天使J - 啞妻系列1 啞妻

天使J - 啞妻系列2 追妻

天使J - 啞妻系列3 髮妻

小胖達推薦指數:★★★★☆☆☆☆

-----------------------------------------------------------------------------------------------------------------------------------------------

內容簡介

 

尹玄念只是男身女相,還不幸長得太漂亮,但並不表示他是女的啊!可惜他來不及澄清這一點,就被那一心只要他的笨男人娶回家,這下可好,萬一笨男人發現真相,如何才能顧全自己小命,不被抓狂的他給殺了?

好好一個洞房花燭夜,美嬌妻卻變美男子?冷鐵生無法不震驚,更讓自己懊惱的是,不管娘子是男是女,都已進駐心中,沒辦法放手!只是這啞巴娘子,要如何才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尹玄念斜睨著他,淺淺一笑。

如果會說話,他一定會請他把禁書通通買回去。

相公真體貼,知道他在廚房生火不易點燃,買書來讓他派上用場。尹玄念低頭算算,不過才五本而已,煮一頓飯哪夠用。

抬起頭,對男人充滿期待的蠢相露出燦爛的笑顏。等著吧──「你今晚得吃半生不熟的飯,冷爺!」……

 

第一章

 

  京城

 

  清晨,天空飄著皚皚雪花,片片紛飛落在十分清冷的街景。

 

  時至冬令,路上行人顯少,男人帶著沉穩的步伐不急不除走來,飄落的雪在他身上黑色披風化成一片濕意。

 

  不畏風寒的男人有張冷硬的面孔;英挺的眉,銳利的眼,挺直的鼻,略薄的唇,組合在宛如刀削刻劃的剛硬面龐,稱得上好看。

 

  教人一眼就難忘他冷然不著任何情緒的螫人眼神,彷佛天就算塌了,他的眼皮都不會眨動一下。

 

  當男人無聲的跨進食堂門檻,敏銳的耳納入了幾道由四面八方傳出細微的抽氣聲,男人終於露出了一點情緒;微勾起唇,是嘲諷還是得意,沒有人知道。

 

  人們只知道這名喚做冷鐵生的男人絕非善類,經營妓院、賭場、錢莊……是個黑白兩道都吃得開的人物。

 

  不瞭解的是,冷爺的廚子是不是手藝不好?

 

  大爺天天來光顧,維持了近三個月,風雨無阻,這家食肆現在可出名了。

 

  「冷爺,您今日還是老樣子。」

 

  喉嚨發出低沉的「嗯。」很冷的語氣,脫下披風,冷鐵生走到一處位置坐下。

 

  外頭冷,對著食肆大門任寒風侵襲上身,絲毫不為所動。

 

  夥計端著熱騰騰的早點過來,「冷爺,您要不要換個座位,這兒冷。」人會生病不敢講,夥計怕冷爺聽了當成詛咒的話。

 

  「閃開!」毫不領情的命令,夥計礙著他的眼。

 

  趕忙跨退幾步,冷爺不甚高興,可千萬……別找他的麻煩。

 

  全身散發冷然氣勢的男人帶給眾人一股惡寒,此時,所有人都想立刻奪門而出。

 

  奇怪的是,明明刻意保持幾個座位的距離,男人既沒多瞧他們一眼,也沒發狠,他們竟覺得外頭飄著雪花紛飛的天氣比屋內暖和……

 

  ***

 

  寒風刺骨,不論怎樣拉緊身上的破襖都暖和不了發顫的身子,不自覺咬著得發紫的唇,引忍饑腸轆轆的五臟廟,餓到滿腹溢出酸水也不敢偷舀一碗清粥來吃。

 

  唯有等……

 

  等客人來喝粥,賣剩下的才輪得到他們母子倆糊口。

 

  「念兒。」

 

  娘輕喚了聲,因操勞過度而長繭的手拉著衣袖,另一手端著一碗清粥,「快趁熱喝。」

 

  熱騰騰的粥落入眼裡,心裡暖了,也沉痛……

 

  尹玄念推回母親的手,手往外頭一指,母子倆瞧見有客人走進無法抵禦風寒的棚內。

 

  只擺了幾張破舊的桌椅,兩大漢子尚未坐下,先發聲問道:「尹大娘,你那口子呢?」

 

  中年婦人手一顫,翻落了熱粥,彪形大漢一腳踩下,清粥喂了雪地。

 

  尹玄念臉色一白,和娘親一同退了幾步。

 

  「你你……死老頭又幹了什麽?他又去賭了?三天沒回來,這回是欠了你們多少債?」她命苦,以為嫁了個忠厚老實的丈夫,殊不知丈夫惡賭成性,輸了大半輩子仍死性不改,賠光了所有的家產。

 

  提到她家那口子,她既害怕這些討債的人上門,也氣那口子這麽沒出息,拖累他們母子倆淪落到今日的地步。

 

  哀怨的目光含著淚,望著尹玄念,尹大娘掉了眼淚。

 

  漢子可不甩女人來這套,其中一人冷言冷語的放話:「別跟我們哭窮,賭債不多,只畫押一百兩而已。每到月底分次結清。我們先來通知一聲。警告你們別想逃走。」

 

  尹大娘一聽那一百兩的欠債,當場差點昏厥,顫巍巍的身體若沒有尹玄念扶著,怕是已經倒地不起。

 

  另一名漢子已經坐下,「喂,娘們,來兩碗粥吧,抵押利息。呵呵……」擺明來吃白食。

 

  漢子賊溜溜的眼神盯著一語不發的小娘們,穿著雖破,臉上有些黑色污漬,沒染上污漬的皮膚白嫩得很……

 

  「嘿嘿……」他笑得很不善,腦筋打些歪主意來了。

 

  另一名漢子怎會不知夥伴的心思。看來這欠下賭債的老頭子仍是有本錢繼續玩樂,這娘們身上弄乾淨之後,若是換件像樣的衣裳,送到窯裡去,可以抵押老頭子欠下的債務。

 

  他們倒是不怕老頭子賭輸銀兩跑得不見人影,跑了老的,小的還在就好。

 

  「這娘們長得挺俏的,來,大爺摸摸。」色心一起,人老實不客氣的往端來兩碗熱粥的人臉上掐了一把。

 

  尹玄念沒閃躲,臉上一痛,很噁心的感覺。

 

  他調戲過不少姑娘家,哪個不是驚叫救命,不然就是擺出一副貞節烈婦的蠢樣,惟獨這個最特別,沒半點反應。漢子瞠眼說道:「這娘們沒閃躲,呵呵……悶不吭聲的躲到爐灶去添柴了。」

 

  另一名漢子也搭話:「依我看哪,這娘們除了賣粥還賣豆腐,根本不怕客人吃豆腐。」

 

  兩人相視賊笑,彷佛人家沒穿衣服似的,放肆的眼神均瞄到小姑娘的身上去。

 

  尹玄念雙肩顫了一下,右手握有一根木材,泛白的指節握得都發痛。

 

  不敢當場發作癮忍的怒氣--他知道導火線一點燃,准會無法收拾的沒完沒了……

 

  不甘心啊……窮人得跟現實低頭!

 

  手上的木材丟進爐灶內,他和娘需要靠此謀生取得三餐溫飽,看著灶內劈劈啪啪的竄出火光,無人知曉他的內心也跟著起火……

 

  鍋內悶著粥,視線瞟向融入雪裡的食物,心下一揪……誰知盤中飧、粒粒皆辛苦。好餓啊……

 

  站起身來走出棚外,冷得發抖,雙手交握互相傳遞溫度,對面的食堂生意真好,即使再冷的天氣都會有固定的食客來。

 

  同樣是賣早膳的生意人,食肆招來的是富貴人家,而這簡陋的棚子招來了地痞流氓。

 

  不願去瞧适才調戲過他的漢子,尹玄念不知不覺來到馬路中央,仰起頭來任雪花飄落在身上,好冷……

 

  睫毛沾了雪,提袖抹去,臉上污漬隨之消失露出了一張清麗絕色的臉龐。

 

  兩名漢子喝完熱粥,再度對尹大娘丟下警告才離去,殊不知身後跟著一個人。

 

  男人遠遠的跟著,直到眼前的兩人拐進小巷道,總共三人進去,不一會兒巷道裡傳出了恐怖的哀嚎--

 

  「啊--」

 

  受不了殺豬般的惱人聲音,男人抬腳踹昏了兩名各自廢了一條臂膀的漢子,一瞬巷道內沒了聲音。

 

  冷顏寒憎,男人走出巷道,手上握著一張畫押過的借據。他幹起黑吃黑的事來了。

 

  嗟!不過才一百兩,這也值得他動手?!

 

  ***

 

  「這是尹老頭所欠的一百兩,加上一百兩的利息,阮爺,請您點點數目,算算是不是差了。」

 

  坐在冷鐵生對面的白老爺一時之間張了嘴卻沒聲響,不知該說什麽……

 

  看著冷爺的手下,將白花花的銀兩和一張借據推來眼前,他還以為冷爺親自而來所謂何事?

 

  原來是為了這件事,那可就慘了……

 

  「我那兩個不濟事的手下得罪了冷爺是不是?」

 

  阮少貴問的好小心翼翼,只聽冷然的男人啥也沒說,倒是反問他:「怎麽,你要賠償找大夫醫治的費用?」

 

  「啊!萬萬不是,冷爺千萬別這麽說。」阮少貴的臉色一僵,有點難看。他立刻轉頭對手下叱吒道:「你們這兩個有眼不識泰山的東西,還不下跪給冷爺磕頭賠不是。」

 

  「是……」

 

  突的遭來莫名之殃的兩名彪形大漢雙膝一跪,立刻磕頭「叩叩叩」的三聲響,仍搞不清楚莫名其妙的廢了一條膀子,是為了哪門子的道歉啊?

 

  敢問嗎?

 

  「……」

 

  兩人臉上是欺善怕惡的表情,可不想再少條胳臂、斷條腿,乖乖閉嘴才是上上之策。

 

  哼!敢動他看上的女人,真是不要命了!冷鐵生站了起來,接過手下遞來的披風,打算走人的意圖再明顯不過了。

 

  離開這天香樓之前,冷鐵生僅是說了句:「阮少貴,拿著我的銀兩準備關門大吉吧。在京城裡,我不容許你生存下去。」

 

  張大的嘴又「啊」了一聲!阮少貴抖阿抖的手拿起那張借條,左看看、右看看,再翻面仔細瞧瞧--所有的字都沒寫錯,人也是尹老頭親自畫押打手印的,這到底是哪兒出了錯?

 

  蕭孟海過來抽回阮少貴手上的借據,隨即跟在冷鐵生身後,主僕二人如來時般匆匆離開。

 

  阮少貴瞪著桌面上堆著白花花的銀兩,亮閃閃的好刺眼--破天荒的,嗜財如命、逼良為娼、吃人不吐骨頭的阮少貴對那入眼的東西--怕得膽戰心驚……

 

  霎時,他白眼一翻,「咚」的一聲,年近五旬的白老爺昏倒在兩名手下腳邊。

 

  ***

 

  天香樓外--

 

  「爺,要我派人去將人接回來嗎?」臉上有一條刀疤的男子必恭必敬為主子開馬車門。

 

  「是該接回來了。」

 

  真不愧是跟了他十幾年的心腹,他所作所為皆逃不過他的心思。

 

  冷鐵生撇了屬下一眼表示讚賞。人上了馬車,凝視窗外一片鋪上白雪的街景,驀然--孤立在馬路中央的那道倩影盤據於心--

 

  忘不了她……

 

  總是窩在火爐邊,再抬起頭來的時候臉上又多了幾道污漬,她一定萬萬料想不到藏在污漬下的清麗的臉龐早已刻劃在他心中……

 

  瑟縮在寒風之中的人顯得那麽嬌小與脆弱,他卻在食堂裡抑制一股莫名的衝動去將披風裹在她身上為來驅逐寒冷,他是該成家了。

 

  打小從一介無依無靠的孤兒混到今日的黑市龍頭老大,誰能知曉他內心最渴望的是娶個賢妻良母,為他生一堆的小籮蔔頭,過著膝下兒女成群的平淡生活。

 

  他是高攀不起高官顯貴的名門閨秀,沒有顯赫的身份與背景撐腰,能混出什麽好名堂?人們害怕的是他握在掌心所擁有的黑勢力,可不尊敬他們這種人,能敬而遠之則儘量不予打交道。

 

  呵……這世上到底誰黑?

 

  會進賭場、勾欄院、錢莊借錢的人可都是一群表面穿金載銀、衣冠楚楚,私底下卻幹著不為人知的勾當。

 

  他淨賺黑心錢,賺得是理所當然。名利已在手中握,現在能引起他興趣的是人生最終階段的夢想--

 

  「呵……」

 

  當馬車經過那條熟悉的街道,不意外的看見街邊上某個簡陋棚子裡,站著一個臉上染了污漬的清秀佳人--

 

  等著吧,他會娶她過門……

 

  ***

 

  京城郊外

 

  蕭孟海派手下兩名,狀漢成群,外加禮品成山;能堆上車的堆上車,能扛的用手扛,接著一群人浩浩蕩蕩的出發--

 

  搞的街頭巷尾、樓上樓下的人通通跑出來湊熱鬧--天……這麽大的排場是為哪椿?

 

  人們的眼睛張得可大了,因為赫赫有名的冷爺要提親?!

 

  媽啊,是哪家倒楣的……不!是『幸運』的姑娘被『冰凍人』給看上?

 

  沿途的平民百姓都這麽想。接下來,他們暗自慶倖--

 

  這方圓百里……不!是全京城裡的姑娘家終於得以安心的抛頭露面,出門逛大街。

 

  不然,這三個多月來的街道多冷清啊,清一色幾乎是男人,倒了好幾家賣胭脂水粉的商家。因為沒女性光顧嘛。

 

  現在,可以重新開張了。呵呵……人人臉上均掛著一抹宛如春花三月開的笑意--終於有人『受不了他的酷』,所以融化了冷爺的心是嗎?

 

  總之,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春天的腳步即將來臨,大夥的腳步也跟著去沾沾喜氣。

 

  冷爺的一群手下出外辦事,聲勢浩大,不須多久就已經找到了尹老頭家的家--如果只用幾片木板定在兩棟民宅中間,勉勉強強稱得上能住人的話,它就是家。

 

  尹大娘不過才開了門,伸頭一探,霎時被眼前的陣仗給弄糊塗了。「這群人是幹啥來得啊?」

 

  小胡同裡堆滿了大紅喜字的禮品--她二十幾年前嫁給賭鬼,所以很清楚那些禮品代表什麽。

 

  只見為首的一個男人拿著一張借條晃阿晃--

 

  他名叫--闕不偷。率先扯開嗓門大吼:「尹大娘,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們是來討債的!」

 

  尹大娘聞言,有如風中之燭的瘦弱身體顫阿顫,身後有一片薄薄的木板門撐著,不然她一定會當場昏死過去算了。

 

  天--老爺!

 

  再也忍受不住只會淨找麻煩的丈夫--「死沒良心的糟老頭、死鬼、天殺的,該下地獄去的……死老頭子--」

 

  尹大娘既悲憤又傷心的詛咒了一大串,死男人終於滾出了房間來面對現實。

 

  顫巍巍的雙膝軟跪在妻子面前,已經不在乎有多少人目睹自己這麽沒出息的窩囊相。他是該殺千刀,只會害自家妻小受苦受難,把偌大的家業都輸個精光……

 

  累得糟糠之妻天天抛頭露面去賣早點,收了攤又四處去收衣服回來洗,賺得那麽一丁點的碎銀都還不夠他在賭場暢快的吼一句「十八啦」--落入莊家的口袋,全去了……

 

  不僅如此,他前前後後積欠了一屁股的濫債還不清,經常惹來一群討債傢伙,在多年前不僅打斷了他的一條腿,目睹一切過程的八歲孩兒也從此……

 

  尹老頭子回想自己的罪孽,萬分慚愧的說:「娘子,原諒我,我再也不敢去賭了,我對天發誓,從今以後絕不涉足賭場那種害死人的地方!」

 

  因為沒人敢再讓他靠近賭場一步。尹老頭子也不知是為了什麽,一雙腳才接近賭場一百公尺之逕,就被莊家給求爺爺、告奶奶的求他別再來了。

 

  更怪的是,阮少貴的賭場、娼寮在一夕之間全部關門大吉。

 

  老頭子想不通,為什麽欠下的一百兩賭債借條會在這些人的手上?

 

  「你們是來討一百兩?」

 

  「也可以這麽……」說字還沒出口,頂上立刻被孿生兄弟給敲了一記!闕不偷立刻回頭罵道:「幹嘛動手打人?」

 

  「誰叫你亂講話,我們是來跟人家提親,跟討債是兩碼子事。」闕不搶點醒他。

 

  是嗎?闕不偷挺不服氣的大聲反駁:「夫妻之間不都有句話說--『相欠債』!你瞧,尹大娘一定是上輩子欠了尹老頭子的債,這輩子才會嫁給這種丈夫,至於現在,呵呵……有咱家的冷爺接手,他們一旦成親……哈哈哈,尹大娘你可以脫離苦海了。從此過著高枕……」

 

  背部貼在門板上的人沒聽完接下的話,她一暈--倒在丈夫身上。

 

  「呃?」怎會這樣?!

 

  闕家兩兄弟皆怔傻了……片刻過後,兩人臉上均露出微笑--尹大娘高興得昏了。

 

  嗟!女人家嘛就是情緒大。他們家的女人不也如此--想當初,兄弟倆其中一個幹偷人的勾當;另一個搶劫別人的新娘。結果……臉色一黑,他們現在也想昏死算了!

 

  一個偷了『恰查某』;另一個搶了『瘋查某』……

 

  兩人不禁垂首搖頭,不勝唏噓……不過,正事還是得辦妥。特地更改過名子來告誡未來子孫不可幹些偷盜、搶劫之事,因為娶錯一房親,敗壞九代根!

 

  他們現在要後悔也來不及了。

 

  抬起頭來瞧瞧冷爺的眼光真是好啊,「呵呵……」闕不偷、闕不搶兩人笑得呆傻,他們的當家主母出現了--

 

  尹玄念枉顧母親的交代,不放心的走了出來。乾淨的臉龐黛眉顰蹙,推開了楞在一旁的父親,雙手托扶起昏然不醒的母親,回房去了。

 

  殊不知,其真面目將造成一場多大的錯誤。

 

  ***

 

  趕來提親的人可不敢誤事--

 

  冷爺辦事一向快、狠、准!連娶新娘也不例外。

 

  想起正事的兩人高聲一喝:「快把東西立刻搬進屋裡去。」

 

  由於兩人在一旁指揮,禮品又堆又疊的正好固定尹老頭子住了不過三個月就快倒塌的屋頂隔板,屋內倏的多了兩根紅色『樑柱』,瞧--多喜氣洋洋啊。

 

  很滿意的趕了一群人出去,闕不搶留在狹小的屋內對尹老頭子提親。他清清喉嚨,「嗯嗯,」不忘改了稱呼,熱絡的像是親家似的說:「老爺子您請起,這邊坐。」四下張望,哪裡有椅子啊?

 

  「算了。」一腳勾來大木箱,扶老爺子坐得穩了。他才說:「這箱裡頭的物品是為令嬡準備的新娘嫁衣。明兒吉時冷爺將在自家莊園準時看見新娘子出現,否則……」

 

  呃,此刻尹老頭子摸不著半點頭緒,人沒回話,闕不搶又繼續往下說,「您瞭解我的意思了嗎?」話不能說太白,不然就變成了威脅,冷爺怎能冠上強搶民女的罪名呢,那是萬萬行不得的。

 

  為什麽要被派來當媒婆啊,他可是像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哩。尹老頭子若是不給點面子,賞點臉,敢拒絕就試試看!

 

  尹老頭子突瞪著眼見過太多黑道上的『兄弟』臉色--十足的兇神惡煞相。他人嚇得差點滾下大木箱,趕忙扶好坐正,凡事乖乖點頭就好。

 

  闕不搶很滿意的一哂,拿來的借據塞進尹老頭子的衣襟之內,恐嚇的話還是得說:「我警告你,冷爺花了兩百兩銀買下你的女兒,還了你的賭債,明天就等著拜堂結親,你若敢趁夜逃走,哼哼--你瞭解我的意思嗎?」

 

  尹老頭子這回點頭如搗蒜。他聽出名堂來了--冷爺這號人物--聽說兇殘、狠戾、沒有人性……嚇嚇嚇--尹老頭子說不出話來了。

 

  瞧他老爺子嚇得都破膽了。闕不搶警告的話說完,還是得安撫、安撫老人家。「其實令嬡嫁給冷爺也沒什麽不好。冷爺只是冷酷了些、嚴肅了點、看起來不好相處,不過只要您的女兒替冷爺生了一打的孩子,我相信冷爺一定會好好寵她一輩子,而你們夫婦倆也跟著一輩子吃喝享福不盡。瞭解了吧?」

 

  尹老頭子已經被自己的口水噎著,只顧著猛咳咳咳--點頭。

 

  闕不搶確定這邊一切都搞定了,莊園裡的佈置應該也差不多了吧,出去放帖子的人此刻搞不好也都回去。這會兒換他大喝一聲:「走,我們可以打道回府去交差。」

 

  一群人說走就走,練過武的腳程快得令人望塵莫及,來湊熱鬧的百姓們也跟著一哄而散。

 

  尹老頭子摔下木箱,爬出門外,揮揮手,嘴上喊著:「你你你……們快回來啊,慢……慢著啊……冷爺……買買……錯人了!」

 

  胡同裡,只有冷風不斷吹襲上身,哪裡還見得到誰去會理他啊。

 

  尹老頭子等妻子清醒之後,將對方來意完全告知,夫妻倆互相抱頭苦思無策。

 

  也不知過了多久,尹老頭子才想出了法子--

 

  「娘子,我們逃吧,冷爺要娶咱們的『女兒』,不如將錯就錯,先讓玄念嫁了再說。」

 

  實在是想到沒有法子可想,尹老頭子只能出這種主意。反正逃跑的經驗累積太多,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能逃哪去?咱們惹不起有錢有勢的人,只要一聲令下,依我看根本不出三天,咱們准是被逮回來。」

 

  尹大娘見識到提親的人數眾多,個個一副兇神惡煞相。老頭子這回招惹了不得的人物,不是一般的地痞流氓。

 

  她實在過膩了躲躲藏藏、到處搬家的日子。想到悲哀之處,尹大娘禁不住再度苛責:「死老頭子,玄念被你害得還不夠嗎?你這做爹的真忍心讓他去嫁給那叫甚麽冷爺的男人?難道你不會有半分的愧疚?」

 

  「人家名叫冷鐵生。」尹老頭子只顧糾正妻子,倒是忘了該為兒子著想。

 

  「我才不管他叫什麽,我只想帶著念兒一起走!」尹大娘一向由著丈夫胡來瞎搞,她唯有收拾殘局的份,管不動丈夫。

 

  但,這回說什麽也不依了。

 

  尹老頭子一急,難得發了脾氣:「你這女人怎不聽我的主意,不論念兒嫁不嫁,我們都沒有選擇的餘地!」

 

  隨即,他又放軟了聲調來誘哄道:「你先仔細聽我說,如果念兒不嫁人,一定會鬧出笑話和人命的。人家的面子可容不得讓我們拿來地上踩。咱們若委屈點先讓念兒嫁過去,一旦冷爺發現念兒是個男人也來不及了。至於念兒該怎麽辦?」

 

  尹老頭子想了一下又繼續說道:

 

  「冷爺會察覺念兒跟一般人不太一樣,大不了寫一份休書給念兒,或是留念兒在宅府做事來抵債。如此一來;別人哪會知道冷爺娶錯妻,他的面子一旦保住就不會找念兒的麻煩,畢竟是冷爺自己搞錯物件,幹我們啥事啊。」

 

  尹老頭子說得非常理所當然,似乎是兩全其美的法子。

 

  「這……」尹大娘也被丈夫給說動了心,一時之間不再反對半句。

 

  「你再想想--咱們留下念兒讓冷爺去處置,這會兒要逃跑的機率更大,等這幾日一過,我們再找念兒回來團圓,這不就皆大歡喜了嗎。」瞧他的腦子多會計算啊,先保命要緊。

 

  尹大娘完全默不作聲,似乎已經同意丈夫提供的法子。

 

  尹玄念默默的站在父母親的房門口,將房內雙親的話一字不漏的聽進耳裡,泛白的唇洩漏了他的心驚,這一天終於來臨了嗎?

 

  被嫌棄了、不要了……

 

  從他懂事以來,一直膽戰心驚的受怕被人抓去抵債,交給黑市的人口販子,賣給有錢有勢或妓院的人當玩物、禁臠;過著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朱唇萬人嚐的非人生活……不!

 

  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尹玄念搖搖臻首來拋開那些多餘的顧慮,壓下他不該冒出頭來的恐懼與憤怒。

 

  他該想的是娘親的安全,換他來保護娘親不受傷害,然後安全的離開這裡。

 

  呵……娘保護他十幾年;是夠了,該知足了……

 

  尹玄念轉身走到屋內角落,由幾塊磚堆了幾公分高度,上面放著一塊木板--稱之為床。

 

  床上只有一個枕頭和一件暖不了身體的棉被。他在枕頭下掏出一隻筆和一張發黃折起的破紙。

 

  可是並沒有墨水啊……

 

  伸出食指放在齒列之間,用力一咬,皮開肉綻,筆毛尖沾了血,立刻提筆在紙上寫了三個字。

 

  輕吹紙面,待血跡乾固,尹玄念隨即露了一抹苦笑--

 

  滿腹疑問說不出,只能道在心裡:

 

  「冷爺……你是何方神聖?」

 

  「為什麽要來娶我?」

 

  緊蹙眉頭,咬著唇瓣,想不透徹、猜不出來。唯有歸類為--「真是……荒唐!」尹玄念轉身,無聲無息推開雙親的房門而入。

 

  「念兒?」尹大娘輕聲喚道。

 

  尹玄念的眸子顯露出哀傷的情緒,安靜的看著娘。多希望能再喊出口--娘娘娘娘娘……心裡面悶喊了千萬遍,嚅動的唇偏偏就是發不出聲音來。

 

  驀然,雙膝一跪,高舉發顫的手遞出一張發黃的破紙,是他無聲的交代--

 

  紙上寫著『你們逃』!

 

  是念兒的意思,莫非他聽見了剛才……

 

  尹大娘心下一揪,如萬根針刺入心臟的痛!她呼吸困難的開口:「你的意思是要娘跟爹一起逃走嗎?」連兒子都贊成,沒有求她別走?

 

  尹玄念點了點頭,霎時泛黃的紙張飄落在腳邊,一滴又一滴的水落在地上、紙上,血字立刻模糊成一片。

 

  尹玄念抬起蒼白的臉來,心慌意亂,清澈的雙瞳仔細瞧娘親憂容滿面的痛苦神色,彷佛一瞬間蒼老了許多……

 

  尹大娘馬上將臉埋進雙掌裡哭泣道:「我捨不得丟下你……」矛盾的情緒在心中掙扎,既內疚又無奈啊……

 

  她帶在身邊二十年的孩子豈是說放就放手不管,從繈褓到學爬、學走、懂事、習字、讀書……直到一場意外發生……毀了愛子的未來,她難辭其疚……

 

  母子連心,不須言語即可明瞭對方心思。尹玄念拉著母親的衣袖提醒她別難過,他從不介意別人怎樣看待他,母親將他保護的很好。

 

  從小就將他的臉弄得髒兮兮,也告誡過他別讓人瞧見他貌似女人的那一面,會有壞人打他的主意--把他抓去賣了。

 

  「都是我這個做爹的對不起你。」如果沒有那場意外,他的兒子絕對不只是半個廢人!

 

  他算是親手毀了孩子的未來,讓他成了一個啞子,空有滿腹文學卻不會說話!

 

  尹老頭子終於懂得自悔,瞧他幹了什麽好事啊?

 

  賭博成性,沒賠了夫人,倒是賠了兒子來了;現在不論說什麽都沒用,還是逃命要緊!

 

  耐心的等他們母子倆情緒穩定,就沒事了。

 

  尹玄念好生自責讓娘傷心得不能自己,他不是不懂娘偷偷藏私讓他讀書習字是為了什麽?

 

  還不是巴望他能夠說話,能夠求取供名利祿、揚眉吐氣。身為父母的,誰不希望能夠望子成龍、望女成鳳?

 

  然,他只會讓娘難過與心傷,娘不知他每回都聽見了她的悶聲哭泣,瞧見她來不及轉身提袖抹去的淚漬,她從不讓他見到這麽脆弱的一面,唯有現在……

 

  尹玄念拾起暈成一片粉紅的紙,上頭有娘親的淚,是疼惜他的淚……

 

  胸口雖悶,心裡卻有一道暖流經過,溫溫的發燙。尹玄念把紙張收進前襟藏好,緩緩的站了起來,不論雙親的意思如何,他該做的是為雙親收拾包袱,讓他們的安全無慮。

 

  ***

 

  時至半夜三更--

 

  「念兒,你要好好照顧自己,或許真如你爹說所說的--等冷爺發現你是個男兒身,他會讓你自由,或者讓你在他莊裡做事來抵債。」

 

  逃難在即,尹大娘依依不捨對唯一的骨肉交代。瞧尹玄念乖巧的點點頭,她咬牙轉身離去,丟下相處了二十年的至親骨肉,選擇和沒出息的丈夫另謀生路。

 

  尹老頭子用了一隻千年人參跟隔鄰的農家換來一輛馬車,滿載著貼著大紅喜字的禮品匆匆駛離了此地--

 

  獨留下一隻大木箱在頂上隔板快塌了的屋裡。

 

  尹玄念站在門外望著馬車早已駛離的方向,孤零零的人--內心好渴望家人別拋棄他……

 

第二章

 

  翌日

 

  幾名壯漢組成的迎親隊伍沿途敲鑼打鼓,聲勢浩蕩的前往京城郊外--

 

  冷鐵生騎在俊馬上,準備迎娶他的新娘回府。當然,他身後跟著一大群吃飽撐著沒事幹的雜人等來湊熱鬧--

 

  八成的人都來看戲是吧?

 

  哼!准新郎臉上毫無任何表情,今日是大喜之日,他這張冷臉算是非常好看的了。

 

  其實,他也不用顧慮太多,因為沒人敢去看他的冷面孔,除非是哪家人府裡的食物快壞掉了,拿來冷鐵生的面前晃一下,保證馬上結凍成冰,保持新鮮。

 

  如冰雕刻鑿的冷面孔乍然見到前方一抹紅色的身影站在雪地裡,一動也不動的,毫無反應。

 

  冷鐵生愈漸逼近才看清那抹紅色身影是個新娘?!

 

  不會是他的新娘吧……

 

  腦子才這麽想,反射動作卻是大聲一喝:「駕!」

 

  跨下駿馬加快腳程,不過眨眼功夫,冷鐵生即時收緊手中韁繩,龐大的駿馬猛噴氣,高人一等的冷鐵生可是全身散發冷然的氣勢,一雙銳眼瞅著新娘--

 

  一身鳳冠霞披的人兒杵在雪地多久了?

 

  瞧她清麗的臉龐凍得快發紫,而他的心裡已漸漸醞釀出怒氣。她存心讓他娶個死人回府是不是?

 

  不敢讓人發現雙親已趁半夜離開,尹玄念不得不出此下策,凍在雪地裡等人來迎娶。他現在終於知道准新郎的真面目--冷然難看的緊。

 

  尹玄念緩緩的伸出快要凍僵的手,攤開一張紙條給他看。

 

  冷鐵生觸碰到冰冷的手,心裡猛然一顫,她的手毫無溫度的冰冷,他大掌緊緊一握,揪皺了紙條連同溫暖了准新娘的手--

 

  尹玄念的心跳漏了一拍,清澈的雙眸望著他,彼此視線交會,都感到不解……

 

  此時,幾名壯漢已將花轎抬來新郎、新娘倆人的身邊。

 

  呃,這兩人還在眉目傳情呢。

 

  一時之間倒是無人敢打擾;無人敢開口請新娘上花轎;無人敢說新娘子抛頭露面會不吉利的。

 

  所有人都在瞧這新娘子模樣生得美--冷爺的眼光真是『慧眼識英雄』啊。

 

  當家主母比那冷爺旗下所經營的樓、欄、院裡的花魁姑娘還要清麗脫俗,難怪冷爺天天去觀察人家是不是賢妻良母,會不會偷懶一天不賣粥?

 

  他們的當家主母可沒讓冷爺失望,她是個堅忍不拔的女性典範,絕對不會拋家棄子--就像命苦的尹大娘一樣。

 

  不過,怎沒見到他們倆夫婦?

 

  闕不搶在心中納悶。接著他臉上露出一抹笑--女人家嘛,情緒大。

 

  尹大娘八成是經不起離情依依的苦楚,一定又昏倒在尹老頭子身上了。不然當家主母怎會獨自一人在外面呢。

 

  尹玄念驟然想起仍握在手中的紙條,上頭寫著--娶錯妻。

 

  依他猜測冷爺看了之後一定會明白意思,然後結束這一場烏龍事件。而他願意跟他回府去做牛做馬來抵債,直到恢復自由之身再踏上尋親之旅。

 

  他已經想好尋親的路上盤纏該從何而來,他打算先賣字畫維生來存夠了一些銀兩。總之,萬萬不能跟冷爺借貸,那只會害自己負債累累,利滾利、息加息,他要做牛做馬到何年何月才能還清債務?

 

  下場可能是一輩子老死在人家府裡……嚇!尹玄念心下一驚,猛然抽回手,小心翼翼的攤開紙張,千萬別破了,他的命運完全掌握在這張紙條上。

 

  新娘子皺著柳眉,似乎很苦惱的看著手上發黃的紙;冷鐵生的冰冷面孔顯現出稍縱即逝的錯愕。

 

  紙條上寫了什麽?

 

  充當媒人婆的闕不搶深感驚訝的說:「冷爺,咱們的當家主母寫情書給您呢。」他的銅鈴眼瞪得好大,歪斜著頭看著新娘子露出吃驚的神色,接著是微惱的抿唇--似乎在責備他。

 

  「嘿嘿……」闕不搶乾笑兩聲,不好意思,他大字不識幾個,根本看不懂發皺又透了水的潮濕黃紙寫些什麽,可沒辦法為冷爺傳遞情話了。

 

  當家主母千萬別怪他,還有在場的這群人也要理解;夫妻之間的情話要關起房門來說,不相干的人不用知道太多,冷爺會害羞的。

 

  果真如此!因為新娘子不怕他,肯乖乖的讓他握手心。冷鐵生大手抓來那張泛黃的紙,不用看了,隨手將紙條藏入衣袖內,紙條上一定寫著她矜持開不了口的話--相公,我愛你!

 

  她一定也發現到他每天去看她;一定是的!冷鐵生移不開的眼光多讚賞他的新娘啊,瞧她一直不敢抬起頭來,不敢再多瞧他一眼,女人家是害羞。

 

  喝喝喝--『冰凍人』霎時覺得天氣好熱,新娘子害他也跟著害燥……

 

  這十二月寒冬算什麽!

 

  此時此刻,他明顯感覺到--冷然不曾為誰所動的心開始慢慢融化……

 

  就為了她!

 

  要趕快把杵在地上當木椿的小雪人抓來懷裡降低自己身上的溫度,他--冷鐵生是大名鼎鼎的『黑社會』龍頭老大,可不能讓人瞧見他不是黑、就是白的冷面孔也會出現粉紅色。

 

  快速顫動的一顆心仍無法恢復正常律動,快要被體內熱氣給悶死的冷鐵生伸出長臂一勾,在眾人還來不及眨眼之前,新娘子已經穩當當的抱在懷中--

 

  終於,如願以償!

 

  才不管甚麽男女授受不親的鬼戒條,不在乎別人如何看待他情不自禁的逾矩。她將是他的妻,她將會為他生下一打的小蘿蔔頭,男孩兒要像他;女娃兒要像她,而他們夫妻倆--會永永遠遠的相親相愛、相敬如賓、長相廝守一起到老……

 

  「我馬上帶你回府去拜堂。」

 

  冷鐵生操縱跨下坐騎立刻轉向,大「喝」一聲,隨即是飛也似的白色景象一一掃過眼前,寒風颼颼呼嘯而過,尹玄念尚未從驚愕中恢復正常反應--

 

  腦中僅殘留了一項事實--冷爺沒看他寫的字條?!

 

  他沒看字條、沒看……

 

  尹玄念原本活絡的腦子正在逐漸僵化之中,而凍僵快麻痹的身體悶在男人懷裡漸漸回溫卻是不爭的事實。

 

  出乎意料之外的突變讓一群人都傻楞楞,惟有闕不偷立刻驚叫道:「啊!冷爺先抱新娘回府去了,那我們這些人還從大老遠扛著重死人的花轎來做什麽啊?」

 

  真是多此一舉!

 

  「不愧是冷爺,瞧他辦事多快、狠、准啊。」媒人婆闕不搶也跟著驚歎道。

 

  來湊熱鬧的人均在想--如果能娶得如此嬌妻美眷,他們大概也會像冷爺一樣迫不及待將人給『打劫』回府。

 

  當眼前景象飛也似的驟然停止,尹玄念便開始提心吊膽發作緊張--

 

  從未見過大戶人家的婚禮排場如此驚人;視線往前看去,大廳之內賓客雲集,再再提醒他婚禮即將舉行,耳朵聽見一片吵雜聲中有人萬分驚喜的喊道--「冷爺帶著新娘子回來了!」

 

  尹玄念心慌意亂的抓著新郎的胸前衣襟,他將他抱下駿馬,有人立刻上前將馬匹牽離。

 

  尹玄念揪緊衣襟的指節泛白,清澈的眼鎖住男人銳利的眸光,內心在呐喊--『請你看清楚,別被我的外表騙了,我是個男人啊,比一般女子還要高的男人!』

 

  從以前到現在他就覺得不能說話為他帶來許多不便,卻不像此刻這般的糟糕!

 

  該怎麽辦?

 

  從來沒有哪個女人敢這樣大落落的看著他;她的眼睛似會說話,傳達出的訊息是驚恐;莫非她在害怕婚禮來的都是些三教九流的人物?

 

  呵,他的新娘該不會將他們通通當成罪犯來看待?

 

  瞧她怕得都說不出話來了,冷鐵生難得輕聲安撫人:「別害怕這些黑白兩道的賓客,若是沒有一定的交情,我是不會隨便請人來府裡的。」言下之意就是這群賓客皆稱得上是他的好友。

 

  人脈廣闊的冷爺即將犯一場嚴重的錯誤,然,他仍不知他們倆不能拜堂!

 

  毫無頭緒的腦子想不出什麽解決之道,尹玄念鬆開手,他要找出藏在冷爺衣袖裡的紙條,最起碼要讓冷爺知道娶錯人了,如果婚禮勢在必行,他會陪他一起瞞天過海。

 

  尹玄念探入衣袖的手隨即被冷鐵生抓出來,他冷言說道:「我已經明瞭你的心意,既然給我的東西就不許收回。你應該把蓋頭巾給我。」說罷,冷鐵生已經霸道的抽來她手上握著的紅色蓋頭巾,他會親自為她覆上。

 

  低首凝視她絕色的臉龐慘白,微啟的檀口欲言又止,甚至雙肩發顫,屋外冷,他們不該蹉跎寶貴的良辰吉時,「我已經等不及進去拜堂了。」

 

  冷鐵生攤開紅色蓋頭,由玲瓏滿目、綴滿珠翠的鳳冠覆上,同時遮掩了令他魂千夢縈的清麗臉龐。

 

  很滿意的看著他的新娘,他不禁輕聲喟歎--

 

  她身上有一股特質,說不上來迷惑他的是什麽,似乎是淡淡的書卷氣……

 

  這不該是賣粥的負債人家會有的,何況她是個女兒身,常言道:女子無才便是德。鮮少平民百姓人家會讓女子讀書、習字,可見她的雙親有著與眾不同的心思。

 

  還是……因為他喜極過頭所產生的荒謬感覺……

 

  不過也無所謂。他有那個肚量去接受女人除了相夫教子之外,還有其他方面的才能。

 

  他都可以想像一群孩兒圍繞在娘的腳邊,纏著她耍賴、要求這、要求那;她應該會教他們的孩子習字吧。

 

  冷鐵生心情愉快的一哂,執起新娘的手,他要帶領她一同踏入廳堂完成典禮儀式,相偕迎向他們美滿幸福的未來。

 

  尹玄念定在原地不肯移動分毫,他要讓他瞭解這場錯誤有多荒唐!

 

  抬起手來就要揭去頂上的蓋頭,冷爺的聲音立刻命令道:

 

  「我不許你扯下蓋頭,有我牽著,你大可放心我不會讓你有跌倒的狀況發生。」

 

  多麽專制的語氣,男人發號施令慣了;明知惹不起這種人,心中的罪惡感仍是提醒他必須糾正錯誤;寧可先讓對方知道目前的狀況,他會敢作敢當面對未知的命運擺佈。

 

  心急如焚,尹玄念堅持抓下蓋頭的手立刻被撥開,一瞬身體已經懸空,雙腳踏不著地,雙手反射性的抓牢扣在腰際的手臂,暗中使勁欲扳開,此時耳畔傳來一句--

 

  吉時已到!

 

  四周一片譁然,尹玄念腳才落地,手上硬是塞來一條紅布,司儀緊接著宣佈: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接下來是拜著被冷鐵生特地請來的某位高官當主婚人,再來是夫妻交拜,尹玄念被強壓下的頭已經昏頭轉向跟男人結成夫妻,有口不能言,為時已晚,一切已成定局--

 

  被送入洞房的途中,尹玄念頹然喪氣的開始擔心當男人發現這場錯誤之際,他會落得什麽下場?

 

  望著紅色的身影被僕人帶走,冷鐵生發現到一件事,他的新娘並非心甘情願嫁給他。

 

  撩開袖口,霎時見到左手臂上留下十指痕跡,冷鐵生微皺眉的猜測:她是不是不喜歡他?還是女人家害羞、扭捏的心態作祟才會反抗他?

 

  想不出個個中原因,冷鐵生頓時覺得這大廳之內張燈結綵、一片喜氣洋洋的熱鬧氣氛是種諷刺--他是不是自做多情?

 

  「爺,請入席。賓客們若沒灌醉你,是不會這麽快放你回房去的。」蕭孟海過來主子身邊提醒道。

 

  冷鐵生微勾起嘴角,瞬間恢復平常一慣性的冷然。想灌醉他,當然願意奉陪。

 

  「孟海,幫我擋些酒。」

 

  「這是當然。」不用冷爺吩咐,他也會幫忙。今日是冷爺的大喜之日,新郎總該清醒的盡些義務吧。

 

  眼尖的看見鋪在地上的紅毯有張紙屑,折腰拾起,暫時先收入衣襟之內。今夜,他若是沒醉的話,會記得丟掉它。

 

  蕭孟海隨主子身後進入酒宴之中,一向知其主子心思的蕭孟海沒察覺主子在這場酒宴當中,喜酒喝得有點悶……

 

  ***

 

  尹玄念枯坐了幾個時辰,房內有兩個名叫春花、秋月的丫環陪伴。只要他起身就會被按回床上,真是存心折磨人……嗟!如果他會說話,一定把人請出去。

 

  不自覺的緊咬下唇,像是瀕臨宣判死刑的犯人,分秒難捱,如坐針氈,心裡七上八下的毫無應對之策。

 

  想不到自己會淪落到今日這地步;腦中思緒萬千仍想不透冷爺為什麽要娶他?

 

  他有打聽過他嗎?

 

  知道他爹是個賭鬼;他娘是個苦命女,而他在他人眼中不過像個乖巧的女兒,所以錯娶?

 

  沒有人知道他也會怨--恨自己是個不男不女的啞子!

 

  他的身子不似女人纖細,雙手也不似女人的柔荑那般修長好看,這群人的眼睛都長哪去了?!

 

  坐在床褟不能動,全身僵硬,尹玄念也是有脾氣的,只是以往不曾發作過。此時,他再也受不了內心的苛責與等待的煎熬……

 

  微惱的將戴在頂上壓得他頭昏腦脹的鳳冠給摘下,沉窒的房內頓時多了兩道尖銳的女音--

 

  「啊!夫人,不可以摘下鳳冠。」丫環春花驚叫道:「這樣會被認為不成體統。」

 

  另一名丫環秋月也搭上嘴:「咱們的主子若是瞧見您這模樣會生氣的!」

 

  『主子、主子……你們的主子荒唐!』他該去的地方是柴房、馬廄、傭人房,而不是入洞房!

 

  尹玄念美眸一瞪,眼底閃爍銳利的光芒,爆發而出的惱怒情緒登時讓兩名丫頭看傻了眼--

 

  他們的夫人身上自然透著一股傲氣,精緻的臉龐雖美,攝人的視線卻教人不敢迎視;丫環倆人乖乖閉上了張大的嘴,沒了聲音,不敢堅持己見。

 

  失禮了。他不該遷怒無辜,春花、秋月只是盡責而已。尹玄念眼神一黯,能夠體恤得看人臉色過日子的下人,他……仗著什麽身份來對別人發洩怒氣?

 

  內心好生愧疚,尹玄念伸手接過春花遞來的鳳冠,走去擱在八仙桌上。

 

  他環顧室內,一桌子的美食佳餚引人十指大動,他雖餓卻吃不下;挪開視線,牆上掛著一幅偌大的山水字畫,深受吸引的來到字畫前,乍然想起以前的私塾夫子是個愛畫之人,不吝教他如何提筆著墨,也很有耐心的教他閱讀書卷,那段時光是他最懷念的日子--

 

  為了躲避討債的人上門抓他去賣,夫子還曾經收留過他一段時間呢。沒忘記夫子總是掛在嘴邊歎道:可惜了是個啞子……

 

  「你在想甚麽?」帶著一身酒氣的男人在他身後問道。

 

  嚇!尹玄念提心一顫,一口氣憋在喉頭,腦中頓時一片空白,不知男人是何時進房的?

 

  龐然的身軀貼上身,親膩的攬他入懷,尹玄念逐漸僵化的身體很快變成一根木頭,真的可以拿去柴房當柴燒了。活絡的腦子到此刻才想到--他原本要找紙跟筆墨,竟然忘了……

 

  佳人入懷,他的感覺沒錯,她身上的確帶著一股淡淡的書卷氣……

 

  瞧她剛才神情專注的盯著牆上字畫,渾然不知他已來到,丫頭們都被他遣退了。現在,是屬於他們夫妻倆的時間,春宵一刻值千金,不過他不急。

 

  冷鐵生撩起她披散如黑緞般的發,低首湊上鼻尖貪戀的嗅著,她身上沒有樓裡的那些姑娘們身上所散發濃郁刺鼻的香氣,他喜歡她自然散發的書卷氣,不介意她以後到他的書房去。

 

  「你餓不餓?」她整天都沒吃下任何東西,一定餓壞了。以後,她不用擔心債主上門與挨餓受凍的日子,他會好好保護、愛惜她的。

 

  情不自禁的吻上她的耳垂,她乾乾淨淨的模樣真美,像一朵出污泥而不染的蓮花。

 

  尹玄念一瞬面紅耳赤的旋身推開男人,有些微的噁心和不知所以然的感覺……

 

  他似乎有些訝異的凝視著他--

 

  是不是認為他該遵從、接受他親膩的舉止?

 

  『你錯得太離譜了,冷爺!』

 

  沒再看男人錯愕的冷面孔,尹玄念調離視線,走去梳粧檯前找找有沒有紙筆?

 

  他要跟他交代清楚一切真相,之後要殺要剮隨便他處置了。擔心過後,尹玄念只剩下面對命運的勇氣。

 

  冷鐵生難以接受新娘竟然不搭理他?

 

  他們成親了--他是她的丈夫、相公;天殺的--他就這麽沒有女人緣?

 

  走在路上,尋常人家的姑娘都會躲開他,就連路上的狗也會自動閃邊去……

 

  難不成,他的長相如此可怕?

 

  摸摸伴隨自己二十四年來的面孔,又沒少了鼻子缺隻眼,只是臉上罩著一層寒霜,凍得一顆火熱的心霎時結冰。

 

  她是不是看不起他這種人?

 

  雖然他經營『娛樂場所』,不過他可沒有幹出逼良為娼、淫人妻女、放高利貸給困苦百姓人家;他坑得都是有錢有勢、不學無術的花花公子、火山孝子,還有那些仗勢欺人的高官老爺子們。

 

  她以後會瞭解的,她的夫君不是十惡不赦的壞人。冷鐵生悄然無息的跟在妻子身後,看她在找些什麽找得出神?

 

  想喚她名子提醒她該盡些義務,不過--她的閨名是……不知道?

 

  冷鐵生只好叫:「娘子。」多生疏的稱呼。手下們都稱呼自家的女人是惡婆娘--嗟!憑他的眼光,怎麽可能娶回一隻母老虎呢。

 

  手下們又常常死要面子的說他們自己是條虎虎生威的老虎,他倒是不會取笑他們是紙老虎,他的手下各各能幹,只不過家裡坐鎮了一個名叫『武松』的女人罷了。

 

  至於他的妻子--只會引發男人的保護欲……

 

  「快過來吃點東西。」

 

  冷鐵生霸道的揪著他的手拖來八仙椅子坐好,尹玄念瞠目結舌,哪裡還吃得下。

 

  冷爺的房裡沒有紙筆。他找遍了所有擺設都找不到……糟糕!

 

  心急之際,驟然想起那張紙條,尹玄念立刻把冷鐵生的左手抓來,掀開衣袖仔細翻找--喝!紙條呢?

 

  到哪去了?

 

  冷鐵生逕自盯著新娘,愈看愈喜歡,一時之間倒是忘了紙條這回事。

 

  忍不住要辣手摧花,有點心疼她受不受得住?

 

  沒辦法,自從發現她之後,其他女人已經提不起他的興致了。冷鐵生只手托腮,抽回她檢查的左手,她很內疚是嗎?

 

  無所謂的,手臂上的十指痕跡已經消失,他皮厚肉粗,不將那小小的掙扎放入眼裡,他在乎的是怕她不喜歡他。

 

  看來,是他多慮了。冷鐵生塞給她一隻酒杯,新婚夫妻要喝合巹酒。瞧她傻楞楞的唇色發白,是害怕接下來會發生的事吧?

 

  放心,他會很溫柔的待她,她是他的妻,不是勾欄院那些自動投懷送抱的女人,偶爾他才會碰那些巴結他的大爺們送來的女人。

 

  婚後,他絕對會忠貞不二,她會漸漸明瞭他是個好丈夫。

 

  尹玄念的手被男人勾住,冷爺瞧他的眼神專注的令他差點摔下酒杯,顫抖的唇就口喝下合巹酒,有點苦,身體漸漸暖了,心好冷……

 

  他寫的紙條在哪?

 

  遺失了?

 

  還是收起來了?

 

  他為什麽都沒有任何反應?

 

  這女人嚇呆了,真是。冷鐵生把她手上的空杯拿來,隨之拿著瓷碗,為她盛起象徵『早生貴子』的甜點,他很貼心吧--是鐵漢柔情的表現。

 

  尹玄念深吸了一口氣來穩定內心慌亂無措的緊張,為今之計,他只好……

 

  尹玄念站起身來,面無表情的伸手往領口摸去。

 

  「磅當!」

 

  冷鐵生端在手上的瓷碗落了地,換他瞠目結舌了。他他他……瞧見了什麽?!

 

  他的妻在寬衣解帶……

 

  喝喝喝!冷鐵生倒抽了三口氣,意外啊,太意外了!

 

  微醺的臉龐終於出現了粉紅色,那是飲酒所致,絕對不是他臉皮薄,害燥。

 

  他遇多了勾欄院女人勾引的經驗,各各眉目含春,香軟滑膩的身子貼上身,他都不會有這種反應--差點迫不及待撲上去!

 

  『讓你看看我的身體,你就會知道我是個男人!』尹玄念情非得已,出此下策。

 

  「千萬不可以脫了嫁衣。」冷鐵生跟著站了起來,拉開她的手,凝視她精緻的臉龐沒有半分的害羞神情,倒是一副錯愕的微啟朱唇。

 

  湊唇輕刷過她的唇瓣,嚐起來軟綿綿的。這會是想要勾引他的妻子嗎?

 

  臉紅了,不說話,清澈的眼仍是大落落的看著他。「你真是與眾不同。」說罷,冷鐵生一瞬抱起新娘,再出口的語氣帶點邪肆,「脫掉你身上的嫁衣是我為夫的權利。」

 

  啊!男人抱他進入內室,他們不可以……

 

  尹玄念還來不及掙扎,人已經被冷鐵生放在柔軟的床褟,他隨手一勾,紗帳緩緩垂落,遮掩了一對新人床上的曖昧天地。

 

  天……他不是女人,怎麽能洞房!

 

  尹玄念立刻閃到床內角落。驀然,腦中出現一個莫名其妙的想法--如果自己是個貨真價實的女人,是不是會心甘情願接受男人將要做的事?

 

  赫!他在想甚麽啊?!

 

  尹玄念揪緊前襟,拒絕冷鐵生碰他;自願寬衣解帶讓人驗明正身,跟非自願被人扒光了衣物才知他是個男兒身的事實,這兩者之間的感覺差多了。

 

  不打自招與欺瞞僅差一線之隔,怕冷爺會誤會他是個卑劣的小人;他不怕冷爺發現事實之後的惱羞成怒,藏在骨子裡的傲氣卻不容許自己被冠上莫須有的罪名。

 

  「怎麽了?」為何又不讓他碰了?

 

  冷鐵生的手伸在半空中,滿臉錯愕的看她似有話要說--

 

  他回答不出話來,就算是丹田凝氣的想要發出任何聲音都徒勞無功。他是個啞子,是啞子、啞子……

 

  『察覺到了沒有?我根本不會說話!』

 

  尹玄念的檀口開了又闔、闔了又開,看在冷鐵生的眼裡無疑是種誘惑--大掌扣住妻子的下顎,長臂一攬,將人拖來懷裡,俯首吻上軟軟的嘴。

 

  不論她剛才要說什麽,他現在已經沒耐心等了。這女人真會欲擒故縱的把戲,她不需費心的誘惑,他已經為她瘋狂!

 

  冷鐵生忘情的吻著那兩片粉色唇瓣,空騰的手一一解開嫁衣的盤扣,略施力一扯,新娘嫁衣已落在褟上。

 

  尹玄念被吻的快要窒息,瞠然的眼映入男人濃密的睫毛紮到他漲紅的臉頰。明知他錯認了性別,感覺依舊是噁心,他的手掌摸到他的胸膛來了,登時他的唇舌離開,而他終於可以喘口氣……

 

  尹玄念不忘將冷鐵生推遠些,伸出的手一瞬被揪住,身體被人給大字壓平,尹玄念感到錯愕的同時,「撕--」單衣霎時成了一塊破布,就握在冷鐵生的手裡。

 

  「喝--」緊接著聽到冷鐵生低沉的抽氣聲!

 

  銳利的眼盯著身下的人兒,白皙勝雪的肌膚有兩點櫻紅突起,這不該是女人的胸部--瞧他看見了什麽!

 

  尹玄念只見男人咬牙切齒,明顯在癮忍怒氣,房內突的變得好冷……

 

  散在床沿的紅色嫁衣異常醒目的諷刺他們之間犯了一個多麽嚴重的錯誤!冷鐵生氣到雙目刺紅,只想把人給殺了!

 

  又是「撕--」的一聲,尹玄念的下身已空,一瞬被抽離的破布刮破了大腿處的皮,腥紅的鮮血泊泊流出……

 

  多麽細皮嫩肉的身子卻是跟他是相同的性別!冷鐵生丟開手中碎布,滿懷憤恨的開口問道:「難道你不肯給我一個解釋?」

 

  他就像個傻瓜似的被耍得團團轉,甚麽娶妻生子,甚麽平凡生活,甚麽憐惜、疼愛通通都是一場空!

 

  這張該死的絕色臉龐不該出現在男人身上,不該迷惑他的心智,不該將他的面子往地上狠狠踐踏--

 

  「你、真、是、禍、害!」

 

  冷鐵生憤怒的一吼,只手掐住尹玄念的脖頸,呵,沒長鬍子的男人竟然還有喉結,他只要稍稍施力,絕對扭斷它。「還不肯說嗎?」

 

  尹玄念任由他發洩漫天怒火,清澈的美眸與刺紅的銳眼對峙;一個沒鬆手放過,另一個視死如歸。

 

  尹玄念眼睛眨也沒眨一下,他早有心理準備要殺要剮隨便他了。會怕死嗎?

 

  才不!

 

  只要能消了冷爺的怒氣,不遷怒於雙親,他一死又算得了什麽,不過世上少了一個不男不女的廢人罷了。

 

  或許還能讓他爹引以為鏡來戒賭呢,多可悲……

 

  尹玄念斂豔的唇勾起一抹淒然的笑,如果能夠說話,他何嘗願意他們之間發生這麽離譜的荒唐事。

 

  『殺了我,快動手!』

 

  堅定的眼神無懼於男人狠戾的眸光,他在嘲笑自己不想活;也嘲笑男人遲遲不痛下殺手,他也想開口反問他--『有什麽好猶豫的?』

 

  凝窒的氣氛不知維持了多久,冷鐵生終於被尹玄念致生死於度外的超然態度所折服。

 

  盛怒之下,誰不是面對他就哭爹喊娘的聲聲求饒,唯獨他--無懼、無畏的勇氣震撼了他--

 

  「你不愧帶種!」完全不怕他發狠。冷鐵生鬆開手,既不甘心也不捨得就此把他給扭斷頸子。

 

  劍拔弩張的危機解除,尹玄念撐起身子,張著發紫的檀口不斷喘氣,胸口劇烈起伏不定,立刻抓來嫁衣覆上光裸的身體,一雙美眸依舊看著男人,不敢錯過男人臉上顯現的任何情緒;是要將他轟出去、休了他或留下他來當奴才?

 

  他在等……要贖罪。

 

  冷鐵生咬牙瞪著他,內心在掙扎--甘願放過他嗎?

 

  他好喜歡這個人……就算此刻才發現是男的,然,已經放入心裡的感情能夠說丟就丟嗎?

 

  想到自己歡天喜地的娶妻,結果弄出個天大笑話!

 

  好不容易看上的女人竟然是個帶種的傢伙,一個不怕他的傢伙!

 

  瞧他脖子上的五爪痕跡,都快被掐死了還不肯解釋,為什麽不說話?

 

  為什麽連句道歉也沒有?

 

  他不知他的性別,本人總該知道吧。為什麽不阻止他的錯誤?

 

  「別告訴我你是個啞吧!」

 

  情急之下,問出口的話簡直可笑至極;他若真是個啞吧還能說什麽話,可見他氣瘋了。

 

  乍然--想到他獨自站在雪地裡,遞給他一張紙條……

 

  冷鐵生伸手去衣袖內掏,竟然沒有?!

 

  那張情書呢?

 

  嗟!他到現在還認為是情書,男人不會寫情書給他--

 

  實在錯得離譜極了!

 

  「可別真的是個啞吧。」冷鐵生微惱的自言自語。

 

  尹玄念的眼神一瞬變得黯淡無光,冷爺終於察覺到了嗎,他該死的不能說話造就了一場錯誤發生,他怪冷爺荒唐,然自己呢?

 

  誠如他所言--是禍害!才會造成他的荒唐。

 

  尹玄念伸出手來握住冷鐵生的右腕,在他納悶的同時,尹玄念已將自己的食指咬破,清楚的寫上一個啞字。

 

  冷鐵生看著手心的答案,登時驚愕的無以附加--

 

  他是個啞吧?!

 

第三章

 

  冷鐵生的腦子已呈現一片空白,尹玄念立刻下床穿上僅有的一件嫁衣,不需冷爺交代,他已經很自動的離開這不配他身份的地方。

 

  怔然了好一會兒,冷鐵生才回過神來。看著身下已空無一人,摸摸床上溫度是冷的,他娶來的『妻子』滾哪去了?

 

  啞巴若是在外面迷路了,不見了,他就算叫個老半天也聽不到他回應。

 

  這個啞子……存心讓他搞多少烏龍事件。

 

  冷鐵生跳下床來,急衝衝的拉開房門,才張口要喊人,一股氣提到喉嚨瞬間消音--

 

  瞥見一抹紅色的身影蹲在門邊,清澈的眼望著他,緊咬的唇色泛紫,就是這副倔德性吸引他的注意,氣死人……

 

  男人長這麽美幹嘛,存心來誘惑他是不是?

 

  幸好他不會說話,否則……內心實在很不願意承認--他哪裡能娶到引發他強烈保護欲的倔東西過門。

 

  冷鐵生瞪著他氣咻咻的罵:「你蹲在這裡幹嘛,還不進來跟我生孩子!」

 

  等了好一會兒,見他依然沒反應。冷鐵生威脅道:「哼!生不出小孩,我就休了你!」

 

  尹玄念蹲在門邊楞得更久--

 

  冷鐵生白眼一翻,胸前提口氣,再壓下去--「還發楞,難不成要我牽你?」不悅的撇撇嘴,冷鐵生伸出手來,等著。

 

  敢拒絕就試試看!

 

  相公是『黑社會』的龍頭老大,眼光獨特,不同凡人;管他娶的妻是男是女、是聾是啞,他喜歡他依舊沒因此而改變。

 

  要不要伸出手來跟他進屋去洞房?

 

  尹玄念活絡的腦子快要被男人說的蠢話給弄僵;他沒趕他去柴房、馬廄、傭人房,沒休了他,也沒再找他出氣。為什麽?

 

  明知他生不出小孩,他還要他?

 

  男人跟男人……是驚世駭俗。明知荒唐,尹玄念仍是緩緩伸出快凍僵的手觸碰他的,會選擇跟男人進屋去是贖罪。

 

  一百兩……該怎麽算才能還清?

 

  冷鐵生緊緊握住他冰冷的手,輕輕一帶,將人抱進懷裡,體貼的用慍燙的身體來溫暖屬於他的啞妻--

 

  被男人帶進房內,尹玄念想抽回被握住的手,暗自深吸了一口氣來壓制竄然於心的慌亂……

 

  低垂臻首,他現在連看男人的勇氣都沒有,不怕死卻怕男人的觸碰,多麽可笑啊……他希望冷爺殺了他還比較省事。

 

  要他躺在男人身下任其糟蹋……齷齪!冷爺經營的是風月場所,少不了面首專供各式男男女女褻玩吧。

 

  他不是不知道這年頭有多少富貴人家豢養禁臠,以生出漂亮的孩童當炫耀甚至供人發洩人性最荒淫的一面,至於那些搬不上檯面的孩子下場不是隨便丟棄,不然就是活活被弄死……

 

  人性本惡,冷爺這名子就等於是萬惡之源的大本營!霎時怒意取代了心慌無措的感覺,尹玄念猛然抽回溫暖發燙的手,不屑讓冷爺碰他。

 

  「怎麽了?」是害羞嗎?冷鐵生瞧他杵著不說話……嗟!又忘了妻子是啞子,他需要慢慢適應他的默默無言。

 

  夫妻倆人就站在新床邊,一個是身不由己的低頭對丈夫生悶氣,另一個的是盯著妻子的腦袋直歎氣;倆人都深感無奈……

 

  尹玄念沒看見頂上的冷面孔也會顯現出憂鬱,一雙銳利的眸子藏著對他日積月累的迷戀。

 

  「讓我知道你叫什麽名子?」冷鐵生大掌勾起那清麗絕色的臉龐問道。

 

  尹玄念被他溫柔的語氣和深邃的眼神嚇到--這會是剛才想要殺他的男人嗎?

 

  精悍偉岸的男人渾身散發冷然的氣勢不減,不一樣的是他看他的眼神是不同於常人的眼光--不是放肆,不是驚豔……那會是什麽?

 

  怔然了好一會兒,尹玄念又要咬破手指,冷鐵生出手快他一步的阻止,「別再咬傷指頭,你用指尖畫在我手心上,我就知道了。」

 

  真是!他還不知道細皮嫩肉的身子不許再弄傷,除非是他留下的。冷鐵生一點悔意也沒有,還很心懷不軌的想--

 

  當他的妻要付出一點代價;當然他會好好寵他就是。

 

  冷鐵生視線隨著他的指劃而走,接著念出妻子的名字--「尹玄念」

 

  尹玄念反射性的抬起臉龐,對他溫柔的態度仍是充滿了不解--

 

  以前不曾有過誰會這樣看他,腦中不斷搜尋所有記憶;爹鮮少會多看他一眼;娘總是帶著一份愧疚與關懷的神情;來討債的地痞流氓視他為一塊肥肉,是貪婪又邪惡的眼神。可--他呢?

 

  是什麽?

 

  彷佛要看穿他靈魂深處的人兒美得不可思異,無時無刻都在迷眩他的心智--

 

  想要他!

 

  「玄念……」冷鐵生再度輕喊,有力的強臂一攬,貼上胸前的人兒明顯一顫,淺淺的抽氣聲聽在耳裡讓心裡很不舒服,像針紮似的痛……

 

  不管了!咬牙順勢將人壓倒在床,擰緊眉頭的冷面孔貼在妻子頸側,很親膩的輕喚他的名子:「玄念、玄念……」

 

  尹玄念木然的看著雕花床頂,張了口的話無法發出半句--別碰他……

 

  冷鐵生情不自禁的吻著清麗的臉頰,相處第一晚而已,饒過他、接受他、憐惜他--超乎自己所想像的感情全然不隱藏,然,他根本不愛他……

 

  身體要他的欲望逐漸膨脹,清醒的腦子沒忘他不要他,不安份的手悄然解下嫁衣盤扣,他沒反抗,乖巧順從的令他產生該死的罪惡感……

 

  「你是我的妻!」霸道的提醒他也告訴自己這一切是理所當然、天經地義。

 

  湊唇咬上白皙的頸項,留下屬於他的嫣紅記號,意識漸漸迷亂,忘情的疼愛已經名正言順屬於他的人--

 

  些微的涼意染上身,更多的是被觸碰的噁心感,握緊的拳抑制自己去推開他,冷爺在他身上又摸又咬,把他弄痛了!

 

  尹玄念緊蹙蛾眉,隨著雙腿被分開,身體難忍的開始顫抖,洩漏了滿心不悅的情緒,霎時,冷爺的欲望侵入他的私處--

 

  噢……好齷齪!閉上眼,緩緩撇過頭去,尹玄念不願男人狂亂的模樣印在腦海,不然會忘不了……

 

  夜深人靜--

 

  紗帳內,充斥一對新人歡愛氣息,儘管肉體熱燙纏綿,兩顆心卻同時感到冷……

 

  ***

 

  尹玄念意識昏昏然的想睡又不敢睡,視線由薄透的紗帳望去,窗外的天色微亮,應該是清晨時候了吧。

 

  耳畔均勻的呼吸氣息惹得臉頰發癢,心裡在發燒--一股火氣針對他的男人發作。尹玄念轉過頭來,只敢趁人熟睡的時候恨恨的瞪著剛毅的五官輪廓,稱得上好看--多討厭這個男人變成了他的……嗟!

 

  要他生孩子,生個……屁!尹玄念很惱怒的在心裡罵。

 

  別怪他這麽不雅,被侵犯過的地方好痛,酸痛的腳都快忍不住踹人下床--滾開!

 

  活絡的腦子立刻進入事實狀況--這是誰的地盤啊?自己是個什麽東西?不過是『債權人』明媒正娶進門的『債務人』--說穿了,他什麽也不是。

 

  當奴才於現在表面的身份不符;當夫人於實際性別不合;總不能當自己是個暖床的傢伙吧?

 

  嗟!他才沒那麽作賤自己!他也是有骨氣的!尹玄念瞪著男人的美眸閃爍出堅定無比的光芒,其燦爛的程度好比那夏天的烈陽--都快把人給燒死了。

 

  幸好睡著的男人有張冰冷的面孔,否則--都毀容了。

 

  尹玄念火熱的視線依然沒離開男人臉上,瞧他昨夜是怎麽糟蹋他的啊,既然死不了,還是先想辦法來讓睡死的『丈夫』別再碰他的身子比較實際。

 

  哼,要生孩子是吧,身為『娘子』的他宰相肚裡能撐船,別說找個女人來幫『丈夫』生孩子,就算找一大串似肉粽的女人給他都沒問題!

 

  環肥燕瘦、任君挑選。尹玄念很認真的思忖--

 

  男人只有一個,這該如何分配?

 

  他算算--平均每月有三十天,每日換一個好了,從初一到三十輪流排隊,很公平,這樣一來可以減少女人家們爭風吃醋的風波,而他這個『妻』會在天亮的時候就去房裡收床單,拿去溪邊洗乾淨,家事做完之後再幫忙帶小孩,教一群小羅蔔頭們塗鴉、習字……等到債務還清,換他來『休夫』!

 

  哼,男人要了他三次,該怎麽算?

 

  尹玄念撐起身體,視線移往隱隱作痛的下身,嚇!流血了……隨手抓來散在床褟的破布,握緊的手忍不住顫抖,不自覺的咬唇與提起勇氣來擦拭男人留下的痕跡,感到萬分難堪的臉蛋羞紅似火,腦中一一閃過歡愛片段記憶,溫熱的觸覺似乎還留在身上……啊!就是他的腿還跨在他腳上,真噁心!

 

  尹玄念抽回腳,立刻滑下床去,整個人靠坐在床沿輕喘著氣,其臉紅的程度足可媲美拿在手裡的赭紅嫁衣……

 

  惱火的甩甩頭--嗟!想男人壓在身上幹嘛啊?他該想的是睡一次要扣掉多少債款?一文?一錢?一兩?

 

  尹玄念拿不定主意該怎麽跟冷爺明算帳?滿腦子問號覺得自己好廉價……喝!轉念一想--他又不是樓裡賣的,一個晚上能抵多少錢啊?

 

  等男人醒來的時候,一定要記得寫紙條來問問『丈夫』,那市面上的行情價是多少?

 

  尹玄念起身匆匆套回嫁衣,一聲不響的出了房門,決定去找廚房,工作、抵債。

 

  ***

 

  穿著大紅嫁衣的美人七早八早出現在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地方--廚房。

 

  在幹嘛?

 

  添柴火、煮稀飯、打噴涕--悶不吭聲。其他人的話可多了,重複又重複--

 

  「夫人,您快回房去休息,這些低三下四的工作由我們來做就好。」春花道。

 

  秋月也跟著勸說:「爺若是知道您來這地方會不高興的。」

 

  這回,廚娘更直接了,乾脆上前近身要拉開不肯聽勸的夫人。人來了快一個時辰,依然故我,忙得很。

 

  尹玄念終於受不了這些女人!他美眸一瞪,廚娘的手僵在半空中,當家『煮母』的氣勢威嚴,她們只有閃邊站的份。

 

  怕甚麽?

 

  夫人的眼神似乎在說--敢碰我就試試看?!

 

  尹玄念視線一一掃過春花、秋月和胖廚娘,真是礙手礙腳。

 

  這些人不知道他全身骨頭都快散了;之前幾乎逛遍了整座宅邸,記清楚了東、西廂房、馬廄、僕傭房、毛廁等等位置;最吸引他注意的是宅院裡竟然有一座藏書,讓他差點忘了要找廚房,管他『丈夫』起床後會不會餓……

 

  尹玄念將準備好的食物放進託盤裡,心裡想著那男人乾脆餓死算了,這樣一來他們之間的債務就一了百了,也不用再承受他那麽用力的糟蹋他……

 

  雙手才將託盤捧起,尹玄念驚然一嚇--他剛才又想些什麽了?!

 

  「啊!夫人--小心--」尹玄念耳朵接收到三聲驚叫--

 

  突的六隻手同時幫他扶好手中託盤,六隻眼睛同時看著他,春花、秋月、胖廚娘三人的臉色煞是慘白……

 

  呃,發生了什麽事?

 

  驚楞了一會兒,尹玄念不自覺的咬著下唇,微惱的旋身走出廚房--

 

  另外三人看著夫人端著早膳離開,眼裡所見的是--那絕色的臉蛋紅得像是爐灶裡燒旺的木炭。

 

  尹玄念一進房就聽見冷鐵生低沉的嗓音問道:「你去哪裡?」

 

  男人冷凝的面孔真是難看,他的身體倒是……嚇!

 

  冷爺站在床邊套衣服,不過瞬間人已經閃到身前,宛如冰雕刻劃的五官跟他鼻對鼻、眼對眼。

 

  「原來……你去端早膳過來。」他的手正接住差點翻落的託盤。

 

  尹玄念不敢亂動,男人特有的氣息吹拂臉龐,略薄的唇只差寸厘就碰上他的,都可以感受到那逼近的溫度。

 

  妻子仍是很怕他吧,瞧他僵的跟木頭似的。冷鐵生把膳食拿去桌上放好,跟他說明:「宅院裡的所有事務不需交代自會有僕傭們打理完善,你根本不需要親自動手。但是我不會干涉你想做的任何事,可……你過來。」

 

  尹玄念依言靠近,冷鐵生只是掬起他的一撮髮絲,說道:「你待在外面很久了吧。」

 

  他黑緞般的發微濕,嫁衣裙也濕了一大截,僅以眼神觀察,內心正在壓抑自己立刻把他身上嫁衣給換下。松了手,冷鐵生邊套上外衣邊說:「用膳過後,我會差人請大夫和制衣戶來宅裡一趟,之前為你準備的女杉是派不上用場了,你先換穿我的衣服,至於那些女人家的衣服要丟要送人,隨你。」

 

  冷爺沒要他穿女裝?!

 

  為什麽……難道他不怕別人看出來他是個男人嗎?

 

  冷鐵生瞧他驚楞的模樣像是聽見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嗟!我都娶你回來了,還會在乎誰知道我的妻是男是女。」他喜歡他,非常喜歡。若是介意他的性別,早把他殺了丟去喂狗。

 

  哼,倔東西想不通他的心思,就不會好好觀察他的一言一行嗎?

 

  他的體貼只願為他付出,整顆心都放到他身上去了,他還麻木不仁,氣死人也急死人……愛他一點點會死啊!

 

  七早八早就丟下他在房裡當棄夫,才新婚的第一天就讓他嘗到獨守空閨的滋味,到底有沒有搞對?

 

  他的手下們各各都提供過意見--和新婚妻子敦倫之後所迎接的第一個早晨,倆人一定要情話綿綿、再度纏綿,然後感情才會穩固;想想也對--他的手下們還沒有哪一個被家裡的『武松』給休了。

 

  然,他呢--昨晚『煎』了一條死魚;沒『煎』熟,清晨也熱不了火,魚倒是死而復生,溜了。

 

  他辦事一向快、狠、准出名;怎有辦法娶到這個會笑掉人家大牙的倔東西回來悶死自己?

 

  他是啞子,他就是瞎子--天生一對,本大爺真是高興極了!

 

  踹了八仙桌腳一下,力道拿捏剛好,沒讓桌子垮了,再看看那根木頭動也不動的,冷鐵生心情超級爽快的問:「你還楞在那裡做什麽?難不成要我幫你換衣服?」媽的!火大……

 

  多想去把他身上濕衣給扒了,然後用乾爽的衣服把他給包成肉粽,這樣就不會染上風邪,不用擔心他會生病,那纖細的身子不論怎麽看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德性,和他練過武的身體差多了。

 

  他在擔心他?!尹玄念清澈的眼望著他,心裡發出的聲音在說:『我才不像女人那般柔弱,別把我當成女人來看待!』

 

  受不了一般人總是錯認他的性別,包括這個『大丈夫』!

 

  尹玄念走路有風的到他面前,拉出椅子請他大爺坐下,端來快冷掉的粥放在大爺的手上,又拿一雙筷子給他,示意他快用早膳。

 

  嗟,大爺的冷面孔要擺給誰看啊,說話凶巴巴,搞不清楚他見多了地痞流氓,昨晚也見識到這流氓頭發火的狠勁,現在哪還會怕他的冷面孔。若是再凶人,他一定把這頓餐費算貴一點,加上精神賠償,不多不少剛好收一兩。

 

  這樣會不會太貴了些?

 

  又不是開黑店?

 

  他的心腸是不是受到影響?

 

  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跟冷爺之間是更親密的在一起……尹玄念走去衣櫥面前,腦子轉著這些問題。

 

  一碗熱粥在捧在手上,冷鐵生的心頭登時好暖和,那快要令他感到絕望的愛情好像又回到身上來了--充滿希望!

 

  這碗粥和往常不同,廚娘不會在粥裡灑蔥花當點綴,這一定是新嫁娘洗手作羹湯。他一定會吃個精光;充滿感動之情的銳眼瞄往娘子的身上--細皮嫩肉的很可口……

 

  冷鐵生三兩下就把粥喝光,就連那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換衣服的可人兒,他都巴不得能吞進肚子裡去。

 

  他的妻好賢慧!他果然沒看錯人,只是性別搞錯了。不過沒關係,生不出小孩不是問題,他只需到人肉市場去買孩子回來當成他們倆人的孩子不就得了。

 

  一次買十個、八個回來養,一家子氣氛多熱鬧啊……冷鐵生幾乎可以聽見孩童們在院子裡玩耍的歡笑聲了。

 

  他會是個好娘親吧,而他一定會做個好父親,收納一家妻小在他的羽翼保護之下。

 

  冷鐵生不由自主的來到妻子身後,既無聲也無息。

 

  背後似有兩道灼熱的目光射向自己,尹玄念抿唇忍住想要回頭確定的衝動,怕見到男人眼神又露出令人不解的情緒--莫名的令他想逃開。

 

  他不會應付男人,態度一向是能閃則閃、能不要靠近就躲遠些。

 

  可,他是他的丈夫--一個他躲避不了的人。

 

  深呼吸、再吐氣,身後的男人竟然害他連拿衣服的手都會不由自主發顫,他在害羞什麽啊?

 

  男人看男人換衣服又沒什麽,看吧--繼續看好了,他要扣賬!

 

  尹玄念鎮定心緒,匆匆套好衣物,冷爺的衣袍不適合他,一定會絆腳;沒他娘親自為他修改過的衣服合身,他的娘在哪……

 

  落寞的相思襲上心頭,尹玄念雙手輕輕闔上衣櫃,仍未回頭。看著一抹龐然身影印在衣櫃表面,男人有力的雙臂擁他入懷,貼在耳際的溫熱觸感是男人的冷面孔,尹玄念垂下眼睫,黯暗無光的眼神洩漏出討厭男人的碰觸。

 

  然,男人僅是圈鎖著他,沒再對他做出更親膩的舉止。反而出乎意料之外的傳來一句--

 

  「記得走路要小心,可別絆倒了。」

 

  『好』--

 

  他會記住……喝!尹玄念瞠目結舌,瞬間意識到自己竟然反射性的回應男人的話?

 

  他又不是他的娘……

 

  他才不需要他的囑咐、叮嚀……

 

  『閃開,別碰我!』聽見沒有,不要來碰他。尹玄念緊緊的握住雙拳,把頭偏垂得更低,無言的避開男人的冷面孔繼續貼在耳際。

 

  是誰害他淪落到今日的地步?

 

  是爹的好賭成性使然,是他的惡霸行為出錯,還有自己這張該死的臉被誤認是女人--該怪誰?

 

  該怪自己是禍水也是禍害……

 

  男人不介意娶妻是男還是女,為什麽不想想他的感覺--會介意!

 

  唯有不斷告訴自己這是贖罪,是抵債;他比青樓豔妓還不如,強迫自己讓男人睡還會不由自主的想起男人是如何碰他……簡直荒唐至極!

 

  一股氣悶在胸口快要爆炸,嘴裡嘗到微甜腥味,張開眼,尹玄念回過身來面對男人。『看到沒有?發現到了沒有?我的介意……』

 

  冷鐵生鬆開雙手,瞧他的嘴唇咬破,指節握得泛白,眉宇之間帶著一股倔氣,清澈的眼眸含著怨怒盯著他--

 

  喝!他討厭他?!

 

  霎時被一道雷給劈中的冷鐵生臉上罩著寒霜,碩大的拳頭一握「喀!」,火熱的心全涼了……

 

  他不僅沒女人緣,連男人緣也沒有……

 

  媽的!他是幹了什麽壞事來絕子絕孫也就算了,他的妻不愛他、不喜歡他、討厭他……

 

  這人生活著還有什麽意義?!

 

  他奢望一家子和樂融融的景象就這麽困難實現?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

 

  他也太苦了吧?

 

  他是『黑社會』龍頭老大,經營的酒樓多不勝數,搶著要倒貼他的女人一堆,他隨便娶個花魁來作妻都比娶這個美得不可方物又倔得要命的男人好吧?

 

  好想把他的心給挖出來看看是黑的還是白的?

 

  他之前要是沒有每天到那家食肆去吃那難以下嚥的早膳,他現在還有辦法站在眼前來氣死他嗎?

 

  真他奶奶的--自作孽!

 

  尹老頭子欠了一屁股債逃到城裡來躲風頭,這事哪逃得過他的眼。若沒有他出面鎮壓,倔東西早被人抓去賣了,大卸八塊四處瓜分都不夠還債。

 

  恨恨的銳眼瞪著他--真是○○××一堆髒話憋在心裡沒罵出口,本大爺現在真的很不爽--能怎麽辦?

 

  「你吃過了沒有?」冷鐵生問的語氣很死板。整個人正在癮忍滿懷怒意、殺人衝動甚至把人丟上床去狠狠的『操』他祖宗十八代來洩憤,氣死人了!

 

  他的妻子八成希望他趕快暴斃在新房內吧?

 

  去慢慢等!

 

  本大爺若沒有兩把刷子能混到今日的地步嗎,哼!娘子太搞不清楚狀況了。沒關係,走著瞧--

 

  瞧什麽?

 

  瞧他這麽沒用的甘願當妻奴,「換我去廚房拿東西來給你吃。」這回說出口的話溫和多了。實際上,他要去找出氣筒發洩怒氣,誰見到他算倒楣!

 

  冷鐵生開了房門就走,一道冷風侵襲而來,尹玄念打個了寒顫,輕歎一口氣--

 

  隨之,尹玄念在屋裡找出乾淨床單然後走去床沿換上,染了血漬的床單抱在手裡,尹玄念腦子想的依然是等一下就會回房來的男人。

 

  冷鐵生一出房外,不需多久就是炮火亂炸,轟轟轟的嚇壞宅院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老的、少的,連牲畜也不放過--看不順眼就罵--

 

  搞得眾所皆知--冷爺失戀了;少了愛情滋潤的男人,臉上冰凍三尺,結霜。

 

  尹玄念等男人回來,看見他身後多了兩個丫頭--春花、秋月倆人眼眶帶紅絲,是哭過的痕跡。

 

  春花趕忙將他手裡的床單拿走;秋月趕快收拾八仙桌上的所有東西,新婚房裡的氣氛怪裡怪氣……

 

  主子兇惡,夫人冷淡;這哪裡像是新婚夫婦該有的樣子。春花、秋月倆人離去之前哀怨的瞧著夫人--

 

  尹玄念完全不知外面雞飛狗跳全因他引起,目送她們關上門,他還以為丫頭哭喪著臉是為了家中出了喪事。

 

  悼念滿懷希望消逝、遠去的冷鐵生坐在老位子等--「你還不過來用膳!」餘火未消,老大口氣不佳。

 

  尹玄念才不怕他,吃就吃,他快餓死了。坐上椅子,臀部會痛,尹玄念蹙眉睨了男人一眼之後,兀自用膳,腦子裡又在想--扣款。

 

  冷鐵生只手腮,安靜地凝視妻子,內心感到既失落又滿足於倆人相處的每一刻……

 

  ***

 

  「你說什麽,我妻子沒啞?」冷鐵生踹開大夫屁股下的坐椅,就在人快要黏上地板之前,一手揪起大夫的衣領,眼看就要把人丟出書房外--

 

  「庸醫!」他罵。

 

  驚恐不已的大夫嚇得連話都說口吃--「冷爺……您……聽……我說……」

 

  「不用說了!」

 

  冷鐵生揚手一拽,派人請回來的第五位大夫一連跌下好幾個臺階,身後一名大漢接個正著。

 

  大夫沒跌傷,嚇傻了……

 

  「阿生,帶他去帳房收銀兩,然後請出去。」

 

  「是。」大漢領命,大手一提,立刻將傻楞的大夫帶出主子的藏書閣。

 

  第五位元倒楣的名醫回家需要去收驚,主子脾氣不好,正為夫人的身體心煩呢。

 

  「還有什麽好說的!每個大夫說法一致,你喉嚨沒啞,可能是受到精神刺激所致不會說話!」

 

  冷鐵生來到尹玄念身邊,看他提筆在紙上寫著--『我知道』三個字。他可沒那情逸致欣賞尹玄念的字體圓潤蒼勁、俊逸飄灑;書卷氣很濃,耐看。

 

  「嘖!」冷鐵生仍忍不住驚歎。

 

  尹玄念抬首望著他,冷爺是個藏書人,也喜歡收藏字畫。呵,意外啊,流氓頭並非粗人,不過是蠻子,有理說不清。

 

  他兀自生氣轉身去闔上書房的門,沒發現他在背後取笑他。尹玄念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男人已經回過身來靠近。

 

  冷鐵生歎氣道:「有原因嗎?」受到精神刺激,為哪椿?

 

  尹玄念不想提起舊事,紙上寫了兩字要他--『別問。』

 

  冷鐵生無處發洩的火氣又添加油--他不願告訴他原因,他要如何找出問題癥結?

 

  難不成真要他一輩子發不了話出來;不能叫他的名字;不能跟他話家常;不能跟他說出所有的七情六欲……難道--自己只能憑藉猜想、觀察、感覺和簡單的文字來溝通?

 

  他知不知道他會擔心錯失他鮮少表露的情緒,他想要多瞭解他,想聽他親口告訴他原因--為什麽不喜歡他?

 

  更大的心願是希望哪天能夠聽他親口告訴他--愛他。

 

  冷鐵生眉峰擰得死緊,滿懷鬱悶情緒不願爆發在妻子身上,索性開門走出書房外透氣--

 

  藏書閣一向嚴禁外人擅闖,除非經過他的允許。這附近,無人經過可供他發洩怒氣,深吸一口氣之後,冷鐵生再度回到書房。

 

  「你知不知道,我多希望你能開口說話。」

 

  沒用的,他何嘗不希望呢。尹玄念垂下頭,不願讓冷爺發現他眼裡流露的失望之情。

 

  娘以前就帶他去看過一般大夫,說辭均相同。冷爺這回請名醫過來,也是一樣的答案;他沒病,不是天生殘缺,是後天因素造成,認了。

 

  幸好冷爺帶他來藏書,這裡有他所喜愛的書籍與文房四寶陪伴,他不會感到太傷心、難過。

 

  好久不曾有過這麽心滿意足的感覺,冷爺說過不干涉他作任何事,他可不可以乾脆搬來書房睡?

 

  尹玄念很天真的這麽想,殊不知身旁的男人哪會放過他。

 

  「告訴我,遺失的那張紙條上面寫了什麽?」冷鐵生到現在仍巴望那是情書,理智很清楚的反駁--作夢!

 

  尹玄念交給他一張紙,冷鐵生接過紙條,上頭寫道:『謝謝你讓我來這裡。』

 

  「呵……這才像話嘛。」冷鐵生一瞬笑了,滿腹鬱悶氣通通消彌於無形。

 

  尹玄念自顧低首專心寫字,沒看見男人臉上的笑容--非常燦爛。

 

 

第四章

 

  尹玄念和冷鐵生夫妻倆幾乎一整個下午都待在書房裡。

 

  這期間,除了派人來幫尹玄念制衣的大戶叨擾之外,冷鐵生倒是難得清的陪伴妻子閱讀書籍。

 

  大約傍晚時刻,家僕來通報冷爺的手下弟兄們已在外等候,稱得上忙碌的男人必須出門一趟,處理雜事。離開書房之前,他跟妻子說明:「我有事得出去,不會這麽快回來。」

 

  瞧他妻子一副不為所動,只顧捧著書卷連頭也沒抬起,倒是揮揮衣袖,像趕蒼蠅似的巴不得他快點滾出去--

 

  不用猜想,冷鐵生是擺著寒憎的冷面孔出門。

 

  然,聽到關門聲,尹玄念捧著書卷的雙手緩緩往下移,露出了清麗絕色的臉龐,瀲豔的唇不禁勾起一抹笑--有點賊。

 

  不能說話,還是有好處--悶死『丈夫』不用償命。

 

  尹玄念現在好奢望--丈夫最好都不要再回來,出去『金屋藏嬌』更好,他會開開心心待在藏書閣裡當奴才,每天窩在『黃金屋』裡閉關修練,等『功力』到家,債務還清,拍拍屁股走人--

 

  想到此,尹玄念仍不忘提醒自己--屁股不可以拍的太用力,會痛!

 

  尹玄念滿腦子充滿妄念,不知那沒還被氣悶死的男人仍在宅門外--

 

  「爺,您瞧瞧這張紙上面是不是在點醒您一件事。」蕭孟海將昨夜撿來的紙條偷偷塞進冷鐵生的手裡。

 

  他和其他『兄弟』幾人來冷爺的宅邸,一群僕傭們紛紛丟下手邊事務,圍繞在他們面前七嘴八舌的申冤--

 

  把今早被挨駡的不平遭遇講述給主子的心腹兼患難兄弟們聽聽--重點就是--冷爺和夫人不恩愛。

 

  這是需要改善的;凡是主子身邊的人通通都知道--冷爺『肖想』夫人很久、很久了……

 

  主子有個偉大的人生目標--冷爺要與妻子生一打的小孩,過著平凡幸福的生活。看來,倆人婚姻似乎脫離了正常軌道,這原因出在哪?

 

  蕭孟海好生納悶那張紙條上面所寫的涵義,只見主子看過字條之後,很珍惜的把它藏入前襟內,接著一臉肅殺之氣的說:「哼,我才沒有娶錯妻!」

 

  冷鐵生說得信誓旦旦--他的妻--這輩子休想逃出他的手掌心!

 

  「那……該不會是夫人嫁錯丈夫了,所以夫人不愛你?」蕭孟海問得小心翼翼,怕惹爺不高興,會翻臉不認人。

 

  冷鐵生的冰冷面孔瞬間出現幾道裂縫,垮了--當眾顏面落地。他缺乏討妻子歡心的經驗,這群手下們結婚多年,各各經驗豐富,不然哪能活到現在?

 

  不早嘛被家裡的『武松』給打死了!

 

  至於他--不想英年早逝被妻子的態度給氣死。冷鐵生心急如焚的問:「你們這群人快點提供意見,要怎樣讓另外一半愛上我?」

 

  「這個嘛……」他們的主子非常不受平凡人家的女人青睞,倒是很受青樓豔妓們傾心,這簡直像詛咒似的傷腦筋……

 

  「能怎麽辦?」蕭孟海尚未娶妻,所以幫不上忙。

 

  「這還不簡單,女人家嘛就愛聽些甜言蜜語,爺記得睡前多說些好聽話來哄哄咱們的當家主母就能收到效果了。」闕不偷想當初就是隔一道牆對姑娘家說情話,結果一株紅杏爬牆來嫁給他--妻子名叫紅杏。

 

  這樣啊……冷鐵生想想也對,他還沒對妻子說些貼心話,是需要試試。

 

  「還有啊,女人家嘛愛逛街,爺您找個時間帶當家主母逛大街,買點小玩意兒來討討歡心,嘿嘿……保證那天晚上一定可以……」闕不搶都是這樣才能爬上床,不然他只有被踢出門外喂蚊子的份。

 

  嗯……送禮的點子不錯。如此一來,或許他的妻會心甘情願的讓他抱。用禮物來收買人心,值得試試--雖然他不甚情願讓妻子抛頭露面,供人欣賞那天資絕色的容顏,但是為了『性』福著想,他就犧牲點,帶妻子出門逛大街,哼哼,誰敢多看他妻子一眼,一定把那個人的眼珠子給挖出來!

 

  冷鐵生雙手環胸,挑高眉,雙眸精光閃閃、銳氣千條足以活活將人給射死;一副流氓大爺派頭,擺給誰看啊?

 

  這附近--只有他這座占地數百坪的宅院,因為無人敢跟他彼鄰而居。

 

  有了這些『兄弟』們的良心建言--走著瞧吧,心愛的娘子--『我一定會讓你愛上我!』冷鐵生在心底這麽發誓。

 

  同時間--

 

  尹玄念一夜無眠、精神不濟,累得趴在桌案上睡著了……

 

  ***

 

  冷鐵生出面處理完道上『兄弟』事;救了一名青樓姑娘脫離某大勢力的爪牙淩虐,脫離苦海之後的安頓事項交由手下們自行去處理。『黑社會』龍頭老大可沒那心思讓青樓姑娘來以身相許--

 

  他滿腦子是巴不得妻子以身相許、以愛回報他的一片癡心,至於那些自動攀上身來的『八爪章魚』休想打他的歪主意。俗話說:一女不伺二夫;『黑社會』龍頭老大的觀念相對是--『一夫不伺二女。』

 

  瞧他手下們就知道--誰敢娶兩個以上的婆娘啊?絕對先被龍頭老大給『閹』了,再被自家惡婆娘給剁成肉醬!

 

  所以冷鐵生手下們的妻子有個強力靠山,這就是手下們非常怕自家惡婆娘的原因之一,至於其他因素——那就是夫妻房裡的恩怨情仇,不需讓外人知道太多。

 

  冷鐵生回到宅邸已是淩晨夜半--

 

  「爺,您回來了。」這句話是守門的僕傭說的。冷爺是大忙人,經營『夜店』維生,半夜回來甚至天亮才回來是常有的事。

 

  不過,他已經娶了妻,以後會漸漸改善日夜顛倒的生活;打算把旗下的錢莊、酒樓、賭場等等事業分給手下們各自去經營打理--他們是一群街頭混起的『難兄難弟』,感情就像是一家人,彼此互相照顧是應該的。

 

  「我人不在,你們有沒有好好伺候夫人?」冷鐵生一心掛念妻子,擔心他沒有他就吃不飽、穿不暖、睡不好。

 

  守門的阿青像是潑桶冷水似的說:「爺,您不用擔心太多。您不在,夫人待在書房內沒任何動靜,用晚膳之前,夫人出了書房,到廚房去幫忙。咱們做下人的不敢有勞夫人動手做事,但也拿夫人沒輒。」

 

  阿青頓了一下又說:「您也知道,夫人不會說話,咱們奴才們目不識丁,夫人寫的字,我們也看不懂,溝通不良。」冷爺千萬別怪他們這些下人們沒好好伺候夫人,他們家夫人挺有威嚴的,只稍美眸一瞪,那自然散發而出的傲氣怔攝了宅院裡的老老少少,誰敢再跟夫人說勸說半句?

 

  「然後呢?」

 

  「夫人沐浴過後又去書房,阿生現在還在藏書閣外邊守著呢。」

 

  「嗯。」宅院的僕人們都很盡責,他的妻子很賢慧,不會因他不在而偷。奇怪了,他不好好享清福,盡是去做些雜七雜八的事幹嘛?!

 

  倔東西就不會花點心思多注意他一下啊。媽的!他這個丈夫都沒自家廚房來得吸引人,想到他不愛他--臉都綠了……

 

  這副德性可不可以讓他的妻當成一把青菜緊握在手裡,不過不許拿菜刀剁了就是。

 

  天黑黑--僕人看不清楚剛回宅裡的男人是一臉怨夫相。冷爺的面子算是暫時保住。

 

  冷鐵生沐浴過後才到藏書閣去尋妻,打個手勢示意阿生可以回房休息。而他--有甜言蜜語要對妻子說,這樣一來,呵呵……先熱鍋再把魚給『煎』熟,這條魚就會在他懷裡死去再活來……呵呵……

 

  冷鐵生臉上掛著一抹奸笑,心懷不軌--流氓頭變成採花大盜,『肖想』屋裡的美人很久、很久了……

 

  不過,該說些什麽甜言蜜語贏得美人心?

 

  臉皮薄又帶著一身『流氓氣勢』的自己又不是花花公子、紈褲子弟,那些噁心巴拉的話實在很難說出口--冷鐵生終於正視到這個問題,可不會哄女人,更別提是要進去拐男人回房睡覺……

 

  喝!竟然忘了請手下們教他幾句閨房話來把人哄得軟綿綿的,緊要關頭,要他臨時上哪去問人啊?!

 

  嗟!冷鐵生深感懊惱的一腳踢開書房門,昏暗的燭光下,銳眼馬上發現目標所在--妻子就躺在書房內的貴妃椅上。

 

  輕輕闔上門,外邊冷風颼颼,可別吹進來輕薄了妻子的身子。冷鐵生悄然無息走到美人臥處,蹲下身來登時呼吸一窒,瞧得雙眼發直--

 

  熟睡的人兒瓜子臉蛋有一雙細細的柳眉;小而挺俏的鼻;閉上的雙眼睫毛卷翹;菱角嘴彎彎的似在笑……他從未見過妻子這麽毫無防備的神情,如果把他吵醒,大概又是蛾眉緊蹙,清澈的眼裡無視於他的存在……

 

  冷鐵生眼神一黯,伸手輕掬起他流泄於地的黑緞柔絲放在鼻間嗅著,淡淡的馨香滲入心脾,漸漸凝聚起濃得化不開的憂愁……『到底要怎麽做你才願意屬於我』……

 

  冷鐵生輕聲一歎,默默的看著尹玄念的睡容一夜無眠……

 

  ***

 

  尹玄念緩緩撐開眼睫--乍然一張清晰、放大的冷面孔映入眼瞳,喝!嚇死人……

 

  感覺心臟驟然停止一瞬又恢復了心跳,倒抽了幾口氣之後,腦子終於恢復一貫活絡的思考力,原來是冷爺,他何時回來的?

 

  現在是什麽時候?

 

  屋內的光線明亮--莫非天亮了?

 

  尹玄念眨眨眼,驚愕自己這麽多年來,第一次睡這麽久--外面不是灰濛濛的天色?

 

  身上很暖和,隨手掀起被毯,昨夜明明沒有蓋被子,是……

 

  尹玄念現在才肯看著冷爺,更驚愕了--

 

  冷鐵生一直將他一舉一動的反應看在眼裡,妻子顯得有些呆傻的模樣嬌酣,湊唇輕輕刷過他的,補償一下昨夜沒有趁人之危,其實是捨不得把人弄醒,捨不得錯失他既無邪又甜美的睡顏。

 

  看吧,他果然沒猜錯,他眉頭又皺了起來,很擺明討厭他的碰觸……

 

  深邃的眼凝住他清澈的美眸--『發現沒有?我好喜歡你--我的妻……』

 

  食指順著他粉嫩的臉頰輕劃,為他撥去散在耳旁微亂的黑髮,掌心伸到腦後固定住他,不讓他有撇過頭去的機會。

 

  到底是什麽在吸引他?

 

  是他的美,他的倔,他的氣質,他乖順之下的討厭……全部令他迷戀的不能自己。

 

  他從未想要一個人到這種地步,明知擁有清麗絕色的臉龐是個男人,喜歡的心情--沒有改變--不惜拉他一起跌下這背德有違倫理的深淵--「娶了你,我不後悔。」請仔細想想吧,為什麽他會說出這句話。

 

  『放手……』冷爺壓上身來,吻得他快要窒息……

 

  『快放手……我討厭男人碰我!』無法接受自己會有這麽一天,終究是淪為別人的玩物,潛伏的陰影揮之不去,身體又無法不去感覺男人在脫下他的衣服……

 

  「別閉上你的眼--看著我,我是你丈夫。」冷鐵生命令道。

 

  尹玄念張開雙眼,男人懸宕在他身上,落唇由他的耳際開始往下吻,濕熱的唇舌印在肌膚的觸覺除了噁心、討厭之外還有一點癢……

 

  『可惡,為什麽要命令我看著你在我身上亂來?』

 

  無法拒絕男人的命令,尹玄念心裡冒然竄出一股怒意,想要把人給一腳踹下貴妃椅!

 

  冷爺重死了,個頭高,粗塊頭,存心壓死他……霎然--身上一空,尹玄念的腦子跟著出現片刻空白,待意識到腳踝被人抓住,人已經移至貴妃椅中央,白玉般的雙腿分別架在男人的肩上--

 

  尹玄念眨眨眼,撐起上半身,搞清楚怎麽回事的時候,『啊--』張大的嘴發不出聲音。

 

  冷爺就在椅子邊緣對他……

 

  噢……尹玄念全身迅速染上嫣紅,震驚、羞窘的無以附加,立刻抓來毛毯企圖悶死自己算了!

 

  冷爺很不要臉,怎麽可以這樣對他,怎麽可以用嘴含住他那裡……

 

  悶在毛毯裡的臉蛋快羞死了,渾身止不住輕顫,受到唇舌愛撫、舔吻的欲望就快要……

 

  尹玄念不知如何適應突來的激情,沒有心理準備,以為只有痛苦的任人欺壓發洩,沒想到……噢……

 

  霎時理性紛飛,腦袋頓時空空,極致的快感取代了一切,隨著欲望釋出一股熱流,尹玄念暫時忘了噁心、討厭這回事……

 

  冷鐵生放開了他,瞧他坐在那裡,手裡揪著一團毛毯動也不動。他欺身上前,納悶妻子在哭嗎?

 

  此時,有點後悔自己剛才的行為。

 

  他只想先取悅他而已,甜言蜜語還沒對他說呢,先憋死自己沒關係--他不希望看見他躺在懷裡,那雙清澈的眼裡藏著不甘願。

 

  等了好一會,眼前的他仍是沒反應,冷鐵生的火氣都上揚了--

 

  媽的!他存心冷死來讓他心疼是不是?

 

  「你揪著毛毯做什麽,還不放手!」

 

  『滾開!』尹玄念把毛毯抓得更緊,打死都不讓他抽走。

 

  倆人僵持了好一會--

 

  冷鐵生率先投降,無奈的歎口氣,算了。知道他倔,不想讓他更討厭他。拾起散落地上的衣物幫他披上,他說:「我去外面等你,把衣服穿好再出來跟我一起去用膳。」

 

  尹玄念點點頭,不一會兒就聽見關門聲,此時他才敢把臉抬起來--是滿臉酡紅粉嫩的模樣。

 

  然,站在門外等待的男人,對著那漫天飛雪罵道:該死的春天還不來……

 

  冷鐵生等了好半晌仍不見妻子踱出書房外,到底怎麽回事?

 

  穿回衣服需要婆婆媽媽、拖拖拉拉的花多少時間?

 

  男人在冰天雪地裡愈等愈火大,一把火在心裡燒啊燒,別怪他沒耐性,這天氣食物容易涼,吃了也容易生病,書房裡的妻--弱不禁風的德性就是讓他很擔心--萬一吃壞肚子可不好。

 

  冷鐵生憋住滿肚子的不耐煩,湊近門邊,開口的語氣稱得上溫柔的問:「玄念,衣服穿上了就快出來。」像哄小孩似的,再不出來,他就進去抓人。

 

  羞於見人的尹玄念怕男人進書房,他索性靠在門板上,手裡拿著一疊紙扇啊扇,臉上熱氣未退,他沒臉見人,不出去就是不出去。

 

  男人不快滾,他現在需要的不是手上的紙,更有效率的做法是去外邊捧起雪來『冰敷』他的臉--降溫。

 

  懊惱的猛扇風,心裡在罵:『等吧,去慢慢等,誰叫你亂來,對我……』喝!尹玄念驚覺滿腦子又浮現邪惡畫面,好不容易快要恢復正常神色的臉蛋又冒出了熱氣,噢……

 

  又過了半晌,冷鐵生實在受夠了!

 

  惱火的咬咬牙--媽的,他在搞什麽……冷鐵生乾脆大腳一踹進房來,他的妻子貼地去--啊?

 

  『要死啦!』尹玄念趴在地上,心裡罵。

 

  冷鐵生張大眼,仍無法相信自己做了什麽?

 

  喝!他竟然害自己的妻跌倒,趕忙上前扶起他,揉揉他撞疼的腦袋,此時--兩人臉色均慘白……

 

  「你沒事吧?要不要緊?我馬上派人請大夫--」

 

  冷鐵生滿臉擔憂的說,尹玄念一手揪住他的手臂不讓人走,另一手撫著發痛的額際,痛歸痛,仍有辦法清算--他要扣賬!

 

  可見他腦袋沒敲壞,不用請大夫來了。尹玄念斜睨了冷爺一眼,推開他,『閃開!』別把他當成女人一般脆弱,不過跌個跤,摔不死人的。

 

  尹玄念蹲在地上拾起散亂的紙張,沒再理會冷鐵生。

 

  冷大爺怔楞的杵在原地,一顆心都碎了……他的妻根本不屑他的關心--春天似乎離他愈來愈遙遠……

 

  ***

 

  「阿生,快去把其他爺們通通叫來,就說我有萬分緊急的事,他們人就算是在床上也得給抓過來。」

 

  「……」阿生沒回應,他哪有那本事去抓主子的好兄弟來啊。爺們各個彪悍,應付一、兩個人還算勉強,三、四個一塊來可不行。

 

  「你還不快去。」冷鐵生不耐煩的吼。

 

  阿生應聲「是。」搖搖頭,轉身走出廳外--

 

  尹玄念在廳上用膳,看冷爺又回到身邊陪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冷爺的面色凝重,是他經營的『黑店』出了亂子?

 

  冷鐵生看著他額際出現了一小塊淤青,媽的!有夠心疼……

 

  男人擰緊眉頭,像是煩惱些什麽,莫非……他的猜測無誤?

 

  有可能嗎?

 

  誰敢招惹他--這男人可不是什麽好東西。他就是受害者之一,尹玄念撇過頭去,螓首愈垂愈低,手裡的大碗都快要悶上臉,重新熱過的粥冒著煙,薰得他滿臉火熱。嗟!他在想什麽啊,搞不清楚男人對他做出那麽齷齪的事,有什麽好臉紅的?

 

  氣惱自己莫名其妙的反應,尹玄念只想趕快把粥喝完,他要去藏書閣找找看有沒有什麽書籍可以為自己解惑……

 

  冷鐵生離座又踅返回來,手上多了小瓶罐,是去淤化血的膏藥。

 

  「快轉過頭來,我看看。」他命令,等著幫他擦藥。

 

  嚇!尹玄念受嚇一顫,立刻回過頭來,瞪他。叫什麽,看什麽,害他舌頭燙著了……

 

  放下碗筷,他直往廳外走去,離開男人視線之後,尹玄念折腰抓起地上乾淨的白雪,揉成一小團,塞進嘴裡,含著。驀然--他想起以前,每當餓得萬分難受,就會吃雪……

 

  不用多久,他的娘就會端來一碗熱粥給他,捧在手裡暖暖的,心也暖了,再把熱粥塞回娘的手上,最後母子倆誰也沒喝那碗粥,把粥熱過,就等客人來……

 

  好懷念親人在身邊的日子,如果……如果可以和家人團聚,就算過著挨餓受凍的日子也甘願。

 

  內心充滿了奢望,理智馬上告訴自己--別傻了,他要還債……

 

  尹玄念仰起臉來,任漫天紛飛的雪花飄落身上,心好冷……

 

  「玄念。」

 

  聽見男人在喊他,尹玄念緩緩的回過頭去,男人就在大廳門外,「快進來。」他又喊道。

 

  默默的望著他,心裡在排斥、拒絕--『即使你的屋裡再溫暖,我都不想多留片刻。』

 

  尹玄念移動的雙腳是走得更遠,不肯再回頭多看男人一眼,乍然,腦海竄出他之前說的命令--

 

  『看著我,我是你丈夫』

 

  『我不是女人,冷爺!』別再對他做些奇怪的事,他討厭男人碰他,現在更討厭他那樣碰他的時候,身體除了感到噁心之外還有其他無法控制的反應……

 

  無法勉強自己回頭走去他身邊,他好想離開,離開這個牢籠--

 

  瞧他寧可站在外面任風吹也不願跟他在一起。

 

  他就這麽討厭他?

 

  討厭到連飯也不吃,藥也不擦,連他的話都不肯聽?

 

  冷鐵生注視著那抹孤立的背影,這樣遠遠的看著他有幾次了?

 

  差別只在於站在街道和自宅院落而已,他們倆名義上是夫妻,實際上卻和陌生人沒兩樣。

 

  他不要他的關心,他就能控制自己不去理會他嗎?

 

  見鬼!他才不幹自欺欺人的事!

 

  冷鐵生旋身回房去,再出門的時候手上掛了一件披風,踏著穩定的步伐來到尹玄念的身後,體貼的為他披上。

 

  手臂往他腰際一扣,將人攬進懷裡;只願為他遮風擋雪,懷裡的人毫無任何反應,沒受嚇也沒變僵硬,自己倒是嚇著了--他的思緒飄去哪裡?

 

  是不是在一個他進不了,無形的被阻隔、排斥在外的地方?

 

  冷鐵生雙臂收緊,不願放手--「玄念……玄念……」他低喃,希望能夠喚回他的反應。

 

  尹玄念置若罔聞,思緒早已飄向遠方,回憶和娘生活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爺的緊急命令一下,手下們當然都來了。

 

  難兄難弟加起來總共四位--冷爺是老大,蕭孟海居二,再來就是闕不偷、闕不搶這兩位。至於其他人,分枝散葉處在各地加起來少說也有上千人馬,『黑社會』勢力果然龐大。

 

  不過需要動用這麽多人嗎?

 

  是不需要的。被阿生請來的這三位人物怎會不知冷爺所謂的緊急之事是什麽?還不就為了他那捧在手裡疼、擱在心裡愛的夫人嘛。

 

  「真是……」他又沒娶妻,為什麽也被抓來,八成是要聽冷爺發牢騷……蕭孟海在心裡歎道。

 

  「人家夫妻不恩愛幹我們啥事啊?我好不容易才爬上惡婆娘的床,阿生就來搞破壞,這下子要再爬床還得花費一番心思。」幸好,他跟娘子打商量,下次多送兩份禮物,這樣就可以多來個兩次,嘿嘿……闕不搶是一臉奸笑的想。

 

  闕不偷提醒他:「咱們冷爺的情事擺不平,老大吃不下、睡不著、夜夜思春,我看你就等著去場子裡叫春吧。」欲求不滿的冷爺火氣大,老大不爽,不論看什麽都不順眼,昨兒個,那淩虐青樓姑娘的幾個傢伙被冷爺揍得多淒慘啊,想也知道冷爺把家裡憋的怒氣通通帶出門去發洩了。

 

  不然,他們出外辦事哪需要冷爺親自動手?瞧他也把對方當家大老爺嚇得屁滾尿流,夠氣魄。

 

  至於現在,誰知冷爺為愛發狂的矛頭會指向誰?

 

  他們若沒幫冷爺想想辦法,搞不好被派去顧場子十天半個月不得回家,那豈不是白受無妄之災。

 

  「嗯,這是有可能發生的事。」

 

  「不過,我們都來了,怎沒看見爺和當家主母?」闕不偷問道。

 

  春花過來奉上香茗,順便為三位爺們解說:「爺和夫人之前在外頭站了將近一個時辰,現在兩人在房裡呢。請爺們稍等,已經有人去通報了。」

 

  「嗯,不過爺幹嘛沒事和當家主母在外頭?」那豈不是冷死人了。

 

  「我們不知情。咱們做下人的哪敢去干涉爺要做什麽,又不是不要命了。至於夫人會寫字卻不會說話,我們這群下人又不識字,無從得知夫人的意思。爺有特別交代我們,凡事一切順著夫人的意,隨夫人高興就好。」

 

  三個人聽了之後,不約而同的問:「原來咱們的當家主母不會說話?」

 

  「是啊。諸位爺們有所不知,不是奴俾愛碎嘴,咱們的夫人真的很特別,喜歡到廚房去做事,更怪的是,夫人身上穿的衣裳都是爺的呢,咱們都想不透夫人生得花容月貌,爺怎會讓夫人穿男人的衣服?」

 

  他們一群人雖有滿腹疑問,但是誰有那個膽子敢去過問些什麽?根本沒人敢多說半句。

 

  「啊,我知道了!」

 

  「知道什麽?」這句話是剛走來大廳的冷鐵生所發問。

 

  之前,他帶妻子回房換掉一身濕衣,僕傭來通報客人已在廳堂守候,於是他出來見客,快接近大廳的途中就已將所有人的對話納入耳裡,大夥都在納悶妻子怎會穿男裝,呵,該面對的現實問題,他不會對弟兄們有所隱瞞。

 

  闕不偷自作聰明的說:「爺啊,你實在太不該了,咱們的當家主母是個大美人,爺愛人家也不能強迫當家主母一定要穿爺的衣服,女人家嘛,愛漂亮。難怪當家主母不愛你。」這對女人而言分明是種虐待嘛。這句話只敢在心裡說,他可不敢說出來讓冷爺給踢出去。

 

  冷鐵生的臉色一黑,瞧他扯哪去了。「春花、阿生你們通通出去,沒我的命令,這附近不准有人靠近。」

 

  「是。」春花和阿生兩人瞧主子的表情嚴肅,知有要事與眾爺們談,不許外人在場,兩人立刻能閃則閃,能避則避,連大廳的門也一併關上,慎防隔牆有耳。

 

  「冷爺,您……」蕭孟海率先察覺事出蹊蹺,摒氣凝神聽聽冷爺要說什麽?

 

  「我的妻是個男人。」

 

  此話一出,闕不搶笑得「哈哈哈……」整個大廳都是他的笑聲,餘音繞梁、不絕於耳--人也沒發覺冷鐵生的臉色速地難看,闕不搶待笑方歇才說:「爺在跟我們開啥玩笑啊?咱們的當家主母是個男人,我還跟您豬會飛天哩。」

 

  冷鐵生當下翻臉,「喝!我就讓你這頭豬會飛。」碩大的拳頭一瞬定在闕不搶的鼻尖,差點控制不住一拳將人打飛出去。

 

  「啊!」闕不搶瞪著拳頭,驚訝道:「當家主母當真的是男……」

 

  「是。」冷鐵生咬牙,收回拳頭。他不惜說出真相,即使自尊受到傷害,就算成為眾人笑柄也無所謂--他只要他是無可改變的事實。

 

  只是不願貼己的兄弟們拿這回事來當笑話,不正經。

 

  喝!他這媒人婆不就死定了,虧他還去提親,結果--搞錯人了?闕不搶是現在才怔傻,另外兩人早已傻楞楞--

 

  蕭孟海瞠然回神,立刻問道:「所以,爺娶錯妻?」他終於懂了。春花适才說,夫人不會說話,他在新婚宴所撿到的字條不就是『她』寫來提醒爺?

 

  「我沒娶錯妻!」冷鐵生依然不改初衷,否則他還需要請他們來嗎。

 

  現在,不得不讓兄弟們知道他娶了個男人,另外要請他們幫忙想想法子--讓他的妻能接受他。

 

  「嗯。我無話可說,冷爺要他,咱們仍尊重他是當家主母的身份。」感情事根本毫無道理可尋,他不是不知道冷爺有多喜歡他的妻子,能說冷爺愛錯人嗎?

 

  反而是比較同情當家主母的立場,這場婚姻說穿了是買賣--『男兒身如何接受男人?』腦海裡一直忘不了這句話--

 

  哼!蕭孟海放在大腿上的手倏地緊握成拳,完全可以體會冷爺為情苦惱。

 

  「我幫不上忙。」他歎了一口氣,無能為力。蕭孟海陷入了自我煩惱當中,同冷爺一樣沮喪。

 

  「我們兩個也幫不上忙。」闕不偷和闕不搶不愧是孿生兄弟,兩人默契十足,說出口的話都一樣。

 

  他們只會哄女人,揍男人,至於哄男人嘛,爺--自己想辦法。

 

  冷鐵生懊惱的罵:「他不理我,又不會說話,還很勉強的讓我碰,媽的!我氣都快氣死!」

 

  冷爺是快急死了吧。闕家兩兄弟這麽想。

 

  「冷爺,既然當家主母是男人,那就乾脆一點,連哄都不用哄了,直接丟上床去培養感情,早上一次#%&*中午也一次#%&*晚上再來一次#%&*」

 

  不待闕不搶說完話,冷鐵生雙手環胸,目露凶光的反問他:「要不要連宵夜也一併算上?」

 

  呃,闕不搶瞧冷爺似乎不怎麽高興這提議,流氓派頭都擺出來了。他訥訥的說:「這個嘛……我沒意見。」

 

  哼!當他是什麽?

 

  他才捨不得這樣虐待妻子,要嘛,就要連續一整夜纏綿悱惻、難捨難分,哪管他什麽早中晚分三次,嗟!冷鐵生很不以為然的幻想。

 

  不過,為什麽他『煎』魚總是『煎』不熟啊?!

 

  「快告訴我,房門關起來之後該說什麽甜言蜜語?」

 

  啥?冷爺是不是『秀逗』了,管人家夫妻說什麽悄悄話,閨房蜜語哪能洩漏。

 

  闕不偷猶豫個老半天,吱吱唔唔的不肯說,他才不肯把惡婆娘的『三圍尺寸』公諸於世呢,開什麽玩笑啊!

 

  冷鐵生的流氓架勢又擺出來了,這回惡狠狠的問:「你想看我每天為情所困、為愛煩惱沒好日子可過是不是?」

 

  「爺,我不敢,您若是沒好日子可過,咱們大夥也不用過日子了。」闕不偷好害怕被派去顧場子十天半個月,他家惡婆娘一定會藉機休了他,叫他滾到天邊去。

 

  「知道就好,還不快說。」哼!

 

  「……」

 

  於是,闕不偷就在冷鐵生的威逼之下,要冷爺湊耳過來聽幾句悄悄話……

 

第五章

 

  此時,尹玄念也在藏書閣裡找到了『愛的教育』春宮冊--

 

  尹玄念手中握著春宮冊,翻開其第一頁--

 

  第一幅乃縱蝶尋芳之勢……

 

  第二幅乃蜂釀蜜之勢……

 

  第三幅乃迷鳥歸林之勢……

 

  第四幅乃餓馬奔槽之勢……

 

  第五幅乃雙龍鬥倦之勢……

 

  天……這冊中畫的全是煽情的男女交媾圖,實在已經快要沒有勇氣繼續翻開下一頁,顫抖的手緩緩掀開頁面,勉強開張美眸繼續往下瞧,斜睨了好幾眼--終於看完了。但是,為什麽沒有屬於很噁心的--男人和男人……?

 

  這叫他如何搞清楚自己怎會有見不得人的反應?

 

  會不會是太噁心的關係,所以沒有任何書畫家願意畫?

 

  這世上都有面首的存在了,他以為能找到有關於這方面私下出版的書籍,結果沒有……男人跟女人享受魚水之歡是天經地義,男人跟男人何來歡愉可言?

 

  所有圖中找不到男人對他做過的畫面……尹玄念羞紅臉,不自覺緊咬下唇,踮起腳尖,把春宮冊放回書架最上層,還有好幾冊,要不要拿來繼續找?

 

  強烈的羞恥心與惱人的好奇心互相交戰,有沒有勇氣全憑自己決定--深吸了一口氣,繼續找答案--

 

  尹玄念有過目不忘的本事,腦海充斥了各種姿勢的性愛大全,要他憑空想像都畫得出來了。想當然耳--他已經變成杏眼迷蒙、兩頰酡紅、耳垂燥熱,雙手抓著書架邊緣,全身軟綿綿的快要站不住--高腳花幾。

 

  朱唇微啟輕喘著氣,視線瞟向地面和自己所站位置的距離,有點高,他怕跌得鼻青臉腫或摔死,高腳花幾之下有一張三腳椅,椅子之下還有四方茶几,他爬得上來、下不去……怎麽辦?

 

  心中出現一絲慌亂,他一向懼怕高處,要不是為了找出疑惑,他才不會做這種蠢事來企圖跌死自己!

 

  尹玄念又羞、又惱、又急、又怕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冷爺--』不自覺的張口就喊--

 

  尹玄念一瞬驚然的捂起嘴吧,他叫那個男人幹嘛?!

 

  他怎不叫守在這附近的保鑣阿生呢,更莫名其妙的是--明知自己是啞子,還多此一舉的捂起嘴來做什麽?!

 

  皺眉,氣惱的甩開手,腳下重心不穩,身體一晃,啊!趕緊抓住書架以防自己掉下去,高腳花幾被他這麽一晃,也跟著晃啊晃--

 

  尹玄念不敢往下看,才剛抬起頭來,突的「喀--砰」的發出聲響,此刻他才知道驚慌之下,高舉過頭的手所抓竟是排列成行的書籍--有幾冊傾倒在架上和地面。

 

  喝!雙手趕忙抓著書架邊緣,他嚇出一身冷汗……

 

  冷爺在哪裡?

 

  他個頭高,可以把他抓下去,他還不過來看他跌死了沒有,莫非客人還沒走?

 

  他們若是留得久,他不就得一直居高臨下的待著,萬一……堆疊的椅子傾倒了怎麽辦?

 

  尹玄念實在沒有把握自己能夠安全的爬下去,若要張口求救也喊不出聲音,心慌意亂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真是個沒用的東西!』尹玄念眼神一黯,轉頭將視線移去望著書房門口,心裡好期盼『某人』來帶他脫離窘境……

 

  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手心滲汗,書架上都留下了他的十指印,尹玄念終於放棄希望,算了--乾脆自己爬下去。他若是跌死了可以省下還債,冷爺就虧一百兩……不對,是九十幾兩才對。

 

  現在好餓……尹玄念懊惱垂下頭看著地面,埋怨自己萬一跌死了還要當個餓死鬼……

 

  驀然,低沉的嗓音問道:「你在做什麽?」

 

  尹玄念愕然,冰冷的面孔就在下方,銳眼瞪著--兩人大眼瞪小眼--

 

  冷鐵生只需躍上幾層書架,一手抓著書架隔板,伸長另一手臂將人給勾來身上抱著,不是很重的份量,但是在心裡占著最重要的地位。

 

  隨之,冷鐵生抱著人躍下地面,此時,「乒乒乓乓--」書房內響起了劇烈的聲響,椅子,高腳花幾倒成一堆。

 

  冷鐵生憋在腹中怒意終於開火的罵:

 

  「你到底在搞什麽?!沒事爬那麽高做什麽?!若是要找書來讀,太高的地方不會叫人來幫--」倏的住了口,擔憂、心急之下忘了他根本不會說話!

 

  該死!雙臂將人擁緊,冷鐵生懊惱的擰眉,安撫道:「我不該凶你,剛才我怕你出了什麽意外。」

 

  尹玄念不自覺雙手緊緊抓住男人的衣袍,內心在說:『我只是要找一本論語』

 

  「玄念,以後不許你爬那麽高。你若是拿不到書,就來找我幫你拿。」不要再嚇他,他是來找他說情話,不是來受驚嚇。

 

  尹玄念點了點頭。

 

  冷鐵生覺得納悶,他的妻沒離開他懷抱?

 

  為什麽?

 

  而且他抱起來軟軟的,沒僵硬掉?

 

  這是不是表示他的機會來臨,他可以……喝!絕對可以!他做事一向快、狠、准出名。打鐵要趁熱,現學現賣--

 

  冷鐵生忘了自己之前是端飯來給妻子,因為他一直沒出來大廳,人也沒進廚房,那一定是在藏書閣了……呵呵……就乖乖的在他懷裡呢。

 

  現在什麽都不重要,飯可以恩愛過後再吃,比較重要的是美人在懷,他不是柳下惠,是他名正言順的相公、丈夫、死鬼、天殺的……男人!

 

  夫妻之間要先培養感情--這是他們兩所缺乏的,比吃飯重要多了。

 

  冷鐵生捧起妻子清麗絕色的臉龐,對著他訴說情話--「呵呵……嬌滴滴的心肝,你是我心愛的惡婆娘,我愛極了你的胸部、葫蘆腰還有你那又白又翹的嫩屁股,我現在只想把你給全身扒光光……」嘴上說著噁心巴拉的閨房話,冷鐵生不等妻子有任何反應之前,企圖先扒了他的衣服再說--闕不偷特別交代過。

 

  喝!尹玄念從适才的驚嚇到搞不清楚任何狀況--這男人是誰啊?

 

  惡婆娘又是誰?

 

  他身上哪來的葫蘆腰、翹屁股?冷爺搞錯對象了是嗎?

 

  乍然--腦海映出春宮冊的煽情畫面,冷爺收藏了不少畫冊,食色性也本是人的七情六欲,他不去抱他嘴裡喊的惡婆娘,反而來抱他這個男人……

 

  怔然了一會兒,內心在問著他聽不見的問題--

 

  『告訴我,你是不是把我當成了女人來抱?』

 

  他知不知道--他侵犯到體內的時候讓他有多不舒服,要不是為了還債,他才不會讓他得逞!

 

  尹玄念一動也不動的盯著冷爺正在解他的衣扣,雙手緊握成拳,收了又放、放了又收,內心在猶豫該為了還債繼續順從?還是為了自尊來阻止冷爺的進犯?

 

  身上的衣服滑落了地,他若繼續猶豫都要被扒光了……

 

  但是,被男人抱過一次、二次、三次和之後的無數次又有什麽差別?

 

  松了拳頭,尹玄念緩緩伸出手,止不住發顫的為男人解開衣袍鈕扣,剛被褪光全身束縛的感覺好冷,男人的身體很火熱,貼上身來似會將人給融化。

 

  「玄念……」冷鐵生吻著他的額際,心想妻子願意主動碰他了,是不是他說的情話奏效?所以妻子不再討厭他?

 

  他沒有答案。撩起他的發,習慣放在鼻尖嗅著,心裡發誓--不管妻子愛不愛他,他一定會好好寵他--

 

  尹玄念任男人將他抱往書房的貴妃椅上,乖順的在男人懷裡像個沒有生命的洋娃娃任人擺佈,他早已認清了一件事,窮人身上不需要有自尊這種東西。

 

  ***

 

  習慣佳人在懷的清晨醒來,冷鐵生只手腮,凝視仍在熟睡的人兒,內心依然感到失落……

 

  他的妻好冷淡,不論他說了多少情話,妻子只是表面順從的任他索求而已,他看不見他眼裡的激情--簡直像條死魚似的。

 

  『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麽了?為什麽不喜歡我?難道我對你不夠好?』每次只要看見他,腦子就會有這些問題出現。

 

  這場婚姻只是徒增閨怨--總是他在一頭熱,而他呢,可以對閱讀在手的書中內容展現笑容,會對其他人點頭是好,對他就是完全的漠視與木然。

 

  他的家事愈做愈多,瞄到他身上的眼光是愈來愈少……

 

  媽的!當他是死人沒感覺啊!

 

  冷鐵生愈想愈火大,索性低下頭去咬尹玄念的脖子,恨得牙癢癢,真想咬死他算了!

 

  心裡有個聲音在說--捨不得!

 

  噢……痛!尹玄念瞠然睜眼,難看的冷面孔貼在側臉,『滾開!』伸手將快要重死人的男人推開,最近總是被他咬醒。

 

  他每夜等他回房才睡,早上爬不起來去廚房做一頓飯又餓不死他,瞧他精壯結實的身材也沒少幾兩肉,需要跟他計較這麽多嗎?

 

  含怒的美眸一瞪,尹玄念掀開棉被逕自下床,穿上外衣,系好腰帶,走去梳洗一番之後便離開房間。

 

  哼!冷爺喜歡惡婆娘是不是?

 

  他這個娘子會天天擺張臭臉--沒給相公好臉色看。

 

  還有,他堅持冷爺回家一定要去沐浴過後才可以上床,不然他寧可去睡地上。

 

  「砰!」很不滿的關門聲音。

 

  冷爺能怎樣?

 

  像個怨夫似的,終於可以體會屬下們叫自家娘子『惡婆娘』,他心愛的妻子何嘗不是……

 

  冷鐵生跳下床,往鏡面一照,他又憔悴了不少……

 

  好傷心……

 

  春天快來了--他的心依然處在冰天雪地--凍僵。

 

  ***

 

  「爺,您特地請人為夫人裁制的春衣剛送來宅裡,足足有兩大箱呢。」

 

  「扛去房裡擱著吧。」擺擺手,要春花馬上離開,別來打擾他和妻子繼續培養感情的時間。

 

  春花將端來的幾道小點心和一壺春酒擱在涼亭石桌上,瞧爺的心情依然不好……她輕歎一聲。爺和夫人的感情不好已是見怪不怪的事。

 

  他們這些下人們都很納悶,像爺這麽寵夫人,夫人到底還有什麽好不滿的?

 

  待春花離開,冷鐵生轉頭去看他的妻子只顧餵食池塘裡的魚,毫無反應。

 

  他沒有馬上回房去收納、整理?「你知不知道我在討好你?」沒辦法說話來表示些什麽,好歹眼神也露出一點喜悅之情來給他看會死啊!

 

  虧他每次在兩人親熱之前都會勉強自己照本宣科的說出那些噁心巴拉的閨房話哄他,結果……人是死魚一條,害得他馬上舉旗投降,算了。

 

  冷鐵生的閨怨愈來愈哀怨……

 

  能怎辦?

 

  大爺只好喝悶酒,吹冷風,瞪著妻子的後腦杓,恨死池裡的一群錦鯉都比他還受美人青睞。哼!他願意等--妻子回過頭來對他笑一個也好。

 

  看到這男人只會讓體內產生一股莫名火氣。尹玄念將手裡的飼料全數灑進水裡,回過身來,涼亭的石桌上擱著筆、墨、紙、硯,尹玄念拿起筆來沾沾墨汁,內心在猶豫該寫什麽?

 

  他鮮少寫字來跟他溝通,有必要嗎?

 

  真不想理他。把他當女人看……

 

  心裡總是悶悶的,不舒服。尹玄念握緊手中的筆,該告訴他嗎,隨便他當他是奴才、傢伙或其他什麽都好,就是不要『惡婆娘』!

 

  差點控制不住自己把手中的筆砸到冷爺身上去,把人給惹火了,他寧可被逐出宅外也不要委屈自己讓他踐踏尊嚴。

 

  尹玄念隱藏在骨子裡的傲氣再也憋不住,提袖,揚筆--洋洋灑灑的寫下五個字送給冷爺--『我不是女人』

 

  『拿去。』將紙張遞給男人之後,尹玄念頭也不回的離開--

 

  他要回房去整理衣服,順便把衣櫃裡所有女人的衣服給通通丟出去,省得看了心煩!

 

  冷鐵生瞧了那五個字,呵,妻子的書法功夫愈練愈帶勁,他會好好收著當情書。

 

  不過,他到底寫什麽廢話來給他啊,「我當然知道你不是女人!」冷鐵生氣悶的吼。他的妻子走遠了,到底有沒有聽見?

 

  男人只會說蠢話,『我忍你很久了……』尹玄念現在不僅想把女人的衣服丟出去,就連男人的衣服都想扔出去--放一把火燒了!

 

  喝!他怎麽愈來愈壞?

 

  尹玄念驚詫不已,跟男人在一起……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眨眨眼,不敢置信--他居然想做殺人放火的事?!

 

  殺誰?

 

  把每天身上帶著脂粉味回來睡覺的男人給宰了算了。他可以忍受冷爺身上酒氣薰天都無所謂,至於那些香味刺鼻的粉味……嗟!

 

  冷爺存心臭死人--啊!他為什麽要等男人回來啊,不會先上床睡覺,不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冷鐵生回到房內,冷眼旁觀尹玄念悶在衣服堆裡將女衫丟了出來,冷鐵生走過去將成堆的女衫踹至一邊,別擋路。

 

  他湊近妻子,要好好跟他說清楚--

 

  「玄念,你到底是什麽意思?我才沒有把人當成女人看待,你是我的妻,不管你是男是女,我只當你是我的妻!」聽懂了沒?夠清楚了嗎?

 

  尹玄念沒理會他,悶在衣服堆裡,他當作沒聽見?冷鐵生腦火的命令:「看著我!」大手一揪,將人抓來眼前,「看到沒有,我的認真與認定。」

 

  『放手……』放在肩頭的大掌似要捏碎了骨頭,尹玄念清澈的美眸映出男人的冷面孔--看得出來冷爺正在隱忍怒氣。

 

  「你都已經不會說話,為什麽還要對我聽而不聞、視而不見?你就真那麽討厭我?!我們相處一段時間了,我竟然連你喜歡吃什麽、穿什麽、用什麽都不知道。你毫無喜怒哀樂的表情一點也不願給我機會去察覺。你真忍心讓我天天過著沮喪的日子,我娶你回來不是要你每天替我燒飯,打裡宅院瑣事,屋裡有成群的僕傭可供使喚,我還會稀罕你做那些嗎?我對你放任是不想讓你感到跟我在一起有諸多限制,不然我哪捨得讓你做這些雜七雜八的瑣事,結果我的放任只是讓你更不搭理我,你知道我有多忌妒那些能獲得你青睞的東西嗎?我只想放一把火將藏書閣給燒了、把你擦過的家俱擺設給搗毀、甚至將池塘的錦鋰通通都殺光!」

 

  他在他的心裡有什麽地位?

 

  再也忍不住壓抑已久的怒氣和滿懷的妒意,冷冷的語氣問著內心最想知道的問題:「我比這宅院裡的任何東西都還不如,你到底把我當成了什麽?」

 

  什麽和妻子培養感情,他甩都不甩他,充其量不過是個會活動的木頭人……好想把他的腦袋給劈了,看看他腦袋裡都裝了些什麽;那些孔子、孟子、莊子、老子大概會跳出來笑死他吧--男人喜歡男人--作孽也。

 

  一個心裡沒有他的男人要來幹什麽?

 

  只是徒増他滿腹牢騷罷了……

 

  「為什麽你就不能喜歡我?」冷鐵生擰眉沉痛的問,真想把人直接丟上床去狠狠愛他一回,不過他八成又是一副沒感覺的死樣子。

 

  「玄念,不要以為我一直不知道你的不甘願!」鬆開手,本大爺沒『性』趣『煎』屍。冷鐵生轉身離開,怕繼續待著會做出傷他的事。

 

  尹玄念把衣服緊緊握在手上,在他身後喊道:『冷爺,我雖是啞子,眼睛可沒瞎!』

 

  男人沒回頭,龐然的身影充滿怨懣,「砰」的甩門離去。

 

  尹玄念渾身一震,不會比男人好受的開罵:

 

  『臭男人,跟我說了一大串蠢話就走,你要我如何發出聲音讓你回頭看我,如果可以說話--連我都想要問你--為什麽莫名其妙娶我進門,莫名其妙要我生孩子,莫名其妙對我好,你一定不知道,現在連我都莫名其妙被你感染,如果我們之間少這些莫名其妙……我早就選擇上吊來還債,你知不知道!』

 

  他跟他非親非故。常言道:父債子還,他才不要欠他些什麽,他用做雜事來還債不行啊,至於跟男人睡覺,臭男人害他選擇放棄自尊都主動幫人脫衣袍,也沒再跟他算帳扣款,他還有什麽好不滿的!

 

  尹玄念懊惱的蹙眉,不自覺的咬緊唇瓣,手裡摟著衣服,仍是想把男人的衣服丟去燒了,氣死了……

 

  甩甩頭,暫時拋卻那些壞思想,繼續整理衣櫃,這堆女人的衣服送給丫環們好了。

 

  ***

 

  半個時辰過後--

 

  尹玄念踱出房外,左右張望,沒見到冷爺,遂走往藏書閣的方向,沿途不斷輕歎氣--他需要修身養性,進了書房,把門閂上。慎防有人突然闖入--冷爺。

 

  把自己搞得像做賊似的,為什麽?

 

  偷偷在紙上畫了男人好看的冷面孔,這已經是第幾張了?

 

  男人唯妙唯肖的躍然浮出紙面,凝視他,尹玄念羞紅臉,瀲豔的唇畔勾起一抹笑--

 

  呵,臭男人剛才的情話說不少,甜甜的化開憋在心裡好久的悶氣……

 

  冷鐵生對妻子發作了閨怨之後,索性到馬廄去牽出一匹馬,心煩意亂的想要出去走走--打算帶著妻子出門,或許兩人散散心、買禮物討好他之後,夫妻之間的情況能夠改善一些。

 

  可,心中鬱悶未消,愁更愁--他罵他做什麽?

 

  難過又後悔的要命是自己--

 

  真是犯賤……

 

  冷鐵生深感懊惱的一抓,拔下了一撮馬鬃毛,他的駿馬不敢嘶鳴發火,因為惡馬惡人騎,牲畜懂得看主子臉色--比它吃的青草還要綠。

 

  冷鐵生逕自思忖--萬一他剛才把人給罵哭了怎麽辦?

 

  他又不會哄女人,更別提去哄男人。愈想愈捨不得把人弄哭了,都可以想像妻子那梨花帶淚、我見猶憐的悽楚模樣……噢,他一定會心碎成千千萬萬片……

 

  得趕快回去安慰、安慰心愛的妻,他會跟他道歉--『都是我的錯』

 

  立刻,上馬奔回坐落在宅院的東側廂房,冷鐵生匆匆下馬,像趕忙滅火似的急步回房去,只差沒喊出口--『玄念,別哭,我這就來安慰……』

 

  咦,人呢?

 

  房內空無一人,妻子該不會想不開去跳池塘了吧?

 

  冷鐵生的臉色登時像冒芽的竹子『青筍筍』,又匆匆趕到池塘邊,差點二話不說跳下去水裡『撈魚』,看著水中平靜無波,腦海終於想到妻子最愛去藏書閣,於是他來到了閣書閣--

 

  不管三七二十一,冷鐵生大腳一踹房門開--能找到人要緊,書房門壞了再請人來換新的即可。他擔憂、害怕的是一場閨怨造成無法彌補的遺憾發生。

 

  冷爺一到,尹玄念來不及將桌案上的畫像藏起,只好趕忙將它塞進衣袖內,怕被冷爺發現了他最近的行為,他做賊心虛的不敢面對來人--撇過臉去,是害羞。

 

  冷鐵生終於松了一口氣,以後再也不敢罵他,瞧自己心急如焚的到處找人,多累啊。

 

  「你躲在這裡幹嘛,我四處尋你不著,急都快急死了。」适才想的道歉話已被怒意取代,找到人,心裡踏實,冷鐵生說話語氣難免沖了些。

 

  尹玄念靜默的踱致他身前,仰起臉來仔細看著那剛硬的冷面孔,抬起手來食指往他眉心輕壓,清澈的眼凝住了男人擔憂的一面,心裡抱怨道:『真是笨死了,你以為我會上哪去?搞不清楚我還欠你一筆債呢,是多少?你莫名其妙的讓我算得不清不楚。鐵生……』

 

  不會吧,他的妻竟然靠近他了,就在眼前--簡直像作夢……

 

  冷鐵生拉下他的手來放唇邊,輕喚了一聲:「玄念……」

 

  低沉的嗓音伴隨著手上的溫度暖暖的竄入心裡,牽動了他的感情線,能夠沒有感覺嗎?

 

  尹玄念捫心自問--冷爺為什麽發現他是男人而沒殺他,為什麽照顧他,為什麽陪他站在雪地裡用披風和身體溫暖他……這個男人對他的好--他了然於心。

 

  這世上沒有人會這樣對待他,『冷爺,我不是瞎子,我只是不能說話。』

 

  「玄念……記住這句話,我喜歡你,好喜歡你。」冷鐵生銳利的眼仔細看著他,內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就怕瞧見妻子柳眉深鎖--代表討厭與無法接受的情緒。

 

  尹玄念沒有抽回手,繼續讓他握著,溫熱的唇印在手背上,男人說的話像發誓--他會記住他說的話,輕點一下頭,以示他的回答。

 

  冷鐵生看著他安安靜靜的不會說話,絕色的五官臉龐融合了虛幻的美和真實的肉體存在眼前,為他撥去了散落在前額的發,最愛看他站在字畫前,專注賞畫的神情帶著濃濃的書卷氣,每當接近他的身子,對他的迷戀又加深了一分……

 

  把他攬來懷裡靠著,貪戀的汲取他身上散發的書卷氣,是喜歡到無可自拔,想讓他瞭解他的心情,「玄念,我只想讓你喜歡我,我想讓你明瞭我是以一個男人的身份跟你這個男人求愛,夫妻只是名義上的稱呼,我要的人只有你一個。如果不討厭我,可以接受我,就讓我明白你的心有放在我身上,不是勉強,不要不甘願。」

 

  擰緊眉,想碰他!

 

  他要的是與他的妻靈魂合而為一,不單只是個人欲望發洩。他不是下三濫,不是有洞就鑽的色胚,內心渴望得到他的回應,別再緊握拳頭,隱忍那好似要賞他兩拳以及順便加上一腳踹他下床去的死樣子。

 

  他受夠了--為什麽每回歡愛,內心就會有產生罪惡感,好像為夫的是個辣手摧花的採花賊……冷鐵生想到臉都綠了……

 

  尹玄念仰起臉來,清澈的美眸映入男人螫人的目光,原來……他灼熱的視線總是落上身,終於知道那不是放肆與貪婪的眼神,而是藏著對他的喜歡……

 

  尹玄念櫻桃般的紅唇漾出醉人的笑,很甜--迷傻了冷鐵生。

 

  『冷爺,你知不知道,即使你的屋裡再溫暖,我都不想多留片刻--想知道為什麽嗎?我就怕自己把你當成了唯一的依靠,以後沒有你該怎麽辦?我怕又被拋棄。』唯有冷爺會對他好,以前和他接觸過的壞人都想把他抓去賣了,唯有他不一樣……

 

  他不是瞎子,怎會不知。『鐵生,你喜歡我這句情話放進心裡面了,不會忘記……』他聽不見他心裡的話,該怎麽表示?

 

  尹玄念推開他,在冷鐵生愕然感到冰天雪地又再度降臨上身之際,尹玄念從衣袖內拿出了一張紙,攤開它,有點皺了,眉頭也跟著皺……

 

  冷鐵生注意妻子的所有表情--別嚇他,現在兩人氣氛這麽美好,不會只是曇花一現吧?

 

  老天千萬不可以跟他開玩笑,他的妻不可以反悔剛才的點頭示好。不然他一定會崩潰……

 

  冷鐵生很不願意看見妻子又寫些什麽鬼話來了;不用再跟他說『娶錯妻、我不是女人』之類的廢話,他經不起一顆心再度破碎……

 

  尹玄念垂首把紙舉高遞給他,害羞的撇過頭去,『看到沒有,這是我的情畫。』

 

  冷鐵生終於看清楚發皺的白紙由墨水勾勒出一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他淡淡一笑,心中陰霾霎時斂去--「玄念,你真的不討厭我了?」

 

  尹玄念雙手緊緊揪住男人的衣襟,害羞的點點頭。

 

  『鐵生,唯有你,我才肯讓你碰,不要再懷疑、誤解我不甘願--』怕他不瞭解,尹玄念踮起腳尖,紅豔的唇緩緩貼上男人的薄唇,暖暖的,不會噁心……

 

  喝!冷鐵生倒抽了好幾口氣,暫時停止呼吸,一雙銳眼都快瞪成鬥雞眼;愣得跟木頭、傻瓜似的。

 

  請原諒他暫時不解風情,實在太需要確定眼前之人--是他的妻嗎?

 

  會主動吻他?

 

  春天提早來臨?

 

  莫非他苦盡甘來了?

 

  有可能嗎?

 

  再繼續傻愣下去,冷大爺都快被會主動幫他脫衣服的尹玄念給褪光了。喝!這怎麽行!

 

  書房門沒關好,他爲妻子守身如玉的身體若是被外人瞧見還得了?!

 

  他只願意給妻子看呢,多忠貞……冷鐵生沒考慮到尹玄念幾乎只看脖子以上,至於以下,尹玄念連瞄都沒偷瞄一眼……

 

  不過,冷鐵生有想到把『情書』放好,隨手在桌案拿來『孔子』往身後一砸,「喀--」精准無誤的敲上門板--闔上。

 

  至於出門逛街散心的事,這已經不重要,他的駿馬可以在外頭等--夫妻倆床頭吵、床尾和之後……呵呵,再出門買禮物送他,然後晚上繼續求愛……

 

  如意算盤打得好,冷鐵生雙眼一眯,狡獪的閃閃發亮,大有將人給生吞活剝之勢,大手一揮,桌案上的各家老夫子和論語全數落了地,那些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妻終於接受他了!

 

  一把抱起尹玄念,將他擱至桌案坐好,他置身於他的雙腳中間,需要好好料理他,餓好幾天了都沒胃口,現在食欲大開,想把給他吞了都沒問題。

 

  尹玄念眨眨美眸,他的怨夫瞬間變餓郎,來勢洶洶的落唇吻得他快要窒息,整個人輕顫著,雙手緊抓住桌緣,洩漏了他討厭男人碰觸,即使這男人不再讓他感到討厭,甚至有點喜歡……

 

  深深呼吸,男人特有的氣息鑽入心肺,濕熱的唇舌霸道的佔領嘴裡的每一寸,頭有點昏昏然,意識漸漸抽離,感覺身上有些微涼意……

 

  冷鐵生唇舌離開了甜蜜的檀口,不由得眯縫眼,沒錯看他的緊張和害怕……

 

  稍微施力扯下他身上束縛,將他的手抓來放肩上,伸手勾起他的臻首,安撫似的親吻那稚嫩的臉頰,「玄念,別怕我……」心頭有一下沒一下的抽痛,妻子為什麽主動又會害怕他的碰觸?

 

  仍是討厭還是害羞?

 

  尹玄念幽幽的凝視他,『不要用懷疑的眼光看我,我沒有不甘願。』把他壓上身來,示意他繼續。

 

  冷鐵生珍視懷裡的人兒勝過一切,溫柔的吻由喉結沿路下滑,一一留下屬於他的記號,他乖順的任他擺佈,沒有多大的激情反應,白皙滑嫩的身子染上一片嫣紅證明他依然有感覺,壞心一起,探手握住沒反應的欲望,俯下頭來以唇舌愛撫、挑逗,他就不信他的妻會毫無反應……

 

  啊!尹玄念趕忙捂住嘴,冷爺又吻他那裡……噢……好邪惡!他現在沒什麽東西可以拿來遮羞,尹玄念在桌上隨便摸到東西就抓來臉上遮,啊!驚然一嚇,冷爺的畫像就貼在臉上,噢--

 

  羞上加羞,趕快丟掉它,畫像飄飄然的落出手中,尹玄念絕美的臉龐紅似火,全身軟軟的癱在桌案,任人為所欲為,不一會兒已忘了什麽是羞赧,忘了害怕,忘了隱藏在腦海的陰影,濕潤迷蒙的美眸只看見男人冷然的面孔有幾分邪肆,一抹笑容在男人臉上……

 

  冷鐵生架高妻子的腿,下身欲望抵在緊窒入口處,一瞬進入他體內結合一起,不由得呼吸一窒,他緊得令他快要發狂,隨著由緩漸急的激情節奏,逐漸狂亂的眼神裡有妻子紅透似蝦的粉嫩模樣……

 

第六章

 

  兩人歡愛過後,冷鐵生終於--通體舒暢,心情好得不了!

 

  看來,他的人生終極目標:盼望買一群小羅蔔頭回來過著一家和樂融融的景象是指日可待。

 

  瞧他的妻多賢慧啊,會幫他扣衣扣呢。冷鐵生伸出十指幫他梳理微亂的烏絲,黑緞般的發總是任其披散,想買一支發簪送給他,讓他將髮絲收攏於腦後,精緻絕美的輪廓將更清楚的天天呈現眼前,百看不膩。

 

  「玄念,身體會不會不舒服?我想帶你去逛市集好不好?」

 

  尹玄念聞言,美眸閃爍晶亮色彩,冷爺要帶他出門,立刻點頭答應。他一定要去書肆找找關於男人跟男人的春宮冊,實在疑惑得緊,自己明明討厭男人的碰觸,怎會愈來愈有感覺?

 

  尹玄念害羞的轉身彎腰去拾起地上狼籍,回想剛才真荒唐,孔老夫子們通通落了地,很捨不得的撿回懷抱,視線轉移,推了一下冷爺的腳,走開,別擋路。他要去把門口的書籍撿回來。

 

  哼哼,冷鐵生走去拾起落在不遠處的『情畫』,面對它--本尊表情難看的思忖--

 

  媽的!他就沒孔老夫子重要,已經化成白骨一堆的孔老夫子應該托夢來告訴妻子--『三從四得』的美德該好好遵守。

 

  以夫為天--在家從夫、出外從夫、敦倫從夫;要看得、聽得、順得、愛得--他!

 

  冷鐵生逕自幻想得美,收起『情畫』,乍然有人點著背後,他回身一臉訝異的凝視妻子那含怒的眼神瞪著,怎麽了?

 

  尹玄念又推了他一把,『閃開,竟然踩壞我的小楷畫筆。以後再也不畫『情畫』給你,臭男人!』

 

  感受到妻子不高興,這還得了!冷鐵生趕忙安撫道:「玄念,若對我有什麽不滿就寫紙條讓我知道,我一定會遵守三從四德……」

 

  尹玄念拿著毛筆在他眼前晃晃,內心交代:『上街記得買毛筆給我。』

 

  冷鐵生瞭解他的意思就更不爽了,哼!揚手將筆射向踹壞的門板,瞬間入木三分。「嗟!我就沒一支毛筆來得重要。」

 

  還不滿呀!尹玄念微惱的咬著腫脹的唇,腦子在想--他一定要挑其中最貴的筆回來。

 

  冷鐵生抱怨歸抱怨,仍是牽著妻子的手心,出門去。嗟,『三從四得』的夫妻之道--先由他來示範給他看。

 

  京城內幾乎有一半的人都知道赫赫有名的冷鐵生娶妻之事。冷鐵生已有好些時候沒現出一張冷面孔到處嚇壞平常百姓--第一次帶『女人』公開亮相。

 

  尹玄念一路上是摟緊男人的腰杆以防自己跌下馬,他怕高,這是很自然的反應。

 

  冷鐵生可是樂極了--

 

  他的妻公開在大庭廣眾、大街小巷表現出一副小鳥依人、楚楚可憐的模樣--擺明就是讓街道上凡是有兩隻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

 

  他的妻沒有他就活不下去。呵呵……冷鐵生的男性自尊漲得滿滿的,堪稱春風滿面、如沐春風的臉色,非常好看。

 

  這實在太稀奇了!

 

  『冰凍人』帶著如花似玉的妻子來到自己所經營的樊樓外,冷爺把妻子抱下馬,立刻有人上前來打理、聽從吩咐。

 

  尹玄念抬起頭來看這棟建築宏偉的瓊樓玉宇,想起街頭巷尾曾有人這麽流傳:

 

  梁園歌舞足風流,美酒如刀解斷愁

 

  憶得少年多樂事,夜深燈火上樊樓

 

  酒樓外有市集,約清晨之時,各個攤位以及商家一一開業,市集上各種稀奇古怪的商貨都有,非常繁華熱鬧。

 

  回身望著冷爺臉上有絲得意的神態,呵,男人能有今日的成就是不簡單。尹玄念轉身離開,此地只是突顯他和冷鐵生兩人的生活背景懸殊,他的黑與他的白融合成一片灰色,看不清未來的演變,男人跟男人在一起是荒唐行徑,兩人能夠維持長久嗎?

 

  難保不會有這麽一天;待他膩了,想娶妻生子,而自己的債也了,會不會離開這男人?內心難免會掙扎--此地與自己的身份格格不入……

 

  裹緊披風,人們有沒有注意到披風下藏著男兒身?

 

  是會讓冷爺受人笑話的性別,他的存在無疑是個笑柄;這就是害怕去依賴他的原因,窮人不需要有尊嚴這個東西,有錢有勢有地位的人可經不起自尊受傷害。

 

  輕歎氣,瞧他感染了什麽?

 

  活絡的思緒只為在意的人著想,回頭睨了他一眼,已經靠近身邊來了。

 

  「玄念,你走錯方向了。」他要先帶他來用膳,可不希望讓人給餓著了。

 

  冷鐵生三步並作兩步走,上前大手一抓,直接帶人前往正門上樓--

 

  樓上賓客雲集,冷大爺親自光臨,屬下豈敢怠慢,已經備妥一間包廂禮遇。「爺,請您和當家主母稍後片刻,廚子正使出拿手料理,不須多久即可上桌。」

 

  「嗯。你可以下去了。」冷鐵生將全副心思放在妻子身上,早已交代過不論是什麽名堂的大爺要來打擾,一概拒絕。

 

  難得撥空帶妻子出門逛大街,其他人通通閃邊去,別妨礙大爺談情說愛。「玄念,等會兒你得嘗嘗樊樓出了名的菜色,保證你以後還會想來。」

 

  尹玄念見人走後,把桌上的一杯茶水倒些出來,指尖沾濕在桌上寫道:『我不喜歡人多的地方。』別以為他不知道樊樓到了夜晚可是紙醉金迷的場所。

 

  冷鐵生從梅紅色的匣盒內撚了金絲党梅塞入他的嘴裡,吃就是了。他只想討好他。

 

  冷鐵生警告道:「你要去人少的地方,我馬上帶你回宅院,房門關起來,就我們兩個,這樣好不好?」哼!敢不領情,他就抓他過來修理一頓。

 

  尹玄念瞠然,不雅的念頭立刻閃過腦海,好想把嘴裡的梅子核丟到男人所擺的臭臉。

 

  用完午膳,冷鐵生隨即帶著妻子去吉祥書肆,這裡的書籍應有盡有,也賣畫和文房四寶。

 

  冷鐵生和書肆老闆還算熟識,兩人當下寒喧幾句,不過冷鐵生沒買書畫,滿腦子想的是妻子的『情畫』吸引他,其他名畫家的作品已經不入他的眼。

 

  有男人跟在身邊,尹玄念哪敢明目張膽的找『不入流』的書籍,趁男人不注意的時候,隨手從書架上拿起一本書籍當幌子,一雙眼睛滴溜溜的轉;左瞄瞄、右瞧瞧,逛著、逛著,一不小心貼上了男人的胸膛。

 

  啊!尹玄念定眼一看,男人的氣息噴上臉,冷爺何時來到身前的?

 

  像是做壞事當場被逮著般的好尷尬,書籍遮面,藏羞。

 

  「玄念,你是怎麽看書的?」冷鐵生抽掉他手中書,再度還給他。「你連看書的功力也練的這般好,書都拿反了。」

 

  尹玄念只是垂首佯裝繼續看書,當啞子有個好處,可以不用解釋一直心不在焉的理由。

 

  嗟!怎不繼續去跟老闆聊天啊,沒事就滾遠些,他要繼續找書呢。

 

  等了好一會兒,兩人杵在原地沒任何動靜,尹玄念偷偷的瞪他,算了!要等是吧,就耗著。

 

  著手翻開書中第一頁開始過目到第十頁之後就是○○××我的心肝之後又○○××--這寫的是什麽東西?

 

  尹玄念細看書名--恩愛錄。喝!他竟然拿到『黃色書刊』?

 

  『我的天……』

 

  尹玄念當下楞得跟燒旺的木頭似的,這下子羞於見人了。

 

  冷鐵生幫他擋開眾人好奇的目光射向這邊來,妻子好奇床第之間的事,莫非他在參考……呵呵,「玄念,要不要我把書也順便買回去?」

 

  嚇!尹玄念趕緊把書籍塞回架上,抬頭瞪了男人一眼,冷鐵生剛毅的臉龐有一抹笑--很賊。

 

  兩人相處這段時間,書肆裡的客人都不禁感到驚豔與訝異--

 

  全身散發冷然氣勢的男人和身上似有淡淡書卷氣的美人在一起,周遭氣氛竟然出奇的和諧……

 

  尹玄念安靜地跟在相公身邊,唯一的聯繫是彼此的手心,兩人十指交握不留一絲縫細;熱燙的溫度由手心擴散至心裡,暖暖的,臉上會冒熱氣……

 

  尹玄念空騰的手停在領口所系的結帶,只稍輕輕一扯,男兒裝束隨即曝光。他必須顧慮鬧出笑話--往來市集的人潮洶湧,十之八九不是認為他是瘋子,不然就是腦子有問題;會被誤解成婦道人家穿男裝,嗟!很懊惱……

 

  想起以前穿娘為他改過的衣裳,一身破舊看似髒兮兮,誰會多注意他的性別,凡是見過他乾淨無暇的臉,無不認為他是個乖巧又不說話的姑娘家。

 

  尹玄念緩了步伐,細看這個市集和印象中一樣熱鬧滾滾,他曾經和娘一起來過,巷道四通八達,母子兩就為了買一雙鞋而逛遍了整個大街小巷,經過為數不少的商鋪,就為了找一雙便宜貨。

 

  回頭瞧南邊的方向是通往非常著名的花街柳巷,其中以冷爺所經營的樊樓名聞遐邇,已成為繁華不夜城,男人的銷金窟。

 

  往西的方向是通往各大南北商貨的集散地;金、銀、采、帛,珍珠玩寶,布匹,香藥等等之類的交易數量龐大,日進萬金,只有大富大貴的商賈們才會涉足之地。

 

  這些地方的人幾乎都識得冷爺,逛街沿途不乏碰上幾位爺們跟冷爺敘舊,套交情。

 

  尹玄念驟然停下步伐,知道冷爺剛才刻意避開這兩個地方繞道而來,他應該是察覺到自己不愛複雜之地吧。

 

  仰起臉來凝視男人的側面,不禁思忖--如果……如果有一天他能夠說話且和他並肩走在一起,他們兩會一起聊些什麽?

 

  想知道他的過去,想要瞭解他白手起家的事蹟--八成是風風雨雨的經歷所累積成今日的規模。

 

  尹玄念腳下沒再前進分毫,思緒全然被這些問題所佔據--

 

  咦?冷鐵生回頭看他,停下腳步等他上前來,「玄念,你在猶豫什麽?莫非是看中意了什麽物品或是想吃點什麽?」他不會說話,對他的關心與照顧難免會有遺漏之處,「讓我知道,你想要什麽?」

 

  處在無語問蒼天的世界,唯有一雙眼欲將人看得透徹--

 

  他們倆人就這樣站在市集人海之中互相看著對方,男人銳利的眸子瞧不出娘子心中所願--

 

  『冷爺,此刻和你在一起,我什麽都不想,我只奢望能夠和你說話……』開口的第一句,他想叫他的名子--『鐵生。』掌心緊緊一握,讓他知道他說不出口的話裡潛藏著在乎。

 

  「玄念……」

 

  冷鐵生輕喊了一聲,催促他快上前來仍沒動靜。發呆嗎?

 

  他可沒耐心讓娘子杵在原地供人觀賞,銳眼一瞪周遭所有好奇的過客--搞清楚這男人是本大爺的。

 

  冷鐵生不悅的撇撇嘴,佔有欲十足的命令道:「過來。」他施力一扯,將人帶來身邊看好,萬一丟了要他上哪找。

 

  「跟著我。」他走得慢,想讓他仔細瞧瞧這裡的熱鬧景象。

 

  手心被握得發疼,尹玄念微蹙眉,是很不滿。別當他是三歲小孩需要手牽手,逛大街。

 

  冷鐵生哪來的心思理會他,一心只想買完東西儘快回宅院去過著兩人世界。不過為了討好他,自己委屈點沒關係。

 

  但是,娘子生得天資絕色,凡是入了眼的平民百姓皆一副瞠眼、張嘴,然後好一會兒才恢復正常--

 

  來到某處攤位前,約略二十出頭的小哥眯著眼、笑裂嘴說道:「這位爺,您的夫人生得美,要不要買些胭脂水粉給夫人裝點?您瞧這胭脂顏色配上夫人的櫻桃小嘴多美豔啊。」

 

  冷鐵生立刻停下腳步,尹玄念來不及收勢,霎時撞上一堵硬梆梆的肉牆。『怎突然停下不走?!』

 

  噢……好痛!立刻甩開被男人緊握的手,尹玄念撫著發疼的俏鼻,很腦火的罵:『蠢男人若是敢買那些胭脂就試試……』

 

  尹玄念心裡的聲音登時被兇惡的語氣蓋過--「這位小哥是不是不想繼續在這混了?」

 

  「呃,此話怎講?」攤販是一頭霧水的搞不清楚狀況。

 

  冷鐵生瞪著那盒胭脂,再瞄瞄小哥垂涎三尺的德性,他老大非常不爽--小販有一親芳澤的嫌疑,真是欠教訓!

 

  冷鐵生惡狠狠的目光瞅得小販渾身不由自主的打哆嗦……

 

  「我的娘子哪點適合女人家的玩意兒,又不是庸脂俗粉,你很欠揍嗎?」是不是嫌他眼光差,還是暗示他娘子是樓裡的姑娘?

 

  真是不要命了!

 

  讓大爺不爽極了,冷鐵生雙手環胸,眯縫眼,狠戾的光芒四射,流氓派頭足以將人給瞬間凍成冰柱。

 

  嚇!「……」這位爺是兇神惡煞,他那粉雕玉琢的娘子是怎麽忍受的?攤販嚇得不敢說話,人家是冷爺呢--心狠、手辣的道上兄弟--這方圓百里的範圍都是冷爺的地盤,誰敢在他面前捋虎鬚。

 

  趕忙將胭脂收回放好,攤販說道:「大爺,請當我什麽都沒說。」視線調往他處,不敢再多瞧冷爺和美人一眼,以防眼珠子被挖下來當下酒菜。

 

  懂得害怕就好。哼!他娘子生得白淨無暇,不須抹那些有得沒有的粉來污染了他清麗的絕色臉龐。

 

  這群人都沒長眼啊,真是不會欣賞!

 

  大爺難得心情好才帶娘子出來抛頭露面,不然,這群有眼無珠的東西哪有這份榮幸見到傾國傾城的大美人。若是惹得他大爺不高興,這條街的攤販通通都得打包、收拾回家去喝西北風。

 

  大爺混道上,只需一聲令下,誰也別想有好日子可過。

 

  這方圓百里的地盤歸他管,若無他出面保護這群攤販、商家的生計,無人敢來他地盤上收保護費--因為黑白兩道得賣他面子,誰還敢來這腳下刮地皮?

 

  平凡百姓人家要糊口飯可吃不容易,他是過來人,知道什麽是將心比心,尋常人家上有老母,下有子女要養活,上街擺攤是為生活,而他有足夠黑勢力在私底下是一定會好好照顧的。

 

  至於,外面風聲鶴唳謠傳他心狠、手辣也沒錯--針對的是道上不良分子嘛。

 

  名聲愈臭,他才愈有架勢與威嚴;哼哼,誰不怕他啊。

 

  冷鐵生收斂了氣勢,老實人只需稍微教訓一下就好,省得嚇壞心愛的娘子。他轉過身去,雙手捧起娘子的臉蛋,溫柔的問:「玄念,你沒事吧?」

 

  好心疼的瞧他鼻子紅通通,心下一揪,「我看看有沒有怎樣……」銳利的目光瞬間變得柔和,凝住他顯得尷尬與羞惱的神色變化--不怎麽高興呢。

 

  臭男人當街耍流氓!尹玄念雙手企圖移開他的鐵腕,『放手!太多人在圍觀……』

 

  尹玄念擰緊的柳眉是不悅,小嘴微張不知在罵他些什麽?

 

  冷鐵生挑高眉,一副無所謂。儘量罵吧,只要他眼裡容得下他的存在……

 

  尹玄念氣得臉紅脖子粗,一雙美眸竄出兩道火光,殺傷力十足的瞪著--

 

  那點小火苗燒得死他嗎?

 

  嗟!他的冰與他的火互相牴觸,立刻融化成一攤水,只為他心軟……

 

  圍觀的群眾們看著冷爺和娘子眉目傳情,公開說情話--

 

  「玄念,我就喜歡你白白淨淨的模樣。」

 

  『啊!不要亂講話!』

 

  此時此刻--尹玄念羞紅臉,巴不得冷爺是啞吧!

 

  可惡!公開場合冷爺還胡說八道,尹玄念羞的無地自容,猛然拉開他的手,旋身鑽入人群,閃遠些。臭男人不要做人,他會生氣……

 

  不會說話造就了男人的失控,他的失常,如果他能夠把話說出來,這一切是否會回到正軌?

 

  因玄念心慌意亂的胡思亂想,想不出答案,整個人向無頭蒼蠅似的亂鑽,到哪都好,就是不要人多的地方--

 

  冷鐵生楞了一下,隨即吼道:「你要跑去哪啊?」媽的!都是夫妻了,還害什麽燥?!

 

  當下,一股氣提上來--氣嘛快被他給氣死了!

 

  冷鐵生立刻推開人群,銳利的眼鎖定了飄揚中的黑色披風,大步跨去,逮人回來--

 

  尹玄念沒頭沒腦的跑出巷道,不忘回頭看--冷爺果然在身後,他不再奔跑,停下來猛喘氣……

 

  「嘶嘶嘶--」

 

  驀然,刺耳的馬嘶鳴叫登時震醒的他的理智,尹玄念抬頭一看,『啊--』受驚嚇而張大的嘴發不出任何聲音,僵直不知如何反應的身軀動也不動,眼看一雙馬蹄高舉就要踩死他--

 

  同時,一道黑影從馬蹄踏下之前掠過,尹玄念早已閉上雙眼,等死。

 

  冷鐵生站穩腳步,放開了千鈞一髮之際救回的人,人就站在路邊與坐在馬匹上的男人對峙--

 

  尹玄念軟軟的身體往下滑,冷鐵生探手一抓,把人給摟上身來。尹玄念驚魂甫定,雙手揪緊男人的衣襟,視線隨著冷鐵生瞪人的目光移去,嚇!是他……

 

  坐在通體白色駿馬之上的人正是著名的人口販子--章霸。

 

  這人可不是什麽好東西,和不少賭場勾結,專門接下還不起債務的人家,明目張膽的上門物色長相不錯的男男女女來抵債。

 

  章霸旗下經營幾家勾欄院,其中最著名的是合樂樓--清一色全是陰柔貌美的面首供人褻玩,一時之間在花街柳巷倒也蔚成一股男風盛行。聽說章霸此人性喜男色,花下大筆銀兩建造一棟金碧輝煌的府邸,裡頭養了不少年幼的臠童;真是金玉其表、敗絮其中。

 

  冷鐵生和章霸這兩大壞胚子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既沒交情、也沒交集;彼此僅在應酬場合見過一兩次面而已。

 

  「嘖嘖,」章霸雙目炯炯一亮,瞧他看見了什麽--貼在冷鐵生身上的清麗絕色佳人比起他所見過的任何男女都來得令人心癢難耐……他若是不克制一點,口水都快流下來了--滿腦子幻想把人兒壓在身下的滋味肯定美妙的令人飄飄欲仙,當下體內騷動不已,嘴上仍有辦法說著客套話:「原來是大名鼎鼎的冷爺啊,我正納悶是誰的身手這般了得,有本事在馬蹄之下救人躲過一劫。」

 

  章霸勾起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心裡不禁歎道--真是可惜了……如果不是礙著冷爺這號人物在場,否則……他真想把人給直接抓回去玩個盡興再丟去樓裡為他賺進大把銀兩;這種事私底下幹多了,經驗老到,有錢能使鬼推磨,只需塞幾個子兒到人的嘴裡,能不乖乖閉上嘴麽。

 

  冷鐵生打量了對方好一會兒,冷面孔烏雲密佈,陰螫的眼神佈滿殺機;不知死活的傢伙不曉得他正在抑制滿懷憤怒沒當場發作--不想嚇壞差點命喪馬蹄之下的娘子。

 

  瞧他嚇得臉色發白,靠在懷裡的身子輕顫,他若是當街把人給揪下來抽筋剝皮,八成會讓娘子嚇到當場昏死……

 

  那他不就成為鰥夫了--得天天過著整夜瞪眼到天光的日子,旗下經營的酒樓、賭場、錢莊等等通通都會變成『冷凍廠』,到時候不就該改改招牌--著名的樊樓改稱『冰庫』,賣冷凍肉啊?!

 

  冷鐵生較量了孰輕孰重--心愛的娘子等於生命,少了愛情的滋潤,他會讓很多人活不下去……

 

  自己這麽無情無義的一面千萬不可以讓娘子看見;他怕他會討厭他,認為他沒人性,他娘子搞不清楚跟畜生是不需要講什麽倫理道德,大爺沒啥耐性跟沒品的傢伙羅唆--

 

  「少跟我說些廢話,章爺騎馬的功夫是令人佩服得五體投地,适才我看得仔細,章爺若是沒有即時收了勁勢,我這搞不清楚方向的娘子肯定是受馬蹄踐踏,不死也剩下半條命。」冰冷的語氣完全不給對方面子,褒貶之中帶著濃厚警告意味。

 

  冷爺擺明是在罵他!尹玄念能說什麽?

 

  是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

 

  坐在俊馬之上的人不過將近四十歲;臉上有著刻薄的高顴骨,鷹勾鼻,抿成一條細縫的嘴角勾出殘忍的意味,那雙邪惡的桃花眼大辣辣的盯著自己,尹玄念臉色一沉,這個人就算化成灰他都認得。

 

  十二年了,惡夢連連的夜裡都是他的陰影侵犯到自己身上來,登時一股噁心的污穢之氣湧上喉頭,尹玄念立刻推開冷鐵生的胸膛,在他楞怔之際,尹玄念捂緊嘴,沖去無人小巷道裡吐出胃裡的東西,心裡不斷的罵著--齷齪的傢伙……

 

  「原來适才沖來路上的姑娘是冷爺的娘子啊。」章霸高高在上的姿態是完全不將冷爺給放進眼裡,嘴上說著忌憚三分的話不過是表面讓人無所警覺性--

 

  「請恕章某有眼無珠,差點釀成一場意外,我真是該死啊。擇日一定親臨府上去賠罪,將今日之事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咱們仍是朋友一場。」前陣子是聽說冷爺娶妻,今日一見,果真如傳說中是個大美人。哼,可惜被人給捷足先登,冷爺花錢買妻的事傳遍大街小巷,他沒受到婚禮邀請,擺明瞧不起他……

 

  不過,他才不稀罕去喝那勞啥子的喜酒,倒是錯過了得到佳人的機會。道上誰不知曉冷爺插手管事,阮老爺子開的賭場、妓院一夕之間全倒,搞出黑吃黑的把戲是為了大美人--果然值得!

 

  光是憑那美人兒的天資絕色就不知會吸引多少人來一親芳澤,「嘖嘖……」一個晚上少說也能從火山孝子身上撈個十萬八千兩的進帳。章霸猥瑣、貪婪的目光已發出危險訊號--算算冷爺只花了二百兩買下尹老頭子的賭債,真是撿了個大便宜。

 

  不過,現在風水得輪流轉,早就想剷除冷爺這號人物,別人會怕他,嗟!他章霸可不怕這不過二十來歲的小夥子。

 

  冷爺是憑哪一點跟道上的人過不去,大夥就來走著瞧--薑是老的辣,他手上握有一張王牌,保證讓冷爺這名號成為眾人的笑柄,他就不信冷爺還混得下去……

 

  「章爺,你省省吧,我可沒那功夫在宅裡歡迎您老大駕光臨,別說我不給你面子;咱們倆一向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我不屑與你這種人為伍。今日之事我可以不與你計較,但是你的馬必須留下。」

 

  章霸沒來得及看出由冷鐵生手上射出什麽,瞬間跨下座騎「嘶--」的悲鳴不已,察覺到不對勁,章霸他立刻躍下地面站好,同時馬匹也跟著倒地不起--

 

  待看清在馬頸雪白的毛皮表面染上大量鮮血,有一小撮棕色毛筆尖頭露在外,他怒急攻心,立刻抬腳踹死自己的座騎,臉上陰邪一笑,表面上仍是討好的說:「冷爺,我損失這匹馬就算是給爺當陪罪,您高抬貴手不與我計較,章某在此謝過了。」

 

  章霸雙手一拱,隨即離開此地。這不是自己的地盤,心有不甘尚無把握惹出是非能全身而退,就這樣算了嗎?他花下钜資買來名貴之駒死於非命,這筆帳他會討回來,呵……咱們走著瞧吧,冷爺!

 

  兩人交惡是遲早的事,章霸從一介地痞惡霸橫行到今日早已臭名昭彰,他敢和其他場子勾結專幹雞鳴狗盜、搶人勒索之事,倒還不敢來他地盤撒野。他們倆人一樣是黑道中人,接觸的人脈不同,等級也差得遠。嗟!什麽東西!

 

  今日僅僅廢了他一匹馬算是便宜他了。冷鐵生不屑的調離視線,很火大的想--他的娘子滾到小巷子裡躲起來幹嘛?

 

  彼此的距離非常近,冷鐵生知道那是一條死巷,人不會跑不見,他這就去抓人過來眼前該罵一頓到處亂跑--

 

  冷鐵生走進了死巷就聞到一股異味,只需瞄地上一眼就知道他為什麽沖來巷子裡面。滿腹火氣頓消,一臉擔憂的問道:「怎麽了?你吃壞肚子還是……」

 

  尹玄念臉色蒼白的提袖擦去嘴角污穢,眼角瞥見男人靠上前來,立刻伸手推開--『滾開!別理我!』他討厭男人跟那種壞胚子有什麽勾結、交集之類的;那只會讓他覺得骯髒、齷齪……

 

  他連膽汁都吐出來了,嘴裡好苦……

 

  他記得那個人,就算是老了十幾歲還是認得出來,忘不了。尹玄念捂著嘴,清澈的雙眼透著憤怒,全身散發一股傲氣,抬起臉來瞪著冷鐵生,『告訴我,你跟他不一樣。你不會為了逼債而打斷別人的腿,不會淩虐、欺負一個只有八歲大的孩子!』他就算全身被扒光了倒吊在樹頭到死也不會喊出聲音來求饒……

 

  別讓他知道身上穿的、用的、吃的山珍海味通通都是從貧困人家那裡壓榨得來的,他會恨死他……

 

  他的眼神好凶……冷鐵生心下一凜,媽的!他娘子不是吃壞肚子就是吃錯藥!

 

  他不讓他碰?

 

  把他推得老遠?

 

  到底是什麽原因讓他一副見鬼似的瞪著他?

 

  莫非……嫌棄他當街耍流氓?有沒有搞錯啊,他不過殺了一匹馬,沒去殺人該慶倖了;這世上還有王法戒律,他不犯殺人放火的事,要一個人死,不見得需要親自動手,否則他能混到今日的地步嗎。

 

  冷鐵生非常惱火的咬咬牙,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娘子忽冷忽熱的不甩他!

 

  不過沒關係,身為相公要能屈能伸,受點莫名的委屈不算什麽,他要罵,要瞪隨他去--他當那是含情脈脈的眼神跟發不出聲音的情話就好。

 

  自我安慰過後,冷鐵生憋著怒意,大步跨去把人摟進懷裡,真真實實的貼在身上,不顧有沒有人在巷子外看熱鬧,他要安撫娘子幹其他人啥屁事。

 

  尹玄念不斷的掙扎,雙手對冷鐵生又捶又打,管不了別人會誤解男人對他非禮,他就是要他滾開!

 

  這兩人都非常惱火的堅持不下;一個在想該怎麽讓娘子停止打他?另一個張口不斷重複道:『別碰我!』

 

  也不知過了多久,冷鐵生索性舉旗投降,凝視他含怒的美眸不似平常神采,之前不情願他的摟抱都不會這麽激烈的推打他,聽不見他到底說什麽,解讀不出那眼裡的憤怒情緒為哪椿,瞧他頭髮因激烈掙扎抗拒而散亂,簡直像瘋婆子了。冷鐵生好生無奈的歎了一口氣,只好試著安撫道:「你剛才一定嚇壞了才會不高興,玄念,以後不許亂跑離開我身邊,我好擔心你出了什麽意外……」

 

  冷鐵生眉心擰緊,雙臂一收,將人壓向胸口,真的拿他沒輒了。好希望他能夠說出話來讓他知道到底氣些什麽?

 

  難道,真要他這樣擔心、猜測一輩子,若是如此,他也認了。只要他別生氣就好,他沒有能力去安撫他的怒氣……

 

  尹玄念漸漸停止了掙扎,耳邊似有人不斷在說--

 

  「以後不許亂跑離開我身邊,我好擔心你出了什麽意外……」

 

  霎時--記憶中,娘既自責又傷心的抱著他,嘴裡不斷念著:『你為什麽沒有躲起來?為什麽要跑出來?娘好擔心你出了什麽意外……念兒,娘對不起你……求求你說話,跟娘說句話……』

 

  尹玄念濕潤的眼裡染上水氣,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從此再也發不出話來回應……

 

  黯然的垂下眼睫,尹玄念動也不動,冷鐵生終於安心的松了手,俯頭仔細看他臉上神色恢復了平常,幫他把滿頭亂髮撥攏於腦後,發現他又咬唇似在懊惱些什麽,冷鐵生實在怕他又莫名的發脾氣,那兇惡的眼神都可以去當某個地盤的老大,專門來嚇壞他這個跟班的。

 

  冷鐵生大手一抓,牽著娘子的手心,回身去對站在巷子外的人潮說道:「看什麽熱鬧啊,還不快閃開,我要帶娘子去買發簪,別擋大爺的路。」

 

  老大擺擺手,巷子外的人群立刻閃出一條康莊大道,恭請冷爺夥同美人步出巷道外,尹玄念愕然看見街道上躺了一頭死去的馬,那不就是……

 

  仰起臉來,發現男人也在注視他,銳利的眸子掩藏不住對他的擔心,呵,尹玄念露出一抹淡淡的笑來讓男人放心--

 

  他沒事,剛才只是有點失控而已……

 

  冷鐵生牽著心愛的娘子又踅返回書肆,這回買了好幾支大、中、小楷毛筆給娘子。不過,他更想買的是書籍,於是湊上娘子的耳畔問道:「玄念,我把你之前看的書買回去,可好?」此提議擺明瞭他腦子裡正想入非非……

 

  喝!一股熱氣沖上尹玄念的臉蛋,紅嫩的似可掐出水來--氣出來的。

 

  尹玄念立刻抓來他的手掌,食指在手心寫『休想』兩字送他。

 

  冷鐵生挑高眉,輕「哼」一聲。他偏要買,反正書買回去,娘子一定會好奇偷看的,這樣一來--呵呵……很期待娘子會熱情如火,從此沒有他就活不下去……呵呵……

 

  尹玄念瞧他二話不說的離開,唇角微揚起似笑非笑的賊相,動作迅速的拿了幾本書籍,跟書肆老板結了帳,人又走回來,此時自己手上已經多了一疊書籍的重量。

 

  「送你的。回去把書放在床頭,每夜睡前記得看一段篇章,聽見沒?」這句話是命令的語氣,就等娘子乖乖的點頭。

 

  尹玄念斜睨著他,淺淺一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男人只會想些有的沒的來污染他,嗟!

 

  如果會說話,他一定會請他把禁書通通買回去,非常需要。相公真體貼,知道他在廚房爐灶生火不易點燃,買了一堆書來讓他派上用場--他算算,尹玄念垂下頭去,摸摸書籍不過才五本而已,煮一頓飯哪夠用?

 

  再抬起頭來對男人滿臉期待的蠢相露出燦爛的笑顏--等著吧--『你今晚得吃半生不熟的飯,冷爺!』

 

  收起笑容,尹玄念連看都不願多看已經傻楞的男人一眼,逕自離開書肆。

 

  真是受夠了男人那副德性……尹玄念很惱怒的想。

 

  他的娘子終於開竅了,那麽開心的對他笑……幸好--他把持的住,沒有被娘子給迷昏頭,還搞得出清楚東、南、西、北方向的冷鐵生立刻追上前,心情愉快的跟在娘子身邊,不論是走過幾條街或著是轉了方向,他一定讓娘子走裡面,精壯偉岸的身形只願小心翼翼的護著他。

 

  兩人經過金飾匠的鋪子,冷鐵生拉著娘子進入裡面,尹玄念手裡捧著書籍藏於披風之內,怕被人發現了什麽『好事』似的心虛不已,他閃到門邊等待,管不了冷爺要買些什麽,接不接受在於自己決定--

 

  如果要他像已婚的婦女在頂上弄出髮髻、插上金步搖等等裝飾,他會怎樣?

 

  絕對去幫他找一群女人回來好好伺候,讓他早晨醒來的時候還可以幫女人畫眉,那雙銳利的眸子凝視女子含羞帶怯的模樣……

 

  尹玄念霎時呼吸一窒,鋪子內變得好悶,回頭看男人和金飾匠說話,他沒仔細聽,甩頭跨出門檻,什麽也不敢繼續想像,呆呆的站在門外任風吹……

 

  冷鐵生為娘子挑選了一支造型簡單,純銀鍍制的發簪。金飾匠工說這支發簪只鑄一支,客人上門均嫌棄發簪不夠花俏、流行,簡直像根竹筷子。

 

  冷鐵生細看發簪上面唯有金飾匠的鑄制標記,刻了一個細緻的圖案代表僅此一家,別無分號。

 

  就是它了,多適合娘子將它固定在發上,襯托出簡單又別致的美……

 

  付了帳,冷鐵生旋身一瞬提心緊張,他的娘子不在鋪子內,該不會又跑了?僅是須臾擔憂,銳利的眼立刻搜尋到他--

 

  人在門外;一縷黑緞般的髮絲隨風飄揚,披風內的身子纖細也掩藏不住那一身的傲然,他真的只屬於他了嗎?

 

  人兒安安靜靜的不會說話,孤立的站在門外彷若隨時會消失一樣,冷鐵生驚然受嚇--喝!怎會有這種想法?

 

  銳利的眸光一暗,為什麽不回頭看他?為什麽走到門外?為什麽不肯待在身邊?

 

  受不了他背對他,即使兩人的距離很近,感覺卻像是在天邊般遙遠,悄然走到他身後,掌心順著飄揚的髮絲纏繞,沒有溫度的糾纏,手掌收緊輕輕一扯,他終於回過臉來,瞪著--

 

  是一張略顯惱怒的容顏,眼裡冒出兩簇火苗,既生氣勃勃又美得不可思議。

 

  「玄念……」冷鐵生輕聲說道:「我不喜歡你毫無反應的樣子。」其實是害怕的情緒作祟,擔心他不理會他……

 

  將他的長髮收攏一起,撩起繞了一個結,一支銀簪穿結而過,冷鐵生很滿意的看他的發終於固定成一個漂亮簡單的馬尾,下垂的黑緞像瀑布自然流泄,捨不得放手,他湊唇呢喃道:「我好喜歡你……」

 

  臭男人又說蠢話,他的耳朵靈敏,都聽見了……尹玄念臉頰微熱,心慌慌的看看四周有沒有路人湊巧經過,萬一讓別人聽見了可不好……

 

第七章

 

  「爺,您和夫人終於回來了啊。」阿青站在門邊恭候,等著將馬匹牽回馬廄去。

 

  「嗯。」冷鐵生摟著人下馬,圈鎖在娘子腰際的手臂被扳開,懷裡一空,娘子解下披風掛在他手臂上,人捧著書籍就走。

 

  望著他的背影,黑瀑的發搖曳生姿,美人卻不願意回眸一顧,「他要滾去哪啊?」冷鐵生不滿的話順口說了出來。

 

  阿青接過爺手中的韁繩,立刻回話道:「爺,夫人八成是要去廚房,平常這時候,夫人一定在廚房忙著張羅晚膳。」

 

  冷鐵生瞪著阿青,「哼,你倒是很瞭解嘛,他是你娘子,還是我娘子?」老大不爽,僕傭比他這個當相公的人還清楚娘子的行蹤。

 

  「小的……只是回話,請爺別發怒……」阿青提袖抹抹額上直冒的冷汗,爺的臉色真難看。

 

  吃醋嘛,冷鐵生口氣不佳,但是沒再為難僕傭,「等會兒去準備熱水,我要沐浴。」

 

  「喔。」阿青應聲之後趕忙離開。爺和夫人的感情還不到鶼鰈情深的地步,爺的脾氣說變就變,可不好伺候。他們都知道爺這男人嘛--對感情沒安全感。

 

  哼!他就沒廚房來得重要,他到底在娘子的心目中佔有什麽地位?

 

  冷鐵生很哀怨的想--只要在廚房、藏書閣之中能夠容下他佔有一足之地,不會被踹出心門之外,他就心滿意足了。

 

  邊走邊嗅著抓在手裡的披風,上頭留有娘子身上淡淡的書卷氣……

 

  天色微暗,宅院裡的幾個僕傭們仍是能夠遠遠瞧見主子那不為外人所知的一面--剛硬冷然的外表下,藏著對一個人深深的迷戀……

 

  此時,尹玄念蹲在廚房爐灶邊慢條斯理的把書籍一頁頁給撕毀,揉成一團丟去爐灶內燒成灰燼。

 

  他安安靜靜的蹲在那裡,殊不知其行為已稱之為礙手礙腳,廚娘、春花、秋月三人都深感頭疼。

 

  「夫人,您要看書就到房裡去,看完之後再拿來燒,好不好?」廚娘只能好言勸說,至於說不說的動夫人?

 

  誰也沒把握這貌美如花的夫人能採納他們的意見。

 

  「是啊,夫人也可以上藏書閣去,等到晚膳準備好,咱們馬上端去給夫人您用膳,好不好?」春花說。

 

  秋月道:「不然乾脆這樣,夫人哪都不用去,廚房裡有長凳,就請夫人坐在那裡看書,這爐灶邊讓奴俾來照顧火侯就好,夫人的腳一定很酸了吧?」

 

  這三人很期待夫人好歹也抬起頭來瞄她們一眼,看看究竟要聽誰的意見?

 

  尹玄念誰也沒搭理,早已看書看得面紅耳赤,每看完一頁就隨手撕毀丟去燒掉,不管其他人在耳邊嘰嘰喳喳些什麽都不肯離開。

 

  廚娘、春花、秋月三人都拿夫人沒輒,誰也猜不出夫人怪異的行為是為了什麽原因,只見到夫人的側面和爐灶的火光相互輝映--夫人再不走,臉都快薰熟了。

 

  萬分不甘寂寞的男人回到房內,披風隨手一拋,丟去椅上晾著。冷鐵生從衣櫃之內拿出兩套衣物,打算先去淨身沐浴。

 

  不過他拿兩套衣服幹嘛?

 

  當然是心懷不軌、有所企圖--

 

  哼哼,冷鐵生鼻孔哼著氣,很不滿的思忖:他心愛的娘子怎麽可以離開他的身邊呢,真是太沒天理、沒道理、沒倫理,可言。

 

  相公騰出時間在宅裡和娘子培養感情、談情說愛……不過,好像沒啥效果;也沒見到娘子跟他互相依偎、難分難舍、亦步亦趨的跟在身邊。老天八成沒長眼睛,看不見他一片癡心化為一縷傷悲……怨恨那沒心、沒肝、沒肺的娘子只顧去做飯,拋棄他孤零零的一個人在房裡,滿腹牢騷訴不盡、相思綿綿無絕期……

 

  不過沒關係,大爺不是省油的燈,他是燃料,一點就著,熱情如火。冷鐵生挑高眉,眯縫眼,唇角微勾起一道弧線--稱為賊笑。

 

  呵呵……他要去洗澡的地方就在廚房附近,從井邊來回提水非常方便,準備熱水也非常方便,於是澡堂設在廚房附近。

 

  娘子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怎能讓他逃出手掌心!他們倆晚一點用膳無所謂,比較重要的是好好的培養出一份刻骨銘心的感情,讓兩人沒有對方都活不下去,當然再也分不開,他要牽他的手心一輩子呢。

 

  這夫妻之間培養感情的最佳途徑當然就是……這不需要點明,直接去把人抓來懷裡好好疼愛就對了。

 

  冷鐵生來到澡堂,將衣物掛在屏風上,眼看熱水已備妥,僕傭們辦是真有效率,探探水溫,剛好。這萬事具備,只欠東風--

 

  他立刻走去廚房門口,喊道:「玄念,過來幫我擦背。」

 

  嚇!尹玄念一屁股坐在地上,雙腳麻痹,快沒感覺了。還有四本書籍沒看,沒燒,這千萬不能讓冷爺發現,不然他會羞死……

 

  趕緊把書推到爐灶底下藏好,他歪斜著身體,探出頭來瞪著男人,發不出聲音是在拒絕:『又不是三歲小孩,我不要幫你擦背。』

 

  腳會痛,人很惱……尹玄念爬不起來去趕走他,只能眼巴巴的望著--他滾!

 

  冷鐵生可沒那耐性等人。「你在婆婆媽媽些什麽啊,快點過來就是。」容不得他拒絕,這天氣,水容易涼,雖然澡堂備有好幾桶的熱水候著取用,他仍是會擔心娘子受寒生病。

 

  瞧爺似乎不高興,春花立刻解釋道:「爺,夫人适才蹲在地上好久,現在雙腳應該都麻了,跌在地上爬不起來。」

 

  說罷,春花和秋月兩人試著要將夫人扶起來,廚娘忙著盛菜無法幫忙,眼角瞥見夫人將春花、秋月兩人推開,夫人不愛別人碰呢。

 

  尹玄念寧可坐在地上等雙腳恢復知覺也不要被丫環扶起來,那豈不是更丟臉,他好歹是個男人,又不是姑娘。

 

  「你在搞什麽,」冷鐵生跨進廚房,蹲下身子看他滿臉酡紅,粉粉嫩嫩的模樣美得媚惑人心……

 

  尹玄念的眼裡閃過一絲驚慌,微張著紅瀲的嘴也不知該說些什麽,男人的眼神會螫人……像書裡寫的--『我好想把你給吞了,我的心肝……』

 

  尹玄念不知自己是怎麽回事,對冷爺的噬人的眼神無招架之力,身體軟軟的似乎沒了力氣,感到呼吸困難會氣喘,是不是眼前的男人帶來強烈的壓迫感所造成的現象……

 

  全身火熱一定是靠近爐灶太久的關係,男人還不快滾開,他一來就害他失常!

 

  「早叫你不要來廚房作些雜七雜八的事,你都不聽,現在弄得腳都麻了,我來抱你起來。」

 

  喝!尹玄念吃驚不已,張嘴叫道:『你幹什麽,我才不要你抱,有外人在看--啊!』眼睛一花,整個人已經被冷鐵生抱在手上,身體挪動,腳就痛,已漸漸恢復知覺卻踏不上地,活絡的腦子可沒忘男人要他去刷背,尹玄念反應不差的從廚娘手上抓來一隻鐵刷,氣死人了,臭男人害他不用做人,他絕對刮掉他一層皮!

 

  廚娘追上前來叫道:「夫人,快把刷子還我,我正要洗鍋子呢。」

 

  呃,尹玄念手裡一空,鐵刷已經被廚娘搶了去,廚娘還交代說:「夫人,您要用巾帕幫爺刷背,澡堂裡就有好幾條乾淨的帕子可用。」

 

  喝,這些人似乎都認為這是他應該做的事?

 

  冷鐵生對他笑,「腳麻了,我帶你去泡熱水澡很快就可以恢復正常。」

 

  『啊!我不要!』

 

  冷鐵生抬腳將門踢上,抱著他的娘子來到足以容納兩人的檜木桶邊,彎身將人給放進水裡浸個濕透,看娘子還能跑哪去,能不乖乖陪他洗鴛鴦浴麽。

 

  喝!尹玄念驚詫的無以附加;瞬間變成落湯雞,腦子還沒來得及思考些什麽就喝下好幾口水,本能抓著冷鐵生的前襟已防自己像倒栽蔥似的悶進水裡,兩腳掛在浴桶外,害他吃水的罪魁禍首正在脫他的鞋。

 

  『你到底要幹什麽?』尹玄念一股惱兒的火氣都冒了上來,抬腳往男人的手臂踹去,管他是什麽身份。

 

  冷鐵生眼明手快的抓住他的腳踝,「你的腳不痛了?我就說嘛,泡水是有效的。」施力壓下他的腳入水裡,冷鐵生湊近俯瞰他所仰起的臉蛋被熱水蒸得酡紅粉嫩;柳眉擰出怒意;美眸迸射出凶光;紅瀲的檀口一張一闔不知在罵些什麽,他也巴不得能夠聽見他的聲音,不論罵得多難聽都無所謂。

 

  奢望他對他能有所回應;叫他的名子、稱呼他死鬼、罵他說些噁心巴拉的情話、跟他吵吵架、甚至凶他都可以,尤其像此刻;好希望把人抱在懷裡的時候,能夠聽見他的呻吟……

 

  伸手扣住他的下顎,他對他說情話:「玄念,我好喜歡你,不論是不是在生氣中的你,不說話的你,我喜歡的人只有你……」

 

  喝!男人又說蠢話。尹玄念怔楞了好一會,惱火的情緒消了大半,男人的溫柔蜜語愈聽愈順耳。

 

  冷鐵生落唇封緘無聲檀口,軟舌侵佔他口腔裡的每一寸,嚐起來甜膩的教人貪婪吸吮丁香小舌不放……

 

  嗚嗚……來勢洶洶的吻霎時驅逐滿懷怒意,體內零星小火抵擋不了霸道的唇舌糾纏,尹玄念緩緩垂下眼睫,腦海充斥著禁書裡所寫的內容,身體一經挑逗,既敏感又自然無法抗拒男人的誘惑--

 

  『娘子,你經不起弄麽……』驀然,腦子迸出煽情字眼,尹玄念駭然呼吸一窒,身體軟軟的往下滑,背後強健的手臂一緊,他沒倒栽進水裡,男人的唇舌離開了他的,張開眼,迷蒙的幽曈凝住一雙噬人的眸子,那眼裡有藏不住的情欲燃燒,大掌悄然解下濕透的衣裳,白皙的身子一寸寸在男人眼前赤裸,輕喘氣,撇過頭去,只願讓這男人碰他,不願去想自己的甘願是為了什麽,心裡早已明白--唯有這男人對他好。

 

  「玄念,看著我。」

 

  尹玄念在心裡喊著:『不要……』固執的不肯轉過頭來面對。

 

  冷鐵生親膩的吻著他側邊的粉頰,已動手完全扯去他所有的束縛,尹玄念把飄在水面的衣物撈來懷裡摟著,根本沒有心理準備被人抓來浴桶裡,不自覺咬唇懊惱--剛才偷看禁書,腦子又想到了春宮冊煽情畫面……

 

  噢……現在不用去想也知道男人要幹什麽,問題是他甘願之下竟然有一點點反應……

 

  他無法像書中所形容的淫聲浪叫,也不會取悅男人;男人該去抱女人,而他不該對男人有反應……

 

  尹玄念心慌慌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耳邊傳來的聲音,循聲抬頭一看--啊!張大了嘴,放大的瞳孔映入男人昂揚硬挺的形狀,視線趕緊往下移,修長結實的腿跨近浴桶裡,大爺靠在浴桶邊緣,兩腿一伸,隨之伸手把他揪去腿上坐好。

 

  冷鐵生勾起他怔傻的粉臉,拇指摩擦那貝齒咬過的下唇,落唇輕啄,訝異他究竟在懊惱些什麽?

 

  又不甘願他的碰觸嗎?

 

  怒氣一揚,微惱的扯來他緊抓在手的衣服通通丟出浴桶外,媽的!娘子就不會抱他啊?!

 

  楞得跟木頭似的動也不動,冷鐵生粗魯的將人壓向胸膛,咦?

 

  下腹有個硬物頂住,冷鐵生愕然,「玄念,你……」

 

  『閃開!都是你買的書……』尹玄念叫歸叫,沒伸手推開,整個人靠在溫暖的懷裡沒亂動。

 

  他不知道哪時候才會恢復正常樣子,只好等……

 

  呵,太好了!冷鐵生心下一喜,薄唇揚起一抹笑--賊兮兮。

 

  他煞費苦心沒有白費,娘子終於對他有反應,這證明他們是兩情相悅,「玄念,我什麽都還沒做,你就……」讚賞似的抓住娘子的手移往自己傲然堅挺的欲望,示意他愛撫他。

 

  嚇,尹玄念倒抽了一口氣,低垂臻首,目光隱約可見水中景象,他的黝黑與他的白皙形成怵目的對比,尹玄念臉紅似火,登時都快被男人滾燙的體溫給燙熟了……

 

  冷鐵生誘哄道:「玄念,碰我。」湊唇舔吻他的耳廓,往下延伸啃齧著他白皙的頸項,空騰的手順著光裸的背脊撫摸至他的股間,一瞬伸指探入緊窒的體內,感受到他的身子一縮,依然不適應他的入侵。

 

  尹玄念不斷喘氣,要不是手被男人握住,不然他才不要碰觸那會欺負人的東西,緊緊一握,弄斷算了!

 

  刹那,握在手中的硬物更加堅挺巨大,尹玄念瞠然一嚇,立刻甩手放開。

 

  「怎不繼續?剛才很舒服呢。」冷鐵生挑高眉,瞧他羞得跟什麽似的,他要如何讓他沒有他就活不下去啊?!

 

  娘子真是不解風情,搞不清楚他身在煙花之地,花團錦簇,美女如雲,他是一個也瞧不上眼的,就愛這個漂亮的楞木頭。

 

  「玄念,你對我不用不好意思或太客氣,相公隨你糟蹋都沒關係,我等著你動手,你放心,我不會反抗。」他們要培養感情嘛,他已經快要沒有娘子就活不下去……快憋死、等不及了……

 

  愕然,尹玄念腦中實在消化不了男人說的話,他剛才說了什麽?

 

  還發楞?冷鐵生凝視他粉嫩呆滯的臉龐,受不了自己全身火熱的要死,他卻呆得要他的命!

 

  話都說這麽白了,娘子聽不懂……冷鐵生抽動手指,另一隻手去包覆他飽滿的欲望愛撫、套弄,哼!他就不信他會沒反應。

 

  啊!尹玄念十指分別緊扣住冷鐵生的肩頭,眉心糾結,朱唇微啟猛喘氣,『放手、放手……』

 

  冷鐵生放肆的眼神鎖住懷中人兒,瞧他渾身止不住輕顫,咬唇似在癮忍什麽,呵,冷鐵生表情很滿意的一哂。

 

  不一會兒,尹玄念美眸散煥、意識迷離,一陣陣快感席捲而來,幾乎要將他滅頂,鬆開貝齒,他再也忍受不住的無聲呻吟……

 

  冷鐵生伸舌舔吻那紅瀲的唇瓣,加速兩手挑惹的動作,感受到娘子的身子緊繃,手中的欲望輕顫,他知道已經取悅了他。

 

  尹玄念癱軟一倒,臉頰貼在一副炙熱的胸膛,精神恍惚中,股間被異物強行侵入,啊!他一震,體內被撐到極限的窒悶疼痛開始肆虐,隨著男人強悍的撞擊深入,震散了他活絡的思緒、心底的顧慮、荒唐的感受;尹玄念赫然發現自己雙手第一次主動攀附在男人頸項,不是被迫或勉強……

 

  冷鐵生摟著他,說出口的話是發誓:「玄念,我好喜歡你,就算一輩子都聽不見你說話、呻吟,我依然喜歡……」

 

  ***

 

  「死老頭子,你怎麽到現在才回來?」

 

  三更半夜,尹老頭子一回到租來的小屋子,就聽見自家婆娘氣咻咻的質問:「告訴我,我藏在米底下的銀子是不是被你偷去賭了?」那幾乎是所有的家產,從他們倆老帶著所有的嫁妝搬來這偏僻的地方,到目前為止幾乎典當了所有值錢的東西,嫁妝內還包括了一筆為數不少的聘金。有這筆錢可用,生活倒也是安穩的過一陣子。

 

  可,死老頭子惡習不改,不過安份個三天光景,第四天又去找賭場,由小錢賭到大錢,所有聘金幾乎都被死老頭子賭光了。

 

  「是啊。」尹老頭子坦白的承認,瞧娘子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這婆娘懂什麽啊。

 

  尹老頭子從衣襟內掏出一疊銀票,「你瞧瞧,我今晚手氣多旺啊,贏回不少。嘿嘿……我賭了大半輩子,終於時來運轉,讓我贏了三百兩銀票回來,呵呵……」

 

  冷爺給他們的嫁妝加上聘金根本不只三百兩!如果老頭子懂得自製,他們老夫妻倆倒是可以安安穩穩的過下半輩子。

 

  尹大娘再也無法忍受老頭子這般沒出息,不知悔改;竟然拿他們的下半輩子來賭,她伸手就往老頭子的身上打,老頭子還懂得閃,她追上前去,邊打邊罵:「你這死性不改的死老頭子,你哪一回不是這樣說,怎不想想那是人家先給你甜頭嘗嘗,等你捧更多的家當去送死,這是放長線釣大魚,你沉迷了大半輩子還不懂人家耍的伎倆,你怎會這麽沒用,你也不想想這些錢根本就是念兒換來的,你害得他還不夠慘嗎,你害他成了啞子,你害他嫁去給冷爺那壞胚子,你害他現在過得是好是壞連我這個作娘的都無從而知……」尹大娘推了老頭子一把,迸出水氣的雙眸淚花花,索性坐在地上掩面哭了起來……

 

  她每天都因思念兒子而哭泣,想到自己的殘忍、自責已是來不及……

 

  瞧她嫁給了一個什麽樣的丈夫,一輩子沒出息,為了賭債--當初他們倆老的做法等於跟賣兒子沒兩樣,她現在好後悔與無奈……

 

  如果……如果可以重新選擇,她一定不會拋棄唯一的親骨肉。

 

  「玄念……玄念……」

 

  瞧老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嗟!這婆娘最近一直為了思念兒子而想不開,一股腦兒的火氣通通出到他身上來了,瘋婆子就是瘋婆子,女人家懂什麽啊,尹老頭子受不了的轉身回房去睡他的大頭覺,反正明天醒來,這婆娘就恢復正常了。生活還不是一樣得過,她去賣粥,他等著讓人帶到另一家新賭場去試試手氣,絕對贏個幾百、幾千兩回來,然後買個大宅院,買幾個僕傭來好好伺候,他--尹老頭子一輩子讓人瞧不起,現在終於可以鹹魚大翻身來給人瞧瞧--誰還敢看不起他!

 

  尹老頭子鞋子一脫,爬上床自顧去做他的春秋大夢,哪會理會老伴要哭到什麽時候,總之,別來『哭衰』他的大運就好。

 

  尹大娘坐在地上,潰堤的眼淚像是流不完似的,心傷不已、肝腸寸斷……

 

  ***

 

  常言道:母子連心。

 

  尹玄念睡不安穩,作了惡夢--夢裡聽到娘在哭泣,他想走到娘的身邊去安慰她,不過有一道黑壓壓的身影不讓他去,反而欺身上前,伸出魔爪撕扯他的衣衫,肌膚接觸到冷空氣,溫熱的觸感摸上身,瞬間令人作惡的想吐,尹玄念驚然醒來立刻甩開放肆到胸前的手--他怒吼:『別--碰--我!』

 

  由於力道過猛,尹玄念摔下床去,滾離了溫暖的被窩。

 

  「玄念?!」冷鐵生撥開紗帳,立刻跳下床去,跨開步伐折腰俯瞰他,狐疑的眯縫眼,目光鎖在娘子身上穿梭--「你見鬼了?」是一張慘白的臉,毫無血色。

 

  會冷……尹玄念撐起上半身,迎視冷鐵生的怒容,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反應。看看自己身上僅著單衣,衣帶已寬鬆,露出大半的肩,胸前紅點挺立,甚至有咬過的痕跡,尹玄念臉色一沉,原來是他侵犯他!

 

  冷鐵生伸出手掌,不滿的命令,「快起來。」沒去扶他是因為快氣死了,娘子滾出他的懷抱呢,真是罪大惡極--該懲罰他自己上床去,休想他抱人入懷!冷鐵生暗惱且不斷克制想把人給丟上床的衝動。

 

  媽的!搞什麽啊。他們兩都恩愛過幾次了,從沒有一次會讓他這麽不爽到極點,魚都還沒煎呢,就跳出熱鍋外?!

 

  尹玄念毫不領情,拍掉他的手掌,人從地上爬起來,看了雕花大床一眼,他甩頭就走,不要趁他熟睡的時候毛手毛腳,噁心透了,他絕對發火!

 

  「砰!」的關上房門,丟下冷鐵生不敢相信娘子又不甩他了?!

 

  為什麽啊--?

 

  他想不透,跑去推開窗,探出頭來惱火的吼--『玄念,你要去哪?』

 

  人是啞吧,沒辦法回話,他直接問鬼去還可能比較快得到回答。

 

  喝!冷鐵生一急之下跳出窗子,跨步跟在尹玄念的身後,娘子倒是很瀟灑,頭也不回,不聞不理,藉著暈黃月光,逕自走向宅院涼亭處,坐下。

 

  池塘水面,波光粼粼,環境幽靜,是心靈沉澱的好地方。尹玄念趴在石桌,黑緞般的發四散,幾撮髮絲隨風揚起,空氣中似有淡淡的書卷氣柔和了冷鐵生自然散發的冷然氣勢,他安靜的待在他身後,將他的發撩至一邊自然垂泄,露出白皙的頸項在昏暗中顯得特別清晰,忍不住伸手去觸碰,他瑟縮一下,不過仍沒回頭看他--

 

  「玄念……」輕聲叫喚,盼他能抬頭回眸,就算看他一眼也好。

 

  想不透他的心思、摸不透他的脾氣,預料不到他的舉動;簡直將他當陌生人似的,「為什麽不理我,你在不高興些什麽?」

 

  耐心等了會兒,人沒反應。冷鐵生懊惱的低首咬上他的頸,唇齒啃齧,偏要留下屬於他的痕跡,須臾發話在耳畔警告道:「別對我沒反應,我是你相公。」

 

  尹玄念回過頭來,心裡罵道:『登徒子!你知不知道我剛才被你嚇得非常惱火……』乍然,他站了起來,穩定心緒,面對他輕歎氣……

 

  他忽略了他們之間又不夠熟稔與瞭解,不過身體被男人摸透罷了;至於心靈層次方面,就像處在黑夜裡,既朦朧又無法看清男人的輪廓,抬手順延男人剛硬的臉部線條觸摸,閉上眼都能畫出的男人有一張冰冷的面孔。

 

  現在聯手都感到冰冷,男人臉上肯定是烏雲密佈--不高興。

 

  他能怪他侵犯嗎?尹玄念黯然的垂下眼睫,自己不會說話,就算開口能夠發出聲音--願意告訴他嗎?

 

  『以後別在我入睡後碰我,會讓我做惡夢……』

 

  將臉埋進溫熱的胸膛,他會冷……

 

  娘子全身又軟軟的,乖乖貼上身了?

 

  冷鐵生一頭霧水的罵:「別再對我忽冷忽熱,不然我就不讓你靠上身來取暖。」嗟!他說的話去騙鬼還差不多,自己都不信,誰信啊?!

 

  雙手馬上背道而馳的摟緊懷中人兒,溫柔的撫著他的背,還把他的雙手抓到衣襟內貼著,很快將人給溫暖了,因為他身體愈來愈熱,不過沒繼續之前做的事。

 

  娘子今晚不高興呢,冷鐵生安撫道:「玄念,我不會強迫你,以後你不想讓我碰就反應讓我知道,可別再跌下床了。」那見鬼的模樣真傷人,他又不是採花大盜,瞧他适才真冷淡啊……

 

  尹玄念點點頭,心頭悶悶的,忘不了娘在夢中哭泣的模樣,牽動他滿懷憂傷……。

 

  輕輕推開男人的胸膛,他抬頭凝視今夜的月,是陰誨殘缺……

 

  冷鐵生默然的注視那道背影,當他轉過身來的刹那,虛幻的美融合在黑夜之中令人產生恍惚的錯覺,彷佛他隨時會消失在月光下……

 

  心下一凜,喝!怎會有這種想法?!

 

  冷鐵生銳眼一眯,想將人瞧得更仔細,這樣才能證實他是個真實的存在;只見娘子伸出手來,示意他握著--

 

  大掌緊緊握住他手心,互相傳遞的溫度驅逐了內心的慌慌然。

 

  「玄念,答應我,跟我在一起一輩子。」

 

  尹玄念訝然的凝視他,張了嘴卻沒聲音,只是牽著他的手回房去。

 

  之後,冷鐵生始終沒得到他的首肯或任何回應。

 

  沒得到任何回應的男人心中有如一塊巨石壓著,悶悶不樂。

 

  冷鐵生察覺到娘子嚴格說來並不太喜歡他,至少不像他的感情一樣--深不可測。

 

  娘子願不願意跟他在一起一輩子?這問題就像是眼中釘、肉中刺,紮得心裡不舒坦極了。他何時才能真正讓娘子心甘情願的跟他共度一生?

 

  該怎麽解決這惱人的問題?

 

  ***

 

  大爺想不出辦法來,這日子還是得過--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冬去春來,經營的事業、賭場均得意,唯獨情場失意--

 

  一顆心很失落;心愛的娘子就算沒有他在身邊依然活得好好的;每天盡做些雜七雜八的事--廚藝愈來愈好,反觀他的食欲愈變愈差;宅院窗幾明淨,他沒心情去看家俱擺設有沒有灰塵,沒心情去欣賞中庭小橋流水,百花齊放的景致;涼亭池塘裡的錦鯉愈養愈肥,如果可以宰了……

 

  很壞心的想法不敢付諸行動,怕惹娘子不高興,而他……少了另一半相屬的心,悵然落失……

 

  每天帶著失意出門,因為娘子沒送他至大門外,跟他來個十八相送,離情依依……媽的!大爺很不爽的擺臭臉出門去,他的好『兄弟』們還以為他被娘子踹下床,嗟!他哪有這麽窩曩啊,不過是讓人像見鬼似的跌下床……

 

  這絕對不是意外,每當趁娘子熟睡的時候玩親親,娘子就會摔下床,他又不是鬼來壓上身……冷鐵生很哀怨、鬱卒的想。

 

  不過,這問題已經改善--現在讓娘子睡床內,但是要擔心娘子會嚇得撞上牆……那漂亮的腦袋敲壞了可不好,他得克制自己不去碰他--就在人睡著之後。

 

  然,萬一,可能發生娘子不等他回來就睡死了,那他就得瞪眼到天光……

 

  啊--這是什麽道理?!

 

  「阿青,你看看我長相如何?會像鬼嗎?」冷鐵生踏進宅院,劈頭就問。

 

  阿青實話實說:「憑爺的氣勢,這世上若是有鬼,那鬼見了爺都要懼怕三分,哼哼,爺可是赫赫有名『黑社會』龍頭老大呢,看到爺既寒憎又冰冷的臉孔就會不由自主的害怕,就連鬼都無法倖免。」

 

  天黑黑--阿青是一副崇拜的表情,卻沒發現主子的臉色已是很難看。他又接著說:「就連小的幫爺看門四年,依然會害怕爺的威嚇……」

 

  阿青的話說完,冷鐵生一臉鐵青的罵:「你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阿青往後一縮,人貼上了門板,嚇呆。

 

  「滾開!」冷鐵生揪著阿青,然後旋身將門一腳踹上,手一放,管他僕傭今晚要睡哪,大爺要去找娘子。

 

  娘子不在房內,八成是在藏書閣。愈是接近目標,冷鐵生滿腹牢騷化為滿心期待--

 

  每次回宅院來找人,就希望娘子會撲進懷裡來表示--『我好想你!』

 

  有嗎?

 

  如果有的話,他就不需要瞪著書房門,瞧那屋內燭火暈亮,映出一道影子透窗櫺,纖細的人影靜止不動,他不知道娘子在書房內做什麽?

 

  看書、練字,還是潑墨畫?

 

  猜不出,他的手放在門上,沒推門而入--驚覺自己像傻瓜似的處在門外,尚未洗澡呢,赫然想起娘子不愛他從外邊所沾惹上身的味道,收回手,握緊成拳,為了他--他變得像什麽了?

 

  情竇初開的小夥子,每天盼望得到心上人的回應,小心翼翼討好他--

 

  什麽都不怕,就怕娘子不高興,不願見他柳眉緊蹙,一把將他推得老遠,娘子總是讓他感覺像在天邊一樣遙遠,實在沒必要再為了一些小事來增加彼此之間的距離,歎了氣,冷鐵生決定先去沖冷水澡……

 

  回頭匆匆一瞥那抹映在窗櫺的影子,冷鐵生喃喃念道:「玄念……你知道嗎,不論你在屋內做什麽,我只希望你會想著我……」

 

  尹玄念手握小楷畫筆,凝視畫紙上的容顏,和自己有三分相似,稱得上是美婦。

 

  歲月不饒人,美婦為了維持生計早已失了笑容,臉上總帶著三分愁苦和七分無奈……最大的痛來自於愧疚,忘不了她含淚奔來樹下為他解開纏繞的繩索,一串串的淚水滴落在身上的傷口,是炙熱的疼……尹玄念仰起螓首深吸一口氣,內心壓抑的快要窒息,心頭悶得發痛--

 

  開口喃喃問著沒有解答的疑問:『娘,你在哪?現在過得好嗎?是不是還在賣粥?爹有沒有戒賭?』

 

  最近夜裡常常出現娘在哭泣的夢境,清晨醒來總會難受;不敢睡是為了娘、不想睡是為了等男人回來……

 

  忐忑難安,提筆在紙上空白處題字--懸念。

 

  放下筆,走去開了門,微風撲鼻而來,抬頭看著天上一輪明月,思念誰?

 

  親人在何方?

 

  若要找起,一定像大海撈針,該從何著手?

 

  男人會放過他嗎?

 

  沒忘自己欠他的債沒還清,剩幾兩?

 

  昔日,有一賣油郎獨佔花魁的故事流傳,書中寫道:賣油郎省吃檢用三年存了僅僅十兩銀,就為了和傾心的花魁姑娘共度一宿……

 

  然,他的債該怎麽算?

 

  只憑勞役以三年來算--能掙得一百兩嗎?

 

  很難。不過,他不願將兩人的親密行為以議價衡量;因為擱在心裡有一份莫名的在乎,沉甸甸的,有多重?

 

  他不知道……就像他不知道一百兩抱在手裡的感覺,自己可以孓然一身什麽都沒有,男人卻不可以沒有些什麽……

 

  想見他--

 

  已是子時,平常這時候男人應該回來了,沒見到人影是還沒回宅嗎?

 

  發不了話又能問誰?

 

  不願回房等,順著蜿蜒小徑走往熟悉的地方,來到喜歡的這處小池塘,幽靜的令人感到自在。

 

  待冷鐵生踅返回藏書閣,書房門已開啟,卻見不到想見的人影。他逛了屋內一圈確定人真的不在,媽的!滾哪去了?

 

  心頭亂糟糟,煩悶透了。冷鐵生踹了桌案一腳,乍然一幅圖畫吸引他的注意,拿起它,一眼即可認出維妙維肖的畫像--「這不是玄念的娘嗎。」

 

  「懸念……」冷鐵生喃喃自語,臉色一沉,原來他腦子想的都是親人,那麽他算什麽?

 

  氣死人……

 

  倔東西思念親人不會跟他說啊!冷鐵生很惱怒的想,霎時又忘了娘子不會說話,就是這點糟糕,害他們倆培養不來深刻的感情,愈想愈生氣--那個悶葫蘆盡會寫些廢話來氣他,心裡的話都不願意說,擱著能幹嘛?

 

  生利息啊!

 

  還是很惱,他沖出門外鬼叫--「玄--念--」簡直像月圓之夜的狼嚎--

 

  吼完之後,人沒出現,冷鐵生的臉色一片黑,猜想八成是滾遠了,該不會又去池塘涼亭?

 

  哼哼,大爺鼻孔噴著氣,冷的很--

 

  氣呼呼的三步並作兩步去找人,腦子轉著該把那座池塘給填平--那群肥魚是什麽東西?敢跟他搶男人,真火大!

 

  乾脆用毒死更快,徹底解決娘子搞不好將魚撈去別處養,若是丟去河裡放生,三更半夜,娘子不就跑得更遠了?

 

  果真,遠遠就瞧見一抹白色的身影坐在涼亭之內。冷鐵生悄然來到身後,存心嚇嚇他……

 

  尹玄念只手托腮,視線鎖在波光粼粼的水面,偶爾激起一圈圈漣漪,是池中魚兒游來水面;想起每次來餵食,男人總是安靜的坐在旁邊位置,冷然的面孔藏不住一絲怨氣,惱些什麽?

 

  爾後,他就出門,一天之中,近中午至午夜,沒他跟前跟後倒也怡然自得。

 

  實在不願承認,沒了他在一旁糾纏,難免寂寞……

 

  宅院裡的人幾乎目不識丁,他索性畫圖來表達,大致上都還勉強能猜透圖中意思,可惜他發不出聲音,不然可以在宅院教人識字,當起夫子,暗中可以多扣一些賬,是一舉兩得……

 

  如果……如果等他還清債務,想要離開這裡踏上尋親之旅,男人會讓他離開嗎?

 

  「玄念,記住這句話--我好喜歡你……」腦海響起男人低沉的叮嚀,是情話。

 

  面頰一熱,不是沒感覺,心靈被打動了嗎?

 

  捫心自問--除了還債之外,他還給得起什麽?

 

  微惱的站起身來,心裡明白都是這張禍水容顏所害,怨自己害人不淺……

 

  有股衝動想敲醒人的腦袋;看他要荒唐到什麽時候才會結束這筆糊塗帳!

 

  『冷爺,看你對我做了什麽好事,你害我除了親人之外,還去在乎你這蠢男人做什麽!』

 

  尹玄念兀自羞惱,突的--

 

  龐然的壓迫感包圍身後,在他還來不及反應之際,兩條手臂分別捂住他的嘴和扣在他的腰際,一瞬悶入一具胸懷,是誰敢這麽放肆?

 

  喝!尹玄念沒亂動,猜想--身後之人是不是冷爺?

 

  可,來人捂住他的嘴,冷爺知他不會說話,何必多此一舉?

 

  會是誰?

 

  該不會是宅院裡的其他人,難不成見色心起、意圖不軌……尹玄念冷靜的思考可能性,認為不是冷爺,花容倏地難看,他最恨別人碰他,真是噁心透了!不再多想,自由的手摸到腦後,抽起銀簪,出奇不意的往身後猛刺--

 

  冷鐵生瞥見銀光一閃,立刻出手攔截,赫!倒抽一口氣,娘子要謀殺親夫?!

 

  真狠哪!

 

  沒扭斷他的手是捨不得傷他,冷鐵生要嚇人反倒被嚇,銳眼一眯,娘子回過頭來瞪他,美眸含怒,凶巴巴。

 

  「你把我當成淫賊了?」冷鐵生怒意橫生的指控。

 

  『呃,你不是嗎?』尹玄念張嘴、愕然……

 

  緊繃的身子瞬間鬆軟,手中握著銀簪被搶了去,「匡當。」伴隨清脆的聲響拋上石桌。就著月光,男人的臉色隱約難看,八成是快氣炸的模樣。

 

  男人冷冷的問:「宅院裡,你以為除了我之外,有誰敢對你亂來?」

 

  喝!尹玄念渾身一震,聽他在說什麽蠢話?

 

  是含沙射影自己的胡思猜測,還是大方承認他存心故意惡作劇?

 

  『別嚇我,絕對發火!』

 

  尹玄念氣惱的扳開纏在腰際的鐵臂,摟著他做什麽,大爺的脾氣亂髮作,他也是有怒氣--

 

  伸手抓回桌上的銀簪,攤開掌心,銀色的光亮在黑夜中顯得特別亮眼,緩緩將手中物遞出去,交給他。

 

  「咦?玄念,你……」冷鐵生訝然的看著他,不瞭解他的意思。

 

  尹玄念傲然的面對他,『冷爺,我無法解釋些什麽,看來你似乎不解我有多討厭讓人觸碰到什麽地步……』

 

  尹玄念解開衣襟,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胸膛,握住他的鐵腕,收緊他的指節,將銀簪對準自己心臟的位置,希望它刺進去。

 

  『懂了沒有?看見了嗎?除了你以外,我不讓人碰的。』

 

  尹玄念萬分認真的凝視他,到底瞭解多少?

 

  冷鐵生怔然了一會兒,輕「哼」一聲,腹內火氣全消,仍擰眉,斥責道:「玄念,你把發簪移錯了位置,你很聰明,難得也有犯糊塗的時候。」施力甩開他的手,溫柔的撩起他的發,纏繞成一個結,將發簪歸回原位。

 

  尹玄念仰起臉來看他,不瞭解他的意思。

 

  「這是讓你成為我結髮妻的心意,別著它,就像我在你身邊一樣。」他有私心,象徵他是他的人,永遠。

 

  至於心臟的位置,該放的是他入心裡……

 

  仔細瞧他絕美的臉龐是錯愕的模樣,隨即咬唇又懊惱些什麽?

 

  仍怪他嚇他嗎?

 

  暗中發誓,以後再也不做故意嚇人的舉動,因為他也被娘子的反應嚇了一大跳。愕然之餘,很納悶他冷靜的連命也不要的行為,是維護尊嚴?

 

  乍然想起洞房花燭夜的那晚,他也是一副不怕死的模樣,呵,輕聲一笑,娘子的骨子裡究竟藏了些什麽?

 

  不管是什麽,重要的是他已經成為他的人;從不甘願到心甘情願的轉變,有那麽一點點的情意存在,該偷笑了……

 

  心中焦急,再不滿意也得適應他的無聲言語,或許終有那麽一天,他會願意點頭答應跟他過一輩子。

 

  難掩滿懷情意對他吐露:「我好喜歡你,真的好喜歡你……」雙臂將人抱進懷裡,緩緩俯下身子,湊唇吻上他的胸前,「玄念……把我放進這裡懸念……」是請求也是命令。

 

  『啊……』整個人被摟得緊,尹玄念心慌慌的快要跳出胸口,無言的看著黑暗中不甚清楚的輪廓,唯有那一雙眼,瞅得他渾身炙熱,理智紛飛,細碎的吻沿著寸寸裸露的肌膚一路下滑,快站不穩,閉上眼,忘情的扣住他的肩崁,檀口微啟,不斷輕喘氣,連呼吸都感到困難。

 

  沒阻止男人以唇舌在身上點火,對他有反應,順從體內竄起的渴望,追逐急流湧上的快感,沉淪於兩人的荒唐……

 

  眷戀他的一切,即使不夠瞭解仍是日積月累加深情意,吻著他的身子,將人抱起輕放在石桌上,欺身貪婪的為所欲為,懷中人兒乖順的迎合他的放肆,昏暗之中,凝視他撲朔迷離的美,令他迷醉了心智……

 

  「玄念……玄念……」冷鐵生意識迷離之際,摟著心上人,不斷在他耳畔呢喃--擱在心裡的懸念。

 

第八章

 

  「阿生,去備馬車。」

 

  「爺,您要和夫人出去?」

 

  「嗯。」

 

  阿生領命就走,心中不禁納悶爺帶夫人出門不都是騎馬,為何今日要乘坐馬車?

 

  冷鐵生打算給娘子一個驚喜,帶他去將親人接回來住。這樣一來,娘子一定會更喜歡他;反正娘子的親人就等於是他的親人,他一定會好好伺奉岳父母。就不知岳父母大人肯不肯搬來讓他一併照顧?

 

  他之前給了一筆為數不少的嫁妝,起碼可以讓岳父母未來衣食無慮,好好的過下半輩子。基本上沒有人娶妻會附帶娘家那邊的活動陪嫁品過來,他一直不願在娘子面前提到岳父母兩人,是怕娘子心裡有疙瘩,不願讓娘子想起這椿買賣的婚姻,暗地裡--他還搞出黑吃黑的手段才得來的姻緣,俗話說--強摘的瓜果不甜、強來的姻緣不圓……嗟!

 

  這是屁話!哼,大爺的姻緣絕對邁向幸福美滿之路,他打算等跟娘子的感情到達彼此沒有對方就活不下去的境界,然後就去買一打的小羅蔔頭回來養育,呵呵……他羡慕別人上有老兒、下有妻兒的平凡生活實在很久、很久了……

 

  驀然,有人在他背後戳著,滿腦子一家團圓畫面瞬間變成泡沫,冷鐵生回頭準備開口罵人,話到喉嚨倏的住了口。

 

  娘子柳眉倒豎、兩眼圓睜--瞪著他呢,為什麽?

 

  『還不滾開,盡杵在中庭拱門口幹什麽。』也不看看他塊頭粗,一尊像門神似的,擋了他的路。

 

  尹玄念手裡提著一桶水,正咬唇隱忍往冷鐵生的身上潑去--這人討厭死了……

 

  「怎麽一副不高興的樣子?」問著得不到解答的問題,娘子就算隨身攜帶紙筆和一小瓶裝的墨水,都不太願意寫些什麽告訴他。

 

  他們倆人總是這樣,他問,他悶。「你提水要去那兒?」接過他手握的水桶,眼尖的發現娘子的衣袍下擺有一片濕,「你在井邊提水的時候,水濺到自己了?」

 

  湊近眼前的輪廓很深,男人溫熱的氣息噴上臉,尹玄念推開寬闊的胸膛,離他遠一點,別害他跟著熱。

 

  視線挪到種植在庭院花花綠綠,杜鵑花開的妍麗,小徑兩旁是一片粉色點綴,涼亭就在前方不遠處,之前才去喂過池塘錦鋰。

 

  「玄念……」空騰的手觸碰他粉色的臉頰,掌心的溫度高燙,細看他由粉轉為紅瀲的面龐,想不透他羞赧些什麽?

 

  尹玄念張嘴就喊--『閃開!』揪緊手裡的抹布揮開男人的手,接著搶來冷鐵生提在手的水桶,快步離開這個會令他臉紅心跳的男人。

 

  冷鐵生杵在原地,沒跟上前,看著娘子的背影,迷戀的視線從未移開,破天荒的--臉上跟著冒熱氣……

 

  「爺,馬車已備妥,您何時要出門?」阿生在身後問道。

 

  冷鐵生故作鎮定的擺擺手,「要出門的時候,我會喊你一聲,下去吧。」

 

  「喔。」奇怪,爺辦事不是一向快、狠、准嗎,怎這次下了命令卻沒馬上行動?帶著疑惑,阿生離開中庭,走往帳房方向,要去跟管事要銀兩,以防出門不時之需。

 

  聽到細碎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冷鐵生臉上也已恢復正常神色,他疑惑道--「搞什麽啊?!」他竟然莫名其妙的被娘子感染……

 

  遠遠觀望白色的身影在涼亭之內,原來娘子在擦拭石桌。冷鐵生的薄唇勾起一抹笑意--

 

  呵,原來是清洗昨夜留下的痕跡……

 

  步上前去接近,冷鐵生站在涼亭石階等待,尹玄念轉身看見他到來,抬手將手中水桶和抹布遞出去,冷鐵生伸手接過,隨口交代:「去房裡把濕掉的衣裳換了,我去門外等你,我要帶你出門。」

 

  尹玄念對他嫣然一笑,男人要帶他出門呢,逛街、買書籍嗎?

 

  男人沒告知,他也不問。出門走著瞧不就知道了。不管他們出去目的是做些什麽,他也有事想出門一趟。

 

  尹玄念解開系在腰際的一隻錦袋,拿出隨身攜帶的紙筆和小瓶墨水,把東西放在石椅上,提筆寫了幾個字,拿去男人眼前--『我想賣字畫,好不好?』

 

  冷鐵生點了頭,道聲「好」。面無表情的看著他,瞧他娘子葫蘆裡在賣什藥?腹中有一把在燒,沸騰滾滾--媽的!

 

  賣字畫是吧,哼--寵他到有求必應的地步,大爺願意給他兩個驚喜。

 

  嗟!連孔老夫子都帶出門了。冷鐵生哀怨的眼神裡冒著兩簇熊熊火光,望眼欲穿--能透過書頁看到絕色容顏嗎?

 

  如果可以,他就不會擺張冷然臭臉,老大不爽的雙手環胸、翹著二郎腿,心裡埋怨娘子不會靠來他溫暖的懷裡夢周公去啊!

 

  尹玄念兀自沉迷在文字行間,沒抬頭多看對面的男人一眼。若是該下馬車,男人會提醒他。

 

  他們從宅院出發到城裡的距離遙遠,冷鐵生交代阿生不用將馬車速度駕得太快,怕一路上顛簸,娘子會吃不消。

 

  結果,他的細心是白費了,娘子閱讀功力到家,眼睛沒看花,倒是他一雙眼已經瞪到快『脫窗』的地步。

 

  馬車內的空間大,舒適寬敞,很適合他偷得浮生半日和心愛的娘子親親我我,心裡有那麽一點奢望他主動的依賴。

 

  尹玄念放下書本,覺得馬車內窒悶,解下披風,手裡抓著它,不得不想他和他能瞞住別人的眼多久?

 

  宅院裡,人人八成當他是陰陽怪氣的啞子,就算別人心裡有疑惑也不敢對他問出口;難道真的沒有人懷疑他的性別嗎?

 

  女人該有的特徵,在他身上可都沒有,他若是站在彎腰駝背的管事身邊,就更突顯身材上的差別,在廚房和丫頭們一起就更不用說了;只是和冷爺的昂揚七尺之軀相較之下,才顯得纖細許多。

 

  至於阿生、阿青他們的個頭幾乎和他一般高,一看就知道是男性的面容,不像他……是禍水!

 

  要他幫他賣字畫是希望掙點銀兩,是該準備尋親之旅的盤纏。其心仍不改初衷,無法控制的是面對他的好,一顆心漸漸淪陷,累積埋藏了一份不為人知的在乎。

 

  面對他口口聲聲的情話表達,甚至要求兩人在一起一輩子--他該接受嗎?

 

  能嗎?

 

  違反倫常的荒唐行為能見容於社會嗎?

 

  這世上沒有永遠的秘密,紙包不住火,終有一天,人們會發現他的性別,屆時該如何面對--他只是無名小卒,然他卻有名氣,他會害他走在路上都會成為眾人的笑柄,人們茶餘飯後的話題。

 

  這種事可不能任其發生,他該娶的是一個能為他生兒育女的女人,而不是錯娶他這名男子。

 

  尹玄念抬起臉龐對上他的眼,萬分認真的凝視--喝!大爺的臭臉擺給誰看,又不是帶他出門一起去討債,敢這麽做就試試看!

 

  娘子終於肯看他了,哼!那是什麽眼神,好像他倒了他錢莊似的,有沒有搞對?

 

  不過,沒關係。他當是娘子深情款款的凝視,有點凶,要比是吧,就瞪著。

 

  『心偷偷放在你身上了,你發現沒有?我給不起你一輩子,不願對你產生依賴,不願作出任何承諾,因為我們兩人之中,最起碼要有一個人保持理智來改變這一筆糊塗帳。』

 

  尹玄念放下披風,視線轉移看著窗外景致一一掠過,懊惱的思忖--如果,沒有他在身邊會怎麽過日子?

 

  會不會反覆咀嚼他說過的蠢話?

 

  會不會不想睡,就為了等他回來……

 

  娘子依然不理他,冷鐵生索性大駕移到娘子身邊,伸出鐵臂把人扣來懷裡緊靠著,貪戀的聞著他身上淡淡的書卷氣,低頭瞧他沒反應的模樣,他也不出聲打擾他沉思,想著親人吧,他這就帶他去把家人接回來。

 

  過了半晌,尹玄念回過神來,男人的冷面孔就枕在肩上,有點重,美眸滴溜溜的斜睨他,發現他閉著眼,睫毛很濃密,人睡著了。

 

  此時,尹玄念的唇角漾起淡然的笑,男人不擺張臭臉的時候其實很好看。

 

  半眯起一隻眼,冷鐵生瞧見娘子的側面,微勾的唇角是在笑呢。呵,他假寐來吃吃娘子的豆腐是挺賊的,誰叫他不理他。

 

  冷鐵生又閉上眼,摟著心上人,無奈的暗歎氣……

 

  『玄念……不要不理我……』

 

  人是啞子,活在封閉的世界,說出口的話沒聲音,就算寫出字來又有幾人識得?

 

  誰能瞭解那心裡藏些什麽抑鬱,一個男人淪落到這種地步,是命運白白糟蹋了他。如果……人會說話,他能夠幸運得到他嗎?

 

  以他的倔氣,絕對不會甘願跟在親人身邊賣粥,或許早有一番不同的境遇,他就不會成為他的娘子,這輩子,兩人或許都碰不上面,就算遇見,也是各自處在不同環境的人--他是出淤泥而不染的乾淨;而他是黑得讓人懼怕的污濁。

 

  他很有才華,那些字畫練得風神典雅,筆墨秀潤,若是賣出肯定有人要的;達官貴人喜好攀附風雅,他欠缺的是人際關係發展出一片天。

 

  還有另一途徑可飛黃騰達,現代以科舉辦法選拔畫家,若是考上可進宮廷翰林圖畫院,畫院列在琴、棋、書之首;可見繪畫在這時代所受到的重視。

 

  他若是肯栽培他;娘子不會只受限於他的宅院,不願讓他飛離屬於他的世界,他有私心,惡劣的自私--

 

  寧可埋藏他所有的才氣,也不願讓他有爬牆出頭的一天。

 

  他只能屬於他,包括他的才華;那些字畫不會流出市面,只能屬於他--冷鐵生一個人的『情畫』。

 

  他果然壞--為了鎖住一個人在身邊一輩子,他表現出所有的好都是有目的;表面用一片深情掠奪他的感情,暗地耍手段控制他的未來,很卑鄙……

 

  會不會有罪惡感?

 

  嗟!開什麽玩笑,娘子這輩子是休想逃出他的手掌心!

 

  為了他--都註定得絕子絕孫了,能不索討一點賠償嗎?他專開『黑店』,壞心得很--絕對壓榨娘子的感情到屍骨無存為止。

 

  哼,被他愛上只能自認倒了八百輩子的黴--娘子,請認命,相公絕非善類,無法改邪歸正,還會繼續壞到底,就算一腳踏進棺材都要拉娘子一塊來陪葬!

 

  先偷一個吻來償還積欠的感情賠償,冷鐵生溫熱的唇貼上粉嫩的臉頰,尹玄念嚇了好一大跳,杏眼圓睜的轉過臉來,對上冷鐵生噬人的眼神佈滿情欲,霎時一隻手悄然摸到腹部以下,嚇--『啊!』

 

  冷鐵生一瞬推倒他,娘子的身下壓住孔子了,肯定不舒服,抽出巴不得燒掉的書籍,孔子閃邊去,別妨礙大爺辦事。

 

  揚手一甩,「啪」書籍重重落在另一邊的座位,躺平。

 

  冷鐵生挑高眉,一手壓在尹玄念的胸膛不讓他掙扎起身,龐然的上半身帶著十足的壓迫感俯下,僅差幾公分距離就貼上纖細的人兒,冷鐵生表情嚴肅,開口的話頗有威脅意味:

 

  「乖一點,別亂動,別亂叫,不然讓外人發現我在馬車上對你幹什麽,會羞死的人是你,我倒是無所謂。」說罷,他壞心的扯動嘴角賊笑。

 

  『喝,』尹玄念揪著他肩上的布料,質料好到扯不破--他氣急敗壞的罵:『你怎麽有辦法講出這種話來,不要臉!』

 

  大爺聽不見,警告過他別亂叫--小嘴一張一闔煞是醉人的誘惑,很難控制自己不對他使壞,濕熱的唇貼上柔嫩的唇瓣,擷取甜蜜的滋味……

 

  尹玄念瞠然怒意橫生,氣得全身都冒火,紅透了--

 

  男人太不要臉,大白天,在馬車上就對他胡來,抬腳往他身上踹去,「咚」發出聲響是踹上了車門,此時才想到男人置身在他身體中間,把他的腿放在他結實的腿上了。

 

  手推不動、腳踹不到,該死的身體硬梆梆,強勢的逼他就範--可惡透頂!噢……舌頭被吸吮住,無法咬舌自盡,會咬到男人溫熱的唇舌,捨得用力咬人嗎?

 

  不是不敢,是捨不得……

 

  驀然,沒了火氣,緩緩的垂下眼睫,揪在布料的手鬆開往寬肩扣住,感受到掌心分別在身上遊移和握住欲望挑惹情欲,無法控制對他的親膩有反應,快感衝擊、潰散了所有理智,意識飄飄然,遊走在清醒與恍惚之間,男人的唇舌離開,得以好好喘口氣,眨著濕潤的眼,映入略顯模糊的影像,冷面孔在笑,壞心的提醒道:

 

  「別再對我視若無睹,我好喜歡你……」

 

  『……』壞東西就是壞東西,污染他了,愈來愈沉溺於他的吻、他的碰觸,毫無招架之力的躺平在他身下,雙瞳猶疑的瞅著他,心慌意亂的不知如何是好……

 

  別再繼續,他擔心被發現--

 

  彷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冷鐵生將娘子起來坐好,湊唇在他耳畔說道:「剩下的,等晚上再繼續。」

 

  看向窗外景致,快接近城市途中,前方不遠熱鬧市集人群多,他還沒那麽大方讓娘子的身子給別人瞧見,得以防萬一。

 

  拿起椅墊上的披風圍在娘子身上,他臉上潮紅一片,要恢復正常神色沒那麽快。

 

  『閃開!』尹玄念推開他,挪到角落離他遠一點,雙手揪著披風,粉臉都快貼上車窗,無心看窗外景致,腦子想的全是男人剛才說的話。

 

  嗟!很懊惱,他發現另一個問題,如果沒有男人在身邊,他會不會去回味他們之間的親密?

 

  冷鐵生老大又不爽,娘子又不甩他了?!銳眼瞪著他的後腦杓,納悶的問:「玄念,你坐那麽遠幹嘛,還不過來?」

 

  尹玄念回頭怒瞪他--『休想!』

 

  當馬車停在熟悉的城郊外道上,尹玄念震楞不已,冷爺帶他來這裡找他的雙親?

 

  他們已經逃走了,他會不會察覺有異?

 

  冷鐵生率先下了馬車,娘子沒跟著,探頭進來問:「玄念,你還不過來?」

 

  尹玄念眼裡閃著複雜的情緒,該不該下馬車?

 

  他在車內猶豫;他在車外堅持,眼看鐵臂伸長企圖揪他出去之際,尹玄念鑽出車外,直往小巷子裡走,冷鐵生跟在身後,瞧他在兩棟民宅中間僅用木板隔著的屋子前面停下,動也不動。

 

  阿生仰起頭來瞧,問道:「爺,這屋頂都塌陷了,是夫人的娘家嗎?」

 

  冷鐵生僅是使個眼色,示意阿生離開巷內,去馬車駕駛座上等。

 

  察覺到氣氛不對勁,阿生轉身離開,沒再多問些什麽。

 

  冷鐵生仰起頭打量破屋子一番--看來,人去樓空。這屋子之前能住人嗎,會不會因為太破舊的關係,所以岳父母搬走了?

 

  毫無任何通知,也不知其下落,他的娘子不就會傷心……嗟!要給他驚喜的,卻成了意外吃驚--搞什麽?!

 

  頓時疑心四起,他可不是傻子。仔細想來--「玄念,你有隱瞞我些什麽?」他不懂,岳父母知道他會娶錯妻,為什麽沒在婚禮當天出現阻止?

 

  是怕惹不起他這種人,所以將錯就錯?

 

  還是早有打算丟下娘子一個人去面對所有的後果……

 

  冷鐵生悶著氣,直接闖入鄰宅隨便抓人就問:「老伯,你知道對面那塌陷的隔板屋原本住的一對夫妻何時搬走的?」

 

  「呃,這位爺,您問的是賣粥的尹大娘是不是?」

 

  「嗯。」

 

  「在她女兒出嫁之後,那破屋子就空到現在,再也沒見到誰回來過。」

 

  冷鐵生解了心中疑惑,轉身就走,鄰宅老伯此刻才認出人來--那不是尹大娘的女婿麽。

 

  冷鐵生回到娘子身邊,低頭凝視他安靜無語的模樣,油然而生一股要命的心疼,更確定他是天生註定來讓他疼愛的……

 

  人是啞子,站在雪地裡等他到來--哼!是用什麽心情嫁給他的,難怪人會不甘願,讓大爺活活為愛受罪--認為都是他的錯吧?

 

  冷鐵生不以為然的撇撇嘴,他喜歡娘子沒有錯,如果早知道娘子的性別,仍是對他一見鍾情,大爺肯定裝傻把人給娶回來。

 

  娘子不愛他才是大錯特錯,不過娘子漸漸知錯能改;他不用計較太多,吃點虧就是佔便宜--

 

  大爺就忍耐點,克制雙手不去把人揪來懷裡好好安慰一下,娘子一定有怒氣待發作,等娘子怒氣發作完,還不是得乖乖的跟他在一起。

 

  他等著接受他含怨的眼神掃上身來,內心好渴望他會發出聲音來罵人--儘量凶他都無所謂,只要別將所受的委屈悶在心裡憋出病來就好。

 

  舊地重遊,想起心酸事,他在這裡被親人拋棄,在巷外被迎娶,親人在哪裡?

 

  尹玄念一雙似水幽瞳藏著深不見底的憂鬱,悶在心裡的懸念說不出口,卻教男人發現了心事--緩緩回過身來看著正在注視他的男人--

 

  銳利的眸子有絲憐惜,是針對他--帶他來這裡是要接他的親人回去,他懂他的用心。

 

  然,他卻不懂他們無法成為一家人,多可笑,一場錯誤造就了什麽?

 

  『我好喜歡你』--

 

  腦海盤旋他常說的話,剛硬冷然的面孔有著無比的堅定眼神,彷佛任誰也撼動不了其意念,像磁鐵般吸引他去依靠,就在他內心最脆弱的時刻--

 

  尹玄念伸出雙手,慢慢搭上他精悍的腰,不管有沒有鄰家好奇的眼神在探究,現在只想親近他,暫時讓他依靠一下就好,臉頰貼上他寬闊的胸膛,聽著他規律的心跳,感覺他渾身震了一下,眼神一暗,內心乞求--拜託別在此時推開他……

 

  「玄念……」

 

  冷鐵生眉心一擰,站在原地任他抱著,心裡明白要倔強的他在別人面前抱著自己根本是不可能的事,靠在懷裡的溫度證實他並非做白日夢,但是大爺根本高興不起來--

 

  俯頭凝視他主動悶在懷裡的模樣顯得萬般脆弱,他無言的傷心令他心頭也跟著發悶……

 

  懷裡的人兒一直沒動靜,冷鐵生凝視那銀色發簪別在發結之中透著白淨光亮,想著娘子每天載著他給的心意,到底有沒有接受?

 

  冷鐵生撩起他的黑瀑般的發,握緊糾纏。「玄念,答應我,讓我照顧你一輩子。」

 

  低沉的嗓音在耳畔響起,聽起來是溫柔的請求;就在心靈最脆弱的時候誘惑他去依賴如鋼鐵般的男人,可以嗎?

 

  理智立刻竄出腦海來提醒--必須將他排除佈滿荊棘的道路,做不到害他未來受人恥笑。

 

  他們倆站在道德邊境,僅以一件披風束縛就想掩人耳目,談何容易。雙手圈在他的腰際,指縫間的衣衫能揪緊多久?

 

  這具溫暖、寬闊的胸膛不該由他來依靠,沉穩規律的心跳聲聲傳達這位置放著無可自拔的情感。悶在男人的胸前,尹玄念只敢對著那心臟的位置訴說--『冷爺,如果我下輩子有幸能夠為你生兒育女,我一定讓你知道我的願意。』

 

  黯然的垂下眼睫,不得不鬆開手,強迫自己離開溫暖的依靠,濕潤的眼不敢再看男人眼裡流露的憐惜,他就算一輩子都發不出聲音,也不願在他身邊害他成為受人恥笑的把柄。

 

  無法給男人任何承諾,最起碼還給得起男人一份尊嚴。尹玄念抓開男人握住髮絲的手,頭也不回的快步走出巷道外,上了馬車。

 

  冷鐵生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裡悵然所失……跨步跟在身後,先去駕駛座跟阿生交代幾句,隨之上了馬車,坐在娘子身邊,盯著他低垂著腦袋,將車上的畫卷捧在手裡,是暗示該帶他去賣畫。

 

  冷鐵生不禁歎息--

 

  『明明有心,看似無情,為何對我的心意置之不理?』

 

  悶葫蘆究竟在倔些什麽?

 

  別告訴他是欲擒故縱,娘子可沒蠢到會對他來這套!

 

  媽的!冷鐵生很惱火的想不透個中原因--大爺的整個人跟整顆心都給他了,他還不肯要,這究竟是什麽道理?!

 

  這世上絕對沒天理!冷鐵生決心堅持到底--

 

  『哼,大爺的一輩子硬塞也要塞給你!』

 

  張開手臂去摟住娘子的肩膀,懷裡的位置空得很,娘子不靠入懷,他低頭去吻著他的頭髮總行吧。

 

  「等會兒,我去奉澐齋幫你跟老闆接洽,你在馬車上等我,別讓人誤以為字畫出自於『女子』之手。懂了嗎?」

 

  尹玄念點了點頭,心中猜測他應該是顧忌世俗所提倡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打壓,女子難掙一片天。

 

  尹玄念殊不知冷鐵生不讓他下馬車的真正原因--大爺要漫天過海,娘子的字畫只能賣給身為相公的他。

 

  ***

 

  冷鐵生捧著幾卷字畫進入奉澐齋--

 

  奉澐齋專門收集文人墨客的字畫,老闆是個年近四旬的中年,名叫揚奉天。

 

  揚奉天的眼光獨具可銳利的很;凡是近代名人的字墨畫他小有研究,不論真跡或贗品均逃不過他的眼。也由於此,樂好風雅的文人墨客、達官貴人都喜歡上奉澐齋來買畫,或是聚集在此品茗,互相切磋、交流畫壇新鮮事;嚴然成為一個上流社會的小天地。

 

  楊奉天平日除了賣字畫之外,私底下他還有一個鮮為人知的消遣--玩牌九。

 

  因為這項消遣,楊奉天是冷鐵生旗下賭場之一的常客,冷鐵生的場子乾淨不做手腳,常言道:十賭九輸。但是在冷鐵生的賭場裡,賭徒們與莊家各自有輸有贏,賭客不見得被詐光身上銀兩,落得一身空空的離開。

 

  由於賭場的資金流量大,所以錢莊就設在賭場的旁邊,銀票兌現非常方便,若是賭客輸光了身上銀兩,通常就被請出場子外,不然就是上樓去招待品茗,鮮少讓賭客有積欠債務的糾紛發生。

 

  楊奉天就是喜歡這些規矩,到冷鐵生開設的場子裡玩牌九,既可盡興,也適可而止;於是冷鐵生在部分熟識的人眼中,稱得上是一個行事磊落、光明正大的黑道人物。

 

  他們倆人就這麽認識了好幾年。

 

  「冷爺,今日是吹什麽風,把您大駕都請來了?」

 

  大爺一踏進奉澐齋,楊老板眼尖的立刻上前,歡迎。

 

  冷鐵生回道:「沒重要的事。我不過拿幾幅字畫來勞煩楊老闆鑒賞,給您瞧瞧這畫著墨的好不好。」

 

  他被請到廳上擺設的檜木桌邊坐下,奉澐齋裡頭的不少客人也都湊上前來圍觀,冷鐵生和楊老闆倆人一一將字畫攤在桌面上,有山水、花木、人物畫等等。

 

  喝!楊老闆瞬間張大眼睛,瞧得可仔細了。他問:「冷爺,這畫出自於誰之手?」

 

  冷鐵生淡然的說:「我娘子。」

 

  楊老闆更顯驚愕,立刻反駁:「這幾幅畫的筆法、勁道不論怎麽看都不像是出自於女子之手,冷爺,您別跟我開玩笑了,莫非……您是專程來考我的眼力?」

 

  「呵。」冷鐵生似笑非笑的說:「楊老闆,我可沒誆您,這些字畫的確出自於我娘子之手。」

 

  楊老闆抬起頭來,依舊是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

 

  冷鐵生雙手環胸,斜睨著他,「怎麽,不相信我?」

 

  「不……不是不信……」

 

  瞧楊老闆結結巴巴,一雙手小心翼翼的拿著其中一幅畫,左瞧瞧,右看看--仔細看著落款屬名--尹玄念。

 

  他叫道:「這不可能啊。」不斷搖頭再搖頭,放下字畫,又問:「冷爺,您說這畫出自於尊夫人之手,您可知尊夫人紙上造詣師承何派?」

 

  冷鐵生發覺楊老闆神色有異,遂說道:「我不知,從未聽我娘子提及此事。」

 

  他和娘子還沒說過任何一句話呢,彼此瞭解程度少得可憐,不過大爺不介意。

 

  「冷爺,您真是好福氣,能娶到一位才貌兼備的女子為妻,婚禮之上,尊夫人的花容月貌在場有不少人親眼見過。不過……真是可惜了,如果夫人身為一名男子,光是憑這一手的好字畫,若是進京赴考,肯定求得一官半職,名利雙收。」

 

  冷鐵生臉色丕變--廢話!大爺就怕這種事發生降臨,對他而言,無啻是個噩耗。

 

  楊老闆又接著說:「咱們一塊來鑒賞--這畫中的點、勾、勒、大小寫、兼工代寫、沒骨其筆法、墨法、造景、佈局的技巧純熟與獨具匠心,分明是畫壇新風--李老夫子一派。」

 

  圍觀的客人開始七嘴八舌:

 

  「不過,李老夫子的遺作流落在他人手上不多。李老夫子在生前是個師孰夫子,只教書,從未收過任何門徒承襲那獨創一格的書畫,對於李老夫子的作品現今仍是一畫難求,其後代收藏當傳家寶,堅持不賣出。」

 

  「一群愛畫之人,不論手捧多少銀兩到李宅去糾纏買畫,也得不到李老夫子的一幅畫。」

 

  咦,已經仙逝之人在生前跟他的娘子有何關係?冷鐵生納悶的思忖--他本來以為娘子練得一手好字畫,頂多賣個高價,結果在這群愛畫之人的眼裡像是得到珍寶似的贊謬有加。

 

  「冷爺,尊夫人的字畫堪稱青出於藍、勝於藍。」

 

  「以這幅山水畫來看--既精緻又氣象磅礴,有骨氣又善於沉思,充分表達出人的精神境界特色。」

 

  「這可不容易呢,由此可見,尊夫人的性格都顯現於畫裡面了。」

 

  冷鐵生雙眼一眯,這楊老闆果然厲害。他娘子脾氣又倔人又悶,沉思的時候毫無半點反應,就這些特色存心來氣死他。

 

  冷鐵生把畫通通收起來,楊老闆此時問道:

 

  「冷爺,您這些畫可否賣給我?」

 

  冷鐵生挑眉,輕哼--「不賣。」

 

  楊老闆不死心的說:「這些畫的價錢大家好商量,我肯定不會虧待爺。」

 

  「我不缺銀兩。」冷鐵生睨了楊老闆一眼,對眾人解釋道:「你們有所不知,這些畫是我娘子送給我的,其心意怎能落入外人手裡呢,你們說是不是?」

 

  「嘿嘿……」楊老闆乾笑兩聲,挺尷尬的。「原來這些畫是尊夫人傳達給您的情意啊。」

 

  「嗯。暫時放您這了,給我好好保管。」

 

  啥?!楊老闆一時反應不過來,人家的情意放他這奉澐齋做什麽?

 

  瞧楊老闆傻楞楞的,冷鐵生又瞎掰:「您應該知道夫妻之間難免起口角,我擔心娘子一不高興,乾脆放一把火把給我的情意都燒光了。我會心疼……」哼!大爺壞到說謊不打草稿,臉不紅、氣不喘,冷面孔沒半點情緒露出破綻,唯有提到娘子兩字,銳利的目光才顯得柔和些。

 

  「原來是這樣啊。」楊老闆看著擱在桌上的畫,「那麽冷爺可不可以讓我把這些字畫掛起來觀賞,凡是來到奉澐齋裡的客人均可一睹尊夫人的畫作。」

 

  「不行!」冷鐵生拒絕的徹底。「楊老闆,這些畫是非賣品,若是來您這兒的客人難纏,堅持買畫,這多多少少也會對楊老闆製造出困擾,還是好好收著,擇日,我會請人過來拿回。」

 

  「好吧。」不論冷爺說什麽,他能不照辦嗎,以後還要到冷爺的場子消遣娛樂,可不希望為了這事成為拒絕往來戶。

 

  楊老闆把畫捧進內室收藏,冷鐵生並未馬上離開,他等著阿生去錢莊兌現銀兩回來--

 

  這世上,大概就只有他這個作相公的需要自掏腰包買娘子的『情畫』。

 

  他娘子太搞不清楚狀況了,宅院裡,一山不容二虎,娘子最好乖乖當只小貓,這輩子枕在他懷裡就好。

 

第九章

 

  尹玄念安靜地看著車窗外,等待。

 

  大街上,車水馬龍,路上行人三三兩兩經過馬車旁;有已經當娘親的人牽著小孩過道路,孩童的手裡握著一根糖葫蘆,童稚的臉上笑得好開心。

 

  對面三五成群的男子聚集在馬路邊聊天;或是相公帶著娘子走在路上,看似散心;路邊還有些攤販賣水果,其他則是日常所需的民生用品。

 

  他對這附近地理環境不太熟悉,大街兩旁有許多建築,像酒樓或食肆,甚至不知其店裡面是賣些什麽的商家。

 

  等了半晌,冷爺還沒回來,他不知道字畫有沒有人要?

 

  若是有,肯出價多少?

 

  他需要一筆盤纏費用,如果字畫的價錢賣得不好,回去只好多畫、多賣,積少成多總會存到一筆夠用的數目。

 

  以後,要如何離開目前所居住的宅院?

 

  該跟他商量、談判嗎?

 

  還是寫下休書一封,從此倆人恩段義絕?

 

  尹玄念紅瀲的壇口微啟輕歎息……,美眸繼續看著窗外,心中拿不定主意,若要離開男人的世界很簡單,只需要趁人不在的時候,駕著馬車逃離,重要的是如何不被逮回來。

 

  以前和家人一起躲避債務的經驗累積好幾年,成功的例子不少。他有把握不易讓人找到,但是逃得過內心會難受的這一關嗎?

 

  想到此,心裡就悶得很。驀然,看見對街有兩名引人注目的彪形大漢,分別架著一名看似身材傴僂的老頭子。

 

  老頭子走起路來好像有點跛……

 

  尹玄念眯起眼,細看之下,那老頭的穿著和身形實在太像他的爹?!

 

  喝!會不會真的是……

 

  不再細想,尹玄念立刻推開車門,跳出車外,不顧自身危險穿越大街,眼中只剩下想要確定的身影到底是不是他的親人?

 

  他邊走邊跑,沿途撞到好幾個路人,還摔了一跤,站起身來,張嘴也發不出聲音來道歉,甚至被人揪緊手臂,他揚手甩開,臉色比起路人還要難看,心急不已,寧可錯認,也不能錯放機會,前面的老頭子已經被抓去轉角路口,他若沒跟上一定會追丟的。

 

  尹玄念臉色慘白,氣喘除除的跑,終於快接近目標的時候,聽到老頭子的聲音從巷內傳來哀求告饒--

 

  「請兩位大爺們快放了我……我不過欠了一百五十兩……過些天,一定湊出錢來還給章大爺……」

 

  一瞬,宛如晴天霹靂打在頭頂上--

 

  尹玄念吃驚不已的怔在原地,全身血液瞬間凍結,已經確定老頭子真的是他爹!

 

  「請兩位爺饒命……我真的有錢還給章爺,過些天……真的只需要再寬限幾天……」

 

  「呵,尹老頭子,你說的話若是能信,狗屎也能吃了。你也不打聽、打聽章爺是什麽角色,敢欠他的錢不還,呵……你躲了三次,分明是找死,尹老頭子,我坦白告訴你,今日你若是沒被章爺給打斷腿、廢條手臂,我陳三的頭就剁下來給你當球踢!」

 

  尹老頭子一聽之下,顫巍巍、雙腿一軟,跪在地上任人拖著,老眼昏花、鼻涕、眼淚都迸出來了。「萬萬行不得啊……我這條老命不值錢,章爺這樣為難我,也榨不出一丁點的油水……我說過一定有錢還,大爺們可能有所不知我有一孩子嫁給冷爺,我有靠山的,冷爺是我的女婿,他會出面幫我解決困難,別說一百五十兩,三百兩他都拿得出來!」

 

  兩名漢子聞言,捧腹「哈哈--」狂笑得前番後仰。方歇,各自踹了老頭子一腳,聽見老頭子悶「嗚……」了幾聲,陳三和朱貴面露猙獰的說:

 

  「哼!冷爺是什麽東西?!」

 

  「老頭子,你也未免太不上道了,咱們章爺跟冷爺倆人早已不和,本大爺們還會賣給冷爺啥面子麽?真是天大的笑話!」

 

  「你老頭子搞不清楚狀況,這裡是章爺的地盤,可別妄想冷爺會來救你,此刻就算是天皇老子來都沒有用!」這老頭真會躲,大爺逮了三次,最後才在茅坑裡面找到人。

 

  「喂,陳三,別跟他羅羅唆唆一大堆廢話,章爺等著咱們把人帶回去交差,省得節外生枝。」

 

  巷內陸陸續續的對話傳來,尹玄念早已氣得渾身發抖,咬牙切齒,安靜的走進巷道內才知道這巷道根本是條花街,彩樓相對,競相張燈結綵,旗幟飄揚,吸引火山孝子來跳坑。

 

  他爹好賭,為什麽此地不是賭場?他爹究竟會被拖到哪裡去?

 

  更令他驚愕的是--

 

  巷內的姑娘或客人似乎對於發生這種事早已見怪不怪,沒有人願意對一個老頭子伸出援手,他沒有聲音喊人站住,只能心急如焚、又氣急敗壞的追上前去,活絡的思維不願去想他的爹到底把他和冷爺當什麽了?

 

  死到臨頭,不見棺材不掉淚--他卻氣得想掉淚,他爹落到這種境地仍不知悔改、不知悔改、不知悔改……

 

  氣得頭髮都快豎起,牙齒都快咬碎……能見死不救嗎?

 

  八歲的時候沒拋下爹不管,遑論現在都幾歲了。要算帳,沖著他來--父債子還!

 

  尹玄念邊走邊脫下鞋子狠很的往前一砸--敲上了其中一名漢子的後腦杓。

 

  喝!陳三撫著頭,糾眉怒目,回身就吼:「是哪個混帳東西敢敲老子的腦……」

 

  霎時,大漢愕然,沒了聲音。

 

  尹玄念一身凜然來到他們面前,雙手緊握成拳,氣得發抖,親人相見竟是這種場面--

 

  爹還好意思叫他--「玄念……真的是你嗎?」

 

  張大的老眼淚花花,那眼裡閃動著驚慌、不安,還有一絲幸運的驚喜光芒,雙手揪著他的手臂就問:「玄念,你身上有沒有銀兩?有沒有?到底有沒有--」

 

  尹老頭子幾乎用吼的,尹玄念咬唇、搖頭,壓抑的怒氣只能往肚裡吞,猜得到他爹會繼續說:「我瞧你現在穿金戴銀別跟我說沒錢,快把銀兩或銀票拿出來幫爹解決困難,這是最後一次了,就這回了,之後我一定好好反悔……」

 

  尹玄念沒再撘理爹千篇一律的說辭,聽幾年了……他看著兩名彪形大漢,垂涎三尺的饞相--

 

  「嘖嘖嘖……這絕色美人是打那兒棟樓裡冒出來的?」

 

  「陳三,你沒聽尹老頭子叫這娘們名子,他們是父女。尹老頭子女兒八成是看見他爹被咱們拖來這裡,隨後跟來的。」

 

  陳三挑眉驚詫不已的稱讚:「嘖!尹老頭子好福氣,生得女兒這麽美……呵呵……這下子,尹老頭子可免一頓皮肉痛,嘖嘖……」

 

  「嘿嘿,咱們之前聽章爺提起尹老頭子的女兒美若天仙,咱們倆什麽女人沒玩過,再美的姑娘早已見過不少,本來還以為是章爺誇大了其詞,現在親眼所見果然不假,小娘們長得真標緻。」難怪章爺急著把人弄到手,主意打到尹老頭子身上來了,先前他們還納悶--章爺何必去跟賭場勾結要這糟老頭子做什麽?

 

  原來是針對美人來著。

 

  朱貴摸摸自己的下巴,愈看那絕美的容顏愈是心癢難耐,忍不住伸手往粉嫩的臉頰摸去,尹玄念的頭一撇,感到噁心透了!

 

  『滾!』揚手分別推開湊在身前的兩名漢子,托扶起他爹,看現在該怎麽辦?

 

  他身上沒錢,僅有的值錢物品是冷爺給的心意,他寧可拿來刺死自己也不會給任何人。

 

  「呵,冷爺的娘們挺兇悍的,人美得可真帶勁兒,不過……還不是得讓人騎……這娘們在床上的滋味就不知是怎生的媚態、騷勁兒?」

 

  喝!尹玄念渾身一震,可想而知身後的漢子是用什麽齷齪的眼光來盯著自己,脫下另一隻鞋旋身出奇不意的往漢子臉上砸--該塞了他的髒嘴。

 

  「媽的--你……」

 

  朱貴一巴掌差點甩上了美人的臉蛋,人沒動,沒閃,也沒尖叫,一雙眼冷冷的瞪著他們,毫無任何害怕的情緒反應,他們是不是看花了眼?

 

  這……娘兒們身上怎會有股凜然的傲氣?

 

  尹老頭子弓肩縮背,僂著身軀只差沒下跪,兩手扯著孩子的披風,哀求道:「玄念……別得罪這些大爺,」

 

  他怕死,怕這橫眉猙獰的大爺倆一股氣盡往他一把老骨頭發洩,他這把年紀可經不起折騰,討好的眼神又往兩位大漢身上瞄:「兩位爺,您大人大量,別跟我孩兒一般見識,他人是啞吧,不會說話……」

 

  「啊,這啞子不就不會叫床?!」若是玩起來哪爽啊,他們的章爺最愛把人給弄到叫不出聲音來……這悶啞子不會叫……真是可惜了。這上天安排人,果然沒個十全十美。

 

  『齷齪!』少說些廢話一堆,他爹欠了銀兩,該怎麽解決?

 

  冷爺不知有沒有發現他不在馬車上?還不趕快出來找他!

 

  噢……他好焦急!尹玄念懊惱自己不會發出聲音,不然還可以喊救命,總會引來外邊人們的注意

 

  「陳三,咱們快把人帶去給章爺,肯定能給章爺一個意外驚喜,咱們抓到老的,連小的都送上門來了。」

 

  「說的也是。搞不好冷爺就在這附近,若是讓他找到這自動送上門來的娘們,章爺所花的心血不全白費功夫。」

 

  陳三立刻揪著尹老頭子;朱貴伸手要抓尹玄念的小手,壞心的想趁機吃吃美人豆腐,不然他得等到章爺享用過後,剩下的殘羹菜肴才輪得到他們這群手下,嗟!只要人沒死被弄死的話。

 

  賊溜溜的眼瞟往美人身上,手還沒碰到美人,尹玄念憤懣之下,打掉那放肆的手,美眸怒瞪那壞胚子,『別碰我!』

 

  空騰的手已悄然解下系在腰間的錦袋,任其順其自然落在地面,走在爹的身邊,尹玄念內心不斷祈禱--希望冷爺能夠找到他。

 

  ***

 

  當冷鐵生和阿生走到馬車停佇的地方,冷鐵生看見車門是開的,俯身探進車內,咦,人呢?

 

  「阿生--」他吼。

 

  阿生立刻從駕駛座跳下,發覺爺的神色不對,「怎麽回事?」

 

  「快去找人,玄念不見了!」

 

  阿生一驚,「夫人上哪兒了?!」人不會說話呢,弄不見,可不好找。不再看主子的臉色已是鐵青,阿生立刻和主子分開,先去市集地方問問,誰有看見漂亮的夫人?

 

  分開兩路,各自尋人--

 

  冷鐵生沿著四周環境開始找起,邊找邊喊--「玄--念。」明知得不到回應,希望他能夠聽到自己的聲音而出現。一路逢人便問:有誰看見一位身上系著黑色披風的絕色佳人?

 

  得到的答案均是沒瞧見。

 

  娘子究竟上哪去了?

 

  是不是在車上等得不耐煩,索性下車逛街,人在附近迷路了?

 

  車門未關,他不願作最壞的想像--是不是被壞人抓走了?

 

  喝!想到此,冷鐵生登時一顆心提上了喉嚨,忐忑難安,慌慌然,怕人發生任何意外,又怕人從此消失不見。

 

  內心不斷祈禱--上天千萬別這樣待他,他什麽都不怕,此時此刻--卻害怕得緊,就擔心失去他……

 

  冷鐵生找得遠了,殊不知尹玄念此刻就在章霸的和樂樓,任人宰割--

 

  尹玄念和尹老頭子被帶往一間房裡,內室裡充斥著特有的歡愛氣息,由屏風後面隱約傳來男人的低咆和斷斷續續的呻吟……

 

  尹玄念臉色唰的瞬間慘白,揪握泛白的指節正克制不斷想要捂住雙耳的衝動,他知道自己被帶來了什麽地方,為了爹,他得被這群齷齪的傢伙擺佈,唯有儘量不讓自己的腦子去想--床榻上的人正在幹什麽好事!

 

  彷佛司空見慣似的,陳三和朱貴倆人一派悠的坐下,大爺們略顯無聊的敲著桌面,沒在理會他們爺兒倆,其中一人開口說道:

 

  「爺,您快把事情辦完,出來瞧瞧咱們倆帶了什麽人回來,保證讓您比現在還要樂翻天。」

 

  等了一會兒,聽見悉的聲音,章霸由屏風後走了出來,臉上盡是滿足的神色,乍見到來人,章霸驚為天人的瞠眼,一時之間倒是說不出話來了。

 

  接著,「呵……」他唇角勾起一抹不懷好意的笑,眯縫眼,逼近眼前的美人兒--「瞧瞧你們兩個怎把冷爺的夫人都帶回來了?」

 

  「回稟爺,在巷子裡,是這娘們自動送上門來,現在可省了咱們砍手砍腳的一道手續,尹老頭子今日走了好狗運。」

 

  尹老頭子一聽之下,差點口吐白沫昏倒。頹軟的身子一跪,「求章爺饒命,這積欠銀兩的事,我的孩兒會解決,章爺您儘管開口,看這一百五十兩要怎麽清算,我們一個子兒都不會少給您的。」

 

  現在有了孩子在身邊靠著,一條老命算是暫時保住。幸好,他『女兒』嫁給冷爺,看來是沒受到虧待。雖然搞不清楚女婿怎沒為了娶錯妻的事遷怒於『女兒』,或許是冷爺怕丟了面子,在人們面前和『女兒』做一對夫妻瞞人耳目。

 

  『女兒』的身份沒曝光,他將錯就錯,沒必要糾正些什麽,先保命要緊,有他『女兒』來撐腰,不論章爺要求壓榨些什麽,他絕不會說半句不字。

 

  再加上『女兒』是啞巴,能對這群大爺們反抗說些什麽?半個廢人還是有點用處,沒丟下他不管,他養兒多年不算白費心血……

 

  尹玄念看著自己的爹,腦海不斷重複爹剛才說的話,眼裡閃著複雜的情緒,會猜測不出爹的心思嗎?

 

  父子多年,他瞭解爹既怕死又沒擔當,幹了蠢事只會丟給娘和他來面對後果,沒丟下爹不管的原因也擔心娘受到傷害,他還不知道娘住在哪裡,這群人應該都曉得,他不得不顧忌到這層憂慮。

 

  只是想不透爹到底是怎麽生出他這個兒子來的?

 

  他在爹的眼裡到底是什麽?抵債品?先是面臨冷爺的債務,再來是處理這噁心的傢伙,他是人,不是任人宰割的東西!

 

  尹玄念恨不得當場咬舌自盡,爛攤子要收拾到什麽時候才會有結束的一天,他爹究竟要到什麽才會有覺悟透徹,是不是要逼死他才甘願……

 

  黯然的垂下眼睫,低首不願再去看那一臉老實,實際作為卻可惡的爹。這世上只有娘和冷爺對他好,『鐵生、鐵生……』

 

  喃喃念著沒人聽見的名子,他好想脫離這裡,好想回到他的身邊,還有機會嗎?這群人會怎麽做?

 

  章霸可是有計劃要藉由美人兒來丟冷爺的面子,要他一輩子在世上抬不起頭來做人,放肆的手勾起美人兒的下顎,尹玄念一瞬打掉它,將人推遠些,別害他當場吐出來。

 

  美眸含著累積多年未消的怒意,瞪著。

 

  「真凶哪!」章霸也沒發火,還讚賞似的說:「我這人最愛潑辣的美人兒。」挑高眉,一雙桃花眼直勾勾的睨著那張漂亮的臉蛋,薄唇揚起一道邪笑,輕薄道:「嘖嘖……小美人兒,你只肯讓冷爺碰是不是?」

 

  『……』尹玄念僅是看著他滿臉的不屑,哼著氣--

 

  嗟!什麽貞節婦女被弄到手上,哪一個不是掙扎反抗個老半天,之後可就淫聲浪叫的像貓發春似的任大爺操弄到爽!

 

  「爺,您問的問題是白搭了,人是啞巴,不會說話也不會叫床,掃了您逗人的興致。」

 

  啥?!張了口,訝異的說:「冷爺娶了個啞吧啊,呵呵……是很掃興。」不過,不影響他的計畫。

 

  章霸沒了逗人的興致,辦正事要緊,他可不笨,冷爺的娘們會被逮來此地,那冷爺應該就在附近,只稍動用一些人馬打聽之下,很快就能找到這裡來,他可不想打草驚蛇,讓冷爺把人救回去--不論是老的或小的,否則以後還有戲可唱嗎?

 

  「你們兩個快去拿紙筆來讓人畫押。」

 

  他不急在一時得到美人兒,反正人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美人兒絕對會乖乖的自動投懷送抱,他章大爺--等著。

 

  屬下們立刻拿來紙筆,章霸在上頭寫了借據內容,尹老頭子積欠一百五十兩加上一天三分利息來算,呵呵……

 

  「美人兒,常言道:父債子還。現在只有一條路讓你走,限你三日之內捧著銀兩親自過來交換你爹,萬一你人沒出現,每超過一天,我就一一砍下你爹的手腳送到府上去。屆時,你可別怪我心狠手辣。」

 

  喝!尹玄念的臉色一瞬泛白,接過章霸遞上來的筆,等著他親自畫押借據。

 

  章霸繼續威脅:「小美人兒,請記住,這事若是傳出了什麽風聲消息讓冷爺知情,我可不怕大夥來個硬碰硬,鹿死誰手尚不知曉,但是我絕對先殺了你爹再丟去山裡曝屍荒野,尹老頭子的命……呵呵,就系在你的一念之間。」

 

  出乎意料之外的結果讓尹玄念不得不做出決定--顫抖的手緊握著未來的命運,先寫了幾句話向爹問出娘親的下落,接著他咬牙非常乾脆的簽下字--

 

  就此,決定了一條不歸路。

 

  章霸得到美人兒親自畫押的借據,立刻派人將美人兒送到門外,讓她自由離去。

 

  尹玄念茫然的走出花街巷外,呆呆的站在路中央,巴不得立刻被過往迎來的馬車撞死……

 

  ***

 

  阿生除了沿途找夫人之外,還特地到錢莊請求支援派些人手幫忙協尋;夫人的特徵容易辨認,身系一件黑色披風,漂亮的容貌猶勝一般女子。

 

  相處一段時日,大夥就算再怎麽遲鈍,也會發現不對勁的地方--

 

  初見夫人之下驚為天人,但是撇開那清麗的絕色容貌,細看夫人身穿男裝,脖子以下根本是個貨真價實的男兒身;其身材不似女子凹凸有致般纖細,春花和秋月去主子房裡換床單得時候,都還會特別注意夫人每月是否有來潮痕跡,更明顯的特徵是毎當夫人穿著低領的衣裳,脖子上的喉結早已洩漏了其性別。

 

  然,宅院裡的僕傭們能說什麽?

 

  他們都知道知道主子對夫人的感情態度和堅持,能不被感動嗎。於是大夥表面上索性一起來裝傻--

 

  管他夫人是男是女,爺疼在心裡,愛得無可自拔;誰也不願去說破主子和夫人之間不被外人所知的秘密,他們都希望主子和夫人恩愛一起、白頭偕老。

 

  這夫人若是不趕快找回來,萬一不小心被人發現秘密可就糟了。他知道以冷爺的性子是不介意外人眼光,但是冷爺畢竟是個有名氣的人,世俗間的嗤長蜚語對人身的影響力可不容小覷。

 

  阿生招來一群人分頭去打探,不一會兒,已有消息來報;問出有些人在花街柳巷看見一名所形容之女子丟鞋砸向兩名漢子,不過路人們也不敢多管事,那條花街可是地痞惡霸--章爺的地盤。

 

  聽說鬧出一些糾紛是常有的事,多半都是逼良為娼的戲碼上演,在那巷內時有耳聞女子受淩虐之事,誰又管得了下等人卑賤的生活,開店的大爺們財大氣粗,官商勾結,賤民們所受不平之冤能向誰申訴?

 

  花街裡,加起來少說也有上百個娼鴇兒,誰不是身不由己,誰的背後又沒有一段辛酸史呢。久而久之,這條花街成了藏汙納垢的深淵,如果人是打直的進來,可得保佑別打橫著出去就好。

 

  阿生立刻趕去巷道,意外發現地上有一隻錦袋,檢視裡頭的物品,是夫人隨身攜帶的紙筆和墨水,不遠處還分別散落兩隻鞋,可就不確定是酒醉的客人所遺失,還是夫人的鞋?

 

  阿生帶著兩樣物品決定先回馬車停留地方,確定冷爺是不是已將夫人找回?

 

  冷鐵生沿路不斷找人找到快發狂的地步,大爺受不了分分秒秒宛如度日如年的煎熬與折磨,既找不到人,也沒效率--遂決定先回馬車旁,把其中一匹馬的韁索解下,立刻一躍而上,駕馭跨下馬匹掉頭,他要去找好兄弟們動員,大爺不惜下令將此地給掀了。

 

  巧合的是--他們主子倆一前一後回到馬車旁,冷鐵生先駕馬離去,阿生只能望著主子離去的背影,暫時仍無法稟明錦袋之事,他一急,隨後也松了馬匹,追蹤跟在主子的身後。

 

  冷鐵生居高臨下,視野寬廣,很快就發現前方路中央有一抹黑色身影,愈是接近,那黑瀑般的發色之中閃爍銀色光芒,此刻,他駕馬急沖而去,再也掩不住滿懷狂喜--「是他的玄念……」

 

  人兒近在眼前,那副呆滯的模樣就是娘子,冷鐵生龐然的身軀斜傾,長臂一伸,瞬間將人摟上身來緊緊貼在懷裡,「混帳東西,你之前是滾去哪兒?」臉龐壓在他頭頂悶吼。

 

  急嘛快急死了,立刻掉頭回到馬車旁,冷鐵生將人揪下,開口又罵:「你存心故意的是不是?」

 

  阿生在一旁鬆口氣,把兩頭馬匹牽去系好,抹抹額頭的汗,真是虛驚一場……

 

  只見悶葫蘆站在眼前,低垂臻首不敢看他,知錯了嗎?

 

  冷鐵生氣呼呼的想--牽腸掛肚老半天,要繼續罵也不是,不罵人嘛,又怕他以後再犯,搞什麽?!

 

  悶葫蘆無法對他說話解釋,會氣死的只有自己,瞪著人的腦袋;他們倆人就這樣站在路邊,誰也沒動。

 

  也不知過了多久,尹玄念才緩緩抬起頭來,翦水幽瞳早已染上淚霧,模糊了一張顯得擔憂與鐵灰的冷面孔,伸手往臉上一抹,垂下眼睫看著手心上的濕意,連自己都不敢相信竟然掉淚……

 

  「玄念,你……嚇壞了是不是?」是他太凶,老大口氣不佳的罵人,還是他在這附近迷路,找不到方向……

 

  得不到回答,心裡急得要命,又捨不得他哭,那麽倔強的人……冷鐵生粗魯的將人扯來懷裡悶著,大爺不會安慰人,只會懊惱的說句:「別哭!」

 

  一點效用也沒有,胸前衣襟迅速染上一片濕,冷鐵生更加懊惱的擰眉,碎道:「真他媽的混帳!我才是被你嚇壞的那一個!」

 

  尹玄念一逕的哭,潰堤的淚水抑止不住沿頰滑落,串串無言申訴累積在心中的無奈……

 

  「玄念,別哭……」輕吻他的發,他悶哭了好久,冷鐵生不禁歎氣。「以後別亂跑,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有多焦急……別再嚇我了。」要他一個堂堂七尺之軀說這些話是很丟臉,可,大爺哄自己的娘子,再丟臉的話說出來都無所謂;他寧可損失點面子,只求娘子別再哭泣就好。

 

  尹玄念輕輕推開他,率先上了馬車,凝視窗外,視線定在心中所懸念的方向,距離太遠,什麽也看不到……就像他的未來……

 

  冷鐵生無言的站在車門邊,阿生見狀立刻過來交給主子兩樣物品,在耳邊說了幾句話之後,便各自上了馬車。

 

  回宅院的路途上,冷鐵生坐在他對面,看娘子又是一副呆滯的模樣,腦子究竟在想些什麽?

 

  抬手將他的臉蛋轉來面向自己,細看那美眸如兩潭墨,空洞,失了焦距,沒有他的存在,輕歎氣,撩起他衣袍下擺,為他套上了鞋,乍然一雙手阻止他套鞋的動作,「怎麽了?」他抬起頭來問。

 

  尹玄念踢開鞋子,寧可打赤腳也不肯穿上。

 

  冷鐵生知他性子,也不勉強他穿上那雙鞋。他問:「你掉了隨身物品。為什麽在那種地方?」冷鐵生盯著他發紅的雙眼,將錦袋交還給他。

 

  「是不是迷路誤闖那條花街,你碰上了登徒子是不?」他只能這麽猜測,娘子長得令人垂涎三尺,去買春的男人搞不好誤以為娘子是娼兒……

 

  『小美人兒,請記住,這事若是傳出了什麽風聲消息讓冷爺知情,我可不怕大夥來個硬碰硬,鹿死誰手尚不知曉,但是我絕對先殺了你爹再丟去山裡曝屍荒野,尹老頭子的命……呵呵,就系在你的一念之間。』

 

  驀然,魔音穿腦的威脅之言提醒自己選擇了什麽,如果他可以拋開親情倫理、道德良知……會不會比較好過一點?

 

  如果他做得到對爹見死不救,對冷爺毫無情感,是不是就不用左右為難?

 

  瞬間湧上來的水氣又模糊了眼眶,拜託別用憐惜的眼神探究他,有口不能言,面對他的憐惜,他會感到愧疚、崩潰……

 

  可不可以不顧一切的往他身上依靠,隨自己的心意任性一回,就這一回,以後可能都沒機會。尹玄念伸出雙臂摟住男人的頸項,身體滑向冷鐵生的雙腿之間,置身在人的懷裡,揪緊他的衣襟,喃喃自責--

 

  『鐵生,你要我拿什麽來還這輩子所欠你的?要錢沒有,要命一條,要心……早落在你身上了,要一輩子……我給不起……』

 

  命中註定得辜負他,不論他說了多少情話,不論他對他有多好,他依然難逃命運擺佈,諷刺的是他將自己給賣了……

 

  對方的目的不是要錢,他不是傻子,不惜硬碰硬的掠下威脅,其心昭然若揭,對方要他的身體……他在簽字的那一刻早已有所覺悟。

 

  心頭好悶,他該如何安慰他已經沒事了?冷鐵生又禁不住的責備:「你就算在馬車上等得不耐煩也不該亂跑,你知不知道我像是掉了一塊心頭肉,急著把你找回來,你……」一瞬住了口,完了……

 

  尹玄念乍聽見『心頭肉』三字,喉嚨又提上一股酸氣,男人說的蠢話只會害他猛掉淚盡往他身上擦……

 

  媽的,胸前涼颼颼,又把人罵哭了。冷鐵生無所適從一向倔強的人兒有這麽脆弱的一面;娘子迷路又遇到登徒子,當時一定嚇壞了,他該死的一直罵人幹嘛,管不好自己的脾氣,二度傷害心愛的娘子……

 

  嗟!現在後悔有個屁用啊,瞧人兒已經反常到一副可憐兮兮、梨花帶淚……心痛的要命,他真是作孽--看要怎麽安慰?

 

  冷鐵生心頭亂糟糟,索性長臂一伸,將人抱來大腿坐好,給予他溫暖的依靠,大掌輕撫他的背,像哄小孩似的,實在不知這樣安撫倔東西有沒有效果?

 

  低沉的嗓音在他耳畔喃喃喚道:「玄念……別哭……」湊唇吻著他濕潤的眼睫,扣住他的下顎,唇舌吻上柔嫩的唇瓣,是對他的珍惜……

 

  娘子乖乖的任他吻著沒推開他,身體也軟軟的貼在胸懷,反常過頭了。

 

  「以後不許離開我!」他命令道。

 

  尹玄念如遭雷擊的渾身一震,猛然推開他,自己跌下結實的大腿,若沒有冷爺及時揪他一把,腦袋絕對撞上馬車座椅。

 

  冷鐵生懊惱的指控:「你……又來了。」娘子忽冷忽熱的脾氣真叫人火大!鐵生生瞪著他,人就坐在踏墊之上,沒起來,不看他,伸手去抓了錦袋。

 

  尹玄念打開錦袋將紙筆拿出來,把墨水罐遞到冷鐵生手上,雖然馬車上有些顛簸,心裡的話一定要寫出來告訴他--

 

  別又寫一些廢話來氣人,大爺也經不起二度傷害。冷鐵生看著他拿筆沾了些墨水,在小張紙上寫了幾個字交到手上來,他把所有物品再度收入錦袋,待紙上墨字已乾,冷鐵生仍不捨得將視線從紙張上移開--『我喜歡你』

 

  冷鐵生腹內所有火氣已昇華,狂喜取而代之;娘子跟他說情話呢,薄唇微揚,臉上是笑意盎然,繼續看第二張紙條上面寫道:『陪我三天好不好?』

 

  冷鐵生小心翼翼將它收好,對他道聲:「好。」怎捨得拒絕娘子的要求呢,他寵他到有求必應的地步。

 

  尹玄念抬首看他愉快的笑容煞是好看,勉強也露出一抹笑,整個人挪到冷鐵生的腳邊,絕美的臉龐枕在他的大腿上,冷鐵生撩起他一撮髮絲,俯頭看他卷翹的睫毛仍掛著一滴淚……

 

第十章

 

  宅院外--

 

  冷鐵生勾勾指頭,示意阿生過來。

 

  「爺,您有何吩咐?」瞧爺的神色挺難看的。

 

  「阿生,你先去找幾位大爺們幫我暗中調查,到底是哪個混帳王巴糕子輕薄玄念,最好這三天之內要有消息回報,把人給逮著了,大爺絕對砍掉他的手腳!另外,去打聽、打聽我那岳父母的下落。」

 

  「呵,小的這就去辦。」他就知道爺哪能憋多久的怒氣不發作,人是個大醋桶呢。

 

  哼!是哪個混帳東西敢欺負到娘子頭上來了?冷鐵生氣呼呼的想--大爺不會哄男人--尤其是哭泣中的男人,更難搞……

 

  交代屬下之後,冷鐵生三步並做兩步進門,咦?狐疑的眼神盯著前方的娘子,在等他?

 

  他不是一向甩頭就走的嗎?

 

  今日的轉變也未免太大了吧。冷鐵生才這麽想,尹玄念就已經走過來牽他的手,喝!大爺心跳漏了好幾拍,這天氣愈來愈熱……手中拎著鞋煽阿煽,赫然想起鞋子該丟了。

 

  隨手往後一甩,不偏不倚敲上阿青的腦袋--

 

  「噢……」阿青蹲在地上,摸著頭,只敢小聲咕噥:「爺,您怎麽亂丟鞋……」

 

  冷鐵生回頭一瞪,「別以為我沒聽見,再羅唆,我就派你去掃毛廁。」

 

  嚇!「爺,您就當小的什麽都沒說。」趕忙把門闔上,滾遠一點准沒錯。爺似乎心情不佳,該不會又跟夫人嘔氣了?

 

  不過看起來不像啊……

 

  冷鐵生任人牽著鼻子走,心想:娘子要大爺賣身陪他三天呢,那麽之後的第四、第五、第六天……娘子想滾去那兒?

 

  斜睨著娘子的腦袋,都裝些什麽了?

 

  娘子似乎搞不清楚大爺靠哪行吃飯,先是要他去賣畫,再來又要求陪伴,呵……冷鐵生臉上勾起一抹笑,視線移到自家宅院的牆,似乎不夠高,人有爬牆的嫌疑--這輩子是休想!

 

  心頭若是少了一塊肉,大爺絕對活不下去,這怎麽行呢,他還要跟娘子白頭偕老、含飴弄孫。

 

  尹玄念一臉茫然的走向臥房,放開男人的手,他打開衣櫃,抱了兩套衣服在手上,抬頭凝住男人的冷面孔,倆人只剩下三天的相處時間……

 

  會不舍……驀然,爹老淚縱橫的模樣浮現腦海,不忍心爹受人欺淩,心下一凜,唯有認命一途。

 

  瞧人又呆又傻不知在想什麽,冷鐵生把情書放入櫃子收好,「玄念,幫你賣畫的銀兩放在妝臺上,在宅院不愁吃、不愁穿,銀兩對你而言是多餘,你打算拿這些銀兩做什麽用途?」他試探道。

 

  喝!尹玄念回身看他犀利的眼神似在探究些什麽,會不會他今天的行為太反常,被冷爺瞧出些什麽端倪……

 

  臉色一沉,走到他面前去,自己是禍水,這些男人就是禍害。『看你對我做了什麽好事,跟我來--』尹玄念抓著男人的手不放,身為娘子的他--絕對趁這三天好好服伺大爺!

 

  瞧娘子杏眼圓睜、柳眉倒豎一副凶巴巴,這才像他嘛。冷鐵生任他牽著,猜想娘子八成要帶他洗鴛鴦浴,大爺很期待……

 

  滿室彌漫白色霧氣,尹玄念站在冷鐵生的跟前,緩緩伸出雙手為男人解下衣扣,臉紅似火,顫抖的手洩漏了內心的膽怯。

 

  倆人之間的親密關係一向處於被動狀態,現在要主動討好喜歡的人,對他而言實屬不易。

 

  男人偉岸挺拔的身材隨著衣袍落地,裸裎在眼前。抬首看那銳利的眸子佈滿情欲色彩,螫得他全身發燙……

 

  雙手貼上寬闊的胸膛,接觸的掌心逐漸往下遊移,湊唇試著吻上如鋼鐵般強壯的軀體,白皙的手悄然握住堅挺昂楊的欲望,學著他愛他的方式愛撫,套弄……

 

  噢……娘子突然變得熱情,冷鐵生眯縫眼,很難相信娘子明明害羞的要死,卻又大膽的要命。

 

  不過大爺既享受又懷疑他的轉變,登時理智與欲望形成拉距戰,雙手決定了一切,「撕--」的扯破娘子身上所有的束縛,丟下手中最後一塊破布,瞧,多有效率啊,確定這副白皙的身子沒變,清麗的人兒絕對不是勾欄院裡跑來的狐狸精企圖引誘他失控。

 

  抬手勾起娘子的下顎,落唇封緘紅瀲的檀口之前,先掠下警告:「玄念,誘惑我,要付出代價的。」

 

  漂亮的菱角嘴彎彎上揚,不在乎的說道:『隨便你要怎樣都可以。』他早有覺悟放縱倆人荒唐,僅任性一回順從自己的心意,不論他了不瞭解僅剩的三天時間對他來說有多重要;不是還債,是回應他的情意……

 

  刻意加重手中力道,聽見男人悶哼了一聲,尹玄念微啟唇口,承接男人的吻,四片唇瓣貼合,濕熱綿密的糾纏,漸漸將兩人的親密加溫,沸騰……

 

  當唇舌分開,仍糾纏不清的牽引出一條透明絲線,尹玄念眨著濕潤的眼眸映入冷鐵生似在癮忍什麽似的痛苦表情,決定讓他也體驗一回無法控制的感覺,尹玄念的身軀慢慢下滑,做了從未做過的事,大膽的含住男人的欲望,用嘴取悅他……

 

  冷鐵生頓時呼吸一窒,天……喝!他不是在作夢吧?!

 

  俯頭凝視娘子既煽情又生澀的討好,身體官能得到前所未有的激情刺激,大掌扣住娘子的頭,忍不住低沉的呻吟溢出,眯縫眼,娘子是取悅了他,同時也惹惱了他--「玄念,可以了……」

 

  欲望抽離,把人揪來身前面對,在他不解楞怔之際,冷鐵生低頭啃齧他的頸項,些微用力的咬是逞罰他的反常,感受到懷裡的人瑟縮了一下,默默承受他的粗魯,沒推開、沒反抗,很不正常的反應……。

 

  「你是真的想要我嗎?」他的熱情太突然,很掃興。

 

  嗟!尹玄念懊惱的踩了他一腳,人都自動投懷送抱了,蠢男人還問廢話。美眸瞪了他一眼,尹玄念跨進水裡,把臉埋進雙手,面紅耳赤的想悶死自己算了。

 

  瞧他害羞的模樣煞是誘人,冷鐵生取笑道:「呵,原來你也會欲求不滿。」跟著他跨入水中,把人抱來懷裡,抽掉他發結的銀簪,任其黑瀑流泄浮在水面,輕掬起撩至一邊,雨點般的吻落在白皙的背脊,他身子弓起,的確是心甘情願的想要他。

 

  冷鐵生雙手高他的臀,命令道:「手抓好浴桶邊緣。」

 

  『嗯。』尹玄念無聲的回應。被擺佈的姿勢很羞人,男人噬人的眼神正看著他的私處,心慌慌的想要拔腿落荒而逃。

 

  雙手緊扣著纖腰,緋紅的菊花口誘惑他放肆舔吻,軟舌探入柔嫩的內壁引發人兒強烈的反應--

 

  『啊……』尹玄念檀口微啟,發出無聲的呻吟,止不住渾身輕顫,雙腿發軟,快支撐不了自己。

 

  男人好邪惡,他也一樣荒唐,逐漸習慣他為所欲為在身上點火,帶給他歡愉的感受,不再討厭,甚至是喜歡……

 

  無法看見男人為他狂亂的模樣,感受到龐然的身軀由水中站起,壓迫在身後,熱燙的欲望一瞬貫穿體內,埋進最深處,強烈的撞擊一波接一波的襲卷而來,灼熱的痛開始蔓延……

 

  尹玄念略皺眉,無言的承受他親膩的索求;冷鐵生充滿憐惜的吻著他的肩崁,沉溺於屬於倆人的世界……

 

  看著娘子安穩的睡在榻上,為他拉好棉被,解下紗帳,冷鐵生悄然踱出房外,在不驚動娘子之下,來到廳堂。

 

  「呵,人全都到齊了。」一點也不意外阿生把爺們都請來,幾個好兄弟們齊聚一堂。

 

  「爺,我聽阿生說,咱們的當家主母受人輕薄了?誰那麽大膽啊,冷爺的男人也敢碰,人八成是走錯路,急著去投胎啊。」闕不偷這麽講。

 

  闕不搶也插嘴道:「是活得不耐煩了才對。」

 

  「依我聽來的消息,那條花街柳巷是章霸的地盤,下三爛一個,縱容一竿子手下胡來,專幹雞鳴狗盜之事,風評差得很。爺,咱們和他是不對盤,可大夥相安無事,誰也不犯誰。這當家主母多少也見過一些世面,人又不是傻子,從巷子外看也知道那彩色旗織滿天飛的地方是男人的銷金窟吧。」蕭孟海冷靜的分析。

 

  「啊,我知道了。」闕不偷自做聰明的說。

 

  「你又知道什麽?」孿生兄弟問。

 

  「咱們的爺八成讓當家主母欲求不滿,索性趁人不注意,想去嫖妓!」闕不偷又接著說:「難怪當家主母請爺去賣畫,呵……需要銀兩嘛。」

 

  喝!冷鐵生臉色已是難看,握緊碩大的拳頭,一腳踹開闕不偷的座椅,咬牙罵道:「你……欠湊嗎?」哼,人閃的快,沒摔著。

 

  瞧大爺雙手環胸,挺不高興的。

 

  「我這麽說也沒錯啊,男人嘛,難免花心……」這點他可以體諒,不然大爺目前管的樊樓怎會有許多才子來會佳人?

 

  當家主母習得一手好字畫,分明是才子,配上爺……不得不認為--可惜、糟蹋了……

 

  闕不偷猛搖頭,不勝唏噓。眼角瞥見爺的神色冰凍三尺,他還是乖乖閉嘴好了,省得莫名其妙成了出氣筒。

 

  「你們派幾個弟兄佯裝客人去查探消息,玄念從那時候開始就反常的很,那悶葫蘆的心裡一定藏了什麽事不讓我知道。」

 

  「呵呵……爺,人家要你陪伴,你怎不高興啊,該不會是咱們的當家主母知道該守婦道,以前把爺踹下床,讓爺不高興,現在要好好補償爺?」

 

  闕不搶和闕不偷不愧是孿生兄弟,腦子也不見得好到哪去。問出口的話差點令大爺吐血--

 

  「連你也欠揍是嗎?」威脅的話一定要重複兩遍。

 

  呃,闕不搶訥訥的問:「難道不是?」

 

  「廢話!」冷鐵生禁不住提氣吼道。

 

  蕭孟海才懶得搭理那兩個有勇無謀的莽夫,他有實際的建議:「我們今晚就派人去幫爺探探消息,花街柳巷出入的人口複雜,小道消息瞞不了多久,爺不用太心急,咱們只稍逮個章霸的爪牙毒打一頓,那花街裡頭發生的骯髒事能不露餡嗎?」

 

  「記得別忘了探聽我那岳父母的下落,玄念雖不肯表達出來,卻思念得緊。我想把人找回來一併照顧,讓他安心。」

 

  「爺真用心,人若是找回來一家子團圓,咱們的當家主母一定感動的要命,爺就可以去買幾個小孩回來養,從此過著一家和樂的生活。」

 

  「是啊,這是爺的夢想呢。呵呵……」

 

  闕不偷和闕不搶倆人都希望爺能達成夢想,「這找人的事,就交給我們倆人來辦,至於打聽當家主母是被誰給輕薄的事,就由蕭老二去處理。」

 

  「也好,大夥分頭去進行比較有效率。若是找出人來,我絕對扭斷他的一雙手。」哼!

 

  冷鐵生氣呼呼的掠下狠話,殊不知在大廳之上,所有人的對話全一字不漏的聽進尹玄念的耳裡。

 

  他渾身一震,不願讓男人發現他起身來找人,佯裝若無其事的踅返回房,看著妝臺上放著幾錠銀兩,不禁無奈的苦笑,生平第一回靠自己親手所賺的銀兩,足夠去還債嗎?

 

  冷鐵生到半夜淩晨才回房入眠,尹玄念半眯起眼,確定他的呼吸沉穩,身上有淡淡的酒氣,人已經睡得熟,他企圖溜下床,懸宕在他身子之上,一腳伸在床沿外,男人一個翻身的動作害他嚇了好一大跳,趕忙雙手縮起,怕被男人給壓到,結果重心不穩的摔下床--

 

  『啊!』他張口驚呼,馬上捂住嘴,隨即想到自身情況,嗟!又沒有聲音,怕什麽?

 

  懊惱的瞪了床上死男人一眼,害他跌疼了屁股,真是混帳。

 

  尹玄念爬遠一點,才從地上站起來。撇過臉去看見妝台鏡面影射出自己披頭散髮,一身白衣真像鬼……

 

  臉色一沉,走回床邊,整個人靠著床柱,歪斜著腦袋,目光再次瞄往沉睡中的男人,確定人沒動靜,他才溜出房外。

 

  陣陣風吹襲上身,一身白衣飄飄,沿途往藏書閣的方向走,整個人在月光下顯得很不真實。

 

  僕傭房內,阿青正開門要出房外去解手,腳才跨出門檻,視線遠遠定在一縷白衣幽魂,看著幽魂虛無飄渺的消失,阿青軟軟的身軀已經貼在門板,人沒嚇得尿褲子,「砰!」的關上門,躲回被窩裡,全身仍是冷得發抖,不禁牙齒打顫,喃喃念道:「媽啊,宅院裡……有有有……鬼鬼……」

 

  尹玄念推開書房門,早已熟悉書房內所有擺設,輕易地在黑暗中摸索點亮了燭火,立刻將擱在桌案的硯臺磨出墨水,拿出抽屜的一疊紙張攤在桌案上,他有些心事想讓人明白,卷起袖口,提筆描繪心中所要表達之事,男人若是看了他的畫,能夠瞭解其中涵義嗎?

 

  過了半晌,尹玄念完成了一幅天倫親子圖,待墨已乾,將它收進抽屜內。

 

  此時,又提筆繼續畫了好幾幅的墨畫,一一擱在旁邊待乾,最後忍不住畫了喜歡的人--由剛硬的線條組合出一張嚴肅的冷面孔--嗟!動不動就擺張臭臉,真沒修養!

 

  會討厭他嗎?實在很懊惱自己因他而動心,瞧他還債還出什麽來了,放下手中的小楷筆,人到門外坐在回廊的臺階,思緒不斷轉著惱人的難題--

 

  男人遲早會查出他爹又幹了什麽蠢事,而他簽下了賣身借據,若是讓別人知道冷爺的娘子把自己給賣了,冷爺的面子豈不是讓人往地上踐踏。

 

  他以後要怎麽做人?

 

  『這事若是傳出了什麽風聲消息讓冷爺知情,我可不怕大夥來個硬碰硬,鹿死誰手尚不知曉。』

 

  章爺威脅的話不斷提醒著--節外生枝,惹事生非,對大夥都沒好處。不願親人、心上人受到絲毫傷害,不管章爺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麽,他還是得去把爹給毫髮無傷的換回來。

 

  尹玄念站起身來,心下已做了最壞的打算來保住男人的面子。

 

  旋身回到書房,將完成的畫紙卷起捧在手裡,這些畫少說也值不少銀兩,賣掉替他爹還債是綽綽有餘。

 

  尹玄念回到房內已是三更天,將畫卷擱在八仙桌上,輕手輕腳的爬上床,鑽入男人的懷裡,抱緊他的腰際,習慣聽著他規律的心跳聲,沉穩的令人備感安心。

 

  如果沒有任何顧慮--『你知不知道,我也想跟你在一起一輩子。』

 

  尹玄念根本沒入睡,僅是貪戀的抱著冷鐵生至天色微亮。

 

  這是兩人最後一次相擁而眠,歎了一口氣,輕輕推開他,再不舍也要離開這溫暖的胸膛,想要去廚房做飯給他。

 

  「別走。」冷鐵生半眯著眼,伸手一勾,把坐在床沿的人兒撈回懷抱。

 

  喝!尹玄念瞠大眼,大字躺平,身上壓著冷鐵生翻身的重量。

 

  「你不是要我陪你嗎,七早八早又想滾去廚房了?」

 

  『廢話!』尹玄念張口就罵,微惱之餘,雙手卻沒推開他。瞅著冷鐵生勾起的唇角,是一臉的不懷好意。

 

  把玩著他散在軟褟的黑色絲緞,人很清醒,表示可以胡來。「玄念,乖一點。」冷鐵生先要求娘子配合別掙扎,瞧他果然沒反抗,絕美的臉蛋迅速染上嫣紅顏色,是害羞。

 

  起身置於娘子的雙腿間,放肆的伸手解開娘子身上單衣結帶,扯開衣裳露出了一大片白皙賽雪的肌膚,漂亮的娘子看起來真可口……

 

  尹玄念隨他緩緩落唇含住胸前櫻紅的兩點突起,濕熱的唇舌恣情的吸吮,『嗯……』微喘氣,星眸半閉,雙手揪住男人散在胸前的發,纏繞指節,不想放手。

 

  不知不覺己深陷到這地步,可,僅能任性一回,手心一放,鬆軟的髮絲漸漸滑落,不該糾纏在手。

 

  『玄念,我喜歡你……』

 

  僅是在他胸前印下不少屬於自己的記號,沒有對他做出更親膩的舉止是捨不得他承受太多的痛,他懂得自我控制。冷鐵生拉好他的衣衫,恢復原狀。

 

  尹玄念撐起上半身,對他漾出一抹笑,抬手撫上他剛硬的臉部線條,美眸凝住那銳利的眸子有絲溫柔的憐惜,主動靠近他的男性臉龐,唇瓣輕刷過他的,不是誘惑,是回應他所有的好,心裡說道:『把你記在腦海裡了,從沒忘記你說過的任何一句情話。』

 

  冷鐵生吃著娘子所做的早膳,納悶的問:「玄念,你又要賣畫了是嗎?」為什麽?

 

  只有賣畫的時候,才有機會離開。尹玄念拿出隨身攜帶的紙筆與墨水,寫了些話告訴他:『我不想欠你什麽,我們的姻緣是一椿買賣,讓我心裡有許多疙瘩,難道你希望我像個物品?』

 

  冷鐵生放下碗筷,安撫道:「別太計較我怎麽得到你,我把你當娘子看待,不是物品,你心裡明白。」搞什麽,他們倆個相處多久了,現在計較這些不嫌太晚?

 

  嗟!倔東西的腦子都裝些石頭啊,硬得很。冷鐵生真不想理會他的要求,連著兩天賣畫,一定有鬼。

 

  湊近他的臉龐瞪著--『能瞧出什麽端倪?』

 

  尹玄念心意已決,堅定的眼神大落落的迎視他--『別妄想我會讓你發現了什麽。』

 

  倆人互瞪了好半晌,最後皆無奈的歎息……

 

  「要我答應幫你賣畫可以,不過我不收你所賺的銀兩。」他只想知道他哪根筋不對。

 

  『你看不起我?』尹玄念把字條交給他。

 

  如果辦得到,乾脆掐死他算了,又寫廢話來氣人!冷鐵生的臉色倏地難看,一頓早膳令人食不下嚥。

 

  甩開字條,他破天荒的怒喝:「你當我看不起你,是打哪來的這種想法?」

 

  尹玄念的一雙翦水幽瞳暗藏憂鬱,睇凝著他,內心發酸的乞求:『可不可以別問,別露出這麽難看的臉色來凶我?』

 

  立刻丟下筆,甩頭跑出房外,尹玄念蹲在矮樹叢下,提袖偷偷擦去溢出眼角的淚……

 

  冷鐵生沖到門外,看見他閃到不遠處,走去找他,俯瞰那黑壓壓的頭,放軟了聲調說:「別跟我嘔氣,等會兒就帶你出門。」

 

  尹玄念仍是蹲著,僅是伸手拉著他的衣袍下擺,實在不捨得跟他分開……

 

  ***

 

  倆人就在奉澐齋外,冷鐵生仍不放心的叮嚀:「玄念,你在這裡等我一會兒,不許亂跑。另外,我有人打聽你爹娘的下落,若是將人找回來,你親手所賺的銀兩,就拿來孝敬給你爹娘。至於我照顧你是應該的,我不要你還些什麽,這是我最大的讓步。懂了嗎?」他可不希望兩人再有不愉快的事情發生。

 

  尹玄念低垂臻首,當作應允。不敢迎視男人對他所流露的任何關心,內心盈滿了自我苛責與愧疚;欠他的債可以用錢來還,但是欠他的情,這輩子是還不起了……

 

  「別再為了這事跟我生悶氣,好嗎?」

 

  尹玄念點了點頭。

 

  冷鐵生這才離開,就在他移動腳步之際,尹玄念才肯抬首凝視他的背影,整個人泛起一股腦兒的衝動上前去抱住那偉岸的身影,雙手緊握成拳來克制這份衝動,理智不斷提醒他該去了結所有現實的問題,內心卻好渴望他轉過身來看他一眼;最後的一眼……

 

  驀然,冷鐵生轉過頭來,不放心娘子是不是乖乖的等在原地,看見他對他露出一抹笑,很美,美得令人摒氣凝神……

 

  他們倆就這樣望著彼此,誰也不願先將眷戀的視線移開--

 

  突的,一道聲音傳來:「冷爺,您大架光臨,怎不進來坐?」

 

  楊老闆眉開眼笑的來到門口迎接,冷鐵生笑說:「呵,我這不就進來了。」

 

  尹玄念看著他跨進奉澐齋內,視覺仍殘留他的身影,人呆了一會兒,隨之,眼眸幽暗,斂了勉強撐起的笑容,黯然的走進巷道,獨自一人步向自我毀滅的道路。

 

  勉強自己不去想男人發現他的消失會找得多急、多瘋,他得理智的斬斷倆人之間的不倫關係,辜負他對他的情意……

 

  尹玄念出了另一條大街外,不敢多延遲分秒,來到人多的市集,以畫圖來和販子溝通,用先前賣畫的部分銀兩買了一輛稱得上不太破舊的馬車,依尋住址,立刻趕去找他的娘親--

 

  ***

 

  自從老頭子被討債的兩名大漢架走,尹大娘整日以淚洗面,不知如何是好--

 

  家中僅有的值錢物品早已變賣殆盡,米里只剩一些白米勉強度過兩、三日,根本不夠她去賣粥,厚著臉皮去向鄰宅借資,人家瞧她家的老頭子不務正業,幾乎以賭維生,就算同情尹大娘的遭遇,但是誰敢借錢給這種人?

 

  銀兩借出;絕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何況住這附近的村落戶口,幾乎都是窮人居多,有錢人是不與打交道;若要比窮,是一個比一個還難度日。但是大夥都還算是老實人,何曾見過兇神惡煞來討債,鬧得幾戶民宅熱哄哄,七嘴八舌,眼睜睜瞧尹老頭子被人給活逮了去。

 

  可憐了尹大娘乏人照顧,一個女人家又能幹些什麽?

 

  已經有把年紀,就算把自己給賣了也沒人肯要。

 

  三五成群的婦女,大不了也只是過來安慰幾句就走,至於其他的事,是無能為力。

 

  尹大娘能怎麽辦?

 

  想去投靠自己的親骨肉,路上缺盤纏,內心又愧疚的緊,當初丟下他不理,現在有什麽臉見他,也不知他過得好不好,會不會怨她?

 

  尹玄念好不容易才找到娘的住處,此村落距離城裡有點遠,卻是個寧靜的小地方。

 

  他的到來引起鄰宅人們好奇的觀望與竊竊私語,人不會說話,只能安靜地走到門口,目光搜尋娘的身影;恍如隔世般的注視著,娘坐在牆邊的矮凳,以手掩面似在哭泣,記憶中的她一向都那麽堅強……

 

  霎時,鼻頭一酸,尹玄念再也忍不住熱淚盈眶,滿懷的思念之情在見到人之後,要開口喊她都做不到,立刻跨進屋內,默默無言的跪在她腳邊,拉著她的衣袖,等她抬起頭來看他……

 

  尹大娘抬起頭來,見到了正在思念中兒子出現在眼前,是作夢麽?

 

  伸出手,顫抖的掌心撫上那清麗的臉龐,發紅的雙眼正落著淚,開口似在喊她一聲娘--

 

  發顫的唇開口輕喚:「念兒……真的是你嗎……」把兒摟來懷裡,聲聲說道:「娘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對不起你……」

 

  母子倆抱頭痛哭許久……

 

  尹大娘內心五味雜陳,既驚喜又愧疚,仍是不敢相信親骨肉回到身邊,乍然想起兒子怎會找來此地,立刻問道:

 

  「你過得好不好?冷爺有沒有找你麻煩?他怎會放你自由?你是怎麽找到這地方來的?」有太多的疑問出口,希望她的兒子趕快讓她知情。

 

  尹玄念眼神一暗,他是不告而別的偷跑,冷爺應該早已發現他不在,頓時內心忐忑難安,咬牙不願去想他,眼前有更重要的事待辦,迫在眉睫,容不得他遲疑些什麽。

 

  尹大娘放開了他,以袖口抹乾眼淚,趕忙將人扶起,緊張兮兮的從頭到腳看了一遍,兒子身上系著一件披風,披風下的衣著質料高級,尹大娘心下一凜,「看來冷爺帶你不薄。」

 

  尹玄念拿出雖身攜帶的紙筆墨水,蹲在矮凳邊,立刻寫些字來回答娘的問題。

 

  尹大娘看著紙條上佈滿密密麻麻的字,兒子跟她說:已經得知老頭子被壞人抓走,他會去救老頭子回來,之後要他們倆老搬離此地,並勸戒老頭子別再賭,他僅幫得了這一次,以後再也無能為力。

 

  尹玄念拿出身上所有的銀兩交到娘的手上,這是他賣畫所得的錢,是回饋娘養兒勞苦,總是為他擔憂;這筆錢還可以用來讓雙親離開此地一切所需的花費。

 

  「那麽你呢?是不是要回到他的宅院?他知道你爹的事嗎?是他讓你出來救你爹?」

 

  提到冷爺,尹玄念眼眶一熱,低著頭,不願讓娘察覺出什麽,僅寫下簡短的幾個字來帶過他們的關係。

 

  「他對你很好,你在他宅院做事,他沒虧待你。」

 

  尹大娘探出門口,僅見外邊停著一輛破舊的馬車,兒子單獨來尋她,沒別人了。霎時,滿腹懷疑心中起,尹大娘見多了人情淡薄,兒子的三言兩語怎騙得了她這個作娘的。

 

  臉色一沉,尹大娘逼問:「念兒,你究竟瞞我什麽?冷爺不會無緣無故對你好,何況咱們欠他一筆債呢,他發現你是男人之後難道沒對你怎樣嗎,別騙娘他把你當僕傭使喚還讓你吃好穿好!」

 

  面對娘的質疑,尹玄念撇過頭去,握緊手中的筆,能說什麽?

 

  尹大娘看他臉上表情不是不屑,不是厭惡,不是他一貫被人調戲之後的癮忍怒氣不發作……

 

  「他喜歡你是不是?你跟他……」不是她這個作娘的願意往這方面去想,兒子長得美,她防了多少年來不讓兒子被惡人抓去抵債,唯有嫁娶的烏龍事件讓她做出了後悔的決定,現在不論怎麽瞧兒子都是不對勁的模樣,「念兒,告訴娘真相,他是不是喜歡你?你們倆根本不是主僕關係?」

 

  尹玄念咬牙點了點頭,美眸凝視娘佈滿風霜的臉上是萬分吃驚模樣,娘會不會責怪他們倆荒唐?

 

  「啪!」一聲清脆的巴掌熱落落的甩上了尹玄念的臉,尹大娘咬緊下唇,氣到渾身發抖,晃晃然的差點站不住腳。

 

  尹玄念撫著臉龐,娘以前從未打過他,這回下了手……

 

  尹大娘靠在門板上,既悲憤又埋怨的說:「我到現在才知道你跟他是幹了什麽好事,莫非你忘了八歲的時候差點被地痞流氓侵犯,你怎麽可以這麽糊塗跟男人胡來,我多年保護你是為了什麽?就是不願讓你白白受人給糟蹋!不然早被你爹給賣了。我沒想到你這麽沒志氣,我以為你會在冷爺的宅院做牛做馬來還債,結果你不好好做人,當人家的玩物……你的書都讀到哪裡去了?男人跟男人是作孽,不要臉……」

 

  難聽的字眼傳入耳裡,句句像針猛紮心口,痛得他身子頹軟的跪在地上,發紅的雙眼看著娘親傷心欲絕直掉淚,一瞬重重的將他推開--

 

  尹玄念摔在地上,腦杓敲上了牆面,顧不了痛,只見娘滿懷憎怒的落下重話:

 

  「你出去,從今以後我不認你這個兒子,你要跟男人在一起,就別來丟咱們祖宗的臉!」

 

  尹大娘指著放在高處的祖宗牌位,每回逃難時總不忘帶著牌位,每天乞求祖先保佑尹家子孫能夠出人頭地,她巴望兒子成龍,一場意外讓他成了啞子,結果最後他成了什麽,真是可恥!

 

  尹大娘揪著心口,無情的趕人:「你走!順便把你的東西和銀兩帶走。」她寧可餓死也不花兒子用身體去換來的錢,別怨她不顧親情多年,兒子讓她太失望……

 

  尹玄念作夢也想不到娘會氣到不惜趕走他,瞬間湧上的水氣溢出眼眶,臉上爬滿了淚水是無奈與無法控制……

 

  他會走,走得遠遠的不再相見,現在就讓他跪著等娘的氣消為止。

 

  尹大娘也沒再出口趕他,骨肉親情怎能瞬間說斷就斷,含淚的瞅著兒子,喃喃碎罵:「你比你爹還要沒出息……沒出息……我不會原諒你……」

 

  母子倆無言的僵持近兩、三個時辰,尹大娘才出聲對兒子說道:「快去把你爹救回來,從此,你只要跟男人在一起的一天,就不用來尋我們倆老的下落。」

 

  尹玄念趴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之後,爬去矮凳邊寫了心裡想說的話:『娘,請好好保重。』

 

  站起身來,將紙條擱在矮凳上,收回隨身攜帶的紙筆、墨水,轉身踏出大門外,依依不捨的回頭望了娘親最後一眼,對著她落寞的背影交代著:『娘,從今以後,一定要好好的照顧自己。』

 

  尹玄念奔上馬車,握緊手中疆繩,隨即離開傷心地;視線早已模糊一片,看不清前方的道路,他跟他之間怎可能得到世人認同,分明是作夢……

 

  ***

 

  尹玄念又消失不見,冷鐵生幾乎找遍了方圓之地,仍是沒有結果。最後,他終於冷靜的思考,娘子連著兩天不見,這事出必有因--世上唯有親人讓娘子掛念於心,於是他大膽假設娘子該不會是為了找尋親人下落而悄然離開?

 

  不過,他明明知道他已經派人尋親,娘子是沒必要趁他不在身邊而偷跑,到底是為了什麽?

 

  難不成他的失蹤跟花街柳巷有關?他的鞋和系在身上的錦袋怎會遺落在花街?

 

  莫非他根本不是遇到登徒子,而是遇到其他事?

 

  會是什麽?

 

  解不開心中疑慮,冷鐵生癮忍滿懷怒意與焦急策馬前去找蕭孟海--

 

  蕭孟海早已派不少手下明為嫖妓,暗為打探消息,時至傍晚--終於在花街的勾欄院中由一名妓女那裡買出了巷內這兩日所發生的新鮮事。

 

  妓女告知這位恩客--

 

  章霸的兩名手下在昨兒個架著一名老頭子回到巷內,之後又在巷內調戲難得一見的大美人,此過程很多人親眼目睹,卻不敢多碎嘴或管事。

 

  無人知曉那老頭子是誰,約略形容了外表長相,探子得知消息回到蕭孟海的地方稟明一切。

 

  於是,冷鐵生和蕭孟海都一致認為--那老頭子八成是尹玄念的爹!

 

  就在冷鐵生招集一竿子人馬,打算寧可前去一試,也不願錯放任何能夠找尋到人兒的下落之際,尹玄念已經來到章霸的地盤--和樂樓。

 

  尹玄念被帶往之前來過的廂房,他猜想這裡八成是章爺在樓裡玩弄他人的地方。

 

  有人質握在手上,人果然自動送上門來,朱貴發出了「呵呵」兩聲,「小美人兒,我這就去請章爺過來,當然也會讓你見到尹老頭子。」哈,啞子真孝順,才一天而已,就來交換尹老頭子,看來章爺在今日就可以達成目的。

 

  「嗚嗚……」

 

  尹玄念聽到由屏風後傳來嗚咽,聲音稚嫩,四下無人,他走到屏風之後一看--喝!

 

  一個年紀約略十一、二歲的孩子被綁在床上,全身光裸,繩索下的皮膚滲血,床上血跡斑斑,是被人糟蹋過的慘況。

 

  一股怒氣從心靈最深處油然而生,牽動了他滿懷憤恨的情緒,他才多大……

 

  「磅!」

 

  尹玄念猛然捶了床柱,小少年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尹玄念瞧他雙眼佈滿紅色血絲,全身充滿警戒的瞪著他,像是看見仇人似的。

 

  臉色一沉,尹玄念不再細想,立刻動手解開小少年身上的束縛,小少年瞬間愕然不已,張著嘴,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麽。

 

  尹玄念逕自脫下披風裹住小少年。他是啞子,無法出聲安慰,眉心一擰,才赫然想到自己深陷困境,能有什麽辦法救人脫離苦海……

 

  旋身走出屏風之外,內心只能乞求上蒼給予小少年一份自由,離開這種環境。

 

  不一會兒,房門開啟,未見來人聲先到--是刺耳的笑--「呵呵……」

 

  章霸裂著嘴,心機深沉的挑眉,遊移不定的眼珠子閃著邪惡的光芒,仔細打量著他放長線所釣到的大魚--

 

  呵,美人兒穿男裝來掩人耳目,真是多此一舉。等他把她給全身扒光了,一個輪一個的接客替大爺賺進大把銀兩,嘿嘿……等著瞧瞧冷爺知道娘兒們來賣身,供人玩樂爽到死……那張臉要往哪擱,大爺可以不用混了。

 

  「怎麽,小美人兒,不過才一天而已,你就等不及來投懷送抱了。莫非你的男人沒有滿足你,想試試本大爺的床上功夫,嗯?」

 

  嗟!湊近的臉怎麽看都噁心,尹玄念撇過頭去,恨恨的咬牙,沒聲音跟他廢話;反正畜生的狗嘴吐不出象牙,他的目的是要他的身體,而他要交換人平安回去。

 

  腦海不忘娘最後交代的話,看著爹露出驚喜的表情對他說:「玄念,你帶著銀兩要來贖爹回去了嗎?」

 

  尹玄念拿出紙筆、墨水,擱在桌上寫了紙條交代爹:『得到自由,快和娘一起離開。』

 

  事情攸關著他老命一條全系在兒子身上。老頭子心下一急,怒駡:「你寫這什麽廢話,我是問你有沒有帶銀兩來還給章爺。人是啞巴,還真是麻煩,盡寫些牛頭不對馬尾的話來。」他怎會不知要逃命,章爺這人可惹不起,難保不會改變心意又派人來找麻煩,這哪需要兒子來提醒。

 

  「銀兩呢?」尹老頭子上前翻動兒子的衣袖,摸摸他身上到底有沒有銀兩、銀票,翻找不著,「你到底把銀兩藏哪去了?」老頭子揪著他的衣襟問道。

 

  尹玄念任爹揪晃著身體,絕美的臉龐對上爹扭曲的五官,他不禁露出失望之情,一天之中要傷多少次心?

 

  他爹可不可以看在他還有一丁點兒的利用價值來對他好一點?他不是沒有情緒的木頭,只是不願在章爺的面前顯示出自己脆弱的一面,拉開爹的雙手,尹玄念寫了字條來告訴章爺--『我沒銀兩還債,我留下,放了我爹。』

 

  章霸甩甩手中紙條,一臉獰笑的說:「好。等你為我賺進一百五十兩,我就放了你爹,現在本大爺先嚐嚐你的滋味如何,若是讓我高興,搞不好我會提早放了老頭子呢。」說罷,章霸心癢難耐的湊唇往美人兒臉蛋偷香。

 

  喝!尹玄念臉色丕變,把筆甩到章霸那令人做惡想吐的臉。

 

  章霸只稍手到擒來,「喀」的把筆折斷。斷筆勾起美人兒的下顎,他放聲警告:「小美人兒,想想你爹的性命操之在我手上,你若乖乖配合,咱們皆大歡喜,不然……」威脅的話沒接下去,章霸薄唇勾起一抹殘忍的笑,手上的斷筆丟去尹老頭子腳邊,才又繼續說:「老頭子就會像那枝筆一樣。」

 

  嚇!「這萬萬行不得……」

 

  尹老頭子嚇得只差沒屁滾尿流,腳發軟,揪緊兒子的衣袖來支撐頹軟的身子,都要跪到地上了。抬起老臉,眼眶逼出淚霧,求兒子救他--

 

  「玄念……你聽話吧,算爹求你了。」

 

  喝!他爹說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尹玄念俯頭瞧爹那沒出息、沒擔當的懦夫相,他在盤算什麽?

 

  尹老頭子繼續苦苦哀求:「爹知道要你去服伺男人是不可能的事,但是為了爹,你就委屈點,只要咬牙撐過一段時日就好,搞不好冷爺發現你不在,他會派人來找,把我們倆都贖回去……」

 

  他是這麽想:冷爺還要跟『女兒』做一對假夫妻呢,應該會派人找『女兒』回去,當冷爺知情賣身的事情之後,乾脆休書一封跟『女兒』斷絕關係,這樣一來不就皆大歡喜麽。

 

  因為還了債,章爺會放他們自由,『女兒』以後也跟冷爺沒牽扯,重要的是他的老命可以保住……

 

  至於……,男人嘛,哪需要什麽真操守節這回事,只要躺在床上,眼睛一閉,隨便忍忍個幾下就過了。何況,章爺的和樂樓賣得都是男人,『女兒』的衣服一脫,章爺發現他是男人也應該不會計較,他剛才被章爺的屬下帶出來的時候,沿途還看見章爺跟樓裡的男人親親我我,男人跟男人是玩玩而已,換換口味,這沒啥大不了的。

 

  聽他爹說的是什麽話?!

 

  尹玄念震驚之餘,隨之潸然落淚……

 

  『別碰我--』一瞬推開了他的爹,瞪著老爹一臉的驚愕表情,心裡不斷問道:『你究竟把我當成什麽了?』

 

  常言道:虎毒不食子。他爹卻急著將他推入火坑,還妄想冷爺找他們回去。爹為什麽不想想這種事情一但發生會讓冷爺丟盡面子,遑論讓人發現他是個男人的事實--

 

  為了維護冷爺的尊嚴,為了換爹回去;他早有心理準備死在這裡,只是沒想到交換不成,自己會死在爹的面前!

 

  心意已決,尹玄念張口用力一咬,同時章霸也眼明手快的扣住他的下顎,濃厚的血腥味嗆鼻,微張的檀口湧出了腥紅色血液,章霸登時怒喝:「媽的!你竟然找死--」

 

  尹玄念像個沒有生命的軀殼任人捏著,哀莫大於心死--

 

  尹老頭子沒想到兒子會這般激烈,現在惹怒了章爺,那他的命不就……登時白眼一翻,昏了。

 

  章霸真想掐碎這張漂亮的臉蛋,一雙美眸怒瞪著他呢,幸好他阻止的快,人還沒死,「大爺在人死之前都要玩玩你這美人兒的滋味。」

 

  尹玄念一瞬抽起發簪往章霸的臉上刺,喝!『休想--』

 

  「啊啊啊--」登時室內響起章霸的哀嚎--

 

  章霸被刺傷了臉頰,人退了數步,尹玄念立刻踩上矮櫃,要死也不願死在這齷齪的房內,倏地開窗一蹬,整個人跌出窗外,由二樓墜下一樓延伸的屋頂,收不住勢的身子翻滾,就要跌出屋簷之際,尹玄念只手抓住了屋簷,身子在半空中晃啊晃,樓下立刻響起一片尖叫聲--

 

  有人大喊:「救命--」

 

  「有人墜樓了!」

 

  「誰快上去救人--」

 

  驚叫聲、求救聲,此起彼落、人聲鼎沸,章霸探出窗外怒吼-

 

  「快把人給我抓回來!」

 

  尹玄念渾身泛疼,昏然的意識漸漸不清,仍是聽見那聲刺耳的命令,他寧死不屈,這輩子誰也別想碰他,只有一個人……

 

  手心一放,白色的身影瞬間墜樓,人在死去之前,手裡緊緊握著銀色發簪,人們聽他開口不斷輕喚:「鐵生……」

 

  地上迅速染紅一大片的血流不止,人群之中娼兒、老鴇們尖叫的尖叫,跑得跑,逃得逃,紛紛躲去門邊觀望,竊竊私語;人是從章爺的樓裡墜下,那死人先前喊著冷爺的名子--

 

  不就是冷爺那邊的美人兒,八成被章爺給擄來的,只能兀自猜測,無人知道真相,誰也不願惹上麻煩,唯有無奈的當作沒這回事。

 

  須臾,有個男人抱起了一身血淋淋的死人,從巷子裡其中一條小路離開,留下一大灘的血跡證實剛才發生過命案。

 

尾聲

 

  冷鐵生率眾而來已是晚了一步,眼見地上有一大灘怵目驚心的血跡,空氣中飄散腥膻血味,一椿命案在小巷內私下散播得如火如荼,冷鐵生獲知消息,怒氣騰騰,見人就打,身後一竿子弟兄們看他已瀕臨瘋狂,立刻跟上,和樂樓內客人、面首像雞飛狗跳似的紛紛逃竄--

 

  「章霸在哪裡?」

 

  揪著章霸手下爪牙,扭斷了對方兩條手臂,揚手將人丟下階梯,踹開一間間的廂房,終於發現章霸人影,冷鐵生怒急攻心,步步逼近--

 

  章霸在道上混了許久從未見過哪個男人的眼神這般兇惡赤紅,心下一凜,事蹟敗漏,於是先下手為強,冷鐵生僅出兩招,章霸登時被震斷了兩條手臂,手骨碎裂且呈現不自然的彎曲狀。

 

  無視於他的哀嚎,冷鐵生扣住他的頸子,章霸整個人被拖提到視窗,冷鐵生猝然放手,章霸一瞬墜樓,同樣墜在一樓屋簷,雙手被廢,無法自救,當場橫屍在花街巷內。

 

  冷鐵生站在窗邊,冷眼旁觀一切發生,無人知曉他內心在想些什麽,弟兄們也不敢開口問起。

 

  「放一把火將這裡燒了。」

 

  那豈不是會牽連許多無辜!闕不偷驚然不已,爺是瘋了嗎?

 

  「爺,屏風後有一個小少年,這身上的披風是您……」闕不搶把人抓來眼前,解開披風,才知這小子受過淩虐,趕忙又用披風包裹住小少年的身體。

 

  冷鐵生眼裡毫無任何情緒波動,漠然的看著他,很冷的問:「你有沒有家人?」

 

  小少年偷偷目睹了這房內前後所發生的事,眼神一暗,乖巧的回答:「沒有。我只有一個叔叔,被他賣來這裡……」

 

  冷鐵生仍是面無表情的說:「跟我回去,當我跟他的孩子。你敢說不,就一併死在這裡。」

 

  「爺,你……」又要殘害無辜?爺真的瘋了!闕不偷很確定的想。

 

  「派人到各大夫的住處去找出玄念,我不相信他死了……」

 

  冷鐵生旋身就走,小少年立刻跟上,雖不瞭解看起來很冷淡的男人為什麽收留他,不過他願意叫他一聲爹。

 

  「啊,這躺在地上的尹老頭子該怎麽辦啊?」闕不搶問道。

 

  蕭孟海此刻才發話:「爺都不理這老頭子是死是活,那還幹我們什麽事!」

 

  「說的也是。」

 

  ***

 

  「啊啊啊--我的天……」一道尖銳的女音,在看見相公回宅之際,響徹雲霄!王若嬌手指著相公--魏七一身是血的回來,是不是鬼鬼鬼……

 

  「你見鬼啦,快把門闔上!」魏七瞧娘子臉色發白,他什麽不怕,就怕鬼。

 

  「你你你……」

 

  「是活人。」魏七瞪了他一眼,真沒膽子。

 

  王若嬌上前湊近相公,手指頭壓著那忠厚的臉,是有溫度的。確定他不是鬼,不過衣裳沾了好多血,肩上扛著一身血淋淋的……人?!

 

  「快跟我來,幫忙救人。」

 

  「喔。」

 

  相公的神色顯得慌張,急匆匆往屋內走,「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王若嬌在身後追著問。

 

  夫妻倆到了睡房臥褟,將人輕輕放下,魏七才說:「這位姑娘摔下樓,受了重傷,趁現在還有氣息,得趕快替她止血、包紮,若是延遲,人一定會死在這裡。」

 

  嚇!「這麽嚴重。」那相公還把人帶回來,萬一姑娘嗚呼哀哉,會不會化作厲鬼……

 

  「別盡杵著,快去拿藥箱、剪刀、準備溫水過來。」人摔下樓,一定有多處骨折,至於外表,得把一身染血的衣服剪掉,才知道傷到什麽程度。

 

  此事非同小可,王若嬌趕忙去準備一切,他跟著相公多年,也略懂一些醫術;夫妻倆立刻分工合作,急著把人從閻羅王那裡救回來--

 

  「啊!」王若嬌驚然道:「這姑娘是男人?!」

 

  他細看他的五官非常清麗細緻,如果臉上皮膚的多處擦傷完全癒合,人絕對是難得一見的大美人。

 

  比起娘子的大驚小怪,魏七比較鎮定的說:「這沒什麽好訝異的,我是在知名的青樓之地救他回來,他八成是因為這漂亮的臉蛋被賣進樓裡去。紅顏薄命,真是所言不假,年紀輕輕受人糟蹋……」魏七的雙眼可沒錯過除去一身血衣的美人兒身上除了多處撕裂傷口之外,胸前還佈滿了一些歡愛留下的痕跡,嗟!是哪個混帳糟蹋了他?

 

  除了章霸之外,還有誰?

 

  「他一定是不肯就範,或不禁虐待才會跳樓,真是可憐……」

 

  魏七的同情心氾濫成災,他的娘子也一樣憤慨:「我詛咒那沒人性的傢伙一定會遭天譴、報應!」

 

  這對夫婦雖是一答一唱的罵聲連連,仍不忘手邊醫治動作,倆人忙近忙出,守在病人身邊,就怕他懶得喘氣,一命歸陰--

 

  時至半夜,驚傳「叩叩叩叩叩--」

 

  敲門聲響急得兩人跳腳,不禁擔憂連連--

 

  魏七說:「這三更半夜會是誰來敲門?」他身為密醫,平常出入煙花之地為女人們治病,甚至救治那些墮胎不成,引起血崩的可憐女子,三更半夜被人請去看病是常有的事。但是,今夜可是窩藏了一名不堪受虐的『逃犯』,萬一來人打聽出他將人救走,專程來尋人回去……這還得了!

 

  魏七神色一凜,對娘子交代:「咱們千萬不能讓這可憐人再落入魔爪。」

 

  「可是,人就藏在咱們的床上,都要死不活了,該如何不被發現?」

 

  魏七沉思了一會兒,立刻動手扯娘子的衣服,一副猴急得很--「你快把上衣脫了。」

 

  「呃,」王若嬌眼兒媚溜溜睨著相公,修長的手往那令人安心依靠的胸膛摸了一把,樣似害羞的嬌嗔:「你死相……」

 

  魏七白眼一翻,真受不了娘子那勾引的花招,身為相公的他都摸透了。

 

  乍然,門外傳出「磅--」

 

  喝!「有人破門而入!」魏七揪著娘子上床,身軀一翻,壓得娘子呼吸困難、面紅耳赤,像只八爪章魚似的纏上身--

 

  接著倆人便傳出了曖昧的叫喊,聲音大得連房外都聽得見--

 

  「啊……別太用力……我……我受不了……」

 

  「看你以後還敢不敢誘惑相公,你這騷貨……」

 

  「咦……」闕不偷來勢洶洶的闖進屋內,卻偷偷摸摸的貼在房門口,耳聽內室裡有一對夫妻正恩愛著,難怪無人來開門。

 

  手下們立刻搜尋屋內,從裡到外皆尋遍不著夫人的下落。其中一人來到闕不偷的身後,說道:「爺,這裡也找不到任何傷患。」

 

  「喔。」闕不偷轉身清清喉嚨,對手下們擺擺手,「去去去,這大夫正在房裡忙著呢,咱們還是別去打擾人家,俗話說:拆散一對鴛鴦,會窮七代。」

 

  於是,闕不偷來匆匆、去匆匆的帶著手下們到別處去尋人下落……

 

  聽到外邊已經安靜無聲,王若嬌氣呼呼的一腳踹相公下床去,坐起身來,對他嗔道:「嗟!你剛才捏得我好痛……」他的大腿肯定淤青一片……

 

  「你犧牲點有什麽關係,咱們這下子終於把人給保住了。」魏七笑道。

 

  之後,尹玄念就在這對夫妻的細心照顧之下,身體漸漸康復痊癒……

 

  然,他和冷鐵生倆人再度見面,已是一年後的事--

END

arrow
arrow
    文章標籤
    耽美 BL 小說 攻寵受
    全站熱搜

    不想變胖的胖達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