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胖達推薦指數:★★★★☆☆☆☆

看的時候曾經想過要棄文的!這文筆嘛~~其實也不算底子硬  不過怎有幾句話或是幾個場景就那麼剛好的戳中我  所以不知不覺就看完了  整篇看完之後我真的很欣賞小攻  所以依舊是給了四顆星

文案:
君屺是個體弱多病的過氣兒性奴隸;
蕭九離是獨月他 ​們上一代的月光島南區主管,首席調教師;
蘇南是個有錢有權,傲慢強悍的貳世祖。
這是一個講述過氣兒的人妻奴隸,離職的調教師以及還沒上位的貳世主之間發生過的故事……

掃雷:此文非調.教,非NP,虐身虐心,可能激H,一定HE。

屬性分類:現代/都市生活/年下攻/虐心
關鍵字:病弱人妻受 霸道年下攻 虐身虐心

楔子

  

  

  月光島這個地方,對權貴們來說,簡直是欲海天堂。而對無權無勢長得又漂亮的男孩兒們來說,就是有來無回的人間地獄。

  

  這是個完全獨立的小島──是一座獨立海中的孤島,是完全自由不受任何限制的私人領地。

  

  沒有法律約束,不受道德譴責。是個名聲在外的淫窩,上流社會津津樂道的奴隸島。

  

  漂亮的男孩兒女孩兒,被從世界各地用各種手段送進來,這目無法紀的買賣從上到下關系網一層一層,嚴密謹慎,雖令人發指,卻也讓人找不到半點破綻。

  

  到了月光島,這些漂亮的孩子立刻就會被在皮下植入一種衛星定位的跟蹤芯片,除非得到允許由月光島的工作人員用特殊方式取出來,否則擅自動手取出,芯片立即會自爆,整個人都會被炸成碎片。

  

  他們用這種方式來控制已經交易出去的奴隸的行蹤,一旦發現不對則立刻派人把奴隸重新帶回到島上,以此來限制被賣出去的那些奴隸的行動,避免不利因素,保障月光島的絕對安全。

  

  而對於已經賣出去的奴隸,在奴隸買賣合同上面,有五項月光島的單方面規定,買家如果不同意,則視為自動放棄合約,之間的交易無效。

  

  在那五項規定裡,其中有一條,是這樣寫的──

  

  “奴隸所有者與外界失去聯系三個月以上(含三個月),且月光島方面做出努力,通過一切渠道尋找未果,則奴隸即被認定為已被奴隸所有者自動放棄所有權,月光島有權重新安排該奴隸去向。若奴隸被重新安排後,合同訂立方再次出現並屬意重新取得奴隸所有權,則在支付月光島一切損失費用後,可重新取回該奴隸所有權。”

 

 

 

 

第一章 失蹤的主人

 

  月光島鮮為人知的地下區域是為了用來關押懲戒那些犯了大錯無可救藥的奴隸而建造的。

  

  簡單的用一句話來形容──這是個很容易把人變成空洞玩偶的地方。

  

  用幾米厚鋼板支撐起的地下走廊,白亮刺眼的鎂光燈一直通到幾乎看不見盡頭的走廊最裡面。安靜的走廊裡,穿著短靴黑褲白襯衫的男人步履從容地一路走到最裡面,輸入密碼打開指紋鎖,厚重的精鋼拉門無聲緩慢打開,十幾平米房間裡的情況,一眼就能看個通透。

  

  一張澆鑄在地上的鋼鐵單人床上面,瘦削男人慢慢轉過頭來,一雙淡茶色的眼睛看過來,空洞中有淡淡的、讓人心悸的憂郁迷茫。

  

  從床上下來,他安靜地床邊跪下來,低下頭去,那整個人的氣息都是沈郁死寂的,“……向先生。”

  

  他聲音聽起來疲憊沙啞卻帶著磁性,那語氣聽上去恭謹溫馴,但是卻並不卑微諂媚。

  

  向東陽很少會被人這樣一本正經地加上姓氏稱呼先生。在月光島,人們都習慣叫他King,甚至連老板胡不歸也是這樣稱呼他的。

  

  向東陽低頭看地上的男人。

  

  他身上穿著島上奴隸們統一的白色長袍。被鎂光燈烤著的鋼結構十幾平米的房間簡直像個蒸籠,向東陽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從發絲裡落下來的汗珠滑過白淨纖細的脖頸流進衣領裡,他身上的袍子已經完全被汗液打透了,整個人都向剛被人從水裡撈出來似的,他比三個月前憔悴了太多,脖子下面的鎖骨輪廓清晰可見。

  

  他這個房間,固定在屋頂的那盞亮的離譜的鎂光燈三個月來從沒被關掉過。房間裡的溫度比走廊高出一倍,人待在這裡,原本的生物鍾很輕易就會被打亂,刺眼的光線和悶熱的溫度讓人連好好的睡上一覺都成了奢望。

  

  照常理說,這種做法已經是非常殘忍和不人道的了。可是在月光島這地下區域裡面,這簡直就是最好的待遇……最起碼,這是一個能讓你站直身子行走上十幾步的房間,有簡易的衛浴間,三餐准時,也沒有被各種工具日日夜夜的折磨。

  

  之所以能在地下區域得到這樣堪稱優越的對待,是因為君屺屺並沒有犯什麼錯。

  

  他是從小在月光島長大的。然而比其他奴隸幸運的是,從小到大,作為他調教師的人,只有那一個人而已。小的時候,他是作為給當年剛入行的蕭九離做練習手法的工具而存在的。後來,蕭九離一路升職,卻一直把他帶在身邊。直到五年前蕭九離辭去月光島南區主管的工作,通過島上正規的奴隸買賣方法把他買下來,帶他一起離開了這個當時他以為會待上一輩子的地方。

  

  從小在單一的環境裡長大。在君屺簡單的世界裡,他一直認為從來沒有放棄過他的主人是愛他的,而這麼多年蕭九離對他的態度似乎也在不斷的驗證這一點。月光島之外的生活多姿多彩,他的主人花了三年的時間讓他適應這個世界,然後用兩年的時間,教會他如何正常跟外界交流。

  

  那五年,雖然主人的性格仍舊沈默寡言,對他要求也仍舊嚴苛,但他們之間也一樣的形影不離。

  

  直到三個月前。

  

  餐桌上,他的主人忽然看著他,語氣嚴肅而冷淡:“我們的關系到此為止吧。你應該明白,你這個年紀的奴隸,已經沒有什麼好玩兒了。”

  

  君屺茫然地聽完這句話,先是不敢置信,接著就覺得整個人的靈魂都像是被抽干了似的,身體所有部位都疼的要命,卻一個音節也發不出來……他呆呆地在餐桌前坐了一夜,等到反應過來,上樓去找一反常態的蕭九離的時候,樓上已經人去樓空了。

  

  ──跟他在一起十幾年的男人,就這樣憑空失蹤了。

  

  君屺當時就覺得不對,一起生活這麼多年,他非常了解那男人的性格絕不是這樣一個理由不說一句交代沒有就鬧失蹤的人,他當下就瘋了似的轉身就沖出去找,然後在一星期之後,尋找蕭九離的途中,被月光島的人又重新帶回到了這裡。

  

  ………………

  …………

  

  

  “君屺。”向東陽淡淡開口,沒有起伏的聲音冷的跟冰刀似的,在這樣悶熱的空氣中硬生生割開一道凌厲的口子,分外真切的傳進男人耳朵裡並且反應在他的神經上,“三個月已經過了。”

  

  被稱呼名字的男人不易被察覺地輕顫了顫,他秀長的眉峰皺了又松,過了好半晌,才接受了現實似的慢慢勾起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干澀的聲音好像失去了平生最重要的東西一般,只是聽一聽,就會讓人感同身受的痛徹心扉……“主人他……還是沒有消息麼?”

  

  向東陽眸光有瞬間的晦暗。

  

  因為君屺主人的關系,他和君屺之間已經認識多年,除了身份上的差距外,彼此間說起話來倒也沒那麼多規矩。向東陽回答的他聲音也有些沈郁,“我私下裡也動了些關系去找,但是找不到。”

  

  君屺毫無意義地勾勾蒼白嘴角,勉強打起精神來,語氣是接受現實之後的漠然和冷靜,“……那麼,我被安排在了哪裡?”

  

  向東陽深深看了他一眼,才從褲兜裡掏出一張卡了鋼印帶著紅章的A4紙,抬手貼在門內帶潮濕水汽的鋼板上,慢慢吸了口氣,接著面無表情地告訴他,“重景聲色。”

  

  君屺點點頭,臉色蒼白得一點血色都沒有,眸光淡淡的,看不出有多悲傷,可卻讓人莫名感覺揪心。他沈默半晌,深吸口氣,勾起嘴角苦笑著自嘲,“竟然是那裡……我以為,按我的條件,去不了那麼好的地方呢。”

  

  其實,哪裡是好呢?聲色場所這種地方,越好的地方限制越少,能夠支付得起這龐大消費金額的人非富即貴,這也就意味著,要比普通人更難伺候得多。正所謂“三多一無”,也就是──

  

  錢多,手段多,花樣多,並且──百無禁忌。

 

 

 

 

 

第二章 被放逐的奴隸

 

  錢多,手段多,花樣多,並且──百無禁忌。

  

  ──

  

  “重景聲色”這個地方,相較於月光島旗下諸多會員制會所而言,其實算得上是准入門檻兒比較低的一個了。它獨占一棟十層大樓,包括地下兩層在內,越往上會員的申請限制越高,相反的,到了地下兩層,進出的客人的憑證基本上就跟購物會員卡似的,申請被核實了,就可以進入。

  

  所謂“重景”,是因為這裡地下兩層所有房間從門牌樣式到房間擺設統統一個樣子。地下因為一層設了賭場,二層洗浴中心又兼職給客人提供吸毒場所,因而是整個會館人流最為雜亂的地區。考慮到便於管理的問題,地下兩層的牛郎妓女每一個都有自己固定的房間,他們不被允許走出房間一步,所要做的只是好好服侍隨機推門進來的每一個男女。而因為地下兩層全部房間從門牌樣式到房間擺設都統一裝修成了一個樣子,因此得名“重景”。

  

  簡單的說,這地下的兩層,就是整棟樓裡生存環境最差的地方。

  

  這裡面安置的,都是從月光島過來的奴隸──他們或者是犯了無法被原諒的錯誤,或者被主人拋棄,又或者,已經過了盛年。

  

  君屺被送來這裡的一個星期後,被安排在了地下一層。

  

  他今年28歲。

  

  按照一個男人的標准來看,28歲的年紀還年輕得很,甚至連壯年的邊兒都靠不上。可是就一個奴隸來說,他卻已經在老去了……而且哪怕蕭九離當年非常注意照顧他的身體情況,可是從小就超負荷接受各種開發和調教的身體到了現在已經逐漸顯露出了一種超負荷運轉之後的疲態,各項機能都在悄然老化,小時候的隱性舊傷到了這個年紀,也逐漸暴露出來,經年久跪的膝關節一到天氣潮濕寒冷的時候,總會酸疼的讓人難以忍受。

  

  這樣的他,被放在一個滿是美貌少年男女的聲色場所裡,實在是不怎麼招人待見的。

  

  君屺靜靜坐在地下一層的某個房間的床上,整個人都陷在一種沈郁的淡靜裡,只有蒼白的臉色洩露了他此刻的緊張不安。

  

  他身上穿著這家俱樂部地下兩層應招生統一的白衣白褲,他這幾個月瘦得不成樣子,衣服穿在他身上空蕩蕩的,甚至可以清晰地描繪出衣服下面鎖骨深刻的輪廓。

  

  昏黃曖昧的燈光下,他整個人都籠罩在一種帶著淡淡憂傷的漠然之中,但是那控制不住打著輕顫的身體輕而易舉地出賣了他努力維持平靜假象的外表,把他那被壓抑在骨子裡的簡直要窒息的緊張恐懼和抗拒明明白白地表現出來……

  

  在他的對面,最後一個開門進來的男人隨手帶上房門,三個滿身汗漬混合著煙酒氣的男人一步步向他走過來,讓他放在身側的雙手越攥越緊。

  

  從被人重新帶回到月光島,他就開始做心理建設,他想象著假如失去主人他將面臨的最困難的處境,所以到向東陽跟他宣布島上對他的判決結果的時候,他雖然絕望,卻可以強迫自己接受這樣的命運。可是他真到了這一步,他沒辦法做到想象中的那樣漠然自若。

  

  他這些年被蕭九離保護得太好,早就忘記了所謂性奴隸的那些最直接,最不堪的含義。所以當那三個腦滿腸肥的男人嘴裡不干不淨笑罵著走過來按到他粗暴撕開他上衣的時候,他的腦子轟隆一聲就炸開了!

  

  做了再多的心理建設,卻也沒有事實來的突然而真實。男人似乎帶著油跡的手掌摸著他上身一路向下去解開他腰帶的瞬間,君屺再也沒辦法保持鎮靜的下意識掙扎起來!

  

  對方立刻交換下眼神,接著其中兩個人一邊一個按住他的手臂壓在床上,解腰帶的那男人順勢就把君屺的白色腰帶從腰間扯了下來!

  

  “──放開我!”

  

  君屺用力掙扎的同時下意識地叫喊出聲,滿是憤怒不甘的聲音竟然極冷。

  

  然而那一瞬間下身皮膚忽然一涼,連裡帶外的褲子已經整個被扯了下來……

  

  扔掉褲子,那男人抽手就給了他一巴掌!“他娘的小婊子,演什麼欲擒故縱!其實心裡早就求著老子把你操爛了吧?啊?!”

  

  即使跟在蕭九離身邊的時候,君屺也很少有被打耳光的經歷,男人這一下力道不輕,君屺!一下子就被打得耳朵嗡嗡作響,人都有點被打懵了……

  

  而這時,按著他手臂的其中一人不耐的叫嚷,“這小子還在掙呢,媽的你快點到工具箱裡找點狠料來讓他老實點兒!”

  

  從工具箱裡找來的東西的確夠狠,一根連著電擊器的粗大玻璃陽具,一根鋼釘大小的尿道按摩棒,以及一盒已經被摘掉了膠皮保護套的鱷魚夾……

  

  沒有一點兒潤滑,尺寸駭人的玻璃陽具被毫不憐惜的狠狠從太久沒被開發過的後庭一股腦兒地一捅到底,向來都被仔細照顧的柔嫩甬道剎然間被殘忍撕裂,鮮紅刺眼的血跡隨著男人隨後的惡意抽插被帶出體外,蜿蜒在男人瓷白纖細的大腿上,眨眼間更是刺激了男人們的嗜虐欲……

  

  “啊!──混蛋!……住!……住手……”

  

  在君屺破碎的聲音裡,那男人把那釘子大的堅硬按摩棒插進他痛苦得縮成一團的下體裡面,動作粗暴得根本一點都不在乎這樣做是不是會毀了那個器官,甚至是手下這男人的一輩子……

  

  一小盒鱷魚夾全部被夾在了上身最柔軟而敏感的幾個地方,君屺疼得渾身都在打顫,滿身滿臉的冷汗,他咬牙被迫承受,破碎的呻吟和被殘忍對待時下意識的求饒卻全都不能讓他們停下來……

  

  把最後一個鱷魚夾夾在君屺!的腋下,肥胖的中年男人抬手拍了拍君屺滿是冷汗的臉,然後一路撥弄著那些緊緊咬著男人皮膚的夾子,興奮地看著手下的身體戰栗顫抖,然後猛然把連著男人前後的電擊器開關開到了最大!──

  

  “唔!……”

  

  君屺整個人都像被扔在岸上的魚一樣猛然彈了一下!接著他不斷地想要掙脫束縛把身子蜷縮起來,可是壓制著他手臂的人力氣實在太大了,他根本掙脫不開……

  

  身體的痛苦逐漸的讓他失去理智,人在極度痛苦的情況下,總會下意識的想起某些美好的記憶來分散精力,而在君屺!的記憶裡,那些美好的記憶,全都是關於他主人的……

  

  他不禁開始想到,如果是主人在的話,他就永遠不會面對這樣絕望的處境,而他的主人也一定不容許有人這樣對待屬於他的自己……

  

  如果主人在的話……

  

  如果主人在……

  

  主人……

  

  主人救我!

  

  “──主人救我!”

  

  這一聲喊出來,也不知道君屺哪裡來的那樣的勇氣和力氣,他胡亂地抬腳用力踹翻了站在床邊的男人,接著猛然一口狠狠咬住抓著自己右臂的那只手,然後趁著那人失聲尖叫引來同伴詫異回神的瞬間猛然甩開左臂的禁錮,不計後果的一把扯掉陷在後庭此刻還通著電的粗大按摩棒,然後想也不想地猛然拉開房門就往外面沖!──

  

  他大概真是嚇壞了,一路上奪路狂奔,嘴裡不甚清晰反復重復的只有反反復復的幾個字“滾開……不要過來!……主人救我!”

 

 

 

 

第三章 不等價交換

 

  他大概真是嚇壞了,一路上奪路狂奔,嘴裡不甚清晰反復重復的只有反反復復的幾個字“滾開……不要過來!……主人救我!”

  

  ──

  

  重景聲色的地下一層,蘇南和幾個朋友在三個美貌少年和一個乖巧兔女郎的簇擁下邁出VIP專用電梯,地下一層顯然已經接到通知的樓層主管立即迎上去,殷勤招呼,“幾位小爺,今晚怎麼有空過來?籌碼還按老規矩開麼?”

  

  蘇南抬眼看看電梯轉角盡頭人聲鼎沸的賭場,點點頭,輕描淡寫,“一切照舊。”

  

  這幾個人是這裡的常客了,一到閒暇的時候就會過來招幾個侍應生陪著來玩兒兩把,出手大方且不計輸贏,開賭場的自然無比歡迎。再加上這幾個人在北部城市都是叫得上名字來的二世主,饒是這裡有月光島在背後撐腰,但是開夜店的誰還不都得有個幾個關系,上下走動的時候,這些個有身份有背景的官二代富二代,自然得小心伺候著。

  

  主管滿臉堆笑地殷勤答應,一邊拿著對講機吩咐下去,一邊引著一行人往賭場的牌桌上去,這邊兒幾位二世主正跟旁邊的幾個養眼的應招生調笑呢,誰知道剛過了電梯轉角,那邊就猛的沖出來一個衣不蔽體的狼狽男人,嘴裡一邊恐懼地叫著不要一邊向他們直奔過來!

  

  蘇南來這裡不過是玩幾把牌消遣消遣,對這裡的漂亮男女並不感興趣──再好的皮相在這裡也不過是給錢就能上的貨色,他覺得髒。

  

  而失去理智的君屺慌亂中朝他們沖過來的那時候,他正好在邊走邊玩兒手機。變故突如其來,正在游戲裡聚精會神的他反應稍慢躲閃不及,猛然就被這瘋了似的男人撞了個滿懷!整個人趔趄著向後猛退幾步,手機當即就給撞飛出去,撞上牆在彈回到地上,生生落了個殼飛屏碎的下場……

  

  蘇南是家裡獨子,從小含著金湯匙長大,平日裡那是惹不得碰不得沾火就著的主兒。這會兒平白讓人這麼狠撞一下,當即就要發作,可就在他下意識低頭去找那罪魁禍首准備發難的時候,卻明顯怔了一下!──

  

  把他撞了個生疼的男人直接被反力彈翻了,此刻整個人被抽干了力氣似的倒在地上,卻用力地向前伸手,用帶著斑駁血跡的手指費力地扯住他的褲腳,哀求地抬頭,蒼白的臉上,一雙淺茶色的漂亮眸子盈滿痛苦,此刻正絕望而哀求地看著他……

  

  他頓了一下,就聽見男人似乎掙扎了一下,好幾次都動了動蒼白嘴唇卻一字不說,直到轉角處傳來雜亂腳步聲,才下定決心似的輕輕吐出搖搖欲墜的幾個字,“……求求你……”

  

  蘇南皺起眉來,就在他原本還在思考疑惑的時候,三個衣衫不整的男人從方才君屺沖出來的地方追出來,看見倒在地上的君屺,嘴裡立刻叫罵著沖上來──這一下子,不用人解釋,蘇南也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男人追上來罵罵咧咧地二話不說就拽著君屺的兩條腿往方才來的地方拖,君屺原本就被折騰得散架了似的,此刻力氣更是耗得七七八八,根本沒辦法再起身抵抗,在不斷的後拉力中蘇南的褲腳從他手中脫開,蘇南皺眉看著他用盡力氣試圖對抗那三個男人,被拖曳的過程中身上的夾子從皮肉上硬生生被扯下來,他指甲都抓裂了,在干淨的大理石地磚上留下幾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蘇南的眉頭越皺越緊,而後,終於開口,淡淡地說了一聲,“住手。”

  

  原本面對這突發事件正不知道怎麼對這一群小祖宗交代的主管聞言立刻對已經尋聲趕過來卻不敢冒然動作的保安遞了個眼神,那三個男人被攔下來,君屺則被架起來,帶到了蘇南面前。

  

  蘇南這才有機會好好看看這個忽然闖進他視線裡的男人。

  

  他忽然發現,這個男人長得不同尋常的好看。

  

  雖然一邊的臉上有著明顯的巴掌印子,但是也仍舊可以看出這男人的皮膚白皙裡透著一種說不出的干淨感覺。一雙淡茶色的眸子幾乎是橫斜入鬢的秀長,他臉上的線條並不如一般男人那樣鋒利而深刻,而是那種圓潤而美好的,讓人看起來很舒服的輪廓。他看起來應該是算得上高挑的,只是過於削瘦了些,額頭細碎的劉海柔順的垂下來半遮住眉眼,隱約看得見瞳仁是淡茶色的,那顏色讓他整個人都因此而籠罩在了一種淡淡的憂郁和悲傷裡。

  

  然而最讓蘇南在意的是,他左邊圓潤的耳垂上帶了一顆晶亮的小指指甲一半大小的鑽石耳釘,不知道為什麼,在這種情況下從地下一層的MB身上見到這樣一顆打眼一看就知價值不菲的耳釘,這讓他隱隱的覺得有些奇怪。

  

  如果是平時碰上,這人給蘇南的印象就會是一個優雅斯文的形象。可是現在看來,就著實太尷尬了些……

  

  他身上不著寸縷,上半身敏感的地方到處都被鐵架子緊緊咬著白皙皮膚,分身頂端露出一段鐵管狀的東西,下身瓷白大腿上蜿蜒的到處都是鮮紅刺目的血痕……

  

  君屺這時候已經逐漸從剛才幾乎失控的慌亂中恢復過來,力氣也找回了幾分。他靠著自己的力量站直,忍了半晌,到最後終於還是在那介於少年與男人之間的某少爺目光的視奸下狼狽地紅了臉,非常警惕地掙開了旁邊架著他的兩個人,踉蹌著後退了一步。

  

  這一退就正好撞上了一直站在他身後怒目而視的地下一層主管。

  

  君屺瞳孔猛縮下意識的回頭,正好對上主管滿含警告和危險暗示的憤怒眸子。

  

  他知道他剛剛做了些什麼──攻擊客人,無論是在月光島還是在俱樂部,無論是作為奴隸還是MB,都是被嚴令禁止的事情。他鬧出這麼大的動靜,這一層的主管當然不會很高興。

  

  但是,那又能怎麼樣呢?

  

  他已經是這個樣子了,再無望的現實再惡劣的處境,比起失去主人的痛苦和即將被別人占有這幅屬於主人的身體的無力,難道還能再讓他更加無望一點兒麼?

  

  他無聲苦笑,整個人卻慢慢鎮定下來,勉強站立在那裡,身子卻挺得筆直,整個人都重新陷進了那種絕望之後的漠然冷淡裡。

  

  蘇南冷眼看著他的反應,覺得這會害羞的男人前前後後的轉變非常有趣,於是決定出手幫幫他。

  

  而後,一件帶著體溫的外套忽然兜頭罩過來披在他身上,身體接觸到布料的感覺讓君屺微微詫異,下意識地抬頭看過去,蘇南看著他那蒼白中帶著一種很難描述的韻味的臉,又微微怔了一下。

  

  然後真心覺得,長得這麼好看的一個人,給那三個肥佬糟蹋,可惜了。

  

  於是他走過去,在對方面前站定,挑挑眉,樣子很不以為然地斜著眼睛看他們,“都說強扭的瓜不甜~人家不喜歡你們,你們再這麼追著也沒意思。而且你們三個人玩這一個,也實在無趣得很。”

  

  “甜不甜老子自己說了算,你算個什麼──”

  

  難聽的話還沒罵出來,就被旁邊虎視眈眈的保鏢不由分說地狠狠甩了一巴掌!

  

  蘇南根本就沒理會這些,只我行我素地徑自說下去,“所以我看不如這樣,我把那三個男孩子讓給你們,你們到七樓去快活,把他讓給我。”

  

  這話一說出來,在場除了他本人之外的所有人幾乎都變了臉!

  

  連君屺都忍不住詫異。他用帶著探究的不信任目光轉過頭去看蘇南,接著就聽見旁邊他那幾個朋友出聲抗議,“阿南,你不是來真的吧?!你都給出去,我們怎麼辦?”

  

  “再上去找幾個更好的不就完了?費用記我賬上。”蘇大少爺自顧自地說完解決方法,然後微微轉動視線,挑著眉毛居高臨下地問那主管,“這樣可以吧?”

  

  可以麼??

  

  當然可以!!

  

  不用俱樂部出面就解決了問題,不免單不賠錢甚至還有得賺!這種事情說不可以都應該被打回原始社會重新進化一百遍!

  

  蘇南得到滿意的答案,然後揮揮手,被當做貨品般交付出去的三個漂亮少年過去得不情不願,經過君屺身邊的時候,都不忘用余光狠狠地瞪他幾眼。

  

  而那之後,蘇南打發走了自己的朋友,找了個侍應生讓他帶自己到這男人的房間去。君屺!戒備地站在原地,被身後主管往前推了一下,卻踉蹌著重新站穩,仍舊沒有挪動一步。

  

  這時候蘇南都快走到轉角了,回頭看他沒跟上來也不多說什麼,只無所謂地聳聳肩,“或許比起我,你更喜歡剛才那三個肥佬?”

  

  君屺身體微不可查地震了下,卻什麼也沒說。只是皺眉看了他一眼,靜默片刻後,一語不發地舉步跟了過去。

 

第四章 當潔癖男遭遇MB

 

  君屺身體微不可查地震了下,卻什麼也沒說。只是皺眉看了他一眼,靜默片刻後,一語不發地舉步跟了過去。

  

  ──

  

  

  不大的房間裡床的四周調教工具散落一地,剛才混亂中裝潤滑劑的瓶子被撞翻了,帶著黏性的透明液體順著被浸透到飽和的床單慢慢滑下來滴落在地上,在地板上形成一大片膠狀水漬,床上床下一片凌亂不堪。

  

  蘇南有潔癖,這場面讓他看得惡心。

  

  於是皺眉停在門外,神色頗有些不快的對領他過來的侍者吩咐,“不進去了,你給他換個房間。”

  

  “重景聲色”地下兩層的所有房間都是一樣的,此刻這位惹不起的二世主開口,帶路的小男生立刻忙不迭的點頭,接著輕車熟路地把蘇南讓進了旁邊的一間空著的房間。

  

  蘇南在此之前從沒進過七樓以下的房間,這時候走進去才微微有些詫異──這些房間裡的擺設竟然都是一樣的。

  

  不過沒人住的房間倒是很干淨,蘇南在床上坐下來,然後看著那個搖搖欲墜卻還冷著一張臉默不作聲跟在身後走進來的男人,“你有什麼東西需要搬過來麼?讓他幫你。”他說著就朝旁邊的侍應生抬了抬下巴示意,輕車熟路的架勢有如在使喚自家傭人。

  

  君屺站在門口往裡一點的位置上,靜靜的搖了搖頭──除了耳朵上那枚耳釘之外,他再沒有什麼其他的私人物品了。

  

  本來在從月光島出來的時候這枚耳釘也是要被拿掉的,是他拼命求了向東陽才得以保留──這耳釘是蕭九離給他的標記,是他主人留給他的唯一的東西,是他的命。

  

  蘇南當然不知道君屺曾經的故事,看見他搖頭就揮手讓一直等在旁邊不敢走的侍應生退下去,等到周圍沒有其他人了的時候,大少爺把目光放在這男人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看著那些掛在他身上的亂七八糟的工具和觸目驚心的血跡就覺得礙眼,於是又嫌棄地皺了皺眉,“去洗澡,把你身上那些烏七八糟的東西都摘干淨。”

  

  君屺看看他,轉身默然無聲地走進浴室。

  

  打開淋浴的時候,身上細小的傷口被水一澆,越發疼的讓人難以忍受──他從來沒有被人這樣對待過。曾經跟在蕭九離身邊的時候,他的主人下手都是極有分寸的,從來不會把他弄得這樣鮮血淋漓。

  

  可是在這裡,沒有主人,只有他自己。在這個聲色場所裡,他不屬於任何一個人,又或者說,他屬於每一個人。年紀大了的他剩余的可利用價值不多,所以只要客人推開這個房間的門,為了獲得快感,就可以肆意玩弄傷害。沒有誰會來照顧他的身體和感受,因為誰也沒有義務來保護一個公用的玩物。

  

  像“重景聲色”這樣的地方大概就是年齡大了的性奴最後的歸宿,曾經以為自己能逃脫,沒成想,命運最後竟然是一這樣殘忍的方式硬生生把他拉回了現實……

  

  摘掉身上剩余鱷魚夾的過程是可以忍受的,最棘手的是那根插在分身上的那根尿道按摩棒。這東西剛才被硬生生的捅進去,早就弄傷了身體裡脆弱的甬道,現在再把這東西硬生生的拿出來,無異於將那樣敏感的地方再狠狠的折磨一次……

  

  這種事情,借助外人的手會比自己來省些力氣也好受一些。君屺是個懂得趨利避害的人,只是就算他願意,外面那個年輕男人也未必肯幫忙。何必自取其辱?

  

  於是他左右看看,拿過旁邊架子上的毛巾折好咬在嘴裡,閉上眼睛深吸口氣,單手扶著梳洗台借力,單手慢慢握住深陷在分身裡面的只剩下拉環的按摩棒,一邊輕輕的旋轉著一邊緩慢的向外拉──這是個很有技巧的方式,在減輕向外拉扯帶來疼痛的同時也給自己一個適應這種銳痛的時間。

  

  可即便這樣,這樣把那東西拿出身體的過程還是讓君屺吃盡了苦頭。他整個人都在抖,抓著梳洗台的手指指節都泛青了,等到那個東西的一半終於離開身體的時候,他甚至再也無法保持站立的姿勢,一下子就跪坐在了地上!……

  

  跌倒的震顫波及到那個最脆弱的地方,強烈的疼痛逼得君屺眼前發黑連氣都喘不上來,但是那樣的動作卻不能停下來。這種疼痛不能等,一旦停下來緩上一口氣,接下來的疼痛就會仿佛被疊加了一樣,越發的讓人難以忍受。

  

  於是他干脆靠著牆跪坐在地上,死死咬著嘴裡毛巾把痛苦的聲音都壓回去,顫抖的手指一點一點的繼續著剛才的動作,幾乎是用盡了全部的勇氣和力氣,才把分身裡面的按摩棒極其小心的輕輕扯出來……

  

  把這些東西都摘掉的時候,君屺整個人已經完全癱軟在地上,半分力氣也提不起來。

  

  浴室瓷磚上很涼,花灑水流當頭淋下,身上血污被沖洗干淨的同時,絲絲涼意從膝蓋傳遍全身,讓君屺只覺得冷得徹骨。

  

  他已經不年輕了,即便蕭九離再注意他的身體,曾經經年累月的調教訓練也給身體造成了很大的負擔,到了將近三十的年紀,他開始變得體弱多病,膝關節更是受不得半點兒寒氣,一到天氣潮濕寒冷的時候,總會酸疼的讓人難以忍受。

  

  他扶著牆試圖站起來,就在這時候,年輕男人不耐煩的聲音透過浴室的門清晰地傳進來,“我說你怎麼回事兒,洗個澡也這麼久?”

  

  他當然不知道君屺剛才經歷過怎樣的折磨。大少爺的心性,總是不會遷就別人的。

  

  君屺把一直咬在嘴裡的毛巾拿下來,輕歎口氣,扶著牆慢慢站起身,連擦拭身體的力氣都沒有,隨便拿浴巾揉了揉頭發,披上櫃子裡放著的毛巾浴衣,把中間的腰帶系緊,閉了閉眼,推開門走出了浴室。

  

  ──他不知道他接下來會面臨什麼樣的處境,但是面對一個看起來連SM工具都討厭的年輕男人,總不至於比面對剛才那三個肥胖的中年男人糟糕。

 

 

 

第五章 蘇南的憤怒

 

  ──他不知道他接下來會面臨什麼樣的處境,但是面對一個看起來連SM工具都討厭的年輕男人,總不至於比面對剛才那三個肥胖的中年男人糟糕。

  

  ──

  

  

  君屺從浴室出去的時候,正是蘇南等的最不耐煩的時候。

  

  他的手機方才被君屺撞過來的時候摔壞了,這個房間裡連個電腦電視都沒有,不斷從浴室傳來的嘩嘩水聲聽得這沒東西可以消遣的大少爺心煩意亂。

  

  當浴室門被推開的時候他就皺眉用不悅的口吻質問:“我讓你去洗澡,沒讓你去跑馬拉松!你是跑到國外去洗了?是不是我不叫你你還不打算出來?”

  

  君屺雖然體力不支,但精神狀態已經完全恢復過來了。他從浴室出來,掃了眼仍舊靠床坐著的怒氣不小的年輕男人,想了想,還是在門邊站定,面對一連串的詰問,淡漠地開口,只回應了兩個字,“──抱歉。”

  

  那還帶著嘶啞的聲音低沈而冷淡,尾音帶著輕微的顫動,跟撥弄琴弦留下的余音似的。

  

  這兩個字卻奇異地澆熄了蘇南的怒火,他抬起眼來看離自己遠遠站著的男人,目光最後不自禁地落在了他因為浴袍腰帶束緊而顯露出的狹窄腰線上──

  

  “到我身邊兒來。”

  

  君屺看著他鎖在自己腰上的視線,知道既然到了這裡,自己躲得了這次也逃不過下次。靜默片刻便不再掙扎,默然無聲地依言走到蘇南身邊,低頭平靜地看著仍舊穩如泰山般坐在床上的青年,言簡意賅,“您想我怎麼做?”

  

  他的主人曾前前後後一共花了五年的時間來讓他適應月光島外面的社會,這是非常有成效的。因為到了現在,他可以以非常正確的方式地跟其他人毫無障礙地交流。除了在蕭九離面前,否則即使是跪著,也不會讓任何人覺得他低人一等,是個奴隸。

  

  “想你怎麼做?”蘇南挑眉偏偏頭,聲音帶著玩味兒的輕佻,“我用那三個七樓的孩子換回你一個地下一層的老男人,你總得讓我覺得──物有所值。”

  

  他的尾音輕輕上揚,仿佛在無形中劃出了一個圓潤的圓弧形,那種帶著些玩弄意味兒的優越感像是從骨子裡透出來的,是一種從沒體驗過生活苦楚的人才會有的態度和語調。

  

  君屺低頭靜靜打量這個男人。他還很年輕,臉上的已經隱隱的的顯露出鋒利線條和深邃的輪廓,眉宇間透著執拗而霸道的味道,身上骨架已經長成,肌肉和骨骼的比例看起來恰到好處,呼吸間清晰地透露著嬌生慣養的上位者從小養成的侵略氣息。

  

  君屺不知道怎麼應付這樣介於叛逆與成熟之間的年輕男人,沈默了下,然後做出了最無可辯駁的動作──盡管手指有些僵硬的顫抖,但他還是解開腰帶,脫掉浴袍,忍受著膝蓋針扎一樣的痛楚,在蘇南身邊跪了下來。

  

  “……如果可以的話,請您快點。我的體力恐怕支撐不了一整夜了。”

  

  蘇南生活圈子裡的這幫二世祖沒一個是省油的燈,個個都是什麼新鮮玩什麼的主兒,SM這檔子事兒,蘇南不是不知道,只不過他沒有這方面的愛好,朋友之間偶爾說起來,他也只是不怎麼感興趣的一笑帶過。

  

  再加上他這人潔癖的厲害,聲色場所的應招男女一個不碰,自己在近郊別墅倒是養著個偶爾出出火氣的情人,但人家也是個水靈靈的美貌小姑娘。

  

  而現在,雖說剛才在路上救下他的時候已經把這男人上上下下看了個遍了,但那跟現在不一樣,剛才他還覺得這是個挺漂亮的男人讓他挺感興趣,而現在這個挺漂亮的男人對著他脫掉衣服跪下來的時候,他卻全身不舒服。

  

  剛退下去的火又升起來,面對著白皙皮膚上青紫傷痕遍布的男人,看著這人弱不禁風的身體,忽然之間就覺得一陣熱流從下體翻湧而過,根本沒有施虐欲的他竟然忍不住的想把眼前這人抓到懷裡狠狠蹂躪一番……

  

  這感覺在此之前從來沒有過。現在忽然冒出來──而且還是面對一個地下一層的、過氣兒了的MB!

  

  這種認知讓他莫名其妙的憤怒。

  

  他分不清那是在氣自己的身體和情緒不受控制還是惱怒這個男人的自甘下賤──或者兩者兼而有之。但不管怎麼樣,他都覺得這樣輕車熟路脫掉衣服跪下來的君屺,辜負了自己原本的一番好意。

  

  那種感覺就好像他救了個人,把人家當人看,而人家自己卻願意做狗,順帶著把他剛才的好心都一起作踐了一樣。

  

  ──蘇南這個人自我的厲害,難得有好心的時候。但他要做了好事,對你好,你就得收著,你要是不收,那就是作踐了他難得的好心,駁了他的面子,然後他會不開心,他不爽了,這種情緒就得發洩在你身上,你就會倒霉。

  

  於是當君屺跪在他身邊說出那句話的時候,這蘇大少的聲音立刻就冷了下來,“你起來。我不吃這一套。”

  

  對方的話其實是讓君屺松了一口氣的。

  

  確定了眼前這年輕男人確實沒有這方面癖好後,他也想站起來──他實在不願意跪蕭九離以外的男人。但可惜的是他已經脫力了,屈膝跪下已經用完了他最後一點體力和堅持,再想站起來卻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了。他嘗試著用手臂做支撐站起來,只是這樣動一動全身就跟散了架似的,使不上半點力氣。

  

  君屺放棄再次嘗試,搖搖頭,還是那並沒有多少歉意充斥在裡面的兩個字,“……抱歉。”

  

  蘇南錯把這搖頭和道歉當成了他不肯起來的意思。

  

  他從剛才開始目光就不受控制地一直鎖在君屺身上,君屺剛才手撐著地板動了動,他看著對方的身體因此而出現小幅度的晃動,兩條腿的肌肉繃得緊緊的,平坦小腹之上,之前被鱷魚夾夾腫了的兩個乳頭愈發的紅腫挺立,隨著急促呼吸起伏,而男人明顯壓抑著自己的呼吸,粗重的喘息到了嘴邊,就已經變成了隱忍的低喘……

  

  又某種需求像是要壓抑不住了似的在身體裡翻騰,心裡就跟放了只貓爪子進去似的,被撓的心煩意亂。

  

  蘇南本來就不是個什麼有耐心的性子,又是說一不二霸道慣了的人,眼下忍著對這男人莫名其妙的感覺對他好說好商量竟然就這麼碰了個軟釘子,當即就想對眼前這個罪惡源頭發飆,可那准備踹出去的腳已經抬起來,卻不知為什麼面對這瘦弱的老男人竟然沒忍心踹下去,硬生生中途轉了個角度踏在了地上,腳落地的一瞬間蘇南就從床上站了起來,那是在即將暴走的情況下勉強按耐著情緒保持冷靜的聲音──

  

  “早知道你這樣自甘下賤,剛才我就不該通知你們老板說我要包下你,就不該把你從那三個肥佬手裡救下來!現在看來,倒是我多管閒事了。”

  

  蘇南一邊說著一邊頭也不回的往外走,最後一個字落下的瞬間,他反手一帶,房門被他重重甩上,巨大的聲音讓整個房間都跟著震了一下……

  

  而只剩下自己一人的房間裡,仍舊跪在地上無力起來的君屺!,也因此而怔了一下──

  

  包下我……麼?

  

  這樣的話,就代表我只需要伺候他一個人就可以了……可是他看起來對男人和性虐似乎並不感興趣……那麼我是不是就可以守住這個屬於主人的身體而不被別人侵犯了?……

  

  君屺這樣想了想,忽然就覺得自己天真的可笑。

  

  別說他對自己沒興趣。就算有興趣,自己也不過只是個過了鼎盛時期的性奴隸罷了,面對一個老男人,那樣一個有權有錢人家的少爺,新鮮感是絕對不會維持太久的。

  

  過了那個保質期,自己就還是這個地方隨便什麼人推門進來就可以上的MB,他的包養,改變不了自己如今的處境……

  

  但是,這或許是個契機,而他可以利用這個契機,為自己爭取一些什麼?

 

 

 

 

第六章 囚禁

 

  但是,這或許是個契機,而他可以利用這個契機,為自己爭取一些什麼?

  

  ──

  

  

  之後的日子,蘇南就像完全忘記了君屺!這個人一樣,再也沒來過“重景聲色”。

  

  而從那天蘇南離開之後,君屺那間屋子就被人上了鎖,除了來為他看傷的醫生和送一日三餐的人進來外,再也沒有其他人可以進來。當然,門被鎖著,君屺也出不去。

  

  房間裡除了必須的生活物品外任何用來消遣和打發時間的東西都沒有,人待在這樣被上鎖的屋子裡面簡直跟被關禁閉無異。這樣的生存條件,根本不需要再用什麼手段,普通人恐怕早就崩潰了,可是君屺卻只是有點兒精神不濟,神志卻仍舊很清楚。

  

  他的傷已經完全好了,而這樣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就是發呆的日子一直持續到了蘇南摔門離開後將近兩個月的時候……

  

  這段時間,蘇南先是跟自己較著勁的不肯去重景聲色,後來等那口氣兒好不容易捋順了,又被他老爸發配到國外公司去學習,一來二去忙的就忘了這回事兒,等回來的時候被朋友叫著到“重景”去開賭局,這才又想起君屺!這號人來。

  

  他分不清地下一層這些一模一樣跟迷宮似的房間,也不記得君屺的門牌號,叫了個侍應生帶他過去,到了門前卻發現這門竟然被上了鎖!

  

  “這怎麼回事兒,你們鎖他干嘛?”蘇南皺起眉來,對著正在輕車熟路開鎖頭的侍童沈著聲音質問。

  

  剛好把門鎖打開的粉嫩小男生有些奇怪地偷偷打量了面色不善的蘇南一眼,囁喏著聲音小聲解釋:“您當初說把他包下來,可是卻沒說過要給他換房間。為了不讓其他人隨便傳進門動了您的人,所以只好鎖起來……”

  

  “他就這麼被關了將近兩個月?!”

  

  “但是人的精神狀態還可以……”

  

  “……”連蘇南自己都不知道胸腔裡忽然湧出來的心慌和憤怒是怎麼回事兒,他強自按耐著性子一語不發地等侍應生把門替他打開,不大的屋子裡,蘇南一眼就能看到正環抱雙膝坐在床上,此刻聽到聲音正向這邊兒看過來的君屺!

  

  他還是那個樣子,不急不躁,安靜坐在那裡的樣子給人一種整個人都淺淺淡淡、仿佛即將融化開的錯覺……他那樣素淨淡然的眼睛裡什麼情緒都沒有,可是看著他的樣子,蘇南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會感覺到一種深入骨髓的憂郁和悲傷……

  

  面對著那樣仿佛什麼都不在意的空洞眸子,蘇大少落在單薄男人身上的目光難得的有點慚愧和不忍,“那個……你還好吧?我當初沒考慮那麼多,讓你受委屈了。”

  

  蘇南說話的語氣有點兒不自然的別扭──他那樣的身份,能對君屺這樣的人說出這種話來,已經是非常難得的事情了。

  

  可是君屺靜靜地看著他,動動喉結,卻沒有說話。

  

  不是他不想吱聲,只是喉嚨像是被塞了團棉絮一般,一時間沒辦法發出任何聲音來。

  

  他重新被帶到月光島去的時候,因為要等待三個月的期限,他在月光島的地下區域被關了整整三個月,三個月期滿,蕭九離還是沒有消息,於是他立刻被發落到這裡來,然後就出了那天的事情,接著又是相當於兩個月的禁閉。

  

  在一個方寸之地前前後後被關了整整五個月的時間,不知道外界的任何信息,沒有任何人與之交流,即使君屺在這之前受過這方面的訓練卻也還是吃不消,反應神經和語言神經的能力在這期間無法控制地減弱。

  

  要恢復這些能力,他需要一個適應的時間──就像他當初強迫自己適應這個這個環境的時候一樣。

  

  見他不語,蘇南想再說些什麼,但是這個時候手機鈴聲忽然打斷了他。

  

  他接起來,是同來的朋友在賭場裡打來的,“我說蘇大少爺,你什麼時候過來?剛從外面回來就扔下哥幾個跑的不見人影,這不是你的做派啊!”

  

  蘇南聽完淡淡地應了句“就來”,然後掛了電話,看著仍舊坐在床上的君屺,想了想,就笑了笑,“要不要跟我到外面去轉轉?”

  

  君屺靜靜地看著他,半晌,沒有任何表情地輕輕點了下頭。

 

 

 

 

第七章 豪賭(上)

 

  君屺靜靜地看著他,半晌,沒有任何表情地輕輕點了下頭。

  

  ──

  

  ──這是君屺第一次走進地下一層的賭場來。

  

  中歐風的華麗裝潢在君屺看來,也不過就是跟大部分的大型賭場裝飾大同小異。簡單的來形容這裡的環境和場面,就是金碧輝煌,人聲鼎沸。

  

  蘇南徑自領著他去了VIP大廳,期間跟他解釋,“這裡的VIP跟其他地方不大一樣。他們放人進這裡是看那人手裡的籌碼,不是身份地位和會員等級。”

  

  君屺靜默無聲地聽著他說完,非常輕的點了下頭來回應眼前這個年輕的男人。

  

  他其實有點兒不舒服,剛才從外面大堂經過的時候那裡濃重的煙味兒熏得他胃裡跟暈車似的惡心,太久沒聽到過其他的聲音,一下子到了這麼喧鬧的環境,身體和精神在本能的排斥,他知道現在選擇跟出來其實並不明智,但如果剛剛他拒絕,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要繼續被鎖在那間屋子裡,不能外出,沒人交流。

  

  雖然他不表露出來,但他確實害怕那些。再這樣待下去,他自己知道,他的精神很快就要崩潰了。

  

  可是蘇南並不能體會這種被連續囚禁的痛苦,因為沒經歷過,所以能夠表達出來的自我譴責情緒就變得非常有限。

  

  等走到蘇南同伴開的那張賭桌的時候,他似乎已經完全從剛才的愧疚情緒中走了出來……

  

  君屺看了眼前面嵌著深綠色天鵝絨桌布的大長桌,他們在玩德州撲克。

  

  桌上坐了四個人,其中一個已經棄牌。而這個時候牌桌上,美女荷官已經發下了最後一張河牌,坐在桌子左邊的年輕男人先是看了一眼,然後抬頭對蘇南遺憾地聳聳肩,搖頭同樣棄了牌。

  

  坐在君屺前面這個位置上的是個戴著眼鏡的精明男人,最後一張河牌發下來,他單手扣著桌面,另一只手翻開自己的底牌看了一眼,然後推出了十萬的籌碼,接著又推出了二十萬,“──我不相信運氣一直都是在你那邊兒的。這把我牌不錯,所以想跟你比一比。”

  

  他對面那個謝頂的中年男人一語不發,不動聲色地跟了。

  

  牌桌上的公共牌是一張紅桃A,一張梅花A,一張方片K,一張梅花2和一張梅花5。

  

  剛才這個戴眼鏡的男人翻開自己底牌的時候君屺!看到他手裡是一張方片A和一張紅桃K。

  

  這能讓他湊成最大的的葫蘆。但是公共派裡面有三張相同花色的牌,雖然不大,但對反仍舊有可以湊成同花順的可能。

  

  君屺!默不作聲地抬眼看這對面中年男人的表情,接著就無聲地歎口氣,搖了搖頭。

  

  他前面的坐著的戴眼鏡的男人輸了。

  

  ──而事實也的確如此。

  

  那個男人手裡的是一張3和一張4,同一色的梅花。

  

  他竟然真的湊成了同花順!雖然是同花順裡面最小的牌,但是即便如此,也比最大的葫蘆大。

  

  眼鏡男隨手扔下兩張底牌,轉過頭來對蘇南苦笑,“今天晚上是遇上行家裡手了,我和羅二給人家貢獻了不少,偏偏心裡憋著口氣兒,不撒出來難受。”他說著站起身來讓出位置,“阿南你手氣一向比我們好,不如替我玩兩把試試看?”他說著曖昧地瞟了君屺一眼,“贏回來多少,就當是給你這新寵包紅包了。”

  

  蘇南回頭兒意味深長地看看站在他旁邊穿著素白衣褲的君屺,轉而對給他讓位置的卓雲松戲謔調笑,“人家價錢可高著呢,我怕你的紅包人家看不上啊。”

  

  “得了吧,雖然上次我沒來,但現在誰不知道你蘇大少爺用三個七樓的孩子換回了這麼個地下一層的男人放在這裡金屋藏嬌──話說回來,你不是潔癖麼,這口味兒怎麼忽然就變得這麼奇快了?”

  

  蘇南隨手撥弄著桌上的籌碼,淡淡的回應:“你想多了,只是覺得好玩罷了。”

  

  他們這樣如同閒話家常一般地交談著,似乎絲毫沒有在意已經輸掉的那一百多萬的籌碼,當然……也沒有在意他們談論話題的當事人此刻聽著是個怎麼樣的心情。

  

  君屺被蘇南最後那句話刺得有點兒痛,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痛,只是在那一個瞬間,心髒仿佛被人忽然用針尖刺到了似的,猛的縮緊了一下。

  

  他輕輕閉了下眼睛,再睜開的時候,看著已經重新布置規整的賭桌,又轉動淺茶色的眸子往正准備坐下來的蘇南身上看了一眼,他下意識地張了張嘴,然後伸手用更快更有效的方式阻擋了蘇南落座的動作!

  

  蘇南抬頭帶著奇怪的疑問看著他,他看到君屺的喉結似乎很急迫地上下動了幾下,然後滯澀的聲音從嘴邊溢出來,君屺!說得很慢,而且發音有些模糊的生澀,但他還是聽清了,對方說的是:“……你能讓我試一下麼?”

  

  蘇南愣了一下,繼而看著他的眼神變得非常意外,“你會玩兒這個?”

  

  君屺不說話,只是定定地注視著蘇南那雙漆黑的眸子,素淡的臉上是蘇南還未曾見過的堅持。

  

  蘇南覺得有趣,於是把位子讓給他,然後站在他身邊,居高臨下中帶著點痞氣地菲薄輕笑,“那你可想好,要是你輸了,可就要把這次輸掉的和上次欠我的一起還給我了。”

  

  君屺淺淡的茶色眸子安靜地看了蘇南一眼,然後一言不發地在椅子上坐下了。

  

  不知道是不是蘇南的錯覺,這男人落座的那一刻,他總覺得這個一直素淨淡然的男人身上的氣質忽然變了,變得深沈而冷靜,那種四平八穩的做派,竟然給了蘇南一種他其實是個牌桌老手的奇怪感覺……

 

 

 

 

第七章 豪賭(下)

 

  不知道是不是蘇南的錯覺,這男人落座的那一刻,他總覺得這個一直素淨淡然的男人身上的氣質忽然變了,變得深沈而冷靜,那種四平八穩的做派,竟然給了蘇南一種他其實是個牌桌老手的奇怪感覺……

  

  ──

  

  他們玩的大,十萬起手做一局,而此時桌上君屺那裡的籌碼,差不多只剩下二十五六萬的樣子。

  

  蘇南招招手,叫來這裡的侍應生又給他加了五十萬。

  

  君屺趕的時候挺好,這一局是那個被稱為羅二的人的莊,謝頂的中年男人和剛才最開始棄牌的那個人投入大小盲注,冷豔的美女荷官發下底牌。

  

  十萬的籌碼,沒有人加注。

  

  君屺拿到底牌,先是垂眼掃了牌面一眼,接著就把牌扣在了桌子上,然後又微微抬眼,朝對家勾了個輕輕淺淺的無奈笑容。

  

  ──那個笑容就好像是在主動告訴對方自己的牌不好一樣。

  

  蘇南站在旁邊看著這男人的樣子,他的眼睛裡還是那樣不興波瀾的沈靜顏色。

  

  而他的牌也確實不好。是一張紅桃9和一張紅桃7。雖然是同一花色,但都不是很大的牌。

  

  他的上家是上一把最先棄牌的那個人,他的底牌是一張紅桃K和一張黑桃5,下家羅二拿到的牌很不錯,一張K,一張Q,同樣都是梅花,而且非常大。他的對家,那個中年男人手裡現在有一張方片A和一張梅花2。

  

  底牌看起來誰都有贏的可能。沒有人棄牌,君屺的上家很保守的推出十萬籌碼,君屺不動聲色地跟了十萬,羅二拿著兩張同花大牌,點了根煙,推出十萬,接著又推出十萬。

  

  謝頂的中年男人單手壓著自己的兩張底牌,跟了注。

  

  他的下家和君屺也跟了,荷官發下三張翻牌──方片Q,紅桃J和黑桃K。

  

  這三張牌讓羅二拿牌的手猛的一緊!他現在已經能配上兩個對子了!加上一張J,在對子裡面已經是相當大的牌了。但是這三張公共牌對桌上其他人也同樣有用,如果有人拿到A,10或者9其中的兩張,那麼現在已經是一副非常大的順子了。

  

  而從現在每個人手中的底牌看來,那個中年男人手裡的一張A的確有可能跟桌上的牌湊成一副大順子,只要在荷官之後發下的兩張牌之中能夠敲中一張10,那麼贏的可能性就非常大了。君屺的上家手裡的K和公共牌能配成一個對子,但是能湊成順子和兩個對子的可能性都不大。

  

  至於君屺……他的底牌最小,雖然公共牌中有一張紅桃J,除非接下來的轉牌和河牌都是紅桃讓他湊成同花,或者能夠讓他擊中一張10和一張8配成順子,否則這把牌他就輸定了。

  

  給他讓位置出來的卓雲松看著那三張翻牌就輕歎了口氣。蘇南在旁邊留心觀察著君屺的一舉一動,他倒是不很在意輸錢,只是非常好奇這男人那張總是掛著冷淡表情的漂亮臉蛋兒上會不會因此而露出緊張不安的樣子。

  

  然而,沒有。

  

  三張翻牌讓君屺的上家又一次棄了牌,然後蘇南就看著他漠然地隨手推出十萬籌碼,跟注。

  

  第四張轉牌是個紅桃8。

  

  羅二的眉心皺了起來,這張牌對他沒用。他湊成三條的可能性已經非常小了,但是公共牌非常可能讓其他人湊成順子,如果有人湊成順子,那麼他的兩個對子就必死無疑。

  

  他狠吸了口煙,重重吐出來的時候忽然覺得一種奇怪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他下意識地抬頭尋著視線的來源朝君屺!看過去,在接觸到君屺目光的那一剎那,他恍惚間看見他的上家在嘴角輕輕勾出了一個高深莫測的,輕蔑的笑容。

  

  他被那笑容震得精神猛然一凜!可等他反應過來想看個清楚的時候,卻發現剛才瞬間發生的一切仿佛自己的錯覺一般──那個被蘇南帶進來的過氣兒MB仍舊是那樣靜默的表情,坐在牌桌前,安靜得簡直一點兒存在感都沒有。

  

  好像是才感覺到有人在一直盯著自己看,他轉過淺茶色的細長眸子,對羅二輕輕點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

  

  羅二被他前後的變化攪得心神不寧,那邊美女荷官已經開始催促,而在這種心神不寧中,羅二猛地把剩下多半的煙扔在地上狠狠碾滅,棄牌了。

  

  牌桌上此刻就只剩下了君屺!和那個謝頂的中年男人。那男人拿著底牌又看了一眼,轉而抬起頭隔著長長的賭桌深深地盯了對面這個穿著地下一層應招統一制服的君屺!,推出十萬的籌碼,然後又加了一個十萬。接著把兩張底牌扣在桌子上,食指壓在牌的中心,中指輕輕轉動著牌角,語氣悠然地開口,“我手裡的牌不錯,所以如果你跟帶你來的那個男人沒有什麼深仇大恨的話,現在最好棄牌,這樣不至於讓你的金主顏面掃地的輸個精光。”

  

  他說著就對君屺露出了一個帶著些譏誚味道的笑容,整個人的氣場很穩,似乎真的是胸有成竹的樣子。他頓了頓,接著就對剛才的話補充道:“──當然,如果你真的很懂這個的話,就應該知道,我不是在偷雞。”

  

  “的確,相比於您,我只有擊中那唯一一張牌才有可能會贏。除此之外的任何一張,我都沒有贏的機會。”從坐在牌桌上就一直沒有開過口的君屺輕聲開口,還是那種許久沒有說過話之後的澀然感覺,但是無論是聲音還是語氣,都非常沈穩,“雖然拿到那張牌的可能性很小,但是,我想賭一賭。”

  

  細碎的劉海下面狹長的眸子水光流動,他緩慢的抬起頭來淡淡的眼神看著他對面的中年男人,因為他抬頭的動作,左耳的耳釘映上頭頂水晶吊燈的燦爛光輝,乍然間一閃而逝的璀璨刺得那男人忍不住回避了目光,而在這一切發生的同時,君屺!伸出手來,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把自己旁邊剩下的全部籌碼都推了出去,淡淡地說:“我全ALL。”

  

  …………

  

  連蘇南的眉毛都因此而狠狠地跳了一下!

  

  卓雲松在旁邊搭著蘇南的肩膀,表情沈痛地拍拍他,“……現在我相信我的紅包人家確實看不上了。一局輸掉七十多萬眼睛都沒見他眨一下,這輸法一般人可養不起。話又說回來,他這是故意全ALL吧?──阿南,你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讓人家這麼恨你?”

  

  卓雲松這話倒是提醒了蘇南,因為他的關系被莫名其妙的關了將近兩個月的禁閉,那男人雖然嘴上不說什麼,但其實還是非常氣憤的吧?所以才借此機會報復的?

  

  這麼想著,蘇南原本皺緊的眉心反而又松開了。

  

  而牌桌上,中年男人依舊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轉著撲克牌,“這樣的牌面和幾率下你竟然敢全ALL?──你是故意想輸掉你金主所有的錢,還是說有足夠的自信一定能贏?”

  

  君屺想說話,但他的呼吸道剛才被煙氣熏得有些發緊,這會兒微微緩過來的時候反而忍不住的咳嗽起來,他聽得見自己咳嗽的時候氣管裡響起的如同拉風匣似的聲音,止不住的咳嗽折騰得嗓子就跟被劃破了似的疼。

  

  而這個時候有人往他面前遞了杯純淨水,他下意識地拿過來狼狽地喝了幾口,這才將將地緩過來。

  

  他抬頭想對遞水給他的蘇南說謝謝,蘇南卻先他一步開口,用那種對輸錢毫不在意的態度和帶著點寬慰安撫的語氣對他說:“別著急,輸了也沒關系。”

  

  原本准備道謝的君屺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幾乎是狼狽地轉過頭移開目光,原本靜如止水的臉上一瞬間浮現出一絲非常復雜的表情,然後轉瞬即逝。

  

  謝頂的中年男人在此期間一直沒有動作,他表情謹慎地盯著君屺!的一舉一動以此來更加准確地判斷對方是不是真的在偷雞。然後,等君屺再度隔著牌桌把目光轉向他的時候,他臉上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興奮表情,跟著推出全部的籌碼,“我跟!全ALL。”

  

  在多少雙眼睛的注視下,荷官穩穩地發下最後一張河牌──是一張10。

  

  紅桃10!

  

  連至始至終都從容自若的蘇南都怔住了。

  

  大局已定,中年男人翻開自己的兩張底牌,AKQJ10!他果然湊成了最大的順子!

  

  他再度看向君屺,那笑容中有贏錢的快感和明顯的鄙夷,“──你輸了。”

 

第八章 贏回來的男寵

 

  他再度看向君屺,那笑容中有贏錢的快感和明顯的鄙夷,“──你輸了。”

  

  ──

  

  “是麼?”咳嗽之後君屺!的聲音更加沙啞了,他說話的聲音變得非常小,但是一字一句,幾乎是擲地有聲一般,異常的清晰,“──我看未必呢。”

  

  接著,他翻開自己的底牌,紅桃9和紅桃7。

  

  公共牌裡面,有紅桃J、10、8。

  

  ……竟然真的讓他擊中了那張唯一有可能讓他贏的紅桃10,讓他不僅湊成了同花,還拿到了順子!

  

  雖然不是很大,但在德州撲克裡,除了皇家同花順以外,這已經是最大的牌了!

  

  從今天晚上開始就一直在這張桌上贏錢的中年男人看著自己前面轉眼之間就輸得一干二淨的籌碼,臉色慘白慘白的,死死的盯著君屺,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旁邊帶著眼鏡的卓雲松看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一樣張大嘴巴,過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僵硬著轉動眼珠兒看向同樣震驚不已的蘇南,“我……靠!……你這找到的不是一只吞金獸,這是一棵搖錢樹啊!……”

  

  蘇南靜靜地垂眼看著坐在椅子上等侍應生幫他收籌碼的君屺,復雜的眼神裡充斥著興奮好奇和疑惑探究,沒有接話。

  

  君屺等侍應生幫忙收好籌碼放在他前面桌上之後從椅子上站起身來,自己伸手把堆成小山的籌碼推到了蘇南站著的位置。

  

  “給我干什麼?”蘇南說著用玩味兒的目光在他兩個朋友身上轉了一圈兒,接著說道:“剛才他們說了,不管贏多少都算給你包的紅包。他們想賴賬的話也是來找我,這些是你的,收著就是。”

  

  君屺聞言自嘲地勾勾嘴角,他的嗓子已經很疼了,沙啞的聲帶每掙扎著說出一個字都讓他感覺備受煎熬,“我又沒辦法離開這裡,要這麼多錢有什麼意義?”

  

  沙啞的聲音聽起來帶著某種奇怪的孤單感,讓蘇南感覺這個男人就好像被世界都遺棄了一般的沒有絲毫存在感……

  

  蘇南覺得自己又為這個男人動了惻隱之心──盡管他知道自己的惻隱之心在遇到這個老男人之後出現得太過頻繁了,但卻仍舊無法打消這種念頭。

  

  於是他略微斟酌了一下,就再度開口,意味深長地對君屺說:“那麼,你用這筆錢讓自己離開這裡不就行了?”

  

  “這不可能。我是沒有資格為自己贖身──”

  

  君屺的否定被蘇南打斷,他個子很高,於是微微低頭,在君屺!耳邊用一種非常曖昧的態度和非常認真的語氣對他說道:“……我的意思是說,我把你買出來,好不好?”

  

  他用了一個非常清楚明白的字──“買”。

  

  他顯然不知道君屺!的身份,也不可能知道君屺!不能獲得自由的事實,但在他完全不知道這些的情況下,他還是說了“買出來”──是我買了你,我占有對於你的一切權利,所以你就只能獨屬於我。

  

  下意識說出這個字的時候,可能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這是一個獨占欲多麼明顯的字眼……

  

  但是不管他用了什麼字眼,君屺都不在乎,他真正在意的,是這句話所要表達的意思。

  

  蘇南不過寥寥的十幾個字,卻讓君屺如同被釘住了一般,怔在當場。他全身僵硬地牢牢盯著眼前這個高出他不少的年輕男人,淡色的唇瓣因為緊張而輕微的顫抖,好不容易才一字一頓地開口確認:“你是認真的,還是只是覺得好玩,所以來逗逗我?”

  

  “當然是認真的。”蘇南在這個時候對他挑起的笑容有點兒菲薄,“我覺得你挺有趣的,與其在這裡一直包著你,還不如把你帶出去,讓你在我需要的時候隨時陪在我身邊。”

  

  他這話其實是典型的公子哥兒找玩具時候用的調調兒。君屺聽得出來,但他從小到大一直是奴隸的身份,這樣的話實際上並不能給他造成什麼影響和傷害。

  

  對他而言,只要能離開這裡,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因為只要他能有個名正言順的理由離開這裡,他就會暫時脫離月光島的掌控,那麼,他就可以做很多他之前沒辦法辦到的事情。

  

  更何況,蘇南這個人,對他而言雖然談不上喜歡與否,但是起碼並不讓他覺得討厭。

  

  在他腦子裡的神經因此而繃得緊緊的同時,蘇南的話還在繼續,他的最後一句話是,“你只需要告訴我你願不願意就可以了。”

  

  君屺已經過了容易沖動的年紀。到了他這個年紀,考慮的東西總是很現實的,就比如從被帶回月光島被發配到這裡來直到現在,他想的最多的都不是如何讓自己這個只屬於蕭九離的身體不受任何人染指,而是怎麼樣才能從這裡出去,然後找到失蹤的蕭九離。

  

  而現在這樣的機會終於來了,這樣難得,他怎麼可能會錯過?怎麼可能會不願意?!

  

  一直費盡心思想要達到的結果在現在終於實現,他終於忍不住深吸口氣放松了一直以來繃緊的神經,而那被松開的緊繃情緒剎那間如同洩洪一般壓垮了多病的身體,長時間監禁和精神不濟造成的痛苦和疲憊瞬間席卷大腦,君屺掙扎著剛說了一個“我”字,後面的“願意”還沒有出口,他就忽然眼前一黑,整個人向後栽倒過去!……

 

 

 

第九章 忍痛

 

  一直費盡心思想要達到的結果在現在終於實現,他終於忍不住深吸口氣放松了一直以來繃緊的神經,而那被松開的緊繃情緒剎那間如同洩洪一般壓垮了多病的身體,長時間監禁和精神不濟造成的痛苦和疲憊瞬間席卷大腦,君屺掙扎著剛說了一個“我”字,後面的“願意”還沒有出口,他就忽然眼前一黑,整個人向後栽倒過去!……

  

  ──

  

  君屺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是在一個全然陌生的環境裡。房間的裝修擺設簡約大氣,從拉著紗簾的窗外透進來的柔和光線讓許久未見陽光的君屺!不習慣地下意識瞇起眼睛側頭躲避。

  

  下一秒,頭疼欲裂。

  

  只是一個輕微的偏頭動作,卻好像整個腦仁都跟著一起晃了一下似的。

  

  左手正在輸液,他抬起右手捏了捏正跳著疼的太陽穴,這才發現不知是頭,連肌肉也酸痛的厲害……

  

  看來真的是人老了啊……

  

  ──“你應該明白,你這個年紀的奴隸,已經沒有什麼好玩兒了。”

  

  主人離開前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果然是沒錯的。

  

  床上的君屺自嘲地笑笑,笑到最後,竟然連心也跟著抽疼起來……

  

  房門在這個時候被人從外面推開。那個在重景聲色的賭桌上說要買下他的年輕男人走進來,他身後跟著一名醫生打扮的中年男人,上來檢查下君屺的體表特征,又量了體溫,而後先是寬慰地對君!笑笑,繼而直起腰來轉身面對蘇南,松了口氣般的道:“沒事了,燒退下來了。”

  

  君屺啞然,燒退了?他連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發燒都不知道,只記得當時的“願意”二字還沒說出口就眼前一黑,向後栽了過去……

  

  “這是哪裡?”

  

  醫生識趣的在離開的時候帶上了房門。君屺安靜地躺在床上,沒有掙扎著試圖坐起或者其他更激烈的動作。男人淡茶色的眼睛眸光如剪水,說話的聲音還帶著沙啞,但是語氣輕緩而平靜。

  

  平靜到……無論蘇南回答他這是哪裡,他都絲毫不會在乎一樣。

  

  “我家。”蘇南坐在床邊上一早就被人搬過來預備好的椅子上,從家庭醫生留下的口服藥下面抽出一個封著牛皮紙的檔案袋,檔案袋中間鑲著的卡片裡印著君屺的照片名字以及身份編號。他把檔案袋放在君屺觸手可及的地方,然後勾勾唇角,用夾帶著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莫名獨占欲,牢牢地看著君屺,一字一句地把話說完,“──你是我的了。”

  

  在蘇南的認知裡面,他覺得,如果不是自己的話,君屺很有可能會一輩子呆在重景聲色地下一層的那個小房間裡,每天接待著不同的人,直到最後身體不堪重負,或者干脆是染病死掉。

  

  是他讓君屺脫離了那樣可怕又殘酷的生活,所以君屺理所應當地應該對他心存感激,獻媚討好。

  

  可是他錯了。

  

  床上的男人仍舊是那副素雅淡靜的樣子,靜靜地看著他──蘇南甚至無法從那樣的表情和眼神中判斷這個男人現在到底在想些什麼。

  

  被冷遇的蘇大少爺有點兒不高興了。他微微蹙眉,抱著雙臂靠在椅背上,微微偏頭,居高臨下地看著床上虛弱的男人,“雖說籌碼是你自己贏回來的──但你不打算謝謝給你這個契機的我麼?”

  

  君屺凝視他半晌,然後才輕淺地點下頭,順著蘇南的意思,低低的回應,“謝謝。”

  

  其實有什麼好謝的?雖說站在自己的角度上,他確實感激那個把他從重景帶出來的男人,但是站在蘇南的位置上想一想,男人從那種地方買他這種人回家,無非就是為了自己的欲望而已。他在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考慮的出發點是自己,那麼現在達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卻要別人開口說謝謝……

  

  君屺的神情落到蘇南眼睛裡的時候,蘇南就知道他誤會了。

  

  他在性事上有潔癖,從歡場上帶回來的人是絕對不會去碰的。在他能夠說服自己的范圍內,他花大價錢把這個老男人買回家一方面是因為覺得這個人好玩有趣,另一方面是覺得君屺似乎懂的東西不少,而他身邊現在剛好卻一個能夠幫他打理從工作到生活各方面瑣碎事情的人。

  

  只是這樣而已。

  

  最起碼,對於這件事情上,他給自己的理由,就只有這兩點。

  

  不過對於君屺的誤會,他倒是也不想解釋。對方的誤會並不會真正對他的生活帶來什麼困擾,為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多費唇舌,他覺得累。

  

  於是蘇南自顧自地看了一眼他故意扔在君屺觸手可及地方的密封檔案,對君!挑挑眉,“你不看看麼?”

  

  君屺也察覺到了自己剛才有些失態,寡淡的臉上輕輕的勾出內斂溫和的笑意,竟然破天荒地出言自我調侃了一句:“本人是不准拆開看的──就跟你們的工作檔案一樣。”

  

  君屺發自內心的笑起來會給人一種春暖花開的感覺。蘇南微微詫異了下,便低頭把目光放在檔案照片下的名字上,“你叫君屺?”他又挑眉瞟了床上男人一眼,視線落到對方笑意尚未退去,卻不知為何顯得有些僵硬的嘴角,“倒是個挺有味道的名字。”

  

  許久未被人叫過名字的君屺被子下的手指攥得緊緊的,嘴角為散去的笑容越發的僵硬。

  

  名字是蕭九離起的。他至今還記得當初剛到月光島的蕭九離從十幾個待選奴隸中把他挑出來,親手摘掉那時候唯一能表明他身份的、掛在脖子上的編號牌子,然後想了想,看著他的臉慢慢的沈吟著對他說,“這模樣長的……倒真是應了那句‘謙謙君子,溫潤如玉’──君屺,你以後就叫這個吧。”

  

  剛入行的調教師說話的時候臉上一絲多余的表情都沒有,但那雙黑沈沈的眼睛,肅穆得仿佛要把他的靈魂吸進去……

  

  從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屬於那個男人了。只是沒想到命運輾轉,當另一個偶遇的男人又一次取得他的所有權的時候,叫出這個名字,讓他莫名的抗拒。

  

  蘇南看著他顯得迷離的茶色眸子,微微不悅地皺了皺眉,“君屺,你今天總是在走神。我說話的時候,討厭被人忽視。”

  

  “抱歉……”

  

  君屺閉了閉眼睛藏住眸中痛苦的神色。他很疼,蘇南叫他一次,心裡就多疼上一分。

  

  可是他不能表現出來。因為一旦露出破綻,就很可能被抓住痛腳。

 

 

 

 

第十章 主人,您在哪裡?

 

  可是他不能表現出來。因為一旦露出破綻,就很可能被抓住痛腳。

  

  ──

  

  蘇南看著君屺垂著頭低眉順目的樣子,伸手慢慢抬起他瘦削微尖的下頜,強迫他看著自己的眼睛,蘇南漆黑的眼睛直直地盯著他,以一種上位者看所有物的審視態度,“──我覺得,你與之前在‘重景’的時候相比,好像哪裡變得不大一樣了。”

  

  蘇南指的是君屺的態度。

  

  雖然此前他也是一副漠然的順從樣子,但蘇南覺得那時候的君屺就像一個只有皮囊而沒有血肉的空架子。而現在,他總是走神兒,反倒讓蘇南感覺這個人好像活過來了……

  

  但這話聽在君屺耳朵裡,卻是蘇南明顯在責備他不如在重景聲色裡面順從聽話的意思了……

  

  躺在床上的瘦削男人目光微不可查地有一瞬間的晦暗,等他迅速隱藏掉之後,他深吸口氣,微微側頭避過了蘇南勾著他下顎的手指,撐著床吃力地坐起來,然後揭掉了左手固定枕頭的紙質膠布──

  

  “你做什麼?!”

  

  蘇南坐在對面阻止他的聲音君屺仿若未覺,而蘇南在出言阻止後也並未有其他動作,只憤怒而危險的瞇著眼睛皺眉看著這老男人自顧自地拔下了針頭,然後在床那邊對著他屈膝跪了下去!

  

  ……實在受不了一個成年男人對著自己動不動就下跪的蘇南當下就驚的站了起來!

  

  剛要開口呵斥,卻聽見直挺挺跪在地上的男人用微帶沙啞的磁性聲音跟他平靜的說道:“不高興的話,您可以懲罰我。想要我做什麼,您也可以命令我。既然您取得了對我的所有權,您的話,我自然會遵從。如果只是想讓我做一個與在重景的時候一樣的欲望容器,我會做到。如果不是,那麼請您告訴我,您買我回來,究竟是什麼目的?”

  

  這一番話說得公事公辦,即使君屺是跪在地上說完這番話的,從氣勢上來看,卻竟然是不卑不亢的!

  

  而蘇南,他偏頭仔仔細細地打量著跟他隔著一個床遠的男人,靜靜盯了半晌,最後饒有興致地挑挑眉──他從沒在其他的任何一個人身上見到過這種既馴順又桀驁的氣質。

  

  果然,這個老男人,的確是挺有趣的。

  

  “目的麼……”蘇南把沖出嘴邊呵斥君!起來的話咽了回去,略微沈吟一下,帶著些玩弄味道的輕笑著開口:“一直照顧我起居的劉姨前幾天辭職回鄉下去照顧她還沒滿月的孫子去了。你的任務是接替劉姨照顧我的飲食起居,另外幫我整理偶爾帶回家處理的公司文件。除此之外麼……”

  

  蘇南眼睛狡黠地轉了一圈兒。原本不想讓君屺對自己的誤會越來越深。可是說到現在,他卻忽然想看一看那個臉上表情寡淡的男人在聽到下面這話的那一刻,究竟還會不會仍舊維持著這樣鎮定樣子了……於是他緩緩的微笑起來,華麗的聲線慢悠悠地往下說道:“──當然,還得照顧一下我的性趣。”

  

  蘇南滿意地看到,地上的男人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身體果然猛然顫了一下!他的表情出現了瞬間的破碎,即使短時間內就被修補完好,可留心觀察他的蘇南還是敏銳的捕捉到了。

  

  ──他果然是不願意跟自己發生那種關系的。

  

  蘇南了然地挑挑眉。

  

  自己一個對此有潔癖的人沒有那種想法也就算了,這從歡場出來的男人抗拒自己算怎麼回事兒?

  

  蘇南心裡有些薄怒,但到底顧及著君屺的身體,亦沒有讓人跪著跟自己說話的習慣。他對跪著的君屺擺擺手,示意他起身,同時抬手按響了台燈開關旁邊的紫色小圓按鈕。

  

  很快剛剛離開的家庭醫生去而復返,看看房間裡的情形,微不可查地皺皺眉,扶著君屺重新回到床上,一語不發地重新把針給他扎進手背薄薄一層瓷白皮膚下的淡青血管裡。

  

  蘇南站在一旁氣定神閒地看著醫生重新把針頭固定,然後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靠床頭坐著的君屺,“──別動不動就跪下來。我說過了,我不吃那一套。我生氣的時候,也不是你跪一跪就能解決的。”

  

  君屺靜靜看著他,安靜地點了下頭,神色平靜而內斂。

  

  得到回應的蘇南滿意地勾勾嘴角,“好好休息。身體好了你得向我證明──我花大價錢買你回來,是值得的。”

  

  君屺低垂的眼睫輕輕顫動了兩下,像是在糾結掙扎著些什麼一般,半晌,就在蘇南已經准備離開這間屋子的時候,他終於忍不住帶點急迫地開口問這棟房子的主人,“……少爺,這屋子裡的東西,我可以使用麼?”

  

  仍舊冷然淡漠的語氣,可不知怎麼的,聽起來竟有些小心翼翼的。

  

  君屺這句話裡第一次對蘇南用上了稱謂,這也讓蘇南意外地理解了君屺這句話更深刻的意思……

  

  他看著這病怏怏的老男人瘦弱單薄的樣子,心裡忽然有些發緊。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盡量放柔了聲音地對他說道:“這是你自己的空間,想干什麼隨便你。我沒有在房間裡放監視器偷窺別人隱私的癖好。”

  

  蘇南說完就離開了房間。

  

  所以他不知道的是,床上的君屺淡定而漠然地看著剩余的少半瓶透明液體流進自己體內,而後又一次毫不猶豫地拔掉了針頭,一聲不響地下床,拖著走起路來還有些搖搖晃晃的身體走到一旁的台式電腦前,開了電腦,顫抖的手指緩慢而堅定輸入了一個郵箱地址,然後更加顫抖的在郵件標題上輸入了一句話──

  

  主人,您在哪裡?

  

  他沒有發送出去。而是把這只有一個題目的郵件存在了草稿箱。

  

  按下存草稿按鍵的時候,一向淡定自若的君屺頭上滿是冷汗,後背的襯衫都被滲出的汗水打透了……

  

  天知道他只是打下這幾個字,幾乎用光了他身上全部的力量……

  

  這是一個只有他與蕭九離知道的秘密郵箱,曾經是蕭九離偶爾出遠門又不方便帶著他的時候兩人之間作為通訊只用,只是沒想到,現在卻成了君屺與蕭九離之間唯一的一點兒聯系……

  

  他一連五個月過著完全與世隔絕的監禁日子,曾經想的最多的就是要怎麼樣才能讓自己得到機會給主人寫一封郵件放進這個郵箱的存稿箱。可是當他真的有機會打開這個郵箱的時候,看著草稿箱裡存留著的他與蕭九離曾經的留言對話,他卻控制不住的全身戰栗,呼吸像是被人扼住了,整個人憋悶而疼痛到難以忍受的地步……

  

  主人……您到底,在哪裡?……

  

就算真的是對我厭倦了而離開,也請求您……回復我一句話,讓我知道您安然無恙,也讓我對您……死心。

 

 

 

 

 

第十一章 所謂人妻(上)

 

  “主人,您到底在哪裡?”

  

  自從得到允許可以使用電腦後,一連半個月,同樣的內容,君屺每天存一封郵件的行為從沒有間斷過。

  

  在鍵盤上敲下最後一個問號,保存了今天這封只有標題沒有內容的空白郵件,君屺看看時間,退出郵箱,把電腦關機。

  

  果然,他剛關上電腦床邊的傳喚鈴聲就響了起來。

  

  無聲的輕歎口氣,收拾好自己紛亂復雜的心情,他先是起身到台燈旁邊關了傳喚鈴,又到衛生間照著鏡子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才出了房門往隔壁走去。

  

  隔壁就是蘇南的房間,為了方便蘇南的使用,君屺一來就被安排住到了這裡。

  

  蘇南的房門沒鎖,君屺卻扔是依足了規矩禮節在那欠著一條縫隙的紅木房門上輕而穩地敲了三下,然後放下手,低眉斂目地低低喚了一聲:“少爺?”

  

  君屺的聲音內斂而溫和。

  

  “進來。”

  

  得到允許的君屺無聲的推門而入,房間的小客廳裡,茶幾上地毯上到處都是打著報表印著數據寫著方案的A4紙,再度無聲地歎著氣,一語不發地走上前彎腰把地上和茶幾上散亂的打印紙一張張拾起來,疊好。

  

  蘇南交疊著雙腿搭大咧咧地搭在茶幾上,合上放在腿上的筆記本扔到旁邊的沙發上,目不轉睛地看著這白衣黑褲,襯衫扣子一絲不苟系到喉結下面、長褲筆挺一絲褶皺也找不到的老男人,盯著收拾殘局的他不斷重復半蹲與起身的動作挑挑眉,抱臂偏頭玩味兒勾著嘴角,“不虧是歡場出來的人。這一身干淨利落的裝束倒硬是被你穿出了禁欲的味道來。”

  

  蘇大少爺其實真的沒有故意羞辱君屺的意思。他只是比較自我,心裡想什麼嘴裡就說了什麼,沒有考慮別人的感受而已。

  

  輕飄飄的一句話,對於蘇南來說只是一句仿佛吃飯喝水問天氣一樣的閒話家常。

  

  然而君屺的動作卻是結結實實的一僵,雖然臉上仍舊維持著那種清冷而溫厚的神色,但一不留神修剪圓潤的指甲卻在蘇南的文件資料上留下了好幾道明顯的指甲抓痕……

  

  蘇南顯然沒有察覺到進去的難堪──就算是察覺到了,他也未必會往心裡去。

  

  從小到大,身為家裡獨子的他自私又自我,即便偶爾會考慮到別人的感受,也是從自身作為出發點去做事的。對於從俱樂部買回來的君屺,在他的觀念裡,不會跟男人更不會跟MB上床的他只是買回來了一個很好玩的玩具用品,只要他得到快樂就足夠了,至於提供快樂的工具會不會因為使用過度而導致無法負荷,那不是他的考慮范圍。

  

  君屺自然也知道其中道理,深吸口氣壓下胸中翻騰不斷的負面情緒,保持著他那種沈靜的氣場理好了散亂的紙張,然後才重新站起身來微微彎腰,平和的聲音輕聲問道:“少爺您叫我來,請問什麼吩咐?”

  

  “你手裡那一疊企劃案頁腳都是有編號的,回頭兒幫我把頁碼捋順之後跟之前的那些放在一起。我待會兒要到書房去處理個總公司發過來的急件,可能要一直做到晚上,所以幫我准備下午茶。”

  

  君屺沒什麼脾氣地點點頭,“那我這就准備。”

  

  他把那本亂了順序的企劃拿回到自己房間,然後輕車熟路地下樓往廚房走去。一路上遇到兩個家裡的幫傭,都笑著跟他點頭打招呼,樣子竟是有些恭敬的。

  

  ──這其實並不難理解。這棟房子是蘇家的老宅,但蘇南的父母常年在國外,回國居住的時間少之又少,這裡的管家因此而跟隨在蘇先生和太太身邊照顧,老宅這邊管事兒的人一直是打小照顧蘇南長大的劉姨。而現在劉姨走了。按照蘇南的安排,君屺接下了照顧蘇南起居的工作,同時也在這個完全陌生的新環境裡做了一個相當於管家但又不是管家的尷尬角色。

  

  好在這宅子雖大,幫傭的人卻並不多。而君屺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跟在蕭九離身邊做著管家的角色,自身給人的氣場又是溫厚而內斂的,所以做起這些來倒也不算吃力。

  

  真正讓君屺覺得疲於應付的,反倒是蘇南這位反復無常霸道任性的大少爺對他的態度。

  

  通常的情況下,君屺覺得蘇南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有趣的活玩具。那樣的目光君屺長這麼大見的多了,對他而言其實是非常習以為常的。真正讓他覺得害怕的,是這蘇大少爺偶爾凝視著他的時候眼底偶爾透露出的一些惻隱的、類似於憐惜的情緒──

  

  有的時候君屺走近他,甚至能看清他隱含著強烈占有欲的神色……可是當君屺以為他真的會不顧一切的壓下來的時候,那雙眼睛裡偏偏又清明的連一絲情欲都沒有。

  

  真是……讓人無法安心。

  

  君屺深深地吸了口氣,又緩緩地吐出來。把做好的茶點放進托盤裡,沒有在去蘇南的房間,而是直接敲門進了二樓的書房。

  

  茶點送進書房擺在蘇南面前的時候,正好是下午三點半。

  

  懶洋洋的金色陽光暖暖地從窗外透進來,打在上好的白色骨瓷餐具上,映得剔透餐具上面英式茶點越發的勾動人的味蕾……

  

  鹹味的三文魚蛋餅和傳統的甜點紅莓烤餅,配上一杯烹煮的恰到好處的頂級羅納菲特紅茶,從顏色到形狀再到味道,無一不是精致美好,地地道道到了無可挑剔的地步。

  

  可是蘇南還沒等享受幾口,就被突然想起的電話打斷了美好的下午茶休息時間……

  

  電話是蘇南的一個朋友打來的,說是羅二被家裡逼著跟一個不愛的女人政治聯姻了,壓抑的要命,找他們出去喝酒,那貨情緒很不好,所以恐怕他們得盡快趕過去以免那頭暴龍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惹來麻煩。

  

  蘇南跟羅二哥們兒感情很不錯,聽了這事兒當下再沒有享受下午茶的心情。甚至連做了大半的公司急件都放下了,臉色緊繃的掛斷電話起身就往衣帽間走。

  

  君屺花了大下午的時間站在廚房裡累得半死忙活出來的勞動結晶就被這麼扔在了桌上,瞄著金漆的茶杯裡,極品的紅茶還在冒著嫋娜的熱氣……

  

  但是沒有時間惋惜自己勞動成果。負責跟蘇南有關的一切瑣碎事務的君屺在蘇南走出書房就快步跟了過去。他剛追上來,蘇南就一邊走一邊頭也不回的用短促的聲音和語氣簡短而明確的吩咐,“電腦裡剩下的那部分文件你幫我看完整理好打印出來,另外幫我准備醒酒湯,我想我回來的時候應該用得到。”

  

  全部的命令,那樣的理所當然。

  

  他甚至都不問君屺一句,那些記載著各項數據的密密麻麻的文檔君屺會不會看。

  

  君屺緊跟在他身後往衣帽間走的動作有瞬間的停頓。他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些什麼,可是蘇南完全沒有給他機會。他已經推開了衣帽間的房門,君屺再不跟上去,保不准這因這一通電話而情緒緊繃的男人會借題發揮……

  

  他歎了口氣,忍著因站立太久又行走太快而越發酸痛的膝蓋隱疾,疾走幾步跟上去,站在蘇南身後無聲地輕歎口氣,而後斂了氣息語氣平靜地溫順回應他,“……是。”

 

 

 

第十一章 所謂人妻(下)

 

  他說著就到衣櫃裡去幫蘇南挑衣服,動作純熟地服侍蘇南穿好。然後又半蹲下來,沉默無聲地幫他理平褲腳。

  

  蘇南在整個過程中一直看著他。他卻至始至終都是那副淡漠而馴順的樣子,低眉順目的,整個人給人一種深沉如水一般的感覺,但是偏偏服侍他穿衣服的手動作快而穩妥,讓對此事一向挑剔的蘇南在第一次體會到的時候也忍不住稱贊。

  

  和君屺接觸的越久越深,蘇南越是覺得這個男人的腦子就像個百寶箱,他似乎什麼都懂一點兒,雖然涉獵都不深,但卻非常實用。這讓他找到了又一種新的樂趣──找一些完全不同的、各種各樣的事情丟給君屺,看他是不是仍舊可以完成。

  

  這種單人游戲起初的時候蘇南只是懷了一種獵奇的心情,但是慢慢的,當他發現君屺全部都可以完成的非常漂亮的時候,原本獵奇的心情就轉變成了一種年少的執拗──非要找到一種他不會的東西來不可。

  

  一次次的嘗試,再看著君屺一次次的完美完成。這種對一個人不斷挖掘其底線的執著讓很少對什麼東西感興趣這麼久的蘇大少爺覺得新奇又好玩兒。

  

  但是在他的游戲中,蘇南從未考慮過君屺的感受。

  

  其實他也不是故意的這樣的。

  

  就好像君屺住進蘇家之後,吃穿用度上的標准把君屺和老宅的管家放在了同一個級別。物質上他一樣也不曾虧待過這個老男人。只不過他能想到的這一切也就僅止於物質上。精神上的關心照顧,別說這個從小被人照顧著長大的大少爺考慮不到,即便是想到了,自我的個性擺在那裡,他也未必會去做。

  

  就像現在,他看著鏡子裡衣著搭配既符合場合看起來又非常順眼的自己非常滿意,然後便毫無預兆地抬手輕佻的勾起一縷君屺頭頂柔順烏黑的發絲,微微往上拽了拽,示意正半蹲在他身前為他系鞋帶的男人抬起頭來看著他。

  

  君屺並不抵抗,順著的他些微的力道抬起頭,保持著半蹲在地上的姿勢,柔柔順順的樣子,仰著頭,淡茶色的眼睛仰視著蘇南的目光輕淺如水。

  

  雖然不喜歡君屺動不動就下跪的動作,但是蘇南不得不承認,這種高度的差距帶來的俯視與仰望,完全掌控和全然馴服的感覺,的確令人感覺到仿佛每一個汗毛孔都舒張開了一般的美妙。

  

  蘇南隨手撥弄著他柔軟的發絲,低頭垂眼看著他,微微的笑:“那些資料,我回來的時候整理好交給我,你做得到麼?”

  

  君屺此刻的姿勢有點兒像是單膝跪地的樣子。他聞言輕輕掃了眼蘇南的眼睛,然後淡淡的垂下眼,靜默半晌,微微苦笑著回答:“我會盡力而為,少爺。”

  

  蘇南挑挑眉,臉上的笑容也是淡淡的,但是卻隱隱含著那種上位者玩弄附庸品的惡劣,“醒酒湯,我要你親自煮的。”

  

  這話其實蘇南也沒有故意的為難君屺──他煮飯的手藝很好。從他某天給深夜回來的蘇南煮了一碗海鮮面之後,只要蘇南在家吃飯,就都是他親自下廚去做──正餐午茶和夜宵,無一例外。

  

  但是這種命令和先前的吩咐糅雜在一起,對君屺而言卻著實吃力了些。

  

  ──蘇南處理那份文件的時候他站在邊兒上掃了兩眼,其實並不是很棘手的事情。蘇南的話,如果一直做下去,至多晚飯之前就能搞定。但是放在君屺這種完全不熟悉蘇家公司運作的人手上,資料所涉及的前前後後的信息都要了解一番,才能把這資料做下去。

  

  因為完全不了解,所以整份資料都要重新再看一遍。蘇南之前批注出來的東西對他而言,起不到任何幫助。

  

  如果要趕在蘇南回來的時候把整理好的東西交個他並且還要煮一碗醒酒湯的話……那麼他必須在蘇南剛一離開家裡的時候就馬不停蹄的趕工才行。

  

  君屺輕歎口氣,嘴角苦笑的弧度加深了些,垂著眼沉默片刻,卻沒有解釋和討價還價。仍舊是那樣沉靜的點點頭,素淡的聲音,應了下來,“……好的,少爺。”

 

 

 

第十二章 正人君子與衣冠禽獸

 

  君屺輕歎口氣,嘴角苦笑的弧度加深了些,垂著眼沉默片刻,卻沒有解釋和討價還價。仍舊是那樣沉靜的點點頭,素淡的聲音,應了下來,“……好的,少爺。”

  

  ──

  

  送蘇南出門目送他的車子離開,君屺自返身回房之後就再沒閒著。或者可以更確切的說──晚飯過後把醒酒湯放爐子上小火煨著,除了偶爾下樓去看看火候外,他就沒離開過蘇南的書房。

  

  初次接觸一個完全陌生的公司運作模式,所要了解的東西太多,龐大信息量把君屺折騰得腦仁疼,可他越是對蘇家的公司了解,看著這份資料就越是心驚。這裡面記載描述的東西已經超出了普通工作郵件的范圍,多項資料幾乎直指公司眾多商業秘密,可是蘇南卻好像對他完全不防備一樣,就這麼大咧咧地把這些丟給他,甚至明確地告訴他,幫他做完,並且打印。

  

  這是一項可以直接接觸到第一手准確而完備的資料的動作。如果他有心,這些東西,雖然不至於讓蘇南掉一塊兒肉,卻也可以讓他焦頭爛額一陣子。

  

  但是對於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君屺完全沒有興趣。

  

  君屺無法確定那年輕的男人這樣做是在試探他還是其他的什麼,但若說那樣的男人會在朝夕之間就這樣全然的相信一個人……他是不信的。

  

  蘇南留下的工作讓他一直熬夜到了半夜快十二點。然而附件中Excel表格還剩最後一頁,看完整理好就可以去打印的時候,外面的敲門聲忽然打斷了他。

  

  歎口氣起身,他揉揉因對著電腦時間太久而酸澀脹痛的眼睛過去打開門,外面的小菲傭還系著圍裙,用簡單的漢語微帶惶恐地表達她的意思,“少爺電話,但他們說的我聽不懂。”

  

  君屺按了按太陽穴,點點頭,一聲不響的往樓下走。

  

  電話是用蘇南的手機打回來的,然而講電話的人卻不是他。

  

  電話那邊嘈雜的很,君屺隱約聽得出正對著話筒講話的人是重景牌桌上給他讓位置的那個卓雲松,大概是喝了不少,吐字含糊不清的,難怪小菲傭聽不懂。

  

  “……卓少?”

  

  “啊,搖錢樹啊,是你吧?”

  

  君屺愣了一下,這話問得他答是也不妥,說不是也不對。他握著話筒放在耳邊,抿唇皺了皺眉,卻沒有接話。

  

  好在這人沒有蘇南那麼專橫霸道,他頓了頓沒等到君屺應聲也不埋怨,在那邊自顧自地把原本想表達的話說完整,“搖錢樹,蘇南喝醉了,你過來開車把他接回去吧。”

  

  君屺一向淡定得沒什麼表情的臉上,額角的青筋因著這個莫名其妙的稱呼而暴起,坐在沙發上接電話的老男人必須深吸口氣才能盡力維持著平穩而妥帖的聲音,用一個管家該有的語氣回應:“好的,我這就讓司機過去。在此之前,就先麻煩您照顧少爺了。”

  

  那邊兒卓雲松的聲音也頗感無奈,“這邊兒有司機,但是司機一個人弄不了他……你開車過來跑一趟吧。”

  

  君屺聽的滿頭霧水,“可是我沒有駕照這種東西……”

  

  “車總會開吧?”

  

  “這個倒是……”

  

  君屺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卓雲松忽然的一聲慘叫打斷,未完的話哽在喉嚨裡,拿著電話的手指僵了一僵……

  

  “──哎呦我操!蘇南你他媽老實點別往老子身上扒啊啊!”斯斯文文的男人聲音終於開始充滿憤慨情緒的在那裡跟君屺咆哮,“──會開就行了!在北部地區我還沒聽說過哪個交警敢爛蘇家的車子!你趕緊過來!”

  

  卓雲松在最後說了一個地址,說完就氣急敗壞的砰地一聲掛斷了電話。

  

  君屺在那邊兒滿頭霧水,但終究不能耽擱,到書房裡去拿了把車鑰匙,到了車庫打開車門就輕車熟路地打開導航輸入卓雲松說的那個地點。

  

  ──他懂得很多東西。曾經跟在蕭九離身邊的時候,因為他主人孤僻得不喜歡他人近身,為了更好地服侍主人,他幾乎接觸到了日常生活中可以用得到的任何東西和理論知識。

  

  只是當初學習這些的時候卻不成想,他的全部所學,有一天,竟然會為蕭九離之外的男人服務……

  

  無聲的輕歎口氣,這看似溫文爾雅毫無攻擊力的老男人卻在那一瞬間把腳下油門一踩到底,洩憤一般的把車子飆了出去!……

  

  

  

  君屺趕到他們聚會的那間PUB的時間是在那通電話的半小時之後。找到他們那間包廂用了十分鍾,然後當他推開包房門,看見裡面情景的時候,他站在原地愕然地愣了十幾秒。

  

  盡管開著空調,但屋子裡面還是煙霧濃重的。

  

  一屋子的男男女女,大多喝的高了。坐在中間的羅二顯然是今天的主角,已經醉的一塌糊塗,手裡拿著還剩下大半瓶的白蘭地直接往在他身邊坐著不敢反抗的小姑娘嘴裡灌。

  

  卓雲松坐在沙發的最旁邊把已然喝醉且正手腳不老實的試圖繼續去拿桌上酒杯的蘇南勉強禁錮在自己懷裡,看見君屺開門的瞬間就露出解脫的笑容,然後連拖帶拽的把蘇南從包房裡弄出來,也不管這老男人單薄的身體能不能承受得了蘇南這樣的重量就架起他胳膊搭到君屺肩膀上,轉頭面對君屺的時候還是一臉的心有余悸,“──帶回去帶回去。就你家少爺這酒品,實在是太招人嫌棄了。”

  

  卓雲松說話的語氣滿是嫌棄。君屺微微側頭掃了一眼頭靠著他肩膀、幾乎整個人都掛在他身上但是卻格外安靜的蘇大少爺,然後一語不發地轉過目光來盯了卓雲松一眼。

  

  那一眼冷冷淡淡的,帶著無聲的譏誚味道。讓人覺得,他雖然對眼前這個把全身重量都壓在他身上的年輕男人不甚在意,但目前作為他的少爺的蘇南被別人腹誹,他卻也是容不得的。

  

  君屺的反應讓卓雲松微微怔了一下。然後無辜的攤攤手對表情仍舊素淡而冷然的君屺模稜兩可的解釋,“蘇南這個人呢~酒量差,酒品也不好。清醒時還勉強算是個正人君子,不過等他醉了之後麼……那可就真的是衣冠禽獸了。”他頓了頓,、微醺的眉眼意味深長地看著君屺,挑挑眉,笑容竟是有些憐憫:“──也許很快你就會贊同我的意思了。”

 

 

 

 

第十三章 酒後亂性(1)【強制H】

 

  君屺的反應讓卓雲松微微怔了一下。然後無辜的攤攤手對表情仍舊素淡而冷然的君屺模稜兩可的解釋,“蘇南這個人呢~酒量差,酒品也不好。清醒時還勉強算是個正人君子,不過等他醉了之後麼……那可就真的是禽獸不如了。”他頓了頓,、微醺的眉眼意味深長地看著君屺,挑挑眉,笑容竟是有些憐憫:“──也許很快你就會贊同我的意思了。”

  

  ──

  

  在北部城市,他們這個官二代富二代的小圈子裡,蘇南為人處世算是很成熟老道的了。但是熟悉他的人,無論是身邊的朋友還是跟著他時間久了的下屬,幾乎所有人都知道,蘇大少酒量不好,而且喝高了之後,這酒品實在是不怎麼樣。

  

  蘇南平時是個自控力極強的男人,而喝醉了之後,卻狂躁的如同換了個人似的,讓他逮到機會,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也正因為如此,載蘇南過來的司機直到君屺找上包廂之前,都一直遠遠的守在不起眼的角落裡看著這邊的情況而不敢走近。直到體弱的單薄男人吃力地架著他家少爺往外走的時候,才敢動作小心翼翼地上來幫忙。

  

  君屺不知道實情,他也懶得知道。因此對司機諱莫如深的神情視而不見,只借著司機的力氣半抱半拽的把蘇南小心塞進車後座,剛想抽身離開,轉頭的瞬間卻不成想竟然被蘇南一把勾住脖子猛的帶進車裡來!君屺猝不及防地一個趔趄腳下失去平衡猛然倒進車裡,下顎更是直接磕到了坐在車裡的蘇南大腿上!

  

  大腿本就是極為敏感的地方,被硌到的地方既痛又癢,蘇南身體倏的一震,再看向撲倒在座上的君屺的時候,那雙染著濃烈醉意的幽黑眸子已經燃起了一把躁動而狂熱的火苗來……

  

  原本勾著君屺脖子的動作轉變成從背後反扣的樣子,蘇南這樣的禁錮逼得君屺半點力氣也使不出來,他沒法起身,可下半身卻還在車外,同樣被車身金屬硌得生疼。

  

  君屺身體因為無法找到接力點而控制不住的輕顫,他想說話,掙扎著試圖張開口,卻被蘇南從後面扣得更緊。年輕男人的聲音帶著酒後特有的沙啞,低低的、有些莫名的危險縈繞其中,“──誰讓你走的?”

  

  君屺試圖轉頭說話,然而卻被禁錮得連動也動不了。他的手腳都是可以自由活動的,但是他不能把拳頭揮向他名義上的新主人。可是這樣的姿勢實在是尷尬又危險,他的臉離男人的下腹太近,幾乎每一次呼吸都可以噴到那個器官上面……

  

  君屺有些發冷,他余光偷偷瞄著那個目前看起來還很平靜的危險部位,大氣都不敢喘一口,生怕不經意間刺激到這個男人,給自己招惹來大麻煩。

  

  但是他不能反抗。

  

  哪怕是他的少爺在不清醒的狀態下做出的事情,他也只能咬緊牙關的承受……因為現在,他是完全屬於蘇南的。可以是他的管家、保姆、助理、男寵甚至只是一個不需要有思想的物件。

  

  不管君屺承不承認,蘇南的名字已經在月光島的資料庫裡跟他建立了主從關系,蘇南的的確確就是他現在唯一的主人。跟在重景聲色反抗客人不一樣,反抗主人這種事,從小跟調教師一起長大的君屺連想都不敢想。

  

  大腦空白了半晌之後,他慢慢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緩緩的吸了口氣,然後在蘇南允許的范圍內微微轉頭,一雙清澈的淡茶色眸子染著一點兒柔柔的哀求,用一種馴順的角度仰著頭靜靜地看著座椅上這個小他好幾歲,卻掌握著他的一切的年輕男人……

  

  那帶著些哀求的眼神映在這過氣兒的奴隸臉上,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滄桑感。

  

  蘇南慢慢松了手,卻不肯放過他。喝醉了的年輕男人用一種放肆的目光打量著這個流露出脆弱神情卻反而讓他更想蹂躪的漂亮男人,半晌眼神淡淡一瞟他還留在車外面的兩條腿,理所當然地下命令,“進來。”

  

  他的語氣跟以往說話的時候不同,那是一種冷凝而且不容置喙的語氣。毫無起伏,聽起來卻莫名的感覺到壓迫和危險。

  

  君屺認得蘇南眼底那燃燒著的隱晦欲望,帶著混沌的、不清醒的執拗狂熱,讓他害怕得想要遠離。

  

  蘇南放開對他桎梏的一瞬間,君屺本能地違抗蘇南的命令,向後縮著身子試圖從車裡退出去。

  

  ──只要能從這車裡面出去,後面還有自己開過來的那輛車子,他可以開那輛回去,避過今晚,等蘇南酒醒,或許一切都有轉機……

  

  他這麼想著,卻越發的緊張,向後退的時候,身體抖得停不下來。

  

  可是他那把老骨頭,又哪裡能逃得過眼前這年輕男人的速度力量和手段?

  

  眼看著他後退,蘇南卻只高高在上的嘲諷看著兀自冷笑,他一直等到這個男人的身子即將彎出車外,才冷笑著出手,速度極快地一把抓住還來不及抬頭出車門的君屺柔順的黑發,用毫不保留的力道,極其粗暴的方式,猛然把君屺整個人都拖了進來!

  

  被拖拽的過程中,車身的金屬把君屺長褲下面的小腿皮膚擦破了,只蘇南一個動作,就讓君屺從頭到腳,沒有一處是不痛的……

  

  剛才木訥的司機這會兒倒是識相,連忙從駕駛席出來繞到君屺那邊,幫蘇南關上了君屺那邊的車門……

  

  ──就好像一種長久以來形成的慣性默契一般,車門關上之後就被蘇南上了鎖,那中年司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眼觀鼻鼻觀心的升起前後座之間的擋板,然後一聲不響地發動了車子。

  

  四周的空間完全封閉後,被禁錮在這個只有蘇南和自己的小空間中的君屺瞬間被一種無法形容的逼仄可怕氣場緊緊包圍住!車廂的空氣瞬間被壓縮到極限,其間彌漫著絲絲的危險氣息和按耐住的情色味道猛烈地相互碰撞,那可怕的威脅感逼得君屺不得不放棄掙扎抵抗,生怕一不小心惹惱了這個此刻明顯反常的男人……

  

  這樣僵持半晌後,蘇南終於松開手放開了他被揪得頭皮發麻的發絲,還沒等君屺對此做出反應,旁邊已然再度安靜下來的蘇大少爺便隨隨便便地指了指鋪著厚厚羊毛腳墊的座位下面,嘴角勾著殘酷的玩弄笑容,一反常態地無聲下著命令,示意這個在自己面前竟然妄圖逃跑的瘦削男人在自己腳邊跪下……

 

 

 

第十三章 酒後亂性(2)【強制H】

 

  這樣僵持半晌後,蘇南終於松開手放開了他被揪得頭皮發麻的發絲,還沒等君!對此做出反應,旁邊已然再度安靜下來的蘇大少爺便隨隨便便地指了指鋪著厚厚羊毛腳墊的座位下面,嘴角勾著殘酷的玩弄笑容,一反常態地無聲下著命令,示意這個在自己面前竟然妄圖逃跑的瘦削男人在自己腳邊跪下……

──

  君屺低垂的睫毛輕顫了一下,努力壓下心裡的抗拒,靜默半晌,終於勉強平靜下來,深吸口氣,漠然照做。

  

  他在跪下的時候眼角不經意間掃過蘇大少爺此刻的臉,那表情與往日不同,夾雜了濃烈酒精溫度的臉上,冰冷涼薄中看著他的目光竟是陌生而侵略的……

  

  過氣兒的奴隸一聲不響的雙膝跪在厚厚的軟墊上,是那種內斂溫順且全無攻擊性的姿勢。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蜷著,一聲不響地抿著唇,低眉順目的。

  

  “你想走到哪兒去?我沒讓你走,你就化成灰,也得給我留在這裡。”蘇南說出的話冷定得簡直不像出自一個醉酒之人的嘴裡。那高高在上的年輕男人涼涼地勾起一邊嘴角,修長有力的手指輕輕滑過君屺冰涼的光滑側臉,輕佻的指尖勾撓著敏感的脖頸,然後來到喉結下方那個足以致命的要害上停下來,他迫使跪在地上的頎長男人仰頭跟他對視,看進那雙此刻澄淨得半分波瀾也沒有了的茶色眸子,他漆黑的瞳仁逐漸被狂熱的征服欲填滿!──

  

  “剛才不是想跑麼?這會兒怎麼這麼聽話,不怕我了?”

  

  君屺垂著的睫毛輕顫,他垂著眼,平靜的聲音誠實地回答:“怕。”

  

  蘇南捏著他的下顎審視著他,玩味兒的表情,一語不發。

  

  君屺知道他是在等他繼續回答。蘇南剛才問了他三個問題,而他才只回答了一個而已。

  

  他曲了曲手指,不敢扭頭離開蘇南的桎梏,只能被迫地接受男人形若有質的危險目光,微帶歎息的回答:“只是因為明白了自己跑不了,所以認命罷了。”

  

  君屺在心裡奚落著自己方才那一瞬間想逃的沖動。不管是當初重回月光島還是後來被帶到重景聲色,抑或是現在落在蘇南手裡成為他的所有物……他的命運,什麼時候由自己做主過呢?就算當初蕭九離辭職帶著他一起離開月光島,雖是那是對他而言最好的結果,他也因此而喜不自勝,但這一切決定亦是由蕭九離做主,又哪有人問過他的意思?再然後……又說出那番傷人的話,詭秘地丟下他鬧失蹤……

  

  說白了不過是被玩弄的人偶,被操縱的傀儡罷了。何況他都已經是這個討不到好處的年紀了,不認命,還能怎麼樣?

  

  “認命?”蘇南放開鉗制著君屺的手指,坐在上面夾雜著酒氣的目光帶著朦朧而露骨的情緒玩味兒地看著他,涼涼地笑著,“──那你就做點兒認命的事,證明給我看。”

  

  蘇南松開手的一瞬間君屺立即垂下頭去,聽到對方這意味深長的一句話,已然因為認命而淡定的男人瘦削的身體猛的一抖,他接著劉海的遮擋在蘇南看不見的地方使勁兒的閉了下眼睛,下唇內側的嫩肉被他咬破了,淡淡的鐵銹味在口腔中逐漸擴散開來,下一刻,他卻最終還是抬起顫抖得停不下來的雙手,動作滯澀地解開了男人腰帶,拉開長褲拉鏈,病態蒼白到幾乎透明的修長手指顫動著伸向那最後的一件黑色內褲的時候,冰涼的指尖卻被年輕男人干燥溫熱的手掌抓住了……

  

  蘇南皺眉盯著他,明顯的不滿:“你不是做了很多年MB?怎麼技術還這麼爛?!”簡直連他圈養在高山別墅裡的學生妹還不如……

  蘇南從沒看過君屺的那份檔案。所以他當然不知道,他口中的這個“做了很多年MB”的老男人,曾經有著怎樣的身價,怎樣的身份,以及……怎樣的過往。

  而君屺卻只當他是在故意奚落自己。

  

  手被蘇南抓住了,君屺保持著跪在地上的卑微姿勢仰頭抬眼看他,卻只是說不清意味兒的一眼,然後便重新垂頭微微俯身,在頭靠近蘇南下腹的時候偷偷地深吸口氣,然後用牙齒輕輕咬住棉質內褲的邊兒上,慢慢俯下身去,將內褲一點點地幫男人褪了下來……

  

  君屺雖然不知道蘇南在性事上有潔癖,但是確實是存了一個試探的心思的。蘇南平時對他態度不明,雖然偏執的獨占欲很強,但是他卻從沒有在那雙眸子裡看見過欲色。所以他想賭一把,賭蘇南如果骨子裡不好男色只是對他一時起意,那麼這種方式,足夠讓他推開自己。

  

  其實他這算盤如果是打在清醒時的蘇南身上,是一定有效的。但是面對喝醉的人,尤其是喝醉了就跟衣冠禽獸似的一切遵循本能沒有絲毫道理也毫無章法可循的蘇南,他這算盤,卻是真真正正的打錯了……

  

  棉質的內褲被他用牙齒拉開的時候,君屺偷偷的抬眼用余光瞟了眼蘇南的反應,看見對方冷淡的臉色終於稍稍緩和的時候,跪在地上的男人心裡卻是猛的一沈!

  

  轉回眼,待到看清了眼前茂密草叢中那依然微微抬頭的性器時,君屺簡直能聽到那一瞬間周身的血液猛然凍住、頭腦一下子轟然炸開的可怕聲音!

  

  他竟然……對自己……真的……有……欲望!……

 

 

 

 

第十三章 酒後亂性(3)【強制H】

 

  他竟然……對自己……真的……有……欲望!……

  

  ──

  

  再沒有退路,君屺慢慢地張開口,卻在頭向著那微微抬頭的欲望壓低的時候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

  

  男人的氣息,不違和,卻很陌生。

  

  君屺的臉色有點兒發白,但他還是將唇舌貼上去,忍下心底翻騰的掙扎抗拒,稍稍伸出溫熱的粉紅色舌尖,試探著,在已經撐開的傘面上輕輕舔了一下,緊接著,輕啟的唇瓣更大的張開,慢慢的、一點一點兒的將男人的欲望含進了三分之一……

  

  頂端被溫熱柔軟的濕潤口腔完完全全的包裹住,君屺舌尖用恰到好處的力道和動作在那敏感的地方游走而帶來的激烈快感令蘇南微闔雙眼,舒服地歎了口氣。

  

  月光島每個區域的首席調教師親自帶的奴隸從來都是奴隸市場的極品,挑逗男人這種事情,只有願不願意,沒有成與不成。

  

  而蘇南是一個在性事上沒有絲毫不良癖好的,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普通男人。

  

  所欲取悅蘇南,對君屺而言其實並不困難。

  

  君屺是不願意的。但是他失去了蕭九離的庇護,眼下的事情已經是退無可退,所以必須完成。

  

  唇齒的小心摩擦,舌頭的靈巧侍弄,口腔的濕熱包裹、輕輕吸吮──蘇南的氣息逐漸粗重凌亂,滿足的歎息與想要得到更多的催促從口中溢出,蘇南的手掌不由分說的霸道扣住君屺後腦,按著他的頭強迫他更深地吞入自己……

  

  君屺也沒有反抗。雖然有隱疾的膝蓋此刻已經有些微微的刺痛,但他還是吃力地維持著自己的跪姿,彎著腰,俯著身,雖然眉頭緊皺,卻仍舊溫順地隨著蘇南的力道,忍受著堅硬滾燙的凶器緊緊壓著自己的舌面摩擦過去,蹂躪著舌根帶動胃裡陣陣翻騰,最後戳到喉嚨口……

  

  窒息混雜著嗆咳和干嘔的欲望逼得他原本蒼白的臉上此刻泛起不正常的潮紅,他難受得額頭滲出細密薄汗,但卻生生壓制著本能的想要將口內東西吐出來的欲望,為了能夠早點兒結束這樣無力的處境,只能握緊拳頭按耐下痛苦,討好地一次次將那已然昂揚怒挺的器官稍稍吐出,再整根沒入!……

  

  從小在月光島長大的他,哪怕是到了現在這樣的年紀,面對痛苦仍舊可以忍耐可以習慣,但是那並不等同於感覺不到痛。

  

  相反,反而因為長年的調教和訓練而變得異常敏感的身體對一切快感和疼痛,都比普通人的感覺更敏銳。

  

  重復的深喉動作讓他的體力迅速消耗下去,他自虐一般地因為自己的動作而一次又一次地感受著重重痛苦,但是因為蘇南扣著他後腦的手一直沒松開,所以不敢違逆他的意思。

  

  “嗯……呃……”

  

  蘇南被伺候的異乎尋常的舒服,他緊緊地扣著男人的腦袋,被情欲吞沒的黑色眸子半瞇著居高臨下地打量著這個吃力地俯首自己雙腿之間不斷吞吐卑微服侍的老男人,他的樣子明明是溫馴而順從的,可是蘇南覺得這種馴順沒有到達男人的骨子裡,這種表面服從而內裡冷淡的感覺讓蘇南忍不住地生出一種想要完全征服和徹底蹂躪的可怕欲念來!……

  

  然後下一秒,他做出了一個讓他自己都無法理解的可怕動作!──

  

  他原本扣住君屺後腦的手變扣為抓,一把狠狠抓住男人柔順黑發,猛的後扯,君屺吃痛受力不由自主地倒退,倉惶間只本能地記著用嘴唇包裹住牙齒以免傷到蘇南那裡,而那根挺立的粗大,卻是無法避免地從君屺嘴裡滑了出來……

  

  這種事情在蕭九離那裡是絕對不被允許的。年輕的時候因此而吃過苦頭的男人在那一瞬間就慣性地寒毛倒豎,脊背發涼……

  

  可是蘇南卻並沒有因此而追究君屺。他只是動作粗暴地拽著君屺的頭發狠狠地把他的頭抬起來,身體拉直,然後另一只手從肩頭繞過去扣住君屺不許他妥善,徑自俯下身,朝著那因為先前的反復摩擦而顯得豔紅濕潤的嘴唇一口啃了下去!

  

  君屺掩飾的堪稱完美的平靜眸光驟然亂了……

  

  幾乎來不及細想,他就已經下意識的抗拒。

  

  他咬緊牙關死死抿著嘴唇以此抵抗喝醉了的侵略男人,卻不成想竟然激怒了他,尖利的牙齒肆無忌憚地啃咬著脆弱的唇瓣,唇舌霸道地撬開微微顫抖的牙齒,烈酒的味道和侵略的占有的情緒混雜在一起生出可怕的生理欲望,君屺嘴唇舌頭被又磕又咬弄的到處都是細碎傷口,血腥味兒彌漫了滿嘴,呼吸盡數被掠奪,俯身下來的男人卻仍舊不肯善罷甘休……

  

  嘴對嘴的吻一個人,這在蘇南清醒的時候,是絕對不會做的事情。

  

  他有很嚴重的精神潔癖,覺得唇齒間的吻應該是面對愛人才可以做的事情,那樣的接吻有著特殊而神聖的意義,跟隨便養著玩兒的情人是完全不同的。

  

  可是他現在不僅跟人接吻了,而且還是他強迫著別人。而被強迫的人,是個男人不說,還是個MB!而且還是個剛剛用嘴服侍過他下身的MB!!!

  

  即使是自己身上的器官,但即使是用這樣間接的方式接觸,如果蘇南清醒著的話,他也一定會嘔出來。

  

  不過可悲的是他現在酒精上頭精蟲上腦,顯然無比自然地忽視了這些沒有用的事情。

  

  他現在只是下意識的覺得,吻這個人是一種宣告所有權、宣洩獨占欲又充滿征服快感的一件事。可是從來沒有嘴對嘴跟人接過吻的他吻技實在不好,吻吻啃啃跌跌撞撞,把君屺嘴唇裡外咬得都是傷,仍舊沒有心滿意足……

  

  君屺最後放棄了抵抗。一半是因為反應過來抵抗沒用,另一半是因為他的呼吸盡數被蘇南掠奪,方才深喉帶來的窒息感合著此刻的缺氧讓本來就體弱的他完全沒了力氣,僅僅是靠著蘇南扣在他背後的手支撐著自己,軟綿綿洩了力氣的身體才沒有倒下去……

  

  後來,蘇南抓著他的手暴躁地撫過他的側臉慢慢向下,摸到他脖頸之間,被襯衫領口阻攔得無法再無法前進的時候,忽然不知道哪裡來了怒氣,原本攬著他後背的手自背後重新回到身前,就在君屺忽然失去支撐更向後栽倒的一瞬間,他忽然被男人抓著脖領子一把提住,緊接著,毫無預兆的向兩側瞬間發力!

  

  襯衫剎那被粗暴撕開,崩開的扣子落了一地……

  

  君屺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結結實實的嚇到了,身子猛的一抖,身體暴露在空氣中的瞬間大腦一片空白,心中一亂,在他還沒反應過來的瞬間,牙齒一合,猛然咬了還在他口中掠奪的蘇南一下……

  

  蘇南吃痛猛一激靈倏的放開君屺,他有些沒反應過來的下意識抬手蹭了下嘴唇──沒有流血。但是那突如其來的刺痛卻讓被酒精和情欲左右的年輕男人徹底沈下眼睛,黑了臉……

  

  他看著被抽走了體力頹然跌坐在地上看著他眼神木然的老男人,漆黑的眸子陰陰沈沈的,竟然有一種山雨欲來的可怕危險感!

  

  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瘋狂的表情,懾人的態度,冷笑:“──你會為此付出代價的。”

 

 

 

 

第十三章 酒後亂性(4)

 

  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瘋狂的表情,懾人的態度,冷笑:“──你會為此付出代價的。”

  

  ──

  

  窒息的沈默中,蘇南沒有進一步動作,跌坐在地的君屺卻已經回過神兒來。

  

  還在月光島的時候,作為受訓奴隸的他曾經數次被逼著跪在懲戒台下面跟大家一起看著島上對於反抗主人的不聽話奴隸的懲罰,他當初雖從未違逆過蕭九離,但不能反抗主人的認知已經在他的腦子裡根深蒂固,現在反應過來自己所作所為,君屺喉嚨發緊,本能地咬緊了唇內嫩肉,攥緊了雙手……

  

  說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畢竟反抗主人和反抗客人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概念。

  

  在他的認知裡,反抗客人最多會被罰頓狠的,但是反抗主人,可能會死。

  

  他不知道喝醉酒又被惹毛了的蘇南盛怒之下會做出什麼,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

  

  ──他不想死。

  

  他還沒有找到蕭九離,忽然被拋棄,他還沒有得到一個理由和說法。所以他不能死。

  

  想盡可能的離死遠一點兒,他所知道的辦法,只有一種,就是盡可能的聽話。

  

  何況他原本雖然抗拒,可也沒有真的想要反抗蘇南的意思。

  

  於是忙了一天又被折騰了小半晚的老男人閉了閉眼,勉強打起精神,費力地在蘇南面前重新跪好,喘了口氣,方才開口道歉:“……少爺,我很抱歉。”

  

  他道歉的聲音仍舊穩重平和,他把情緒隱藏的很好,讓人絲毫也感覺不到他的害怕。

  

  蘇南卻只是冷笑著低頭看了他一眼,便把頭轉向了窗外。

  

  衣扣崩開,襯衫被撕壞,嘴唇被啃咬得有些紅腫的瘦削男人,就這麼保持著胸前衣襟大開,胸膛大片皮膚裸露在外的狼狽而羞恥的樣子被晾在那裡,在車子的顛簸下辛苦而艱難地維持著直挺挺的標准跪姿,盡量收斂氣息,一動不動。

  

  他在等著蘇南的發落,可是至始至終,蘇南都沒再看過他。

  

  車廂裡的氣氛越是沈默越是緊張壓抑,就在君屺殘破的襯衫都被汗水沁透的時候,車子停了下來……

  

  到蘇宅了。

  

  君屺想了想,他剛才從這裡開車到蘇南聚會的酒吧只用了半個小時,回來的時候,時間卻漫長的好像一個世紀……

  

  司機很識趣,前後座的擋板始終沒有降下來,只是沈默的下了車,等了半晌,謹慎地敲響蘇南那邊兒的玻璃。

  

  蘇南仍舊沒有再看君屺一眼。臉色陰沈地打開車門,一股濕潤水汽夾雜著泥土和青草的氣息撲面而來,君屺才意識到,外面不知何時,竟然已經下起了瓢潑大雨……

  

  蘇南跨出車門,早有司機撐了雨傘恭恭敬敬地等在外面,身嬌肉貴的大少爺,當然不會淋濕一星半點兒。

  

  但是沒有他的命令,君屺卻得一直在車廂裡跪著,不敢稍有動作。

  

  他以為蘇南是打算把他一直晾在這裡直到消氣為止,但事實證明,他還是低估了嬌生慣養的蘇大少爺的憤怒程度。

  

  下車之後的蘇南轉過身,站在車外看著仍舊面對著車座卑微低頭跪立的他,眼神輕慢戲謔,“還不下來?怎麼,要我進去請你?”

  

  當然不敢勞煩蘇大少出手,君屺低眉順目地應了句“不敢”,便盡量緩慢小心地活動自己的雙腿,試圖直起雙腿。

  

  他的身體正面轉向車門的時候,細碎的雨絲夾雜著冷風打在上身赤裸的皮膚上,失去布料遮掩的違和感和衣衫不整的羞恥感就讓他呼吸一窒,難堪地抿了抿唇。

  

  可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蘇南在外面再度開口,那語氣就跟這半夜的暴雨似的,說不出的冰冷和危險,“──我說過你可以起來了?”

  

  君屺的身體猛然抖了一下。

  

  他現在已經是弓著身子站在車廂裡的姿勢了,聞言只得重新跪下去……原本已經疼的麻木的膝蓋立時針扎似的疼起來,他額頭上又滲出了細密的冷汗,滿臉的忍痛神色,但仍舊毫不反抗地溫馴垂著頭,順著蘇南的意思,跪下後繼而雙手撐在前面,跪伏的姿勢讓他從脖頸後背直到臀部都繃成了一道優美弧線,他本來就很高,這樣一看,像一頭低調而內斂的優雅豹子。

  

  但是再怎麼好看,也只能找一種動物來比喻,而不是人。

  

  沒人看得出來,他的身體其實是顫抖著的,鞋子裡面,腳趾都因此而死命地蜷縮起來……

  

  他不是沒做過跪趴的動作,也不是沒有這樣在人前爬著行動過。但是那些都是面對蕭九離的!他是他的主人。一個奴隸,不管主人怎麼寵愛,面對主人的時候,也有要遵守的本分。蕭九離見過他所有難堪的樣子,所以他不在乎在主人面前會是什麼羞恥而淫蕩的樣子。

  

  可是蘇南不同。他們從見面認識開始,就一直是普通人之間的相處方式,因為從普通人的角度出發去習慣了蘇南,所以當這個人忽然說出這種話的時候,他會覺得分外的屈辱難堪。

  

  更何況,旁邊還有一個完全不相干的司機在看。

  

  就像一只從小戴鏈子的貓,它已經習慣了這些,所以不會覺得有什麼。但是鏈子解開,它離開了主人,不再被束縛,他會本能地躲避下一根不知何時會套上來的鏈子。畢竟,這是一種生物的本能。

  

  但是君屺不想讓蘇南看出他的掙扎,所以死命的壓下自己想攥緊手指的欲望,用盡全力保持著最標准的爬行姿勢,一點點兒地挪到車門口……

  

  外面的蘇南抿著唇,危險的瞇著眼睛,一語不發地看著。

  

  老實說,他從沒想過會有人在爬行的時候樣子這麼好看──這老男人本來就細瘦高挑,四肢著地的時候,倒是越發顯得骨骼纖細勻稱,他柔潤的發絲全都服帖地向下垂著,被從中間撕開的白色襯衫衣襟凌亂地散在下面,有一塊兒布條拖在車裡的地毯上,說不清味道的荒淫誘惑,莫名其妙地就讓人有一種想要凌虐的欲望……

  

  但是原本惡意為難他的蘇南看著他這麼聽話,卻反而更加不高興了……

  

  他甚至沒想清楚自己為什麼不高興,就已經忽然上前一步,也不顧忌剎那之間失去遮擋披頭而下的冰冷雨絲,猛地伸手拽住君屺的頭發,突然發力倏地一把把已經行至車門的君屺整個人都拖出了車外!

  

  君屺絲毫沒有防備,被直接從車裡拖出來扔在地上,這一下摔的不輕,頭直接撞在地上鋪著的青磚石上,膝蓋手肘都磕得生疼!這地方雖然沒有泥土,但蘇南的這一下子,卻是讓整個人都趴在積水裡的君屺渾身上下都濕透了,赤裸的前胸更是無可遮擋地直接貼在了被雨水浸得冰涼冰涼的青磚上面……

  

  一時之間,冷得徹骨。

 

 

第十三章 酒後亂性(5)

 

  一時之間,冷得徹骨。

  

  ──

  

  雨很大,蘇南轉眼之間就被淋濕了,後面的司機慌慌忙忙地追上前去再次把雨傘撐到他頭頂上,誠惶誠恐的叮囑,“少爺,小心感冒……”

  

  以他的經驗,喝醉之後的少爺雖然脾氣捉摸不定,但是還是會本能的避免有可能對自己帶來傷害的事情的。

  

  但是這一次,他的“冒”字還沒說完,手裡的雨傘就忽然被蘇南揮手打掉了!

  

  黑色雨傘掉在地上拍起的水花濺在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的君屺臉上,一滴好巧不巧的滑進他隱約灰敗的茶色眸子裡……他閉了閉眼,然後抬起眼──天幕黑沈沈的沒有一絲雜色,院子裡的燈光在這樣的背景下顯得慘白慘白的,長長的雨絲中,高大的年輕男人就站在他身邊,以那種居高臨下的俯視態度,他看不清蘇南的眼神,但是能從他說話的語氣裡感受到濃濃的不屑而鄙視的味道……

  

  “──下賤。”

  

  冷冷的兩個字,簡直像冰柱直戳到君屺心裡去了。

  

  君屺打了個冷顫,又閉了閉眼,忍住想要蜷縮起自己的欲望,收回目光。

  

  視線裡,一雙深棕色的皮鞋帶著憤怒疾步走上台階,進了屋子,而後雙開的實木大門被洩憤一樣重重甩上。

  

  君屺還在掙扎著站起來,雨傘被打飛出去怔忪半天的司機師傅被那一聲巨大的甩門聲響震得回過神來,下意識地抬手抹了一把自己腦門的雨水,再低頭看看自己已經被澆透的衣服,苦笑著搖了搖頭,上前去伸手去把君屺扶起來。

  

  “少爺……一喝醉就有點反常。那個、酒醒就好了……”

  

  君屺靠著司機的攙扶站穩,苦笑著應和的點點頭。

  

  等酒醒麼?照這麼下去,我能不能熬到等他清醒過來,都還是未知數呢……

  

  跟司機溫和而淡漠的簡單道謝,君屺正想著要離開司機的攙扶自己識相一點兒的去追蘇南,卻沒想到只是這一轉眼的功夫,台階上緊閉的大門竟然又打開了!

  

  屋裡暖黃色的燈光打在蘇南後背,面對他們站著的男人前身全都現在陰郁的陰影裡,在午夜的傾盆大雨中有一種說不出的駭人戾氣!

  

  他還保持著一把拉開門的姿勢,邁出的腿僵在門檻上,眼睛緊緊盯著司機扶著君屺胳膊的手,高高在上地冷冷譏誚起來,但是這第一句,竟然不是責備君屺的……

  

  “林強,我的人──你也敢碰?”

  

  被指名道姓的中年司機這一下直接被從台風尾卷到了風暴中心,嚇得猛一激靈,連忙慌亂地松開扶著君屺的手,放下胳膊!

  

  身體已經嚴重透支的老男人一下子就再次摔在了地上。

  

  渾身上下沒有一處是不疼的。頭暈暈沈沈的,也不知道是剛才前胸貼在了冰冷地磚上的緣故還是怎麼的,連胃口都一陣陣的跟著絞痛起來……

  

  蘇南在這裡積威深重,尤其不敢跟喝醉的他發生碰撞的中年司機戰戰兢兢地替自己解釋。台階上的蘇南一語不發,只站在那裡,目光冷冰冰地鎖著君屺。

  

  君屺在地上又試著掙扎了一下試圖站起來,但是失敗了。他也不再強求,想著蘇南剛才的命令,最終咬咬牙握緊拳頭,慢吞吞地撐著身體在積水的青磚上跪起來,然後雙手著地,用四肢一步步朝著台階上爬過去……

  

  他倒不是真的有那麼害怕蘇南。只是現在做的事情,讓他覺得屈辱得無地自容。

  

  想要逃而不能逃……

  

  他從來沒有體會過這種掙扎而痛苦的感受。從前跟在蕭九離身邊,他們之間有這麼多年來的默契,只要是主人給的,他就會接受,只要是主人的命令,他就願意盡可能的做到最好。

  

  可是蘇南……老實說,他從來沒有把他當成過主人看。他這輩子只承認蕭九離一個主人,而除此之外,他雖然被蘇南買回來,跟蘇南有著主從關系又在這裡做了一個類似全職保姆的工作,但是本質上,至始至終,他是把蘇南放在了一個跟自己平等的位置上來看的。就好像曾經蕭九離對他說過的:

  

  ──“除了我,你不是任何人的奴隸。”

  

  因為對自己的定位不同,所以做曾經天經地義的事情的時候,才會覺得分外難堪。

  

  卑賤屈辱得簡直難以忍受。

  

  可是畢竟蘇南現在是他名正言順的新主人,而對方的命令,他確確實實不能反抗。

  

  這屈辱加上無力像一把火燒盡了心髒似的。爬上台階的時候,君屺只覺得通體冰冷,心如死灰……

  

  他越絕望的時候,臉上的表情越是安靜。他越安靜,越是讓蘇南覺得他不在乎……

  

  他掙扎著在門口跪穩,也不知道是冷是痛,身體不停的打著顫,頭發上水珠一滴一滴落下來,他束手跪在那裡,低眉順目開口解釋,卻不知道為什麼轉眼的功夫,聲音已經變得滯澀沙啞……

  

  “您誤會了,那位師傅只是扶我起來。是我惹您生氣,請不要遷怒──”

  

  不是哀求和解釋。仍舊平淡如水的語氣,反而更像是提醒和勸告!可是他的話音還沒落下去,人卻忽然被蘇南忽然伸手掐住脖頸,緊接著在喉管被壓迫的違和癢痛和窒息中,猛的被從門外拽進屋裡,在他下意識的反抗中一路被拖進大廳,接著一下子被大力的甩在沙發上!

  

  鉗制在喉嚨上的有力手指倏然松開,新空氣湧入氣管,他被掐得受傷的氣管嗆的立即咳起來,一時間聲淚俱下的狼狽,可下一秒,身邊的青年竟然抬起手掌把他的嘴捂住了……

  

  咳不出來,嗓子癢的厲害,他本能地依靠鼻子急促的喘息,卻被嗆得眼睛裡的霧氣止不住地在眼眶中聚集起來……

  

  淡茶色的漂亮眸子,長長的睫毛,一時之間都變得濕漉漉的,瞪著蘇南的視線裡,勾勒著痛苦而迷蒙的氤氳……

  

  “不要遷怒?你這是承認你勾引他了?你怎麼這麼下賤?是不是MB做久了,一天不被人上你就渾身不舒服?那讓你寂寞這麼多天,倒是我的疏忽了。”蘇南怒極反笑,羞辱的嘲諷中,青年嘴角勾起的弧度,有些與年齡不相符的深沈和殘忍,他哼笑,聲音輕浮而陰戾:“──君屺,你給我記住。你現在是我的,只是我一個人的。所以就算要被操,也只能由我來!”

  

  君屺難得的想反駁蘇南說他不是屬於他的!但無奈被捂著嘴出不了聲,最後,他只能用一雙漂亮的染著朦朧霧氣的秀長眸子,哀傷而絕望,卻一眨不眨地直盯盯的看著他……

  

  蘇南話落的時候,他已經單手解開了君屺腰間皮帶,君屺身上,濕漉漉的外褲連帶內褲一起,忽然被猛的扯了下來!──

  

  那一刻,一直在眼圈裡打轉卻倔強得不肯落下的淚水,倏地從眼角話落,在側臉留下了不易察覺的淺淺痕跡……

 

 

 

 

第十三章 酒後亂性(6)【強制H】

 

  那一刻,一直在眼圈裡打轉卻倔強得不肯落下的淚水,倏地從眼角滑落,在側臉留下了不易察覺的淺淺痕跡……

  

  ──

  

君屺身上的衣服全濕了,衣服被脫掉,下面光滑蒼白的皮膚也帶著潮濕水汽,摸上去涼涼的溫度,帶著滑膩的觸感……

只是從PUB回來的這一路上,原本去的時候好好的一個人,回來卻弄的滿身是傷……他脖子上被蘇南掐出的紅痕還很明顯,胸口偏下的位置也不知怎麼弄出了一塊兒淤青,手肘和膝蓋全磕破了,有一絲絲血跡慢慢從掛著水跡的傷口滲出來,在瓷白細致的皮膚上面顯得格外的醒目。

也不知道是酒精作用還是因為憤怒的原因,蘇南雙眼赤紅的抽出自己腰間皮帶,捂著君屺嘴巴的手剛一松開君屺就立即出聲試圖阻止他的動作,卻不料剛發出一個音節就被蘇南猛的甩了一巴掌,呵斥他的聲音和語氣是君屺從沒聽過的狂躁和陰戾!

“──閉嘴!”

君屺被他這瀕臨暴走中的一巴掌甩得發懵,已經感覺不出來疼了,只覺得左半邊臉火辣辣的發木,而這時候,蘇南已經用皮帶幫助了他的雙手手腕,壓在了頭頂的沙發扶手上……

他一激靈,剛想掙扎著再試圖阻止蘇南的動作,卻在這時一聲清脆的碗碟落地摔碎的聲音伴隨著失措的短促驚呼一起突兀地鑽進耳朵,跟頭史前暴龍一樣瀕臨暴走狀態的蘇南陰冷冷地尋聲看過去,站在大廳轉角的小菲傭手足無措地僵在原地,被蘇南殺人一樣的目光盯了兩秒,終於反應過來什麼,連忙慌慌張張地蹲在地上要去用手摟那些碗碟碎片……

“對……對不起少爺!我只是聽見您回來了,來送醒醒、醒酒湯!”

“滾。”

“啊!”倒霉的小菲傭被碎片劃傷了手,忍不住痛叫出聲之後又反應過來不對,連忙又出聲補救:“我這就收拾……真是對不起!”

“不想死就給我滾出去!”

蘇南這一嗓子幾乎是吼出來的!平時從沒見過這一向冷定自若的少主人這般失態的小女傭嚇得剛拾到手裡的一捧碎瓷片又扔回到了地上,這一次,倒是再也沒敢多說一個字,轉身小跑著飛快離開了這個此刻分外危險可怕的地方……

蘇南三兩下脫掉了自己的半濕的衣褲,他人高腿長,整個人傾身壓倒君屺身上的時候,幾乎小山一樣牢牢地把這個比他還大了好幾歲的瘦削男人罩在了自己的影子裡面……

“少爺……”

君屺連聲音都是抖的,他沒有資格拒絕已經成為他所有權擁有者的蘇南,但是蒼白的臉上卻是滿滿的哀求,即使是阻止,也是極其卑微的要求……“不要在這裡……您想的話,回房間,行不行?”

回答他的,是蘇南雙手扣住他的腰間微微托起他的腰臀,找准位置,毫不留情的一個猛然挺身!……

那個地方自從離開蕭九離已經許久沒有承受過性事,這突如其來的毫無前戲又沒有潤滑的一下子,猛的頂進去,那個干澀的地方就如同被人硬生生撕開了似的,頓時專心的疼沿著尾椎神經直竄進大腦!

可是君屺疼的,卻連一個音節也發不出來……

他不知道這是不是蘇南第一次上一個男人,但是那橫沖直撞的動作,實在是不像一個有經驗的人……

蘇南臉上還是那種燃燒著熾烈情欲,卻又夾雜著一種洩憤般的怒氣,在車裡的時候就已然完全蘇醒的性器此刻在干澀甬道裡一寸寸的推進,緩慢而不容抗拒的力道,君屺仰面躺在那裡,雙手被束在頭頂,腰身被他掐著,推不掉躲不開,一時之間只覺得那硬生生的疼痛如同頓刀割肉一般,折磨得人難以忍受。

最初的疼痛過後,他忍不住發出隱忍卻再也無法完全壓抑的痛苦呻吟和壓抑悶哼,那完全勃起的欲望終於硬生生的整根沒入身體,君屺感覺自己的括約肌大概是撕裂了,不過程度應該不嚴重,絲絲縷縷的血,在干澀甬道裡會起到一個病態的潤滑作用,但是不至於隨著蘇南抽插的動作流出來……

可是他動作的幅度實在是太大了……即使是君屺常年經受調教的身體也無法從中找到快感,只能憑借著長久以往習慣了的隱忍,暗自咬牙忍耐。

現在的他,已經沒力氣去糾結這屬於蕭九離的身子被別人占了有多絕望這種問題了,他全身上下從裡到外都被蘇南給的這種疼痛的交媾所填滿,戰栗中,蘇南帶著濃濃掠奪味道的吻落下來,從嘴唇到側臉,沿著喉結鎖骨一直啃咬到胸前乳首,尖利的牙齒反復研磨,唇印齒痕遍布上身,讓這具原本只打著蕭九離烙印的身子,終於也留下了蘇南的痕跡……

恍惚中,君屺被這個想法嚇得硬生生打了個寒顫。他覺得很冷,但是體表的溫度卻止不住地竄上去,到最後,就連與他肌膚相貼的蘇南,都讓他覺得是冰冰涼涼的寒冷。

至始至終,男人染著赤色的深不見底的黑瞳中一直都是滿滿的狂亂的肆虐情緒。那樣毫不掩飾的放肆目光和有恃無恐的激烈動作,都像無形利劍一樣地把君屺死死釘在沙發上無法動彈……

身體的感覺越來越飄忽,反而意識越發的清醒起來──他到了這時才恍然明白,早些時候,為什麼蘇南的朋友指名道姓的要他來接人,為什麼隨行的司機不敢上前,為什麼卓雲松最後會用憐憫的目光看著他,說喝醉的蘇南是一頭徹頭徹尾的禽獸……

現在看來……果然……瘋狂得跟清醒的時候判若兩人啊……

轉瞬之間血腥味兒以彌漫滿口,氣息盡數被掠奪的君屺提不起一絲力量去抵抗男人唇舌的進攻,只能被動地承受著,在這雖是都有人經過的大廳裡,被擺出各種各樣羞恥的姿勢,迎合著男人發洩欲望。

他被擺弄成一種無助的跪趴的姿勢按在沙發上,蘇南在他身後揪住他的頭發迫使他轉過臉來面對著自己,忍著下身越發凶悍的律動,同時無力地張著嘴讓人予取予奪,茶色的瞳仁中卻逐漸透出苦澀到難以形容的自嘲笑意來……

因為喝醉了會變成禽獸,所以當時才會指名道姓的非要我來接他回家麼?

因為本來就玩物,所以即使被殘忍的對待,有什麼損傷出了什麼問題,也是無所謂的麼?

眼底有一絲混雜著嘲諷的刻骨悲哀逐漸流露出來。不願被人看見自己脆弱的君屺安安靜靜地閉上眼,忍受著放開嘴唇轉而侵略至背後蝴蝶骨的放肆啃咬,默默地再度抿緊了被咬得到處都是傷口,此刻還染著些血跡的豔紅唇瓣,自嘲的苦笑──

這樣的做法還真是……考慮周到啊。

 

 

第十四章 許多個“第一次”都被奪走了……

 

  這樣的做法還真是……考慮周到啊。

  

  ──

  

  蘇南做了一個很長很長,既荒淫又荒謬的夢。

  

  夢裡他嘴對嘴的啃吻那個被他從重景聲色買回來的MB,撕開了他的衣服,就在一樓大廳裡的沙發上上了他,然後又野獸似的拽著那個過氣兒的MB從樓下一直做到了自己房間的床上……

  

  夢裡凌亂的床鋪上到處都是歡愛的痕跡,自己亢奮的聲音和男人承受不住似的驚喘糅雜在一塊兒,一聲聲真切的像是在耳膜邊上響起似的,最後欲望終於得到滿足的時候,饜足的歎息深入骨髓似的,蘇南在睡夢中身體一抖,接著猛然睜開眼睛!

  

  也不知道是被夢中的快感感染了還是被夢中的情景嚇到了,蘇南滿頭的汗。他隨手抹了一把,扭頭朝著明媚光線透過來的窗外看去──

  

  昨夜的雨已經停了,外面春光正好,陽光明媚。

  

  而他除了醉宿不可避免的些微頭痛外,身心舒暢。

  

  果然只是夢罷了……

  

  蘇南松了口氣,隨便將抬起抹汗的手臂放下去。

  

  這一放,又忽然覺得不對!──

  

  手下的觸感溫熱而細膩,卻分明不該是床單該有的觸感。

  

  蘇南全身一僵,按在柔軟什物之上的手指頓時跟灌了鉛似的無法動作。遲疑而生硬地轉過頭,果然看見他夢裡的另一個主角正躺在身邊,躺在平日裡就連自己老爸也不讓坐的床上!……赤身裸體,身上滿是激烈歡愛的痕跡。

  

  外面春光正好、陽光明媚中,銀亮閃電幾乎刺瞎了眼,然後,晴天霹靂,旱地驚雷。

  

  像是腦海中記憶閘門被劈開了似的,昨夜的荒唐一股腦地湧在眼前……

  

  他喝醉了,卓雲松按照慣例准備打電話叫他在近郊別墅裡養著的情婦過來,他卻一反常態的死活不干,硬逼著卓雲松把君屺叫了過來。

  

  他知道自己一喝多了就好干那些不是人的事兒,所以這種情況一般他都找那些看上了他的權又拿了他的錢,所以理所當然應該給他辦事兒聽他擺弄的女人來,這叫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他做那些禽獸事兒的時候,無比順手,醒來也絲毫沒有罪惡感。

  

  昨晚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竟然把君屺叫過來……

  

  雖然本質上這男人是他花錢買回來的,是完完全全屬於他的怎麼操弄也沒關系、更不可能會生出罪惡感的沒錯。而他雖然對旁的男人沒興趣,但整天跟些個牛鬼蛇神混在一起,也不是那種迂腐到覺得男男的肌膚相親是什麼罪惡的事情。可問題在於,跟他滾上床的這個男人是個歡場裡出來的、過了氣兒的、不知道被多少個人上過甚至也許還染上了什麼隱性疾病的男妓!

  

  這事兒對於性事上有絕對潔癖的蘇南而言,就是天大的事情了……

  

  更何況,他還不止一次的,嘴對嘴的吻了這個老男人……

  

  嘴對嘴!!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還是不得不說,對貞操也有奇怪潔癖的他從不吻情婦的唇,所以昨晚啃在君屺嘴上的……是他的初吻,是原本留給結發妻子的。

  

  明明這場性事是自己強迫君屺的,但是到了這個地步,蘇南卻也不可避免的生出了一種自己最重要的東西被奪走了的感覺來。

  

  懊惱而沮喪。但是出奇的,竟然並不覺得上了一個被很多男人上過的MB,這種感覺有多麼的惡心。

  

  相反的,反而有點不知所謂的愧疚……

  

  甚至於,昨夜銷魂蝕骨的瘋狂沈澱到現在仿佛食髓知味,現在回想起來,血管毛孔仍舊會興奮擴張……

  

  這種無法自控的感受讓蘇南把濃黑眉峰緊緊擰了起來,他深吸口氣從床上坐起來,看著染著干涸濁白與淺淡血痕的凌亂不堪的床褥,再低頭看看自己雙腿之間下體上甚至還沒有清理掉的渾濁痕跡,嚴重潔癖的青年忽然就對這一切感到厭惡。

  

  雖然知道昨晚的事情,被他強迫的君屺怎麼說也算是個受害者。但是無論如何,莫名其妙丟了留給未來老婆的初吻,又跟個不知道被多少人做過的MB上了床,最後還被別人睡了自己的床!!……這種感覺疊加在一起,讓蘇南忍不住咬牙切齒的憤怒。

  

  不過好在他現在已經完全酒醒了,已經恢復到了平常理智而冷靜的狀態。所以他能清楚的分辨出那讓他忍不住想把什麼東西撕碎的憤怒裡還夾雜了對自己的懊喪和對君屺的歉疚,他知道這事兒的本身不是君屺的錯,所以他盡量按耐下自己的情緒,理智的來處理這件事。

  

  “君屺。”他出聲喊身邊臉朝下壓在被褥之間的男人,也不知道是睡的太沈還是干脆累得昏睡過去,一向懂的察言觀色的敏感男人竟然全無反應。

  

  “──君屺,起來。”

  

  他又喊了一次,是很克制的沈靜語氣,聽不出喜怒的那種。

  

  但是仍舊得不到回應。

  

  蘇南的眼底有冷冷的危險光芒透了出來,他瞇了瞇眼,伸手一如昨晚那樣又准又狠地抓著君屺仍舊潮濕的短發把他硬生生轉向自己,然後甩手一個巴掌抽下去!──

  

  正好疊在昨天把的那巴掌之上。錯亂的指痕印在緋紅的臉頰上腫的老高,看上去居然觸目驚心……

  

  蘇南的心又有點兒軟,這時候一直昏昏沈沈不見有半點反應的君屺卻費力地張開了眼睛──蘇南看著他他瞳孔從迷茫的放大到完全清醒的縮緊,然後隨隨便便地松開手,看著男人失去支撐重新倒在床褥間,微不可查地又不悅的皺皺眉。

  

  “起來,下床,把衣服穿上。”蘇南是輕描淡寫的態度,但是從言簡意賅的用詞到冷然危險的語氣,都不難讓人感受他的不爽。

  

  君屺的精神還有些恍惚,昨晚到後來他已經完全失去意識昏了過去,後面的事一點兒印象都沒有了。但是從蘇南此刻的態度來看,應該是酒醒了的……

  

  但是半宿的昏睡卻並沒有讓他感覺到任何輕松。整個人都像是背了一副千斤重的金屬鎧甲似的,身體沈重的連最簡單的關節活動都感覺吃力。

  

  他知道自己肯定是發燒了,因為室內明明已經晨光明媚,他卻還是覺得透骨的冷。昨晚那種強度的性愛,前是淋雨,再是後來的筋疲力盡,性交留在身體裡的東西都沒有清理,他這種身體狀況,不生病才怪……

  

  他渾身都疼,關節更像是被打散了再重新裝回去一樣,每活動一下就酸痛的讓他牙根都忍不住跟著打顫……

  

  但是身體是怎樣的狀態跟如何執行主人的命令是完全不發生關系的,他曾經被教導過,不管因為什麼原因,沒能完成主人的要求,就是違背命令。

  

  所以即使身上難受得跟散了架似的,君屺還是掙扎著爬起來,扶著床邊的角櫃,緊緊抿著唇,挪動身體下了床。然後他沈默無聲地轉眼在地上四下看了圈兒──他的上衣昨晚被蘇南撕了,褲子也被蘇南脫掉扔在了樓下大廳,這是蘇南的房間,沒有他能穿的衣服。

  

  君屺扶著櫃子的手指攥了一下,他閉了閉眼,一邊兒高高腫起的臉上泛起一種無法形容的淡薄苦澀來,他無聲而蕭瑟地歎了口氣,眉目間淺淡的顏色是只有看透世態涼薄的人才能表達出來的淡漠……

  

  撐著櫃子轉過身,然後識時務的放下向櫃子借力的手。他也不向蘇南解釋什麼,就這麼赤身裸體的面對著青年站在床邊──他一邊臉高高腫起的緋紅臉頰、遍布青紫淤痕的脖頸肩膀、干涸著絲絲鮮紅血跡的乳尖,柔軟的腹部和雙腿間低迷而溫順乖巧的縮起低伏著的性器,統統毫無遮掩地清晰呈現在蘇南面前──以一種無力的,悲哀的,任由蘇南觀看賞玩的樣子。

  

  而感受到蘇南投過來的毫不掩飾的目光,君屺靜靜地低下頭,垂著眼睛。

  

  ──那是他一貫低眉順目逆來順受的馴服樣子。但是跟以往的淡定不同的是,這一次,蘇南明顯能感覺到,當自己的目光投向他不著寸縷又遍布傷痕的身上時,那隱藏在這老男人柔順外表下的,難以自控的屈辱和難堪。

 

 

第十五章 傷痕(上)【虐心】

 

  ──那是他一貫低眉順目逆來順受的馴服樣子。但是跟以往的淡定不同的是,這一次,蘇南明顯能感覺到,當自己的目光投向他不著寸縷又遍布傷痕的身上時,那隱藏在這老男人柔順外表下的,難以自控的屈辱和難堪。

  

  ──

  

  看著這樣的君屺,蘇南皺皺眉,收回目光的時候余光偶然瞟到床單上干涸濁白和零星的血跡,嚴重的潔癖讓他皺皺眉,按了床頭的傳喚鈴,接通了之後,簡短的吩咐,“進來幫我換床單。”

  

  他說完就徑自掀開被子下了床。地上散亂著的昨晚淋了雨沾了汗的衣褲是肯定不會再穿了的,他也不在乎旁邊還有君屺這麼個大活人看著,就這麼赤身裸體的徑自走向浴室。

  

  接到他吩咐的侍者很快就會上樓來,他是不在臥室了,但是沒有被允許離開的君屺,卻還是一身被侵犯痕跡的赤裸站在床邊……

  

  浴室的淋浴水聲很快響起來,嘩嘩的聲音攪的人心煩意亂。

  

  房門果然很快就被人從外面敲響,門響之後,柔軟的女音恭敬地傳進來,“少爺,我可以進來嗎?”

  

  君屺的身體倏然緊繃,垂在身側的拳頭攥得緊緊的,指甲都刺進了肉裡。

  

  他自從來到蘇家就從來不曾對誰故意隱瞞自己的身份。

  

  他知道多數幫工的傭人都是瞧不起他們這樣身份的人的,這種事情以前在月光島上聽聞不少,他雖然從來沒有被這樣對待過,但活到了他這個年紀,早就接受了奴隸的身份,所以即使旁人用帶著有色眼鏡的目光來打量他,其實也是無所謂的。

  

  但是問題就出在這裡。

  

  就好像當初蘇南對其他人都隱瞞了他的身份一樣,蘇家宅子裡的這些保安侍者,對他的態度都是友好的,從來沒有人把他當少爺的禁臠看待,這反而讓君屺原本完全敞開的心慢慢築起了防線,他在這個正常的圈子裡生活得太久了,就逐漸被感染的開始抗拒那些埋藏在骨子裡的不正常……

  

  現在的處境就是這種心情最直觀的體現。

  

  固有的羞恥心在作祟,他開始害怕被別人看見自己身上激烈性事之後的痕跡,赤身裸體的處境讓他難堪,床上的斑駁更是讓他羞愧和不安……

  

  “少爺?”等了等,沒聽到蘇南應聲的女音再度出聲,嗓音小心的抬高了幾分貝。

  

  君屺因為這帶了些不確定的女音而打了個寒顫,胳膊上雞皮疙瘩都豎了起來,整個人勉強維持著一貫的淡漠表象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卻偷偷緊緊的咬住了下唇內側早已經被咬得傷痕累累的嫩肉……

  

  同一時間,原本嘩啦啦的水聲停了一下,隔了眨眼的功夫,復又響起,但是在那門外女人第三次出聲輕喚的時候,終於停了下來。

  

  人在極度恐慌的時候感覺總是比平時靈敏許多的。浴室裡蘇南弄出的聲音就像在君屺耳邊響起一樣,清清楚楚的。

  

  “等著!”

  

  青年在浴室裡語氣不善地吼著回了一句,半晌之後,浴室的門被打開,有急促的腳步聲踩水而來,緊接著,一件深藍色珊瑚絨浴袍兜頭一把扔在君屺身上!

  

  他扔下衣服,不耐煩的狠狠瞪了君屺一眼,接著就一語不發地返身就往回走,整個房間的氣壓都很逼仄,浴室的門被甩出了很大的動靜,但是懷裡抱著浴袍的君屺卻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氣……

  

  雖然浴衣的含義曖昧,但總比什麼都沒有的好。

  

  穿上衣服系好腰帶,君屺看了看染著淫靡體液的被單,想了想,最終還是沒有動手撤下去,而是轉身費力地慢慢走到門口去開門──

  

  撤了床單又能怎麼樣?按照身上受傷的情況來看,他脖子上也必然留下了蘇南的痕跡,明眼人誰看不出來?何況照著蘇南現在的反應來看,之後恐怕還得再折騰一番,他現在瞞得了一時,難道之後瞞得住一世麼?

  

  遮遮掩掩的,反倒是自取其辱罷了。

  

  打開門,外面抱著淡藍色床單站著的年輕小姑娘看著穿浴衣的君屺明顯怔了一下,繼而驚訝地眨眨眼,“少爺呢?”

  

  君屺側身讓她進來,眉宇間染著隱忍的淡淡疲倦,但是嘶啞的聲音很平淡,是他一貫習慣對旁人佯裝出的沈靜淡漠,“在浴室。”

  

  “哦……”小姑娘對幫她拉開門的君屺禮貌的笑笑點頭走進屋,清脆的嗓子跟外面樹上的黃鸝鳥兒似的,“少爺竟然拿自己的衣服給你穿,真是稀奇。你知道嗎,少爺的衣櫃平時都是專人整理的,其余的人別說穿,碰都不讓人碰呢。”

  

  知道麼?

  

  君屺當然知道。

  

  因為自從他來了蘇家之後,替蘇南料理衣物的人一直是他。

  

  至於青年為什麼會把自己貼身的衣服扔給自己穿……這問題太復雜了,他累的很,實在沒精力去想。

  

  而前面小姑娘說到這裡忽然就頓住了,連帶著,腳步也僵住了……

  

  純白床單上的點滴濁液赫然入目,她呆愣的轉頭去看君屺,因為身高的關系,視線平直的正好落在君屺那還掛著暗紅牙印兒的脖子上,再稍稍往上,就是那雙明顯是被吮吻得腫了起來的緋紅嘴唇……

  

  小姑娘激靈靈打了個哆嗦,當下什麼也不敢再說,觸電一樣趕緊收回目光低下頭,緊緊抱著被單,一時之間臉上跟燒起來了似的,無措的像是手腳都找不到地方放了一樣……

  

  君屺眼看著被她揉得快要變得皺巴巴的布料,苦笑著微微搖頭,抬手把床單被罩都從她懷裡拿了過來,無聲的歎了口氣,低聲吩咐:“這裡我來換吧,你去把地上的東西收一收。”

  

  讓一個一看就知道還未經人事的小姑娘來經手這些污穢的東西,的確是有些為難她了。

  

  君屺這麼想著,就把那新床單放在旁邊櫃子上自己彎腰去撤原本的被褥,誰知不動還好,這一彎下去,腰間的骨頭就跟散了架似的,鑽心的疼從骨頭縫中騰起來,讓他忍不住吃痛的倒吸了口冷氣!──

  

  他撐著床保持著彎腰的姿勢半晌都不敢動,等待著逐漸適應那種疼痛的時候,才盡量放緩動作,慢慢的把床上鋪著的純白布料撤下來,心裡卻是忍不住的出聲自嘲,果然是老了啊……才這種程度,身體就已經吃不消到這個地步了。離開主人還不到半年,多年積累落下的病根都在失去了強硬壓制後暴露出來,曾經被揮霍的身體,到了這個年紀,只能是比同齡人衰老得更快。

  

  君屺甩了甩燒得混混沌沌的腦袋,彎著腰把一對枕套都換了,咬牙和疼痛對抗的他完全沒有察覺到,正在把蘇南丟在地上的長褲撿起的女孩子,正小心翼翼的偷偷打量著他……

  

  蘇家在此之前沒有人好男風,兩個活生生的大男人搞在一起,她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活的……

  

  但是這個被少爺從外面帶回來的成熟男人,他的反應似乎跟她所聽說過的被包養的男寵禁臠一類都不太一樣……

  

  不是那種被抓現行的不安和難堪,也不是那種放肆的張揚,他一直是那樣平平靜靜的樣子,一如既往善解人意的溫吞,即使是剛被她發現的那一刻,也是這樣波瀾不驚的平和臉色……

  

  她明明看見他身體是在忍不住的發抖的,但是他給人的感覺,就是這樣一幅天塌下來也無他毫無關系的感覺。

  

  “──你從前一定經歷過很多事吧?我是說比這還讓人尷尬的事情。”小姑娘自己都沒想到,這句話竟然一不留神就徑自從嘴裡沖了出去!君屺一愣,繼而慢慢的直起身,轉過頭,淡淡的目光,定定的看著她。

  

  被君屺這麼一盯,口無遮攔的少女也尷尬起來,手指慢慢攥成了拳頭,越發手足無措磕磕絆絆的小聲解釋:“因為……因為你跟我聽他們說起過的……那類人都……都不太一樣……”

  

  不一樣……

  

  任何人在一個把人當成商品販賣的孤島上生活十幾年,都會變得不一樣的。

  

  君屺在心裡苦笑一下,臉上卻是什麼變化也沒有的用那種淺淺淡淡的目光靜靜的看著在他眼神下越發局促的小姑娘,半晌,緩緩勾起嘴角,意義不明地笑了一下,卻至始至終都沒有再說話。

  

  後來,那女孩子抱著髒衣服髒床單尷尬地出了屋子,君屺因為沒有得到蘇南可以離開的允許,於是只能繼續咬牙硬撐著回到原來的位置站在床邊……床已經收拾干淨了,淡藍的顏色,清清雅雅的。剛拿吸塵器清理過的地板纖塵不染,就如同從沒經歷過昨天那個迷亂的夜晚一樣……

  

  似乎,就連君屺說收到的傷害和痛苦,也被這樣的清雅抹去了一般的……被人忘記了。

 

 

 

 

第十五章 傷痕(中)【虐】

 

  似乎,就連君屺說收到的傷害和痛苦,也被這樣的清雅抹去了一般的……被人忘記了。

  

  ──

  

  蘇南在裡面泡了個澡冷靜下來之後才從浴室走出來。即使是頭腦已經完全從醉宿中清醒,但腦海中卻還是不斷的有兩個不同的聲音此起彼伏的冒出來。

  

  一方面,理智的考慮這件事情,他知道自己沒有理由去責備君屺。整件事情,至始至終都是自己在強迫人家,君屺只不過是在無力反抗之後被動地接受罷了。所以就算他沒了初吻有上了MB,也只能怪自己酒品不好,卻是與君屺沒有半點關系的。

  

  更何況,蘇南隱隱的有一種想法──他的初吻給了那個老男人,整個兒淡的跟潭冰水似的老男人可能還不願意要。

  

  而另一方面,即使自己明白道理,但感性上,少爺脾氣依舊作祟,沒了這個又丟了那個,一項項禁忌怪癖全都被打破還得莫名其妙擔著染病風險的蘇大少爺心中有一腔邪火,熊熊燃燒著,不撒出去,寢食難安。

  

  而蘇南讓人畏懼的一個地方就在於,他的家庭和教養讓他從來不會做出那些尋事生非無理取鬧的事情──他會把每一件師出無名的混賬事兒都找到一個合理的理由和接口,讓這些變得有憑有據,有法可依並且……無從反駁。

  

  就好像現在。

  

  雖然昨夜的事情讓他對君屺無法多說什麼,但對方在他房間裡連自家老爸都不許坐的床上過夜,卻是不可原諒的。

  

  因為他認為,作為一個經驗頗深的老鴨子,是不會因為一晚上被男人上了幾次就癱軟在床上動彈不得的──如果真的是體力被搾干了的人,怎麼可能還這麼張肩拔背直挺挺地站在床邊那麼久?

  

  所以從浴室裡走出來,整個人看起來清清爽爽的青年男人,臉色還是很不好看。

  

  他慢慢的走進君屺,隨手把擦頭發的毛巾扔在地上,微微瞇起的漆黑眸子在周圍掃了一圈,最後落在跟從他褲兜裡翻出來的雜物一起放在桌子上面的皮帶上,然後定住──

  

  “君屺,你跪下。”

  

  他上前拿過皮帶,對折著握在手裡,站在君屺身後,定定的說道。

  

  君屺後背上厚厚珊瑚絨睡衣下面的蝴蝶骨輕輕震了一下,接著毫不反抗的依言慢慢屈膝,面朝著床,跪下身去。

  

  他至今都摸不清酒醒後的蘇南對昨晚放蕩的一夜到底是個什麼態度。他所真正在乎的,不是清醒後的蘇南對這件事的態度,而是蘇南對他的感覺。

  

  食髓知味或者反胃惡心──他所希望的當然是後者。

  

  蘇南覺得他不好,不快地懲罰他一頓,然後從此之後再也不會對他提起任何性趣。即使身子要因此而受點兒苦,君屺還是希望這件事的結局是這樣的。

  

  但是皮帶夾雜著呼呼的破風聲猛的抽下來的時候,君屺還是忍不住短促地痛哼出聲……

  

  ──這是他離開蕭九離後第一次被鞭打,也是他長這麼大以來第一次穿著衣服受罰。

  

  厚重的皮帶隔著厚厚的珊瑚絨睡衣打在身體上,皮帶劃下來的瞬間帶出的尖銳力道被外面的衣服稀釋了似的,打在身上只余下重重的鈍痛,與蕭九離的鞭子給來的威懾力十足的尖銳痛感完全不同。

  

  這樣的體驗對於君屺而言是一種很奇怪很奇怪的感覺,他沒辦法形容那感覺到底代表著什麼,只是清楚的能分辨出來,這樣穿著衣服挨皮帶和從前赤裸著身體挨鞭子所代表的含義是不同的。

  

  從前那樣是主人對奴隸的懲罰,是天經地義的。而現在這樣,代表著什麼,饒是君屺把很多事情都看的很透徹,此刻卻也是完全想不明白……

  

  從前的訓練在這上面吃過的苦頭讓他在挨打的時候會條件反射的在心裡記數,哪怕是在身體狀態極度不好的情況下,他也可以很准確地記清楚自己到底挨了多少下。

  

  蘇南握著皮帶在君屺背上雜亂無章地抽了二十下,然後停下來,隨手扔掉皮帶,站在君屺身後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背對著他卑微跪在地上搖搖欲墜的憔悴老男人,長長地吁了口氣,情緒終於得到發洩的青年聲音沈沈地說道:“起來吧。記著,下次不管什麼原因,都不許在我床上過夜。”

  

  其實大概連蘇南自己都沒意識到,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潛意識裡隱晦的想法其實是在為下次打基礎做准備的……

  

  君屺當然聽得出這話的含義。

  

  一直支撐著自己的希望破裂,他只覺得一直拼命壓抑忍耐的身體各處不適都一股腦地席卷上來,他原本燒得緋紅的臉色詭異地慢慢變得慘白,額頭上豆大的汗珠落下來沿著側臉落在地板上,他掙扎著試圖站起身來卻不敢扶著床沿借力,然而就在他手指徒勞地摳著地板掙扎著的時候,耳朵裡忽然聽到蘇南講電話的聲音!

  

  就在他身後,青年低沈的華麗聲音聽起來沈沈的,甚至是有些凝重的意味兒。電話是打給蘇家的家庭醫生的。他說──

  

  “顧醫生,請你立即帶著必要的工具過來一趟。我要做一個……”

  

  他的聲音兀然頓住,君屺覺得他的目光自上而下地罩住君屺,然後一字一句,緩慢地對著電話繼續講道:“不,兩個。我要做兩個全面的身體健康檢查。”

  

  他是怕從歡場出來的君屺身上染了什麼不干淨的疾病。

  

  那語氣,內斂而冷靜,完全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的樣子。只是聽他的口氣,君屺也判斷得出,他做這樣的決定不是一時沖動,而是理智的,經過深思熟慮之後的結果。

  

  然而,越是理智,越是傷人。

 

 

第十五章 傷痕(下)【繼續虐= =】

 

  然而,越是理智,越是傷人。

  

  ──

  

  這比當面奚落嘲諷君屺以色事人的身體不干淨更讓人難受,那樣冷漠而理智的質疑和否定猛的從頭頂壓下來,團團的把君屺緊緊包裹在裡面,讓他窒息般的絕望。

  

  蘇南……

  

  明明是你自願從重景聲色把我買出來的,也是你一廂情願地把我帶回家的,說讓我滿足性欲做到物有所值的人是你,昨晚把我強行按到索取的人也是你!如果你真是害怕我身上帶了些不干不淨的病,又何苦帶我回來?何苦在強上了我之後,在發洩了性欲得到了快感之後……才想起來後悔,然後用這種讓人心寒的做法來踐踏否定這一切?!

  

  他難得的在這悲絕裡生出一些憤怒來,他顫抖的嘴唇張了張,想要告訴蘇南,他再不濟,再身份卑微,可也總是從月光島出來的奴隸。那個地方的確不是什麼值得誇耀的所在,奴隸也確實是一個讓人不齒的低賤身份,但好歹月光島名聲在外,是絕對不會允許任何一個染病了的奴隸還留在外面的,而他用身體侍奉過的主人,在昨夜從他身上強行索取的蘇南之前,只有蕭九離一個!

  

  可是最後,他還是頹然地合上嘴,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算了。

  

  既然蘇南已經起了疑心打定了主意,他說什麼都是沒有用的,又何必扯出自己曾經的回憶讓人隨意咀嚼之後在隨口吐出,自取其辱?

  

  他要檢查,就查吧……

  

  反正這麼多年過來,比這更傷人的難堪,他也不是沒見過。

  

  可是……為什麼他還是疼的這麼厲害?好像內髒都擰在了一起攪著勁兒似的難以忍受……

  

  他終於再也無法支撐自己保持現在的跪姿而頹然跌坐在被自己體溫溫熱了的地板上,他眼睛澀澀的,連鼻子都有些發酸,但是卻沒有液體從眼底流出來……

  

  他只是覺得委屈。

  

  至始至終,他都沒有做錯什麼。可是他的主人卻扔下了一個傷人的理由忽然離開他,可是他卻要承受月光島地下區域那三個月暗無天日的熬人監禁。只是因為失去了主人,就被重新分配到重景聲色任人予取予求,只是因為蘇南喝醉了,他卻要承擔這醉酒的全部責任……

  

  他從來沒有做錯什麼。

  

  可是卻是跟那些犯了大錯而被處置的奴隸一樣的下場。

  

  從蕭九離忽然失蹤起就不斷積累疊加的負面情緒像即將爆體的氣球一樣堵在胸口,他以為這些年下來,他已經可以平靜的面對任何事了,可事實證明,他太看得起自己了。

  

  他感覺自己整個都在發飄,即使明明就頹敗的坐在地板上,身體卻還是找不到重心一樣。他身體裡明明被負面的情緒鼓脹得灼燒似的難受,體表卻只覺得冷,冷的他止不住的打顫。

  

  在這樣模糊的意識裡,他聽到進門來的醫生有條不紊的聲音仿佛從天際傳來透進耳朵裡一樣,遙遠,卻清晰。

  

  “性病一般通過化驗血液就可以檢查出來。抽了血我拿回所裡化驗,今天下午就可以出結果。不過性行為發生在昨晚的話,現在驗血的結果可能還不夠准確,兩天後我會再過來替少爺檢查一次。至於床下那位,下午就可以拿到准確結果。他如果沒有問題,少爺基本上也是可以放心的了。”

  

  君屺垂著頭閉著眼,聽著醫生的聲音,緊緊抿著唇,整個人沈浸在死一般的寂靜裡,一點兒反應也沒有。

  

  醫生話音落下沒多久,就拿著新的針頭試管,走到君屺跟前,半蹲下來。

  

  左臂被綁上橡膠皮條,君屺毫不反抗的態度就好像這身體已經不是自己的了一般,漠然地任由醫生把針頭插進自己血管──作為奴隸常年清淡的飲食讓他有些輕微的貧血,那針頭插在血管裡上下抬了好幾次,攪得血管硬生生的疼,好不容易才把醫生手裡的四只顏色不懂的手指粗試管都灌滿大半。

  

  之後醫生又換針刺破了他的手指,擠出鮮紅血滴抽進小吸管裡做化驗血常規用,然後解開橡皮條取過酒精棉替另一只手正壓著左臂針眼處的君屺按了會兒手指的針孔處,直到確定不會再流血才松開手,對君屺點點頭,穩重的聲音倒是很柔和的,“好了。”

  

  君屺連頭都沒抬。

  

  放下拿著棉花壓著手臂的右手,他慢吞吞地把衣袖放下來,扶著旁邊的櫃子費力地撐起身體,緩了口氣,嗓音啞的不成樣子,卻還是忍著喉嚨火燒火燎的撕痛開口漠然的說道:“少爺,您如果沒什麼其他吩咐的話,我先回去了。我身上的衣服,想您不會再屈尊穿我身上穿過的東西了吧?我會處理掉的,請少爺放心。”

  

  他說完就轉過身,腳步踉蹌的往外面走。

  

  至始至終,沒有再抬頭看過蘇南一眼。

  

  態度雖然恭敬,卻是蘇南從來沒有感受過的冷淡和陌生。隱隱的,像築起了屏障,把他拒之千裡的態度。

  

  被忽略的蘇大少爺愕然地看著那單薄的連走路都一步三晃的頎長身影,尚且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做了一件多麼錯誤的事情的青年,忽然莫名的感到一種即將失去什麼重要東西一般的不安……

  

  這種不安促使他忍不住開口,對著那即將行至門邊的身影低聲呢喃對方的名字,“君屺……”

  

  然而,第一次,那個似乎永遠逆來順受的老男人沒有回應。

  

  他有點兒被忽略的惱怒。可是惱怒之中,又有更多的不安騰出來,繼而把這怒意覆蓋住。

  

  他下床站了起來,瞇著眼,考慮著自己時不時應該走過去把那被君屺打開的門再關上,然後把那個要離開的人再拉回到自己身邊來。

  

  然而,還沒等他糾結出結果,突如其來的變故卻促使他整個人猛的一僵,然後在頭腦一片空白之下完全憑著下意識動作的適配,三步並兩步地猛向著門口奪路奔了過去!

  

  正准備邁出房門的君屺,就在他糾結的那一瞬間,整個人都如同身上的筋骨都被乍然抽走了一般軟了下來,修長高挑的男人,就這麼在他視線注視下,如同被風吹落的樹葉一樣,頹敗地倒了下去!

  

  “君屺!!──”

第十六章 頓悟的蘇大少

 

  君屺住院了。

  

  雖然他近年來身體每況愈下,但是跑到醫院來住院,從有記憶開始,還是第一次。

  

  病因是急性肺炎,高燒不退,並且……過度肛交。

  

  最後一個理由聽起來讓人難免覺得啼笑皆非,他那樣的人,從小到大所經歷的調教起碼四分之一的功夫都放在了他後面那個容納男人欲望的入口處,到了這個年紀,竟然還會出現這樣的狀況,實在是有些不可思議。

  

  但在當時醫生檢查完從加護病房出來的時候措辭很含蓄委婉地跟蘇南說了君屺的病因,一大堆專業術語總結出來就是一句話──激烈的房事是這一切的導火索,他因此而發燒,發燒沒得到及時控制而引起肺炎,肺炎又反過來作用身體高燒不退,總而言之,激烈的性交是萬惡之源。

  

  這樣總結之後,過度肛交的結論被定下來,卻也讓蘇南無從反駁。

  

  而逼著人家跟自己滾上床的蘇南,則成了名副其實的罪魁禍首。

  

  君屺在加護病房住了兩天了,各種檢測體征的儀器在胸前貼了個遍,輸液一直不斷,病情雖得到了控制,卻仍舊高燒不退。整個人燒的糊裡糊塗的,一天中起碼二十個小時都是在昏睡中度過的。大夫說他燒得嗓子裡起了潰瘍,連水都喝不下去,只能每天額外的輸營養液維持身體基本需求。蘇南隔著病房玻璃看著他一點點的更加削瘦下去,自己心中的煩躁和懊悔也跟著一點點的疊加起來……

  

  他至今還記得兩天前眼見著這個老男人在自己眼前倒下去的時候。

  

  剛才還活生生的一個人,轉眼間就怎麼喊怎麼晃也弄不醒了,那軟綿綿的身體給了他一種這個人好像真的會死掉的錯覺,他忽然沒來由的害怕,長這麼大,即使是曾經面對生意上被他打壓的對手絕望之下的槍口,也沒有這麼真切的害怕過。

  

  剛好就在旁邊的家庭醫生動作飛快地拿來聽診器,聽完就抬起臉來面色凝重的跟他說:“恐怕是發燒引起的急性肺炎,家裡沒有設備,得送醫院。”

  

  “打電話給中心醫院的胡院長,讓他立即給我安排醫生和相關急救設備。”明明是真的害怕了,他那時腦子竟然還是清醒的。說完就攔腰抱起這個輕的不像話的老男人快步下樓。他急的連司機都沒來得及叫,衣服都沒換就這麼把君屺塞到後車座上,自己趿拉著拖鞋一腳油門死踩到底──

  

  他這麼個潔癖的性子,當時竟然就這麼穿著浴袍趿拉著拖鞋把車開到醫院,抱著君屺到了醫院大廳,才把他放在了迎上來的醫生和護士推來的病床上,然後,又在喧鬧人群中跟著君屺一路到了住院部頂樓的VIP加護病房……現在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離奇到完全不像是自己會做出來的事情。

  

  醫生給輸液的時候,君屺醒了一次。他那雙燒得通紅的眼睛淡漠的目光幽幽看進自己眼底的時候,剛想開口問他感覺怎麼樣的蘇南忽然像嗓子被人扼住了似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沈默無聲,漠不關心。淺淺淡淡的陌生態度,卻比歇斯底裡的指責更讓人覺得壓抑難受。

  

  面對這樣的君屺,曾經也沒少干壞事兒的他忽然感到愧疚的無法面對。

  

  從那之後,他連著兩天來看君屺,卻再沒進過病房。

  

  “你要真放心不下就進去看看,來都來了,整天隔窗戶看著算怎麼回事兒?”卓雲松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站在他旁邊看著躺在雪白床褥間的清冷男人,輕歎了口氣,出聲打斷他的思緒。

  

  蘇南連頭都沒有回,目光從君屺身上收回來,轉身坐在對面的椅子上,給自己點了根煙──醫院是不讓吸煙,但是他就想這麼干,又有誰敢管?他手裡有這醫院三分之一的股份,別說抽根煙,就是燒個樓,誰又能站出來說他的不是?

  

  卓雲松在他身邊坐下來,沈默地陪他一起抽了半根,蘇南這才緩慢地長長吐出一口煙氣,皺著眉,神色間頗有些沮喪,但是語氣卻很平靜,“有什麼不放心的。他的病情主治醫生一天兩次傳真到我辦公室,他的身體,我現在了解的比他自己都清楚。”

  

  “那你還來?”

  

  “就是忍不住的想過來看看。”蘇南若有所思的想了想,然後坐在除了他們再無他人的走廊上,輕輕歎了口氣,“我們從小玩到大,你知道我犯起混來是什麼樣子。這麼多年來,栽在我手上的人不少,他卻是唯一一個事後讓我愧對到不敢面對的人。”

  

  卓雲松聞言失笑著搖搖頭,“他對你來說,跟其他人不一樣麼?”

  

  “也沒什麼不一樣吧……只是如果是別人,發生這種事我可以從物質上補償她們。能用錢擺平的問題就都不是問題。但是他不一樣,他什麼也不求,什麼也不圖,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補償他。”他頓了頓,又抽了口煙,“──而且,我對他做的事情,現在冷靜的想一想,確實挺孫子的。”

  

  “那你就整天這麼在玻璃窗外面看著?”

  

  “不知道。等我捋順了心情吧。我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態度去繼續面對他。再說……”蘇南想起當天君屺在病床上看他的那樣幽深的眼神,挑眉故作輕松的聳聳肩,“我想他現在也願意見到我。”

  

  卓雲松側頭緊緊皺著眉牢牢地盯了蘇南半晌,然後遲疑的,用懷疑和試探的態度,斟酌著開口:“……這麼多年我可沒看見你為了哪個情婦這麼糾結過……我說阿南,你是不是喜歡上人家了啊?誒你先別急著否認。這年頭養個男寵多天經地義的事兒,你別迂腐了啊。反正人是你買回來的,從頭到腳都是你的,天時地利人和你都有,要真是喜歡,等他出院就留在身邊當個情人養著寵著也不是什麼壞事,他雖然老了點兒,但長的還不錯,懂的也不少,帶出去也不至於丟份兒。”

  

  蘇南下意識的矢口否認被卓雲松先一步堵在喉嚨裡,他聽著對方嘰裡咕嚕地說了一大串,最後把煙頭扔在地上踩滅,雖不承認,但是卻也沒再反駁,只是順著卓雲松的思路說下去,“但他是個MB出身。你知道我──”

  

  卓雲松奇怪地瞟了他一眼,“你把他從重景聲色帶出來的時候難道不知道他是個MB麼?”

  

  “我……”

  

  “你明知道他是個MB卻還把他贖回家,現在連床都上了,難道不是已經默認了他這種身份了麼?”

  

  這話出口,蘇南身體猛然輕輕震了一下!

  

  “你明明已經默認了他身份,而且該做的不該做的也都強迫著人家跟你做了,你現在還有什麼心理障礙?”卓雲松彈了彈煙灰,頓了頓,又道:“還不不放心的話,你不是讓顧大夫去檢查你和君屺兩個人的血液了麼?如果檢查結果沒問題的話,你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你是最後一個使用他身體的人,也是最後一個在他身上留下痕跡的人。只要你願意,你可以讓他身上此後永遠只保留你一個人的印記。這樣的話,你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蘇南眉毛猛的一跳!

  

  他瞇著眼睛把卓雲松的話從頭到尾捋了一遍,末了,再抬起頭來的時候,那雙漆黑的眸子已然從復雜的愧疚擔憂恢復到了以往寧靜而傲慢的色彩。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一個意味深長的輕淺弧度,他瞇著眼睛盯了卓雲松一眼,然後把目光挪到了對面那玻璃窗上,看著裡面彩色線條記載著生命特征的儀器,半晌,眸子裡逐漸泛起了明戀的顏色。他微微笑著開口,聲音是跟從前一樣的內斂穩重,但是意味深長的語氣裡卻多了些平時不會表露出來的強烈占有欲。

  

  他說:“──你說的對。這樣的話,確實,沒什麼可擔心了。”

 

 

十七章 君大叔的憤怒

 

  

  君屺的燒在第四天的時候退了下來,這幾天治療下來,嗓子裡的潰瘍見好,人已經能吃一些沒有刺激性的流食了,只是沒什麼胃口,人也沒什麼精神。

  

  而一個星期之後,真正處理好自己心情和感情的蘇南進門的時候,他還是平躺在床上正在輸液,歪著頭一雙淡茶色的狹長眸子安安靜靜的看著窗外,臉上的神情淡靜如水。

  

  充足的陽光從窗外靜靜灑在寬敞病房的每一個角落,讓刷著粉藍色牆漆的病房陷入一種恬淡的靜謐裡,他左耳上的耳釘在陽光下閃著璀璨星光。

  

  寂靜的病房裡只有蘇南皮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他走到君屺跟前,看著淡黃色的藥液順著透明的導管一滴一滴流進手背淡青色的血管,床上這男人的大概是皮膚敏感而容易受傷的,連續一個星期的輸液,針頭戳的血管周圍瓷白的手背皮膚上一片觸目驚心的烏青。

  

  無聲歎氣,靜靜看了半晌之後,蘇南動了動喉結,用內斂的平靜聲音打破寂靜:“……君屺。”

  

  病床上的男人放在胸前的正在輸液的手指因此而輕輕抖了一下,一直看著窗外的淡色眸子目光微閃,然後反而輕輕的閉上了眼睛。

  

  蘇南知道他沒有睡。這樣相當於無視自己的沉默讓他忍不住皺了皺眉,但是想起自己這次來的目的,覺得自己是在自食惡果的蘇南隨即忍下不悅,眉頭重新舒展開來,苦笑搖頭。

  

  可是就在他以為君屺不會理他的時候,扭著頭不肯看他的老男人竟然出聲了!那嗓音還有些低低啞啞的,但是意外的清冷,“少爺,您來是有事吩咐我做麼?我恢復的差不多了,隨時可以出院的。”

  

  “我來不是這個意思。”知道他誤會了,原本還在糾結怎麼下台的蘇南連忙開口澄清——開玩笑!他現在這個樣子出院,不是沒有兩天又要舟車勞頓的再住回來?!

  

  這話出口的一瞬間,他又因為君屺冷淡的語氣和無視他的態度而有些微的薄怒騰起來,但是轉眼又看看男人這瘦的只剩下一把老骨頭的身體,最終挫敗的垂下肩膀,蘇南的聲音軟下來,連周圍的無形氣場也柔和下來,“我來只是想看看你怎麼樣了。如果你想休息,我就不打擾了。”

  

  “……我在這裡的一切開銷都是您花費的,連我自己都是屬於您的,我怎麼敢說打擾。”君屺蒼白的嘴唇微微勾了勾,安安靜靜的陳述事實的語氣,一字一句,緩慢而平穩,甚至連他慣有的苦澀自嘲都沒有。

  

  但是蘇南就是從中聽出了嘲諷的語氣——而且,還是針對他的。

  

  蘇南從來不知道有這種人,會在這麼平平淡淡波瀾不驚的樣子中,把自己的怨怒表現得那麼的清晰明了,顯而易見。

  

  “上次的事情,我……”他頓了頓,斟酌著詞語試圖想從中找出一個可以讓人接受而又不至於讓自己丟面子的解釋。但是最後,他還是放棄了。再次輕歎口氣,他的語氣裡帶著隱藏之後不易被人察覺到的歉疚,很沉的語氣,卻是一字一頓,擲地有聲:“我很抱歉。——對不起。”

  

  他很少會對人說對不起。

  

  一般出事情之後,他會用最有效最實際的方式補償對方。像是“對不起”這樣帶著些示弱意味又起不了實質性作用的虛詞,他幾乎不會講。

  

  可是君屺跟別人不一樣。

  

  君屺整個人透明的好像什麼欲望也沒有,他找不到有效而且還會被接受的補償方式,所以只能對他說這樣示弱的虛詞,以此來向他單純的表達自己的歉意。

  

  對於背後站著的這個傲慢霸道慣了的青年來說簡直是紆尊降貴的一聲對不起讓君屺的呼吸頓了一下,他微微一怔,然後終於忍不住輕輕睜開眼睛,把頭慢慢的轉過來,眼神靜靜的上移看進蘇南那雙漆黑的瞳仁裡,震驚的茶色的眸子裡帶著些不可思議……

  

  幾分鍾前還因為君屺的忽略而薄怒的蘇南看著這張一個星期沒正臉看見過的俊秀臉龐,看著那瘦削的輪廓和沒有血色的蒼白嘴唇,忽然之間想起他在自己眼前倒下去的那一刻,一瞬間,愧疚和虧欠夾雜著從未有過的心疼乍然湧出來,那雙仍舊淺淡的眸子恍惚間讓他再度無法面對……

  

  蘇南故作淡定的微微笑了笑,站在床邊貌似隨意的在君屺的盯視下擺擺手,語氣佯裝輕松的道:“那你休息吧,我先走了。”

  

  他說完就轉身,離開的腳步比來的時候快多了,簡直就像在逃似的。

  

  在他快要走到門口的時候,一直安安靜靜看著他的君屺忽然在他背後聲音清淡的開口,語氣跟之前的平靜不同,沉沉的,冷冷的……

  

  “——少爺,即使像螞蟻一樣微不足道的生命,被人踩上一腳,它也會疼。”

  

  然而,就是這樣一句沒頭沒尾的話,卻讓已經准備邁出門去的蘇南猛然頓住腳步,身體一僵,然後,被刺得丟盔卸甲。

 

第十八章 妥協與承諾

 

  能對自己名義上的主子當面明白的表述這種帶著明顯違逆的、帶著指責和怨怒味道的話來,就說明在此之前,他對蘇南真的是已經非常的不滿了。

  

  而君屺這種性格的人,喜怒哀樂通過神態和語言表現出來,哪怕是內心深處最深切最激烈的情緒,也不過如此而已。

  

  可是這樣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經由從來都逆來順受無比溫馴的成熟男人嘴裡說出來,卻實實在在的比那些瘋狂的歇斯底裡更加沈重……

  

  向來習慣我行我素又刀槍不入的強硬青年在這句話面前瞬間敗下陣來,他從來沒有體會過這樣的感覺,已經走到門口的身體像是不受大腦控制似的又回到病床旁邊,他向來看的極重的自尊和驕傲向是裂開了條縫隙似的,說不出的柔軟從裂痕裡絲絲透出來,讓他稜角分明的臉部線條逐漸柔和起來,他澀澀的開口,有點兒別扭的不自然,認真的對君屺輕聲保證道:“以後都不會了。”

  

  壓根沒想到他會轉回來的君屺聞言怔了一下。

  

  他先是微微睜大了眼睛,然後忍不住皺起眉來,視線正好與蘇南垂下來的手腕平齊,那雙修長手指微微卷曲著,大概是感覺到了他的視線,那手指動作似乎因此而有些僵硬……

  

  君屺雖然對這話的真實性不以為意,但是也知道,這些對別人而言或許輕而易舉就能說出的道歉和保證,讓這傲慢慣了的蘇大少爺心甘情願地自貶身份對一個終身制的男寵兼下人說出來,真的是非常困難的一件事。

  

  明白點到為止和見好就收這兩個詞真正含義的他想了想,輕歎口氣,積壓在心底這麼多天的不滿終於找到宣洩口發洩出去,人倒也覺得輕松不少。他躺在床上,慢慢抬眼,長長的睫毛下面,顏色淺淡的眸子仰視著蘇南,神情頗有些若有所思的質疑道:“再喝醉的話,您能管得住自己?”

  

  完全沒想到君屺竟然會有這麼一問,微微詫異之後蘇南啞然失笑,“君屺,你今天總是讓我刮目相看。”

  

  真的是刮目相看。

  

  在此之前,他總是想這樣那樣的事情刁難君屺,想知道他到底能忍到什麼地步,也想看這平常淺淺淡淡的男人破功的時候到底是個什麼樣子,而他現在終於如願以償,雖然君屺生氣也是平平靜靜的樣子,但是他覺得這老男人現在肯為自己爭取的樣子比之前逆來順受的時候順眼多了。

  

  他沒有什麼特殊愛好,他希望他喜歡的人是一一種平等的姿態來跟他相處的,而不是戰戰兢兢逆來順受,動不動就向他下跪的卑微玩偶。

  

  “您何嘗不是呢?”歎息一句,君屺抿了抿唇,頓了頓,竟然意外的固執,“您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蘇南挑挑眉,略微沈吟一下,然後告訴他:“那下次你跟我一起去,攔著我別讓我喝。”

  

  這話有些親暱了。句子裡隱晦的信息有點兒顯而易見的曖昧。

  

  不知道這話讓君屺想起了什麼,他忽然垂下眼回避蘇南的目光,長長的睫毛遮掩下,那雙淡茶色的秀長眸子平靜中泛起忍痛的神色。他沈默了好半晌,然後才小心的掩藏起情緒,用極輕的聲音,淡淡的答應道:“……好。”

  

  他的回答之後,君屺看著蘇南一點點的笑起來,那笑容裡,有年輕人的朝氣蓬勃。

  

  自己明明也不過才28而已,可是自己卻再也做不到像蘇南那樣的朝氣蓬勃了……偽裝似的輕淺笑容下面,一顆心早已滄桑得如同死灰一般。

 

 

 

 

 

第十九章 各懷心思

 

  偷偷的深吸口氣,君屺調整了下自己的心情,靜默半晌,終於再次抬起頭來看著蘇南,輕輕的微笑道:“我想起來坐會兒。少爺,能勞駕您幫我一下麼?”

  

  在蘇南的理解裡,君屺會這麼說,就代表他已經原諒自己了。雖然可能還沒原諒的那麼徹底,但總是一個好的開始。剩下的,可以慢慢磨合。

  

  更何況,他現在當君屺是自己喜歡的人,所以君屺要求的這種事做起來,也不會覺得有什麼紆尊降貴的地方。

  

  他聳肩點點頭,俯身把君屺身後的枕頭墊起來,然後一把扶住已經掙扎著自己坐起身來的老男人,讓他靠在床頭。松開君屺,蘇南順勢坐在床邊,進而側著身好笑的問他:“還有沒有什麼別的要求?今天說出來,如果合情合理的話就都滿足你。今天過後,可是逾期不補。”

  

  君屺靠在床頭喘了口氣,然後平視著蘇南那雙漆黑得深不見底的眸子,清雋俊秀的臉上病態蒼白的臉色因為方才的動作而隱約泛起紅暈,莫名的給整個人都添了幾分生氣。他看著蘇南,“您這算是補償我麼?”

  

  蘇南挑眉,不置可否,“你說是就是了。”

  

  君屺垂下目光想了想,低聲問他:“什麼都可以提麼?”

  

  “你先說來我聽聽。只要合情合理不會影響你身體恢復的,就都可以。”

  

  君屺原本放松的隨意放在腿上的手指有點兒緊。因為怕蘇南看見他的緊張而追問原因,他垂下的臉一直沒有再抬起來。微微長長的細碎劉海柔柔順順的垂下來遮住他的小半張臉,將他難得心虛不安的表情都藏在了陰影下面……

  

  “──我……想要一台能上網的電腦。”

  

  “你要這個干什麼?”他這要求太出乎蘇南意料,蘇南詫異之下忍不住脫口問了出來。可是話剛出口,他又語鋒一轉,他看著君屺有些驚異的失笑感歎:“我以為你這樣的性格會喜歡看些書什麼的,真沒想到你竟然對這東西這麼執著──而且還一定要能上網的?這網上有什麼好東西,能勾搭著你病成這樣還心心念念的想著?”

  

  這個世界上,能讓現在的君屺心心念念想著的,只有蕭九離一個人。

  

  讓他病成這樣還不能忘記的,是他之前每天一封的郵件,已經中斷一個星期沒有存過了。

  

  完全與蕭九離失去聯系卻一直一直都想找他要個說法的君屺除了把希望寄托在那個郵箱上以外,根本沒有其他的路可走。

  

  可是這些他都不能告訴蘇南,因為他知道,任何一個主人都是忌諱奴隸心裡還想著他的前任所有者的。

  

  但是他很少說謊。所以騙人的時候,總是會格外的緊張。

  

  他的手指已經在無意識中絞在了一起,他保持著垂頭的姿勢回避蘇南的眼神,努力的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會因為緊張而顯得突兀,他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設,才用極小的聲音說出來了一句,“也沒什麼的。只是覺得無聊,打發時間罷了。”

  

  “電視還不夠你打發時間的?”蘇南把他的緊張盡收眼底,卻只當他這是因為從來沒有向別人提過什麼要求而下意識的行為而並未在意。他的聲音清清朗朗的,語氣裡有些笑意,但是出口的話卻很堅持,“筆記本那東西輻射太大,你在養病期間,對身體不好。再說你還每天扎這麼久的針,玩它也不方便。所以再忍耐幾天吧,我記得你房間裡有台式機的,等你病好出院了,我在配台本子給你,那時候你天天窩在房間裡玩我也不攔著你。”

  

  完全不知君屺要電腦真正目的的蘇南把一切都說得合情合理,君屺知道蘇南這麼說完全是出於好意為他著想,可正是因為如此,反而讓他覺得愧疚,所以,連反駁都無從下手……

  

  他的要求被拒絕,謊言不用再編下去。拿不到電腦的君屺失落之余,反而慢慢放松開了絞在一起的手指,一直緊張繃在胸口的那口氣猛的洩開,反而讓他放松地長長出了一口氣……

  

  他溫順的點點頭,順著蘇南的思路順水推舟地應承下來:“……好。”

 

 

 

第二十章 不許有任何隱瞞!

 

  電腦的事情之後,蘇南大概真是信了君屺說無聊的托詞,再來看君屺的時候,總是給他帶來一些消遣的東西,有次在給他帶來的休閒和故事類的書裡面竟然夾了一本全英文的百年孤獨,他開始還沒注意,等再次過來的時候看見君屺正靠床坐著安靜看書,他走進看清了才大為驚訝──那些消磨時間的休閒書都整整齊齊地摞在床頭旁邊的櫃子上,這老男人手裡捧著那本英文的大厚書看的竟然毫無障礙!

  

  那天之後,蘇南被公司的事情纏住,三天都沒能再到醫院去。等他把公司的事情解決了,顧醫生那邊的血液化驗結果也出來了,蘇南拿著兩張完全沒有問題的報告單當著自家醫生的面兒嘴角就忍不住的翹起來,心裡原本總是時不時懸起來的大石頭終於落地,從公司出去去找君屺的時候,心情輕松的某人腳下踩的油門讓這車開得簡直像飛起來似的……

  

  而這個時候,君屺在醫院已經整整住了兩個星期了……

  

  蘇南推門進去的時候,白天的針已經扎完的君屺正靠著床頭看書。灑滿陽光的屋子裡氣氛仍舊是安靜恬淡的舒心,而他手裡捧著的那本全英文的百年孤獨,已經看了大半。

  

  君屺聽到推門聲從書頁上轉過頭來,午後淡淡的暖陽靜靜地在他背後鋪開,他整個人都浸在那淡金色的柔和光暈裡,膝蓋上的書讓他有一種很濃的書卷氣,那氣息好像和陽光融合在一起,讓這個坐在病床上回頭看他的人看起來溫和而恬靜,漂亮得仿佛畫卷一般……

  

  乍然看見他的時候,君屺微微怔了一下,然後反射性地守著主奴的理解對他微微低頭淺淺行了一禮,然後才抬起頭來,對他笑道:“少爺今天怎麼有空過來?”

  

  蘇南既然接受了他曾經歡場的出身,對這些階級性很強烈的禮節動作雖不接受,但也不著急讓他改過來──君屺有很多行為是被潛移默化而形成的習慣,這種潛意識行為就算他出聲阻擋也不會起效果。

  

  潛移默化形成的東西,要用潛移默化的方式來改變。

  

  蘇南笑著走過去,順理成章地在他旁邊坐下來,探頭瞧了一眼他正看的那頁內容,挑挑眉,用帶點調侃的語氣出聲說道:“──你這個樣子,總讓我忍不住的想拿一本西班牙原版的來給你看。”

  

  君屺一時沒反應過來,抬眼愣愣地疑惑看著他,秀長的眉峰微微蹙起,“什麼?”

  

  “我完全沒想過你的英語會有這麼好。所以想看看,你是不是也懂西班牙語。”蘇南聳聳肩,進一步解釋:“每當我覺得已經有些了解你的時候,你總能做出點兒什麼來讓我大吃一驚。你就像是個百寶箱,我每次探手進去總會摸到東西出來,但是卻摸不到你的底在哪裡,這讓我總是忍不住的想更加用力的身上往下探,想要更深入的了解你。”

  

  蘇南意料之外的坦誠讓君屺反而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他眨了眨狹長的眸子,然後淺淺地笑起來,大概是真的覺得有些好笑,他淡靜的眸子在面對蘇南的時候慣常帶著的縱容和馴服被一抹並不明顯的笑意覆蓋,那雙眼睛因此微微瞇起彎出一對漂亮的小圓弧,“我不懂其他語言的。英語只是因為當初學習的時候被考慮到可能會用到,所以學了個皮毛而已。”

  

  大半本書看過來還能不經意間流露出津津有味兒的表情,說是皮毛?──騙鬼鬼都不信!

  

  蘇南挑眉意味深長地看了君屺一眼。青年收斂笑容的時候,常年處在居高臨下的位置上的男人略微有些壓人的氣場不由自主地散發出來,陽光中,青年臉部的輪廓刀削斧鑿般的深刻而深邃,眉宇間有點兒青年人特有的傲慢和霸道。

  

  蘇南抬手,不由分說地一下子把君屺膝蓋上的硬皮書合上,他維持著這樣一只手牢牢按在書皮兒上的姿勢,另一只手撐在床邊,慢慢的傾身靠近君屺,眼珠一眨不眨地盯著他,濃黑的顏色像是要把君屺吸進去了一般!……

  

  他說:“──謙虛的確是個好習慣,但是也得分人。跟我,就不用了吧。”

  

  肯定的語氣,聽起來很霸道,但是君屺可以分辨,這不是命令。

  

  這句話單方面的把他們之間的關系拉的很近。君屺瞬間的有些慌亂,下意識地想反駁,可是還沒等開口,話語權就又被劫走了……

  

  蘇南用一種君屺還從沒在他臉上見過的、非常非常嚴肅的表情面對著他,他們班彼此間的距離因為蘇南的前傾身體而拉的很近,對方的每一次呼吸都清楚地響在耳邊,呼出的熱氣仿佛都能打在對方的臉上!

  

  君屺的喉嚨有些發緊。

  

  蕭九離之後,被無故扔下的君屺開始變得極為沒有安全感。他抗拒任何一個人試圖深入接觸了解自己的想法,可是蘇南在嘗試這樣做的時候,一直處於被動狀態甚至連保護自己不受傷害都非常困難的他,卻不知道應該怎麼逃避和阻止……

  

  他不想聽到蘇南後面將要說出的話,可是出口打斷自己主人這種事……他又實在是做不出來。

  

  接著,就聽到蘇南低沈而執拗的語氣,一字一句的對他說:“不許你對我有任何隱瞞──我有了解你一切的權力。當然,作為交換,我也把了解我的一切的權力,都給你。”

  

  過近的距離讓他的話一字不漏地全都鑽進了君屺耳朵裡。

  

  剎那間,君屺覺得自己血液都凍住了一般,整個人僵在那裡動彈不得,甚至,連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定住了……

 

 

第二十一章 偷溜出去

  蘇南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君屺,而君屺在這種帶著莫名熱度的注視下,忽然間覺得無法面對……

  

  從開始到現在,君屺都很難在心裡給蘇南一個明確的定位──蘇南現在是他名正言順的主人,從某種客觀的意義上來說,他還是把君屺從重景聲色帶出來的恩人。但是因為蕭九離的關系,君屺不願意承認蘇南作為主人的身份,他此前一直盡心的照顧蘇南,一半是因為職責所在,還有另一半的原因,是因為蘇南曾經救過他。

  

  可是這所謂的恩人,又帶著濃濃的色情和曖昧的色彩。在肉欲的烘托下,這種恩情就變得那麼的不明顯和不確定。

  

  這裡面涉及的感情和心情都太復雜了,就算是心思剔透如君屺,也想不清楚,理不明白。

  

  所以,索性逃避不想。

  

反正,不管他心裡怎麼想,都不能擺脫這種被人隨意處置的命運。既然無法改變,那麼乖乖的聽命令然後服從,就好了。

  

  做一個奴隸,把一切都想得清楚明白的話,會更加痛苦的。

  

  他以為可以一直這樣糊裡胡塗得過且過地過下去。可是萬萬沒想到,一向霸道又自私的蘇大少爺,竟然會說出這種話來……

  

  他雖然保持著對任何事情都不深想不細問的態度,他雖然習慣用漠不關心和逆來順受的態度來保護自己,但還不至於不知好歹,別人對他態度惡劣的時候,他會生氣,別人反過來真心實意的對他好,他如果感受到了,也會感動。

  

  而蘇南這樣的做法,示好的意思太明顯了,他不可能無動於衷。可是同時,這內容又太曖昧了,他又不知所措。

  

  無奈之下,只能倉惶逃避。

  

  他有些狼狽地別開頭避過蘇南的目光,被蘇南目光掃過的皮膚似乎有帶著熱度的疼痛。他的肩頭繃得緊緊的,抿了抿唇,他局促的想把書從蘇南手底下抽出來,可是卻被蘇南強硬地奪過去,扔在了一邊。

  

  “少爺!……”君屺被蘇南忽然強硬的動作驚了一下,下意識的抬起頭,看著蘇南的眼裡卻是來不及隱藏的局促和不安。

  

  隨心所欲慣了的人是不會明白謹小慎微的人心中的顧忌和掙扎的,一時頭腦發熱像個青澀少年似的跟人家表白一番而沒得到響應,蘇南的眉頭皺起來,但是看著旁邊這老男人忐忑的樣子又不好發作,心知這話題不能再繼續下去,蘇南忍了又忍,最後只好收斂脾氣色厲內荏的顧左右而言他:“別看了!你是肺炎高燒又不是斷胳膊斷腿,整天悶在病房裡沒病也得憋出病來!去換衣服!我帶你出去逛逛。”

  

  君屺用懷疑的眼光看看他,又貌似不經意的掃了一眼外面午後三點那曬死人的陽光,頓了頓,如同以前那樣,沒有反駁,溫順地點點頭。

  

  但是點頭之後,眉目間又泛起一點兒尷尬──他來醫院的時候穿的是蘇南的睡衣,住院期間換洗的都是病號服,外套什麼的,卻是一件也沒有……本來,他在蘇家僕從中雖然說的上話,但畢竟身份擺在那裡,是不會有人專程來給他送東西的。蘇南雖然經常過來,但是,你能指望一個衣食無憂的大少爺細心又體貼的幫你考慮到穿著問題麼?

  

  “我的衣服……都是護士拿過來的……”有些遲疑的語氣,君屺一邊說著還在一邊想怎麼才能讓蘇南明白而自己又不至於那麼尷尬,可是沒想到他話還沒說完,就被蘇南捉住手腕略微用力往外扯了一下!

  

  “行了,就這麼著吧!”

  

  很不耐煩的語氣,打斷君屺的話,讓他後面連斟酌都不用了。

 

 

 

第二十二章 一個有關攻受的深奧問題

 

  蘇南把穿著病號服趿拉著拖鞋的君屺帶上了車。鬧市車流穿梭中,他這樣的穿著跟五光十色的氣氛格格不入。

  

  蘇南停車示意他下去的時候,君屺的手心有點粘膩的汗漬。這樣的穿著,出現在名品街上,不知道會引來多少側目。

  

  但是他什麼也沒表示,順從的跟在蘇南身邊,陪他走進一家店鋪,雖然感受到周圍的目光的他心裡有點發緊,但是表面上,那雙淡靜的眼睛卻什麼也沒有表露出來。

  

  蘇南帶他去的是一家買休閒裝的店鋪。君屺看看店裡的標志,是國際上很有名的一個休閒男裝品牌。

  

  揮揮手制止了導購迎上來的步子,蘇南徑自在店裡轉了一圈兒,然後挑出一件白色T恤,一件米色連帽休閒上衣和一條深藍色牛仔褲,又指了指櫥窗上擺著的一雙款式簡約干淨的休閒鞋,對著一直等在邊上的導購示意一下,輕描淡寫的道:“找他能穿的尺碼來。”

  

  隨意的語氣是上位者慣常的疏離。

  

  那做導購的小姑娘倒也乖覺,拿了衣服過來直接就遞給旁邊站著穿著病號服的君屺,然後看著這男人帶著病容卻有一種蒼白美感的臉,神色忍不住呆了呆。

  

  小姑娘盯著君屺的目光讓蘇南明顯的不高興,覺得好像自己的東西被別人偷窺覬覦了一般的蘇南,忍不住沈聲道:“去換上我看看。”

  

  君屺淡茶色的眸子靜靜看了他一眼,然後安安靜靜地走進試衣間。

  

  等待君屺換衣服的時候,蘇南做到的試衣間不遠櫥窗旁邊的沙發上,百無聊賴地玩手機。

  

  而視線被遮擋住的櫃台那邊,有兩個女孩子壓低的議論聲音斷斷續續的傳進蘇南耳朵裡,然後,成功地把他的注意力從游戲裡拽了出來──

  

  “你有沒有覺得他們挺曖昧的?”

  

  “……有啊!你看剛才讓我拿衣服那男生的態度,明顯就是個在跟攻賭氣的傲嬌受啊!而且我剛才近距離看了,那個穿病號服的年紀稍大點的,滿臉的縱容啊!溫柔攻有木有!”

  

  “嗤嗤,都這麼美型,難得難得~~不過我倒是覺得讓你拿衣服的青年攻一點,年下什麼,真是戳萌點。”

  

  “可我怎麼覺得年紀稍大些的病服男是攻啊……嚶嚶嚶嚶,我果然喜歡成熟又溫柔的男人!而且比起年下什麼的,沒脾氣的成熟攻教育出來了一個傲嬌的女王受,這種養成的橋段更有愛啊~~”

  

  “說的也是……可是為什麼小攻要穿著病號服呢?而且明顯在生病的樣子吧?……或許,是因為在養病的時候忍不住對小受的相思之苦然後偷偷跑出來找小受,小受就是因為他不愛惜自己身體所以才生氣的?!”

  

  “啊啊啊……你這麼一說更萌了更萌了喂!!”

  

  大概是在YY裡面陶醉的太深了,這原本竊竊私語的議論聲越來越大,絲毫沒有發覺到身邊已經被危險的低氣壓層層包圍住……

  

  開始只能勉強聽個大概的蘇南到了最後,把這一大堆亂七八糟的話丁點兒不落的全都聽進了耳朵裡……

  

  原本黑沈沈的臉色到了後來,又氣又急還不好發作,憋得變綠了……

  

  換好衣服回來站在蘇南身邊的君屺也是聽著這話激靈靈打了個冷顫,臉色頓時慘白下來……

  

  然後感受著周圍沈得壓死人的逼仄氣息,又看著蘇南的臉色,君屺苦笑一聲,忍不住的在心裡歎息一氣──

  

  這下,自己怕是要被她們的議論害死了……

  

  只是這麼想著的時候,君屺的上身卻已經彎下來,對沙發上快要把手機握碎了的青年躬身小心的輕聲問道:“……少爺,我很抱歉會給您帶來這種困擾。需要我去向她們解釋清楚麼?”

  

  “解釋個屁!”蘇南瞪了他一眼,壓低的語氣帶著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你解釋什麼不是越描越黑?!難道要說你是我從重景聲色買回來的,所以不可能壓在我上面麼?!然後讓人在背後議論你?他娘的議論你跟議論我有什麼區別!”

 

 

 

 

 

第二十三章 霸氣側漏什麼的……

 

  這其實是有點氣急敗壞的語氣。但是非但沒有讓君屺害怕,反而讓他松了口氣。

  

  此刻蘇南的樣子,君屺覺得有點兒像只炸毛的小獸,雖然很危險,但是還不至於去傷人。

 

  可是,或許連蘇南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他的潛意識裡,已經把君屺列在了他的保護范圍之內。而且,隱隱的,已經把他和自己捆到了一起──不管這樣的強迫中獎君屺是不是願意。

  

  蘇南冷笑一聲,把手機收起來,正欲起身,抬頭的時候目光正好撞在他身邊的君屺身上,然後忍不住的,怔了一怔。

  

  以往君屺在家裡的時候,都是白襯衫黑西褲一副中規中矩的管家打扮,那讓他總是被一種沈郁而穩妥的老練氣息包圍著,蘇南看他的時候,總覺得那樣打扮的他有一種強烈的禁欲氣質,這是蘇南所熟悉的君屺的樣子。每當看到這樣的君屺,蘇南都覺得好看得很。

  

  可是此刻站在眼前的這個男人跟之前給人的印象完全不一樣。雖然臉上還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淡然樣子,但是整個人沈郁中多了些陽光的朝氣,蘇南找不到准確的形容詞來形容此刻君屺的樣子,硬要找一種感覺來說明的話,就是這個老男人此刻看起來多了一些活著的氣息,看起來很舒服。

  

  很奇怪的形容方法,但是蘇南自己覺得,挺貼切的。

  

  盯著君屺看了半晌,蘇大少用品頭論足的挑剔目光在其身上掃了一圈兒,然後感覺看得很舒服的他覺得,自己沖到腦門的羞惱怒意,似乎也沒那麼的強烈了……

  

  於是他深吸口氣,讓君屺在這裡等他,路上又挑了一套藍色套裝同樣讓導購選號碼包好,去收銀台結賬的時候,蘇南從錢夾裡抽出一張鈦金屬質地的黑色卡片,遞給仍舊看著他眼睛眨也不眨好像在自動腦補禁忌橋段的兩個小姑娘,然後滿意地看著那個收銀的女孩兒拿著黑色卡片瞬間僵硬的動作,冷笑一聲,沈著聲音好整以暇地慢悠悠說道:“下次再議論別人的時候,記得把聲音壓小一點。”

  

  小姑娘微微張著嘴還有些不敢置信的拿著黑色金屬卡在刷卡機上劃過,然後看著上面顯示的通過信息,遞筆給蘇南簽字的時候,手有點止不住的發抖……

  

  旁邊把打包好的衣服交給蘇南的小導購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她看看蘇南,又看看自己的好朋友,圓圓的眼睛裡好奇和疑惑交錯著……

  

  蘇南沒再理會她們,把卡放回去,接過東西,叫過君屺,兩個人一前一後的向店門外走了出去。

  

  而在他們身後,導購小妞戳了戳還處於代溝狀態的收銀妹子,“喂!你怎麼啦?撞鬼了麼忽然變成這副樣子……”

  

  “黑……黑卡……沒有……信用額度限制的、限量發行的……特權信用卡!”挽著頭發的小姑娘激靈靈大個哆嗦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然後看著已經走到店門的背影,心有余悸的搖搖頭,用頗為感歎的語氣認真說道:“我現在真的可以確定他們絕對是年下了……讓拿著黑卡的人去做受,這種事兒實在是太驚悚了……而且小攻的氣場好強大啊!”

  

  “噓……小點兒聲!他剛才不是來警告我們了麼……小心再被他聽見!”

  

  剛剛跨出門的蘇南腳步微微一頓,嘴角一抽,黑沈沈的臉色頓時糾結的有點兒扭曲……

  

  在心裡,處事的時候向來沈著穩重的青年也忍不住爆粗口咆哮:──尼瑪!這個可以說!!!

  

  而在他身邊,眼角余光瞥見蘇南此刻糾結臉色的君屺,也忍不住覺得好笑的,悄悄勾起了嘴角……

 

第二十四章 一頓飯吃出的血案(上)

 

  上車的時候,蘇南大少爺親自開車,君屺從開始的不安中逐漸緩解過來,坐在副駕上,看著蘇南把車開上高速路,倒也不是那麼關心蘇南究竟要帶自己去哪裡,輕聲開口,淡淡的聲音裡卻隱隱約約的似乎帶著一點兒笑意,“您竟然會想起帶我去買衣服,真讓我意外。”

  

  讓蘇南這種性格的大少爺去考慮別人的感受,確實是挺讓人意外的。

  

  而極少去做這種事情的蘇南被君屺這麼一說,反而倒是覺得有些不自然,剛才店裡發生的事情還讓他有些哭笑不得,不願意再在君屺面前洩露太多情緒的青年沒有接這話,轉而自顧自地問君屺:“晚飯不回醫院吃了,在外面解決吧。我知道一家不錯的私房菜,不過位置有點遠,現在又是高峰期,開車過去差不多一個小時。”他把情況說了一下,然後從後視鏡裡淡淡地看了君屺一眼,“你的身體吃得消麼?”

  

  吃不吃得消……君屺看看已經在高架上快速行駛的車子,苦笑著點點頭。反正都已經上來了,那就是說蘇南早就已經決定好了吧……既然是這樣,干嘛去拂逆他的意思呢?

  

  菜館是一家私人會所,外面看著名不經傳,裡面的裝潢是很古樸大氣的中國風。蘇南顯然是這裡常客,連菜譜都不看,對著笑意盈盈的服務生說了幾個菜名,君屺心思不在這上面,等菜端上來的時候才看見,蘇南點了一道龍井蝦仁,一道文思豆腐,一道淮揚菜中有名的蟹粉獅子頭和一道松鼠鱖魚,一個水果拼盤,然後兩人各一碗燉的半點油腥也沒有的奶白色蹄花湯。

  

  其實都是常見的菜式,但是端上來的時候,只是看著,也知道樣樣做得精巧細致的費勁了心思。

  

  可是君屺沒什麼胃口。這次病了之後,食量好像比以前更小了些,讓他總是對吃的東西提不起多大的興致。

  

  考慮到他大病初愈,蘇南是故意點一些清淡的東西來的,可是看他仍舊只夾一些青菜豆腐有一口沒一口的吃,也忍不住皺皺眉,“不喜歡吃?”

  

  “沒有。”君屺拿著筷子的手頓了一下,然後看著蘇南搖搖頭,“只是不習慣吃肉類。”

  

  蘇南注意到對面這神色內斂的老男人用了一個很奇怪的詞語,“不習慣”。蘇南只聽說過對食物味道不習慣的,對食材的種類,只有能不能吃和喜不喜歡,哪有像他這樣論習不習慣的?

  

  但是蘇大少哪有閒心去追究這些細枝末節,奇怪的年頭只在腦袋裡轉了一圈兒繼而就被拋開了,他看看君屺面前的湯碗,挑挑眉,“那就多吃點其他的,你太瘦了。這湯挺補的,蹄花可以不吃,把湯喝了。”

  

  慣常帶點兒命令的口吻。君屺微不可查地悄悄蹙眉,垂眼的時候,目光有些遲疑和為難地看了看面前他一口沒動過的蹄花湯,頓了一下,然後一如既往地乖乖點頭。

  

  ………………

  …………

  

  如果不是這次的意外,蘇南大概永遠不是知道,他那點兒上位者不食人間煙火似的照顧,偶爾良心發現一下就要被許多人感恩戴德的關懷,其實有時候是會給人帶來很多麻煩的……

  

  吃完飯回醫院的半路上君屺就吐了,消瘦的身子骨撐著路邊大樹吐的整個人都搖搖欲墜,嘔吐的穢物讓跟上去的蘇南潔癖發作忍不住僵了一僵,君屺似乎也是怕范了蘇南的忌諱,強忍著胃口的翻騰把蘇南推開讓進了車裡,可蘇南看著路邊上簡直像是要把膽汁兒嘔出來的君屺,偏偏又急的坐不住。

  

  掙扎了半天,終於還是對君屺的擔心壓過了對嘔吐物的嫌棄,蘇南拿過瓶水打開車門三步並兩步的走過去,擰開瓶蓋把水遞給君屺,然後又學著別人那樣拍君屺後背,看這老男人終於緩過來才重重吐出一口氣,扶著他回到車邊,打開車門把他塞進了後座。

  

  “躺著吧。再有十幾分鍾就到醫院了。”

  

  讓主子開車自己坐後座這本來就已經是譖越了,君屺哪裡還敢真躺著?!靠邊兒坐著,蘇南回到駕駛席的時候君屺對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低頭道歉,“冒犯您了,我很抱歉。”

  

  也不知道是對自己好心辦壞事兒的懊惱還是對方才嘔吐物的嫌棄,亦或是真就像君屺說的那樣,他是在生氣君屺的冒犯,蘇南眉頭皺的緊緊的,緊繃的臉色很不好看,也不理君屺,一語不發地打火,然後一腳油門踩了出去!──

  

  車開的很快,但是很穩。君屺臉色蒼白地歪在玻璃上靠了一路,等到了醫院,蘇南不由分說地架著他回到病房,來給君屺扎針卻沒找到人的小護士已經在病房裡等待多時了……

  

  “去叫醫生!他半路上吐了,情況不太好。”

 

 

 

第二十四章 一頓飯吃出的血案(中)

 

  聽著這緊繃的語氣再看看蘇南可怖的臉色,小護士當時就嚇的一激靈,連忙跑去把值班大夫都叫了過來,圍著君屺看了半天,消化科的主任抹了把頭上冷汗,松了口氣對蘇南恭敬解釋道:“病人胃腸消化功能不是很好,吐是因為積食和暈車,吃了藥過會兒就沒事了。就是以後吃東西盡量清淡一些。”

  

  君屺的主治大夫在旁邊又叫人給君屺做了常規檢查,然後拿下聽診器,對著蘇南笑容可掬:“蘇少,病人的身體基本上已經恢復了,沒意外的話,再有兩天就可以出院了。”

  

  蘇南聞言臉色微緩地點點頭,看君屺把藥吃下去,又讓小護士給他扎上針,等一屋子的醫生護士魚貫而出,才坐在君屺身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看著君屺吃了藥稍緩和一些的臉色,黑白分明的眼睛,瞳孔的顏色幽暗幽暗的,“你總是有本事把我嚇的一身冷汗。”

  

  他語氣平平的聽不出情緒,君屺靠床頭坐著,靜靜地看著淡黃色藥液一滴滴的滴進下面的小瓶裡,然後流進自己的血脈中去,君屺微白的臉色有些內疚,他伸出舌尖舔了舔發干的嘴唇,苦笑著對蘇南歉意道:“對不起,又給您添麻煩了。”

  

  幽暗的瞳孔有一小簇火苗在跳動,蘇南猛的皺眉瞇著眼睛看他,身體裡像是忽然郁結了什麼東西一樣讓他的躁動難以控制,“這種時候,除了說對不起,你還會干什麼?”

  

  蘇南的聲音有些不由自主的沈下去,緊緊盯著君屺的眼睛,甚至帶了些逼問的情緒。

  

  這樣的態度來的有點兒莫名其妙,君屺只好把這些都歸咎於自己當街嘔吐玷污了蘇大少爺的眼睛,而且還讓其紆尊降貴給自己拿水拍背的罪過上,抿了抿唇,君屺習慣性的垂下眼睛避開蘇南的目光,輕輕吸了口氣,半晌之後,又再次抬頭,以一種完全不抵抗也不戒備的、任由處置的樣子任由蘇南逼仄的目光包裹住自己,他顯然是有些緊張害怕的,但是忍不住吞了口口水之後,他還是輕聲說道:“今天是君屺越矩了,請少爺懲罰。”

  

  蘇南的表情變了變,最後猶如一口血哽在喉嚨裡似的,臉色有些發黑,連聲音都失控的高了幾個分貝,“懲罰?你想了半天,就給我想出來這麼一個答案?!”

  

  其實不止有這一個答案的……

  

  住院以來這些天的相處,讓他的潛意思裡有一個聲音在明確的說蘇南是不會真的把他怎麼樣的,君屺能夠隱約的感覺到自己對蘇南態度的松動,蘇南這些天的態度讓他開始變得相信蘇南並且放松戒備,但是這種改變,是君屺自己不希望看到的。

  

  即使不願意深究,但是也不得不承認,蕭九離的忽然離開,讓他開始抵觸跟任何一個人過深的交往。

  

  所以說,比起復雜的感情糾纏,君屺寧願說蘇南不願意聽的話,寧願身體受一點兒苦,然後盡可能的,把他們的關系拉回到起初那樣簡單的主僕關系。

  

  可是對面蘇南那樣猶如實質的目光,卻讓他越發的無法面對。

  

  他垂下頭,劉海依舊落下來遮住的他眼睛,他微微蜷著手指,恭順地低聲繼續說道:“少爺想讓我怎麼樣,還請明示。”

  

  “你!──”蘇南看著那張開開合合的淡粉色薄唇不緊不慢的吐著他不愛聽的話,一時氣結的猛然揚起手來!但是看著那漂亮唇瓣上沾著的水潤色澤,原本一時失控想甩人巴掌的手卻抽不下去了……而是忽然轉而一把抓住君屺柔順發絲向後猛的一拉,然後俯身低頭惡狠狠的吻下去,以此堵住了那雙還想要繼續說些什麼的漂亮嘴唇!……

  

  “唔!……”

  

  嘴唇在蘇南啃上來的瞬間就被青年那尖利的牙齒磕破了,對方根本不給他緩沖的時間,在君屺吃痛錯愕張嘴之時舌頭長驅直入,他下意識的閉嘴抵抗,卻被青年的牙齒更加有力地撬開欲咬緊的牙關,然後更加凶狠的桎梏住他逃竄的舌尖,大力吮吻……

  

  氣息逐漸火熱凌亂,原本只是想教訓一下這老男人的蘇南逐漸被這唇舌間的糾纏誘惑,他原本撐在床邊的手臂強有力地抱住君屺瘦弱卻緊致勻稱的腰身,狠狠勒向自己懷裡,他毫無節制的掠奪著懷裡男人的氣息,直到他在自己懷裡承受不住的輕聲喘息、囁喏著呻吟抗拒,蘇南的動作才微微一頓,但是只一剎那之後,就被這隱忍的喘息勾引似的,唇齒摩擦的熱度剎那間席卷全身,他原本只是扶著君屺腰間的手在男性本能的驅使下開始重重地摩挲懷中男人肌理勻稱的背脊,然後一路向下,探進長褲之中,繼而來到那裂谷之間,被緊張的猛然繃緊的臀肉緊緊夾住……

 

 

 

第二十四章 一頓飯吃出的血案(下)

 

  指尖猛的被細膩皮肉牢牢包裹,手指甚至能感覺到臀部肌肉因為身體主人的緊張而緊繃到顫抖的地步──這種溫熱包裹下的美妙感覺讓蘇南的手指本能地向著更裡面探進去……

  

  他的唇也終於因此而放開君屺的嘴,向著那向後彎出一道漂亮弧線的脖頸一路吮吻……

  

  熟悉男人欲望的君屺哪能不知道此刻蘇南的意圖,嘴巴剛一重獲自由,他就下意識地出聲阻止!

  

  “──少爺!”

  

  他的語氣不經意間就帶著顯而易見的不安和抗拒,他難得那麼失控的那麼大聲的說話,這一吼出來,甚至連聲音都變了……

  

  蘇南的動作因此而猛的頓住,手指本能的留戀那緊張顫抖著緊緊環住自己的臀瓣,但想著君屺住院的原因,掙扎片刻,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來,強壓下自己已然抬頭的欲望,抽出手指退了出來,然後動作僵硬地放開懷中溫暖柔韌的身體──

  

  他看得出君屺的抗拒,也因為君屺的拒絕而倍受打擊。他的臉色因此而不太好看,眸子黑沈沈的盯著與他拉開距離靠著床頭狼狽喘息的老男人,惡狠狠地對他惡劣威脅道:“你不是想要我罰你麼?這就是我的懲罰。你給我記著,下次你再讓我懲罰,不分場合無論地點,只要你敢說──我就地就辦了你!”

  

  蘇南說這話的語氣非常強烈,以至於他最後一句話說出來的時候,君屺莫名的就感覺像是被一股強大的氣流當胸狠狠撞了一下似的,讓他猛然僵住,然後敏感的察覺到,面前的青年是真的生氣了,而且那不善的冰冷語氣,絕對絕對,不僅僅只是嚇嚇他而已……

  

  如果你敢說,我就地就辦了你……

  

  君屺絲毫也不懷疑,如果這樣的事情再有一次,眼前的青年真的就會像自己說的那樣,不分場合無論地點的……證明自己說的話。

  

  可是這麼想著,君屺反而覺得自己是不是做的過分了……

  

  住院的這些天以來,他能明顯的感覺到蘇南是在有意的對自己示好,自己明明還是受用的,卻每每到了關鍵時刻都裝傻充愣,退縮著用格式化的程序把自己偽裝起來。

  

  就好像現在。

  

  他明明是知道蘇南是沒有惡意的,卻還是故意逃避著,把這一向眼高於頂的青年逼到了這個地步……

  

  想到這裡,君屺忍不住長歎口氣──總覺得,自己好像做什麼都是錯的……

  

  或者,大概也是因為這樣,所以主人才會放棄自己的吧……

  

  搖搖頭隱去唇角的苦澀笑意,君屺整理了一下心情,想了想,抬起頭來對蘇南說道:“我……”

  

  剛吐了一個字,君屺就猛然住嘴了。

  

  抬起頭看著蘇南的時候,他分明看見了青年漆黑眸子裡仍舊燃燒著的欲望!……

  

  那雙幽深幽深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盯著君屺,瞳孔中映著他的影子,就好像要把他的靈魂吸到那雙瞳孔深處一樣……

  

  原本的話全被這樣的眼神擋了回去,怔忪半晌後君屺淡茶色的目光顫了顫,顫抖著淡色唇瓣,尚待遲疑的開口:“少……少爺……”

  

  他這一次,原本是想開口跟蘇南說“可以”的。

  

  因為覺得這一次的確是自己做的過分了,因為不忍心再看著這個原本就擁有對自己的一切支配權的驕傲男人這樣忍耐壓抑,所以他這一次,他雖仍舊遲疑,可是卻是心甘情願的。

  

  但蘇南沒給他這樣的機會。

  

  他顯然知道自己壓制的欲望被舉起看出來了,上位者強烈的自尊心讓他猛的站起身來,瞇著眼神情冷淡地丟下一句“我去趟洗手間”,接著看也不再看君屺一眼,轉身就往洗手間的方向走。

  

  而就在他拉開洗手間印花玻璃門的時候,他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原本准備邁進去的腳步忽然頓住,蘇南轉過頭來,看著床上看著他的身影仍舊沒回過神來的君屺,神色別扭地丟下一句話──

  

  “應該我道歉的,如果不是我,你也不會暈車吐的那麼狼狽。下次再有類似事情,不要一味迎合我,你不舒服,說出來我才知道。”

  

  其實,這句話才是最開始的時候,他原本想說的事情。

 

 

第二十五章 蕭BOSS的回信

 

  那件事之後的第三天君屺就出院了,蘇南親自開車來接的,雖然這樣做無疑是蘇南重視君屺的一種表現,但這舉動同樣也清楚明白的告訴大家──他們之間的關系,真的不僅僅只是主僕那麼簡單。

  

  好在蘇家的僕從向來謹慎有分寸,加之君屺本省的氣質就給人一種冷淡漠然不易親近的拒絕感,這件事兒在蘇家雖然成了公開的秘密,但是轉眼兩個多月過去,季節從盛夏轉為初秋,卻仍舊從未曾有誰明確的問過一句。

  

  這兩個多月,在蘇南有意潛移默化的帶領下,君屺逐漸熟悉這個城市,包括那條路到蘇南的公司比較近,那條路能夠一直開到近郊的高爾夫球場不堵車,哪家的東西精致好吃,哪家的咖啡館更適合午後休閒,哪裡的電影院設備更好、坐起來更舒服……

  

  蘇南是個行動派,有想法了就立刻要做,他偶爾的拒絕在蘇南那裡統統無效。

  

  豪門世家嬌生慣養的大少爺就是這樣,他鮮少會真的在乎誰,但是如果他把你看在眼裡,那他對你的好你就一定得接著,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想要。

  

  而君屺,仍舊繼續著每天給蕭九離存一封郵件的行為,原本是執著的希望能看見回復,到了現在,每天一封,已經成了一種習慣。

  

  而在蘇南這種簡直霸道的給予中,他雖然仍舊總是一副冷冷淡淡對什麼都漠不關心的淡定樣子,但是偶爾笑起來的時候,蘇南從那淡的幾乎要化開了似的笑容裡,還是能敏銳的察覺到,他是真的開心的,而不是慣常的敷衍而恭敬的程序化笑容。

  

  可是無論蘇南再怎麼努力,他們的關系就好像僅止於此了似的,再無法前進一步。

  

  蘇南有的時候看著君屺就會擦槍走火。哪怕他是在滴酒未沾分外清醒的情況下,有的時候就只是看著那個瘦削的老男人穿著禁欲的白襯衫謹慎而恭敬地立在自己面前,就會忍不住的想要把他壓在身下……

  

  君屺從不明確的表達自己的抗拒,蘇南撲上來的時候,他總是一副任人予取予求的樣子。可是蘇南看著他舒展開來卻不肯回應自己的身體,每每做到最後關頭,卻又都硬生生的退了回來。

  

  兩情相悅的魚水之歡才叫做愛,單方面的性行為,那叫強奸。

  

  蘇南想要的是君屺心靈上的回應,對變相的強奸沒有興趣。

  

  可是他還是難免的生氣。

  

  一次偶然他發現無論到了什麼樣的地步,君屺都不會自己手淫來紓解欲望,於是真到了氣頭上的時候,他就惡劣的故意把身下的老男人也弄到欲火焚身情難自持的地步,然後咬牙按耐著身體裡同樣瘋狂叫囂的欲望,不肯開口命令,只試圖用動作引導著那老男人雙腿主動環上自己腰身,按照他的打算,君屺若是給了回應,他立刻就滿足他,那樣他們兩個就都可以得到解脫了。

  

  可是他卻一次也沒有成功……

  

  得不到回應的他反身就走,留下床上同樣難耐的老男人一個人忍受情欲煎熬,可是讓他更加咬牙暗恨的是,哪怕被逼到了那種地步,君屺寧願就這麼生生忍著,卻一次也沒有追上來過……

  

  這種好像在較勁的狀態一直持續到蘇南快過生日的時候,城裡幾個平時玩在一起的朋友聚會上,KTV包房裡,蘇南忍不住吐槽。

  

  卓雲松聽完就孺子不可教的拍拍腦袋,一邊感歎他完了墜入情網了一邊語重心長地給支招:“人不都說‘戲子無心’麼!你也不看看他是什麼地方出來的人,在重景待了那麼多年,什麼伎倆沒見過啊,你得抓住一切可乘之機向前沖啊~~”

  

  蘇南灌了口酒,但也不敢再多喝,喝了一口就萬分不爽地放下:“我抓的已經沒機會可抓了!”

  

  “怎麼會?”卓公子優優雅雅地搖搖頭,上下打量蘇南一眼,才在羅二扯著嗓子的要命歌聲裡慢悠悠地說道:“不說別的,就眼前。你快過生日了吧?人家的生日你知道是什麼時候麼?”

  

  蘇南一震,恍然間頓覺大徹大悟……

  

  當下就奪門而出,喝了幾口酒的腦袋有些暈暈的,但好在意識非常清醒。不然就他那飆車速度,一早把車開出護欄栽進護城河了!……

  

  可是就在他還滿腦袋想著如果君屺生日到了應該怎麼給他過生日才會比較驚喜的時候,他卻不知道,原本習慣性打開郵箱去要去存郵件的君屺,在被主人拋棄了近一年之久以後,那個齊刷刷只有一排標題為“主人,您在哪裡”的草稿箱裡,竟赫然多了一封無主題存稿!!

  

  君屺看見這個郵件的時候手抖得幾乎握不住鼠標,鼠標箭頭來來回回在那標題上滑過,半天才好不容易停下來,點進去……

  

  裡面,連署名都沒有,只有一句透過文字也仍舊能感覺到的,語氣相當強烈的留言──

  

  “你在哪裡,我去接你。”

  

  蕭九離用了一個表意非常明確的字眼。

  

  不是“找”,是“接”。

 

 

第二十六章 我的主人

 

  對於那個失蹤了將近一年之久的男人的記憶隨著這幾個字而在記憶中奔湧而出,君屺茶色的眸子死死的盯著計算機顯示器,身體抖得幾乎停不下來……

  

  心髒就感覺好像被一雙手緊緊捏住了似的,瞬間懷疑震驚喜悅痛苦埋怨……種種感情糅雜在一起轟在神經上,他連呼吸都忘記了,牙齒在無意識之中被咬得微微作響,牙齦已經因此而滲出血來,可是坐在計算機前的這個意向穩重淡然的成熟男人,竟然對自己此刻的時空猶如渾然未覺一般……

  

  君屺根本無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每天一封郵件的期盼終於得到了響應,那個失蹤了太久的男人終於重新跟他有了聯系,這些年來對蕭九離積累下來的感情和依賴,他忽然扔下自己的時候曾經時刻圍繞自己的那種恐慌不安,和這將近一年來因為失去他而獨自面對一切的怨怒,忽然都因為這一封郵件的到來而在腦子裡翻騰,一切來的太過突然,甚至讓自己措手不及……

  

  君屺忽然想起來最開始的時候……

  

  他在重景聲色被蘇南帶到賭桌上的時候,他是故意高調取勝的。他的牌技是蕭九離教的,當初蕭九離名下有一家賭場,他們離開後那是君屺所知道的自家主人的唯一產業,有的時候,碰到高手而蕭九離不在的話,他就會下去頂上幾場。

  

  那個時候,他贏得那場賭局的目的就是想讓蘇南徹底的注意到他,然後借著蘇南的幫助拿到一台計算機給蕭九離發郵件。

  

  他當時瘋了一樣的尋找著任何一個可以跟主人聯系的機會。

  

  卻不成想,竟然被蘇南直接帶回了家裡。他雖然不願意自己徹底屬於另外一個人,但是這種結果無論如何,總比一直待在重景聲色接待各種各樣的男人要好得多。何況他還可以每天都上網給那個郵件存郵件。

  

  最開始的時候,他發郵件,是想讓蕭九離找到他,然後把他帶回去的。

  

  可是時間久了,經歷的事情多了,很多東西看的淡了,對這種奢求也不抱希望了,他原本那強烈的欲望就逐漸蝸牛般的退縮,變成了想找主人要一個說法,再往後,一直杳無音信的郵箱逐漸把他這卑微的念頭也磨平了,他隱隱的有些絕望,存郵件的做法,就又退卻變成了一種習慣……

  

  只是習慣而已。

  

  他只是一個身體在不斷衰退的卑微奴隸而已,去留半分由不得自己。在這種令人不敢多加奢求的身份的桎梏下,能把一個信念堅持近一年之久,其實已經是非常不容易了。

  

  然後你可以想象,當只是一個不抱任何希望的“習慣”得到了最初最期待的那個響應、破滅的希望死灰復燃的時候,會是怎樣一種復雜得難以形容的心情……

  

  直到口中淡淡的血腥味道逐漸彌漫,君屺才動作格外僵硬地松開一直緊緊握著鼠標的手指,滯澀地眨了下眼睛,然後才猛然回過神來本能地大大呼吸了好幾口,重新獲得空氣的身體才慢慢的平靜下來……

  

  他緩慢的開口,是只有空氣摩擦而產生的微弱聲音,低低的,啞啞的,帶著幾分生澀,夾著幾分並不濃烈卻足夠讓人血脈生疼的輕聲呢喃著一個稱謂──

  

  “……主人……”

  

  說這一個太久沒有叫過的稱呼,幾乎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他凝視著那寥寥八個字的郵件,淡茶色的秀長眸子裡,深邃的滄桑和疲憊,讓人痛徹心扉……

 

 

 

 

 

第二十七章 大叔的真實身份?!(上)

 

  被卓雲松傳授了戀愛心經又喝了點兒助興小酒的蘇南打雞血一般從KTV沖回來,毫無征兆推開君屺臥室房門的時候,一眼就看見了君屺的這幅樣子。

  

  這原本身上就帶著幾分沈郁氣息的老男人此刻給人的感覺更好像是陷進了某種拔不出來的哀傷苦悶裡,這樣的表情從了最初在重景聲色看見過意外,蘇南已經好久沒見他這樣過了……

  

  蘇南保持著推門的姿勢看著君屺愣了愣,然而君屺聽見開門聲卻是猛的一驚,本能地極快回過頭去,原本已經被忽然的響動嚇到的男人看見蘇南更是身體驟然一顫,臉色倏的一白,幾乎是條件反射地伸手,慌忙地把筆記本重重一把扣上!

  

  砰的一聲悶響。

  

  令微愣的蘇南瞬間回過神來,錯愕地看著今天頗有些古怪的君屺。

  

  他微微皺眉,漆黑的眸子帶著疑惑鎖在君屺身上,原本臉上那屬於青年人的興奮熱度悄然退下,取而代之的是掌權者多年積累下來的沈穩老練。他走進君屺,低頭看著不斷閃躲著自己目光的男人,出聲詢問:“出什麼事兒了,你怎麼這個樣子?”

  

  蘇南說著就要去拿被君屺雙手按住的電腦想要看個究竟,誰知這從來沒有跟他正面起過沖突的溫順男人這一次竟然破天荒地直接跟他對抗起來,那雙淡茶色的眼睛閃爍著從未有過的堅持,緊緊地盯著他,燈光下,君屺左耳的那枚鑽石耳釘散發的光芒忽然讓蘇南覺得有些刺眼──

  

  “你在做什麼?”敏銳地察覺到電腦有古怪的蘇南微微低頭,站在君屺身邊,靜靜地看著垂著眼睛睫毛止不住輕顫的君屺,沈默半晌,開口問道。

  

  君屺有一瞬間的慌亂。他更加用力的按著筆記本不讓蘇南打開,不管是身體還是聲音都繃得緊緊的,仿佛輕輕一拉就會被扯斷一般,“我……”

  

  他不敢讓蘇南知道自己一直通過郵件尋找曾經的主人,因為他知道那是任何一個擁有奴隸絕對所有權的人都不能忍受的事情。同時,他也本能的不願意讓蘇南知道這些,雖然那種感覺的產生有點奇怪,但是他的的確確可以分辨得出,那種因為不願意而隱瞞事情的心態,是因為自己不忍心……

  

  不忍心怎麼樣呢?

  

  其實君屺自己也說不清楚。

  

  他吞吞吐吐的開口,試圖找一個可以瞞天過海的理由,可是沈吟半天,被連續沖擊的腦子就像是短路似的,怎麼也想不到一個合適的借口……

  

  而蘇南那種性格的人,當然不可能耐心的等他把話說完。因為剛才要去那電腦的動作,他的手剛好按在君屺的左手背上,感受著手掌下面那帶著汗漬的冰涼皮膚,蘇南更加疑惑的挑挑眉,臉色並不嚴厲,但是眼神卻很堅持:“拿來我看看。”

  

  君屺咬咬下唇,不擅長說謊的他此刻的回答明顯的心虛:“沒……沒什麼好看的……”

  

  蘇南微微瞇了下眼睛,看著那雖然格外緊張,但卻也出乎意料的堅持的君屺,無奈地搖搖頭,輕歎口氣:“……君屺,你有事情瞞我。”

  

  蘇南其實很少會這麼正經的叫他的名字,一旦他這麼稱呼君屺的時候,只有兩種情況──一個是他很認真,另一種是他很生氣。

  

  君屺現在已經沒有心思去分辨青年此刻到底是那一種情緒比較明顯,他只是仍舊用盡全身的力氣去壓著電腦,然後深吸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然後勉強用如同往常一樣輕淺的聲音淡淡地對蘇南說道:“少爺,你說過……允許我有自己的空間。”

  

  他的聲音尾端還帶著一些輕微的顫抖,就好像被撥弄之後的琴弦不斷的微微輕顫中,透著一些咬牙忍耐的緊張無助……

  

  蘇南想起自己曾對他說過的那些話──其實很多承諾很多權利,君屺從來沒有開口要求過,一切都是他自己願意給予的。

  

  只是沒想到,這個時候,竟然被自己的承諾堵住了自己的嘴。

  

  蘇南歎口氣,苦笑一聲,終於收回手臂──他喜歡君屺,所以願意以一種平等的高度來尊重他,而不是拿主子的身份壓著他。

  

  慢慢的呼吸幾口緩和了自己因為被反抗和拒絕而有些暴躁的情緒,然後低聲開口,聲音裡還帶著幾分沒有完全退去的不悅,聽起來多少還沈沈的有些壓人……

  

  “我來,其實是想問問,你生日是什麼時候。”

 

 

第二十七章 大叔的真實身份?!(中)

 

  蘇南來這裡的目的令君屺詫異。

  

  他不明白這個整天都有事情可忙的大少爺,怎麼會忽然想起問他的生日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

  

  他從有記憶開始就在月光島了,他的基本資料檔案上只記錄著出生年這種買主必看的信息,至於具體的生日時間……誰有那閒工夫把時間浪費在調查一個不知道是從哪裡被帶到月光島的孩童的生辰上面?!

  

  他在16歲之前,對生日這種事情是完全沒有概念的。而在十六歲之後的這些年裡,蕭九離的生日也就成了他的生日,這些年來,都是跟他的主人兩個人一起過的。

  

  對這種秘辛的事情,他有著一種奇怪的占有欲,然後當蘇南問起來,他面對蘇南,卻又莫名的有些心虛。

  

  他不知道這心虛是從哪裡來的,但是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卻已經在本能的下意識回避問題了……

  

  “……很久沒過了,到底是什麼時候,自己也已經不記得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頭乖順的低垂著,柔順的劉海在燈光下有一種非常圓潤而美好的質感悄然流瀉出來,那劉海下面輕輕顫動的睫毛,總是讓蘇南的心底忍不住的柔軟,然後逐漸生出想要伸手去撫摸的欲望……

  

  他平時並不會故意克制自己跟君屺親暱的欲望,但是這一次微微抬起來的手卻在動作還未明顯之前就悄悄收了回去──他知道君屺在說謊。這個男人說謊的時候,雖然習慣性的遮住眼睛,但是睫毛總是會不安的顫動。

  

  皺了皺眉,蘇南心裡喜怒參半,喜歡的人終於不再對他畢恭畢敬的喜悅和這個屬於他的老男人竟然敢跟他藏心眼的憤怒不斷在腦海裡膠著著,他看著那一直挺直腰背馴順坐著不敢妄動的君屺,天人交戰半晌後,終於還是搖頭苦笑著無聲歎了口氣,倒是也不再強逼君屺:“既然這樣的話,你早點休息吧。你身體不好,別玩太晚。”

  

  如同情人之間的親暱叮囑一般,蘇南說完這話,聽著君屺一如既往淡靜的點頭輕聲應下來,便不再逗留,轉身出了君屺的房間。

  

  徒留下在他走後,死死按著電腦身體又開始無法控制的輕顫的男人……

  

  沒有人知道,只是跟蘇南這短短幾分鍾的接觸,因為怕被發現秘密而又驚又怕的他,冷汗已經完全把背後的襯衫打濕了……

  

  ………………

  …………

  

  蘇南會到他的房間,就直接去了房間裡配套的那個小書房。

  

  那時把君屺從重景聲色帶出來之後重景經理交給他的一份有關君屺的全部資料就被他隨便扔在了他那小書房桌子最下面的那個抽屜裡,自從那天隨便扔進去後,這還是他第一次重新取出來。

  

  他這人自私的很,讓他這樣從頭到尾的閱讀一份厚厚的詳盡資料去徹底了解一個對他不會構成任何威脅的人,他覺得很煩,而且沒勁。

  

  但是今晚卓雲松的當頭一棒讓他頓時猶如醍醐灌頂般大徹大悟──像他之前那樣循序漸進的方式,總沒有首先了解一切知己知彼然後投其所好來的迅速。

  

  更何況,剛才君屺的神色,實在是有些不對勁兒……

  

  蘇南臉色微微繃著,彎腰從最底下的抽屜裡拿出那疊厚厚的檔案,然後直起身,交疊著雙腿後腰隨便靠在桌子上,然後輕輕撫過封皮兒上君屺照片和名字的手指略微遲疑一下,方才慢慢地翻開裡面的第一頁……

  

  中規中矩的兩寸照片,下面是名字,身高體重年齡和出生年……可是竟然真的沒有記錄出生的具體月份日期!

  

  越發覺得事情蹊蹺的蘇南瞳孔微微縮了一下,那漆黑的瞳仁因此而變得越發的濃黑深邃,如同化不開的墨一般……

  

  目光慢慢的下移,然後,在那不知所謂的一個復雜編號下面,記錄的竟然是──君屺性器官各種狀態下的具體尺寸、腸道和膀胱所能承受液體的最大容量以及……後庭所能容納的最大尺寸!!!

 

 

 

第二十七章 大叔的真實身份?!(下)

 

  檔案上面清清楚楚的記載著君屺這些年來大體的生活軌跡,從最開始接受普通的基礎調教訓練,到被蕭九離挑中,再到被離職的蕭九離帶離月光島,直到一年前忽然被前主人拋棄。

  

  一份記錄中的十幾年,君屺的生活,全都跟同一個男人息息相關。就連那所謂的生日,也是過的同一天……

  

  十幾年……十幾年的時間,他們幾乎朝朝暮暮都在一起!

  

  蘇南從君屺房間出來時還帶著溫和笑意的臉色此刻已經冰寒陰沈到了駭人的地步,猛的合上那翻到最後一頁的文件,蘇南幾乎是怒不可遏地將那本厚厚的檔案狠狠地向著前面的落地窗砸過去!

  

  沈重紙張撞在玻璃上,發出一聲短促而沈悶的響聲,然後順著玻璃淒淒慘慘地滑落下來,書脊被砸裂了,有零星的幾張紙片搖搖欲墜地落下地來,燈光下慘白的顏色,映襯在深色地板上,顯得格外森然……

  

  顯然是動了真氣,蘇南整個人都在發抖,臉色鐵青中那雙眸子盯著地上散落的檔案像是要把它們盯出個洞來似的一眨不眨,慢慢攥緊成拳頭的手指,甚至能聽到關節摩擦時響起的清脆響聲……

  

  小書房裡的氣氛壓得人喘不過起來,然後蘇南仍舊覺得不解氣,反手又砸了桌上的一只精致的水晶擺件,眼睛緊緊地瞇著,眼神復雜,眸光深不見底。

  

  “君屺……”

  

  他從牙縫裡擠出這個名字,那語氣裡憤怒沮喪難堪和不甘全都混雜在一起,說出這個名字,此時此刻,像是用盡了蘇南全身的力氣一般……

  

  一向心高氣傲從來不會對人示弱的蘇大少爺把這兩個字說完,人就好像脫力了似的,猛的坐在了旁邊的椅子上,靜默好半晌,才深深呼吸一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對他這種有感情潔癖獨占欲又非常強烈的人而言,一直在潛意識之中當做自己私有財產的人早在之前就被烙上了別人的標簽印記,這種事兒說帶來的沖擊力,簡直就是無法形容的。

  

  他一直把君屺當成俱樂部無主的過氣兒MB來看待,可卻怎麼也沒想到,這個病弱的老男人……曾經竟然是那個暗黑世界有名的性奴輸出地月光島調教出來的極品奴隸,而且還有一個簡直堪稱青梅竹馬的調教師主人!……

  

  怪不得君屺總是對他一副疏離有禮的樣子,怪不得他用盡各種辦法跟君屺拉近關系卻始終不能真正走到君屺心裡去!怪不得好好的一個正值壯年的大男人動不動就下跪請罰,時不時就隱忍道歉!怪不得他會那麼多普通MB根本就不可能接觸到的事情!

  

  怪不得怪不得!

  

  原來自己一早就想錯了!

  

  什麼過氣兒的MB無趣的老男人……他根本就是那個作為性奴輸出地而聞名暗黑世界的月光島走出來的人!而且曾經竟然還是個……極品的性奴隸!……

  

  然後,被前主人拋棄,才落到他手裡來。

第二十八章 繳械投降

 

  這種想法莫名的讓蘇南無法忍受。

  

  他的大腦甚至還沒來得及分辨,這種無法忍受到底是因為氣憤自己撿了一個沒人要的二手貨還是氣憤君屺跟那個拋棄他的調教師曾經的感情,身體就已經不受控制地從椅子上猛地站起身,臉色鐵青地再度往君屺房間大步快速走去──

  

  而此時完全不知道在蘇南房裡發生了什麼的君屺,在蘇南走過來的同一時間,終於慢慢平復下心情冷靜下來,還帶著些許顫抖的指尖輕輕放在筆記本鍵盤上,敲字的時候,心跳卻忽然再度如同擂鼓一般……

  

  他輕顫的指尖,帶著些猶豫和凝重的味道緩緩地在那封存稿下面,緊緊咬著下唇,一下一下的敲擊出一個詳細的地址。

  

  然而,在那來自於蕭九離的留言下面寫地址,不知道為什麼,君屺卻沒有加上稱謂……

  

  他的鼠標挪到哪行地址前面,似乎猶豫了一下,卻最終還是緊緊咬著唇皺著修長眉峰搖搖頭,然後握著鼠標,以一種本能的謹慎和虔誠的態度,把鼠標箭頭挪到保存鍵上──

  

  猛的一聲巨響!

  

  就在這時,原本關上的房門卻忽然別人在外面大力踹開,不知為什麼氣場陡然變得恐怖凌厲的蘇南猛然推門而進!差一點就點擊保存的鼠標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截住,看見蘇南進門,臉色同樣大變的君屺本能地再度砰然合上了筆記本!

  

  兩人之間的這一切簡直就是同時發生,速度快的讓人措手不及。

  

  暴怒之下的蘇南這一次倒是沒心思理會那台電腦,幾步走到君屺身邊,二話不說猛然揪著君屺的衣領把他從座位上一把拽了起來!

  

  “少爺……”

  

  蘇南力氣極大,衣領被揪住,君屺被勒得有些呼吸困難。哪怕的在這種狀態下,君屺還是一如既往的沒有絲毫反抗。他隱忍的聲音裡帶著些詫異和不安,低垂下去的淡茶色狹長眸子裡混雜著還來不及掩飾的心虛恐懼和一絲絲的歉疚,始終不敢正視蘇南的目光……

  

  果然,自己的這點兒下把戲,被發現了麼……

  

  君屺歎息著苦笑,並不像為自己辯解什麼的他反而把那纖細白皙的脖頸因此而微微向上仰起,那脆弱的喉管就這樣毫無遮擋地暴露在蘇南面前,那樣毫無戒備的樣子,就好像哪怕是蘇南現在就動手掐死他,他也不會反抗一般……

  

  原本處於暴走狀態的青年,深不見底的漆黑眸子一眨不眨地緊緊盯著眼前這個迎著自己怒氣仍舊馴順沈靜的老男人,看著他從最開始的詫異驚懼逐漸變成苦澀釋然,再到現在這樣,哪怕自己忽然發難卻仍舊不問緣由任他予取予求的樣子……蘇南瞳仁裡原本躁動的火焰逐漸一點點的,平息下去……

  

  “你不問問我,為什麼忽然就這樣對你麼?”蘇南慢慢松開手,冷眼看脫離桎梏的男人本能地大口呼吸,微微瞇了下眼睛,冷著臉,聲音低沈地問他。語氣裡,帶著鮮少會在面對君屺的時候出現的高高在上的戲謔味道。

  

  白皙手掌終於從按著的電腦上移開,只當蘇南是發現了郵件事情的他深吸口氣,放棄抵抗的垂下手臂,低著頭苦澀微笑,這樣的角度,蘇南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從他身上感覺到了一種放棄了一切般的死寂感,混雜著那仿佛透骨而出般深沈卻並不強烈的淺淡哀傷,讓旁邊的人也莫名地跟著難受……

  

  沈默了好久,男人才慢慢地開口,澀聲回答:“跟您相處這麼久,我知道您是無緣無故對我發難的。”他的余光不受控制地偷偷瞄了一眼旁邊的電腦,歎了口氣,“惹您動這麼大的氣,是我不對。君屺……聽憑發落。”

  

  “你不對?”蘇南針鋒相對地看著他,忽然一句連他自己都想不到的話脫口而出,讓彼此都僵在了原地!──

  

  “你跟你的前主人在一起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吧?他說什麼就是什麼,他要拋棄你,你連原因都不問,就覺得問題一定出在自己身上?”

 

 

 

 

第二十九章 腹黑是一種美德

 

  原本怒氣交加的蘇大少兩句話說完自己都愣了。

  

  他原本是氣勢洶洶地來找君屺,可是被這老男人這樣一攪合,他發熱的頭腦忽然像被當頭澆了桶冰水似的,原本那興師問罪的意圖好像就這麼輕而易舉無比順暢地轉了個圈兒滑下來,然後莫名其妙自動自發地給這老男人打起了抱不平……

  

  可這種事情對他來講,根本就是不符合邏輯的!──從來沒有人能在惹他暴怒了之後不付出任何代價的讓他消息,然後全身而退。

  

  但是冷靜下來之後,他有忽然意識到,他先前打算的興師問罪,其實根本就是沒有意義的事情……

  

  整件事,至始至終,都跟眼前的這個逆來順受的老男人沒有半點兒關系。

  

  是他自己懶得去看檔案,而君屺,他從來沒有在自己面前刻意掩飾過自己什麼。

  

  其實現在回想一下,君屺之前的種種表現和反應,與普通會說裡的MB相比,確實差別很大。只是怪自己,從來都沒有仔細的、用心的想要去了解他……

  

  所以說,事情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他又有什麼理由和資格去責備君屺呢?

  

  何況……當初被前主人拋棄,也並不是君屺願意的事情。

  

  從始至終,不過是一直被動接受罷了。不管是落到月光島做了奴隸,還是跟著蕭九離離開那裡去適應新的環境,抑或是被再次發配到重景聲色被自己買回來,這個男人的命運……從來都是掌握在別人手上的。

  

  而自己……既然已經接受了他當初作為MB的身份,那麼為什麼不能接受他作為奴隸的身份呢?用阿Q的思想從潔癖的角度來考慮,被一個人一直上怎麼也要比被一群人輪番上來的干淨吧?……

  

  只是要徹底抹掉前主人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跡,似乎要花費不少時間和力氣。

  

  但是該死的!誰讓自己莫名其妙的就喜歡這個老男人到了失控到了著魔似的地步?!真尼瑪不知道是不是從前自己手上禍害的小姑娘太多了,所以現在開始遭報應……

  

  思維就這麼自然而然地急轉直下,原本雄赳赳氣昂昂的蘇大少,周身冰冷沈郁的氣息頓時就如同斗敗了的公雞一樣迅速萎頓下去……

  

  而反觀此時的君屺,卻不如蘇南那樣灑脫隨性。他微微張著嘴,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個似乎永遠口無遮攔的大少爺,滿臉的震驚和無措……

  

  這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說起當初的事情。這是第一次他被別人說──你沒錯。

  

  沒經歷過這樣事情的人永遠不會明白,那幾句話對一個總是習慣把全部問題都歸結到自己身上自我檢討自我厭棄的人來說,究竟意味著什麼。

  

  如果一定要找一種感覺形容,大概就是一直淪陷在黑暗裡的內心終於得到救贖了一般……

  

  眼睛有些酸脹得難受,淚水就這麼毫無征兆地一下子滾落下來,個子高挑卻瘦削得不像話的男人站在那裡的挺拔樣子,仿佛忽然之間因為這脆弱的眼淚而變得搖搖欲墜……

  

  這是蘇南第一次看見這個個性淡泊沈靜的成熟男人完全卸去偽裝,這樣脆弱的當著自己的面兒流眼淚。

  

  以往的時候,無論受了多大的委屈也只是咬牙默默隱忍的男人卻只是因為自己的一句話就哭出來……

  

  所以說……自己無心的一番話,大概,真的是戳到他的真正痛處了吧……

  

  當初的事情,他明明就是受傷害最大的那一個。自己,又有什麼理由再來對他發火呢?

  

  歎了口氣,完全收斂氣息的蘇南有些遲疑的抬手,動作生澀而笨拙地用麼指抹去君屺眼角淺淺的淚痕,然後忍不住的將還在微微顫抖的君屺一把抱進了懷裡!

  

  “別哭了。本來就夠老了,哭多了老的更快了!”從來沒有安慰過誰的蘇大少安撫君屺的時候聲音生澀語氣霸道用詞惡劣,即使心裡真的是心疼這個老男人了,卻仍舊是這幅惡狠狠的模樣……

  

  他說著頓了頓,然後用一種表面頤指氣使實際色厲內荏的樣子,操著慣常帶些傲慢命令的語氣接著把話題岔了開去:“──你不是說不記得生日了麼?正好我生日也快到了,你就跟我一塊兒過吧。准備一下,過兩天陪我出去玩。”

  

  看過那本檔案之後,原本對君屺予取予求而覺得天經地義的蘇南莫名地開始覺得,在某種時候,君屺是會拒絕的他。

  

  他很怕君屺會拒絕。他怕這個觸及到君屺過去的提議會讓君屺拒絕。

  

  所以故作戲謔的外表下,那顆心跳的有點兒快。

  

  哪怕是在談判桌上,他都沒有等結果等得這麼緊張過。

  

  而君屺的身體因為他說到生日而有瞬間的僵硬。好半晌之後,他已經不再氤氳的茶色眸子慢慢閉上,在青年懷抱炙熱溫度中,無聲地歎了口氣,他臉色復雜,卻仍舊一如平常那樣,溫順地輕點了下頭……

  

  蘇南一直吊在喉嚨口的那口氣終於松開,他滿意地笑起來的同時,眼角余光不經意瞥見那桌上合得嚴嚴實實的筆記本電腦,想著今天晚上君屺反常的樣子,若有所思地瞇了瞇眼睛……

  

  ………………

  …………

  

  從君屺的房間出來,蘇南沒有回自己的房間。而是直接下樓,找來了一名自己的心腹,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輕描淡寫地沈聲吩咐:“去把君屺──不,把除了二樓書房以外整棟宅子裡的網絡全部掐斷。做的干淨利落點兒,別走漏了風聲。有人問起來,就說網絡整體出了故障,正在聯系維修。另外,幫我安排一次度假,找客流量少能夠調節心情而且適合情侶的地方,其他的你自己看著辦。”

  

  蘇南的話干淨利落。舉手投足間,盡是久居上位者老辣中帶著些殺伐味道的雷厲風行。明確而有效的命令一個一個地說出來,漆黑眸子深處隱隱燃燒著勢在必得的火焰。

  

  此時此刻的他,哪裡還有剛才面對君屺時的半分柔軟與糾結的青澀樣子?!……

 

 

 

 

 

第三十章 君叔的逃避

 

  充足陽光,靜謐海島,私人度假酒店,別墅式獨立客房……

  

  君屺把剛搾好的果汁倒進加好冰塊的高玻璃杯裡,抬頭的時候看了一眼外面天空中被夕陽燒成橘紅色的大朵厚重雲彩,收回目光的時候視線在客房外面配套的泳池掃過,略微遲疑後到浴室拿過嶄新的白色大毛巾搭在手臂上,穩穩地端著放著果汁的托盤穿過臥室往外面連著的泳池走去。

  

  他跟蘇南已經來這裡住了五天了。每天的任務就是陪蘇大少爺一起休閒放松,其余的,有酒店訓練有素的服務生提供管家式的生活服務,他什麼也不用做……

  

  但是這次度假對於他來說實在是突然的有點兒莫名其妙。

  

  雖然一個星期前蘇南的確對他說了“過生日”以及“出去玩”的事情,但是當時他只以為是這大少爺一時興起的短途旅行罷了,可卻沒想到,他說這話之後的第三天他就直接把自己帶到了這裡來……

  

  但是沒有人比作為蘇南貼身管家的他更清楚,蘇大少爺這樣的決定有多麼的任性。

  

  公司的日程上明明沒有把時間排開,之前家裡也已經在籌備少爺22歲的生日宴會,甚至就連帖子都發下去了,而在這個時候,他卻忽然推掉一切把自己帶到了這個遠離塵世喧囂的靜謐海島上來……

  

  可這些再聯想上出發前家裡一直故障的網絡, 這原本說不通的一切,就好像都隱隱的有了解釋。

  

  ──雖然這個解釋對於君屺來說實在是有些驚悚。

  

  可這種認知卻讓君屺在對蘇南的時候,多了一種甚至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弄不明白的奇怪情愫……

  

  家裡的網絡在那麼巧合的時候好巧不巧的壞掉了,依照君屺那樣剔透的心思,怎麼可能想不到是蘇南發現了什麼端倪而采取的手段?

  

  如果他的猜測是真的,那依照蘇南的性格,應該大發雷霆之下當著他的面兒斷了他房間的網絡從而切斷他跟蕭九離的一切聯系,這樣才是順理成章的反應。可是一向強橫霸道的青年這一次用了這樣溫和的方式不說,竟然還打亂了原本的行程帶著他如同沒事人一般的跑到這裡來度假──

  

  這裡面存的心思,就算君屺是塊兒木頭,也能猜出幾分端倪了。

  

  何況君屺天性敏感,又是從蘇南那個年紀過來的,怎麼可能不明白?

  

  他雖然個性冷淡,但也不是石頭做的。蘇南這樣對他,說不感動是假的。他活了快三十年,包括主人蕭九離在內,還從沒有誰如此細心的照顧過他的感受……

  

  尤其對方還是那種霸道自私、從不懂得什麼是照顧體諒的大少爺。

  

  可是這種好,因為心裡早就滿滿裝下了自己主人的緣故,他卻不敢那麼坦坦蕩蕩的接受。

  

  所以只好像現在這樣,揣著明白裝糊塗,一切得過且過。

  

  “主人的郵件還沒有回復……”

  

  端著托盤路過桌上電腦的時候,君屺腳步一頓,目光情不自禁地被桌上那台蘇南偶爾處理公司緊急事務的筆記本吸引過去,緊了緊手指,君屺警惕地下意識的去尋找蘇南的身影,在看到仍舊在游泳的青年絲毫沒有注意到這邊的時候,輕微閃動的眸光變得復雜,他臉上的神色是難以掩飾的掙扎,腦門上轉眼就因為緊張而滲出一層細密薄汗,緊扣著托盤的指節都因此泛白了……

  

  可是片刻之後,他終於還是搖搖頭,重重地吐出一口氣,收回目光,微微垂著頭,往臥室一旁連著泳池的露台走去……

  

  “這種時候做這樣的事,無論如何,還是太冒險了……”

  

  君屺在心裡這樣對自己說。

  

可事實上,甚至連他自己都不敢明確的分辨,這樣拖著不給蕭九離回郵件的原因……到底是因為不敢,還是在逃避。

 

 

 

 

第三十一章 蕭九離

 

  與君屺相隔近半個地球的某處,堪比軍隊士兵般訓練有素的男人們真槍實彈的守衛著一棟具有異域風格的三層高通體雪白的別墅周圍,而頂樓延伸出來的極為寬敞的露台上,坐在精致白色圓木桌前的男人再度刷新一個郵件地址,漆黑的眸子反射著顯示器的點點微光,他一眨不眨地盯著看了半晌,然後慢條斯理地抬手,把電腦合上──

  

  看著他這個動作,一直守在通往樓裡的弓形通道邊上的手下立即上前把電腦撤下,將早已備好的紅茶送上去。

  

  整個過程,連茶壺碗碟碰觸桌面也是穩穩當當的,悄無聲息得生怕打擾了此刻明顯心情不好的主子。

  

  而那個此刻完全陷入自己思緒中的男人一語不發地拿過茶杯輕抿一口,抬起頭來的時候,干練短發下面,一雙略帶寒意的眸子中那對濃的仿佛化不開似的漆黑瞳孔深沈得仿佛要把人的靈魂吸進去……

  

  他的手指有節奏地輕輕敲擊著桌面,刀削斧刻般稜角封面的臉上,隱隱的帶著一點兒陰沈的寒氣……

  

  “郵件發過去這麼久卻還是沒有回復,而且之前那每天一封的郵件也斷了……是出了什麼意外麼?”

  

  男人微微垂著眼,若有所思地看著薄薄的純白骨瓷茶杯裡棕紅色的茶湯,然後氣定神閒地淺呷幾口,這才放下茶杯,從兜裡摸出電話,找到一個許久沒有聯系過的號碼,撥了過去──

  

  “King,是我。”

  

  那是不經意間帶著些殺伐氣息的成熟男聲,低低的,只是電話裡開頭的一個再簡單平凡不過招呼,卻慣性地有著些壓不住的掠奪味道。

  

  電話那端短暫的沈默片刻,接著有些詫異的玩味兒聲音響起來,用古井無波的語調:“──蕭九?呵,接你一次電話可真不容易~怎麼,東南亞的大毒梟,終於整合分崩離析的家族又走向正軌了麼?”

  

  沒錯,此刻坐在自家在東南亞毒品基地主樓的露台上給月光島最終區域主管King打電話的這個人,正是消失了將近一年之久音信全無的月光島南區前首席調教師,君屺的主人──蕭九離!

  

  原本波瀾不興微垂著的眼皮兒輕輕跳了一天,蕭九離挑眉,手指把玩著茶杯,“我真正接掌家族還不到一個星期,你這麼快就得到消息了。”

  

  “靠違法亂紀討生活、專干國際大案要案這種事兒的圈子一共才多大?風聲傳的快了點兒,我知道也不足為奇。”電話那邊的向東陽隨意地笑了笑,說話的同時腳趾慵懶隨便地勾起此刻正跪在他面前的男人尖削的下巴,強迫對方抬起頭,而那張失去了劉海陰影遮擋後的臉龐,竟然是那在月光島橫行霸道甚至連島上工作人員都頗為忌憚的北區調教師主管──時夜!

  

  被迫抬頭的那一刻,向東陽看著那仿佛隨時都能暴起發難卻又不得不咬牙忍耐的帥氣臉龐,將他眼中毫不掩飾地燃燒著的憤恨怒意盡收眼底,視線又掃過他那緊抿著隱忍的淡粉唇瓣,向東陽唇邊原本隨意的笑容逐漸加深……

  

  蕭九離無所謂地輕笑一聲,沒什麼感情卻莫名帶著些威壓的眸子淡淡掃了一眼還恭敬守在玄關出聽候差遣的手下,在後者立即會意謹慎行禮退去後,才再度開口:“既然這樣,那你也應該猜得出我急著給你打電話的原因。”

  

  “是為了君屺現在的下落吧?”向東陽那邊兒不知道因為什麼微微頓了頓,片刻之後,伴隨著他一如既往平靜得毫無波瀾起伏的聲音,竟然還有男人不知道為什麼再也無法承受的、忍耐到極致終於爆發出來的、斷斷續續的痛苦呻吟一同從話筒中傳過來:“──透露買主信息,這是嚴重的違規操作。你在這裡當調教師這麼久,不會不明白這是被嚴令禁止的。”

  

  “少拿那些壓普通調教師的規矩來壓我。”在月光島幾乎連老板胡不歸也得給幾分面子的King就這麼被蕭九離一句話不客氣的頂回去,“你要是跟我提這個,那咱們就來好好研究研究,你把北區首席調教師當禁臠養,算是什麼等級的‘違規操作’。”

  

  “失蹤這陣子,別的沒見長,倒是戾氣越來越重。”向東陽淡淡地說了他一句,倒也不再推脫什麼,在身旁男人低低的喘息中,也逐漸變得低沈的嗓音帶著些動了情欲的磁性,“他在北部地區。買主是在當地頗有幾分勢力和能耐的蘇家的獨子──蘇南。”

 

 

 

 

第三十二章 擦槍走火(1)【H】

 

  

  向東陽掛斷電話站起來的時候,跟他隔了大半個地球的距離,正向游泳的蘇南走過去的君屺端著托盤的手無端的忽然顫了一下!

  

  杯子裡淡紅色的西瓜汁因此而濺出些許,在托盤白色底色的襯托下,竟然紅的刺目……

  

  君屺愣了一下,為自己這忽然的失誤微微皺眉,腳步頓了一下,然後還是來到泳池邊,單膝蹲下身去叫蘇南,“少爺,上來休息下吧,待會兒該吃晚飯了。”

  

  那是跟從前一模一樣的淡泊語氣,無論表情動作都還是謹守著自己的身份不曾有半點越矩,但是其實如果用心去注意的話就會發現,他對蘇南說話時的語句用詞已經不是從前那樣的機械刻板了。

  

  言語間平平淡淡的,倒是多了些閒話家常一般的味道。

  

  蘇南這陣子幾乎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君屺身上,這樣喜人的變化,當然逃不過他的眼睛。

  

  當下手臂一展幾下劃水過來,身子嘩啦一聲冒出水面的時候順手摘下泳帽扔在一邊,凌亂的發絲因此而貼在額頭上,赤裸的上身掛著水珠,順著寬闊肩膀滑進泳池裡,略有些急促起伏的胸膛緊致到恰到好處的肌肉透著隱隱的力量,麥色的皮膚在夕陽的餘暉下帶著年輕人特有的青春活力……

  

  他抬頭的瞬間眼睛就盯在了正半蹲在池邊對著他的君屺身上,那雙黑漆漆的眼睛此刻帶著幾分熱度,在看見他手中托盤裡的果汁時略微一頓,隨即微微蹙眉,“不是跟你說了這種事兒打電話叫服務生送進來就行了,不許自己動手的麼?”

  

  蘇南話裡帶了些許責備,但是明顯是出於好意。

  

  君屺如今倒也不那麼拘謹了,微微勾勾唇角,那雙平淡如水的茶色眸子在夕陽下顯得溫溫暖暖的,“做慣了,閒下來反而不知道該干什麼好。”

  

  蘇南單手撐在池邊賴在泳池裡仰著頭看他——可能是因為以往相互對視的角度在此刻被完全翻轉過來,這張早就已經非常熟悉的靜雅臉龐,今天倒是覺得有些別樣的味道……

  

  看著那微抿著的顏色漂亮的淡色唇瓣,眼中狡黠目光一閃而過,青年眼底隨即泛起一抹惡作劇似的笑意。

  

  拿過西瓜汁喝了一口,沁人心脾的涼意正好緩解了運動後略微有些發干的嗓子。蘇南以往總是帶著些戲謔味道的眸子因此而笑瞇瞇地彎起來,朝著君屺晃晃杯子,玩味兒的笑容幾乎控制不住地讓嘴角輕輕勾起,“——你自己不來點兒?”

  

  “不……”

  

  君屺一個不字還沒說完,原本一直老老實實待在水裡的蘇南忽然暴起發難,長臂嘩啦一下帶著無數水花從泳池裡抬起來無比准確地一把摟住君屺的脖子,隨即稍稍讓開身子手臂同時略微用力往自己懷裡猛的一帶!——

  

  “啊!——”極短促的錯愕驚呼乍然響起,原本就只是一條腿蹲在蹲下而另一條腿虛跪在池邊姿勢手裡還拿著托盤的君屺瞬間失去平衡,身體幾乎是以一種不可控的狀態猛然一頭栽進水裡!

  

  君屺水性不好,眼見著馬上要入水頓時有些身體發僵,慌亂之中忙深吸口氣,不料這口氣還只吸了一半,中途卻有被旁邊那忽然不知所謂的青年打斷,下一秒,在他還來不及反應的瞬間,原本已經撲進水裡的身體忽然被蘇南一把撈起,然後險些嗆水的嘴立即就被青年貼上來的炙熱唇瓣一下子堵住了……

  

  “唔……”

  

  被轉眼之間發生的一系列變故驚得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又驚又嚇的大腦短路似的只讓他嘴裡本能地發出幾個語氣詞,然後嘴巴的控制權就完全被蘇南這行事完全不按理出牌的混蛋給霸占了!

  

  君屺怕水,在腳沾不到底的泳池裡,氣息又盡數被霸道掠奪,他渾噩的腦子一大半被恐懼占領,這種害怕的情緒促使他本能地雙腿攀住蘇南,從來不會主動回應蘇南的雙手也不禁緊緊環抱住了蘇南的脖頸……

  

  把先前嘴裡含著的小半口西瓜汁推進君屺嘴巴裡,蘇南惡劣地緊緊壓著眼前這老男人不斷掙扎想要擺脫他獲得自由的唇瓣,迫使他把大半果汁咽下去,然後濕熱舌尖貪婪地掃過君屺口腔中的每一寸,曖昧而色情地吮吸掠奪……

 

 

 

 

第三十二章 擦槍走火(2)【H】

 

  

  蘇南知道這好像全能似的老男人水性不好,因此也不敢松開他。腳下不斷劃著水保持平衡,一只手仍舊扣著泳池邊緣,蘇南另一只手牢牢扣著君屺因為緊繃而越發柔韌緊致的腰身將他禁錮在自己和池壁之間,心滿意足地感受著君屺緊緊摟著他脖頸的溫熱手臂,半晌過後就在君屺幾乎窒息的時候終於抬起頭放開他,滿足的目光狡黠地牢牢盯著君屺,意猶未盡地咂咂嘴,挑眉對猶自大口喘息不已的脆弱老男人笑道:“——早知道這樣就能讓你回應我,我何苦憋那麼久的時間跟你置氣。”

  

  他說著移動目光看看仍舊摟著自己脖頸的手臂,意有所指。

  

  原本還處於失神狀態的君屺被他這麼一說,猛然間反應過來,頓時對自己八爪魚似的攀在人家身上的行為感到無限尷尬,一時間手腳都覺得不對,本能地立即就要松開摟著蘇南的手——

  

  他的手剛有松開的跡象,蘇南就比他更快一步的略微放松了扣著他腰部的力道,失去支撐的身體因而立即往下微微沉了幾分!

  

  君屺被嚇得即將松開的手臂又本能地猛的一緊,慌亂的眼神撞進蘇南帶著笑意的眼睛裡,頓時明白過來,對方竟然是在故意嚇唬他……

  

  一時間想要生氣卻又覺得蘇南這孩子氣的做法好笑,僵在那裡,反而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好心情的低頭吻了吻男人微涼的鼻尖,蘇南扣著君屺腰部的那只手在柔韌腰側不輕不重的掐了掐,看著懷中這老男人因為自己的動作而忍不住輕顫,蘇南挑挑眉,大型犬似的親暱地在君屺耳邊蹭了蹭,輕輕啃咬著男人極端敏感的耳朵,舌尖放肆地伸進耳廓裡,灼熱的氣息隨著霸道的動作一下去噴進耳朵深處,激得君屺仿佛骨頭被抽離身體似的,整個人原本緊繃的身體當下就軟了下來!……

  

  “吶,別亂動哦。不然的話,我怕我一個手滑把你扔下去……”

  

  其實是沒什麼力度的威脅。因為逐漸了解他的君屺知道這個外表看似蠻橫驕縱不講理的大少爺卻不會真的把自己扔下去。

  

  而且……

  

  “我雖然水性不好,可勉強還是能夠保證自己不再泳池裡被水淹死的。”君屺已經染著些低沉沙啞的嗓音輕聲回應他,蘇南的唇舌盯在他的耳朵上不肯放開,濕熱的氣息卷著難以形容的強烈酥麻從耳朵一直蔓延到腳尖兒,經過這麼多年調教而分外敏感的身體在這樣的刺激下幾乎戰栗得無法忍受……

  

  “……少爺,別……別這樣……”

  

  蘇南低低的輕笑聲在耳邊被悉數放大,笑聲帶起的氣流摩擦讓君屺攀在蘇南身上的身體禁不住又是一陣輕顫……

  

  就他們此刻這樣的姿勢,又是在水裡,為了保持平衡不沉下去,腳下劃水的時候身體摩擦根本就是在所難免的,更何況現在蘇南還是有意為之?

  

  因為雙腳分開勾住蘇南的緣故,君屺身前的重點部位幾乎是沒有遮擋地貼在了蘇南下腹之下的位置上,隨著蘇南腿部的動作,兩人相貼的部分皆是免不了幅度或大或小的摩擦,那男性核心的地方,隔了一層薄薄的泳褲和已經完全濕透的單薄長褲的遮擋,在這樣的摩擦之下,貼著身體蹭著布料,反而更加讓人覺得刺激和難耐。

 

 

第三十二章 擦槍走火(3)【H】

 

  

  君屺的抗議讓蘇南的吻變本加厲地落下來,那扣著君屺腰身的有力手臂動情之下忍不住的小幅度微微上下摩挲,隔著濕透的白襯衫撫摸著男人近乎完美的腰線,而他手臂每一次的動作都會讓君屺的身體上下沉浮,兩人緊緊相貼的那個部位因此而摩擦幅度越來越大,彼此都感覺到了對方身體明顯的變化和渴求……

  

  蘇南的手在幾個動作之間便順利滑進君屺衣服下面,微微瞇著眼睛幾乎著魔的感受這手下跟女人皮膚完全不同的緊致細膩,蘇南的吻一路沿著下頜的輪廓劃過去,逼得君屺不得不高高地向後仰起頭來試圖躲避……

  

  蘇南的吻一直把君屺逼到了後腦抵在泳池邊上的時候才甘休,細碎的啃吻一路從右邊耳朵來到左邊,享受般的微閉著眼睛,蘇南的舌尖簡直帶了些饑渴般的情緒在男人左耳圓潤的耳垂上如同對待右邊那樣猛的卷了一下,而後幾乎把持不住的啃咬動作卻在這時猛的一停頓,收回的舌尖在自己嘴裡靜靜回味了一下方才那一點點金屬般涼涼的觸感,蘇南慢慢睜開眼睛,視線之中,一顆極為刺眼的鑽石耳釘讓他染著濃重情欲的眸子溫度驟降,轉瞬之間,已多出了些許清明……

  

  他盯著那顆耳釘,腦子裡對此的相關記憶霎時間潮水似的湧出來,讓他熾熱目光中逐漸多出了一絲灰暗……

  

  有那麼一個瞬間,他幾乎就想這麼把這枚被君屺視若珍寶的耳釘摘下人扔進池子裡去!天知道他有多麼不能忍受屬於自己的人身上還帶著別人的標記!可是就在他忍不住想要動手的時候,在他抬手的瞬間懷裡身體受驚似的一顫卻又讓他硬生生止住了動作!……

  

  在心思無聲歎氣,一向囂張的蘇大少爺在君屺看不見的角度苦笑著搖搖頭——

  

  “算了吧……現在動手給他扔掉恐怕會讓這陣子好不容易積累下來的進展毀於一旦。反正那個什麼調教師已經成了過去式,我跟他的日子還長,與其現在自己動手,還不如等到他願意自己摘下去的一天。”

  

  在心裡一番計較,蘇南深吸口氣,絲絲泛起的怒意沉澱下去,還沒退去欲火的眸子中,炙熱火焰便轉瞬間隱隱的再度燃燒起來……

  

  可是這一次,他卻沒有再挑逗君屺。

  

  而是微微向後傾了傾身體,將自己和君屺之間的距離拉開一些,以便對方能夠與他平視。

  

  他安靜的看著被他逗弄得氣喘吁吁臉色緋紅的漂亮男人,漆黑眸子有明顯的壓抑和忍耐,蘇南一向乾淨俐落的聲音此刻都變得沙啞起來,每一個音節摩擦間帶起的微小震動都明確地對君屺表達著他此刻是在怎樣壓抑著自己的欲望——

  

  “——可以麼?”

  

  他認認真真的問君屺,那態度神色,讓君屺絲毫也不懷疑,如果他的答案是否定的,蘇南也絕對不會如同第一次那樣蠻橫地強迫自己……

  

  君屺摟著蘇南脖子的手臂僵了一下,他的手指在蘇南身後握緊成拳,眼中細碎的掙扎微微閃爍,就在蘇南的心禁不住的往下沉,以為他會拒絕的或者仍舊像從前那樣全無反應的時候,那淺茶色眸子中的猶豫逐漸退去,他定定的看著蘇南的眼睛,片刻之後,終於極輕微的,慢慢點了下頭……

 

 

 

第三十二章 擦槍走火(4)【H】

 

  別墅式獨立客房後面連著的露天溫泉,隱忍到極致卻又被逼到壓抑不住的細碎情欲呻吟和男人粗重的喘息糅雜在一起,把周圍原本就氤氳的水汽渲染了一層淡薄的緋色。小溫泉池中隱隱升騰著一些霧氣的池水以一種曖昧到極致的節奏一下一下輕輕拍打這古樸青石砌成的溫泉池邊,而此刻水中正在糾纏的兩具身體正是令這池水曖昧蕩漾的原因……

  

  有著健康麥色皮膚的青年站在溫泉中,手臂扣住與他面對面的白皙男人腰部,雙手托住男人緊繃著的挺翹臀瓣,手指微微用力向兩邊分開,而被分開的臀瓣裂谷中那處隱蔽的羞恥器官,完全被撐開的褶皺處此刻已經因為長時間的脹滿摩擦而從原本的淡粉色轉變成了魅惑的枚紅色……

  

  在清澈水中,那樣的顏色被水紋渲染而帶上一層瑩潤水光,在柔嫩的皮膚上的這種顏色,哪怕是說成嬌豔欲滴,也毫不為過……

  

  而此刻,這樣一處誘惑到極致的地方,正被一根粗大的男性欲望說完全填滿,整根沒入。

  

  這兩個男人,自然是之前在泳池邊上早已糾纏了一番的蘇南和君屺。

  

  雖然答應了蘇南,但君屺還是不願意做出主動的動作。所以當蘇南托著他的臀部把他整個人抱起來的時候,原本抬起雙腿環在青年腰間就可以解決的動作,最後雙腿卻變成被青年不由分說地分開架到了肩膀上,他的身體因此而幾乎被對折起來,面對著蘇南,與他手掌相貼的臀瓣成了唯一的著力點,身體完全被對方掌控,同時也方便了青年那簡直與年齡不相符的粗大欲望更加深入的侵略身體……

  

  在這樣的體位下,君屺體內那在多年的調教中早已被訓練得格外敏感的一點便被輕易探知,進而大肆侵犯……

  

  而對於蘇南來說,這樣的體位讓他負擔起了君屺的全部重量,雖說君屺本來就瘦削,加上水中也有浮力,但畢竟這老男人身高在那裡,哪怕光是一副骨頭架子抱得久了卻也是不輕的重量……

  

  他身上的肌肉因此而全部繃了起來,年輕的身體爆發著一種充滿活力的躁動力量,而他每一次挺動腰身,腰腹間有力卻絕不臃腫的完美的八塊腹肌隨之略略起伏,略顯堅硬的肌肉支撐著麥色的緊致皮膚,隨著蘇南的每一次挺動腰身,那腹部皮膚甚至代替了手掌,不斷的來回摩擦著君屺此刻也已經漲到極致的欲望,呼應著青年的手段,哪怕是君屺這樣從記事起就在跟男人欲望打交道的人,也是招架不住的被逼到了幾欲崩潰的地步……

  

  蘇南欲望的頂端在男人體內那個凸起的點上狠狠頂著,夾雜著滿足快感和難耐情欲的眸子滿意地看著懷中這倔強的老男人終於扛不住地猛然向後弓起身子難耐地失聲叫了出來,嘴角浮起一抹毫不掩飾的笑意,他幽深的目光盯著男人那因為向後仰起而繃成一條完美弧度的修長脖頸,微微前傾身體把懷裡這老男人壓在池邊,看著他被禁錮在自己和溫泉池中間動彈不得,惡劣地玩味兒一笑,然後緩緩低頭微微探出舌尖,帶著幾分貪婪,卻蜻蜓點水般在那白皙光滑的脖頸皮膚上舔了一下!

  

  早就已經被蘇南折騰得全身器官都越發敏感到極致的君屺光是應付體內那滾燙的器官便已經要招架不住,哪還能受得了額外的撩撥?當下身體就在蘇南懷裡猛的一顫,原本就已經喘息不止的氣息越發凌亂。

  

  “君屺……”感受著牢牢包裹住自己的柔軟緊致甬道因此而猛的收縮顫動,差點因此而把持不住的蘇南近乎著魔似的用牙齒輕輕啃咬著男人微微凸起的喉結,模糊的聲音低沈沙啞,充滿真切的情欲,一遍遍溫柔的輕聲叫著懷中男人的名字:“君屺……君屺……你真棒,我從沒在別人身上體會到這種感覺……呵呵,就跟吃了春藥似的欲罷不能。”

  

  他說著,松口放過君屺已經被啃咬得明顯充血的緋紅皮膚,壞笑著故意微微動了動腰身──深埋在男人體內、頂在凸起上面的欲望因此而小幅度的左右輕輕碾動。

  

  雖然幅度也力道都不大,但是在那個要命的地方,任何的動作都會被敏感的放大無數倍傳遍身體各處神經,明明已經將挑逗做到了極致,卻因為力道不夠而讓人難以滿足,那種節制的給予比直接抽身離去讓人更加瘋狂和難以忍受……

  

  君屺臉上有著一層薄薄的水珠,也分不分到底是汗跡還是水漬,他的身體在蘇南這樣的動作下不由自主地主動貼近蘇南的身體,破碎的呻吟,也因此而再度溢出口中……

  

  “啊……啊!──”原本壓抑的隱忍呻吟剛剛出口卻忽然在猝不及防的刺激下陡然變了調兒!蘇南的身體在他出聲的瞬間微微抽出再猛的整根沒入!堅硬火熱的頂端突兀地狠狠撞在那已經飽受蹂躪的凸起上,巨大的刺激帶來難以言喻的沒頂快感,君屺原本抓著蘇南手臂的手指忽的一緊,卻在腦中驟然閃過一抹白芒的瞬間本能地緊緊咬住了嘴唇,方才借著絲絲的疼痛勉強克制著沒讓自己已經忍耐到極限的欲望發洩出來……

 

 

 

 

第三十二章 擦槍走火(5)【H,虐】

 

  凌亂地大口喘息著,重新找回聲音的時候,再開口,那聲音裡以往的淡漠平靜已經在這樣的攻勢下潰不成軍,也是夾雜了難耐情欲略顯沙啞的聲音竟然隱隱的帶了幾分哀求:“……少爺……”

  

  即使是被逼到了這個地步,即使是在哀求,但是說出口的,也僅僅只是一個稱呼而已。

  

  但是蘇南也知道,憑他那冷淡又倔強的性子,能在這種事情上把他逼到這個地步,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因此也不再為難他,低頭在這男人已經緋紅的耳垂上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然後在其耳邊聲音帶著笑意地曖昧低聲吩咐:“乖,雙手撐在身後池邊上,撐住。”

  

  被比自己小那麼多的人說乖,君屺頓時臉上一紅,但那在體內來回研磨的男根令他不敢再多想,當下照做,盡量調動身體剩余的力氣,讓已經軟綿綿的手臂撐在青石台邊,逐漸蓄起力量……

  

  而就在他做好這個動作的一瞬間,猛然間嘩啦一聲水聲響起,蘇南放下他一直架在自己肩膀的長腿,在他雙腳沾到池底的剎那忽然邪肆一笑,在君屺猛然間意識到不對的錯愕眼神中雙手松開臀瓣轉而扣住他的腰際,然後陡然一用力!──

  

  就著欲望整根沒入君屺身體的狀態,蘇南就這麼生生地抱著他轉了半圈,讓原本面對他的君屺轉成了背對著他……

  

  體內強烈的摩擦讓蘇南也禁不住刺激地亢奮吼了一聲,而君屺在這樣強烈的刺激下,干脆連聲音都沒發出來就一下子軟在了石台上!

  

  他手無力的撐在池邊,俯著上身弓著腰翹著臀,雖然看不見蘇南的表情了,可是身體卻因此而更加清晰的感受著他的每一次動作……

  

  抽出,沒入,揉捻……

  

  甚至於那騰出空來的手指也不甘寂寞地悄悄攀上君屺挺直的繃到極限的欲望上,忽輕忽重的挑逗摩擦……

  

  忍道極限眼看著就要堅持不住的君屺明明被情欲燃燒得燙人的身體卻在這時莫名其妙地顫抖起來,他連牙齒都是在打顫的,原本只是哀求的聲音裡已然帶上了隱隱的無助哭腔!──

  

  “……少爺,少爺……我忍不住了……求……您……”

  

  君屺反常的狀態讓原本沈浸在極樂裡的蘇南錯愕地頓住了身體的動作。

  

  君屺的反應讓他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他吻了吻男人還掛著水珠的光裸後背,有些哭笑不得地道:“忍不住了就射,求我干什──”句末的那個字,因為他忽然頓住而沒有說出口。

  

  蘇南看著眼前老男人現在這個樣子,忽然想起來他在那本有關君屺的資料上看到的一句話──奴隸未經主人允許,絕對禁止私自觸碰自己性器官以及射精。

  

  想到這個,蘇南腦子轟的一聲!連被情欲染滿的眼睛都頓時清明了幾分!

  

  竟然……被調教到了這種地步麼?

  

  即使離開那種環境這麼久,也還是這樣牢牢守著規矩不敢越雷池半步……

  

  難怪從前自己逼他的時候哪怕是到了下一秒就會高潮的地步自己抽身離去,卻仍舊不見他動手替身體紓解欲望……

  

  原來是因為沒有得到自己允許,所以本能地不敢那麼做麼?

  

  想到這裡的蘇南眸子微微一黯……被逼到極限的欲望在得不到任何撫慰和觸碰的情況下被強忍著壓回身體裡,這份折磨是個男人就受不了的吧?自己卻因為驕傲和任性讓他莫名其妙地忍受了那麼多次,痛苦了那麼久……

  

  不露痕跡地無聲輕歎口氣,有些歉疚的蘇南伏在君屺身上在他輕輕顫動著單薄肩胛骨上落下細碎的吻,聲音越發的柔軟和疼惜,“射吧,我允許了……”

  

  君屺的身體猛然一抖,他驚愕地轉過頭來,看著身後在眼前放大的臉龐,曾經那麼多年的記憶讓他慣性的不敢相信這一次的解放竟然來的這樣輕而易舉!

  

  在他的潛意識裡,他其實是害怕高潮的。

  

  蕭九離雖然在離開之前一直對他不錯,但其本身畢竟是一個調教師。每當到了這種時候,他的主人就會用各種逼得人發瘋的手段逼著他自己打破自己的忍耐下線,屈辱、道德、羞恥、忍耐甚至是本能,到了那個地步,為了能從那種難捱到極致的快感中解放,統統不值一提。

  

  相比於這些,其實蘇南曾經對他做的那些挑逗和忍耐,就如同玩笑一樣不值一提。

  

  而自從跟他的主人分開後,他也確實本能地嚴格守著那規矩,近一年的時間裡,從沒碰過自己的性器官,也從沒有達到過高潮。

  

  私自達到高潮這種事兒,作為一個在月光島待了十幾年、又是出自蕭九離之手的奴隸,他根本連想都不敢想……

  

  所以在時隔一年後忽然又被蘇南逼到了這個份兒上的他,原本在開口哀求的時候就已經慣性地做好准備面對蘇南的為難,可是對方竟然……就這樣同意了?!

  

  好像是作為對他質疑的回應一般,原本在他分身上停下動作的手指再次動作起來,而且套弄的動作越發的快了……

  

  他一個失神,腫脹到極限的欲望猛的在蘇南手中顫動兩下,然後竟然真的……就這麼射了……

  

  濁白液體擋在溫泉水中,慢慢滌蕩擴散,最後逐漸的,消失不見……

  

  而蘇南卻在這時候猛然間想起了什麼似的,套弄著君屺欲望的手指忽然停頓一下,蘇南狹長眸子中掙扎的神色一閃而過,只不過是念頭轉動間的剎那,原本那幫助君屺紓解欲望的手指忽然輕輕覆上了那振奮輕顫的分身頂端,然後力道溫柔卻動作殘忍地,將那正在興奮吐露液體的小孔輕輕堵住了!──

 

 

第三十二章 擦槍走火(6)【H】

 

  “唔唔……”

  

  射了一半被堵住的感覺比干脆一直憋著更讓人難以忍受。君屺的身子猛然再度向後弓起,他還沒來得及轉回去的臉與蘇南輕貼在他背後的面龐離的很近,以至於蘇南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含著些許氤氳霧氣的淡茶色眸子中苦澀的自嘲……

  

  被那樣一雙眼睛看著,一向專橫霸道鮮少顧及旁人感受的蘇南心裡忽然一緊,他不禁抿了下嘴角,但片刻之後,仍舊牢牢地堵著那個要命的地方,然後用同樣難耐的低啞聲音對君屺說道:“今天是我生日,你知道的吧?”

  

  渙散的意識被這樣突兀的問話而勉強拉回來一些。君屺不知道蘇南忽然這樣問的目的,因此只能斟酌著用已經凌亂不堪的氣息盡量條理清楚地回答他:“因為您說不想出去,所以已經通知酒店准備生日蛋糕,本來是想等您點了菜之後一起送過來……”

  

  “我不要他們准備的蛋糕。”

  

  君屺忍了忍,咬牙壓著體內翻騰的欲望,深吸口氣,盡量保持著該有的恭敬周到,“那……我現在就去做……”

  

  他身體剛有所動作,蘇南堵著他的指尖卻在那此刻被逼到了頂峰的地方輕輕蹭了蹭!……

  

  好不容易提起的些許力氣和清明頓時如同潮水般退去。

  

  君屺淺茶色的眸子裡有了一瞬的憤怒。

  

  那絲憤怒蘇南瞧的清楚,他臉色有一瞬間透露著心虛,但是轉瞬即逝。他轉而輕笑著另一只手勾住君屺的頭,自己側頭吻上男人滲著薄汗的挺直鼻尖,那懶洋洋慢吞吞的語氣,夾雜著情欲,聽起來竟然有些繾綣和耍賴的味道:“我不要生日蛋糕,你就是我的生日蛋糕。”

  

  那樣執拗的語氣,說出口就帶了一種孩子氣的固執。

  

  這樣的蘇南,讓君屺甚至沒有辦法生他的氣。

  

  無奈苦笑,君屺輕歎口氣。下腹像是被塞了個火球進去似的燒灼的難受,君屺控制著已經為數不多的理智,咬著下唇聲音模糊的問蘇南:“……少爺,您到底想怎麼樣?”

  

  蘇南偏著頭盯著看他,過了半晌,然後才眨眨眼,狡黠地說出自己的預謀已久的一句話:“你不是說忘記了自己生日麼?那也把這天當做你的生日好不好?以後每個生日都跟我一起過──你要是答應了,我就放開你。”

  

  蘇南在抓緊一切機會抹殺掉蕭九離和君屺之間的無形羈絆。這個生日,就是其中之一。

  

  而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蘇南也的確看到了君屺眼中一閃而逝的掙扎。

  

  這個生日對於君屺來說,有著他對主人本能的歸屬感。這是很重要的一件事,就跟耳朵上帶著的那枚耳釘一樣重要。

  

  意料之中的反應,卻讓蘇南在這時微微垂眼,掩去眉間轉瞬即逝的不悅,然後一直埋在君屺身體裡的欲望緩緩抽出一半,下一秒,瞬間狠狠刺入!

  

  “嗯啊!──”

  

  強烈的快感霎時間猛然劈斷君屺的思緒,他的猶豫和掙扎轉瞬之間都淹沒在蘇南不斷挺動身體帶來的深深淺淺毫無規律的刺入中,蘇南堵著不讓他發洩的手指在那莖體上忽輕忽重的滑動,原本扣著他頭部的手一路向下滑過,然後捏住胸前早已挺立的圓潤乳粒,緩慢按壓揉捻……

  

  在這樣強烈到幾乎滅頂的刺激中,蘇南一遍遍地在君屺耳邊和顏悅色地輕聲說著:“你答應,我就放開你……”

  

  最後的最後,就在蘇南自己都要控制不住的時候,幾乎就要崩潰在欲望裡的君屺顫抖著聲音,用失控的破碎語氣幾乎是從喉嚨裡吼出來一般的丟兵卸甲!──

  

  “──我答應……啊啊啊!別……停下來吧,我答應!”

  

  他說答應的一瞬間,達到目的的蘇南二話不說干淨利落地松開一直堵住君屺出路的手指。而在濃稠濁白自男人體內射入水中的同時,自己也忍耐到極限的蘇南在那因為自身解放,得到更多快感而陣陣緊縮的甬道裡猛的深深插入幾下,然後在一聲滿足的低吼中,灼熱的液體深深地射在了君屺體內的最深處……

 

第三十三章 見面(上)

 

  

  蘇南帶著君屺在海島酒店過了一個星期,回去的時候,他還是一如既往的蠻橫霸道,身旁跟著的老男人還是一如既往的淡靜漠然,但是在這種平靜裡,彼此間又都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悄然改變,變得跟以前有些不一樣了……

  

  蘇南把君屺強留在了他那別人坐一坐都不允許的大床上過夜,平時多根頭發沒被清理乾淨都會讓他郁悶一早上的洗漱間裡逐漸多出了另外一套洗漱用具,他這樣潔癖深入骨髓的重症患者,竟然會威逼利誘著別人跟他公用同一間浴室甚至同一個馬桶……

  

  而在蘇南的緊迫盯人下,君屺回來的這幾天,除了經常看著蘇南的電腦出神偶爾露出掙扎的神色外,卻再也沒有碰過電腦,也沒有問過蘇南,宅子裡那壞了快半個月的網路修好了沒。

  

  只是在蘇南偶爾看著他若有所思的探究目光中勾起眉眼輕輕一笑,撕掉偽裝的真實笑意溫溫暖暖的,跟春風似的拂在蘇南臉上,到了後來,這樣的目光倒是讓蘇南自己先繃不住了。

  

  於是覺得這冥頑不靈的老男人終於被感化了,然後逐漸卸去猜忌戒心,偷偷又叫人把網路接上了。

  

  接好之後,他把君屺帶到書房去陪他辦公,怕他無聊,主動塞給他筆記本讓他上網消磨時間。

  

  君屺當時抓著筆記本的指節都是泛白的,他低著頭死死咬著唇,目光就好像要在電腦上穿個窟窿似的。他眉眼間的掙扎和猶豫被細碎的劉海擋著蘇南看不到,蘇南只知道他在抱著電腦愣了很久後,忽然就把那東西放下了……

  

  蘇南也不知道,當時放下電腦的時候,君屺說服自己的原因是在他面前回復那封郵件,不安全。

  

  君屺自己也不知道,他不回復的原因除了害怕被蘇南抓現行以外,還有另一個極其隱晦的原因,那就是他在逃避。

  

  至於這裡逃避的意思究竟是在逃避被蕭九離找到帶回去,還是很有些“近鄉情卻”的意思,當事人自己都弄不清楚的事情,就更沒人說得清了……

  

  這種狀態又持續了十幾天,直到發生變故打破這平靜而糾結的一切的時候,距離當初蕭九離給君屺留言的時間,已經過了將近一個月了……

  

  那天蘇南要去公司開會,一大早就走了。十點鍾的時候給君屺發短信饞嘴地說了幾個菜名兒,然後直接把電話打進來,跟君屺說做好帶兩人的份去他公司陪他一起吃。末了還習慣性的囑咐了一句:“我不是給了你把鑰匙麼?開車過來。路上注意安全。”

  

  其實光看蘇南這輕車熟路的樣子也能猜得到,這樣的事情他們在從海島回來後已經做過不止一次兩次了。只要他去公司,午飯就大多是君屺親手做了送過去。然後就會被蘇南留在公司,處理完事情下班早的話就帶君屺出去玩,下班晚就直接拉著他兩個人一起在外面吃完飯再回家。

  

  其實都是一些年輕人在熱戀的時候喜歡做的事情。

  

  蘇南不會對人好,他總覺得對一個人好就應該把自己認為好的東西一股腦的都倒給對方。心是好心,但這些用在一個快三十歲、簡直要看盡世間百態的沉靜老男人身上,明顯的不對路。

  

  但是君屺明白蘇南的心思,又不是一個會對主子說“不”的人,所以從來不會開口掃了蘇南的興致,而且通常被蘇南帶著瘋的狠了的時候,也會覺得有一種從未體驗過的放縱的快樂。

  

  久而久之,彼此之間對此就好像有了某種默契。

  

  可是那天,在這種默契裡,當君屺把車停在蘇南公司前面停車場拿起副駕上的保溫盒下車的時候,一只腳從車裡邁出去的瞬間卻猛然有了一種強烈的心悸感覺!

  

  就好像心髒陡然間漏掉了好幾個節拍又一下子恢復跳動了一樣,砰砰的心跳聲在耳邊放大成擂鼓一般,心髒起伏的頻率強烈而快速,讓他的呼吸都有些發緊……

  

  這一切來的莫名其妙。

  

  但是隱隱的,好像預示著什麼……

  

  一種冰冷的不安開始慢慢的從骨髓裡一絲絲滲出來隨著血液流變全身,他抓著便當的手指發緊,鎖車的時候那麼大個按鈕,他愣是按了好幾次才終於找准目標……

  

  而就在他因為這莫名的不安深吸口氣,鎖好了車轉身准備往公司大門走的時候,一道深深刻在腦子裡的熟悉聲音,忽然在身後極近的地方響起,聽進耳朵裡,就如同平地炸雷一般!!——

  

  “君屺。”

  

  淡淡的兩個字,低沉平靜。穩穩的語氣,仿佛任何人和事情都無法激起半絲漣漪,卻有著頃刻之間攻城奪地的魄力。

  

  原本的不安在這一刻被盡數轟到腦袋裡,又在腦頂一下子猛然炸開!片刻之間君屺一點不安的感覺都沒有了,但是身體僵硬的卻仿佛不是自己的。

  

  全身都洩了力氣,手裡的餐盒“匡當”一聲猛然掉在地上,那盒子密封性不錯,這樣摔了一下上面的蓋子都沒有掉下來,但是即使外觀完好如初,裡面原本色香俱全的東西,也已經再也找不回原來的樣子了……

  

  餐盒掉下去的響聲讓君屺猛然一顫!然後就仿佛是身體裡某個被埋葬許久的信號被打開了一般,他瘦削的瘦身抖得根本停不下來。可他還是僵硬地轉過身去——身後,果然是那個他日思夜念了太久太久的熟悉男人,高大冷峻,一張稜角分明的成熟臉龐一如印象中那樣堅韌而鋒利……

  

  君屺茶色的眸子直直地盯著這個忽然出現在眼前的男人,好半晌,他才顫抖著淡得快要沒有血色的唇,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可原本出門前還清越的嗓子此刻卻竟然已經啞了……

  

  他輕輕的叫出一個稱謂,簡單的稱呼隱藏著太多的復雜感情,只是兩個字,卻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

  

  “……主人。”

第三十三章 見面(下)

 

  

  不管之前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在糾結掙扎,不管之間有多麼怨怪蕭九離的忽然離開,真正見面的這一刻,那些東西都不能主導君屺的情緒和動作,他對於蕭九離的遵從恭順已經成了一種深入骨髓的本能,即使他有那麼多疑問想要脫口而出,卻也本能的壓抑下來。

  

  一句久違的“主人”,是他一年沒有叫過的稱呼,此刻叫出來,竟然那麼的天經地義水到渠成……

  

  這麼久的獨自生活,他外表看上去已經跟其他在社會上行走的人沒有任何差別。可是當面對蕭九離的時候,哪怕是他曾經離開他一年之久,可只要主人的一個命令甚至只是一個眼神,他就會按照對方的要求跪下來,虔誠的膜拜他——哪怕是在這人來人往的大街上。

  

  蕭九離沒有為難他。甚至當君屺開口叫主人的時候,他那雙冷淡的眸子裡竟然隱隱的浮現出了一點兒不真切的笑意。

  

  君屺了解他的主人,所以在看到蕭九離這樣神色之後,一直緊繃的情緒逐漸鎮定下來,他無聲的大口呼吸來努力平息身體本能的戰栗,他分不清那是對重逢的驚喜興奮還是緊張害怕。但是當那個存在感異常強烈的挺拔男人走到他身邊的時候,他卻明顯覺得自己的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

  

  蕭九離一雙幾乎可以洞穿君屺靈魂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著他久別重逢的奴隸,過了半晌,在君屺即將承受不住這樣審視的壓力時,終於開口,聲音不似他往常那麼冷,尾音帶著成熟的磁性,低沉好聽:“別光站著,找個方便說話的地方。”

  

  這聲音就跟一道利劍猛然劃破了君屺周身的無形束縛似的,他忽然一激靈,猛的一顫後終於回過神來,然後在蕭九離的目光下溫順地垂著眉眼,靜靜地點頭。

  

  跟著蕭九離的腳步離開蘇南公司門前的時候,垂著頭的他微微蹙眉看了一眼滾落在地上的餐盒,接著有小心翼翼不露痕跡地抬頭往蘇南公司樓上看了看,眸光有些掙扎,漂亮的唇瓣緊緊地抿成了一條隱忍的細線……

  

  ………………

  …………

  

  蘇南公司後面有一家環境很不錯的休閒餐廳,有時候蘇南下班早會跟他一起來這裡坐坐,所以君屺對這裡很熟悉。其實這個時候回想起來才驚覺,他從前只埋藏這跟蕭九離點點滴滴的記憶裡,已經不知不覺的走進了另一個人,那種存在感不強烈,但是卻很柔韌,在不知不覺中絲絲縷縷的滲入血脈,到現在驚覺的時候,已經到處都摻雜了那個霸道青年的影子,揮之不去了……

  

  中午的時候餐廳人多,君屺手裡有一張蘇南給他的這家餐廳的VIP卡,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在蕭九離目光的注視下硬著頭皮拿出來,然後在侍者的帶領下上了二樓。

  

  沒有一樓面積大,但是很安靜,除了他們兩個外,一個客人也沒有。

  

  找了個位置坐下後,蕭九離連菜單都沒看,也沒問君屺,逕自點單:“一壺祁紅,一杯拿鐵。咖啡加兩份奶,不放糖,謝謝。”

  

  侍者帶著略微詫異的眼神下樓了。而君屺眼中也有些許的詫異,但是卻安安靜靜地站在蕭九離身邊,一絲開口詢問的意思都沒有。

  

  樓上只剩下他們兩人的時候,君屺一直垂在身側的手指有些不安地攥緊,蕭九離看得出他的掙扎卻不肯出聲,片刻之後,當君屺終於下定決心一般逐漸屈膝准備跪在蕭九離身邊的時候,才輕輕淺淺的開口攔住他:“坐吧。”

  

  君屺的動作頓了一下方才重新直起身來,謹守著奴隸該有的禮數對他的主人微微躬身,然後才走到蕭九離對面,一張寬闊舒適的座椅卻只坐了不到三分之一的面積。

  

  侍者很快端了蕭九離點的東西上來,下意識地把拿鐵放在了蕭九離面前。咖啡濃郁香氣四溢,蓋過了祁紅的味道。

  

  蕭九離把那杯不加糖的咖啡換到君屺面前,慢慢的收斂氣息,到最後那逼仄的氣壓都變成了體內一口濁氣,讓這面對任何人和事都一向乾淨俐落的凌厲男人感情復雜地輕歎口氣:“離開你這麼久,都已經不確定,你是不是還喜歡這個味道了。”

  

  其實沒有那種作為調教師而高高在上的語氣,反而是一種自我調侃般的自嘲。

  

  可是君屺的指尖卻是硬生生的顫了一下……

  

  他喜歡加兩倍奶不放糖的拿鐵咖啡,這件事,除了帶著他生活了十幾年的蕭九離外沒有人知道。

  

  跟他有接觸的人都下意識的覺得他這種性格的人會喜歡沉心靜氣的茶類飲品,包括蘇南都不例外。

  

  而蕭九離雖然知道,卻因為他腸胃不好的緣故,很少會允許他喝這種帶有刺激性的東西。

  

  在劉海的遮擋下,他輕輕地眨了眨眼,僵硬的手指逐漸緩和過來,雙手捧著杯子淺淺地抿了一口,用行動來回答他主人的問題……

  

  咖啡苦澀的味道帶著牛奶滑潤的觸感一起裹在溫和的熱度裡順喉而下,淡淡的暖意讓他發涼的皮膚逐漸暖和過來,他慢慢抬起頭,溫潤的茶色眸子映襯著左耳上那枚璀璨耳釘,讓整個人看上去分外漂亮——

  

  “沒想到,主人竟然會允許我喝這個。”

  

  清潤的聲音,淡靜的語氣,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聽著這話就是讓人覺得舌尖發澀,嘴裡都是那咖啡留下的苦味……

  

  蕭九離給自己倒了杯茶卻沒有喝,手指轉動著茶杯漫不經心地把玩著,看著君屺的時候,眸子裡帶著他熟悉的戲謔,“一年沒見,縱你一次罷了。”

  

  很冷淡的答復。但是他說話的時候語氣卻很深沉,那裡面包含了太多沉重而復雜的東西,君屺讀不懂……

 

第三十四章 君叔的選擇(上)

 

  

  “主人……”君屺低垂著眼睛看著面前的咖啡,說話的時候細密的長睫毛輕輕顫動,輕而易舉地洩露他此刻的掙扎,但是沉默半晌後,他還是無法再壓抑積在心中已久的疑問,斷斷續續的聲音帶著猶豫,但是語氣卻是平靜中透著一股死寂的,“您……您當初,是真的對我厭倦了,所以才離開麼?”

  

  “呵,你果然還是老樣子,認准一個想法就一條路走到黑,頭都不帶往旁邊轉一下的。”蕭九離忍不住笑著打趣他,雖然身上的氣壓仍舊逼仄,但是卻全然沒有他面對別人時的冷厲,“你也不想想,真厭倦了你,我還找你干什麼。”

  

  君屺始終都沒有看他的主人,但是蕭九離能察覺到,他原本不安的情緒因為自己的回答而逐漸鎮定下來,轉而變成了被壓抑著不敢爆發的憤怒,“如果這是答案的話,那您當初為什麼忽然離開?要離開的話……為什麼不能選擇其他的方式?”而偏要用那樣傷人的方法……

  

  最後那句話君屺沒有說出口,卻在問出這些話的時候不自覺的抬起了頭。淡色的眸子,藏匿著火焰,含著薄薄的氤氳水汽,看著蕭九離的時候分明連目光都是顫抖的……

  

  明知道這件事的確是自己傷了他,但是面對君屺這樣近乎質問的態度,蕭九離卻還是忍不住慢慢皺緊了粗重濃眉,臉色微沉地看著他的奴隸,“你在質問我?”

  

  忽然變得冷凝的聲音讓君屺身體猛然一顫,他的眼中出現一絲迷茫,片刻之後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變得詫異而不安——大概是真的分開太久了,而自己大概是因為已經有些習慣了跟蘇南的相處方式,所以才會在不自覺中對主人用上這種語氣吧……否則的話,在從前,這樣跟蕭九離說話,簡直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他勾著咖啡杯的手指緊了緊,過了半晌,才終於在找回自己的聲音,輕輕搖頭,語氣恭謹地回答:“……奴隸不敢。”

  

  溫順的聲音讓蕭九離也緩了過來,對於君屺這一年來的獨自支撐到底還是愧疚的,他無聲歎氣,從兜裡掏出煙盒,想了想,卻沒有抽,轉而隨手把那煙放在是桌子上。他平穩的聲音裡多了些歉意,只不過隱藏得很好,並不容易被人察覺到,“當初以為三個月內就能解決事情回來的,沒想到竟然拖到了一個月前。給你回郵件的時候,我才剛剛把事情穩定下來。”

  

  君屺張了張嘴卻最終還是沒有出聲,好半晌他才重新低頭回避了蕭九離的目光,即使聲音低如蚊蚋,卻還是咬著牙把想說的話說了出來——

  

  “奴隸可以知道您當初忽然離開的原因麼?”

  

  蕭九離性格比較沉默,更不是那種會長篇大論給人解釋事情經過的人,加上此刻環境也不適合說這些,於是干乾脆脆地拒絕:“現在不行,等你跟我回去我會告訴你的。”

  

  他說“回去”的時候,君屺目光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黯,但在他還沒來得及對此發表任何態度的時候,流暢而舒緩的手機鈴聲忽然在此間突兀響起!

  

  鈴聲響起的瞬間君屺就緊緊咬住了下唇!

  

  蕭九離看著他的漆黑眸子裡帶著些審視的笑意,手機想得君屺頭皮發麻,手卻不好使似的在褲兜裡掏了半天才把手機翻出來,然後猛地掛斷!

  

  ——是蘇南打來的。但是此刻他的主人就近在咫尺地坐在他對面,他哪裡敢接另外一個男人的電話?!

  

  而蕭九離,饒有興味地看著一向淡靜如水的他此刻緊張的不得了的樣子,挑挑眉,目光掃了一眼君屺攥在手裡用力得連指節都泛白了的手機,眸子裡的笑意更加濃了些,然後朝君屺伸出手去……

  

  他的意圖已經非常明顯了。

  

  君屺從咬住的下唇上嘗到了淡淡的血腥味道。

  

  到了最後,卻到底抗不過蕭九離威壓,閉了下眼睛,再睜開的時候,乖乖的松手,把手機交給對面的男人。

  

  而手機剛到蕭九離手上的時候,在他收回手的過程中,資訊提示音卻突然又短促地響了一下!

  

  蕭九離挑眉,打開未接來電的資訊,又看了一眼發來短信的名字——都是同一個人,上面的稱呼是“少爺”。

 

 

 

 

第三十四章 君叔的選擇(下)

 

  

  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他在明顯在擔心短信內容的君屺的局促的目光下看了看資訊的內容:怎麼不接電話?出什麼事兒了,你在哪兒?我去找你!

  

  關切而急躁的語氣,只是通過文字,也可以清晰地透露出來。

  

  蕭大人看完抬抬眼, “這蘇家少爺,盯你倒是盯得挺緊的。”

  

  他眼底意味不明的笑意讓君屺攥緊拳頭謹慎地不敢接話。蕭九離顯然也沒有逼著君屺必須回應他的意思,說完就重新微微低著頭看手機——手機裡只存了蘇南這麼一個電話號碼,來往的通訊記錄和短信也只有這麼一個人。

  

  有一個瞬間,蕭九離對於這種情況感到非常不爽。那種感覺就好像他的專屬物品貼上了別人的標簽兒似的,這對一個占有欲極強的男人來說幾乎是不可忍受的事情。

  

  可是在這種念頭剛一浮上來的瞬間,卻被他陡然壓抑著忍了下來,繼而飛快地收斂回去。

  

  這件事兒發展到這個地步,責任在他,怨不得君屺。

  

  然而……短信粗略一掃,通篇都是一些生活瑣碎,比如吃什麼,去哪兒玩,正在做什麼。君屺的回答一直都是簡短而禮數周到的,但即使這樣……

  

  ——卻仍舊像極了正在戀愛中的情侶如膠似漆你儂我儂!

  

  粗略地看完之後,蕭九離手指微一用力,手機貼著桌面滑到君屺面前在即將吊在地上的瞬間穩穩停住。

  

  男人原本就低沉的聲音此刻已經完全冷了下來,隨之而來的莫名壓力幾乎壓得君屺抬不起頭來,“當初每天一封郵件堅持了大半年,為什麼我給你回復的時候,你反而中斷了?”

  

  這語氣已經有了些嚴厲的意思,君屺在這樣的氣壓下本能地放下茶杯坐直身體馴順地垂著頭,放在腿上的雙手卻忍不住絞緊了褲子……

  

  “回話!”

  

  蕭九離猛然提高的斷喝讓君屺猛地又顫了顫身體,有那麼一個瞬間,他幾乎就要在這種壓力下離開椅子跪下身去向他的主人請罰!可對面男人的目光就好像形若有質後似的將他牢牢鎖住,讓他連活動一下指關節都做不到……

  

  他本能地吞了口口水,用舌尖輕輕舔了下乾燥的嘴唇,卻再不敢拖延,斷斷續續的回答讓向來淡靜的聲音多出了一縷顫抖:“被叫去陪少——蘇……”他習慣性地想說少爺,說了一個字有覺得在這樣的場合下在蕭九離的面前這樣叫蘇南不合適,於是改口想叫他的名字,可是從小到大都規矩慣了的他卻又無法這樣突兀地對實際擁有他所有權的蘇南直呼其名……

  

  略一猶豫,最後索性連稱呼都直接省去了:“到海島度假,奴隸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所以……所以一直耽擱下來。”

  

  漏洞百出的藉口。

  

  蕭九離慢慢瞇了下眼睛,卻在這樣隨便就能被戳穿的謊言中冷靜下來。

  

  他沉默片刻,沉重而緩慢地歎了口氣,兀自抬手揉著眉心,卻把一直壓迫這君屺的目光收了回來。他的聲音聽不出喜怒,深深沉沉的,是非常認真的語氣:“……不想回來了?”

  

  君屺知道他的主人問的是他跟蘇南的事情。

  

  但是……不想回到主人身邊去麼?

  

  君屺眨眨眼睛微微皺眉,然後動作極其輕微地搖了下頭——應該……不是的吧?

  

  畢竟,自己千方百計的想要找到他,為的,也不過是得到一個答案,重新回到主人身邊而已……

  

  而且蕭九離是自己唯一承認的主人……

  

  反抗主人這種事兒……自己真的是想也不敢想。

  

  再者……既然主人已經回來了,那奴隸聽從主人的吩咐和安排,跟主人回去,根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吧……

  

  可是少爺……

  

  想到蘇南,君屺心裡竟然猛的一痛!他在那真心悸的激痛中狠狠打了個顫!但是最終卻還是緊緊抿著唇慢慢閉上了眼睛……

  

  回答蕭九離的時候,他剛才心悸的餘痛一直蔓延到指尖,他本能地拒絕深究讓他忽然這樣難過的情緒的根源,但是聲音卻止不住地顫抖起來……那樣的語氣,竟然是如同初見時那般隱隱透著一股死寂的!……

  

  而他的回答是——

  

  “……沒有,主人。”

 

第三十五章 畫皮難畫骨(上)

 

  

  君屺坐在蘇南辦公司裡的時候,精神還是恍惚的。

  

  蘇南大概是很忙,一下午的時間,坐在辦工作後面,除了偶爾抬起頭來看看他以外,一直都在低頭在寫著什麼。

  

  蘇南不是工作狂,他是個享樂主義者。但凡這樣安安靜靜坐在辦公司裡頭也不抬的工作的時候,就說明公司真的是有棘手的事情,他真的很忙,脫不開身。

  

  而就是這樣的情況下,君屺卻是在跟蕭九離分手後經過公司停車場准備上樓的時候碰見他的。

  

  ——大概真是急了,向來在下屬面前四平八穩的蘇家大少跟一眾秘書助理連個招呼都沒有打就一陣風似的從公司沖出來,連叫司機都嫌慢,一邊神情冷峻地打著電話一邊隔老遠就把自己的車鎖打開。

  

  大中午的,外面的氣溫能達到三十幾度,君屺看清蘇南的時候,這潔癖嚴重的大少爺不知是急是熱,跑出了滿頭滿臉的汗,一絲褶皺都沒有的襯衫領子都隱隱的濕了一圈兒。

  

  那個樣子,半點兒財閥世家大少爺平日裡高高在上冷靜傲慢的樣子都沒有,相反的,竟然像是個大學裡還沒步入社會的毛頭小子一般急躁。

  

  因為蕭九離的出現,君屺不知道自己應該怎樣面對他,剛看見的他時候,一陣錯愕,就這麼不知不覺地愣在了原地。

  

  而蘇南一眼瞧見右前方不遠處的這個熟悉的老男人時,身體也是微微一震,眉頭猛的皺緊,對著電話說了一句“沒事了”,也不等對方回答就立即掛斷,然後三步並兩步地朝君屺沖過來,長臂一伸一把猛地把他單薄的身體帶進懷裡,把他緊緊地禁錮在了自己懷裡!

  

  這光天化日人來人往的鬧市區大街上,在他公司所在的范圍內,當著他下屬的面兒,就這麼把君屺毫不避諱地摟在懷裡!

  

  “我以為你出事兒了,”蘇南語氣裡緊繃的情緒還沒有消散,說話聽上去詞句之間竟然是有些生硬的,圈住君屺的手臂力道大得嚇人,他被勒得喘不過氣,而青年卻仿佛要借此把他揉進自己骨血裡去一般,在他耳邊說話的時候,連聲音都是抖的,“聯系不到你,我讓秘書下來迎你,結果她把撿到的餐盒交給我,說車在停車位上,你人卻不見了……”

  

  君屺也在發抖,被抱著的身體不住的打顫,他拼命讓自己鎮定,平日裡引以為豪的淡定卻不知道為什麼在此刻灰飛煙滅,起不到半點兒作用。

  

  蕭九離問他那句話的時候,他本能地點頭答應跟他一直在等待著的主人回去。可是這時候,他頭一次覺得,自己沒法兒面對蘇南。或者說,是沒臉面對這樣對他掏心掏肺的蘇南。

  

  蘇南帶他去吃午飯,特別巧,同一家餐廳同一個位置,只是……對面坐著不同的男人。

  

  服務生來點單的時候看著他的表情很奇怪,他低著頭不敢看對方,生怕服務生問出點兒什麼話來,半是心虛半是愧疚得恨不得躲到桌子底下去,附帶的,還莫名其妙,覺得有點兒心疼又難過……

 

 

 

第三十五章 畫皮難畫骨(中)

 

  

  蘇南問他剛才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君屺向來不會撒謊,如今只得編一個不入流的謊話去搪塞,說從車上下來忽然被小偷搶了錢包。

  

  蘇南聽了就瞇眼睛靜靜看了他一眼,順著他的話問他找到了沒有,剛才進餐廳的時候從錢包拿那張VIP卡誰都看到了,君屺只能硬著頭皮點頭。

  

  蘇南沒再追問。

  

  飯菜上來,滿腹心事的君屺什麼胃口也沒有,食不知味地往嘴裡塞著飯,只是想著,剛才那個謊言一定糟糕透了。

  

  一頓飯吃得分外詭異,飯後蘇南不放心他一個人回去,就把他當著公司一眾下屬的面兒堂而皇之地帶回自己辦公司,讓他隨便干點兒什麼消遣,等他下班。

  

  君屺什麼也沒有干,就是坐在蘇南辦公桌對面的沙發上,靜靜地看著窗外。他偶爾會從玻璃的反光上看見還在低頭寫著些什麼的蘇南抬頭看他,到最後,終於忍不住無聲地歎了口氣……

  

  跟蕭九離在餐廳的時候,見他點頭,蕭九離才問他:“他對你不錯?”

  

  君屺知道他的主人問的是蘇南。

  

  於是沉默片刻,並不言語,只是輕輕點頭。

  

  蕭九離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直截了當地把他擔心的問題挑出來,解決:“既然他對你不錯,我不會跟他撕破臉的。這一年裡,也虧了他,否則也不知道你會被折騰成什麼樣子。這麼算下來,還是我要謝謝他。現在名不正言不順,我也不好留你,你先回去吧。這周末替我約他出來,我跟他談談,盡量用平和的手段解決你的問題。”說著蕭九離意有所指地挑挑眉,“——如果他不是冥頑不靈,我是不會用上極端手段的。”

  

  君屺不說話,就這麼直直地看著的他主人,淡色的眸子跟一汪清水似的,泛著些輕淺的漣漪,讓人忍不住的想伸手去觸碰……

  

  他臉上的神色,少有的帶著些懇求和執拗。

  

  蕭九離跟他對視半晌,稜角分明的臉上寵溺的縱容一閃而逝,到了最後,卻是情緒復雜地搖頭歎了口氣,最終還是松口承諾道:“——好吧,無論如何,不傷他性命。”

  

  他這才松了口氣,將手心滲出來的汗跡偷偷在褲子上蹭干,隔著桌子對他的主人虔誠而馴順地低下頭去,微微躬身淺淺一禮,“……謝謝您。”

  

  其實,他也知道,憑著蘇南的性子和對自己的心思,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輕易放手的。而蕭九離處事又向來陰沉冷厲慣了……這種陰沉跟蘇南的壞完全不同,遇到同樣的事情,後者至多會把人整到家道中落,而前者,絕對會把人逼得家破人亡。

  

  君屺覺得,蘇南對他有恩,而像自己這樣一個年老也即將色衰的奴隸,也實在不值得主人或者蘇南為了自己而大動干戈。

  

  說句直截了當的話,這兩個人真要是針鋒相對起來,雙方各自所耗費的人力財力,就不知道購買多少個像他這樣微不住道的過氣兒性奴了。

  

  可是明知道自己先把整件事情的原因始末跟蘇南說明白或許更好一些,可是蕭九離約蘇南周末見面的事情,君屺坐在辦公室裡看著蘇南,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他有太多顧忌,不知道怎麼開口。而且,這種事情,一個說不好,就容易讓蘇南情緒失控直接暴走。

  

  那不是君屺想要的結果。所以他坐在那裡看著窗外,幾番斟酌,卻還是不知道應該怎麼開口才是最合適也是最正確的。

 

 

 

 

第三十五章 畫皮難畫骨(下)

 

  那不是君屺想要的結果。所以他坐在那裡看著窗外,幾番斟酌,卻還是不知道應該怎麼開口才是最合適也是最正確的。

  

  至於蘇南,他感覺到君屺忽然失蹤兩個小時回來後變得奇奇怪怪的,他知道這性格沉悶的老男人此刻心裡一定有事兒,他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看著外面一定是在想心事,但是蘇南不知道他忽然變得奇怪的原因到底是什麼。

  

  而君屺也不知道,其實蘇南公司的事情早就處理完了,在他手上,君屺一直以為他在不停的寫著的材料,其實是一本畫冊。而蘇南手上讓君屺以為一直沒停頓的在寫字的鋼筆,落筆繪出來的,其實是一幅他的肖像畫!

  

  鋼筆勾勒出來的線條跟鉛筆硬朗得多,每一次落筆勾勒出來的輪廓都纖細而清晰,畫上的君屺,如同他本人給人的感覺一樣,蒲草一樣柔軟而堅韌,藍色的線條畫出的秀長眼睛,帶著一種難以形容的淡淡憂傷,拉著整幅畫陷在一種靜謐而深沉的意境裡,整體看下來,竟然是把君屺本身的氣質和給人的感覺都畫了個惟妙惟肖。

  

  君屺從來都不知道,蘇南會畫畫,而且,畫的這麼好。

  

  就像他也不知道,就在剛剛吃飯的時候,自己實際上已經在鬼門關走過一圈兒了一樣。

  

  午飯快吃完的時候,蘇南去了一趟洗手間。

  

  他在裡面打了個電話,對方是他的心腹,辦事完全沿襲了他的風格,往往直擊重點,乾淨俐落,絕不拖泥帶水。

  

  他打過去,直接就是說道:“你幫我查查,君屺今天中午干什麼去了,都接觸過什麼人。”

  

  其實想一想,憑他這樣的心思,君屺那破綻百出的謊話,怎麼可能騙得了他?他強烈的感覺事情蹊蹺,在好奇心和危機感的雙重驅使下,他到洗手間連背著君屺打這通電話,幾乎是毫無障礙的。

  

  可是當對方恭敬說“是”的時候,他居然破天荒的猶豫了!

  

  他忽然覺得,既然是把那老男人當成戀人來愛而不是當成附庸品來玩兒的話,那麼起碼要有最基本的尊重和信任,而背地裡查人這種事,明顯是跟那些相悖的。何況……他其實不是也有很多事情是瞞著不讓君屺知道的麼?只要對方安全無虞,精神狀態尚可,又不擔心其會忽然間逃掉,這種背地裡的手段,能不用,就盡量避免吧……

  

  他向來快人快語,有了這念頭,當即就毫不遲疑地對心腹說了句“不用了”,然後在對方的狐疑中掛斷電話,洗洗手用隨身的白色手帕搽乾淨,這才重新回去找君屺。

  

  ——總有一天我要讓你自願對我坦白一切!

  

  蘇南在心裡信誓旦旦,眉宇間有著年輕人特有的飛揚神采。

  

  他再一次抬頭看了看靠窗坐著的君屺,然後拿著鋼筆在紙上落下最後一筆。拿著畫自己看了看,覺得很滿意,隨即挑著眉眼輕笑一聲合上畫本,收到自己抽屜裡,然後站起身來頗為輕松地伸了個懶腰,對聽見動靜轉過頭來看他的君屺勾著嘴角笑了笑,聲音清朗:“——我工作處理完了,走吧,我們回家。”

 

第三十六章 所謂同床異夢……

 

  

  蘇南說“回家”的時候,君屺忽然感覺到一種莫名的歸屬感。就好像有暖流悄然從經脈中走過,讓他情不自禁地放松下神經,輕輕舒了一口氣。

  

  可是當蘇南走上前自然而然地去拉他的手的時候,僅僅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卻讓君屺身體猛然一顫,幾乎是觸電般地躲開了他的觸碰!

  

  君屺被他捉住手腕的整天胳膊都有點兒發僵——跟蘇南接觸這麼久,他早就不再抵觸眼前青年的觸碰了,如今會這樣反常,當然是因為蕭九離重新出現的關系。

  

  雖然從事實上看他現在是裡裡外外屬於蘇南的人,但是他心裡認的主人一直是蕭九離,而且,從來沒想過違抗。於是蕭九離回來,君屺本能地避免和其他人的身體接觸。

  

 可是當蘇南的手掌再度握緊他手指的時候,他雖然全身僵硬,可是卻只是嘗試著掙了掙,發現沒有效果的時候,就作罷了。

  

  那種感覺很奇怪,是他活了快三十年也從沒有體會過的,既掙扎,又坦然。截然相反,卻又毫不沖突。

  

  但是蘇南說完話,他隨著對方的思路想了想,卻又很堅決地掙開了蘇南的手:“人多眼雜,少爺太招搖不好。”

  

  很溫順的語氣,但是帶著一些很明顯的說教味道。

  

  這次倒是蘇南被他一句話堵得怔了怔,片刻之後,看著那率先行出門去的老男人,挑挑眉,臉色古怪,但是嘴角的弧度卻勾著一抹驚喜……

  

  可是這一點兒驚喜在不久之後就轉變為了驚詫。

  

  蘇南覺得那天中午之後,身邊這個原本已經對自己敞開心扉了的老男人又變得沉默而難以捉摸……

  

  而這種變化在某天蘇南把君屺帶到自己房間獨處的時候,達到了頂點。蘇南發現原本已經不再抗拒自己的君屺似乎在有意的疏遠和回避自己,即使是把人誘拐上床,那樣歡樂的時刻,身下的人竟然也會心不在焉或者莫名慌亂……

  

  這種變化來的太快,簡直就是從君屺忽然失蹤了那兩個小時又重新回來之後開始的。

  

  蘇南的心思原本就很敏銳。加上眼光獨到手段又狠,所以他在商場上少有敵手,加上名聲赫赫的家族背景,就是在這偌大的北部地方,也很少有人敢跟他針鋒相對的硬碰硬。

  

  他之所以這樣對君屺,是因為他完全把君屺放在了跟他平等的位置上,以情侶的關系來看待他,所以尊重他,給他一切他能夠給予的東西——包括尊嚴和隱私權。

  

  所以即使他知道君屺身上有很多事情值得他繼續挖掘,卻也沒有派人調查。驕傲的他總是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夠從身到心的完全征服君屺,讓這個老男人把一切都主動告訴他。

  

  可他畢竟身份擺在那裡,從小生長的環境養成的習性不是說改就能連根拔除的。容忍度達到了一個限度,就會轟然爆破。

  

  所以當周末那天破天荒要出門散心的君屺更加破天荒地拒絕了他的陪同後,被君屺的這種變化鬧的既壓抑又不安還很怨念憤怒的蘇南,向自己的心腹下了這樣一個事後回想起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對是錯的絕對命令——

  

  “跟著他。看看他這一天裡究竟去了什麼地方,見了什麼人,回來跟我匯報。小心點,不要被他察覺到。”

 

 

 

 

第三十七章 君屺的擔當(上)

 

  

  君屺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勇氣才一個人走進蕭九離郵件發給他的約定地點。

  

  他活了快三十年,這麼大膽的公然違抗主人命令,還是第一次。

  

  蕭九離讓他請蘇南來談,雖然君屺本人也知道這是最好的辦法,可是對蘇南說明他一直念念不忘的前主人回來找他了,想要回他的所有權這種事……君屺面對這在外面幾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對自己卻極為上心的蘇大少爺時,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不僅只是沒法兒說,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為什麼,打心眼兒裡抗拒蘇南跟蕭九離見面。

  

  這種抗拒簡直蓋過了他對蕭九離本能的馴順和畏懼,讓他就這樣獨自走進來,大膽的公然違背他的主人……

  

  其實心裡是很害怕的,手心裡全是冷汗,連走路的動作都有些僵硬。到了約定的茶館看見蕭九離的時候,他站在主人面前,只覺得全身都向被無數長針刺中了一般渾身都疼起來,低著頭不敢看座位上的男人。

  

  蕭九離看著他一個人進來的時候原本沉靜的目光就變得有些復雜莫測,等他站定,只問了君屺一句話:“是他不願意來,還是你不願意讓他來?”

  

  蕭九說話,總是習慣這樣一針見血。

  

  從男人的語氣和表情上看,他並沒有表現出質問或者憤怒的意思來。但是這種平靜卻讓君屺渾身一顫,他不敢答話,身子卻在下一個瞬間幾乎不受控制地就要跪下去——

  

  一條手臂伸出來,穩穩地抓在君屺手腕上,強勢而有力地阻擋了他的動作。

  

  蕭九離跟君屺在一起這麼多年,後者的很多習慣和處事方式幾乎是他一手調教出來的,對他的了解,當然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擬的。

  

  ——幾乎是君屺有這個動作的一瞬間,他就明白是怎麼回事兒了。

  

  這樣的情況,再待在茶館這種公共場合,明顯是不明智的。

  

  所以他把君屺帶到茶館不遠處他住著的酒店去——東南亞的大毒梟,出門卻沒什麼排場好講,只是普通的酒店套房,房間布置是蕭九離向來喜歡的簡潔干練。

  

  客廳裡,幾乎是蕭九離剛一坐在沙發上,君屺就緩緩屈膝跪了下去……他太久沒做過這樣的動作,沒想到如今做起來竟然也毫無障礙。只是膝蓋接觸到地板的那一剎那,心裡卻竟然狠狠地緊了一下。

  

  但是他秀長的漂亮眸子裡,淡茶色的目光還是很平靜,一汪水似的,在蕭九離面前毫不設防,任由他的主人透過眼睛看到他心裡去,把他的一切想法都這樣簡單而坦誠地呈現給對方。

  

  沒等蕭九離再問一遍,君屺就開口了,很誠實的回答:“……我說不出口,主人。”

  

  蕭九離的目光從上方牢牢地包裹住他的奴隸,帶著審視的味道,其中還有有點兒隱晦的深邃請看,君屺低著頭,沒有看到。

  

  即使離開蕭九離身邊這麼久,但是很多東西已經隨著時間的積累沉澱到骨子裡,君屺的跪姿仍舊是即使月光島最挑剔的調教師也挑不出毛病的絕對標准,張肩拔背挺直上身低垂著頭,身體的重量全壓在膝蓋上,樣子卑微而馴順。

  

  蕭九離知道君屺膝蓋有隱疾,看著他眉宇間有壓抑著的隱痛神色,目光微暗,眉峰不露痕跡的蹙了蹙,卻沒有開口讓他起來。

  

  “你對那蘇家少爺,有感情了。”蕭九離聲音很平靜,竟然是很肯定的語氣。

  

  君屺咬破了下唇,血腥味在舌尖彌漫的瞬間,他急促的開口難得的反駁他的主人,語氣驚慌失措,“並不是……”

  

  蕭九離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地上的瘦削男人,毫不留情的打斷他,“是與不是,君屺,我看的比你清楚。”他這時候語氣比先前強烈了些,隱隱的帶著訓斥的語調有些發冷。

 

 

 

 

第三十七章 君屺的擔當(下)

 

  

  蕭九語氣發冷的時候,常年沾染血腥的人身上多年積累下來的殺伐氣息就會自然而然的透出來。

  

  君屺不再辯解,承受著蕭九離的威壓,嘴唇有些發抖,樣子卻還是很沉靜,那種感覺不是說對蕭九這樣的反應無所謂,而是說對於此事如論他的主人要如何處置他,他都甘心接受:“……請主人原諒。”

  

  蕭九離的目光有一瞬間的晦暗。面前跪著的是他這些年來一直帶在身邊捨不得丟下的奴隸,但是骨子裡身為調教師的尊嚴和自身性格的冷硬卻讓他做不出挽留奴隸這種事……沉默片刻,他閉了下眼睛,又緩緩睜開,沉定的聲音跟此刻心情完全不同,沒有絲毫漣漪,“既然不想回來,就別回來了吧。”

  

  蕭九離話音剛落,君屺的身體就猛然顫抖起來!他這樣一個根本自己做不了主的人如今夾在蕭九離與蘇南之間,不管是感情還是理智都像是被硬生生割成兩半似的,他在中間不斷被拉扯著,找不到平衡點,也無法訴苦,只能咬緊牙關暗自承受這樣痛不欲生的煎熬……

  

  他的主人是他這一輩子的執念,如今好不容易重新來找他,其實是遂了他的心意的。可是君屺到底不是一塊被調教得只知道服從的木頭,蘇南對他的好他全看在眼裡,見多了身為主人隨性妄為玩弄奴隸的事情,君屺知道蘇南這樣對他是多麼難得,他怎麼忍心去親手傷害一個甚至願意放下身段來一心一意對他好的人?……

  

  僵持半晌,君屺幾乎是走投無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最後幾乎是控制不住的,一滴眼淚就這麼滑下眼角落下來,碎在了蕭九離腳邊的地板上……

  

  看著君屺哭,沙發上向來說一不二的冷硬男人立刻就軟了,他也是真捨不得就這麼放開君屺,最後只能重重地歎口氣,屈指揉了揉眉心,妥協中竟然帶著一絲隱藏極深不易被人察覺到的頹喪!……

  

  “罷了。把你扔下這麼久,原就是我的錯,也怪不得別人趁虛而入。事到如今,我也不逼你。回去吧,仔細想想,想通了,有了決定,再來這裡找我。”

  

  “是君屺冒犯您了。”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君屺這才放松了從今天一早就一直緊緊繃著的神經,溫順的靜靜俯下身去,尚且帶著些柔軟鼻音的語氣一如既往的恭順,“主人,請懲罰我。”

  

  就如同蕭九離了解君屺一樣,他也永遠都知道他的主人需要的是什麼。

  

  ——不是保證也不是承諾,而是實際有效的,一種仿若儀式般的,標志著所屬權的證明。

  

  而蕭九離也知道,君屺需要一個宣洩口來宣洩他對自己的負罪感,釋放這段時間以來他所承受的壓力。

  

  他們彼此間這樣了解和熟悉,可是隱隱的,卻好像又有了間隙。

  

  蕭九離嘴角微微抿成了一個堅硬的線條,冷淡的嘴角隱隱透露著讓人讀不懂的晦澀情緒……

  

  他出門在外,自然不可能隨身帶著亂七八糟的調教工具,略微想了一下,拿出他隨身帶著的一串兒鑰匙,上面有一個不及小指指尖粗細的五公分長金屬工具桶。

  

  他把上面掛在鑰匙圈兒上的小螺絲擰開,把裡面一些極其袖珍的應急小工具倒在手心兒上,從做工精巧的螺絲刀和長針以及一些常用工具中挑出一只極細的四公分長的圓形金屬棒,在光線下隱隱泛著冷冷的金屬光澤。

 

 

 

 

 

第三十八章 蕭九的手段【虐】

 

  

  蕭九離把這跟細致的金屬棒遞給君屺,“怎麼用,不用我囑咐吧?”

  

  君屺接過的時候指尖輕輕顫了顫,卻並不抗拒的溫順又安靜的點頭,聲音已經恢復了原本的沉靜內斂:“是。”

  

  “臥室衣櫃下面抽屜裡有應急藥品箱,都是沒看過封的,你去看看裡面有沒有酒精,把它仔細消毒。”

  

  “是。”君屺微微躬身,抿了抿唇,略微改變了身體跪著的姿勢。蕭九離沒開口讓他起來,他再放肆,也是不敢隨意起身的。何況他從來不敢跟蕭九離放肆。

  

  反倒是蕭九離在這時候看了他一眼,然後挑挑眉,“起來吧。”

  

  君屺先是再度躬身行禮,然後才慢吞吞地從地板上站起來——其實沒有跪多長時間,但到底是在堅硬的地板上,起身的時候,膝蓋針扎一樣的刺痛。

  

  這身體……竟然是越來越不中用了啊……

  

  自嘲的無聲苦笑,卻不敢耽擱,在蕭九離說的地方找到藥箱拿回來,即使膝蓋刺痛的難受,卻還是依著規矩跪了下來,再次跪下的那一刻,膝蓋接觸到地板時帶起的激痛讓他緊咬牙關,把即將出口的悶哼咽了回去……

  

  拿出酒精和醫用棉,帶上裡面的一次性手套,君屺把蕭九離給他的那根金屬棒仔仔細細的消毒,然後在沙發上那男人的目光注視下抿著唇輕顫著睫毛動手拉開自己長褲拉鏈,下身暴露在空氣中的時候,即使是面對對他的身體已經熟悉不已的主人,君屺原本蒼白的臉色還是浮現出了一抹不正常的紅暈……

  

  這讓他整個人多了幾分生氣,精致的五官,分外好看。

  

  動作熟練的喚醒自己的欲望,君屺把那根極細的金屬棒插進自己玲口的時候,手很穩,可是嘴唇卻在抖……

  

  這種身體的隱秘之處被異物填滿的違和感,帶著絲絲的疼痛和一種被人完全掌控著的羞辱感,陌生而熟悉。

  

  將整根金屬棒完全插進下體的時候,君屺下唇已經再度咬出了牙印兒,光潔的額頭上是一層細細的薄汗……

  

  “主人……”

  

  蕭九離看看君屺已經因為疼痛而萎靡下去的分身,淺淡的點了下頭——只要是他的命令,無論要承受什麼,君屺對自己下手的時候,都不會手軟放水。

  

  心裡逐漸柔軟起來,蕭九離伸手輕撫著君屺柔軟的發絲,入手熟悉的如同錦緞般的柔順觸感讓男人舒服地微微瞇起眼睛,“除了正常的生理排洩外,到下次你來找我說清楚你的答案之前,不許拿下來。”

  

  君屺點頭,順從的回答:“是,主人。”

  

  蕭九離於是起身,把他半抱半架地從地上拽起來,示意他活動一下不適的腿腳,然後對他淺淺的笑了笑:“走吧,我送你下去。”

  

  原本只是擔心膝蓋疼的君屺會一下子摔到半路上,可是當他們走出酒店大廳正要分別的時候,因為身份的關系警惕性極高的蕭九離腳步忽然微微一頓,繼而銳利的目光以一種不易被人察覺到的方式極其刁鑽而准確地盯在了酒店周邊綠化帶的某一處,那裡借著灌木叢的遮擋而顯得不起眼的相機鏡頭在陽光下閃過一絲非常隱晦的光亮……

  

  凌厲眸子微瞇,蕭九離若有所思地看了挑挑眉,眸光微閃,嘴角溢出一抹譏誚冷笑,然後他停住腳步,對旁邊的絲毫沒有察覺到異狀的君屺若無其事道:“君屺,吻我一下。”

  

  君屺眸子中的詫異一閃而過,隨即看著這忽然有些孩子氣的男人也是淺淺地微笑起來,轉身走過去,略微不安地掃了不遠處的迎賓一眼,然後飛快地在蕭九離唇邊落下淺淺一吻,如蜻蜓點水一般。

  

  而就在他即將離開的瞬間,蕭九離猛然扣住他的後腦,加深了這個吻!

  

  唇齒糾纏間,氣息迷亂……原本只是演一場戲給人看的蕭九離逐漸迷失在懷裡瘦削男人柔軟濕熱的口中,強勢掠奪,不能自拔……

  

  灌木叢中,照相機鏡頭鬼眼一般必被人察覺的輕輕閃爍,而這一切,就這樣被記錄了下來……

 

 

 

 

第三十九章 東窗事發(上)

 

  

  周日的那天下午,跟蕭九離分開後,君屺回到蘇宅的時候沒有見到蘇南。他問了家裡的幫傭,說是少爺約朋友喝酒去了。

  

  聽見蘇南去喝酒君屺的眉心就跳了跳,有點兒擔心,可是繼續問蘇南去了哪裡,卻沒有人知道。

  

  蘇南的事情,如果不是他自己想說,這個家裡除了君屺,沒有人敢多問一句。

  

  君屺也是知道這個忌諱,略微沉吟後便點了點頭,逕自上樓去幫蘇南整理一些留在家裡的在工作上的瑣碎。但是行走間褲子布料摩擦到那被塞進異物的下身的時候,絲絲的隱痛夾雜著一點異樣的快感如影隨形,卻讓他隱隱的感覺到一種莫名的強烈不安。

  

  這種不安讓他在蘇南房間裡那一個人睡顯得空蕩蕩的大床上輾轉難眠,並且在不知不覺等了對方一晚上,卻只等來一個夜不歸宿答案的時候達到頂點。

  

  天空剛剛泛白的時候,終於再也躺不下去的君屺從床上坐起來,他去拉開窗簾,回來的時候,看著這在朦朧天光下顯得格外晦暗而冷清的大房間,忽然就覺得這屋子有些空蕩蕩的……

  

  他坐回到床上的時候,伸手摸到身旁冷冰冰的的床褥,黎明前夕特有的寧靜和孤寂忽然彌漫起來,像是順著手掌接觸到的涼意沿著胳膊的肌肉血脈一直入侵到了心裡似的,他忽然感覺到一陣心悸,那種在惴惴不安中孕育出來的孤單和害怕好像無形間緊緊纏在了脖子上似的,那強悍的力量扼得他無法呼吸,黎明前帶著涼意的微風輕輕吹在皮膚上,君屺莫名地覺得冷……

  

  不僅冷,而且讓他心神不寧。

  

  蘇南這人,雖然行事作風專橫不羈,在外手段也頗為凌厲,但是私生活卻是非常自律的。最起碼,君屺跟在他身邊這麼久,像現在這樣徹夜不歸的事情,還是第一次。

  

  所謂反常必有妖。君屺向來心思細膩直覺敏銳,現在這種情況,已經能夠讓他從中嗅出危險的味道……

  

  他直覺的,或許他所害怕的事情,就要發生了……

  

  其實也沒什麼的。就算是東窗事發,要為此付出的任何代價,他都不會有怨言的。

  

  畢竟,他這些天干的本來就是欺上瞞下的事情,瞞得了一時,躲不過一世。既然做了,就必須承擔責任和後果。不管蘇南待他如何,他永遠擺脫不了奴隸的身份。而作為奴隸,違抗舊主卻又欺瞞新主這種事,放在月光島,已經足夠他死上幾次了。

  

  其實像他這樣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了的奴隸,已經不怕死了。

  

  但是他怕蘇南知道真相。

  

  他一直以為他瞞著蘇南是因為怕他跟蕭九離碰面針鋒相對兩敗俱傷,但是真當這件事情爆發出來的時候,他坐在這張已經在青年執拗的堅持下睡習慣了的大床上,看著這個已經越發熟悉了的臥室裡的一切,恍然間猛然明白過來……原來,他所真正害怕的,是蘇南知道真相。

  

  他怕蘇南知道他對他的主人一直沒有死心,他怕蘇南知道這一年裡他一直在試圖用各種方法尋找他的主人,他怕蘇南看見他那幾乎日日不間斷存給蕭九離郵件,更怕蘇南知道蕭九離已經找到了這裡!……

  

  他怕的是……讓蘇南付出的努力和希望盡數落空,對方看著他的眼神,充滿厭惡……

  

  君屺忽然抬手,狠狠的搓了搓臉。他柔順的烏黑發絲因為這個動作而垂落指間,遮住了半邊臉,讓這個坐在床邊臉埋在掌中的削瘦男人一瞬間變得脆弱而滄桑……

  

  …………………

  …………

  

  君屺是在第二天上午10點48分的時候接到蘇南傳信的。那個時候他正在為蘇南打掃房間,他精心而細致地為蘇南打理房間的每一個角落,樣子就像做什麼最後的儀式那樣,慎重而嚴謹。

  

  樓下的小菲傭推開虛掩著的房門時,他正在把幾支剛從園子裡剪下來的白色玫瑰花插進茶幾上的精致花瓶裡。從門外探進個腦袋的女孩兒看著他古井無波的樣子,眨眨眼睛,生澀的漢語轉達蘇南的意思:“少爺打電話過來,讓您立即到公司去見他。”

  

  君屺的手輕顫了一下,有花瓣兒上的露水隨著他的顫動而滑下來,落在他的指尖兒上,微涼。

  

  這種事,都是需要別人來轉達了麼?連他給自己的手機也不肯打了……

  

  看來,他是真的知道了吧?……

  

  自己的那點兒僥幸心裡,真的是要不得的……

  

  苦笑一聲,君屺將最後一支半開的玫瑰插進花瓶,跟小菲傭點頭說“知道了”的同時,人已經起身往門外走了——那身影單薄而挺拔,離開的時候,那背影透出的味道,復雜得讓人讀不懂……

 

 

 

第三十九章 東窗事發(下)

 

  

  從蘇宅到蘇南公司,路上不堵車的話,開車要半個小時。

  

  因為蘇家公司在城市的中心地段,君屺的車在主干道上堵了一會兒,到蘇南公司的時候,是在蘇南往家裡打完電話的四十五分鍾後。

  

  電梯在總經理辦公司所在樓層打開門的時候,君屺就感覺到一種緊繃的氣息。蘇南秘書室裡的四個秘書、三女一男都戰戰兢兢地守在那裡,看見君屺從電梯走出來,皆是松了一口氣。

  

  面面相覷,最後站在最左邊的一名女孩子走上前迎上兩步,大大的眼睛有些擔憂和憐憫地看著君屺,用壓倒最小的聲音小心翼翼地說道:“君先生,總經理說您來了就讓您直接進去見他。”她頓了頓,見眼前這漂亮的男人溫文的點頭,雖然知道他跟蘇南的關系,卻還是忍不住輕聲提醒了一句,“總經理今天心情很不好,您當心一點兒。”

  

  略帶感激地對那女孩兒道了謝,君屺走到蘇南辦公司門前,緊緊攥了一下自己被冷汗浸得冰涼的手指,深吸口氣,動作略有些僵硬地抬手盡量佯裝鎮定地敲了三下門,知道裡面大概不會有回答,也就不再等待,輕輕推開門,進去之後又反手帶上,偷偷咬著嘴唇內側嫩肉借由疼痛來讓自己保持鎮定的君屺在低著頭走到蘇南辦公桌前,感受到那打在身上形若有質般凌厲的目光和周圍充斥著惱火的冰冷而壓抑的氣息的時候,終於避無可避的抬起頭來,然而,卻在抬頭的那一瞬間,整個人都怔住了!——

  

  身前寬大的辦公桌上一片狼藉,桌面擺設辦公用品檔資料……摔的摔砸的砸,紙片兒散了一地,凌亂不堪。

  

  而辦公桌後面,那個一向貴公子氣派的青年發絲略微凌亂,雙目幾乎赤紅,胸膛快速起伏間如同困獸一般狂亂而憤怒的氣息牢牢地鎖在君屺身上,看見君屺抬起眼來,就冷冷地勾起嘴角,菲薄的笑意帶著嘲諷,是高高在上的姿態。

  

  蘇南危險地瞇了下眼睛,然後幾乎毫無預兆地拿起指邊的一疊照片,劈頭蓋臉地狠狠朝著君屺甩過去!

  

  “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他沙啞的聲音冷的刺骨,但是沉沉靜靜的,簡直就是無喜無悲樣子,與他此刻的情緒完全不相符。但是那每個字之間幾乎是咬牙切齒的細微摩擦,卻分明讓人感覺到他在憤怒的同時,也隱隱地察覺到了他的痛苦……

  

  起碼一公分厚的照片兜頭猛然甩過來的時候君屺沒有躲。那些照片在被狠狠摔在他臉上又劃出道道紅痕後才散落開來掉在地上,君屺甚至沒有伸手去撫摸自己臉上被砸痛的地方,只是安靜的在蘇南幾乎暴走的目光的注視下低頭垂眼往地上的照片兒上掃了一眼——

  

  只這一眼,君屺整個人就失去重心一般控制不住地猛然向後退了兩步!

  

  一張落在他腳下的照片兒上,正是兩個男人在酒店大門口放肆擁吻的畫面!而那兩個男人,赫然便是他與蕭九離!

  

  即便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備,但是親眼看見這樣真實到無可辯駁的畫面的時候,君屺還是忍不住地顫抖起來……

  

  即使是現在也還願意壓抑著自己給君屺一次解釋機會的蘇南,看見男人此刻的反應,原本就怒火中燒的一顆心更是猛的沉了下去!他閉了閉眼睛,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可是從心底竄出來的一把怒火卻好像轉瞬之間燒得血液都沸騰起來似的,讓他再也無法控制自己,慢慢的睜開眼繼而細長眸子瞇成一條細線,鎖著君屺的目光逼仄得讓人透不過起來!

  

  “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順著照片的畫面回想起昨天臨別前蕭九離的那個吻,君屺腦海中有什麼想法恍然間一閃而過,他怔怔地看著地上的那張照片好半晌,才苦笑著搖搖頭,低垂的眸子裡,有淺淺的絕望,一晃而逝……

  

  他的聲音裡甚至還帶著笑意,但是聽起來卻澀澀的,讓人覺得舌根發苦……

  

  緩慢而一字一句的,他說——

  

  “……事實就是如此,我無話可說。”

 

 

 

第四十章 死結

 

  

  “呵,很好,好個無話可說。”聽見君屺的回答,蘇南反而輕笑起來,他忽然收斂了身上暴躁的氣息,繞過那寬大的辦公桌,向著君屺走過去。那平平靜靜的樣子好像方才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一樣,然而隨著他的走近,君屺卻敏銳的察覺到,此刻的蘇南,絕對比他曾經見過的任何時候都更加危險……

  

  “我對你不好麼?”蘇南抬手修長手指輕輕滑過君屺蒼白臉龐,感受到那熟悉的如同軟玉一般溫涼而滑膩的觸感,蘇南微微抬了抬眼,漆黑的目光就這麼悠悠地撞進君屺染著淺淺痛苦的淡茶色眸子裡,輕輕勾勾嘴角,“我長這麼大,除了我父母之外,君屺,你是第一個讓我這麼上心的人。”

  

  君屺的喉結滑動了下,苦澀地閉上眼睛,逃避蘇南的目光,“對不起。”

  

  “對不起?”蘇南的手指扣住他的下頜抬起來,微微用力,逼著他重新睜開眼睛看著自己,“我很小的時候父親就跟我說過,如果我以誠心待人,對方卻反而與我做對的話,就不要再留給對方跟我說對不起的機會。”

  

  君屺看著那雙帶著貓抓老鼠一般戲謔目光的幽黑眸子,輕歎口氣,苦笑一聲,卻至始至終沒有為自己辯解一句,“少爺想如何,君屺聽憑處置。”

  

  “那個人,就是你資料上寫著的那個從前的主人?”

  

  君屺垂眼輕點下頭,聲音低低的,帶著歎息:“是。”

  

  “他忽然失蹤,你對他一直不死心,放不下他?”

  

  “是。”

  

  蘇南嘴角輕輕抿了一下,忽然間想起了什麼一般,眉宇間因此而透出森然的味道,扣著君屺下顎的手指卻在不自覺間加重了力道:“沒猜錯的話……你們一直是通過網路聯系的吧?——所以你住院那次病成那樣還想著向我要電腦,所以我去問你生日的那天晚上忽然闖進你房間的時候對著電腦的你才會那麼慌亂,你一直抗拒我,是因為你從來沒有承認過我和你之間的關系,是麼?”

  

  下顎的疼痛君屺仿若未覺,但是蘇南的這句話卻令這個男人偷偷咬緊了唇內嫩肉……此刻根本沒有臉面在面對蘇南的君屺最終還是逃避地閉上眼睛,他滿嘴發苦,苦得甚至一直平穩淡然的聲音都控制不住的顫抖起來,“……是。”

  

  “睜開眼睛看著我!”蘇南的語氣忽然變得很強烈,“他到底有什麼好?把你扔下讓你面臨那種處境,還讓你對他念念不忘?!”

  

  君屺聽話的睜開眼睛,牙齒卻咬破了嘴唇,淡淡的血腥味彌漫出來,跟嘴裡的苦澀一起蔓延到胃裡……“……他是我主人。”

  

  “主人?”蘇南咬牙切齒地呢喃這兩個字,半晌後,譏誚的冷笑逐漸從嘴角蔓延開來,“我拿你當人捧著寵著你不願意,非得讓別人把你當狗訓著打著你才爽是吧?!”

  

  君屺聞言身子猛的狠狠一顫!那雙漂亮的秀長眸子中,清澈的瞳孔裡分明有什麼東西,慢慢的碎裂了……

  

  在君屺看來,他有今天的下場是自己咎由自取,比蘇南說的這話更難聽更不堪的話他也不是沒聽過,但是這種帶著惡意羞辱的輕視嘲諷從蘇南嘴裡說出來的時候……他竟然那麼的難以接受……

  

  認識一年來,這是蘇南第一次對他說這麼重的話。

  

  君屺咬緊牙關強撐著讓自己看起來不要那麼的不堪一擊,心裡絲絲縷縷的疼卻沿著神經蔓延到了指尖兒,他垂在身側毫無攻擊力的手指因為這種心悸的疼痛而顫了顫……

  

  他的掙扎他的難做蘇南並不能像蕭九離那樣可以輕易讀得懂,但是他知道只要他說出來蘇南未必就是不講道理不會明白,可是說出來解釋了又能怎麼樣?做錯了就是做錯了,他欺瞞蘇南的事情是事實,再多的理由和解釋,說到底也還是他對不起蘇南,就算蘇南會原諒他,也不可能改變這個事實,成為推卸責任的藉口……

  

  何況……蘇南說的句句都沒有錯。

  

  他回避蘇南就是因為心裡還有個執念一直放不下蕭九離,這一年來做的很多事情,也都是為了找到他的主人……

  

  一句都沒有錯。

  

  錯就錯在,君屺從沒想過,蕭九離重新出現的時候,他才恍然間發現自己對蘇南居然有了這麼復雜的感情……

  

  如果沒有感情,他就不用覺得愧對蘇南;如果沒有感情,他就不用像現在這樣,在蕭九離和蘇南之間痛苦掙扎,卻找不到任何可以解決事情的辦法;如果沒有感情,他就可以如同最初的時候想的那樣,瀟瀟灑灑的離開這個這個人,而不用顧忌蘇南的感受……

  

  雖然是個卑微低賤的奴隸,但他也是人,是人就都有劣根,都會有自私,都會在面臨兩個同樣重要的選項的時候痛苦徘徊,妄圖找到一個可以平衡天枰兩邊的解決辦法。

  

  可是悲哀的是,他的身份讓他並不能在這件事情上獲得太多的話語權,他也找不到可以兩全的辦法。既然他沒辦法,那麼只能這樣以一種讓自己分外痛苦的方式在兩邊周旋拖延,等著有一天事情敗露的時候,蘇南或者蕭九離,來介入他的思想,替他做一個決定,然後他來遵從。

  

  就好像現在這樣。

  

  所以當蘇南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君屺的身體顫了顫,然後緩緩的深吸口氣,盡量讓自己的目光坦然地迎著面前青年的視線,沙啞的嗓音掩去聲音的顫抖,他點頭承認,“——是。”

  

  沒有人知道,他是用怎樣的勇氣才把這個稀松平常的字說出來的。也沒有人知道,他說出這個字的時候,從心底湧出來的那仿佛要逼得他窒息的痛苦,有多難熬……

  

  而回應他這聲答復的,是蘇南原本扣著他下顎的手指忽然松開,繼而一個重重的巴掌,夾雜著幾乎滔天的可怕怒火,狠狠地甩在了君屺臉上!

  

  啪!——

  

  君屺被打得直接踉蹌著摔在了地上,蘇南站在桌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地上這個老男人臉上鮮紅的巴掌印子和撕裂的嘴角上那殷紅血跡,恍惚之間覺得自己這一巴掌不僅打在了君屺臉上,還打碎了他這些日子以來為了讓君屺愛上他的一切努力……

 

 

 

第四十一章 瘋狂(上)【H】

 

  一種心意被踐踏的憤恨和不被接受的不甘燒得蘇南眼睛微紅,漆黑的眸子中隱約的血絲讓他整個人看上去從未有過的陰沈而可怕。

  

  君屺被這巴掌扇的有些失神,半晌才從地上撐起來,抬手抹掉了嘴角的一絲血跡。順帶手指不被察覺的在眼角一抹而過,再抬頭的時候,臉上五道指痕簡直堪稱猙獰,映襯的一張蒼白削瘦的臉龐淒楚中竟然透著些哀婉,莫名其妙的就勾動著男人心裡潛藏的肆虐欲……

  

  君屺沒有抬頭看站在他前面的青年。

  

  事情走到今天這步,蘇南要怎麼樣君屺都不會恨他。但是這一巴掌打下來,真的是疼了。從臉頰一直疼遍全身。

  

  他沒有力氣也沒有勇氣抬起眼來看蘇南,就好像他也同樣沒有勇氣面對自己的內心。

  

  而蘇南,他覺得自己大概真的是被氣瘋了,否則他絕對不會在意識完全清醒的時候做出這麼瘋狂的事。

  

  這是在他的辦公室裡,在剛剛君屺進來的時候,他帶上門的同時,甚至沒有落鎖!

  

  而蘇南就在這種隨時都會有人進來的場合下,上前一把拽住君屺原本搭理得很整潔的衣領,二話不說拖著他到了沙發邊上,猛然用力直接就把人扔在沙發上下一秒就俯身壓了下去!

  

  君屺衣服的扣子直接在他的撕扯中崩得到處都是,衣服下面裸露出來的皮膚在幾乎刺目的陽光下泛著一種柔和而瑩潤的光澤,皮膚緊緊包裹著的漂亮鎖骨,因為害怕而戰栗的赤裸胸膛,緊致的腰線平坦的小腹……以及那頎長的四肢和因為撕扯太過暴躁急切,而掛在一條腿上的白色純棉內褲。

  

  男人毫不反抗地維持著最初被丟上來的姿勢躺在沙發上,雙腿被分開到極限,還沒等從那韌帶繃到極限的疼痛中回過神來,蘇南已經擠進他雙腿之間,粗暴的挺身頂進干澀甬道!……

  

  “嗯……”

  

  即使是隱忍如君屺,在那火熱怒脹的欲望完全沒有潤滑沒有前戲的情況下猛然闖入的時候,也忍不住吃痛哀聲呻吟出來。他單薄的脖頸皮膚因為這樣的疼痛而後仰繃成一個完美的線條,白皙皮膚下面淡青色的血管此刻同樣緊繃著,在皮膚上留下不明顯的淺淺凸起,柔軟而脆弱……

  

  蘇南在再度挺身往下壓的時候撇了一眼兩個人身體的結合處,那個淡粉色的隱秘部位如今雖然美好的褶皺被完全撐開,但是並沒有像他們之間第一次的時候那樣流血撕裂。

  

  於是再不躊躇,冷笑一聲,已經深諳男男之道的青年就這麼緊盯著君屺忍痛的神色,然後長驅直入,狠狠的將整根都頂了進去!……

  

  體內柔軟的地方被這樣蠻橫的進入方式攪得好像器官都被頂到了一起似的,干澀的甬道被大力的摩擦,激痛中染著灼熱的溫度和細細碎碎的麻癢,說不出來到底是什麼滋味兒,只是難受得君屺咬破了自己的舌尖,才忍耐著壓抑著自己沒有在這光天化日下的總經理辦公室裡失控叫出聲來……

  

  他在蘇南這樣強橫的進攻中眼前一陣陣的發黑,但是閉上眼卻能感受到外面陽光射進來的熱度和光亮,那光線穿透薄薄的眼瞼將皮膚內的血色打在眼睛上,目之所及都是一片猩紅,那樣純粹的紅色讓人心裡發慌……

  

  而這個時候,君屺感到蘇南鋒利的牙齒沿著自己的鎖骨一路啃咬吮吻到耳際,濕熱的舌尖摩挲著他的耳垂,散發的氣息只是輕輕一嗅就能聞到躁動的味道……

  

  在他耳邊,蘇南的語氣帶著戲謔的調笑和淡漠的嘲諷,一字一句,用仿佛要從他的耳朵鑽進他心裡似的沈定聲音,告訴君屺──

  

  “放不下他有能怎麼樣?你是我的。”他說著狠狠向前挺身,像是在確認領地一般,滿意地看著他身下的身子在自己的撞幾下疼痛的顫抖又興奮的戰栗,然後冷笑著繼續說道:“不管是從當初月光島的文件簽署還是現在對你身體的控制權,我都是你唯一的所有者。君屺,你不承認這種關系也沒關系。因為就算你不承認,卻也必須承受。而且──只要我不放手,你就得承受一輩子!”

 

 

 

第四十一章 瘋狂(中)【H】

 

  蘇南的占有欲在這種身體被貫穿的體位中裹得君屺幾近窒息。

  

  君屺覺得自己整個人像是要被蘇南頂穿了似的,甚至連呼吸的節奏都被對方挺近的頻率控制著,時斷時續。他仰面躺在沙發上面,手腳都使不上力氣,被動的承受中,把那身體深處的痛苦無形中放大了很多倍……

  

  可就是這種處境,當他聽見蘇南說這句話的時候,細密的烏黑睫毛還是輕輕顫了顫,而後費力的睜開,那半開半闔的眸子裡渲染著朦朧的霧氣,往日裡清澈的茶色瞳仁隱藏在這霧氣後面,就連目光仿佛也帶著水汽,裡面的情緒被深切化了開去,只留下淺淺的柔軟憂傷……

  

  他微微偏頭,卻只看見了把頭埋在他頸窩上放肆啃吻他鎖骨的青年那烏黑而倔強的發絲,脖頸傳來的尖銳痛楚夾雜著一絲同樣尖銳的酥麻沿著血脈直竄到下腹,君屺一直溫順蜷縮著的下身有了反應,可是裡面的那根金屬棒卻讓這一切更加難熬起來……

  

  皺起眉,君屺抿了抿唇將身體的一切不適都忍了下來,在青年下體不斷的粗暴挺動中,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問蘇南,“……少爺,你恨我麼?”

  

  他現在明明是一個難堪而淫靡的姿勢──身體大大的展開,一條腿被抬起搭在沙發靠背上,全身上下只剩下一條內褲可笑地掛在那條腿的腳踝,隨著身上青年每一次的撞擊而晃動……可是當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那臉上的表情卻流露著輕淺的憂傷,那情緒讓他整個人看似來都沈澱在一種淺淺淡淡的薄霧裡一般,仿佛隨時都會就這樣在人眼前生生化開似的……

  

  蘇南抬起頭來看著這樣的他,莫名的心悸。

  

  君屺的問話讓他漆黑的眸子裡除了憤怒和欲望又多出了一種非常復雜難懂的情愫,蘇南的目光自上而下地牢牢裹住君屺,就這麼仿佛毒蛇盯青蛙似的盯了半晌,終於挑唇冷笑一聲,抓著君屺腰部的手一用力,低頭對著那柔軟的唇瓣就吻了過去!

  

  蘇南沒有回答君屺的話,至始至終都沒有。

  

  嘴唇觸碰到的美好觸感讓蘇南原本只想著教訓這個老男人的心思逐漸變了味道……那淡色的唇瓣有著微涼的溫度,他就像又熱又渴的人找到碎冰一樣,忍不住的把那美好的鎖在吞噬進去,吸吮汲取,意亂情迷……

  

  君屺那被他手指大力的掐著的腰肢柔軟而柔韌,手心裡細膩而緊致的觸感讓他情不自禁的流連,身體撞擊的動作也就跟著慢慢減緩下來……

  

  蘇南緩和下來的動作讓君屺緩了口氣兒,可是疼痛稍減之後,那已經被摩擦得熱燙而敏感的身體內部就隨著蘇南每一次的挺身而蔓延出一次大過一次的快感,而隨著酥麻快感逐漸升騰,君屺慢慢浮現出潮紅的臉上表情卻越來越絕望……

  

  動情之下,蘇南的手自然而然的順著君屺的腰線滑下來輕輕勾住他完全蘇醒抬頭的分身,微微猶豫了一下,然後手指輕柔地動作起來……

  

  到底還是心軟了……

  

  蘇南無聲苦笑,放過君屺唇瓣之後,他轉而一路向下舔吻到男人胸前,舌尖在那粉紅的小巧碩果上打著轉兒,他不受控制的單手自君屺身下把他抱住緊緊扣在自己懷裡,那黑曜石般的眸子還染著薄怒,但是卻也帶上了些許的妥協味道……

  

  他看著君屺,輕輕地叫他的名字:“君屺……君屺……君屺君屺……”蘇南一遍一遍的呢喃,可是此外的話,卻一句也說不出。

  

  他不能命令君屺立即忘掉那個主人,這是不現實的,沒把握的事情他向來不會做;他也不願意逼君屺承諾再也不去見蕭九離,他的自尊也驕傲不允許他做這麼無賴的事情。

  

  所以他只能一遍遍的叫君屺的名字,叫得他心裡方才怒火澆鑄的堅硬外殼逐漸融化,聽得君屺的心仿佛被重錘一下下敲碎了一般……

 

 

 

第四十一章 瘋狂(下)【虐】

 

  體內快感的不斷攀升中,君屺細碎難耐的呻吟跟蘇南粗重滾燙的喘息糅雜在一起,即將到達頂峰的時候,蘇南幾個勢大力沈的抽插把欲望深深埋進君屺身體深處,他狠狠頂在那個點上的一剎那,強烈的快感也令君屺身子猛然一震戰栗,身體繃緊的同時括約肌跟著本能地收緊,柔軟火熱的內壁緊緊夾住那熱燙器官的一剎那,蘇南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愉悅的歎息,濁白液體,就這麼射進君屺身體深處,灼熱的溫度,熾烈而深刻……

  

  蘇南高潮之後也並未退出君屺的身體,欲望被暖暖的溫度包裹著,蘇南懶洋洋地趴在君屺身上,沈默片刻,終究還是握住君屺挺硬的欲望,套弄起來。

  

  他抬眼看著君屺剎那間染上惶恐和慌亂的表情,一瞬間有一種惡劣的褻瀆快感從骨子裡蔓延出來,他手上的動作快了起來,戲謔地牢牢看著君屺的眼睛,手指卻已經挑開欲望頂端最後的遮擋,放肆地揉搓在了頂端最脆弱的那個小孔上……

  

  那是男人最敏感而脆弱的地方,被如此挑逗,沒有人能承受得起。

  

  蘇南盯著君屺的每一個表情和身體的每一點兒反應,然而在他即將高潮的時候,蘇南聽到的竟然不是隱忍到再不能壓抑的歡愉呻吟,而是一聲痛苦到極點的悲聲哀鳴!……

  

  蘇南一下子就停手了。他微微撐起身子皺著眉頭看著臉色從潮紅迅速轉白的君屺,看著他痛苦到簡直要絕望的表情,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的青年緊緊擰著眉心,聲音因為擔心和心疼而繃得緊緊的,“你怎麼了?”

  

  君屺慌亂的躲避著蘇南的目光,也不知道是難受還是害怕,身體抖得停不下來。

  

  他把嘴唇都咬出血了,手指用盡全身力氣死死摳著身下的沙發,才能控制著自己不一把推開蘇南奪路而逃……

  

  蘇南的眼睛瞇了瞇,看著這樣的君屺也不顧的什麼生氣不甘了,擔憂而心疼的目光仔仔細細的從他臉上往下一寸寸看過來,除了被他自己弄出來的痕跡外,再沒什麼不妥之處。

  

  可是他看著君屺,分明痛苦的仿佛要暈死過去了的樣子。

  

  蘇南狐疑的皺著眉,過了半晌,仿佛意識到什麼似的,他目光下壓鎖在手中那因為主人痛苦而跟著一起萎靡的欲望上,略微猶豫了下,然後試探著,手指又在頂端輕輕套弄起來……

  

  然後果然看見君屺的身體顫抖得更加厲害,痛苦難耐的呻吟從咬緊的牙關溢出,仿佛破碎一般……

  

  蘇南的眸子越瞇越緊,逐漸成了一條細長的線,裡面漆黑的眸光逐漸把擔憂掩埋下去,流露出來的,是上位者骨子裡沈澱下來的冷凝的審視。

  

  蘇南不知道自己是用什麼樣的心情去看手中那瑟縮著的分身頂端的。他只知道拿開那原本摩挲著君屺頂端的手指看見裡面那一絲金屬光澤的時候,原本已經沈澱下去的怒火瞬間就像火山噴發一樣的猛爆發出來,一時間恨不得伸手去掐死眼前這個不知好歹的混賬男人!

  

  他觸電般的厭惡松手,同時下體從君屺身體裡退出來,他的目光流露著毫不掩飾的鄙夷和憤怒,直起身的時候,卻終究還是沒有去掐君屺那看起來就很脆弱的脖子,轉而粗暴地一把揪住男人柔軟的頭發,猛然用力把他從沙發上拽到了自己面前!

  

  蘇南拼命壓抑著自己想要殺人的沖動,雙目赤紅地盯著眼前這個閉著眼睛臉色一片死寂的男人,用恨不得把他嚼碎了吞進腹中的牙咬切齒的語氣、冷的簡直要掉下冰渣來的聲音,一字一句地問他:“你竟然敢背著我做出這樣的事?你他媽怎麼就這麼下賤?!”

  

  蘇南再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抽手又是一個巴掌甩過去,另一邊臉上也立刻腫了起來,君屺卻在蘇南的大力鉗制下連側頭都做不到……

  

  左右臉頰上鮮明的指痕難堪而狼狽,哪怕只是動動嘴角皮膚都跟著一陣抽疼,臉上火辣辣的,君屺卻在這種難堪中慢慢的睜開了眼睛,蘇南看著他淺茶色眸子如今暗沈死寂,那樣靜如止水的眼神裡,一點生氣都沒有了……

  

  他緩慢的動著嘴角,好半晌,才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卻只問了一句跟剛才同樣的問題:“少爺……你恨我嗎?……”

  

  “恨?”蘇南冷笑,厭惡地松開手一把把他推倒在沙發上,站起身來,從茶幾的紙抽裡抽出幾張紙巾清理自己下身,然後居高臨下地看著渾身遍布青紫淤痕狼狽仰面倒在沙發上的無力男人,眼神嘲諷,聲音菲薄:“你配得上這種只有對方是‘人’的時候才能生出來的情緒麼?”

 

 

 

第四十二章 雲泥之別(1)

 

  蘇南說完就狠狠甩上門離開了。剩下君屺自己在偌大的凌亂辦公室裡呆呆地倒在沙發上,哪怕是蘇南早就離開了,他卻還是僵硬地保持著大張著雙腿的難堪又淫亂的樣子,他目光無神地看著天花板,好半晌才從失神中恢復過來……

  

  他眨眨眼睛,眼珠轉動的那一剎那,仿佛忽然有什麼無形的東西猛然敲碎了眼底堅硬的偽裝外殼,他整個人似乎都在那一刻迅速崩潰,像是被人剝離外殼的蠶蛹,全部的柔軟和脆弱都暴露出來,他慢慢的蜷縮起身子,後庭裡青年留下的液體慢慢從被撐到極致後還沒有完全恢復的緋紅褶皺中緩慢流出,帶著灼熱的溫度,蜿蜒著順著大腿沾染到沙發上的時候,那濁白的顏色讓人羞愧得無法面對……

  

  他慢慢地環抱住自己,無神的目光緩緩掃過凌亂不堪的辦公室──甩在地上的擺件,在地板上散落的文件紙張,以及沙發前面的地上,自己那被隨手扔在那裡的,已經被撕得無法再穿的衣服,最後把視線落在了那被狠狠關上的辦公室大門……然後他緊緊地抿起嘴角,頹敗的閉上眼睛,環抱著自己的雙手,指甲卻幾乎摳進了肩膀的血肉裡……

  

  衣服被撕了,他出不去。可是,這光天化日下的辦公區域裡,卻說不准什麼時候會有人進來……

  

  進來的話,就會看見他這幅淫靡不堪的模樣……

  

  腦子裡回想起蘇南臨走前說的那句話,君屺苦笑,一切,原本就是自己咎由自取罷了。

  

  蘇南一直覺得君屺問他恨不恨自己的時候是一種隔岸觀火等著看他笑話的態度。其實不是這樣的,讓君屺這麼執著的原因,不過是一個簡單的肯定答案罷了。

  

  ──他希望蘇南恨他。因為這樣的話,或許蘇南很快就會厭倦自己,進而把自己扔掉也說不定……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就可以避免一場干戈。

  

  整件事情,如果真的按照他所預期的方向發展的話,那麼被厭倦被恨著的君屺,明明就是受傷最深的那一個,可是他卻從沒考慮過自己。只是在蘇南真的如他所願的那樣,毫不掩飾地表露對他的厭惡和譏誚輕視的時候,才恍然發現,原來被他說厭倦,其實是一件那麼痛的事情……

  

  痛得他簡直要沒有力氣支撐自己。

  

  所以他就這麼蜷縮在沙發上安靜的坐著,什麼都不做,一動不動,慢慢把自己放空,直到辦公室的門忽然被人從外面敲響!

  

  猛的打了個冷顫,沙發上赤裸著身體遍布傷痕的男人把頭深深地埋進臂彎,身體卻緊緊繃著,抖得停不下來……

  

  可是在節制有禮的三下敲門聲之後,那預想中會被人一把推開的大門卻只欠開了窄窄的一條門縫,有一個紙質購物袋被人從門縫送進來放在地上,而後只聽到門外溫厚沈穩的陌生男聲說道:“君先生,少爺讓我把東西給您送過來。”

  

  說完話,門就被人從外面重新關上了。

  

  君屺抬起頭,午後的滿室陽光中,他看見被送進來的袋子上,蘇南喜歡看他穿的那個服裝品牌的LOGO,分外醒目……

 

 

 

第四十二章 雲泥之別(2)

 

  蘇南從辦公室出來之後做了四件事。一是灌了杯濃濃的茶水迫使自己冷靜下來,二是非常果斷地派人去查蕭九離的底,三是猶豫了一下之後,寫下君屺穿衣的尺碼,然後吩咐人到店裡去買好了送過去。至於這最後一件,則是在陰沈不定的目光中猶豫半晌,才拿著手機往家裡撥了一通電話……

  

  至於君屺,他不知道蘇南的動作。只是在拿到尺碼完全合身的衣服的時候,原本從蘇南離開後就一直干澀難受的眸子忽然的微微發酸……

  

  拿著紙巾清理了自己穿上衣服的時候,君屺心裡就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酸甜苦澀全都攪合在一起,滋味兒難以形容……

  

  體力有些透支,君屺坐在沙發上全身軟軟的提不起力氣,但是最後卻還是撐起身體,慢慢的站起來,然後走到辦公桌前,把那些亂七八糟散落在地板上的資料擺設都拾了起來,然後細心的整理好,按照蘇南的習慣排好順序,重新放回到桌子上。

  

  他做完這些的時候腦門上已見薄薄汗珠,他的臉色越發的蒼白,身體必須扶著桌邊才能保證自己不會摔倒。

  

  喉嚨干澀的仿佛想要燒著了似的,君屺連喘息都不敢用力,他扶著桌子站在那裡,呼吸是斷斷續續的急促,整個人都軟綿綿的沒有力氣……

  

  其實如果是以前,他大概會到辦公室裡面配套的小休息室去躺一會兒,可是近視不同往日,這件事之後,即使蘇南沒有要求過他什麼,可是君屺自己心裡卻是清楚的,從前的日子,如今再也回不去了……

  

  苦笑著輕歎口氣,如今這種情況,他已然不適合再在蘇南這滿是公司機密的辦公室裡待下去,於是深吸口氣,勉強打起精神,扶著牆一步步的往門外埃。

  

  牆邊角落放著的紙簍旁邊有一個被團成一團狠狠捏在一起的紙團,君屺路過的時候,原本只是本能的想去把紙團撿起來扔到紙簍裡面去,可是目光瞧見紙團上面隱約透出的凌亂而細致的鋼筆線條時,正准備扔垃圾的動作卻忽然頓住,然後鬼使神差地……小心地一點點展開紙團,磨平褶皺……

  

  在那張紙完整地出現在自己眼前時,原本目光死寂的君屺忽然臉色猛的一變!他像是忽然之間看到了什麼幾乎鎮魂的東西一樣,如水般淡茶色的眸子裡面忽然波濤洶湧,那復雜的情緒從眸底深處湧現出來,讓人怔忡慌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在君屺手裡的是一張人物畫像。鋼筆素描,筆觸硬朗而飄逸,畫裡畫外,恍惚間仿佛能夠感受到在畫的主人畫這幅畫的時候的心情和態度一樣。

  

  一筆一劃,那樣珍視而細致的畫法,每個細節的地方都被處理的極為精巧妥當,整幅人物肖像一氣呵成,連一點兒多余的敗筆都沒有。

  

  畫面給人的感覺安然的恬靜中帶著不突兀卻很精致的情感,細細碎碎絲絲縷縷,但是裡面說付諸的感情卻連綿不絕……

  

  而這幅畫的裡面的主人公,是君屺自己。

  

  他從來不知道蘇南的畫竟然這麼好,更不知道蘇南是什麼時候畫的這幅畫。畫面上他就坐在今天蘇南把他壓下去辦事兒的那張沙發上,側著頭看著窗外,表情若有所思……

  

  君屺已經想不起來這畫裡的情景是什麼時候的事了。他只是呆呆地看著這幅畫,腦袋裡卻如同膠片放映一樣回放著今天在同一張沙發上發生的一切,恍然間,一種真真切切的物是人為的感覺從心底逐漸蔓延到全身,在那一刻,他終於靠著牆滑落跌坐在地上,手裡攥著那幅已經皺巴巴的畫兒,抱著頭,如同一個孩子般抱頭痛哭出聲……

  

  “少爺……為什麼……要讓我遇見你……”

  

  一句呢喃,說出口,已是撕心裂肺。

 

 

 

第四十二章 雲泥之別(3)

 

  君屺出門的時候,狀態不太好。眼睛紅腫腳步虛浮,衣領外面裸露出來的一小截白皙脖頸上到處都是顯眼的吻痕,明眼人看著他的樣子一眼就能瞧出,剛才在辦公室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從而也就明白了,當時蘇南走出來的時候,為什麼臉色陰沈得像是要去殺人一般……

  

  蘇南已經走了,君屺這個樣子自己根本開不了車,最後還是蘇南那個給他送衣服的男秘書開車把他送回到蘇宅去的。

  

  那人跟了蘇南不短的時間,浸淫在蘇大少淫威下,雖不能說完全了解這頂頭上司的脾性,但是蘇南的規矩是記得一清二楚的,因此雖然車後座的君屺模樣曖昧,卻也一句都沒敢多問。

  

  一路無話的到了蘇宅大門前,也沒敢進去,停車把君屺扶出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門衛一看下來的人是君屺就立刻迎上來,跑過來的時候打眼瞧見君屺被抽得紅腫的臉頰、咬破了的嘴唇和那頸側明顯大力吮吻之後才會留下來的痕跡時,卻都是齊齊的一怔!

  

  君屺和蘇南什麼關系在這棟宅子裡早就是公開的秘密,如今君屺這副樣子,還是被蘇南的心腹送回家來,再聯想到早先以不怕撞死人的速度飆回來的蘇南的車子,兩個早就混成了人精似的男人也就把事情猜到了個大概……

  

  而這個時候,二樓書房裡黑色筆挺正裝的男人也把查到的事情對蘇南大致匯報了一遍,正在做終結:“──所以說,蕭九離的勢力雖然龐大,背後所牽扯的毒品利益集團也錯綜復雜,但只要他人在我們的勢力范圍內,就是可以被我們掌控的。何況他剛上位不久,族內根基怕是也不穩,真正的勢力又是遠在東南亞,要是動起手來他們真反撲上來的話,只要在我們的地方,他們也翻不出多大的浪來。”

  

  蘇南手指輕叩椅子扶手,有節奏的叩擊聲在安靜下來的書房裡顯得格外清楚。他狹長眸子微微瞇著,穩穩的坐在椅子上,不急不躁的聽完手下的匯報,臉色沈定搖了搖頭,“他這種身份的人,自己的身家性命上系著多少條人命和利益鏈呢,所以就算會一時沖動的意氣用事,可也絕對不會魯莽。他敢只身到這裡來,必然有著你沒查到的底牌。在把他的底探清楚之前,不要打草驚蛇。”

  

  黑衣男人謹慎地點頭,然後略有些猶豫地再度開口詢問道:“那……君先生的事情,您需要為此約蕭九來見一面嗎?”

  

  蘇南意外地偏偏頭,挑著眼皮兒饒有興致地看他,深不見底的烏黑眼珠輕輕一轉,嘴角已經勾起了玩味兒的笑意,可是那笑意未達眼底,反而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更加陰沈而危險……

  

  “不管他和君屺之前經歷過什麼,他扔下君屺一個人的時候,一切就都已經過去了。君屺現在的所有權在我手裡,他充其量不過是一個跟君屺有著深切過往的前主人罷了,所以說,要談也應該是他來約我,我約他做什麼?至於君屺背著我去見他的事情……”又想起那些照片兒和那根金屬棒的蘇南冷冷地笑了笑,語調已經慢慢變成了帶點兒菲薄的冷淡嘲諷──

  

  “我的人犯了錯我自然會管教。跟他有什麼關系?”

  

  正說著,這時候院子裡忽然的一聲驚慌的女人叫聲突兀地闖進屋來。蘇南皺皺眉,看了前面的黑衣男人一眼。

  

  對方會意,走到窗邊往下一看,再回來的時候,臉色古怪地偷偷瞄了蘇南一眼,才低眉斂目地低聲說道:“是君先生回來了。”

  

  蘇南眉心擰得更緊了一些,臉上雖然是漫不經心的樣子,一顆心卻控制不住地被外面的動靜吸引過去──君屺回來也就回來了,剛才那誇張的女人叫聲是怎麼回事?

  

  沈默片刻,椅子上的青年終於還是站起身來,對手下抬了抬下巴,“走吧,去看看出了什麼事。”

 

 

 

第四十二章 雲泥之別(4)

 

  其實真沒出什麼事。

  

  只是君屺在被兩個門衛攙扶著往回走的路上碰見了那個經常跟他有接觸的小菲傭,小姑娘剛看見君屺這幅要死不活的狼狽樣子實在是嚇了一大跳,這才失控喊了一嗓子……外面門衛不好進裡屋,所以半路上她接過君屺,半攙半架的扶著他進屋。

  

  但是原本的“沒大事兒”落在正因為君屺爬牆而惱怒吃醋的蘇大少眼裡,這男女之間互幫互助的有愛一幕瞬間就變了味兒……

  

  小菲傭攙扶這君屺上樓,經過書房的時候,原本還沒意識到事情嚴重性的小姑娘剛想跟蘇南行禮打招呼,就被那仿佛刀刃一般割在自己身上的凌厲視線給凍住了……

  

  蘇南一語不發,臉色陰沈地盯著小菲傭扶在君屺胳膊上的手,陰鷙視線仿佛要在那裡燒出一個洞來。

  

  這姑娘原本膽子就小,沒人給她施壓的時候都是戰戰兢兢的樣子,如今被蘇南這麼一看,當下受驚似的猛打了個哆嗦,下意識地就連忙把手松開了……

  

  實在是提不起力氣的君屺失去支撐身子一晃,向後趔趄一步卻被自己的腳給絆了一下,當下就失去平衡仰面向後倒去!

  

  菲傭姑娘眼見著君屺往後倒,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又是一嗓子尖叫,蘇南身後的黑衣男人見狀立即上前一步剛要伸手去拉君屺,有一只手卻比他還快了一步,長臂一伸修長手指有力地一把抓住君屺胳膊,陡然往自己懷裡一帶!

  

  一切的發生,不過只是五六秒鍾的時間而已。君屺重新找回平衡感,回過神來的時候,蘇南已經站在了離他近在咫尺的地方。一手保持著剛才拉起他的力道緊緊抓著他的手臂,一手卻抬指輕佻地勾起他的臉,溫熱的指腹拂過他臉上醒目的紅腫指痕,閒閒地勾著眉眼,漫不經心地輕笑著說出口的話,卻讓君屺連嘴唇的淺淡血色都退了下去!──

  

  “看來我真是太慣著你了。在我眼皮底下也敢勾搭女人……怎麼,臉上的傷還沒好呢,疼就忘了?”

  

  蘇南句末的尾音微微上挑,仿佛開玩笑一樣輕松到甚至帶著笑意的語氣,當著外人的面兒說出這樣直截了當的話,君屺抿緊了嘴唇,低垂下眉眼,一時間只覺得渾身發冷,羞愧難當。他的手不自覺地慢慢的、緊緊的按在了褲子右邊口袋的地方──那裡面裝著一張被折的方方正正保存起來的肖像畫。

  

  他忽然覺得疲憊,打心眼兒裡覺得累。不僅渾身上下提不起一點兒力氣,仿佛精神都在一點點枯竭似的。

  

  他閉了閉眼,開口的時候,聲音已微帶沙啞,但是卻出異乎尋常的平靜安寧:“……少爺,如果您沒有別的吩咐的話,可以放我回去休息麼?”

  

  他這樣子落在蘇南眼裡,就跟死豬不怕開水燙似的,讓這正吃著飛醋的大少爺臉色愈發的陰沈起來。可是蘇南卻沒有發作,只是在君屺說“回去”的時候意味深長地盯了他一眼,然後竟然真的就涼薄地笑著放開了手……

  

  蘇南的好說話讓君屺覺得意外。他皺起眉探究地安靜看了蘇南一眼,但是已經沒有力氣去多想什麼,對蘇南微微彎腰欠身,然後就抓著樓梯的扶手一個人吃力的上了三樓。

  

  上了樓他就覺得不對勁,他的房門打開,一個工人模樣的中年男人正從屋裡走出來,到放在走廊的工具箱裡翻工具。

  

  君屺按耐著越發覺得不安的心情緩慢的拖著步子走過去,然後一進屋,就徹底愣住了──

  

  他的房間裡,兩個工人正在安裝的,是一只廣角監視器。就裝在計算機顯示器對著的那面牆上,漆黑的設備,鏡片正中央一絲細細的紅芒,在雪白的牆壁上,毫無遮掩,招搖過市。

  

  君屺覺得自己全身血液都仿佛被那一點細碎的紅色光線凍住了似的,僵在血管裡無法流動。而這個時候,那兩個工人忽然停下手上的活計,對著他的方向低頭彎腰叫了一聲:“少爺。”

  

  他僵硬地轉過身,看見跟在他後面上樓來、此刻正好整以暇抱臂靠在門邊看著他的青年的時候,連呼吸都忘記了……

  

  蘇南嘴角勾起公子哥玩弄人時慣常的惡劣涼薄微笑,但是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裡分明有比憤怒更復雜而強烈的情緒在隱約湧動……

  

  他看了君屺半晌,然後緩慢的開口。跟之前那種輕佻的語氣完全不同,雖然仍舊是嘲諷又羞辱人的話,可是他說出來,一字一句,都分外沈重,仿佛這幾個字也沈澱了他無數的復雜情緒一般,充斥著妒的、恨的、快意的報復和痛的、傷的、沈重的無力……

  

“──你不是不願意當人麼?我滿足你。”

 

 

第四十三章 僵局(上)

 

  這句話利刃一樣扎進君屺心裡,刺進去了又狠狠一剜才拔出來,帶出來的血肉,讓那本來就已經千瘡百孔的心又缺了一塊兒,似乎有冰涼的風在呼吸的時候灌進去了,恍惚間覺得,整片胸膛都是又空又冷……

  

  君屺的右手緊緊地隔著布料貼在那張褲兜裡的那張畫上,仿佛這樣就可以從上面汲取一些溫度似的,他空落落什麼感情也表達不出來的茶色眸子安靜地看了蘇南一會兒,然後慢慢的轉過身,往床的方向走過去。

  

  他轉過身就能看見那明晃晃的監視器,監視器下面還有兩個工人在怔怔地看著他,而蘇南就在他的背後,他能感覺到對方的視線緊緊鎖在他身上,像張無形的網一樣束縛著他,不緊,但是讓他很難過。

  

  而向來進退有度,在禮節上更是做得無可挑剔的君屺,這一次,竟然對周遭的環境視若無睹一般,慢騰騰的挪到床邊,然後徑自背對著他們躺了下去!

  

  這行為不僅失禮不妥,而且還很放肆。

  

  但是現在的他顯然不想再顧及這些了。

  

  他沒力氣偽裝自己了,也不願意強顏歡笑。

  

  他一句話也不想說,只想睡一覺,恨不得就這麼睡死過去的,睡上一覺。

  

  他不恨蘇南,這一切都是他應得的下場。被人監視,沒有隱私甚至沒有自我──這樣的日子他不是沒過過,沒有旁人想象中的那麼難以忍受。或者說,難受得久了,總有一天會習慣。

  

  月光島上那麼嚴厲的日子他都熬過來了,如今只是一個小小的監視器而已,不至於無法承受。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覺得氣憤。

  

  明明是他有錯在先,可是蘇南這樣做,卻還是讓他生氣。

  

  他不想再面對蘇南,也不想看見任何人,但是又不能躲出去。所以只能像現在這樣,背對著他們,閉上眼睛,隔絕一切。

  

  君屺的狀態不好太,蘇南也看得出來。這個向來溫順到逆來順受地步的老男人,這一次是真的生氣了。

  

  這麼久的相處,蘇南已經能漸漸摸透君屺的脾氣,在不觸及底線的時候,這柔軟的老男人就像只蝸牛一樣,慢吞吞軟綿綿,被戳痛了也只是縮會殼裡,什麼脾氣也沒有。可是一旦底線被觸及,他就會像現在這樣,安靜漠然的回避你,如果是命令的話,他會照辦,否則的話,就這樣不說話也不理人,完全無視你的存在。

  

  蝸牛也是有脾氣的。只是它藏的太深,一般不會被發現罷了。

  

  而大概也是因為君屺平時太溫順的緣故,每當他生氣,蘇南就會莫名其妙的坐立不安。

  

  他看著君屺的動作,在他轉身離開的時候悄悄上前挪了一小步想要拉住他,但是這個動作僅止於動了動手指,然後就被他忍住了。

  

  君屺分身上那根金屬棒像跟刺似的扎在心裡,只要一想起來就讓他心裡的火氣止不住的往上竄。

  

  而這個時候,手裡還拿著安裝工具的兩個中年男人卻在蘇南那變幻不定的臉色下逐漸不安起來,相互對視一眼,手裡的工具拿著也不是,放下也不是,最後只能硬著頭皮開口詢問:“少也……這……”

  

  蘇南一驚,從君屺身上收回目光。瞟了一眼牆壁上的監視器,然後揮揮手,“做你們的事。”

  

  蘇南沒有發現,他說完這句的時候,君屺背對著他的背脊微微緊繃了一下。

  

  從君屺房間出來的蘇南沒有再去書房,而是回了隔壁自己的房間。在臨進門的時候,高挑挺拔的青年男人微微塌下肩膀頹然地歎了口氣,接著略帶疲憊地對停在他門外不敢再跟進來的心腹手下簡略地低聲吩咐道:“去吧醫生叫來,給他看看。”

 

 

第四十三章 僵局(下)

 

  

  

  那天之後,蘇南與君屺的關系就陷進了僵局。君屺有的時候覺得自己不應該那樣冷淡的對蘇南,他出了這樣的事情,蘇南會暴走是人之常情。可是每當走回到自己房間,看著那扎眼的監控器,卻還是沒辦法控制自己。

  

  他知道如今自己的作為已經是非常放肆了,可大概真的是像蘇南說的那樣,被他寵慣了,於是自己這樣一個連情緒都被主人左右的奴隸,竟然也敢耍上了小性子……

  

  這樣的事情,在蕭九離面前,哪怕借他個膽子,也是絕對不敢做的。

  

  蘇南不知道,其實在君屺冷淡漠然的外表下,他心裡有多掙扎多難熬多不安——蘇南在那天一並把君屺房間裡的網線掐斷了。蘇南限制君屺的行動,他出不去,所以不知道蕭九離在跟他失去聯系之下會做出什麼事情來。而且憑藉君屺對蘇南的了解,蘇南沒道理在知道了蕭九離的到來還吃了悶虧後繼續默不作聲裝作什麼不知道,他一定有了什麼動作,可是他一句也不跟君屺提,對家裡的男人完全隔絕了外界的消息。

  

  這些事情死死壓在君屺心頭,折騰得他整晚整晚睡不著覺。

  

  其實蘇南晚上也睡不著覺。每次翻身摸到另一邊冰冷床鋪,就感覺有貓爪子在心裡撓似的,心煩意亂。

  

  那天之後他們就不睡在同一張床上了。蘇南房間裡君屺的生活用品都還留著,可是卻不再留這些東西的主人晚上留下來。君屺的性子本來就是極其規矩的,這種事,蘇南不再執著,君屺也不可能不知趣。

  

  可是兩個人一個守著規矩一個顧著面子的結果就是像現在這樣,隔著一道牆,各自在床上翻來覆去,誰也睡不著。

  

  蘇南也是想過要和解的,可是每當想過去找君屺的時候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起來那根金屬棒,繼而重新怒火中燒。

  

  也是因為這樣,在兩個人獨處的時候,蘇南總是會情不自禁地找各種各樣的理由為難君屺,君屺向來都只是一聲不吭的應下來,蘇南交代的事情,不管熬到多晚,第二天也絕對會毫無差錯的交給他。

  

  不管怎麼生氣,蘇南也還是心疼這個身體不好的老男人的。看著他眼睛下面厚重的黑眼圈,自己心裡也是堵得慌,忍不住伸手去碰碰那昭示著疲憊的黑眼圈兒,卻不成想手指一碰到那眼睛下面薄薄的柔軟皮膚時,過了許多天禁欲生活的蘇大少竟然就這麼擦槍走火了……

  

  手指觸上去,緊接著手掌就輕輕貼在了男人沒多少肉的臉頰上,上次打的那兩巴掌已經好了,白皙的臉頰如上好的軟玉一般,溫涼細膩。

  

  著了魔一般,蘇南的欲火騰然竄起來,他抱著毫不反抗的男人,粗暴地侵犯他。

  

  君屺的身子隨著他的每一次進攻而戰栗,蘇南的動作很瘋狂,卻沒有刻意折磨他讓他難受,他在這場性交中能夠獲得極樂的快感,可是被束縛的分身卻無法高潮。

  

  而蘇南,他怎麼也沒想過,自己竟然還會再看見一次那個東西!

  

  他不是SM愛好者,在他的世界裡是完全不能理解君屺這種行為的。離開了那個人,而且面對著自己的不斷施壓,這麼個只會讓人痛苦的東西,他竟然還帶著!

  

  “君屺,你真讓我失望……”蘇南目光清冷地看著他,樣子已經不像第一次看見這東西的時候那樣激動了,只是悲哀和失望。他嘗試著把那個讓他看得礙眼覺得惡心的東西從君屺身體裡弄出來,可是實在沒有這樣的經驗,即使當時加倍小心,卻還是弄傷了君屺,脆弱的頂端小孔周圍都微微的紅腫。

  

  可他最後還是把金屬棒拿出來了,然後揚手拋出窗外,看著疼的頭上冒冷汗的君屺,再沒什麼興致地在君屺體內快速抽插幾下,洩了出來。

  

  君屺偏過頭去不敢看他,長長的睫毛遮掩下,眸子裡全是染著宿命的痛苦。

  

  ……誰願意讓一個折磨人的東西整天待在自己身體裡呢?每一次去衛生間,抽出來再塞進去的過程都是一種常人無法想像的折磨,可是那是他自己要求蕭九離懲罰他的,也是蕭九離的命令。對於他的主人,他有著本能的無法抗拒的遵從和畏懼,像剛才那樣的事,蘇南可以毫無顧忌地把它抽出來扔出去,可是他自己,卻無論如何都不能、也不敢違背。

  

  看君屺不說話,蘇南眼中的怒火更盛,他瞇了瞇眼睛,然後找到自己隨身的白色絲絹手帕,在自己的身體退出來的同時把那絲絹揉成一團,一點點的塞進了君屺後庭裡面……

  

  在柔軟的布料塞進身體也還是乾澀的,那種感覺容納性器或者硬物玩具完全不一樣,君屺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反正就是覺得身體被軟綿綿的撐開,動一下身體裡面的絲絹也跟著滑動,難受的很。

  

  蘇南把整條手帕都塞進君屺身體裡,堵住自己射出的液體,然後微微笑了一下,抬手拍了拍君屺狹窄的翹臀,“既然你願意用身體含著點兒什麼,那就含著我留給你的東西吧。”清脆屈辱的巴掌聲中,蘇南站起身來,高高在上地俯視著他,雖然看不出生氣,可是那漫不經心的笑意卻讓人心裡發寒……

  

  然後,他說:“——君屺,這是最後一次。不要再做忤逆我的事,我的耐心快到頭兒了。再有一次,我就把你送回到重景聲色去。”

  

  君屺的心髒有一瞬間猛地偷停了一下。

  

  他不知道蘇南說這句話是出於真心還是只是要威脅嚇唬他。但是他卻非常清楚的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他和蘇南,這一次,似乎真的要走到頭了……

 

 

 

 

第四十四章 山雨欲來

 

  這事兒之後,蘇南心情一直不好。

  

  外面的天氣已經入秋了,今天看樣子會降下入秋以來的第一場雨,天陰的厲害,空氣裡都帶著潮濕的水汽,混合著夏末還沒有退去的熱氣,悶悶的讓人不舒服。

  

  就是這樣的天氣,蘇南整個下午就這麼獨自一個人坐在房間外面的露台上,一句話不說,誰也不見,地上的煙頭兒撿起來數一數,幾乎能湊成一盒。

  

  君屺從沒見過他抽煙抽的這麼凶過。

  

  事實上,他連看見蘇南抽煙的次數都少之又少。

  

  君屺看得出露台上的青年郁悶又壓抑,可是他卻不肯再發洩出來,自己憋悶著,反而讓周圍的空氣越壓越緊,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越來越危險……

  

  君屺幾次試圖讓他進來,可他天生不是那種會死纏爛打的人,幾句勸下去,修長手指夾著剩下的半截兒煙的蘇南只是用一種復雜的目光冷冷地看著他,就這樣一句話也不說地用眼神把他逼退。

  

  外面沒下雨之前的天氣潮濕悶熱,這個時候的君屺還不能明白,一向養尊處優的蘇大少爺一反常態自找苦吃的原因其實只是擔心他聞不得煙味兒。

  

  這個時候的君屺也不懂,此時的蘇南已經在逐漸的熟悉他,了解他的喜好,照顧他的身體。即使是生氣的時候,還是不忍心真的傷害到他的健康。

  

  蘇南也沒有意識到,君屺幾次來勸他的原因不是機械式的職責所在,而是真的擔心他。

  

  所以君屺拖著很不舒服的身體去准備了蘇南喜歡的下午茶,端上來的時候,正好看見蘇南煩躁的把空掉的煙盒捏扁,洩憤一般隨手扔到樓下去。

  

  走到近前,即使他現在已經沒煙可抽了,可周圍的空氣還是環繞著淡淡的煙草味道。

  

  君屺無聲歎氣,隨即叫了聲“少爺”,剛要端著托盤走上前去,動作就被一陣手機鈴聲打斷了──

  

  他只好先把托盤放在一邊,轉身去床上拿過了蘇南的手機,到露台上雙手遞給蘇南,“少爺,您的電話。”

  

  蘇南拿過來接聽,是羅二打來了,說是終於跟他新婚的老婆協議離婚了,終於又有資格追求真愛了,絕對得慶祝一下。

  

  他們這些人的慶祝只有一個字就可以形容概括出精髓,就是“瘋”。吃喝玩樂,花天酒地。倒是個可以宣洩情緒的好機會。

  

  蘇南起身收拾了一下就去了,君屺給做的下午茶也沒吃,走的時候,因為置氣,甚至沒有看君屺一眼。

  

  蘇南的車開出蘇家大門的時候逼仄了一整天的厚重雲層終於不堪重負,崩潰一般地下起瓢潑大雨,雷聲好像是從遙遠的天際傳過來的,轟隆隆打著滾兒一般鑽進耳朵裡,沈悶的響聲壓得人透不過氣來……

  

  君屺站在窗前看著蘇南的車消失在視線裡,看著豆大的雨點打在玻璃上最後在上面形成水霧,擋住他的視線。

  

  外面的一切都隔著一層玻璃在眼前模糊起來,只剩下悶雷的聲音,顯得周圍的環境越發的孤單寂靜起來……

  

  然後,君屺忽然沒來由的心神不寧。

  

  就好像有小貓尖利的小爪子不停的在心裡抓撓似的,又疼又癢,讓人坐立難安。

  

  他忽然推開窗子,外面的雨滴瞬間就被風刮著落進屋裡,他身上臉上都濺上了雨水,可是目光卻倔強地看著外面已經在地面上濺起薄薄水霧的大雨,一眨不眨。

  

  伸手到窗外,君屺的手心兒轉眼就聚集了一汪雨水,帶著秋天特有的涼意,順著手心沁入血脈,讓原本就畏寒的他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手中的雨水讓君屺忽然想起來,他曾經答應過蘇南,如果再喝酒的話,自己替他來喝。

  

  可是到現在,一次也沒兌現過。

  

  君屺隱隱有著預感,如果這一次再不兌現的話,以後大概就沒有機會了……

  

  一種莫名的心悸在這個想法出現的瞬間湧遍全身,下一秒,這個身體裡還塞著絲絹手帕行動不便的老男人,就這麼不管不顧地抓起車鑰匙沖下樓,冒著大雨開車出了院子!

  

  已經快三十歲的他從小到大經歷了太多外人想象不到的事情,性格上的稜角早就被磨平,已經很多年沒有像現在這樣,憑著一股沖動和悸動,不計後果地去做一件事了。

  

  大概真的是壓抑了太久得不到釋放,腳下踩著油門把車開出蘇家大門的時候,君屺忽然覺得心情仿佛找到了突破口一般的宣洩出去,從被蘇南發現他跟蕭九離的事情開始到現在,緊繃了這麼多天的身體和心情,忽然的放松下來……

  

  他在滿天大雨中打著方向盤轉過一個發夾彎,略顯蒼白的漂亮唇瓣,終於勾起了這麼多天來的第一個輕淺笑意……

  

  他笑起來眼角眉梢都是彎彎的,淺茶色的目光應和著白玉般的膚色,似乎整個人都因此而沈浸在一種若有若無的淡淡溫暖裡,駕駛席上的瘦削身影,看起來格外柔和……

  

  他說:“少爺,等著我。”

  

  低低的呢喃自語,磁性的聲音,帶著這個年紀的成熟男人說特有的內斂,聽起來溫吞而婉轉。

  

  他說著,在雨刷不斷的左右擺動中,小心的稍微提高了車速。

  

  只是,那時候的他還不知道,他雖然讓蘇南等著他,可是他自己,在開車離開了蘇家老宅之後,這一次,卻沒能夠回來……

 

 

 

 

第四十五章 酒色

 

  

  羅二這人喜歡熱鬧,此刻正好又是擺脫政治婚姻束縛,春風得意的,幾個朋友一碰頭兒,吃了飯直接就去了北部地方最有名也是最熱鬧的一家迪吧。

  

  這家店老板涉黑,又頗有些社會背景,所以迪吧什麼都干做,什麼人都有。也的的確確是個消遣的好地方。

  

  即使外面這麼大的雨,裡面大廳仍舊人滿為患。

  

  推開門,身上沒幾塊布料的舞娘在中央表演台上火熱的跳著鋼管舞,身條性感動作妖嬈,下面男人們調笑聲四起,真真正正一屋子的烏煙瘴氣,牛鬼蛇神。

  

  羅二在這裡有一間長期包下來的包房,是視野最好的地方,開著包房的門從二樓往下看,正好就能看見樓下婀娜的表演者和舞池裡扭動搖擺的瘋狂人群。

  

  ——當然,如果你願意留心,還能挑中那麼一兩個得你眼緣兒的服務生。雖然人家做的工作是服務性質而不是性服務,但是這間包房裡的主兒叫你上來陪個酒解個悶兒,那是給了你天大的面子,沒人敢拒絕。

  

  蘇南他們還沒走上樓迪吧的老板就親自迎了上來,很精明壯實的一個黑瘦男人,眼下一道刀疤,眼裡帶著戾氣,趕到這幾位前面的時候,一樣得陪著笑盡力討好。

  

  他在這裡有些黑道勢力別人不敢招惹他這是不錯,但是眼前這幾位,隨便幾句話就能斷了他這來錢的路子。

  

  不上下打點,不陪著小心裝著孫子,這明裡暗裡違法亂紀的事情,還怎麼繼續做下去?

  

  上了樓上包房,羅二擺擺手打斷老板的繼續寒暄,毫不客氣地吩咐:“我們習慣點的酒水照樣上,把Kiti也給我叫過來,另外聽說你們這兒新來了幾個小孩兒?挑那些新鮮水嫩的上來,普通貨色別領過來礙眼。”

  

  迪吧老板聞言堆著笑容連連點頭,“二少放心。”

  

  蘇南抬抬眼,懶散地隨意坐在沙發上,挑了挑眉,卻並沒有阻止。

  

  其實這才是他們的私生活。放肆的、靡亂的、隨心所欲而無法無天。

  

  連蘇南自己都無法想像,在這種圈子裡生活的自己怎麼會對君屺那樣循規蹈矩體弱多病,甚至是心思根本不在他身上的老男人用情至深……

  

  酒水很快就上了,羅二嘴裡的“小孩兒”也被領了上來,兩男三女,身段婀娜,臉上化了淺淺的淡妝,皮膚光滑吹彈可破,倒也算得上是尤物。在他們身後,一個高挑的陽光青年跟著老板一起上來,打眼看見羅二就輕笑起來,“二少,今兒下這麼大的雨,你倒是有空過來了。”

  

  他走過去,在羅二身邊坐下來,羅二大手放肆地在他臉上色情地抓了一把,挑著眉壞笑:“你可得感謝這場雨,要不是這雨,我還想不起你來。”

  

  對面的卓雲松聞言意味深長地盯了羅二一眼,玩味兒地勾起嘴角笑了笑——他為了人家跟家裡政治聯姻的老婆協議離婚這事兒都做出來了,到了人家面前卻反而這樣死鴨子嘴硬,活該自討苦吃。

  

  聽完這句話青年明亮的眼睛黯了一下,然後他垂著眉眼,卻仍舊是笑:“二少說的對,Kiti要感謝這場雨……”

  

  羅二看著人家這樣子,果然就萎了。為了掩飾尷尬,連忙伸手對著那幾個乖乖站著的少年一指,話鋒一轉就對准了從進門起就一直沉默的蘇南,“阿南,你規矩多,先挑一個。誒呀兄弟知道你潔癖深重,但這也都是沒開過苞兒的,跟你家裡養著的那幾個學生妹也沒什麼區別!”

  

  羅二不知道,其實在確定自己喜歡君屺之後,蘇南就挨個給了一筆錢,把近郊別墅裡養著的小情婦都打發了。

  

  這要在平時,羅二這建議他是不可能答應的,可現在心情不爽,於是也並未拒絕。抬眼掃了一下對面站著的幾個人,隨便抬手指了一個看起來很乖的女孩子,然後就不再管她,拿過桌上卓雲松的煙盒抽出根煙,那小姑娘也是激靈,連忙拿起打火機替蘇南點燃了。

  

  蘇南漫不經心地看看她,又隨意地掃了一眼已經分別坐下的其他四人,慢慢地吐了個眼圈兒,靠在沙發裡隨後對羅二挑挑眉,“你保密工作做的倒好,跟你老婆協議離婚這麼大的事兒,你今兒要是不說,我們還瞞在鼓裡。”

  

  Kiti聞言忽的猛然抬頭,緊緊擰著眉心,非常古怪的眼神看著羅二。

  

  羅二自己面子上掛不住,狠狠瞪了蘇南一眼,“又不是什麼好事兒,干什麼鬧的人盡皆知。”

  

  “怎麼不是好事兒?你電話裡不是說離婚就能奔向真愛的大門了麼?再說你這時候叫我們來陪你一起慶祝,難道為的不是昭告天下你羅二已經恢復自由身了?”

  

  蘇南一番話一點兒面子也沒給羅二留,可憐羅二被擠兌的面紅耳赤,到了卻也沒想明白,自己到底哪裡惹到了蘇南這條毒舌……

  

  而就在他們說話的時候,一樓迪吧的大門忽然被人從外面推開。

  

  一個高挑瘦削的漂亮男人出現在迪吧門口,他的白襯衫在從車上走下來到迪吧的這段距離中微微淋濕了,薄薄吧布料貼著圓潤的肩頭勾勒出漂亮的鎖骨輪廓,下半身筆挺的黑色長褲襯得他整個人非常修長勻稱。

  

  開門的一剎那,迪吧裡面晦澀的緋靡氣息撲面而來,他微微皺皺眉。修長好看的眉峰因此而輕蹙起來,有些隱忍的輕抿著的淡色唇瓣渲染得他臉上的表情清清冷冷的,帶著一種出塵的禁欲氣息,與這裡的氣氛格格不入……

  

  而在他出現在門口走進大廳瞬間,一道因為找不到滿意MB而越發暴躁陰戾的視線忽然牢牢地鎖住他,半晌之後,那目光的主人慢慢勾起嘴角,唇邊勾起淫邪的、不懷好意的笑容,看著他的目光,逐漸變成如同看著即將吃到嘴裡去的獵物一般……

 

 

 

第四十六章 憑你,也配?

 

  

  君屺花了很久才找到這裡。他開車出來的時候僅憑著一股子沖動,但是等那沖動完全從腦子裡退下去,他翻遍了以往蘇南常去的大部分地方,也還是沒能找到這位大少爺。

  

  而後才想起來他是帶著司機出去的。打電話回家,問了司機的號碼,打過去,才知道蘇南在這裡。

  

  於是趕過來,一路的顛簸讓身體裡還留著手帕的他雙膝發軟,他臉色有點泛白,進了門卻看也不看周圍的吧台卡座,抬頭分辨了一下方向,盡量避開人多的地方,逕自向裡面樓梯走。

  

  ——時間所留下的痕跡不止在蘇南身上。如同蘇南在逐漸了解他一樣,他也在更加的了解蘇南,知道以他的性子,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待在人多嘈雜的地方的。

  

  可是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剛從台階上下來走到舞池邊兒上,竟然就被斜刺裡晃出來的一個青年男人給攔下了!

  

  男人精瘦,身上帶著匪氣,醉醺醺的眼睛打量著君屺的目光很放肆,掛著邪氣笑容的臉上帶著縱欲過度才會有的灰白顏色。

  

  旁人看見忽然沖出來這麼個人或許還會愣一下,可君屺是什麼地方出來的人?從小就跟男人的欲望打交道,打眼一瞧這青年男人看著自己的眼神,就知道對方存的什麼心思了。

  

  君屺也停下來,目光現實不由自主地掃了眼樓上,在什麼人也沒看到之後,悄悄的收回來,清淨漠然的目光,冷冷地盯著他。

  

  其實君屺不知道,在下車走進迪吧的過程中,絲絹長時間的在體內摩擦而逐漸泛起的細碎的異樣感覺已經讓他的臉頰略略帶了些緋紅,配上冷冷的表情和有著禁欲氣息的穿著打扮,在迪吧昏靡的光線下,讓他整個人看上去竟然異常的……冷豔。

  

  對面的男人看得有些呆了,眨眨眼,原本只是放肆的眼神再落到君屺身上,頓時有如視奸一般。

  

  男人指指君屺,頭也不回地對身後跟過來的人說道:“把你那些下三濫的貨色都領回去吧!爺爺我今晚要他了。”

  

  跟在他後面的是大廳的領班,一聽他這話臉上冷汗頓時就下來了!

  

  “這……”他看看對面那個白衣黑褲表情淡漠到簡直要不食煙火似的高挑男人,微微皺眉,走上前去試圖勸阻:“這位先生不是我們店裡的人……”

  

  男人聞言眉毛一豎,不由分說抬腿踹了領班一腳,冷笑:“操!爺爺當然知道不是你的人!” 他說著就上前兩步,帶著煙氣的手指毫無顧忌地朝君屺下顎抓去,看著那張漂亮的臉蛋兒,貪戀地瞇著眼睛邪笑:“憑你們那點兒道行,能調教出這樣的極品?——我說,乖乖跟我走,伺候的爺高興了,少不了你的好處。”

  

  後面這句話,自然是對君屺說的。

  

  看這男人的樣子,乾脆就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人不到手絕不會善罷甘休,說什麼都沒用。

  

  君屺於是也不廢話,偏頭躲過他的手,抬抬眼皮兒,大概是跟蕭九離和蘇南待久了的緣故,他看著冒犯他的陌生人的眼神,也帶著一種自然而然的俯視態度。他勾勾嘴角,輕輕淺淺的笑容,帶著輕視和嘲諷,“憑你,還沒資格讓我伺候。”

  

  君屺的聲音清清冷冷的,在這烏煙瘴氣的地方,就跟一絲清泉鑽進燥熱的喉嚨裡似的,聽起來莫名的舒服。

  

  男人眼中的欲火更盛,一時之間只覺得血氣都湧到了胯下那個部位,他難耐地舔了舔嘴唇,聲音粗重,語氣強烈:“別他媽敬酒不吃吃罰酒啊!爺爺跟你有商有量那是看得起你,聽話跟我走,讓爺爺爽了你還能繼續在這裡過你的日子。你要不識相也行,老子在這裡干死你,所有人都看著,讓你從此人前人後都抬不起頭來!”

  

  他說著原本被君屺躲開的那只手就向下去抓君屺的胳膊,他這次動作太快,君屺沒躲開,被他抓得一個踉蹌,而就在這兩人距離拉近的一瞬間,將將穩住身形的君屺卻忽然抬手,用了十足的力氣,一巴掌扇在了青年男人的臉上!

  

  清脆的巴掌聲中,男人的臉被打的偏向一邊,他手上抓著君屺的力道不由自主地松了,君屺看准時機一把掙脫他接著就緊盯著他向後退去——

  

  男人被這一巴掌拍的懵了懵,動作遲緩地摸了一把發燙的臉頰,這才瞬間回過神來,眸子裡的火氣瞬間就燒了起來!

  

  而這個時候倒退的君屺忽然撞上了正端著托盤要去送酒水的服務生,腳下一晃,在服務生手上的酒杯酒瓶掉在地上摔個粉碎的同時,他已經被那男人追了上來!

  

  他逼近君屺,目光簡直猙獰,“——多少年沒有人敢在這裡跟我動手了!你他媽好樣的!行,給臉不要,這一巴掌,你就當著這裡所有人的面一點一點的還給我!”

 

 

 

 

第四十七章 聲勢(上)

 

  

  他說著就猛然上前一把抓住君屺,後面正好是空著的卡座,男人用了十足的力氣,一下子就把掙扎不過的君屺按在了桌子上!

  

  旁邊領班直覺不好,無奈勸也不敢勸,當下連忙拉過被撞的一個踉蹌的服務生,飛快地吩咐:“今兒這要出事兒,快去二樓找老板過來!”

  

  服務生蹬蹬蹬地一路朝二樓沖了上去,可是到了羅二那包廂的門口,又躊躇著不敢進去,鬼鬼祟祟地從門縫偷偷往裡看,希望自家老板能首先察覺……

  

  迪吧老板也確實是察覺到了。可是跟他一起發現門外鬼鬼祟祟的服務生的,還有蘇南羅二他們一群人……

  

  這麼一幫人,哪個不是身上被了一堆怕被人挖的秘密的!這麼偷偷摸摸的做法哪能容得下?這麼一來,你就是有天大的事兒要向自家老板稟報,也只能當著屋裡幾位的面兒說了……

  

  精壯老板隨即狠狠瞪了門外的服務生一眼,當下壓著聲音低喝道:“有事兒敲門進來好好說,干什麼鬼鬼祟祟的!”

  

  服務生硬著頭皮進來,一看屋裡幾雙眼睛都盯著他看,心虛地把頭壓得更低,聲如蚊蚋:“老板,恆少爺他……他看上我們一個客人!本來是想把人帶回包房再上床的,可是被客人一怒之下打了一巴掌,這會兒在大廳鬧開了,我們勸不住,你快去看看吧,怕是要出事兒!”

  

  “這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老板聞言咬著牙恨鐵不成鋼地低聲喝嗎一句,然後轉過頭來對羅二他們彎著腰陪了個笑,“他說的那趙恆是我侄子,一天到晚不務正業就知道擱我這兒游手好閒惹是生非,現下又鬧出點兒事,我得去瞧瞧,您幾位玩著,有事按鈴就行。”

  

  “這趙恆在你這兒欺男霸女的事兒我也略有耳聞,我說老趙,你悠著點,為這事兒捅了簍子,可就得不償失了。”羅二往嘴裡丟了一顆葡萄,意味深長地對迪吧老板挑挑眉。

  

  趙老板聞言連連點頭,“是是是,二少說的是。今兒打擾到您幾位實在對不住,今晚幾位的一切開銷算在下的,算給您幾位賠罪。”

  

  “得了。”蘇南坐在沙發上,帶點兒痞氣地翹著二郎腿,狹長的眸子眼角微微勾著,挑著眼皮兒漫不經心地笑了笑,“別弄得好像我們故意這麼說好占你這點兒酒水便宜似的。”

  

  他剛說完,趙老板身後的服務生就不安地扯了扯自家老板的袖子,看樣子簡直急不可耐,好像晚一步就會出人命了一樣。

  

  蘇南這麼一看,倒也來了興致,放下腿站起來,拍拍手又斯條慢理地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然後對老板揚揚下巴,“走吧,我跟你一起下去看看熱鬧,順帶著也見識一下你這遠近聞名的侄子,手段如何。”

  

  老板自然不敢否定。

  

  蘇南要出去,屋裡剩下的幾個人也多少來了興致,都站起身,連帶著作陪的男孩兒女孩兒們,一大群人浩浩蕩蕩地出了屋子,卻也沒真的下去湊熱鬧,只是站在二樓的走廊上往大廳看了看。

  

  DJ的音樂聲很嘈雜,舞池裡瘋狂的男女大多也沒有注意到角落裡正在發生的時候,在這樣的環境裡,靠近大門的右側卡座上正在發生的一幕被音樂蓋住了掙扎的聲音、被燈光掩蓋了放肆的動作的一幕,似乎就並不那麼引人注意了。

  

  ——起碼沒有蘇南通過那個服務生的神情說想像到的那樣慘烈。

  

  二樓走廊上的青年無聊地撇撇嘴,淡淡地又掃了一眼那個角落,興趣缺缺地准備往回走。

  

  可是就在他收回目光的一瞬間,舞池那邊兒閃亮的旋轉燈光忽然在那個角落晃了一下!而就是這麼一個剎那,正在轉頭的蘇南偶然瞥見那抹白色身影的餘光猛然頓住,下一秒,他陡然回頭,鷹一般銳利的視線重新向那個角落看去,然後……瞬間臉色大變!

  

  那抹白色身影清晰印在眼底的時候,他猛然轉身不顧一切地朝著樓下沖過去,全身上下竟然隱隱的彌漫著一種深沉逼仄的殺伐戾氣!……

  

  羅二被他忽然的動作嚇了一跳,眼神奇怪地看著蘇南發瘋似的一溜煙跑下樓去,回過頭來莫名其妙地用手肘撞了撞身旁的卓雲松,“我說,阿南怎麼回事兒?尼古丁吸多了,還是忽然間精蟲上腦需要跑著發洩啊?”

  

  卓雲松也是狐疑。

  

  他古怪地看著蘇南莫名其妙地忽然一聲招呼也不打的跑下去,然後一邊思索著一邊探究地把目光重新放在那個昏靡晦澀的角落裡,仔仔細細地看了一眼。

  

  然後,在看清那個被壓在桌子上仍舊在用盡全力反抗的白衫男人後,臉色也是倏地猛然一變!而後他看著已經向著事發地點沖過去的蘇南,不由自主地低低呢喃了一句——

  

  “壞了……這下出事兒了。”

 

 

 

 

第四十七章 聲勢(中)

 

  

  樓下也的確是出事兒了。不過再大多數迪廳侍應生的眼裡,出事兒的不是那個看起來文質彬彬的瘦弱男人,而是他們這位向來牛逼哄哄橫行霸道的恆少爺。

  

  蘇南正往樓下沖的時候,君屺不知道怎麼自己掙開了趙恆的桎梏,他身上的白襯衫已經在掙扎中被蹂躪得亂七八糟,在趙恆身下脫出身來的時候,周圍的很多人都看到了那衣衫下面漂亮的脖頸線條、性感的單薄鎖骨以及腰部露出的那一小截緊致的美好腰線……

  

  在場的雄性生物們看著這禁欲的男人凌亂而性感的樣子,大多忍不住狠狠吞了口口水,就連聽見了動靜來圍觀的女孩子,有些花癡的,也忍不住頓住了呼吸。

  

  可是君屺根本顧不上這些,連踹帶推的把身上那個放肆的混蛋推開,自己就踉蹌著從桌上跌了下來,身體剛一著地的瞬間長臂一伸想也不想就把剛才撞到服務生打碎的酒瓶抓在手裡,那酒瓶現在就剩下一個瓶口往上大概六七公分是完整的,斷口處的玻璃極其鋒利,君屺把那部分對著趙恆,喘著粗氣,背抵著卡座靠背慢慢站起身來。

  

  他抬起手擦掉自己嘴唇上一點不明顯的血色——那血不是他的,是剛剛趙恆低頭的時候他在對方嘴唇上咬出來的。他擦完嘴就惡心地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他以往波瀾不驚的茶色眸子此刻眼神冷厲得幾乎要結出冰碴來,他粗重的喘息,胸膛起伏中隱隱帶著一種決裂的匪氣,拿著斷口的啤酒瓶直指對面也站起身來看著他幾欲抓狂的青年,閃爍的燈光下,耳垂上那枚耳釘泛起的光芒竟然銳利得刺眼……

  

  這種鋒芒畢露的樣子,跟君屺以往平淡隱忍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

  

  他其實就是這樣的人,有很強烈的排外心理,很難被人走進內心。他活了快三十年,真正讓他屈服或者在意的人也就那麼兩個,他在他們面前總是一副軟綿綿的人妻樣子,就算被責難也向來壓抑忍耐逆來順受。可是在這兩個人之外,其他人對於他來說都是陌生的,是可有可無的,是無關緊要的。

  

  跟這些人平常相處,平常雖然沒有什麼異樣,但是如果被人觸及底線,他骨子裡潛藏的決裂絕對會爆發出來,即使不能不能成功反抗,也絕對要拼到魚死網破。

  

  何況,他在來這之前情緒本來就不穩定,蕭九離和蘇南的事情已經把他壓抑到了前所未有的掙扎程度。如今像找到一個宣洩口,轟然爆發出來!

  

  大概是掙扎的時候帶動著體內的摩擦大了很多,他蒼白的臉上泛著不正常的潮紅,表情冷冷的,凌亂的衣衫和此刻的氣質讓他看上去簡直冷豔。

  

  趙恆也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他被打了一巴掌又被咬了一口,心裡氣得不行,可是看著君屺的樣子,就覺得下腹有一團火苗汩汩地往上竄,蠱惑得他又感到心癢難耐。

  

  “他媽的臭婊子!瞧瞧你那副犯騷的樣子,還他娘的裝什麼清高!爺爺今天要不操得你死去活來跪著求我放過你,我趙恆他媽跟你姓兒!”他說著看看周圍不敢勸和不敢走的侍應生,揚手抽了旁邊領班一巴掌,“還你媽杵在這干什麼,給老子堵住他,別讓人跑了!”

  

  趙恆說著就一步步地朝君屺走過來,看他氣勢洶洶的樣子,再看看周圍的幾個迪吧的服務生,君屺知道如果對方撲上來的話,自己絕對逃不過去。

  

  他身上的肌肉都崩了起來,但是拿著斷口酒瓶的手卻很穩,穩到一點兒顫抖也沒有。

  

  他不自覺地又往樓上看了一眼,走廊仍舊一個人也沒有,正對著下面舞池的那間包廂門大開著,看不清裡面情況。

  

  力量在逐漸流失的君屺在震耳欲聾的DJ舞曲中估算了一下自己扯嗓子喊蘇南求救會被聽到的可能性,然後淡淡地掃了一眼已經快到近前的精瘦青年,決定如果這碎玻璃扎不到對面這個人渣的話,就反手往自己要害上插。

  

  而這個時候,領班和幾個服務生迫於壓力,也猶豫著,慢慢朝他圍堵過來。

  

  君屺深吸口氣,握著酒瓶的手心全是汗漬,而正當他下決心准備拼個魚死網破的時候,忽然一個清冷的聲音插進來,無形中帶著強烈的威懾力:“——別動。敢動他的話,你們,就都去死吧。”

  

  這聲音在這喧鬧的場合下像是忽然一把冰刀斜刺裡狠狠插在地上一樣,落在在場每個人的耳朵裡,幾乎所有人都激靈靈地打了個寒顫。

  

  這種語氣跟威脅完全不同,帶著多年積攢沉澱下來的威壓和仿若實質的真切殺意,沒有一個人會懷疑他這話的真實性。

  

  所有人都怔愣了一下。

  

  而就在這個時候,那個聲音的主人從背後環抱住君屺,動作溫柔而堅決地把那被這老男人緊緊握在手裡的半截瓶口奪過來,遠遠地扔在了地上。

  

  熟悉的觸感和氣息讓原本一直很鎮定的君屺忽然顫了顫,他僵硬地轉過頭來,去看那下顎抵著他後腦的那張臉,背後的蘇南迎著他的目光當著眾多圍觀者的面兒在他眼皮兒上吻了吻,然後他輕輕抬起眼,視線緩慢地在周圍人身上掃了一圈兒,最後停在趙恆身上,頓了頓,忽然就笑了一下,那雙微微瞇起的細長眸子,深不見底的漆黑顏色帶著莫名的壓迫感,仿若實質一般,讓人透不過去來……

  

  接著他收回目光,拍了拍君屺的肩膀,“沒事了,接下來的事情,交給我。”

 

 

 

第四十七章 聲勢(下)

 

  蘇南趕過來的動作極快,先他一步下樓的趙老板都被落在了後面,他原本看蘇南從他身邊夾帶著戾氣一陣風似的擦過去還覺得奇怪,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這一眼就看見了卓雲松和羅二他們也蹬蹬蹬地快步下樓。他尚且還沒反應過來到底出了什麼問題,但是本能的已經意識到今天場子裡恐怕要出大事兒!

  

  他當下也來不及再管自家侄子欺男霸女,撥開人群朝著蘇南的方向就直追過去,腳步拉開才反應過來,蘇南去的地方和趙恆鬧事兒的地方是一個方位……

  

  而這個時候,放開君屺的蘇南慢慢走到趙恆面前,他忽然出現,氣場又凌厲逼人,趙恆一時被震懾住,眼看著他走進自己,才發狠地瞇著眼睛,挺了挺胸膛迎上去:“你他媽哪來的雜碎,爺爺的閒事也敢管?!”

  

  他說這話的時候還認認真真地看了蘇南一眼,但是隨即發現自己的印象裡根本沒見過這小子。

  

  他不認識蘇南是很正常的事。

  

  雖然蘇家大少的名頭在北部地區叫得很響,蘇南本人的行事作風也絕對算不得低調,但是人的社交往往都是接觸跟自己生活或者工作圈子等級相同的人,趙恆的身份地位沒有達到蘇南那個圈子的高度,所以即使通過各種管道已經對這個蘇家大少很熟悉了,可傳說中名頭響當當的蘇大少站在他面前的時候,他一樣認不出來。

  

  蘇南用看一種下等對象一樣的眼神斜睨著他,臉色沈定地聽著趙恆把那些不干不淨的話說完,忽然嘲諷不屑地勾勾嘴角,就在嘴角勾起的那個瞬間,電光火石般仰起拳頭對著那張猴子一樣干瘦的臉就轟了過去!

  

  他這一拳出其不意,勢大力沈,又快又准地狠狠砸在趙恆側臉上,對方甚至連叫一聲的機會都沒有,直接被打翻在地上,額頭正巧撞在座位木質的硬角上,頓時感到頭暈耳鳴,跌坐在地上半晌才逐漸有了反應,張嘴猛地吐出一大口血水,燈光照過來,一片血紅中兩顆白晃晃的槽牙讓人看得心驚膽戰後心發冷……

  

  其實這趙恆也夠倒霉的。好不容易找著個看上眼的美人兒,這豆腐還沒吃著,嘴唇剛碰了一下就被他看中的獵物咬了一口,這比賬還沒等對那不識相的男人討回來,轉眼之間他又為此而丟了兩顆牙……

  

  他氣瘋了,他仗著家裡的背景,從小到大橫行無忌,好勇斗狠無人敢管,長這麼大,被人這麼狼狽地打了一圈,還是第一次。

  

  他喘著粗氣,充血的眼珠盯著人的時候像是有血淋淋的感覺,像是要把人撕碎一樣的可怕。

  

  而蘇南迎著他的目光,卻完全不受影響。

  

  趙恆看見仍舊問問站在他身前的青年男人用一種看垃圾一樣的輕蔑目光看著自己,然後聽見他夾雜了譏誚的冰冷聲音,居高臨下地說道:“他讓我欺負欺負也就算了,你是個什麼東西,也敢打他的主意。”

  

  可能是蘇南那明顯看不起他的樣子徹底激怒了他,那張猴子似的臉上神色竟然變得極度瘋狂而猙獰,他又狠狠往地上吐了幾口血水,才扶著座椅慢慢的重新站起來,一邊站一邊惡狠狠地盯著蘇南,“媽的好小子有種!”

  

  他舔舔唇邪佞放肆地咧嘴笑起來,牙縫和嘴唇上還粘著血跡,看起來是一種凶惡的惡心感,他哼哼笑了幾聲,話落的同時伸手往後腰一摸,回過手來的時候右手赫然握著一把黑色半自動手槍!

  

  誰也沒想到他身上會帶著把槍,更沒人想到他會掏出來的一瞬間就拉開了保險,槍口直指蘇南!

  

  手裡的槍似乎給趙恆壯了膽,蛇一樣的目光盯著蘇南,不懷好意地囂張獰笑:“現在趕緊跪下來給爺爺磕頭認錯咱還有的商量,否則的話,爺爺這兩顆牙就他媽讓你這條爛命來陪葬!!”

  

  在這迪吧玩的雖然有些是好勇斗狠喜歡生事的,但是多數還是愛玩愛鬧的良民,這種掏槍准備殺人的情節都只是在電影上看過的,如今這麼真實的出現在自己面前,旁邊的領班嚇得腳一軟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也不知道是誰扯起嗓子驚慌失措地尖叫了一聲,恐慌的情緒是會傳染的,轉眼間那旁邊的舞池就騷亂起來,膽小的奪路而逃,膽子大的就悄悄圍過來湊熱鬧……

  

  原本躁動的DJ音樂停了下來,DJ站在台上看不見這邊的情況,一臉茫然……

  

  趙老板和卓雲松他們,被人群推搡著,正奮力像這邊兒掙扎……

  

  在一旁的君屺一看之下也驟然變了臉色!

  

而在騷亂的中心,被槍口直指腦袋的蘇南,卻仍舊穩穩當當地站在那裡,好像對面前那瞬間就能奪命的東西仿若未覺一般,臉色波瀾不驚地問他,“你做好准備承擔拿槍指著我頭的後果了麼?”

 

第四十八章 代價(上)

 

  趙恆咧著嘴發狠地笑,勾在扳機上的手指慢慢下壓,他眼神充斥著刻骨的怒火和仇恨,大喝聲像是從靈魂深處迸發出來似的──

  “那就……去死吧!!”

  他說最後一個字的時候,忽然就扣動了扳機!

  “蘇南!!”

  然而,就在君屺失控的驚慌喊聲中,在同一時間裡,一直沈靜的站在那裡的蘇南陡然有了動作!

  在趙恆扣扳機的同時他就動了,在身體側身讓過槍口的同時閃電般伸手抓住趙恆拿槍的手腕,用力向上猛折過去!

  他這一下子力量毫無保留,那槍口立刻就偏了打在了天花板上,幾乎是同一時間,手腕骨頭的斷裂聲清脆傳出,原本牛逼哄哄的趙恆霎時間仰面悲慘嚎叫起來!

  君屺從沒見過蘇南打架,從來不知道,這看似驕縱跋扈的少爺竟然有這麼干淨利落的身手,而且干淨利落,又准又狠,時機拿捏准確,半點養尊處優的婦人之仁都沒有!

  一招下去,毫不留手。折斷了趙恆的手腕骨之後便屈膝猛頂在對方腹部,趙恆吃痛彎腰,他卻一手肘把人撞到牆上,接著手掌握住趙恆已經斷了骨頭的手掌,就這他自己握槍的姿勢,反手把槍口抵在了這槍主人自己的下頜上!

  一切的發生最多不過三四秒的功夫,然而,情勢卻完全的大逆轉……

  “在北部還沒有人敢拿槍指著我的頭跟我說話,不過看在你只有一個人一條命的份兒上,這件事我可以不追究。但是──”蘇南指了指君屺的方向,“他的事,不行。”

  蘇南說著就著他的手輕輕壓了下扳機,半自動手槍裡面機械摩擦的聲音甚至都能被趙恆聽得清清楚楚!

  也不知道趙恆是疼的還是嚇的,慘白的臉上豆大的汗水往下掉,他想說話,可是剛打了一槍還微微有些發燙的槍管緊緊抵在他下顎上,仿佛要從下面戳穿直捅到他嗓子裡去似的!

  他看見蘇南原本漫不經心的眼神因為這些話而變得凶狠而憤怒,身上帶著迫人的戾氣,那落在他臉上的目光冷冷的,仿佛像是在看一個死人一樣……

  然後,他就聽見蘇南用那種高高在上的態度輕描淡寫地繼續說:“這樣吧,反正他也沒吃什麼大虧,按照你說的,你跪下抽自己幾十巴掌,跟他道個歉求他原諒,他要是點頭同意了,這事兒咱就就此揭過,我也不再為難你。怎麼樣?”

  趙恆到底是狠慣了的人,聞言赤紅的眸子就猛的縮緊,他下意識的想張口喝罵,可是眼前青年卻仿佛預料到他的意圖一樣,抵在他下頜上的槍管更緊了!

  蘇南的臉色徹底沈下去,利刃一樣的視線落在臉上竟然跟刀割似的凌厲!他嘲諷的挑著嘴角,然後用那種凌厲壓迫到極致的腔調,一字一句地告訴他:“我也奉勸你識相點。否則的話,你這條爛命我雖然看不上,但信不信,老子能把你整得想死都死不成?!”

  他的最後那句話,已經森然狠戾到帶上了刺骨的寒意……

  擲地有聲,在場所有人,沒有任何一個會懷疑這話的真實程度!

 

第四十八章 代價(中)

 

    在場沒有人敢說話,氣氛緊繃,像是一根被扯到極致的弦,隨時都會崩斷。

  君屺雖然被人輕薄,但無論他心情怎麼再怎麼不好,也是絕對不可能看著蘇南因為自己而失控把事情鬧大的。

  上前一步,他剛想出聲,卻被另一個忽然響起的驚疑不定的聲音截住了!

  “——蘇少!蘇少手下留情!”

  那迪吧的趙老板終於吭哧吭哧地從人群中擠進來,折騰了滿頭滿臉的汗,誰知道剛撥開人群一口氣兒還來不及出,打眼瞧見那被蘇南拿槍逼著的趙恆,頓時連心膽都吊了起來!

  開玩笑!這趙恆雖然不成器,可到底是自家的親侄子,蘇南這手要是一抖,自家侄子的腦袋可就開花了!到時候他拿什麼跟大哥交代?!

  跟他幾乎同一時間過來的卓雲松和羅二等人一見這情景也禁不住倒吸口冷氣,卓雲松和羅二對視一眼就走過去,嘴裡打著哈哈,但是注意著周遭環境的眼神卻謹慎而銳利,“怎麼了怎麼了這是?哎呦喂阿南你別沖動快把槍放下!萬一走火殺了這砸碎是小事,嚇著你家小情兒可就得不償失了你說是吧?你瞧瞧他那文弱樣子也是個見不得血的啊!”

  卓雲松先是仔仔細細打量了君屺一眼,看對方只是有點兒狼狽並沒有什麼大礙,也是在一旁點點頭,抬手在蘇南肩膀上捏了一下,“羅二說的沒錯,而且你看君屺他也沒什麼大礙,這裡這麼多人圍觀,我們不怕,怕是君屺也不受不了這個。今天先收手,有帳不怕算,我們來日方長。”

  其實蘇南一點兒也沒沖動。他從頭到尾,都是很理智而清醒的在處理這件事。

  就像他自己說的,君屺給他欺負可以,但是絕對不允許外人動他一根汗毛。

  他不可能放過趙恆。但是卓雲松說的沒錯,教訓他,這個場合不合適。

  人多眼雜,很容易散布流言蜚語。他們這些人雖然做事毫無忌諱,但是各個身份敏感,社會上的負面輿論,肯定都是不願意沾染,能避就避的。

  那趙老板也是個極有眼色的,當下就陪著笑臉,在黑道上也有些名聲的男人如今卻跟孫子似的點頭哈腰的對蘇南說軟話,“蘇少,這小兔崽子不知道這位先生是您的人,不然就是借個膽子也不敢動別的心思啊!您大人大量,放他一馬,事後我一定……”

  一樓的喧鬧並沒有到達二樓。

  而二樓一間位於角落裡的位置比較偏僻的包廂裡,原本兩個男人的交談卻因為剛才突兀一聲槍響而停下來。

  幾乎所有人的視線都聚集在一樓舞池旁邊那驚心動魄的駭人場面上,沒有人注意到,二樓角落包廂的門打開,兩個男人先後行了出來。

  他們站在二樓雕欄邊上,視線都是往那人最多的地方看,剛瞟了一眼,先出來的那男人臉色就猛然就變了!

  他似乎一下子緊張起來,失控一般手掌陡然一把緊緊抓住身前的實木雕欄,直到他的目光看見那被槍逼著的趙恆旁邊不斷對蘇南小心說著些什麼的趙老板的時候,哽在喉嚨裡的一口氣才慢慢吐了出來……

  他又不放心地仔細端詳了一眼蘇南那根本看不真切的臉,猶豫片刻,終於還是咬咬牙,對身旁的黑衣男人笑了笑,“沒什麼,是我那不成器的兒子在鬧事。蕭先生見笑了。”

  在他旁邊半邊臉隱在劉海落下的陰影中、目光幽深地看著卡座旁邊那個白衣黑褲形容狼狽的削瘦身影的男子,赫然竟是蕭九離!

 

第四十八章 代價(下)

 

  蕭九離本來是來談生意的。

  他旁邊的男人,也是就趙恆的老爹、迪吧趙老板的親大哥,是北部地區最大的毒販子。

  他們兩個人談的,是下半年東南亞蕭家會把多少高純度海洛因分配給他們趙氏的問題。

  今年因為氣候的問題,東南亞毒品生產普遍減產,在毒品產量縮減的境況下,勢必供應給各個下家的份額也會相應減少。蕭家每年都會跟這些下面的大毒販一起坐下來開會討論這個問題──反正他們供應的毒品就那麼多,誰拿多拿少,全靠談判桌上自己的本事。

  從世界的范圍來看,趙氏這個占據北部地區毒品市場的勢力實在算不上什麼,每年拿到的份額,也不過是那些超級大鱷吃剩下的而已。他們一直沒有參加毒梟會議的資格,所以在得到這蕭家新任當家蕭九離來北部的時候,就下足了功夫地請蕭九來談一談。

  他們本來談的不錯,把蕭九這尊大神哄得也算興致不錯,只是沒想到中途竟然被一聲暴起的槍聲打斷了。接著喧鬧的音樂聲也聽了下來,樓下一陣騷亂之後,就是一片寂靜……

  讓這趙姓毒梟更沒想到的是,惹事的竟然是自己家那不成器的小兔崽子!

  不過這也沒什麼,雖然對方是蘇南一夥二世祖,但是他相信自家弟弟起碼可以周旋到今天結束。之後的事情,只要能讓蕭九離答應下來那原有基礎上百分之三十的加層,損失一家迪吧,也算不得什麼。

  旁邊的蕭九聞言沈默片刻才淡淡的開口,低沈的聲音若有所思地問男人,“被人拿槍逼著的……是你兒子?”

  旁邊的男人臉色有一瞬間的難堪,“不成器的東西!跟他說過多少次讓他收斂收斂就是不聽,今兒這算是踢到鐵板上了。不過也沒什麼,鬧不出大事來,蕭先生請放心。”

  他以為蕭九擔心的是鬧出事了找來警察暴露自己的身份。

  想來也是,打死他也想不到這東南亞大名鼎鼎的大毒梟竟然跟樓下那個被他兒子輕薄了的瘦弱男人有瓜葛!

  其實君屺現在這個樣子,明眼人打眼就能瞧出來,他剛才經歷了什麼。

  蕭九離在月光島混了這麼多年,這種搶男霸女的齷齪勾當,更不可能瞞得過他的眼睛。

  所以當他身邊的男人承認那個被槍指著的青年身份的時候,蕭九慢悠悠地收回目光,抬頭看著對方的時候,那雙狹長的凌厲眸子深邃漆黑的眼底有著一種雲淡風輕的懾人壓力。

  他慢吞吞地開口,語調平平的,從容不迫聲音卻低沈中隱隱透著不悅的味道,“我想,我們的生意沒有必要再談下去了。”

  男人閃了下神兒,皺著眉用一種似乎迷茫中夾雜著驚慌失措又不敢置信亟待確認的復雜眼神看著蕭九離,“……蕭先生這什麼意思?”

  蕭九笑了笑,漫不經心的,有些嘲弄,可是從那低低的笑聲裡逐漸蔓延出來的逼仄氣息卻瞬間裹得他透不過氣來!

  “或者我應該說的更清楚一點兒──從這一刻起,我們之間的生意往來,斷了。”

 他最後兩個字語氣很輕,然而就是這種輕描淡寫的語氣,卻讓旁邊的男人瞬間臉色大變,額角的冷汗轉眼就滲了出來!

  “蕭先生?!──”

  蕭九冷淡地挑眉看著他,伸出食指輕輕壓在自己嘴唇上,輕輕勾著的嘴角抿出絲絲縷縷的殺意,形若有質一般……

  “最好閉嘴。不然的話,你丟的,可就不僅僅是貨了。”

  蕭九離的轉變對男人來說簡直是不可理喻的!他們明明剛才在包廂裡還談得好好的,怎麼會剛出來站了一腳就這麼毫無道理的改變主意?而且……還做的這麼絕的要斷了他以後的貨源……

  他知道像蕭九這樣身份的是不可能在生意的事情上反復無常的。那麼唯一可能的原因,就是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得罪了他……

  趙恆是個二百五,他老爹可精明的很,前後思索一圈兒,最後把視線落在樓下那抹單薄的白色身影上,臉色變幻莫測的盯了半晌,然後才收回目光,他說話的聲音已經有些干澀了,語氣中還帶著遲疑的不敢置信,“您……跟樓下那個白襯衫的男人……是什麼關系?”

  他知道蕭九離跟對方一定是教益匪淺的,否則的話,他不會因為這場看上去根本沒被占到什麼便宜的輕薄舉動而有這麼大的反應……

  蕭九漆黑深沈的眸子自上而下將離他遠遠的君屺包裹進去,他目光逐漸變得深邃,隱隱透露出一點兒懷念和歎息的味道來……

  而這個時候,樓下的事態似乎終於緩和下來,蘇南冷笑著放下槍來,隨手扔垃圾一般把趙恆推給趙老板。

  然後蘇南似乎感覺到了什麼,身形微微一頓,接著眼神一凜,偏了偏頭,刀鋒一般銳利的視線猛的就鎖在了二樓走廊轉角處那在燈光處顯得有些晦暗的人影身上!

  這是蘇南和蕭九離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見面。

  但是在此之前他們都通過各種渠道對彼此非常了解了。所以視線交匯的瞬間,一眼就認出了對方。

  蕭九離對蘇南准確的直覺感到微微詫異,似笑非笑地挑挑眉,回答旁邊那男人的答案在“我的人”和“我的奴隸”之間轉了一圈兒,接著就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君屺現在的所有權在蘇南那裡,這種回答,已經不合適了。

  所以他直視著樓下青年凝著敵意的目光,半晌,挑著眉毛,低沈而緩慢的語氣,帶著笑意,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告訴旁邊那已經坐立不安的男人,“他是我的……愛人。”

  

 

 

第四十九章 誤解(上)

 

  站在蕭九旁邊的毒販先生瞬間感覺到,眼前這強大而陰沈的男人漫不經心的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語氣裡似乎還有那麼點兒的……示威的味道。

  他看見蕭九離說完這句話之後,樓下的蘇家少爺嘲弄地笑了起來,那神態像是絲毫不把眼前這凶名赫赫的東南亞大毒梟放在眼裡,幾步走到那在人群中顯得單薄孤寂的白色人影身前,大咧咧地伸手勾住對方的肩膀把人帶到自己懷裡,遠遠地也對蕭九挑了挑眉毛……

  毒販先生於是又感覺到,蘇南回視的那一眼裡,似乎也有回應挑釁和示威的意思……

  兩個男人看著對方的眼神,都好像看著入侵了自己的領地,拐走了自己配偶的公獅子一般……

  其實蕭九這句話裡包含的信息量很大,但是毒販先生顯然已經沒有心思再去研究“為什麼蕭九離的愛人會在蘇南懷裡”這種可怕的問題了!因為在蕭九離說出這個答案的時候,他就忽然意識到自己完蛋了……

  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那手賤嘴賤的草包兒子這一次竟然惹上了這樣碰不得的人物!

  如果只是因此而招惹到蘇南那倒也算了,他頂多就是弄個合理合法的理由來查了這家迪吧,最糟糕的也不過是整得他們家族名下的產業在北部地方除名而已!

  但是輕薄了蕭九心尖兒上的人那意味著什麼?那意味著他們有可能丟了命!

  可是現在他們因為這麼一個名不經傳看起來就弱不禁風的老實男人而同時招惹了這麼兩尊煞神,面臨既可能破財又可能沒命的處境,毒品貨源被阻斷又算得了什麼?!

  毒販先生越想越心裡發冷臉色發灰,扶著欄桿顫抖著幾乎站立不住,幾次想開口說點兒什麼,可是努力半天卻好像有東西噎在喉嚨裡似的,怎麼也說不出來……

  而當他終於稍微冷靜下來重新找回自己聲音的時候,剛要開口,卻看見蕭九離看著那摟著君屺的蘇南,意味深長地冷笑一聲,然後果斷地收回目光,轉身離去。

  “……”完全不知道在他自我掙扎的時間裡這位蕭大BOSS和樓下那位蘇小爺到底用眼神交流了什麼資訊以及最後究竟誰勝誰負的毒梟先生,呆呆地保持著先前張著嘴躬身哈腰的姿勢,愣愣地看了眼蕭九離開的背影,緊接著反射性的茫然看了看樓下蘇南所在的地方……

  他這一看,正好就看到了之前一直沈默著沒有動作的那個白衣男人忽然抬頭,往他這裡准確無誤看過來的一幕……

  他這才看清,原來那單薄的男人有一張非常素淡而乾淨的臉,五官是那種雲淡風輕的清冷的漂亮,那雙波瀾不驚的秀長眸子越過他落在那個已經要隱於晦澀陰影中的背影上,只是那一個瞬間,他就能清楚的感覺到,蘇南懷裡的那個人似乎輕輕顫抖了一下!

  那雙有著淡然目光的眸子在那一刻變得震驚而不敢置信,但是轉眼之間,似乎就有細碎而纏綿非惻的苦澀悲哀慢慢掩蓋其他情緒,鋪滿眼底……

  看著那樣的眼神,連原本身家性命都提在別人手裡的趙先生都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幫他挽留那個已經離去的身影……

  可是蕭九離已經走了,他伸出手,什麼都沒抓到。

  ………………

  …………

  外面的大雨已經轉成暴雨了,劈裡啪啦的雨聲在迪吧裡都能聽見。城市的排水系統超負荷工作,街道上還是逐漸有了淺淺的積水。

  而綜合考慮發生的事情和外面的天氣,蘇南他們在迪吧趙老板的再三殷勤勸說下,還是選擇回到了二樓羅二定下的那間包廂,來解決接下來的事情……

 

 

第四十九章 誤解(下)

 

  外面的暴雨還在下,城市的排水系統超負荷工作,街道上還是逐漸有了淺淺的積水。

 綜合考慮發生的事情和外面的天氣,蘇南他們在迪吧趙老板的再三殷勤勸說下,還是回到了二樓羅二定下的那間包廂。

  之前的小姐牛郎都被打發了,Kiti聞言也起身想走,卻被羅二拉住手腕,拽回了自己懷裡。

  關上門來,蘇南的臉色逐漸沈下來,變得非常不好。

  卓雲松他們都以為是君屺被人輕薄了蘇南還咽不下這口氣,於是紛紛端著酒杯出來打圓場,“有驚無險有驚無險!哈哈,來來來君管家,敬你一杯給你壓驚!”

  蘇南和君屺這關系太曖昧特殊了,蘇南對君屺的感情一認真,周圍朋友對君屺的態度也隨之改變,稱呼上太認真正經顯得生分,太隨便又難免讓人感到輕浮,君屺又比他們這些人年紀都大,連名帶姓的叫人家又似乎不禮貌了……後來這些甚少花心思在別人身上的官二代富二代們干脆就連著職位叫“君管家”,好在君屺在蘇南身邊做的本來也是管家一類的工作,這麼叫,倒也算是合情合理。

  折騰這麼半天,君屺進迪吧時淋到的那點兒雨水早就被自身體溫烘干了,衣裳和頭發也已經整理好,只是那襯衫被趙恆扯得崩掉了最上面兩顆扣子,此刻領口開著,露出裡面白瓷一般的皮膚和一截精致的鎖骨線條,看不出狼狽,反倒有一種凌亂的性感……

  在羅二他們幾個鬧哄哄的聲音把從在樓下看見蕭九離背影開始就一直精神恍惚的君屺驚醒過來,他偷瞄了一眼旁邊蘇南的臉色,心裡暗歎一聲,拿起已經倒好酒的杯子,跟羅二他們碰了杯,寒暄兩句,然後仰頭一飲而盡。

  羅二是個好事的,典型好了傷疤忘了疼的粗神經。一見君屺這麼爽快當下就來了興趣,驚奇道:“喲呵!君管家深藏不露啊,我還怕你不會喝呢,沒想到竟然這麼海量!”

  旁邊的Kiti趕緊用手肘狠撞了一下羅二胸膛!

  可是羅二的嘴還是閉得晚了。君屺旁邊的蘇南已經從沙發上坐起,兩只手指捏過君屺的下顎,強迫他看向自己,似笑非笑地盯著君屺,漆黑的眸子裡像是在不斷蓄積著可怕的情緒,隨時都有可能爆發出來一樣──

  “羅二說的是,我都不知道,原來你酒量這麼好。半杯白蘭地,眼睛都不眨,仰頭就能干進去。”

  君屺默然無語。

  因為蕭九離好酒,君屺跟他在一起,酒量是從小練出來的。只是因為後來身體素質下降的緣故,已經好幾年沒再喝過了而已。

  他又想起蕭九離,可是眼裡看到的卻是蘇南那張蓄著莫名怨憤和危險的臉……

  他想起蘇南在樓下因為他而暴走,冷然面對槍口時矯健的身手和氣場全開的暴怒;又想起他抬頭時,站在樓上的蕭九離那轉身離去的沈默背影……

  其實人就是怕對比。

  在同一起跑線上,面對同樣一件事情,各自不同的處事方式會最終導致原本持衡的天枰最終像哪一邊傾斜。

  其實君屺知道在自己面臨那種境況的時候,蕭九離是不可能冷眼旁觀的。君屺也了解他主人的做事風格,不急不躁的找到弱點,然後准確無誤地擊打在七寸之上,往往可以做到一招制敵。

  君屺的性格在很大程度上被蕭九離感染,他也是很理智而冷靜的,所以如果在平常,君屺不會覺得主人用冷靜而准確的方式處理這件事有什麼不妥。

  而相反的,他一直不太看得上蘇南大少爺那樣隨心所欲,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的囂張作風。

  可是當他真的切身處於那種被逼到絕地的環境的時候,在那種“如果捅不死別人自己就自殺”的絕望又決裂的想法中見到風風火火沖上來不顧一切互助他的蘇南的時候,當時那種緊繃的神經和身體頓時放松下來、安心和振奮夾雜著相當激烈的報復的快感一起順著血流襲遍全身上下的時候,他忽然明白,並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適合用最理智最准確的手段去處理的,有的時候,不顧一切的沖動總是要比深思熟慮的做法更讓人容易接受,而且更容易暖人心窩……

  這個時候,他看著轉身離去的蕭九離,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就覺得心裡有些發涼……

  冷冷的,就像一年前,被主人拋棄,被月光島的人帶回去時的感覺……

  可是……如果主人那時候下來的話,就正式跟少爺碰面了……

  那樣的話,今天這場由自己引發的鬧劇,還不知道要怎樣收場……

  卓雲松眼看著得不到君屺回答的蘇南要急了,連忙一句話插進兩人之間,“阿南你快把手放開!還嫌君管家剛才受驚受得不夠麼!”

  蘇南聞言冷哼一聲,這才松開手,轉而抓起面前酒杯,也是一飲而盡。喝完了才冷著臉,神色駭人地繼續問他:“你來這裡干什麼?”

  幾乎是蘇南的話音剛落,君屺就知道蘇南也一定的看見了蕭九離,然後誤會他來這裡的目的了。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蘇南的情緒原本沒有壞到這個地步的。相反,為君屺打架的時候,他是一邊竊喜君屺竟然追到這裡來找他,一邊盤算就著這個絕妙的機會借坡下驢跟君屺緩和原本已經僵到極點的關系的。

  他只是沒想到,半路竟然殺出個蕭九離,然後稀裡嘩啦,讓他陽光明媚的好心情瞬間又變成了烏雲密布、雷電交加。

  恍然間他那些覺得不可思議的小驚喜全都轉變成了大徹大悟──比如君屺忽然趁著他不在家偷跑出來找到這裡,其實不是為了追他,而是為了見蕭九離……

  要不然,茫茫人海,北部可以玩樂消遣的地方那麼多,蕭九離一個外地人,怎麼可能這麼好巧不巧地在今晚找到這裡來,“巧遇”上了他的前奴隸!

  想來,要不是自己發現的早,沖下去的快,今晚這該死的老男人說不定早就被蕭九離帶會東南亞去了!

  蘇南這麼想著,忽然覺得脊背從下往上的開始竄涼氣……猶如芒刺在背的感覺是那樣的強烈,一種有可能失去最珍貴東西的威脅感陡然升起,轟在腦子的神經上,讓他的眼神瞬間變得強硬而凌厲!

  下了這麼大的功夫去捕獲,花了這麼多心思去喜愛的人,怎麼能就這麼讓他從自己身邊溜走呢?

  蘇南盯著君屺的眼神因為瞬間浮現的強烈獨占欲而變得執拗而可怕,可是嘴唇卻勾起一抹讓人看了心裡發涼的溫和笑意,抬手再度輕輕扣住君屺的下顎,看著那顏色淺淡的漂亮唇瓣,著迷地輕輕落下一個宣誓領地全一樣的淺吻……

  不,絕對不能。

  

 

第五十章 兌現承諾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被蘇南親了一口,即使當了那麼多年的奴隸,可臉皮兒仍舊是薄的,當下就有些窘迫的微微紅了臉,可是也知道這時候不能回避蘇南,不然還不知要再生出怎樣的事端來。

  在四片唇瓣碰在一起的時候,蘇南嘗到了君屺嘴唇上帶著的淡淡酒香——蘇南第一次在他身上聞到這種悠閒而頹廢的味道,微微帶著甘甜,原本只是想要淺嘗輒止,到了最後,卻變成欲罷不能……

  蘇南想,大概眼前這老男人就是自己這輩子過不去的劫,不管對方怎麼看他,驕傲如他卻不能自拔,非得糾纏一輩子才算甘休。

  君屺不知道蘇南在想什麼。他只是覺得,這一次,不應該再讓蘇南有這些原本就可以避免的誤解和嫌隙。

  所以在蘇南的嘴唇離開他的時候,他是想對蘇南解釋的。他想說,他原本不知道蕭九在這裡,他來這裡,只是想起了很久之前在那家醫院的病床上答應過蘇南的一句話——“那下次你跟我一起去,攔著我別讓我喝”。

  可是蘇南沒給他機會。

  因為蘇南害怕聽見跟自己所期待的相反的答案。

  所以他在君屺張口的一瞬間抬手輕輕擋在君屺柔軟的唇瓣前面,指腹觸碰到的溫熱柔軟的觸感讓他忍不住的心猿意馬,可是看著眼前這男人的眼神,卻是從未有過的疲憊……

  “你別說了。”蘇南把手收回來,抬手拿過邊上那瓶白蘭地又在前面酒杯裡倒了半杯,他舉杯湊到嘴前,看著杯中輕輕晃動的酒業,深邃的目光帶著淡淡的逃避似的拒絕,“——我不想聽。”

  君屺這種性格,絕對不是那種遭到拒絕還能堅持把話說完的人。

  他於是閉了嘴,微微垂眼遮住此刻那掩悵然的眼神,卻伸手從蘇南手中截過了酒杯,昏黃的燈光下,這樣一個衣著素淡的單薄男子,安靜的低著頭,手裡輕輕的握著酒杯,在這充滿著各種欲望的迪吧包廂裡,有一種洗盡鉛華的雍容。他濃密的長睫毛輕輕顫動,雖然眼神被遮住,卻透著難畫難描的素雅溫柔……

  很多年後,今天在場的人還是能依稀回憶起這個畫面,背景裡似乎帶著某種復雜的情感在靜謐流淌,映著這個從歡場裡走出來、卻頗具風骨的漂亮男人,每一次回想,都忍不住流連……

  他們還記得,那天的酒宴上,君屺說的最多的是:“君屺逾矩,但少爺不宜多喝。少爺這杯,君屺代勞了。”

  他一杯接著一杯,開始的時候只是為蘇南擋,到了後來,卻竟然開始舉杯回敬……

  蘇南知道不管怎麼樣,君屺這些天到底還是心裡不好受的,知道他替自己擋酒的同時也有幾分借酒澆愁的意思在,開始也不攔著他,可是到了後來,卻連蘇南都覺得心驚……

  一直唯恐天下不亂的羅二都察覺出了不對,愣愣地看著,杯子舉到半空,卻進退不能。

  到底還是蘇南先受不了了,身上的氣息暴戾得可怕,一把奪過君屺的酒杯,啪的一下甩手就摔在地上,他瞇著眼,低聲呵斥,“你鬧夠了沒有?不要命了麼?!”

  君屺看著忽然空了的手心,聽見玻璃驟然破裂的聲音,被蘇南凶悍的氣息包裹著,眨眨眼,怔了怔。

  大概真的是酒借愁腸,這些天來他過得實在太過壓抑,所有的事情都疊加著壓在胸口,他郁卒得幾乎心力交瘁。幾杯酒下肚,這些積壓的心事終於找到了宣洩口,他一杯接一杯,竟然就這麼失控了……

  但其實他的酒量是很好的,這些酒,不至於讓他醉。但是他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很難受。

  好像酒精灼燒著五髒六腑、無形的火把他整個人從裡面都掏空了似的,身體裡空蕩蕩的沒有存在感,一眨眼,眼淚卻無知無覺的就這麼落了下來……

  看見他哭,蘇南的氣焰一下子就軟了下來,什麼生氣嫉妒都不顧了,連忙上前強勢伸手把人攬進自己懷裡,那面對趙恆槍口都能面不改色的臉上此刻竟然是慌亂緊張的,“怎麼了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君屺靠在他肩膀上,鼻子靈敏的在周圍的酒氣裡分辨出青年身上特有的味道,輕輕嗅了嗅,無聲的輕歎口氣,閉上眼睛,說:“……少爺,我難受。”

  

 

第五十一章 少爺,我們回去吧

 

  “哪裡難受?頭疼還是胃不舒服?你撐著點兒,我這帶你去醫院!”

 他說著就要站起身,卻被失笑的君屺伸手拽住了衣襟,“哪有那麼嚴重呢?就是有點兒惡心,我去趟洗手間就好了。”

  其實是那種從心裡往外泛起的難受,一陣一陣的,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拒絕了蘇南的陪同,一路走到洗手間,果然就吐了……

  胃裡翻江倒海,全吐乾淨的時候,他已經筋疲力盡。

  那種燒灼感似乎好了點兒,於是他洗把臉,對著鏡子整理著讓自己看上去沒什麼異樣,這才拖著沉重的步子出了洗手間,往回走。這時候,後庭塞著的那方原本讓他備受折磨的手絹,卻不知為什麼,竟然感覺不到存在了似的……

  君屺這個樣子,蘇南再沒什麼心情逗留在外面。君屺回去的時候,包廂裡的人已經各自收拾了東西,准備散場了。

  他一進門,蘇南也不顧上什麼身份面子了,立即走上去扶他,看著他蒼白的樣子就皺眉,“吐了?”

  君屺苦笑一聲,點點頭。

  蘇南扶他在邊兒上坐下,看著君屺的樣子,不知怎麼的,心裡的不安竟然越來越重,他有點兒不放心,就跟君屺說:“你先坐著緩緩,歇一下我帶你去醫院。”

  “哪裡用得著這麼興師動眾……”君屺坐下後覺得自己頭上涼涼的,伸手一摸,竟然蹭了一手背的冷汗。出這麼多汗自己竟然毫無察覺……他自己也詫異,卻還是照著原本的說辭把話說完了,“太久不沾酒,猛然喝的凶了有些不適應而已。都已經吐出去了,回去睡一覺就好,少爺不用擔心。”

  蘇南眉頭皺得緊緊的,眉心的線條刀削斧刻般深刻。

  他還想說什麼,這時候Kiti從旁邊遞過來一杯水,“喝點水壓一壓會好受些。”

  蘇南接過水,對他點點頭,也不避諱,就這麼當著眾人的面兒親自端著杯子喂君屺水喝。

  君屺喝過水,臉上緊繃的表情似乎真的緩和了些……

  君屺轉過頭,臉色蒼白的讓人心疼,可是嘴唇的顏色竟然要比平時紅潤上幾分!他對蘇南笑了笑,還是那樣好看的笑容,輕輕的開口,聲音隱隱帶著些讓人不明就裡的央求,“我沒事了。少爺,我們回去吧。”

  蘇南從沒聽過他用這種語氣說話。心裡那種不好的預感仿佛滾雪球似的越滾越大,他還是皺著眉,深深的看了君屺一眼,然後點點頭,扶著君屺站起來。

  然而,就在他們站起來,准備往外走的那一瞬間,虛脫半靠在蘇南身上的君屺忽然覺得嗓子一甜,他心裡知道不好,咬了咬牙硬是悄悄的把那湧上來的一絲灼熱的腥甜液體咽了回去。

  可是這樣堅持著沒走幾步,體內的血氣仿佛瘋狂反抗他的鎮壓一般,陡然洶湧地一股腦湧了上來!

  他忽然覺得鼻子熱熱的,本能的抬手去擦,指頭往上一摸,拿下來一看,竟然都是血……

  旁邊的蘇南看見他抬手的動作,下意識地側頭去看他,一眼看過去,看見君屺那從鼻子裡流出了兩道鮮紅的刺目痕跡,當下就覺得一股懾人的寒氣從心底竄了出來!那一刻,他喊這老男人名字的時候,連聲音都變了調兒,是充滿恐慌的尖銳聲音,“君屺!!——”

  君屺聽見蘇南喊他,可是與此同時胃裡忽然爆發一陣強烈的疼痛,嗓子像被什麼堵住了似的,他還來不及回應蘇南,恍惚間本能地張口,哇地一聲,一口血就猛然噴了出來!

  駭人的大片血紅,落了腳前面好大一塊兒地方,旁濺的星星點點氤在君屺和蘇南的衣服上,那樣刺眼的顏色,幾乎瞬間燒紅了蘇南黑白分明的眸子。

  

第五十二章 回不去了

 

  那一大口血噴出來,仿佛帶走了君屺的一部分生命一樣,他有點站不住了,霎時間踉蹌幾步,蘇南一把從後背攔腰抱住他,不知道是緊張還是害怕,有一瞬間那手臂仿佛承受不了君屺的重量似的,在接這老男人入懷的時候狠狠顫了一下!

  “救護車……打電話叫救護車!!”昏黃燈光下,青年的臉色比吐血的男人好不了多少,他本能的喊了一聲,大腦卻在卓雲松他們趕過來幫忙的同時猛的清醒起來!“不行……這時候叫救護車還沒有我自己開車快……打電話到醫院,告訴他們我們從金水南路走,讓他們救護車來迎我們!另外叫醫院方面立即准備急救!血袋也准備一下,君屺是O型血,萬一需要輸血也好提前有個准備。”

  這是目前最快也是最有效的方式。

  蘇南一口氣把這些話說出來,仿佛用光了他全部的耐心和理智一樣,話音剛落就陡然一把橫抱起君屺,小心而快速地下了樓……

  他們這一群人動靜極大,驚動了迪吧裡還為了得罪蕭九和蘇南而愁眉不展的趙家兩兄弟,走出房間一看剛才那引發一場暴風雨的男人吐著血被蘇家少爺抱出去,當下都覺得有點兒頭皮發麻……

  直到蘇南抱著君屺沖出大門,某毒梟先生才乍然反應過來,猛推了趙老板一把,“快!快去找找我手機在哪兒,把這事兒告訴蕭老板,說不定事情還有轉機!”

  他們兄弟二人忙著給蕭九離打電話,而樓下蘇家的車早就停在了大門口,外面還下著大雨,蘇南他們幾個的司機撐著傘給擋著雨,一行人把君屺抬上車,蘇南坐在後座上的時候衣服濕了大半卻沒心情管,只再三的吩咐司機把車快點兒開。

  可是這暴雨中行駛本來就已經是很危險的事情了,車速再快又能快到哪去?司機急的一腦袋的汗,蘇南緊緊抓著君屺冰涼的手心急如焚。看那架勢,如果不是因為知道司機開車技術比他好,恐怕早就把司機踹出去自己親自來開了!

  君屺躺在後座,頭枕著蘇南的腿,雖然五髒六腑都難受的厲害,可意識卻還是清醒的。到了這個地步,竟然還記得開口寬慰他,“少爺,您別擔心……我沒事的……”

  其實哪裡會沒事?照他的身體情況,一下子吐這麼多血,就算不死,也絕對可以要掉半條命的……

  這一點他和蘇南心裡都清楚。所以當蘇南赤紅的眸子對上那雙微微泛著血絲的淡茶色眼睛時候,明顯看到了君屺眼底那一點兒還沒來得及掩飾的灰敗死氣……

  緊緊抓著他手掌的青年無聲的深深吸了口氣,勉強露出偽裝得很難看的輕松笑容,抬手抽了兩張紙巾,一下一下小心仔細地替躺著的男人把鼻子和嘴唇上的血跡搽乾淨,“當然沒事。你是我的,我不許你你有事,你就說什麼也得給我撐過來。”

  “還是一如既往的霸道啊……”君屺感歎的微微勾著透著不正常豔紅的嘴角,頓了頓,仿佛很費力的喘息了幾口,才聲音沙啞而疲憊地慢慢繼續說:“這一次,我想跟您坦誠一點兒……我並不知道主人也在那裡……我去,只是因為忽然想起來……曾經答應過你,要幫你擋酒的……”

  蘇南原本就已經因為緊張而非常緊繃的身體驟然僵住了。

  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看著君屺的目光中詫異釋懷欣喜自責一一滑過,復雜到難以形容……

  君屺看著他,笑了笑,一直憋在胸口的那口氣慢慢舒出來,他安靜的反手輕輕握了一下君屺抓著他的手,慢慢閉上眼,語氣有些遺憾,但是臉色卻是很恬淡的,“抱歉……本來想……想陪你回去的。現在……現在看來,我怕是……怕是回不去了……”

  這一句話,仿佛帶著某一種,塵埃落定一般的暗示。

  “你瞎說什麼呢!”蘇南像是被誰踩到了尾巴一樣瞬間驚醒過來,出於忌諱和害怕,本能地吼了他一句,可他話剛說出口,卻感覺到握著自己手掌的手指力道驟然間就卸開了……

  那一剎那,蘇南瞬間仿佛感覺到幾百根針一起扎在頭皮上似的又疼又麻到難以忍受,背後的寒氣蹭蹭的竄上來,讓他無法控制地生生打了個寒顫!

  “君屺?”他試探著叫枕在自己腿上的這個老男人的名字,聲音緊繃,幾乎馬上就要崩潰一般……然而,等了半晌,卻沒有回應……

  “君屺?……”他又喊了一聲,那個向來有求必應的男人,卻依然沒有回應……

  他一下子慌了,瞬間就覺得血氣上湧直頂得眼前發黑,他連呼吸都亂了,一聲一聲叫著男人的名字,聲音越發的尖銳而不安,在滿世界雨聲的午夜裡,顯得格外淒厲和驚心……

  “君屺!你醒醒!君屺!!——”

第五十三章 一人的病,三人的劫

 

    在蘇南心驚膽戰叫著君屺名字的同時,不知名的街道上,一輛普通的黑色SUV裡嘈雜的電話鈴聲忽然響起來。

  蕭九離掃了一眼隨手扔在副駕上的手機,上面的來點是那個趙老大的。

  這種時候打電話來,十有八九是想說服自己回心轉意。

  他本不想接的。但是這響了又響的鈴聲嘈雜的讓人心煩,蕭九離無端的覺得心裡亂糟糟的,鬼使神差,就接了起來。

  那邊尚且帶著些遲疑的聲音剛落下,一向面癱的蕭九臉色就猛的變了!

  “吐血虛脫不省人事?”蕭九把著方向盤的手陡然顫了一下,雨天路滑,車子因此而像旁邊的車道猛歪了一下!穩住手,蕭九深吸口氣,沉沉的開口,“人往哪裡去了?”

  “蕭先生您見諒,我哪敢跟著那幫小祖宗!不過看方向,應該是往金水南路去了,那條路盡頭是北部醫療條件最好的一家私人醫院。”

  掛斷電話,SUV在雨中急急的一個漂亮的轉彎,照著導航上顯示的方向快速駛去了……

  他其實離那條路並不是很遠,但是這種天氣下車子沒辦法開太快,所以當他從小路插過去的時候,剛好看到小巷對面一輛救護車和四輛私家都停在路邊,醫院的急救人員和幾個青年七手八腳地把昏迷不醒的男人抬上救護車,哪怕只是一個模糊的身形,他也知道那個躺在擔架上的男人是君屺。

  蘇南跟上了救護車,隨即車廂的門被人從裡面關上,剩下的幾個青年也各自回到自己車裡,前前後後五輛車在暴雨中車隊似的駛出去,打頭的急救車又想起驚心的鳴笛聲音,糅雜在紅藍相交的刺目光芒裡,聽上去竟然淒厲得可怕……

  蕭九離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自控力才能保持理智不沖把君屺的情況看個清楚,因為他知道,如果這個時候出現的話,他跟蘇南之間的瓜葛,勢必要耽誤君屺的治療時間。

  他了解君屺的身體狀況。那種每況愈下的身體,實在大一點的折騰都已經逐漸經不起,更何況是情況不明的吐血昏迷!

  所以只能壓著性子,耗著他所剩無多的耐心,開著車從小巷出去,不遠不近地跟在了救護車的後面。

  借著暴雨的遮擋,一直到了醫院,也沒有人發現身後有車跟隨。

  到了醫院,相關的急救設備早就按照蘇南電話裡說明的情況准備好,人立刻推進搶救室,這家醫院主修消化內科的副院長在臨進搶救室時被蘇南一把抓住,老頭兒活了大半輩子,從沒見過這樣駭人的目光,充滿驚慌和絕望,但是卻嚴厲冰冷的仿佛要把他生吞活剝了似的……

  老頭兒一時被震住,呆了呆,就聽見赤紅著雙目盯著他的蘇家少爺僵硬的開口,只有兩個字:“——救他!”

  老頭兒剎那間激靈靈地猛打了個冷顫!

  雖然沒有威脅和恐嚇,可是他看著蘇南眸子深處的那種眼神,那是一種對他寄予厚望的很強烈的眼神。被這種視線盯著,他知道他這跟救命稻草如果可以保得裡面那男人平安無事,他也會因此而升官發財,如若不然,絕對會被遷怒,到時候身敗名裂也不足為奇……

  

 

第五十四章 胃出血與直腸炎

 

    副院長戰戰兢兢的一邊應承一邊進了急救室,急救室大門一關,上面牌子一亮,蘇南就恍然覺得整個人虛脫似的,靠著牆緩緩的滑坐在了地上……

  他這輩子,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害怕自責過。即使是最開始把君屺弄成肛門撕裂而住院的那次,也沒有這麼強烈的感覺。就好像……這一次那個惟命是從的沒脾氣老男人真的會離開他一樣。

  他很後悔。如果不是自己小肚雞腸誤以為君屺是來找蕭九離的話,也不會眼看著他灌酒而不制止——不,如果不是因為他在生氣的話,他根本連沾唇也不會讓君屺沾。

  現在想來,君屺在趙恆那裡受了那樣的委屈,接著又被自己誤解,一定是在心情極端壓抑的情況下,才會這樣失控的放縱自己……

  蘇南的手插進頭發裡,心肺痛得簡直不能呼吸。

  ——夠怪自己,如果不是自己這麼任性胡來的話,就不會把君屺害成這樣了。

  一直沒有離開的卓雲松羅二幾人什麼時候見過蘇南這種表情?他們所認識的蘇南向來是那種自私又自我的人,這種事兒不怪君屺胡來已經是不錯了,現在這樣捶胸頓足的痛苦自責是怎麼回事兒?!

  周圍的人一時覺得不可思議,怔在哪裡,倒也不知道該怎麼勸才好……

  所幸的是,急診搶救到沒有持續多久,一個半小時後,急救室的燈滅了,大門打開,副院長率先從裡面走了出來,跟蘇南匯報——

  “是急性胃出血。病人胃腸功能本來就不好,短時間內突飲烈酒過量使胃裡血管擴張充血,以致血管破裂。口鼻出血,也是因為這個緣故。另外……病人的直腸有輕度感染發炎現象。”副院長老頭兒說到這裡頓了頓,看著蘇南的眼神逐漸變得有些古怪,似乎是那種醫生對於患者家屬的不認同,因為這樣的情緒出現,連帶著,連說話的聲音也習慣性的帶上了點兒教訓和責備的味道……

  “老頭子擅作主張,已經把裡面的東西取出來了。直腸炎的問題倒是不大,只是胃出血的情況比較嚴重,還得留重症監護病房觀察,但是目前看情況已經暫時穩定下來,一直昏迷不醒是因為身體超出負荷的緣故。不過還是建議您做……做那事兒的時候多少也悠著點兒,上次就跟您說過,病人身體素質很不好,就算不細心調養,好歹事後的基本措施是不可免的。”他說著猶豫了一下,臉色有點兒為難,但是最後還是忍不住硬著頭皮勸了一句,“我看您還是緊張他的,何苦每次都把人折騰到這個地步……”

  向來不可一世的蘇大少破天荒地聽著醫生的教訓竟然沒有發火!除去那一陣紅一陣青的微妙臉色變化外,那眼神竟然是充滿激動和感激的!他一邊聽老頭兒說著一邊伸手從懷裡取出一張早就填寫好金額的支票塞給對方,“謝謝謝謝,您辛苦,半夜把您叫過來真是對不住,這個人情我蘇南記下了。”

  老頭兒拿了支票也不推辭,心裡悄悄松了口氣的同時還有些小振奮——要知道,能讓蘇南欠下一個人情,之後能得到的好處可就不知道有多少了……

  然而,他心裡的笑還沒等在臉上表達出來,蘇南的下一句話卻讓他瞬間又怔住了——

  “只是他現在還離不開人,也圖您個看診方便,接下來這幾天,就勞駕您住在醫院裡看護他直到完全脫離危險為止吧。”

  可憐這都快七十歲的老院長,聽見這句話枯瘦的身體抖了抖,轉眼之間臉色蒼白的甚至比正被從急救室推出來的君屺還要可怕……

  

第五十五章 啟動程序,奪人!

 

    君屺被護士從急救室推出來的時候還是昏迷著的,手上吊著水,一張臉蒼白得跟蓋在身上的白色被子幾乎一個顏色……

  蘇南看他出來立即就跟了上去,這瘦削單薄的老男人微微痛苦的蹙眉一動不動躺在病床上的樣子,怎麼看都覺得觸目驚心……

  病床直接推進了加護病房,幾個護工小心翼翼的把君屺換到病房的病床上,把一應監護儀器都打開,又貼又夾的安置在君屺身上,老院長跟進來向蘇南囑咐了些需要注意的問題,然後就帶著人退了出去。

  ──君屺其實沒有那麼嚴重,他只是胃出血和直腸炎,雖然聲勢唬人,但是實在沒有到需要進ICU的地步。院方之所以這麼安排,只是為了買蘇南一個人情,讓他安心罷了。所以也沒有人不識趣的來阻止蘇南進入病房。

  卓雲松和羅二他們被蘇南打發了回去,他自己給蘇家的幫傭打電話,讓他們送一應生活用品過來。看這架勢,竟是要打算在病房陪著君屺住下去了……

  蕭九離一直沒有露面。他有他自己的途徑,此刻坐在某醫生的辦公室裡,拿著某醫生交給他的君屺的診斷書看了一遍,原本就已經很難看的臉色更是徹底陰沈下來──

  胃出血和直腸炎。

  合上診斷書,蕭九離一句話也沒說,擺擺手讓醫生出去,在只剩下自己的辦公室裡拿著手機撥了一通電話。

  電話鈴聲一響就被人接起來,是向東陽好整以暇的聲音,很意料之中的語氣,“蕭九,我等你電話,可是等很久了呢。”

  對於King這個男人的敏銳,蕭九離已經見怪不怪,他挑挑嘴角,可是卻沒什麼笑意,他瞇著眼睛,聲音沈沈的,是很正式的語氣。幾個字說出來,一字一句的擲地有聲,“──我要啟動買售奴隸契約的豁免條款。”

  所謂的“豁免條款”,就是月光島單方面五則規定中的最後一項──若奴隸被重新安排後,合同訂立方再次出現並屬意重新取得奴隸所有權,則在支付月光島一切損失費用後,可重新取回該奴隸所有權!

  向東陽笑起來,看看旁邊已經睡著的時夜,目光是跟平時的強硬冷凝完全不同的寵溺縱容,似乎是怕講電話的聲音吵醒床上即使睡覺也皺著眉滿臉倔強的青年,起身彎腰給他把薄被蓋好,自己走到了露台上,關上了拉門才揶揄著笑道:“我以為你會和那蘇家小子公平競爭的。怎麼,沈不住氣了?”

  “君屺住院了。胃出血和直腸炎,到現在還昏迷不醒。”蕭九頓了頓,眉頭擰的很緊,臉色復雜,半晌,終於仿佛歎息般說道:“其實他現在的身體狀態跟早年的經歷有著脫不開的關系,你知道的,像他這種從小就接受訓練的奴隸,超負荷開發使用造成身體機能退化,到他這個年紀,幾乎是不可避免的。”

  向東陽明白,蕭九離說這句話的潛在意思是在說──君屺現在這個樣子,他要為其付主要責任。

  但是蕭九這個人從來都是敢作敢當說一不二的,所以從不會為了自己做過的事情後悔。

  再者,以他和君屺的關系,調教師在島上調教奴隸是工作,奴隸多年之後的陳疾根本就是被默認、且無可避免的。這種情況轉變到專屬奴隸和主人之間,作為主人可以做的,也就只是盡量調養照顧奴隸的身體,避免使其受到更大的傷害罷了。

  因為像君屺這種情況,一旦得了大病就是很傷元氣的事情,身體素質會因此而越發糟糕。

  所以說,他如今說這話,是在怪那蘇家少爺沒有照顧好君屺了。

  向東陽想著,隔著玻璃拉門看床上時夜熟睡的臉──他在對待時夜的問題上,雖然手段強硬不肯讓步,但是到底是不願意把那個驕傲的人逼到這個地步的。

  收回目光,向東陽抬手揉著眉心,神色頗有些心煩的歎了口氣,卻也不多說什麼,只是問蕭九離:“那蘇家少爺,你准備怎麼辦?”

  蕭九離和向東陽十幾年的朋友,彼此心意對方都是能猜到幾分的,聽見他歎氣也不問緣由,微微瞇著眼睛,抿著唇,重新又把君屺的診斷書翻了一遍,“我原本尊重他不強來,是因為他對君屺確實是真心實意的,如果沒有他,君屺現在怎麼樣還說不准,我也算是承了他的情,所以讓君屺自己選擇去留──但是你知道,這件事兒一出來,我就再沒有什麼好顧忌的了。”

  他說著深不見底的漆黑眸子似乎淺淺的流露出一種很復雜的心疼味道,閉了閉眼,蕭九聲音壓抑,“不管出於什麼原因,這樣的事情再來兩次,君屺就真的廢了。”

  他這裡說的“不管什麼原因”,包括蘇南不計後果的任意妄為,以及君屺的一時任性。

  向東陽挑挑眉,“早知道你會來,手續已經給你辦好了,你派人過來拿……不,還是島上派人給你送過去吧。不過我看,就算是月光島方面出面強制執行合約,讓那蘇家小子放手,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蕭九挑眉志在必得的微笑:“他雖然是蘇家的獨子,但是現在蘇家掌權的人到底還不是他。商人嘛,都是利益至上的。”

  “那利益至上的商人,你用那麼大的利益代價換一個已經因為逐漸衰老而失去利用價值的奴隸,值得麼?”

  向東陽用了一個暗示意味非常明顯的辭匯,“利用價值”。在很多年前,蕭九離選定君屺,其實是因為一些不為人知的緣由而決定的。只是蕭九離個性偏執,整個月光島知道這其中秘辛的人,也就只有跟他私交一直非常好的King而已。

  果然,向東陽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即使隔著電話,他也能明確的感覺到蕭九的呼吸因此而滯了一下。

  然後,那東南亞名聲赫赫的大毒梟愧疚而釋懷地歎口氣,很堅定的聲音,低低沈沈的,卻似乎在這冰冷的雨夜裡淺淺地泛出了些許暖意──

  “──現在,他是我最大的利益。”

  

 

第五十六章 情殤

 

    三天前的一場雨,讓這座地處北方的地區一下子感受到了濃濃的秋天氣息。東北風刮得樹上葉子掉了一地,外面的景色與幾天前比起來,竟是恍如隔世一般。

  蘇南看了看時間,停下手裡的工作把電腦放在一邊,從沙發上站起身走到君屺的病床邊,把夾在他食指上的血壓測量儀換到中指上,看著病床上仍舊昏迷不醒的男人,輕輕歎了口氣,“三天了,你還不打算醒過來麼?”

  沒有人回答他。

  蘇南歎氣苦笑,想了想,怕這老男人昏迷太久四肢僵硬,於是彎下腰去幫君屺做按摩,活動關節。

  看著手法和力道,竟然是很專業的。

  可是病床上的男人還是安安靜靜的閉著眼一動不動,如果不是儀表上顯示的生命體征相當平穩,蘇南幾乎就要懷疑他會這麼睡著離開自己。

  可是大夫說他胃出血的病情已經得到控制,今早連止血針都撤了,會一直昏迷不醒,只是上了身體元氣,醒了之後慢慢調養,不會有大礙。

  所以蘇南一直等著他醒。

  他叫人送來了生活用品,在君屺旁邊搬了張床,後來又把辦公室也搬到了病房,每天24個小時守在這老男人身邊,跟護工學照顧病人,學會了就把護工攆了出去,至此之後,照顧君屺的事情就不肯再假手他人。

  他那樣一個從小含著金湯匙長大的大少爺,往日裡又是囂張跋扈慣了的。會為一個比他大不少的老男人做到這個地步,實在是已經非常難得了。

  ——不知道讓多少人跌破了眼鏡。

  “他們都想來看我出糗,一個個看我的眼神跟看猴子似的,都被我打發回去了。小爺這種樣子怎麼能讓外人看見!”蘇南的手指在君屺柔軟的皮膚上按出一個個小小的淺坑,翻了個白眼,瞟了眼男人仍舊沒有反應的臉,接著又聳拉下那原本應該恣意飛揚的眉目,表情顯得很頹然,“……我倒是願意讓你看的,可是你卻不肯睜開眼睛,領我這個情。”

  他說著一時沒控制好力道,下手重了,卻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疼了的緣故,君屺的手指竟然因此而輕顫了一下!

  君屺覺得,結束自己無止境噩夢的是一下說不清是什麼感覺的疼痛。痛感中帶著一種好像被掐到了經絡的酸麻、伴隨著一點點輕松感,沿著神經撞進大腦,打碎了一直把他緊緊纏縛其中的晦暗夢境……

  他嘗試了一下,眼皮很沉,仿佛被膠黏住了似的,他睜不開眼,可是意識卻逐漸清醒,耳邊能聽到聲音,從朦朦朧朧到逐漸清晰……

  是蘇南的聲音,他似乎沒有發現君屺已經醒了,那自言自語的聲音還是很執拗,但卻多了疲憊和傷感。

  因為眼睛還不能看見,所以聽覺變得更加敏感,君屺甚至能從那聲音中分辨出淡淡的悔意,夾雜著歉疚,很復雜的感情糅雜著,讓青年的聲音聽上去竟然有著他這種年齡不可能感受到的滄桑……

  “我很抱歉這段時間讓你經受這些折磨……知道你跟那個蕭九離藕斷絲連,看見你們親吻的照片,我氣瘋了……你不知道,我長這麼大,從沒有對另外一個人像對你這麼上心過……我自私的很,那種付出而不求回報的聖母行為我做不到。我為你做了這麼多,改變了這麼多,是一定要得到你的回應的。可是你卻一直不回應我……”

  蘇南的聲音頓了頓,似乎很不願意承認,聲音都帶上了微微的顫抖,聲音很勉強,是很難堪又難以啟齒的語氣,“……我愛你。原本把你從重景帶回家,只是覺得你有趣,只是想玩玩罷了,沒想到後來竟然越陷越深,到了這種地步……其實你有什麼好的?又年老又體弱,還是個男人,心裡還裝著另外一個拋棄了你的男人!你看我的目光總是很淡漠的,在你的心裡眼裡,我幾乎找不到有我的位置!”

  蘇南揉按他小腿肌肉的動作停下來,君屺感覺他在自己旁邊坐了下來,他不知道這個一直以來都傲慢倔強的青年此刻是不是掉淚了,只是聽著聲音,竟然有些微的哽咽……

  君屺忽然覺得一陣難受,有一種分辨不清是什麼的悸動沖破障礙從心底透出來,直湧到眼睛上,竟然也是一陣酸脹……

  “我怎麼能忍受你心裡沒我的位置呢?”蘇南握著君屺的手抵在自己眉心,他的手是抖的,聲音也是抖的,喉嚨裡的哽咽被壓抑著,沙啞而沉重,“就算你年齡比我大又身體不好,就算你是個男人,就算你心裡一直放不下蕭九離,可我還是忍不住的喜歡你……這樣的我,怎麼能忍受你一直不回應我?你不知道,你在車上跟我說你是來找我的時候,我有多高興又有多自責。如果我可以早一點明白你,或許今天的事情,都不會發生了……”

  他說著抬起頭來用力眨眨眼,輕輕笑了笑,反而是那種很自信而篤定的笑容,“說什麼回不去了,我已經陷的這麼深了,哪有可能再放過你?死心吧,等你病好,我一定會帶你回去的。即使你還對蕭九離念念不忘,我也不會把你讓給他。”

  蘇南的最後一句話,聽的君屺嘴裡發苦。

  身體各處的神經已經從昏迷的麻木中恢復過來,君屺嘗試著動動眼皮兒,他可以睜眼了,可是此刻卻反而更想逃避……

  他活到這個年紀,經歷過那麼多的事情,蘇南對他的心思,他怎麼可能不明白?只不過一直裝傻罷了。

  他脖子上圓潤而小巧的喉結輕輕顫了顫,蘇南話音落下的時候,有那麼一個瞬間他想開口對蘇南說點兒什麼,可是最後卻放棄了……

  他不想說,也不敢說。

  那些話,說出來,就是對蕭九離的背叛。

  他是個奴隸。他不想,也不能背叛他的主人。即使主人曾經一走了之的拋棄造就了今天的一切。

  他曾經發誓對主人忠誠,自毀誓約,連他自己都要唾棄自己。

  所以他一直想借由自己跟蕭九離的事情讓蘇南對他徹底失望,只要蘇南可以因此而放棄他,恨他也好厭棄他也好,沒人比他更了解,這種痛痛快快的情緒總是要比傷心難過那種仿佛頓刀割肉般的痛苦牆上太多了……

  可是他到底還是傷害了蘇南——用一種最殘忍的方式。

  到底還是弄巧成拙了……

  整件事情,君屺怎麼也沒想到,蘇南對他竟然執著至此!他也沒想到,事到如今,自己心裡剩下的,竟然也不再僅僅只是悸動……

  事情發展的已經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

  完全超出他的預計,讓他除了閉著眼睛裝睡回避外,再別無他法……

  蘇南的聲音落下後,整間病房一片死寂,沉默得幾乎令人窒息。

  君屺聽到他的呼吸,深深淺淺的,還帶著不明顯的鼻音。似乎是一種他這個年紀的年輕人在為情所苦的時候特有的情緒。

  充滿勇氣,放肆而固執,完全不顧後果的執著。

  讓人羨慕,也讓人沉淪。

  君屺想,他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再遇見另一個像蘇南這樣的年輕人了……

  這麼想著,眼淚就從緊閉的眼角滲出來,偷偷沿著臉部的輪廓滑落到發絲裡,然後就再也找不到了……

  這個時候,病房的門忽然被人從外面敲響,很節制的聲音和頻率,不急不緩,甚至彬彬有禮。

  像是預感到什麼一樣,君屺心裡狠狠打了個冷顫!

  蘇南從自己的情緒中緩和過來,隨手在眼睛上抹了一把,習慣性的整理下衣服,才慢騰騰的起身去開門。

  ——門外站著的,不是那些跑來打趣他的朋友,也不是醫院的大夫護士,而是蕭九離。

  

 

第五十七章 蘇南VS蕭九

 

    蕭九離身後還站著三個人,皆是一身典型黑社會的打扮。蘇南瞟了他們一眼,挑挑眉就輕描淡寫的把視線收回來,看著穩穩站在面前的蕭九離,倒也不怎麼意外。

  “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的,等你很久了。”

  蕭九離不著痕跡地把蘇南上下打量了一遍。不管之間彼此通過各種管道了解了對方多少,這樣正式的見面,面對面的交談,還是第一次。

  他們彼此的距離很近,都可以感受到對方身上的氣息,似乎都帶著久居上位的獨裁者身上特有的那種殺伐果決的強硬氣息。

  蘇南那只有在面對君屺的時候才會出現的柔軟脆弱早就收得一乾二淨,蕭九離看他的時候,他也坦蕩蕩的直視對方,嘴角勾著一點兒很有氣度的笑,是禮貌的疏離,那樣不急不躁的樣子,竟然面對蕭九離那帶著肅殺氣的氣場時也絲毫不會落了下風。

  蕭九離在收回打量蘇南的視線時,掃了一眼病床上一動不動的君屺,接著嘴角輕輕一挑,似乎是有點無可奈何地笑了下,然後跟蘇南開門見山道:“既然知道我要來,想必你也猜得到,我為什麼而來。”

  蘇南皺皺眉,本能地回頭有點兒擔心的看了君屺一眼,便用一種淺淡而堅持的語氣淡淡地跟蕭九離說:“我們出去說。”

  “不用出去說了。”蕭九的視線越過蘇南再次放到君屺身上,目光篤定而語氣自信,似乎還帶著一抹玩味兒笑意,“他已經醒了。”

  蕭九離這話剛一出口,病床上原本就是在咬牙裝睡的君屺整個人就像被鍾撞了一下似的狠狠一顫——他不擅長說謊,更不擅長對蕭九離演戲。事到如今,已經被揭穿,說什麼也不好再繼續裝下去了……

  於是他無聲地苦笑著輕輕歎了口氣,硬著頭皮睜開眼睛,在蘇南那糅雜了震驚喜悅嫉恨和不滿的復雜視線裡,撐起僵硬的身體,慢慢從床上坐起來,淡茶色的眸子秋水一樣安安靜靜地看了蘇南和蕭九離一眼,接著就垂下眼睛,輕輕地開口,聲音聽起來滯澀沙啞,但是情緒卻很平和,“少爺,……主人。”

  這是君屺第一次當著蘇南和蕭九離的面兒稱呼他們中的另一方,他這稱呼叫出來,無論是蘇南還是蕭九,臉色皆是微微一變。

  先前那種被壓制隱藏得很完美的,對對方的敵意,因此而緩慢的透出來,兩個人再看對方的時候,眼神都是那種充滿排外意味兒的冷冷的嘲諷。

  而君屺,因為在垂下目光的一瞬間餘光偶然瞥到的一個人影,而緊緊攥緊了藏在被子下面的手指……

  站在蕭九離身後最右邊的那個人君屺認得,他叫戚威,月光島有外出任務的時候,出來執行任務,領頭兒的人多半都是他。

  他會跟著蕭九離來到這裡,那意圖就已經非常明顯了。

  沒想到他那天昏迷之前恍恍惚惚跟蘇南說的一句“回不去了”,竟然會一語成讖……  

第五十八章 交鋒

 

    君屺眼底的神色從最初的心虛尷尬逐漸轉變成一片深不見底的沉寂,蘇南看在眼裡,恍然間隱隱的感覺到這種沉默寂靜是他從沒有在君屺眼中看見過的,甚至跟從前偶爾流露出來的痛苦絕望都不一樣……他一眨不眨地看著病床上安然平靜的單薄老男人,過了半晌,忽然就意識到,那是無論什麼自己都做不了主,所以聽天由命不再掙扎的死寂。

  幾乎是一種比絕望更加深切而可怕的情緒。

  蘇南無法從中分辨出這樣的情緒到到底是針對自己還是針對蕭九的,但是對這老男人的心疼卻是真真切切的湧了出來,他甚至不願意去糾結為什麼君屺醒了卻仍舊裝睡的理由,看男人這樣,當下就轉回頭,拒絕蕭九離的時候是非常堅決的口吻,“——我不管他醒是沒醒,總之,你想跟我談,就換個地方。”

  蕭九離目光幽深地盯著病床上形容消瘦的男人,是那種仿佛可以把對方穿透一般深沉而敏銳的眼神,過了半晌,他深不見底的眸子裡逐漸浮現出一點兒復雜的味道來,終於收回目光,點點頭,“好。”

  ——他並不想在這些無關痛癢的事情上跟蘇南起爭執,何況君屺此刻的狀態他也同樣的擔心的。

  蘇南怕吵到君屺,病房外面沒有留人。此刻獨自一人大咧咧地往走廊盡頭的一間辦公室走,蕭九離跟過去的時候,一是防著蘇南調虎離山趁機轉移君屺,另外是不想在氣勢上落個以多欺少的名聲,於是讓身後的三人留在病房門外,自己從戚威那裡拿過那份只差蘇南簽字的協議書,幾步追上蘇南,跟他一起去了那間空著的醫生辦公室。

  反手關上門,蘇南大馬金刀的坐在椅子,看著隔著長桌子坐在他對面的蕭九離,微微挑眉,眼角漫不經心的微微勾起,淡淡的眼神,直截了當的開口:“當初我把他帶回家,那份買賣契約看也沒看便簽了字,現在來看,當初一時的草率現在竟然給我帶來了這麼大的麻煩——”

  蘇南聳聳肩,很乾淨俐落的語氣,哪怕張口就是一擲千金,卻也沒有絲毫猶豫,“合同上月光島單方面的那條規定我看了,我既然簽了字,就會對此而負責。只是君屺我是絕對不會放手的,在這個前提下,你的任何條件,只要是我能力和權力范圍內的,我都可以答應。”

  聽蘇南說完蕭九離就笑了起來,很低沉的笑聲,似乎把辦公室裡的空氣都壓縮了一般。他笑的饒有興趣,“真巧,我原本也是打算對你說這些的。不過我想,現在再說這些也沒什麼意思了。”長桌後面的男人說著把那份厚厚的檔慢慢像蘇南的方向推了推,“下面有一份我的家族跟你們集團的合約書,標的內容是你們東南亞分公司在建材市場這一塊兒五年內百分之三十的市場占有量。”

  他這話說出來,連蘇南也忍不住震驚得微微皺眉!

  “據我了解,貴公司在東南亞市場的年銷售額已經連續三年停滯不前了吧?百分之三十的市場占有量意味著什麼我想整天跟這些打交道的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你不用管我會怎麼做到這份合約的內容,總之,我蕭九說得出的事情就必然辦得到。”蕭九離說著,嘴角的笑意似乎變得更加深邃,他說話的語速很慢,一字一句的,“我想,這麼大的事情你應該做不了主,所以事先跟你父親談過了,蘇先生很感興趣,我們雙方已經把合同簽下來了,給你帶過來的是影印本。”

  蘇南漆黑的瞳孔驟然猛縮了一下!

  先前他那份奴隸契約上說的,前主人只要支付一切損失費用就可以重新取得奴隸所有權。憑心而論,那五年內百分之三十的市場份額,哪怕是買十幾個像君屺這樣的奴隸,也是足夠了。

  這種事,他不答應尚且還有爭奪的餘地,但是名字都已經簽在了合同上,就相當於蕭九離已經支付了全部損失,而他這邊兒,不管簽字的人是不是他自己,總之,合同成立就相當於他接受賠償。

  這樣的話,再沒什麼好講,只能松手放人。

  可是……

  蘇南的眼睛慢慢瞇起來,眼神逐漸凌厲起來的同時臉色也微微沉了下來!他菲薄的微笑,帶點兒痞氣的挑高一邊的眉毛,懶洋洋地坐在椅子上,歪著頭看蕭九離,微微拉長了語調,慢悠悠地說道:“如果……我不接受呢?”

  “這樣的話,我恐怕就要失禮強來了。”

  “憑你和你帶來的那三個人?”

  “不。”蕭九離氣定神閒的微笑,淡然的聲音,卻很強硬,“憑我背後的勢力,以及他們背後的月光島。”

  蘇南也在笑,雲淡風輕而漫不經心的笑,“有句話叫做強龍壓不過地頭蛇。我知道你背後頗有些能量,月光島的勢力更是不容小覷。但是就算月光島因為牽扯勢力太多的緣故而被默認合法,但是你們這種買賣契約,當真敢拿到北部地方的法庭上來麼?”

  “自然的不敢的。”蕭九離竟然就這樣痛快大方的點頭承認!他看著因為而些微有些詫異的蘇南,說話的態度語氣很隨意,可是因此而流露出來的氣息卻非常強硬而篤定!“——只是,月光島光明正大的來北部搶人,這裡的人,當真敢攔麼?”

  蘇南挑眉努努嘴,似乎是非常仔細的想了想其中的利害關系,然後才淡淡的瞟了一眼窗戶的方向,“……我想,在說這話之前,你應該先去窗子邊兒上向下面看一看的。”

  蘇南這話一出口,蕭九離當時就意識到不好。

  也不故弄玄虛,站起身來到窗邊去向下看了看,饒是蕭九離這樣從大風大浪裡闖過來經過千錘百煉的神經,一眼看下去的時候,黑白分明的眸子也禁不住狠狠一凜!

  竟然全是警車,關燈消音密密麻麻的停在樓下,車上下來的員警或便衣或警服,封鎖了住院部周圍,真刀明槍,嚴陣以待。

  “月光島來搶人這裡的公職部門確實是不敢出面阻攔的。”蘇南轉了個身,大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事不關己氣定神閒地笑著,“但是傾巢而出對東南亞名聲赫赫罪名昭昭的大毒梟一舉成擒,這種功勞,我想,他們還是願意領的。你覺得呢,——蕭老大?”

  

 

第五十九章 對峙

 

    蕭九回過身來,有些無奈的苦笑:“倒是我小看你了。”

  “不是你小看我,”蘇南抱臂挑挑眉,“——是你太高看你自己了。”

  “也對。來北部之前,我沒想過會遇到你這麼難纏的對手。”蕭九承認的很痛快,但是很快就接著進一步解釋了他所謂的“難纏”的意義,“你就君屺的執著超乎我的想像。很多時候,判斷敵人是否棘手不是看他的權勢有多可怕,而是看他對一樣東西、一件事或者一個人,到底有多執著。我想你也知道的,一個人有多執著,就有多可怕。”

  他說著聳聳肩,語氣很輕松,不僅聽不出半點兒被樓下警員震懾到的味道,反而更帶了一些威脅的意思!“不過,面對這種人,我們通常的做法都是——斬草除根。”

  這話從蕭九嘴裡說出來,自然而然的就帶上了一點兒冰冷的殺意,讓人聽著就遍體生寒。

  可是蘇南卻是不怕的,他還是穩穩當當的坐著,他沒有說話,嘴角的弧度還是很漫不經心,漆黑的目光卻帶著毫不掩飾的咄咄逼人的挑釁!

  蕭九看著他的眼神就笑了,很爽朗的聲音,有些玩味兒,“你覺得我殺不了你?”

  “術業有專攻,我干的不是違法殺人的行當,身手自然不及你。”蘇南說著抬眼瞟了眼房門的方向,接著慢吞吞的說道:“不過在你手上堅持到員警上來,我自信還是沒問題的——現在你後悔了麼?後悔自己不該把那三個人留在病房門口,防備著我調虎離山暗中叫人帶走君屺。”

  他們此刻的對話其實很有意思,並沒有像一般仇敵見面爾虞我詐攻心為上,他們仿佛極有默契的把一切都拿到明面兒上直截了當的說出來,拼的不是手段招數,而是各自的底牌。

  在說話的同時,蕭九離插在褲兜裡的手不露痕跡地飛快給向東陽發了條短信,只有明確的兩個字——幫忙。

  他憑著感覺按了發送鍵,因為聽到蘇南提到君屺,於是也轉了話鋒,“他和你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你不了解他,你不知道真正需要的是什麼討厭的又是什麼,何必這麼執著?”

  蘇南冷哼一聲,白了他一眼,“這是我們倆的事情,跟你有什麼關系?再說,”蘇南頓了頓,笑容冷冷的,帶著嘲諷,“你了解他,你知道他需要什麼討厭什麼,他跟你那些年,身體還是變成了現在這副樣子——正常男人哪有不到三十就病怏怏風一吹就能倒的?!蕭九離,你了解他,你讓他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你在乎他,你扔下他一聲不響說走就走?!現在跑過來跟我道貌岸然的說這些,不覺得可笑麼?”

  蘇南說到後來,原本輕佻懶散的語氣已經情不自禁的變得非常強烈了。

  “我跟他之間關系的復雜不是你能想像的,跟你說了你也不會懂的。”蕭九離的措詞和語氣都是那種相當排外的,無意間就好像直戳到蘇南心坎兒裡去了似的!

  蘇南原本就因為得不到君屺的回應而覺得自己無法走進那老男人心裡,如今被蕭九離用這種語氣說出來,瞬間就覺得一股血氣無法控制的直沖到頭頂!

  他到底還是年輕,這個年紀的年輕人骨子裡特有的年少氣盛一瞬間全都被激發出來,他的眼神一下子就冷了下來,目光寒針似的直直刺向蕭九離,聽不出感情的聲音,一字一句,“我也不想了解一個沒有意義的‘過去’。”他強調了最後兩個字,話音剛落的同時,拿起不知何時也已經撥出去接通了的手機,直接放到嘴邊,也是簡明扼要的幾個字,“——上來吧。”

  蕭九離知道接到蘇南這句命令的絕對是樓下嚴陣以待的員警。

  他正好靠在窗邊,蘇南話一出口他就向樓下瞟了一眼,果然看見下面員警一窩蜂似的往樓裡沖——他們已經在外面圍了這麼長時間了,蘇南又是早有准備的,樓裡不可能不留人。

  也就是說,很可能速度快的讓他們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而發過去的短信還沒有回應過來。

  蕭九離絕對不是那種會束手就擒坐以待斃的人,他的反應和速度都極快,只是收回目光的一瞬間身體就動了,向蘇南的方向沖過去的同時手裡的槍已經上了膛!

  對方有槍,這種時候往門的方向跑,顯然是不明智的。

  而當初在酒吧蘇南敢徒手接趙恆的槍,可是面對蕭九離這樣的男人卻是無論如何也不敢大意的。對方手往後腰上摸的剎那蘇南就猛的一腳踹在桌子上,身下的椅子受力倒滑出去,他避開蕭九拔槍瞬間槍口能輻射到的范圍,椅子停下來他立刻下來起身反手把椅子朝蕭九扔出去,椅子脫手的同時人也借著椅子的掩護向蕭九離的方向猛掠了過去!

  前一秒還隔老遠說話的兩個人下一秒就猛然動起手來,拳腳相向打在一處,蘇南身手的確不如蕭九離,但是他本來就爆發力可怕,加上蕭九離只是想擒住他而並不想真的下殺手,一時之間竟也分不出高下來……

  而打斷他們的,是門外驟然響起的轟然一聲撞門聲,外面的員警一一槍崩壞了門鎖,抬腳踹開房門蜂擁而進,一把把制式手槍黑屺屺的槍口目標一致的對准已經隱隱顯現出優勢的蕭九離,同時高聲喝道:“住手!不許動!——”

  與此同時,不約而同響起來的還有蕭九離以及蘇南的手機。

  被十幾把槍指著腦袋,蕭九離挾持蘇南做籌碼的打算算是泡湯了,可是他竟然也還是絲毫緊張也看不出,面對十幾人警告的目光,如同逛自家市場挑白菜似的平淡眼神在他們臉上掃了一圈兒,然後掏出手機,只是一條短信,向東陽回復的——

  搞定了,放心。答應我的報酬記得付。

  蕭九離看著這條信息,氣定神閒的挑挑眉,對著拿起桌上手機正在接通的蘇南勾勾嘴角,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

  蘇南看他的表情就覺得有什麼事兒超出了自己的預設范圍,垂眼一看來電顯示,果然心裡咯登一聲,臉色忍不住跟著微微變了!……

  他反常的猶豫了片刻,在嘈雜鈴聲響遍辦公室的時候,終於緊緊皺著眉按下了接聽鍵。

  聽筒剛一放到耳邊,那邊立刻就傳來了一個蒼老但是非常渾厚而威嚴的老婦聲音,聲如洪鍾,語氣強烈、毫不客氣——“蘇南,你鬧夠了沒有!”

  

 

第六十章 離開,沒機會說再見(上)

 

    那蒼老女聲吼得蘇南耳朵嗡嗡直向,還不等他有所回應,劈頭蓋臉的就大聲數落道:“你爸媽出國,你是越發的無法無天了!看看你現在像個什麼樣子?為了個快要能當你叔叔的男人鬧的滿城風雨人盡皆知,你讓你爺爺九泉之下怎麼安心?!”

  蘇南聽著她說話頭皮都發乍,等她一長串話教訓完,才硬著頭皮苦笑著叫了一聲:“奶奶……”

  要說,蘇南這無法無天橫行無忌的性格在家裡還怕個誰,那絕對是這位一把年紀了還聲音赫亮中氣十足的老太太了。不止他怕,就連蘇南的父親面對這位嫡親的老娘,也是頗有些忌憚的……

  這家裡能鎮住這脾氣火爆了大半輩子的老太太的也就只有蘇南的爺爺的,只可惜他爺爺在蘇南小的時候就病故了,從此蘇奶奶在家中的霸主地位再無人能夠撼動……

  蘇南的爸爸在結婚之後為了脫離管束尋求自由就帶著愛妻搬出去自立門戶去了,蘇老太太年輕時17歲就嫁給了蘇南的爺爺,相守半輩子到老卻只剩下自己一個人,性子更是懶怠,又素來低調不愛跟年輕人摻和,雙方私下走動不足以為外人道。

  這麼多年下來,外面的人只知道蘇家的商業帝國根基雄厚,卻不知道,這條北部的地頭蛇家裡還盤著一條真真正正的強龍撐腰——蘇南的奶奶姓葉,娘家在這國家的權力圈兒裡名聲顯赫,她卻完全憑藉自己的能力在軍隊摸爬滾打了幾十年,如今穩穩當當地坐著總軍區下屬北部軍分區的師長位置,肩膀上頂著的大校軍銜,半點兒水分也沒有。

  而向來不太管兒孫事的老太太這個節骨眼上忽然打電話過來,實在讓蘇南不得不疑心。可是就為這個讓他松手放人,實在是不太可能的,“奶奶,您先消消氣別激動……”

  “行了,你對付你爸媽的那套少拿來對我我!”蘇南的話沒說完就被老太太毫不客氣的打斷了,“我快到醫院了,你等著我。別動那個蕭九,一切等我到了再說。”

  “你老太太就別跟著瞎折騰了——”

  蘇南沒說完,那邊兒雷厲風行的大校女士就掛斷了電話。

  蘇南重新坐在了椅子上,深深長長的呼吸著,眉頭緊皺,目光幽深。蕭九離還是那副事不關己的樣子靠在窗台,前面十幾個員警呈半包圍之勢,對著蕭九離抓也不是放也不是,只能端著槍嚴陣以待。

  原本寬敞的辦公室因為擠了十幾個男人,顯得狹小而壓抑。

  空氣裡似乎帶上了男人汗漬的味道,潔癖深重的蘇南臉色崩的越來越緊,一臉厭煩之色。

  蕭九離點了根煙兒,猩紅火星在指尖明滅,更襯得臉色幽暗深不見底……

  氣氛沉默詭異的令人窒息。

  老太太果然很快就來了,只是同來的不止是她和她的警衛員,一起過來的,還有五倆掛著軍分區牌照的軍用防暴車……

  原本跟蘇南通電話指揮樓下員警行動的是卓雲松,此刻隨著老太太一起上樓來,分開眾人的時候,對上蘇南的目光只剩下無可奈何的苦笑,那意思就是說——你家老太太太難搞了,我敗陣了,你自求多福吧……

  跟蘇南遞了眼神之後,就擺手叫屋裡的員警們把槍放下了。

  原本劍拔弩張的情勢,忽然間逆轉,變得詭異非常。

  不管是這位巾幗英雄葉老師長還是屋子裡嚴陣以待的員警,都是蘇南這邊兒的人,然而,他們此來卻明顯是兩個目的……

  葉老太太先是看了窗邊含笑看著她的蕭九離一眼,微微皺眉,卻並沒有多表露什麼,直接干乾脆脆的一擺手,“——那人你帶走吧。”

  “不行!”蘇南猛的一拍桌子霍然站起來,反常的大嗓門吼得旁邊卓雲松都打了個哆嗦,“老太太,別的什麼都依你,唯獨這件事兒,您別插手。”

  “我也告訴你,別的什麼都能由著你鬧,唯獨這件事,絕對不行!你爸媽常年住在國外,思想開放不管你這些混賬事兒,我卻不能不理。蘇家就你這麼一根獨苗,你跟一個男人糾纏不清,現在放任不理,我死後還有什麼臉面去見你爺爺?!”

  這彪悍的老人家,最在乎的就是疼了她一輩子的丈夫。

  蘇南也知道,所以說什麼也不會讓她把話題拐到這上面來,想了想,逐漸冷靜下來,歎了口氣,語氣也慢慢有些軟化,“奶奶,這是我們自家的事情,我們回家說。好歹,你總不能把孫子的人往外人手裡送,傳出去,您叫我的面子往哪兒擱呢?”

  

 

第六十章 離開,沒機會說再見(中)

 

    到底是自己的親孫子,像蘇南自己說的,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讓他下不來台的。

  葉老太聞言也稍稍緩了臉色,走到蘇南身邊,從兜裡拿出手機找到了一條短信遞給蘇南看,那是一組非常特殊的,跟普通民用號段完全不同的號碼。

  蘇南沒有承葉老太太的衣缽,對軍隊和政治上的了解只是皮毛而已,他看著這號碼只是覺得應該是高層軍官專用於某些用途的,但是具體怎麼回事兒,他也不清楚。只是隱隱覺得不對勁兒。

  老太太歎了口氣,抬起手來對擠在辦公室裡的一群男人滿揮了揮,多年沉澱下來的威嚴眼神掃過眾人,最後在蕭九離臉上頓了頓,那目光有點兒特別,外人看不出什麼來,但是兩個當事人仿佛可以從這短暫的交流中達成什麼協定一樣——

  “你們都先出去吧,我們祖孫兩個,想單獨說說話。”

  不管怎麼樣,這鐵腕兒大校的話,在場沒有人能當耳旁風。

  但是軍隊跟員警到底是兩個系統,這些員警都是卓雲松帶來的人,又都知道他跟蘇南的關系,一時間卡在那裡進退兩難,都在等蘇南這邊兒松口。

  蘇南心裡有一種特別不好的感覺,他有點兒後悔自己心腹太少,沒有專門培養自己的勢力,現在勢單力孤的,連個可以為他死守防線的人都沒有。但是畢竟他奶奶的身份在那兒放著,他也不能當著這麼多人跟老太太硬碰硬。

  於是狠了狠心,猛一咬牙,先是對一直看著他的卓雲松遞了一個非常鄭重其事的沉重眼神,然後才極其輕微的,想等著他開口的卓雲松點了下頭。

  卓雲松明白他那一眼的意思——千萬看護好君屺,別讓別人鑽了空子。

  卓雲松回給他一個放心的眼神,這才一邊戒備著蕭九離,一邊領著人魚貫而出。

  蕭九離也出去了。

  轉眼辦公室裡只剩下這情緒都不太好的祖孫倆,空蕩冷清的辦公室裡,葉老太太拉了把椅子坐下便逕自說道:“那條資訊,發給我的人是西北軍區向家的嫡系。那個派系是什麼勢力你不是不知道,這時候為了蕭九離給我發這樣的短信,之間絕對不是普通交情。如果不是這條短信,你想我又怎麼可能這麼快得到這邊兒的消息趕過來?這是其一。”

  老太太頓了頓,看了一眼蘇南,繼續說道:“再者,你現在抓了蕭九離,他的人又怎麼肯善罷甘休?明面上的爭奪蘇家是不怕他們,但是背地裡的手段防得過來麼?何況他還牽扯著月光島!我不能讓你面臨任何危險,你爺爺留下的偌大家業,也不能因此出任何差錯。最後一點,蘇家就你這麼一根獨苗,你跟一個男人糾纏不清算怎麼回事兒?阿南你該明白,你爸簽蕭九那份兒合同,也是側面想你表了態的。”

  蘇南坐在葉老太太對面,安靜的聽她說完,半晌,終於抬起頭來,他眼睛黑白分明乾淨明亮,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蘇奶奶跟他對視的時候,總覺得自己這天不怕地不怕的孫子眼底有灰蒙蒙的霧氣……

  蘇南歎了口氣,漆黑的瞳孔在那種莫名濕氣的襯托下顯得格外深邃,沒有外人在周圍,他撤下偽裝,表情是那種年輕人面對長輩的不認同時所特有的,帶著七分質問三分哀傷,語氣不強烈,但是一字一句,平平淡淡的卻仿佛能敲進人心裡去——

  “奶奶,爺爺離世這麼多年,你還是心裡還是一刻也放不下他。爺爺是你的愛,難道我的愛,就不是愛了麼?”

  旁邊這經歷過真正大風浪、如今面對什麼也自信可以面不改色的老太太,聞言端正而坐的身體卻猛的震了一下!

  而就在這時,原本關著的辦公室房門被人極其失禮的猛然推開,卓雲松人還沒進去緊繃著的喊聲就已經沖了進來,直直打進蘇南耳朵裡!——

  “阿南!人已經不再病房了!!”

  他聲音剛響起,蘇南就陡然一下子站了起來,速度之快力道之猛,直接把身後那把實木的椅子撞翻了!

  椅子一下子向後倒在地板上,很大的響聲,短促而突兀,仿佛把什麼不知名的東西也一並砸碎了……

  

第六十章 離開,沒機會說再見(下)

 

    蕭九離留人守在病房的時候,蘇南是不怕的。因為雖然病房外面他沒留人,但是醫院裡裡外外都是便衣,他們想在這麼多人眼皮底下把人帶出去是絕對不可能的。

  當時蕭九離留人守著,是防著蘇南趁自己不備把人帶走的。

  而將這種情勢徹底扭轉過來的,是葉老太太帶來的那些全副武裝真槍實彈的兵。他們來的時候就接到了老太太的死命令,必須壓制住來圍剿的員警,讓蕭九的人順利的把病人帶出去。

 事實上,老太太去找蘇南的同時這項行動就已經展開了。防暴車上稀裡嘩啦下來的那些人,只是為了掩人耳目罷了。

  葉老太太這個人,說一不二雷厲風行了一輩子,她下定決心要做的事,沒人能攔得住。

  她是無論如何也要拆散蘇南和君屺的。於公於私,都無話可說。

  所以那個時候,當病房裡聽著外面一陣騷動,靠著床頭環抱著自己的君屺抬頭看見推門走進來的是戚威的時候,就明白了這場審判的結果。

  霎時間心裡涼了半截,莫名的,就有了一種期待落空的感覺。

  可是他在期待什麼,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他只是覺得身體仿佛被什麼莫名的東西包裹住了,不是很強烈的壓力,但是層層疊疊,讓他覺得難受,還有點兒窒息……

  看著戚威走近,他對這個來自於月光島的男人有著本能的恐懼。全身都繃得緊緊的。死死的攥著拳頭,卻忘記了手上還在輸液。肌肉繃緊,插在血管裡的針頭滴出來的藥液收到阻力無法再融進血液流進血管,手背鼓起好大一個包……

  可是身體的主人卻無知無覺。

  戚威走過來,先是很專業的看了眼檢測他身體各項指標的儀器,發現沒什麼大毛病後便動手把那些貼在他身上的貼片摘了下去。

  君屺一直低垂著眉眼,順從地配合著男人的動作,抿著唇,一聲不響。

  戚威把他身上那些儀器都摘完,目光瞄到他手上的點滴,此刻已經隱隱的泛著可怕的青色,固定在手背上的輸液管中有鮮紅液體倒流出來……

  戚威的眼神是那種看慣了事情的漠然,只是淡淡的瞥了這個已經過了盛年的奴隸一眼,一句話也沒說,動手乾淨俐落的把針拔出來,君屺手背上腫那麼大個包,他卻一點兒也不手軟,手下按著棉花緊緊壓住針眼,淡淡掃了君屺一眼,語氣平平的吩咐,“按著。”

  君屺不聲不響地接替他的手自己壓著針眼,這時候才感覺到疼,鈍鈍的那種,仿佛什麼東西在心裡銼了一下。

  戚威上下看了眼他套在寬松病服裡顯得越發清瘦的身體,平淡的問他:“你自己還能走麼?”

  君屺輕輕抬眼看了看門外站著的剩下兩個黑衣男人,安靜的點了下頭。然後沒再用戚威吩咐什麼,慢慢挪動這因為臥床而酸澀僵硬的關節肌肉,下床來穿上鞋,站起身,不言不語地往緩慢往門外走。

  戚威跟在他身邊,那樣子有點兒像押解犯人一樣……

  他個子本來就高,如今大病一場更是單薄,素淡的病服穿在身上,孤單的身影,煢煢孑立,讓人心疼……

  他完全不像那些戚威曾經帶回去的奴隸一樣哭喊掙扎,沉沉靜靜的,帶一點兒從骨子裡透出來的安然,仿佛非常安於現狀一般。

  他甚至都不問一句,如今這樣的結果,到底是蘇南主動放棄的,還是蕭九離強硬搶來的。

  仿佛對自己的去留無甚在意。仿佛誰接手他,都可以一樣平靜安然的過下去。

  但是你看著他,就是會感到心疼。好像被什麼東西勾起了共鳴似的,有一點兒淺淺的悲傷,伴著一陣濃烈的悵然孤單湧上來……

  饒是看多了這些事情的戚威也忍不住無聲歎了口氣,然後向門外的兩個人打了個眼色,外面的兩個人率先領路走開了……

  不知道剛才對峙的員警和士兵這會兒都哪去了。一條直直長長的走廊上空蕩蕩的,蕭九離站在轉角的電梯口那裡等他,身形冷峻挺拔。

  君屺偷偷咬緊了唇內的嫩肉,熟悉的刺痛和血腥味淺淺的彌漫上來,滿嘴的鐵銹味道讓他胃口還沒痊愈的他有點兒惡心,卻暗自咬牙忍住了,面上仍舊沉靜淡然一如往昔……

  可是他還是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忍不住的回頭看了一眼,又向前直直地把毫無遮擋的走廊看得清清楚楚。

  然而……

  沒有蘇南。

  他甚至不知道,蘇南還在不在這家醫院裡。

  他這樣離開,連再跟那個處處縱容著自己的青年見一面的機會都沒有。連說一句“再見”,也不能夠……

  他活到現在聽到的最感動的一段告白,竟然就這樣,成了蘇南對他說的最後的話……

  此次離開,怕是這輩子,也沒機會再見了……

  現在想來,這一年裡發生的一切,竟然像是一個說不上是美好是可怕的夢,夢醒了,其實什麼都沒有改變。夢裡的一切,他也什麼的抓不到,留不住……

  他歎了口氣,收回目光,在蕭九身邊停下來,放下一直壓著手背針眼的手,輕輕的彎腰,有些虛弱的聲音,很馴順的樣子——

  “……主人。”

 這時候正好電梯的門開了,蕭九離微微的笑著,伸手如從前一樣,摸寵物般摸了摸他柔順的發絲,把他帶進了電梯。

  按下樓層的時候,君屺注意到,這電梯不是向下的,而是往上去。

  最上面的一層,上了台階,就應該是天台了。

  以他對蕭九離的了解,天台必然已經停著直升機接應了。

  君屺忽然一陣的心慌,一種馬上就要永遠離開,再也見不到那個人的心悸剎那間從心底崩裂出來襲遍全身,有那麼一個瞬間,那種混雜了心慌害怕遺憾和捨不得的復雜心情激得他甚至就要這麼不管不顧地從電梯裡跑出去!

  然而,就在那個剎那,電梯的門叮的一聲輕輕關上,短暫的失重感過後,穩穩的向上走。

  看著忽然閉合的門,待在封閉的空間裡,站在蕭九離身旁,湧動的情緒驟然像被兜頭潑了桶冰水似的冷靜下來,君屺的身體僵住,鬢角冷汗無聲滲出來……

  旁邊的蕭九離看著他,目光仿佛能看透一切。

  君屺抿著唇再度低下頭,心虛地避開了男人的打量……

  可是君屺不知道,在電梯門關上的那個瞬間,蘇南猛地從走廊盡頭的那間辦公室沖出來,跑到電梯口,看見電梯數字已經再上升,就立即轉身,幾乎是以不要命的速度往樓梯的方向跑去……

  可是還是晚了一步。

  他跑到天台上的時候,蕭九離的直升機正好起飛。

  “君屺!!!!————”

  轟鳴聲中,衣褲被風吹得鼓起來,他發絲凌亂眼睛發紅,看著那灰色的直升機越走越遠,瘋了似的嘶吼君屺的名字,那聲音簡直撕心裂肺,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去喊他,幾乎撕裂了嗓子……

  這聲音剛落下去,蘇南就無法控制地咳嗽,接著喊傷了的嗓子不受控制的嗆出一口血沫來……

  而此刻已經離開老遠的君屺仿佛感受到了什麼似的,猛的回過頭像窗外看去,因為距離太遠,醫院天台上那個身影顯得那麼不真切,仿佛幻覺一般……

  君屺的指尖兒卻因此瞬間刺破了掌心的皮肉。

  旁邊的蕭九離動作溫柔而不容反抗的一根根掰開他的手指,抽了紙巾查掉掌心刺目的一點兒鮮紅,波瀾不驚的聲音,“怎麼了?”

  君屺閉了閉眼睛,半晌,收回視線,轉過頭來,看著被蕭九離握住的手指,靜靜地垂下眼,輕輕地搖了搖頭,劉海擋住了他泛著苦澀的茶色眸子,嘴角勾起一點兒恬靜好看的微笑,“……不,什麼也沒有。”

第六十一章 唯一的主人

 

  蕭九離沒有把君屺帶回東南亞。

  還是回了南方沿海的那個他們曾經住過的城市,是那間君屺熟悉的屋子。

  時隔一年,再回到這裡,心境百轉千回,房子擺設一切如舊,眼裡看著,心裡卻還是忍不住的唏噓。

  君屺已經回來三天了,除了心裡有點兒空落落的恍惚感外,真的好像什麼也沒改變一樣。

  可是仔細想想,他從在酒吧喝酒胃出血到現在,也不過短短六天而已,卻恍恍惚惚的好像已經過了很長的時間。

  他沒再住院了。蕭九離不知道從哪裡找來的一名專攻胃腸科的中年醫生和兩名護工,吃住都在家裡,24小時待命陪護。

  蕭九找來的醫生是很有辦法的,三天下來君屺的身體已經有了很大的起色,只是不太能吃飯,幾乎是吃什麼吐什麼。大夫說是之前的胃出血還沒有完全康復的原因,並沒有什麼大礙。

  蕭九離每天都來,只是不待太久,也不說什麼話。默默的看著他扎完第一瓶藥就會離開。君屺一如既往,在蕭九離面前,也看不出有什麼與之前不同的表現來。

  只是三天之後他身體復原的差不多,第一次走出房間,倒是主動敲響了蕭九離房間的門。

  那是午後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朝陽的臥室裡鋪滿暖洋洋的橘紅色光線,只是因為將要天黑,所以有些地方染了些許陰影,熟悉的地方明明暗暗的,倒是無端的勾起了心裡某些壓抑已久的情緒……

  “主人……”是那種聽起來讓人很舒服的聲音,君屺走到蕭九離身邊,微微頓了一下,然後垂下眼,屈膝就准備跪下去。

  “你怎麼下床來了?”蕭九離揮手制止了君屺的動作,“身體痊愈之前,這些禮節就免了吧。”

  君屺卻搖搖頭,還是在蕭九離腳邊跪了下來。無可挑剔的跪姿,他垂著頭,柔軟的發絲輕輕遮住眉眼,嘴角輕輕抿起,溫順而漂亮,靜靜的開口,是馴服而堅持的語氣:“奴隸從回來到現在還是第一次這樣正式的來見您,該有的規矩不能免。”

  蕭九離坐在躺椅上,半瞇著眼睛,他手搭在竹編躺椅的扶手上,伸手就能觸碰到君屺柔順纖細的發絲,他一下下輕輕撫摸著跪在地上的男人的頭頂,無端地輕歎口氣,低沈的嗓音輕聲問他:“連這些你都還記得,怎麼就忘了我跟你說過的‘痊愈之前不許下床走動’的話了呢?”

  蕭九離感覺到,他手下的身體因此有一瞬間的僵硬。但是他很快緩和下來,逐漸放松了身體,還是那種既謹慎,又馴順的聲音,“君屺知錯,”他的頭更低了一些,“請主人懲罰。”

  躺椅上穿著舒適的黑色絲綢唐裝的男人漆黑的眸子微沈了沈。

  這種對話,這種相處的方式,其實都是他們彼此最熟悉不過的。以往覺得理所應當的安然,可是現在聽起來,竟然莫名的有些刺耳。

  大概是因為看多了君屺和蘇南在一起的時候,大膽放肆,沒規沒矩,一切都順其自然的樣子。

  見得多了,竟然覺得那樣的相處方式自然而舒適。

  於是也無端的期待起來。

  蕭九離的目光遠遠地看著遠處橙紅色的太陽一點點的從山峰上落下去,隔了好半晌,沈靜的語氣帶著些感歎和探究,緩慢而恍惚的問他,“君屺,我是你的什麼?”

  這時候天色將暗未暗,屋子裡沒有開燈,人的臉色隱在陰影中看不真切,君屺聽見蕭九離如同往昔那樣稱呼自己的時候本能地抬起頭來,山裡安靜的只有風吟蟲鳴,山風涼涼地吹過,拂起蕭九離鬢邊發絲,他看見他的主人晦暗光線中顯得更加深刻的輪廓和越發深邃的表情,恍惚間,記憶跟很多年前的記憶重疊,也是在這樣的時刻,月光島的海濤聲中,眼前的男人深不見底的眸子盯著他,帶著層層疊疊的壓迫感,一字一句地問他同樣的問題──

  “君屺,我是你的什麼?”

  那個時候,男人穩穩地站在他面前,高高在上的俯視著他,神情鄭重而冷峻。

  一切的一切,像是一個儀式,也像是一個不知道終點再哪裡的開始。

  總之,那個過程是正式而隆重的。

  那個時候,他俯下身去,用奴隸對主人的禮節,給了蕭九離一個超越了調教師與受訓者之間原本界限的回答,同樣一字一句,鄭重其事──

  “是主人。是君屺這輩子,唯一的主人。”

  “──是主人。是君屺這輩子,唯一的主人。”想到那裡,這句話就這麼不知不覺的說了出來。

  跟很多年前一樣的回答,分毫不差,甚至毫不猶豫。

  的確是他這輩子唯一的主人,從來沒有變過。

  即使是蘇南,從始至終,他也從未這樣承認過。

  可是,很多年後的今天,當他還是如此回答之後,他詫異地發現躺椅上的男人並沒有如同從前那樣,漆黑冷淡的眸子被狂熱的溫度一寸一寸的填滿……

  他還是那樣冷靜平淡的樣子,聞言只是收回了遠眺的視線,看著君屺,似乎是在回應他一般,小小地勾了下嘴角。然後形若有質的厚實目光把君屺兜頭兜臉的包裹其中,帶著歎息,緩慢而低沈地又問了他一句,“除了是你的主人,我還是你的什麼?”

  

 

第六十二章 不同的相處方式…

 

  君屺錯愕失神,半晌,終於還是低下頭,沒有答話。

  除了是主人,還是什麼呢?

  答案其實呼之欲出。他那麼依賴這個人,這麼多年,復雜的感情重重疊疊的積累,曾經以為,這個男人會帶著自己一輩子就這麼與世無爭的過下去。從沒想過分離,從沒想過被拋棄。

  可是經歷了這麼多,再張口欲答這句話的時候,心裡忽然一陣針扎似的刺痛,有什麼用力撕扯著一顆原本完完整整的心,他忽然想起來在醫院病床前蘇南說愛他的時候,心猛的一縮,疼的難以忍受,那句回答因此哽在咽喉裡,再也說不出來了……

  蕭九離等了半晌,看他這個樣子,狹長的眸子閃過一點晦澀的幽光,他眼神復雜,只不過此刻光線明滅間看不太清楚。他收回了一直輕輕撫弄君屺發絲的手掌,隨手揮了揮,不太在意的笑笑,“罷了。怪我當初自作聰明弄巧成拙,平白給了別人可乘之機,倒也怨不了旁人。”

  他說著從躺椅上坐起來,長臂一伸,撈起君屺規規矩矩垂在身側的手腕,往自己懷裡一帶,君屺本能的不敢違拗他,順著他的力道站起來,轉而坐到了他腿上。

  蕭九離從後面把人抱了個滿懷,常年玩槍的人長著老繭的手掌擦過君屺胸前,一路向上扣住了他的下顎,輕輕的往一邊扭,在君屺毫不反抗的配合下,扣著他的下顎讓他向後側著頭,跟自己對視。

  “膝蓋疼麼?”

  “……嗯。”這樣親暱又曖昧地坐在蕭九離懷裡,被那熟悉又陌生的煙草味道密不透風的包裹起來,君屺一陣恍惚,腦子裡亂糟糟的,聽見蕭九離問他就習慣性的隨口可有可無的應了一聲,出聲之後才反應過來不對,趕緊又補了一句,“是,主人。”

  “叫你在床上好好養病,自己卻偏要下來找我自討苦吃,”蕭九離的麼指忽輕忽重的摩挲著君屺下頜柔軟細致的皮膚,沈沈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君屺,你是想和我對著干?”

  懷裡的身體猛然抖了一下,他掙扎著又想跪在地上,但是蕭九離的手臂抱得他很緊,他掙不開,只能盡量收斂了全身氣息,小心謹慎低眉順目地輕聲回答:“君屺不敢的……”

  其實蕭九離也知道他不敢。

  君屺是他一手帶出來的人,什麼性子,遇到什麼事情會有什麼反應,他甚至比君屺本人更加了解。

  他以往是很喜歡君屺這種沈穩又溫順的性格的,只是如今看到君屺和蘇南之間的相處,不知道中了什麼邪,偏就想要君屺對他也放肆一回。這種心理,說得不好聽點兒,就是吃醋。

  其實是一種很可愛的情緒。可是他不管是從前在月光島還是現在的東南亞,都是習慣了殺伐掠奪的人,礙著身份面子,這種小兒女的情緒,是無論如何也不肯表露出來的。

  於是也就不再問了。把話收回來,轉了個方向,“我之前說給你自己選擇的權力的,現在卻徑自把你帶回來。你怪我麼?”

  君屺秀長的眉峰輕輕皺起,緊緊的抿了抿淡粉色的嘴唇,隔了好半晌,才開口,聲音仿佛在壓抑著什麼似的,聽起來悶悶的,“……您是我唯一承認的主人,您帶我回來也是無可厚非。這件事,我不怪您。”

  蕭九離聽完就樂了,很爽朗的笑聲,帶著些微的磁性,很有點兒寵溺的味道,“這件事不怪我,那就是有別的事在怪我了。”

  君屺這次咬住了下唇,下巴被蕭九離扣著無法轉頭,只能垂下眼,默不作聲。

  蕭九離看著他的樣子,松了手,看他下顎瓷白的皮膚被自己捏得紅了一片,做慣了調教師的男人忽然感到一種久違的蹂躪又標記了所有物的快感從心底一點點滋生出來,一時間劣根作祟,竟然莫名的就想索取更多……

  但是君屺現在的身體狀態,顯然不能承受。蕭九自控能力本就驚人,這種時候,居然也硬生生的忍了下來,那樣強大自負的男人,此刻滿懷抱著身上沒剩下幾兩肉的過氣兒奴隸,忍不住的搖頭苦笑,卻順著剛才的話題說了下去:“你在怪我什麼,你不說,我也是知道的。”

  他說著,細長眼眸中一絲猶豫一閃而過,半晌,男人仿佛下了什麼決定一般,伸手到旁邊小桌上拿過手機,從相冊裡找到一張照片打開,然後把手機遞到君屺眼前,對懷裡一直垂著眼睛不知道再想些什麼的瘦削男人晃了下,示意他,“看一看。”

  君屺順從的轉過目光去看蕭九離的手機,卻不成想,剛一看清那屏幕顯示的高清照片,整個人就猛的怔住了!──

  

第六十三章 掩埋的真相(1)

 

  “這……”

  君屺的視線僵在手機上面,一向頗沈得住氣的男人,此刻話卡在喉嚨裡怎麼也說不出來,勉強出口一個字,卻連聲音都是抖的……

  蕭九離早就料到了君屺此刻的反應,歎了口氣,聲音低沈而壓抑,“他是我弟弟。同父異母罷了。只是我生母生下我之後就死了,我是被他母親一手帶大的,所以兄弟感情很好。”

  君屺聽著蕭九離的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呼吸好像被無形中一雙大手死命扼住了,他兀自拼命掙扎卻擺脫不了,一張漂亮臉孔轉瞬之間慘白慘白的……

  蕭九離感受到君屺的恐慌和抗拒,手臂把他摟得更緊了一點兒,但是因為已經下定決心把這些年來一些能說不能說的秘密告訴君屺,所以嘴上的話干脆利落,沒有絲毫猶豫,“你也看見了,你和我弟弟的長相,是有七分相似的。”

  “主人……”君屺閉上眼睛,聲音因為緊繃到極限而顯得非常奇怪,“您別說了。”

  求求您別說了……

  就算事實如此,也求您別說了。您瞞了我這麼多年,一直瞞下去不好麼?不要告訴我。我不想聽我不想知道!那是我唯一的信念,這些年我咬牙堅持著,是因為我知道您從來沒有放棄過我,是因為我知道我在您心裡跟其他奴隸是不同的!所以哪怕是跟您分開被帶回月光島,在那個被強光照射得像蒸籠一樣的全封閉房間裡暗無天日的待了三個月我也沒想過死;所以哪怕是被重新分配到重景聲色,被陌生男人折騰得痛不欲生也沒想過死;所以哪怕是蘇南千依百順的對我好,我也避而不見,怕違背了當初對您承諾的忠誠……

  我是靠著您對我的與眾不同活下來的,所以請您別這麼殘忍,不要告訴我,我在你眼裡,只是別人的替身……

  請您別這麼殘忍……朝夕之間就這樣輕而易舉的毀掉我這麼多年來的堅持和憑借……

  求您,不要。

  “這些事,我既然開口了,就是一定要說完的。”蕭九離的手臂強有力的摟住懷裡顫抖個不停的身體,他看著眼前君屺後腦烏黑纖細的發絲,臉上有一點兒復雜的神色,但是眼神卻如同磐石似的堅定,“──當年,我去挑陪練奴隸的時候,會選中你,的確是因為你跟我弟弟長得相似的緣故。”

  …………

  蕭九離話落的瞬間,君屺覺得自己像是被利刃從後心當胸穿透了一樣,從心底驟然湧起一陣猛烈得難以想象的痛楚,那痛從心底最深的傷口轉瞬之間蔓延四肢百骸,他連發抖的力氣都沒有了,恍然間像就會這樣死去一樣,軟綿綿的坐在這個從背後捅了他一刀的男人腿上,身體軟綿綿的,全靠對方的禁錮才勉強坐得穩……

  “你……一直就是……把我當做……他的替身,帶在身邊麼?”連君屺自己都不知道他是怎麼問出這句話來了,大腦還沒有反應,嘴裡已經不受控制的說出口了……

  心髒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掌捏碎了似的,血肉濺到胸腔上,讓他整個胸膛都從裡到外的火燒火燎的疼……

  主人,我疼……

  從來沒感覺到這麼疼過……就算是曾經接受的訓練和懲罰,也不會讓我感覺好像是在水煮油煎一樣的難熬……

  以往我疼的時候,還可以仰仗著寵愛,求你的憐憫憐惜,可是現在,做了這麼多年替身卻還沈浸在自己美夢的我,有什麼資格再向你求這些呢?……

  這麼多年,我在你眼裡,不過是個影子而已……

  在你眼裡,我根本就不是我……那我的存在,還有什麼價值和意義呢?

  當初要我發誓給予的全部忠誠,你想要得到的結果究竟是我的忠誠,還是透過我看到的另外一個人的不離不棄?

  你真真正正放在名字叫做君屺的這個人身上的心思,能有幾分?

  這世界上,如果連你的眼裡都沒有君屺,那真真正正會記得君屺的人,又有幾個?

  君屺疲憊不堪地緩緩閉上眼,他臉色慘白,嘴唇被咬出血來,可是眼角卻干干的,一滴淚也流不出來……

  他又想起那個一年前忽然闖進他視線裡的高傲青年,想起他強橫霸道不可一世的跋扈樣子,想起他孩子似的在病床前偷偷自說自話掉眼淚,想起他們之間來不及道別的分離,以及在飛機上回眸時隱約看見的那個天台上的孤單身影……

  想起他一遍又一遍的,叫他的名字,叫他君屺……

  蘇南……

  君屺在心思輕輕呢喃這個名字,垂在蕭九離腿邊的雙手,緊握的手指,指甲瞬間刺破了掌心……

  

 

第六十三章 掩埋的真相(2)

 

  蕭九離像有透視眼似的,伸手扣住君屺緊握的手指,輕而堅決的一根根掰開,他都不用看,麼指就在君屺掌心抹了一下,再抬手到眼前一看,手指上果然是一抹淺淡的血色。

  他歎了口氣,另一只手也同樣動作不容拒絕的迫使君屺松開拳頭,“你這心裡一不痛快就喜歡咬嘴唇掐手掌的毛病,這麼多年,還是改不過來。”

  這話又勾起君屺此刻心裡最在意的事情,君屺閉著眼睛澀澀地深吸口氣,感覺滿嘴都是苦的……他忽然覺得今天不應該下床來見蕭九。那樣的話,就不會惹出這些事情來。

  他疼的難受,卻又說不出口。一時之間只想逃避,恨不得馬上就回到自己房間,裹著被子裡縮成團,隔絕整個世界,“主人……您別說了。我累了,求您放我回去休息吧……”

  聲音是蕭九離這些年來從未聽過的疲憊頹敗。

  其實這樣的情緒蘇南倒是常見的。在君屺還滿心牽掛這蕭九離的時候,在君屺夾在他們之間束手無策的時候,蘇南經常能看見他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透骨的疲憊和頹敗……

  情緒懨懨的,好像對什麼都沒有興趣了。生活也是,感情也是,性命也是──都沒什麼好留戀的了。

  這種時候哪能放他回去?他這種打掉牙齒混血吞的內向心性,現在身子又沒好利索,自己一個人回去還指不定要憋悶出什麼事來。

  更何況蕭九離想說的話才說了一半。

  蕭九離的手臂從後面環住君屺纖細脖頸,向後輕輕一帶,把君屺整個人壓進自己懷裡,舌尖在那沾染著一點兒血痕的麼指上一舔,氣息沈穩如同磐石的男人兀然因此帶上了一點兒邪氣,“你是膽子越來越大了。我話還沒說完,你就敢跟我說要走了?”

  這句話剛一出口,蕭九離就後悔了。

  主奴關系持續太久,高高在上頤指氣使慣了,此刻用了一點兒強迫的手段把人摟在自己懷裡,不由自主的就控制不住那近乎本能的劣根。

  何況他會做調教師也不是因為要靠它吃這口飯,而是因為,他首先有這個需求。

  作為TOP的需求。

  這是天性使然,不可能說改就改。

  但是這種時候說這話,無疑是火上澆油。所以心裡有些懊惱。可懊惱歸懊惱,蕭九離這樣的人,是絕對不會在自己奴隸面前示弱的。因此明明感覺到懷裡的身體越發的僵硬,還是不哄不勸,徑自把想說的話說下去,不過聲音和語氣還是軟了下來──

  “我不知道後來蘇家小子有沒有跟你提過,但是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你,我的本家在東南亞,家族世代做的都是販毒的生意。每年我家族銷售毒品的成交總量,占整個東南亞毒品交易市場的三層以上。”

  君屺聽著也禁不住暗暗吃驚。

  關於蕭九離的來歷,從前他從來不問,蕭九離也從來不說,後來的蘇南那麼忌諱蕭九離這個情敵,這位大毒梟的事情,自然更是半個字也不會跟君屺提。

  一直以為蕭九離孑然一身的君屺從來不知道,他背後竟然有這麼個可怕的龐然大物做支撐……

  整個毒品交易總量的三層,雖然不是最了不起的勢力,但是放眼東南亞的,怕是也不容小覷了。只是他不明白,蕭九離這時候跟他說起這個,到底是什麼用意。

  於是也不說話,默默地等著蕭九離把話說完。傷心難受的情緒漸漸被身後男人講述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似乎也就不疼的那麼難以忍受了……

  “前面跟你說過了,我跟我弟弟雖然是同父異母,但是跟他們感情很深,不願意因為家業的事情跟他們傷了感情,所以成年禮之後我就離家了,繼承人的位置自然就落在了我弟弟頭上。從那之後雖然一直跟家裡保持聯絡,但是就再也沒回去過。在月光島遇見你,是那之後的第二年。”

 

第六十三章 掩埋的真相(3)

 

  “那時候的你已經很像我弟弟了。從那麼多少年奴隸中選了你,是因為當時想著,必要的時候可以讓你去做蕭清的替身。我想你也明白,做我們這行的人,不僅需要死士,非常的時候,還需要替死鬼。我把你收到手中,打的就是這樣的主意。”

  蕭九離說著歎了口氣,停頓了片刻,才又用低沈的嗓音帶著幾分自嘲的繼續說道:“那時候也是年少氣盛,做事全憑喜歡,不想後果的。替蕭清找到一個替身,對家族來說下任掌門的安全多了一重保障,是天大的喜事,頭腦一熱,就把你的事情跟家裡說了,附帶的,還有你的照片資料。你就因此成了我家族背地裡的最後一章王牌。那個時候,我這個從小看著長大的弟弟,是我最想保護的人。”

  聽到這裡,君屺原本已經放松下來的心又禁不住地縮成一團……勉強故作堅強地勾起嘴角,苦笑的想著,怪不得當初月光島的新晉調教師會一眼相中了跪在人群中並不出奇的自己。原來,是有這樣的關系在裡面……

  他終於忍不住的插口,聲音一如既往平淡漠然,可是那語氣悲切切的,讓人聽著心裡仿佛都涼了半截兒一般……

  他說:“……主人,您知道麼?您幾句話,毀了我一直以來的堅持。”

  從出發點開始就一直是錯誤的。那麼這麼多年來,自己的堅持,又有什麼意義……

  蕭九離的手指輕輕揉搓君屺圓潤的耳垂,一下下的,把那白玉似的晶瑩耳垂都揉紅了……

  蕭九離聽見君屺這話就笑了,清朗的笑聲,在這個逐漸黑沈下去的屋子裡,莫名顯得空落落的冷寂:“這事情原本我是打算瞞你一輩子的。不過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忽然離開你的原因麼?這兩件事牽扯在一起,說一件,另一件必然會被和盤托出。可我若是不告訴你,依你的性子,雖然不聲不響,但背地裡怕是要耿耿於懷一輩子的。”

  君屺歎氣,聽見蕭九離這麼說,不知為什麼,心情竟然又慢慢的有些平復過來,“相比這樣的真相,我寧願耿耿於懷一輩子的。”

  蕭九離咬了他耳朵一口,“你曾經不是和我爭辯說,‘寧願痛苦的明白,也不要幸福的糊塗’麼?”

  君屺被他忽然一口咬得渾身一激靈,又疼又癢夾雜著一陣電流似的酥麻瞬間麻痺了半邊兒身子,他是蕭九離一手調教出來的人,哪裡經得住主人的挑逗?愣了半晌才緩過神兒,兀自苦笑著回答:“那也不過是年少不經事的糊塗話罷了……人年輕的時候,真的是可以什麼都不怕的。所謂的孤注一擲,大概只有那個年紀才做得出來……”

  他這一句話,包含了太多太多的深意在裡面。

  蕭九離聽得眉頭擰了起來,濃黑的劍眉豎起來的時候,仿佛兩把出鞘匕首似的,帶著咄咄逼人的嚴厲氣勢。

  有那個一個瞬間,這從未被誰忤逆過的男人忍不住的要問君屺說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是不是覺得蘇南好了,是不是後悔當初年輕的時候和他一起做的那些事,說的那些話了。

  但是最後,一句也沒問出來。

  事情走到今天這步,憑心而論,他是要負主要責任的。如果十年前不是那麼唐突,如果一年前不是對自己那麼有信心,事情完全不會發展到今天這種不可控的地步。

  只不過,不管君屺怎麼想,他既然把人帶了回來,無論如何,是絕沒有再放手的理由的。  

 

第六十三章 掩埋的真相(4)

 

  這麼想著,倒也不那麼生氣了。

  無聲的深吸口氣,收斂了周身冷冽的氣息,慢慢的,嘴角也勾起了一抹跟君屺差不多的苦笑,“前面已經說了那些話,後面再說的這些,我估計你大概是不信的。也無所謂你相信與否,總之,我是一定要說的──”

  “後來的幾年,我雖然經常跟家裡聯系,但是卻從不回家。因此跟家裡人的感情也就慢慢的沈澱,淡了下來。倒是跟你整天待在一起,感情越處越深。這之後,才逐漸開始後悔當初一時頭腦發熱,把你暴露在本家那樣凶險的境地裡。也是因為這樣,為了藏住你,後來才慢慢斷了跟家族的聯系。東南亞那邊兒的情況,也漸漸不清楚了。不過所幸,之前的那麼多年裡,蕭清沒遇到什麼致命的危險,他們大概也明白了我有反悔了回護你的意思,所以也不敢輕易上門來向我要人。”

  “也是在那個時候,我弟弟蕭清接手了家族龍頭的位置。”蕭九離說到了郁悶的地方,常年當著老煙槍的男人習慣性的隨手去就摸放在小桌上的煙盒,彈出一顆吊在嘴裡,手上火機剛打著,正准備點煙的時候一下想起來懷裡的君屺,動作生生頓住了,僵了半晌,放下打火機,叼著沒點著的煙深吸一口,然後把煙也扔到桌上,繼續摟著君屺,接著道:“而就在一年前,他不知怎麼惹了北美一個惹不起的人物,對方開出千萬美元的暗花要他的命,家族為他的事兒鬧的雞飛狗跳,他自己也東躲西藏還幾次差點兒喪命,這個時候就忽然想起還有你。”

  “他們找到我,想把你帶回去。”蕭九的聲音沈沈的,帶著君屺不能明確分辨的情愫,逐漸變得壓抑,“我們這種家族,不管如何一向是家族利益優先的。何況蕭清是現在家族的掌舵人,又是我的親弟弟,於情於理,我都不能看著他丟了性命。但是……如果我讓他們帶走你,做了蕭清的替身,你就一定會死。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蕭清被殺,可是也不能親手送你去替他死……最好的法子就是我回去收拾這好這爛攤子,解決了和北美的沖突,你們兩個就都沒事了。” 他說著放松了禁錮著君屺的手臂,鷹似的目光戳在君屺背影上,“只是我問你,這件事,如果我當時告訴你,你會怎麼做?”

  君屺低垂著眉眼,抿了抿唇,聲音無喜無悲,只是沙啞中透著化不開的疲憊和悵然,有一種說不清的宿命的味道:“……不管怎麼說,我不會讓您置身那樣的危險的……”

  說到最後,聲音已經幾不可聞。

  莫名其妙的,就隱隱帶上了哭腔。

  忍不住的難過。整件事的前前後後的一切軌跡都清清楚楚,他們做的都是自己出於本能反應而做出的事情,即使已經知道結果,再回頭選一次,也還是會那麼做……

  這就是所謂的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這就是操縱所謂宿命的,最根本的東西……

  秉性如此,走到今天這個地步簡直就是順理成章,實在怨不了任何人。

  可是就是這麼無力的真實,才更讓人覺得沮喪難過。

  滄海桑田,終究逃不過物是人非……

  君屺塌下肩膀,只覺得渾身疲憊得提不起一點兒力氣……

  蕭九離在他身後接著說:“我也是知道你一定會那麼做的……”男人狹長的眸子輕輕閉了一下,又睜開,漆黑得深不見底,“就是因為這樣,我才說狠話斷了你的念想,當夜就一語不留的離開了。當時還時間緊迫,我沒有時間為你多做安排,但是我知道你一旦離開我的掌控,月光島方面就一定會發現的。我知道那三個月的期限,而且現在執掌最終區域的向東陽知道你我的關系,能力范圍內是不會為難你的,當時想著三個月內一定會回去接你,到時候再跟你解釋來龍去脈,也就是了。只是沒想到,那邊的事情,竟然一拖就拖了我整整一年……”

  “說到底,是我自己當年作繭自縛,平白惹了這不必要的麻煩,生了這些是非。”

  最後這句,似乎染上了一抹不易分辨的悔意。

  君屺深吸口氣,胸腔裡跟拉風匣似的帶著某種被拉扯的撕裂感,一字一句,緩慢的,用盡全身力氣對他說:“可是,這麼長的時間,我一封一封郵件的存,為什麼您一直都不聯系我……”

  “我回去的時候家裡已經因為暗殺的事情鬧的雞飛狗跳,後來我接了家族龍頭的位置,讓人帶著蕭清躲了出去。對方很強,你和我弟弟長得又太像,我不敢聯系你。我怕殺手把你當成蕭清,拿了你的性命去領賞。”

  君屺咬了咬下唇,有些怯懦,卻終究還是鼓足勇氣問了出來:“那……在您眼裡,現在的我仍然是您弟弟的替身麼?”

  蕭九離反手把他扣到自己懷裡,嗅著君屺身上因為長期扎針吃藥而染上的淡淡藥水味道,微微笑了笑,“──如果還拿你當替身的話,這次回去,我就不會再回來找你了。”

  孱弱的老男人聞言身體輕輕一顫,感覺積壓在心底的那口郁結之氣散去了似的,緩緩放松了身體,柔順的隨著蕭九離的力道靠在他懷裡,神經一松,終於不再把注意力都放在蕭九離說話的聲音上,一時之間,那纏纏綿綿絲絲縷縷的、細碎綿軟的隱痛,又從骨髓血液中透了出來……

  他閉上眼睛,緩慢的吐氣,沙啞磁性的聲音,語氣是外人難懂的復雜,“……這一年,如果沒有蘇南,我恐怕就已經死在重景聲色裡了。就算沒死,拖著被無數人抱過的殘破身子,君屺也沒臉再見您了……”

  蕭九離把頭埋在君屺的頸窩上,還是記憶中的觸感,柔軟細膩。但是沒人比他更清楚,這外表看起來還很年輕的男人,在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之後,身體早已經不堪重負,內心……也已經垂垂老矣……

  他在那溫暖的頸窩間閉上眼睛,因為埋著頭的緣故,聲音聽起來悶悶的,“──我知道。”

 

第六十四章 “抱”字的幾種含義

 

  日頭終於完全落下去,天黑蒙蒙的,沒有開燈的房間裡,兩個男人的身體緊貼在一起,看不見彼此的表情,但是能聽見彼此的呼吸都很壓抑,襯得寬敞的房間越發空寂。

  過了好半晌,樓下復古的坐地擺鍾渾厚的聲音隱隱的傳上樓來,君屺下意識的在心裡數著,一共打了八下。

  ──已經八點了。

  他五點多的時候下床過來的,三個小時,壓抑而沈靜,過得仿佛無知無覺……

  這時候蕭九長長地呼一口氣,收拾好情緒,一直抱著他的手臂松開,大手戲謔而寵溺地不輕不重的拍拍君屺的臀,“走吧,別干坐著了,出去吃飯。”

  君屺順從的站起身,他身體因為長時間保持一個動作而微微發僵,扶著躺椅扶手站起來穩了半晌,才松開手,算是站直了。

  起身去開燈的蕭九離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目光微沈,眨了下眼睛迫使自己已經皺起來的眉舒展開,挑起眉毛示意君屺,“走吧。”

  這是君屺回到這裡之後,第一次下樓跟蕭九離一起吃飯。

  餐廳還是原來的樣子,君屺還記得餐廳的裝飾還是他當時親自出去挑的,一應盤碟碗筷,都是他和蕭九離喜歡的風格。

  其實是很安逸溫馨的地方。但是乍然走進這裡,卻猛的就回想起當初的那個噩夢似的夜晚,也是在飯後的餐桌上,身旁的這個男人神色冷然地對他說:“我們的關系到此為止吧。你應該明白,你這個年紀的奴隸,已經沒有什麼好玩兒了。”然後他在這裡呆坐了大半夜,等反應過來去找蕭九的時候,人就已經不告而別了……

  在走進這裡之前,君屺一直以為他是可以原諒和忘記的,他一直以為只要他回來,一切還是會跟從前一模一樣的──就好像前幾天他在這裡生活的感覺一樣。

  他從來不是斤斤計較的性子,面對自己在意的人,就更肯包容諒解。可是真的走進這裡,他才恍然明白,因為對方是自己非常在意的人,所以他給的傷害反而更加難以抹平……

  雖然現在知道當初事出有因,但是有些傷烙下的時候傷在了真皮層,那麼深那麼重的疤痕,帶著當時那麼真切的傷和痛,事後再好的藥,也是不可能完全平復的。

  已經釋懷了,已經原諒了,可是忘記不了。

  疤痕還在心口上,隨著心跳起伏抽痛。

  他跟在蕭九離身後,不自覺的咬了咬唇,到餐桌的時候,偷偷看了看蕭九離的臉色,倒是沒有再要跪下,悄無聲息的在蕭九離身旁坐了。

  菜品一樣樣的端上來,都是君屺喜歡的。

  蕭九離也知道君屺想到了什麼,但是這種事越糾纏越糾纏不清,還不如快刀斬亂麻裝作不知道。於是自顧自的舀了一勺魚滑釀豆腐到君屺餐盤裡,看了他一眼,淡淡的笑著吩咐:“既然能下床走動了,就多吃一點兒,瞧瞧你瘦的,抱起來就只剩骨頭架子了。”

  他其實只是想起剛才摟著君屺的感覺才說了這麼一句,但是從兩個人以往的相處方式來看,這個“抱”字在這裡說出來,難免就帶出了別的意思……

  君屺聞言身體微不可查的顫了一下,然後低下頭,蒼白的兩頰上飛快地掠過一抹淡淡的緋紅。蕭九離看著他的樣子,也一下反應過來,低沈笑聲從上翹的嘴角輕輕溢出來,揶揄中帶著暗示,“本來我這話只是字面意思的,你想歪到哪兒去了?正好正好,這麼久沒抱到你,我也正想得慌,那就順著路子歪下去,別負了你的意~”

  君屺被蕭九離一番揶揄調戲窘迫得俊臉上陣紅陣白,劉海遮住目光,看不見眼底的情緒,也不說話,垂著頭一個勁兒的拿著小銀勺舀碟子裡的魚滑吃……

  蕭九離看著他手上嘴上動個不停,又替他盛了一塊兒,笑道:“快吃快吃,你吃飽了,才有力氣來喂飽我~”

  君屺本來就臉皮兒薄,這會兒終於裝不下去,抬起頭來,那眼神似幽似怨,潛藏著不安和猶疑,一眼看過去,茶色的眸子竟然非常的婉轉!……

  “主人……”他輕喚了一聲,然後就閉起嘴巴,微微蹙眉,看著蕭九離。

  蕭九原本低沈的笑聲變得爽朗。在這一刻,這頓飯吃得才算是真正輕松起來……

  

第六十五章 被蘇少發現的秘密

 

  只是此時此刻,與他們千裡之遙的北部地區,君屺的離開卻讓蘇家陷入一片愁雲慘霧當中,僕人們個個小心翼翼,生怕觸了蘇大少爺的霉頭。

  其實失去君屺蘇南並沒有遷怒,畢竟幫襯做這件事的人是自己的親祖母,他怎麼也不會為此鬧的滿城風雨讓位高權重的老太太下不來台。

  他一如既往的工作生活,只是所有人都能看出來,他不高興。

  那種不高興跟正常意義上的不開心不同,如果一定要形容,就好像一根外表挺拔蔥郁的大樹從心裡開始腐爛了似的,雖然還能站住,雖然還能活,但是仿若沒有了心──

  無論干什麼都是懨懨的。

  飯也吃不下,慣常消遣的營生也都推掉了,一心撲到工作上去,以往標准的二世祖大少爺作風如今再也找不見半點兒,黑眼圈越來越重的青年現在就像個標准的忘我工作狂。

  ──他也的確需要“忘我”。因為一旦停下來,他就會想起君屺,繼而被那無法抵御的撕裂感重重包圍……

  沒有人知道,這位忘我工作的大少爺半夜從書房出來都會到他臥室旁邊的小房間去。沒有人知道,他在裡面一坐就是枯到天明。更沒有人知道,他這樣不要命的一門心思撲到事業上,是為了盡早掌控集團,成為這個家裡真正說的算的人,然後──把那個被奪走的老男人再奪回來。

  如果不是這個念頭一直支撐著他,蘇南簡直不知道自己要做出怎樣沒有理智的事情來……

  可是蘇南也清楚,君屺所做一切都是為了回到蕭九離身邊去。如今得償所願,大概是不願意再回到他這裡來的……

  至始至終都是他上趕著喜歡那個該死的老男人罷了。君屺卻從未表露過對他的一點兒情意。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能在拼命攏權的同時按捺住自己,不做任何的動作……

  坐在君屺電腦桌前的椅子上,蘇南抬頭看著房間裡明晃晃的監視器,揉著太陽穴長長地歎了口氣。

  其實君屺一直不知道,這監視器雖然裝上了,但是自己卻沒有在終端那邊兒監視過他的起居行動──一次都沒有。

  事到如今,才明白自己為了面子為了維護自己的驕傲,做了那麼多的錯事……

  當時一氣之下,竟然連那個午後偷偷在本子上畫下的他的畫像也撕下來揉成一團扔掉了……

  當時怒不可遏,後悔的時候再去辦公室找,已經找不到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保潔當做廢紙收拾起來處理掉了。

  而現在,君屺就這麼走了,什麼東西都沒有帶走,也什麼東西都沒有留下……

  竟然連一點兒追憶的念想也找不到了……所以只能每晚來他的房裡坐坐,嗅著房間裡殘留的那個老男人的味道,以慰相思。

  又深深長長地歎氣,皺起眉來抵御著心底猛然又泛起來的撕裂感,青年收回目光轉頭四處看看,想找點兒什麼東西來吸引注意力,幫他抵過這讓人無法忍受的孤寂和思念。

  然後就看見了電腦桌的小書架上面平放著的那本曾經君屺在醫院看過的百年孤獨。

  百年孤獨百變孤獨……先不說內容如何,光看這名字,倒是很適合現在的自己。

  蘇南苦笑著搖搖頭,伸手把書從書架上拿下來,捧在手裡,習慣性地前卷著書頁從頭到尾翻了一遍。

  沒想到,這一翻,竟然有張紙從中間掉出,輕飄飄地落在了地上。

  蘇南一怔,然後立即本能地放下書彎腰從地上把那張紙撿起來,這一拿在手裡才反應過來,這張紙竟然很破舊,上面全是揉搓折痕,很顯然是被人揉爛了丟棄之後,又被撿起來,然後小心攤開,再這樣珍而重之地夾進書裡保存。

  不知道為什麼,蘇南把那張紙的一角捏在手裡的時候,猛然間控制不住地心跳加速。

  隱隱的,好像有了什麼猜測,明明很期待,但是又因為害怕失望而壓抑著自己不敢太期待。

  他把那已經非常薄的紙撿起來,直起腰重新在椅子上坐好,然後深吸口氣,略帶猶豫的目光在那張紙的背面盯了半晌,終於微微地瞇了下眼睛,然後發狠似的翻過手來!──

  竟然真的是那張被他一怒之下撕掉丟棄的肖像畫!

  竟然被君屺撿到了!而且他不僅沒有扔掉,反而這樣珍而重之的夾在他喜愛的書頁裡保存著!

  君屺那種凡事都不上心的淡漠性格,當初的情況下被他發現這幅畫,按道理,應該裝作不知道的直接丟掉才對。

  可是他卻偷偷的留了起來……

  那此刻這樣的發現是不是也可以證明,君屺對他,也不是全然沒有感情的?!不然為什麼要留著這幅自己偷偷畫下來的畫兒呢?

  蘇南猛的心頭一熱!

  手裡單薄的紙片兒就好像電暖寶一樣,源源不斷的熱量無聲無息地從手掌開始,順著血液流動而溫暖全身……

  恍惚間,覺得每一個毛孔都舒展了一般,緊繃了好幾天的精神和情緒,終於像被暖得化開了似的,輕松暢快。

  看著眼前的這幅畫,他忽然慶幸,當初是用鋼筆畫的。所以這樣磋磨,也沒有模糊褪色。

  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蘇南微笑起來,麼指輕輕摩挲著畫上那漂亮男人帶著淡淡憂郁的側臉,青年的眼神逐漸柔軟起來,然後緩緩的,從那漆黑瞳仁中透出一抹堅定──

  之前他按捺不動,是因為他找不到理由。

  而現在,這個理由他找到了──會這樣保存一副已經被他丟棄的畫的人,他不相信會對他一點兒感情都沒有。

  只要哪怕一丁點兒,都可以成為他的理由和借口。

  因為……他愛他。

  愛到那種只要哪怕一點點回應,就可以傾盡全力的地步。

  所以蘇南笑起來,摸出手機來給自己的心腹打了個電話,非常強硬而正式的口吻──

  “幫我安排一下,最遲後天,我出國去見父親。”

 

 

 

 

第六十六章 屬於你的時光(上)【H】

 

  晚飯平平安安的吃完,君屺知道,以蕭九離說一不二的個性,他既然暗示了自己今晚要做,那就勢必會過來。

  於是飯後匆匆告了個罪,借口洗澡,出了餐廳回了自己房間。

  他臉色溫潤,只是神色不太好看。忍不住微蹙的秀氣長眉,仿佛在忍耐壓抑著什麼一樣……

  這表情落在蕭九離眼裡,遍順理成章的猜成了君屺如今已經對跟他的身體接觸產生了抗拒。

  這個時候,如果是蘇南就一定會打消念頭。但是蕭九卻沒有理會。

  他有他的處事准則和辦事方法,他也了解君屺,知道在這種時候,顧忌的越多失去的也就越多,君屺這樣的性格,他強勢一點的占有他幾次,把那蘇家小子留下的不深不淺的痕跡掩埋抹殺掉,也就沒事了。

  所以當君屺跟他說要上樓洗澡的時候,他眼神曖昧地點了點頭,別有深意地對他的奴隸說:“記得洗干淨一點。”

  他看到君屺抖了一下,但是卻沒有因此而動搖。

  張弛有度,往往是控制人心的最好方法。

  可是他不知道,君屺臉上的忍耐之色並不全然是因為抗拒他。

  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飯後的他覺得有點兒惡心,想吐。只是礙於蕭九離面前不敢失了禮數,所以一直忍耐著,裝作若無其事……

  一回到房間,關上門沖進浴室,哇的一聲就吐了出來……

  剛才吃的那些東西,干干淨淨一點兒不剩的全又吐掉了……

  但是好在沒有血,也不覺得有多難受。

  君屺松了口氣,沖了穢物,趴在洗手台邊放水洗了把臉。然後仔細感覺了一下自己的胃部,確實除了有些空蕩蕩的感覺之外,並沒什麼不妥。那會吐成這樣,大概是幾天沒好好吃東西,剛才吃的太快了的緣故……

  不管怎麼樣,還是松一口氣。但是這口氣松到一半兒,卻忽然又吊起來了……

  這個時候他才有心想和蕭九離上床的事情。

  但是不管怎麼樣,那是他的主人。主人提出的需求,做奴隸的都必須無條件滿足──這是最基本的規矩。

  君屺閉上眼睛,頹然地歎了口氣,也說不清心裡到底是個什麼復雜的滋味兒,只是默然地看著裡邊浴室裡的擺設──一應清洗物品設施,都是他從前用習慣了的東西……

  洗好了從浴室出來,蕭九離已經一身藏藍色浴袍靠在床上等他了。

  他一條腿舒服地搭在床上,一條腿隨意垂在下面,大馬金刀地坐著,哪怕是穿著浴袍,也有著讓人不能忽視的強烈存在感。而那半敞的衣襟下面健康結實的古銅色胸膛,在昏黃曖昧的燈光下,莫名地帶著一種強烈的侵略感和暗示的味道……

  因為蕭九離從不拘泥於房間,也是因為蕭九離寵他,他這間房跟旁邊的主臥裝修擺設並沒有什麼階級地位上的差別,男人興致來了到他房裡做幾次睡一覺,從前也不是沒有過。

  只是從君屺回來到現在,他這樣大咧咧地出現在這裡,卻還是第一次……

  隱隱的,仿佛他們之間的隔閡都隨著剛才的那一頓飯消融了似的……

  可是,那麼多的悲傷哀愁,怎麼可能會隨著一頓飯被吃掉呢?

  君屺抿了抿淡色的漂亮唇瓣,微不可查地輕輕歎了口氣。隨後,把心底那說不出的愁苦難受掩藏起來──不管怎麼說,那都是他的主人。性奴伺候主人這些事情,原本就是天經地義的。

  於是命令自己將莫名僵硬的身體放松下來。

  而這個時候,就看見床上的蕭九離用欣賞的眼神盯著他,玩味兒地對他招招手,大概是因為此刻場景的關系,那天生就帶著幾分壓力的低沈聲音含著幾分命令的語氣,對他吩咐道:“──過來。”

 

第六十六章 屬於你的時光(中)

 

  蕭九離說“過來”的時候,總是很有力道的兩個字。哪怕沒有命令的語氣,也讓人不敢違抗。

  何況君屺並不想違抗他的主人。他只是覺得這樣的場景處境熟悉而陌生,隱隱的,有些想逃避。

  但是雙腿卻在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不受控制的走了過去……

  他剛洗完澡,頭發上還帶著水珠,身上帶著沐浴露的清新味道。白色浴袍下面露出一小截鎖骨,他瘦了太多,緊致皮膚勾勒出的鎖骨線條很清晰,那在頸窩裡淺淺凹下去的線條堅硬中帶著柔媚的誘惑,非常美好。

  他走到蕭九離身邊,大馬金刀坐在床上的男人便自然而然地伸手攬過他的腰,略用力往懷裡一帶──

  “啊!”短促的驚呼聲猛然響起,君屺剛走過去,還沒等站穩,就失去重心,一頭跌倒在蕭九離懷裡,臉頰抵在男人滾燙堅硬的胸膛上,自己驚得忽然亂了的呼吸噴在那顏色均勻的古銅色皮膚上,在打回到自己臉上,頓時就讓這一切曖昧起來了……

  他身上的肉比以前更少了,原本裝好的浴袍現在穿上也覺得松松的,肩頭撐不起衣服來……這麼一撞,衣襟蹭在男人身上繼而被壓在君屺自己身下,松松的領口就從肩膀滑下去,平白露出了一邊的細白肩膀……

  蕭九離一手從後面扣住君屺的腰,一手就這麼毫無忌憚的撫上懷裡男人此刻緊繃的大腿,然後一路向上,繼而輕而易舉的握住了那毫無遮擋的緊致臀峰──

  涼涼的觸感,像上好的軟玉似的。

  君屺的身體猛的僵住,不敢再掙扎挪動分毫……

  浴袍下面當然什麼也沒穿。哪怕他現在不再是一個合格的奴隸,但是基本的要求卻是永遠也不會忘記的。

  而這個時候,蕭九離低頭,鋒利的牙齒忽輕忽重地啃咬著那白生生的單薄肩頭,享受一般微微瞇著眼睛,嘴裡含糊不清地笑道:“發出這種聲音,是急著像我投懷送抱嗎?”

  蕭九離咬得他有點兒疼,君屺隱忍地抿緊嘴唇,溫順地垂著眼,面對這種怎麼回答都不是最好答案的問題,輕輕地、無意義的搖了搖頭。

  作為回應,蕭九原本戲謔揉搓那滑膩臀瓣的手掌挪到他的膝彎來,手臂一用力,直接把君屺整個人抱上了床,放在自己的另一側,下一秒,動作極快地翻身壓上去,手臂撐在床上,把這逐漸衰老的奴隸禁錮在自己雙臂之間,然後抬起上身,避免壓倒君屺的胃──

  但是背脊挺起來,腰自然就會沈下去。腰一沈,那胯間此刻火熱堅硬的東西立刻就頂在了君屺的下腹上!

  君屺的呼吸猛然一滯,隨進緊緊地閉上眼,不知道是害羞,還是害怕……

  但是不管是什麼,這種時候,蕭九離也決然不會停手。不僅不會停,而且更不會開口發問。他是個對這種事很有分寸的男人,君屺的一切反應他都拿捏得剛剛好,知道按照他們兩個人的性格,這時候追究起這些來,恐怕就要弄得不歡而散,而且好久都不能消除猜疑顧忌。

  ──這跟他今晚要行此道的初衷不符。他打的是把蘇南從君屺身體和生命中剝離出去的念頭,而不是因此把自己和這男人的關系越搞越僵。

  可是不管怎麼說,想到這曾經只屬於自己的奴隸被別的男人碰過,心裡就一陣一陣的不舒服。

  如果是再年輕一點兒的時候,說不定會在雷霆大發的情況下用極端的手段折騰掉君屺的半條命……

  但是到底近視不同往日了,年齡,思想,所處的環境,待人處事的態度,皆跟那時有了極大的改變,已經過了年少氣盛年紀的人,就再也做不出未達目的不顧一切的事了。

  但是這口氣憋在心裡如鯁在喉,不撒出來,實在是不痛快。

  於是他在君屺閉上眼睛的時候,手指輕柔卻不容抗拒地分開了君屺原本並攏的修長雙腿,扶著他的一條腿曲起,指尖輕輕在那帶著細小褶皺的美妙入口出打著圈兒地徘徊挑逗,然後以一種讓人備受折磨卻不會有絲毫損傷的,不緊不慢的速度慢慢的推了進去──

  在君屺不適的喘息中,手指被濕潤溫軟緊緊包裹的蕭九舒服地瞇起眼睛,手指在裡面微微曲起,輕佻地刮撓著柔嫩內壁,意料之中地惹來身下男人的一陣經受不起般的戰栗。

  他親手調教出來的奴隸,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怎樣才能讓他潰不成軍……

  於是輕笑,並不糾結具體的數字,只是籠統又別有所指地用帶著磁性的低沈笑意的聲音問君屺:“──你現在可以立即回想起來的記憶裡,這個地方,被那蘇家小子用過幾次?”

  這話的目的性非常強,因為只有那些真正深入骨髓的記憶才能在這種時候分毫不差的回想起來,不管他們曾經做了多少次,唯獨君屺可以記起來的,才是最重要的。

  君屺在蕭九離手下根本不敢有絲毫掙扎的。他明明沒有被禁錮手腳,可是卻只是本能地死死攥著身下的床單,性事上蕭九離有多少手段君屺是知道的,可是就算他知道,卻也是每次都會在蕭九的手下潰不成軍……

  他的主人太了解他了。甚至比他自己更了解……

  所以現在只是一根手指,就已經折騰得他難以忍受……

  他斷斷續續的喘了口氣,才抖著聲音說道:“……三……三次。”

  連回想都不用就可以記起來的,是剛到蘇家的時候蘇南喝得酩酊大醉的那天晚上,幾個月前在海島酒店的泳池裡,以及幾天前蘇南把手絹塞進他身體的那次……

  只有這三次可以這麼真真切切的記得,並且現在也能清楚的辨別出,每一次承受的時候,心情和感情都是有很大變化的……

  即使君屺嘴上不承認,但是事實怎樣,心裡卻還是有數的。

  可是這種時候忽然被提起這個,總是逃不過的覺得難受……

  可是蕭九離卻沒有給他更多的機會去想這些。他堅硬的下身淺淺地撞在君屺平坦是下腹上,一雙深不見底的漆黑眸子像老鷹盯著獵物似的把君屺牢牢包裹其中,精悍的男人玩味兒地挑著嘴角,笑得一臉邪肆,“三次的話……我也不為難你,就翻倍吧。今晚做足六次,我就放過你,這件事兒就算翻篇兒過去了。如何?”

 

第六十六章 屬於你的時光(下)

 

  蕭九離當然不可能真的做足六次。先不說與他自己如何,單就君屺這身體狀況而言,哪怕自己不因為蘇南的事情而在性事上故意為難他,就這個數目,也絕對會要掉他半條命。

  說這話,一半兒是劣根作祟,另一半則是情趣使然。

  ──他願意看到君屺畏懼而隱忍的樣子。那樣清淡如水的男人,連膽怯的情緒表現在臉上都是柔軟的,濕潤的眸子怯怯地看著他,眼底帶著說不出韻味兒的哀求,看得人心裡癢癢的。

  君屺果然是怕的。他說完這句話就清楚的看見君屺清澈的眸子猛的顫了下,看見他揶揄的笑,就忍不住把眼睛緊緊閉上,手指攥緊了床單,喉結動了動,卻緊緊抿著唇,什麼也沒說……

  他嘴唇抿起的時候,原本水色的唇瓣顏色會比之前嫣紅許多,襯在白皙臉龐上,非常好看。

  蕭九離忍不住就低頭吻了上去!

  印象中熟悉而陌生的觸感和味道猛的覆蓋上來,不由分說不容反抗地撬開唇瓣牙關,長驅直入……

  蕭九離的吻一向是霸道蠻橫的,強烈得仿佛要把君屺胸腔的空氣吸干似的,缺氧讓君屺腦子裡一片空白,只感覺柔軟而強硬的舌尖卷弄著自己的唇舌,摩擦得口腔內壁都火熱而癢痛……

  癢痛之中,還帶著一點兒君屺並不陌生的躁動感覺。

  他本能的想深吸口氣,張嘴大口吸氣卻全是蕭九離的氣息……肺部的氧氣像被掏空了似的,他想逃後腦卻抵著床,躲又躲不開……

  好像腦子的空白彌漫到眼前一樣,白光猛的在眼前閃了下,恍惚間覺得自己真的瀕臨那個極限,再多一秒,就會這麼窒息死掉。

  然而就是在這個瞬間,原本一直在玩弄自己後庭的手指忽然抽出來,取而代之的,是堅硬粗大的器官,凶悍干脆,長驅直入!──

  被肆虐的唇被同時放開,他重獲自由,本能地大口呼吸,剎那間,竟然從極難忍受的痛苦中獲得了難以形容的快感……

  蕭九離的手指輕車熟路的挑開他浴袍腰帶,寬松的衣襟被分開兩邊,他衣衫散亂地倒在深色布料中間,白生生的赤裸身體在男人身下的凌亂床褥間,透出一股別樣的誘惑和淫靡來……

  兩腿之間那個羞於啟齒的地方,男人溫度灼人的欲望開始一下下的撞擊,緩慢、而深入……

  每一下都是不緊不慢的抽出來,再狠狠的頂進去。

  都頂在那個點上。

  一陣陣的快感從那裡竄起來,從裡到外仿佛每一根血管神經毛囊都隨著那動作擴張而縮緊一般,甚至連呼吸,都被那節奏掌握了……

  君屺像條離水的魚,緊閉著眼睛凌亂而急促的喘息,間或有讓人心癢癢的壓抑呻吟從緊抿的嘴角溢出來,胸膛起伏,整個身子都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強烈感覺而輕輕打顫……

  蕭九離對此道是非常有經驗的,他知道用什麼樣的方式,才能以最快的時間讓君屺潰不成軍。

  但凡他想要這麼做的時候,沒有一次不成功。

  身下的男人就像個瓷娃娃,被他掌控,隨他擺弄。

  ──這人是我的。

  蕭九離想,因為沒有人會比他更能令君屺得到滿足。

  這麼想著,身材精悍的男人慢慢俯身低頭,輕輕含住君屺那帶著他標記耳環的左邊耳垂,用牙齒細細的研磨,舌尖輕輕的挑逗,灼熱氣息圍繞,那原本就因為扎了耳洞而越發敏感的地方麻麻癢癢的讓人受不了,一陣陣的快感跟身下襲來的在體內撞在一起隨後在體內炸開,讓君屺再也無法忍耐地出聲叫了出來:“啊嗯!──”

  蕭九離眸子裡帶著真切的欲望,笑吟吟地側頭看著他,手指輕佻地玩弄他雙腿間的欲望,在他耳邊,一字一句輕聲戲謔說道:“淫蕩成這樣,蘇南那樣的毛頭小子,可能滿足你?”

  一句話,問得君屺臉上紅了又白,牙齒咬緊下唇,答不上話……

  他一直閉著眼睛,沒有人知道那薄薄的眼皮兒下面,有著怎樣的眼神……

  蕭九沒等到回答,也不再問,只是有力的腰肢挺動得更加快速,一下一下,勢大力沈,幾乎要把君屺整個人頂穿了一般。

  君屺雖然答不上話,但是又了開頭,在蕭九離這樣的強勢進攻下,嘴裡的呻吟再也無法控制地宣洩出來……

  蕭九離手段多花樣也多,他這個年紀,剛好是體力和自控力都非常好的時候,不過一次,就換著各種姿勢把君屺折騰得腰要斷了似的,再提不起半點力氣。

  濁白熱流深深射進體內的時候,蕭九離的手臂從君屺身下伸過去環抱住他,摟在懷裡,貼著耳邊,意猶未盡又心滿意足地喊他的名字:“君屺。”

  被他摟在懷裡的男人仍舊閉著眼睛,毫無力氣地軟在他的懷裡,聞言長長的睫毛顫了顫,張了張口,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用沙啞的磁性聲音,旁人聽不懂的復雜語氣,回應著眼前這個從前一直主宰著自己的男人,“……主人,我的……主人。”

  

第六十七章 雷霆

 

  一夜淫靡瘋狂,醒來的時候,日子就還要繼續。

  該糾結的,該痛苦的,一樣都沒有減少,反而無形中被拉扯得更加厲害。

  君屺還是吃不下東西,吃什麼吐什麼。但是他不敢讓蕭九離知道,倒不是因為別的什麼,只是怕他擔心。所以每頓都照常安安穩穩的吃,然後回到臥室,緊鎖房門,翻天覆地的吐。

  頓頓如此,仿佛連膽汁兒都吐出來了似的,滿嘴的苦,可是身上並不覺得怎麼難受。只是吃飯的時候會惡心,吐出來,也就沒事了。

  可是每一餐都因此而成了無形的折磨。

  君屺想著大概是上次的胃出血還沒有完全痊愈,於是按照醫生叮囑的每天按時吃藥,可是卻絲毫不見好轉……

  他有點兒心慌,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了。長時間無法吸收食物攝取營養的身體狀態越發的糟糕,整天懨懨的沒有力氣,提不起精神。

  漸漸的,人愈見消瘦……

  但是這種事兒到底是瞞不住的。他一天比一天瘦,怎麼可能瞞得過蕭九的眼睛?只是君屺既然瞞著,蕭九也就不問,只是在飯後看著君屺上樓就自己回書房拿了他房間的備用鑰匙,打開門走進屋就聽見衛生間隱約傳來的動靜,等走近了,看著眼前情景,蕭九的臉色猛的就沈了下來!

  大概是非常難忍,君屺連衛生間的門都沒來得及關。蕭九離剛過轉角就清清楚楚的看見他跪伏在馬桶邊上狼狽弓著背脊干嘔,他嘔的那麼厲害,仿佛要把胃吐出來一樣……

  蕭九覺得自己一輩子都沒有這麼憤怒過。他在意的人,他呵護的人,難受成這個樣子卻背著他瞞著他不肯讓他知道!那種感覺就好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把那些堅硬心腸裡生出的些許婉轉的心思都拍回到他臉上一樣!

  君屺以前不是這樣的。

  不管是什麼原因什麼理由,任何事情,都會告訴他。那個時候,君屺是完全依賴他的。

  但是現在顯然不是這樣了……

  這些變化,或許君屺自己看不明白,但是蕭九本來就是個看事情相當清楚的人,又帶了他這麼多年,不可能看不清楚。

  這麼想著,那憤怒中又多出幾分洩氣來……

  ──都是在蕭九身上很少會出現的情緒。

  他皺起濃黑眉峰,閉了閉眼,想壓下心中翻湧的負面情緒,但是自控能力這樣好的一個人,此時此刻卻失控了……

  他走過去,站在衛生間門口。君屺根本沒有發現他,而他就這樣在那瘦削男人背後一聲不響的站著,直到他吐干淨了,慢慢緩過氣兒來,才用聽不出情緒的低沈聲音,高高在上的開口,是那種主人對奴隸常有的口氣:“──你就是這麼吃飯的?”

  狼狽跪伏在馬桶旁邊的君屺原本手撐著地面准備掙扎著站起來了,聽見著聲音原本已經起了一半的身體硬生生的一僵,然後激靈靈地打了個冷顫!

  ──他怎麼也沒想到蕭九離竟然一直都站在自己背後!

  機械的轉過身卻不敢看他的主人,抿著唇,掙扎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澀澀的沙啞:“……主人。”

  蕭九離冷笑著抓著他的衣領把他從地上拽起來,然後毫不客氣的一巴掌打過去──這是蕭九離這麼長時間來第一次動手打他。

  巴掌著肉的聲音在狹小的衛生間顯得更加突兀可怕,男人強迫他轉過頭來睜開眼睛看著自己,那嚴厲而尖銳的視線,仿佛要把他整個人戳穿一般!然後,君屺聽到他的主人又重復了一遍剛才的問題,一字一句,擲地有聲:“──我問你話呢,你就是這麼吃飯的?”

 

第六十八章 動作

 

  在蕭九離質問君屺吃飯事情的時候,身上氣息沈郁的蘇大少正乘坐的飛機也正降落到南部沿海某市的機場。

  只不過這飛機不是從蘇家所在的北部地區起飛的,而是昨晚從北歐過來的航班──蘇南這次來這裡要找的人,也不是君屺,而是一位鮮少露面,通過不少關系手段才找出來,約了見面的神秘人物。

  他是月光島的幕後老板,從根本上說,手裡掌握著所有打上“月光島”標簽的奴隸的生殺大權。

  幫蘇南聯系上這層關系的人是蘇南的父親。

  一周前蘇啟航唯一的兒子、蘇家偌大家業的准繼承人蘇南忽然離開蘇家總部啟程北歐,與正在那裡視察分公司的蘇啟航碰面,隨後跟蘇啟航一起回到住處,隨即父子倆在書房裡大吵了一架。

  沒有傭人們敢頂著主人們的雷霆之怒去偷聽他們談話的內容,一個個全都遠遠的躲開,可即使如此,還是能聽見書房裡摔砸東西的暴怒聲音一陣陣的傳出來……

  從偶爾的爭吵中,可以猜出來,這次點燃炸藥的導火線是一個男人──一個跟少爺蘇南關系匪淺的男人。

  父子倆針鋒相對的爭吵直到傍晚蘇夫人推門走進去才宣告結束,沒有人知道溫婉可人的蘇夫人是怎麼安撫這對父子的,也沒有人知道他們後來到底在書房裡說了什麼,只是知道事件的結果是第二天蘇啟航宣布了將由蘇南全權接管公司在亞洲的全部事宜,並且把只聽令於蘇氏總裁的一只保鏢隊伍交給了蘇南。

  這麼一來,所有人都看出來,蘇啟航是准備放權,讓蘇南上位了。

  而後,他還做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就是私下找關系,試圖聯系上月光島的幕後老板。

  這件事情不好辦。因為所有人都知道,月光島雖然在上流圈子裡名聲赫赫,但是這位幕後老板,卻是不好見的──即使是月光島一年一度的拍賣會,也未必能年年見到他的身影。

  在蘇啟航做這件事的時候,蘇南用雷厲風行的手段迅速把那只保鏢隊伍完全掌控在自己手裡,然後在兩天前,他們終於跟那位難找更難請的凌家少主約定了見面的時間──就在今天。

  得到這個答復的時候已經是那天夜裡了,蘇南當夜就立即動身,坐著凌晨的飛機於今天下去到了這氣候溫潤的沿海城市。

  蘇南知道那個月光島的幕後老板叫魅,是個在黑暗世界裡聲名赫赫,視人命如草芥般的危險人物。

  蘇南不涉黑,他的保鏢雖然也備著手槍,但是卻從不輕易動手傷人。所以來的路上,蘇南做了完全的考慮和准備──包括怎麼應付他宅邸的門房以及層層守衛。

  但是等他到了地方,看著出現在盤山路盡頭的地方,才愕然發現,這黑道公子的大本營根本完全不如自己想象中那般戒備森嚴,守備重重……

  事實上,跟想象的情景實在是大相徑庭。竟然是一處非常雅致清幽的奇妙所在。

  ──打眼看去,二層的歐式別墅周圍簡直是一片花海。這地方靠近水邊隱於山谷,看不見海也聽不見潮聲,但是夾雜著花草香氣的空氣中卻帶著一絲絲海洋的清新味道,蒼郁中偶爾不知名的鳥叫聲響起,更顯得這地方遺世而獨立,多了一種避世隱居的味道來……

  車子一進山谷就無法再往前了。蘇南下車沿著幽靜的石子小路往前走──這明顯不是個接待外客的地方,把見面的地點定在這裡,蘇南弄不明白這月光島的幕後老板到底是何用意。

  其實蘇南不知道,從魅跟紫洛確定關系後,這麼多年,兩個人的家就一直是這裡,從沒變過。

  就算有事外出留宿,也不會在其他的住處待太久,辦完事情,一定是回到這裡。

  ──這在以前對魅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的。他是個喜歡新鮮感的人,一個地方待太久了會膩會無趣,所以從前都是隨著性子滿世界的跑。

  可是跟紫洛的關系改變後,他不得不安定下來。因為這裡的氣候對於紫洛來說非常適合長久居住。他已經把紫洛當成了愛人而非奴隸,所以他必須照顧好那個溫順又柔弱的男人的身體,這樣他們才可能平安而長久地一直生活下去。

  即使表面看不出來,但是蘇南知道此時別墅周圍一定有無數雙眼睛再盯著自己,只是顯然事先接到了命令,並未出來阻止他接近別墅而已。

  他也是見慣了大陣仗的人,一時間只是覺得這地方有趣,卻是並不畏懼的。

  從容走上台階,看了看,沒找到門鈴,他抬手敲門。

  出乎意料,來看門的既非保鏢也不是傭人,而是一個長相很精致好看的纖細男人,一頭黑色長發用紫色緞帶松松束著繞過肩頭,看見他的時候輕輕勾起淡色的嘴角笑起來,大大的眼睛因此微微瞇起,黑白分明的眸光水似的清澈柔和……

  他似乎非常確定來的人的身份,開門看見蘇南的時候,笑起來的同時將門大打開,側過身抬手禮貌地對蘇南虛引,輕緩溫潤的聲音道:“蘇少請。”

  

第六十九章 紫洛(上)

 

  蘇南沒有在客廳裡看見魅。

  雖然他沒有見過對方,但是憑感覺也可以清楚的辨認,此刻坐在對面的這個溫潤男子絕對不會是那個惡名在外的月光島幕後老板。

  這棟宅子裡此刻除了他們好像再沒有別人了似的,連面前這杯香醇咖啡也是這舉止文雅的漂亮男人親自拿過來的。

  蘇南是來找魅的,但是現在見不到一點兒正主打算出現的意思,忍不住的就蹙起眉來。

  對面的男人長得確實畫似的賞心悅目,但是他現在一顆心卻放在了被蕭九離帶走的那個老男人身上,他恨不得現在就不管不顧地把君屺帶回來,懷著這樣的心思來到這裡,就是面對再好看的人,卻也不放在心上了……

  可是越急就越按耐不住,蘇南等了片刻,終於忍不住詢問出聲,“……這位先生,不知道凌先生他?”

  紫洛禮貌的微笑,光線透過落地窗照射進來,他迎著陽光坐著,臉色是是那種很健康的紅潤,臉上的神色恬靜而安然。他聞言輕輕開口,一舉一動,都仿佛被最好的工匠精心雕琢過似的完美的無可挑剔,“主人他臨時有事出去了,您想說的事情,我會幫您轉達,所以請不要擔心。”他頓了頓,秀長的眉峰微微低垂,很內斂的樣子,乍然看上去,給人的感覺竟是和君屺有幾分相似的……“我叫紫洛,蘇少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蘇南注意到,在這段話中,眼前看起來就柔柔弱弱的溫文男人對魅的稱呼,是“主人”。

  他因為君屺而接觸月光島,因為接受了君屺的現在和過去,所以現在對於這些主人奴隸的事情,也就變得沒有之前那麼抵觸了。

  何況,他現在也沒功夫和心情去探究什麼“主人奴隸”的事情。

  紫洛剛一說完話蘇南就冷笑起來。他的勢力雖然沒有這房子主人的背景大,連見一面都要托了關系三呼四請,可是此刻被人這樣放鴿子耍了一通,依他的性格,是說什麼也不會再忍氣吞聲的。於是挑挑眉,轉動把玩著茶幾上的咖啡杯,微微瞇眼,臉上盡是嘲諷神色,“這就是在黑白兩道都赫赫有名的凌先生的待客之道麼?”

  “您誤會了。”紫洛的聲音還是那樣柔軟而溫和的,“您的事情主人臨走之前有交代,您所求之事,他會盡力辦的。”

  那雙清澈見底的眸子水光瀲灩,其實看著這樣的人,當他用非常真誠而正式的語氣來跟你說話的時候,你很難再對他生氣不滿。

  蘇南看著他,慢慢收斂了情緒,“你們知道我為什麼來?”

  紫洛了然地點點頭,“蕭先生在月光島啟動了甚少會被觸發的奴隸買賣豁免條款,主人掌控著月光島,這樣的事,不會不知道。”

  “既然知道了,不知道凌先生怎麼說?我一定要把君屺帶回來,但是不想惹出不必要的麻煩,也不想給你們添不必要的麻煩,來這裡,就只是想請你們幫忙給我一個合理的理由,一個讓我能夠去找蕭九離交涉的合適的借口,僅此而已。”

  “我知道。”紫洛又點了點頭,看著這說話絲毫不拐彎抹角的青年,眼底忍不住一點兒真切的笑意浮現出來,他再度輕聲開口,轉達魅的話,“主人說,他會盡力。”

  這爽快的答案反而讓蘇南怔了一下!

  他沒想到事情竟然進展得這麼順利!他為了約見魅,花費人力物力財力折騰了整整三天才如願,可是他讓對方答應他的請求,卻用了短短不到三十分鍾!

  這進展來的太出乎意料,甚至說,目的達到後的喜悅都被詫異說掩蓋過去了。

  蘇南到底還是年輕,事情忽然急轉直下到了這個地步,他反而就剛才對紫洛表現出的不滿和嘲諷而局促起來,一時間,覺得自己再留在這裡,只會更加尷尬。

  於是起身道謝准備離開,卻在轉身後又被那臉色被陽光烤得有些潮紅的長發男子叫住。蘇南轉頭,就看見紫洛咬著下唇臉上猶豫的神色一閃而過,他看著蘇南的目光很復雜,似乎有點兒在宿命之下被壓抑的悲傷……

  “蘇少,從月光島出來的人,一過三十歲,身體就都不行了。如果您真的喜歡那個人,請您在得到他之後,盡量的……珍惜他。”

  這樣的話,在這樣的場合,從紫洛這種也叫著別人“主人”的人嘴裡說出來,莫名的就染上了淺淡,但是卻化不開的輕薄哀傷……

  蘇南深吸口氣,繼而笑起來。是那種年輕人朝氣蓬勃而且非常篤定的飛揚神采。他點頭,就好像承諾一樣鄭重其事的語氣,“──放心。來之不易的人和幸福,怎麼可能不珍惜呢?”

 

 

 

第六十九章 紫洛(下)

 

  蘇南走後,大門關上的同時,離客廳不遠的一間房門被人從裡面打開,隨便穿著黑色絲質襯衫的妖孽男人從裡面走出來,隨意地披散著長發,光腳趿拉著拖鞋,懶洋洋地走到紫洛身邊,長臂一伸不由分手地把一直盯著蘇南消失的方向看著不知道再想寫什麼的紫洛摟進自己懷裡,仿佛在巡視領地一般放肆地低頭啃吻著懷中順從的男人柔軟而細致的耳垂,熱氣全都呼進那極端敏感的耳廓裡,“怎麼,才第一次見,就捨不得人家走了麼?”

  是充滿獨占欲的危險語氣,但是卻並不如從前那麼懾人。反倒是調笑的味道多過質問。

  紫洛經過這麼多年調教浸淫的身體哪能禁得住男人這樣的挑逗,柔軟的身體控制不住地在男人懷裡打著顫,連身體都軟了下來,他也不勉強自己,就這麼安然地放松下來靠著身後男人懷抱的力量來支撐自己站立,隱忍的聲音,柔軟的,帶著輕輕的磁性的顫抖,“……主人,您明知道不是這樣的……”

  魅的一條手臂從後面環住他,繞到前面來輕佻地挑逗紫洛單薄衣衫下面胸膛上那小巧的可愛凸起,紫洛沒法躲,整個身體的重量幾乎都靠身後的魅來支撐,因而只能在男人的懷裡隨著他的動作而忍不住的戰栗。魅濕熱的舌尖卷著那片薄薄的耳垂在口中吸吮,舌尖感受到的那極品的觸感簡直能順著喉嚨一直蔓延到心底去似的美妙,魅微微瞇起眼睛,呼吸漸重……“我知道不到是另外一回事兒。下次再讓我看見你盯著別的男人看這麼久,看我不做得你三天下不了床!”

  “嗯……”輕淺卻如同小貓爪子一樣勾人的呻吟聲忍不住動紫洛緊咬的唇瓣中溢了出來,紫洛的呼吸亂了方寸,他閉著眼,似喜非喜的樣子很隱忍,可是卻始終沒有做出反抗魅的舉動來,“那您下次……自己出面不就好……好了麼?明明在家裡,卻還要……要我來做這事兒,我做了,您……又不高興。”

  “這種小事兒,用得著我親自出面麼?”他一手環住紫洛挑逗他胸前的敏感,另一只手勾開紫洛的褲帶,放肆地從背後伸進紫洛的褲子裡面,溫熱的手指沿著緊致的臀縫滑下來輕車熟路地按在那個讓人羞於啟齒的地方,麼指摩挲著,然後食指緩慢而堅定地擠進那個濕潤而緊致的甬道裡──

  “……若不是看在他爹送來的這唐代浮雕印章的份兒上,我才懶得管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兒。”他正說著,手指就頂到了那個所謂的浮雕印章上面,邪肆一笑,手指繼續往前探,推著那印章緩緩向前一頂,果然就感覺到懷裡的人如遭電擊一般狠狠顫了一下!

  那古董印章是唐代上好的羊脂白玉所造,圓柱形,食指大小,柱體上面刻著非常細致的圖騰浮雕紋路,上面雕了一只只有指甲蓋大小的極為精細圓潤的獅子,下面刻的是當時某位達官顯貴的表字。

  這樣的東西是極為少見的,蘇家能得到,還是因為蘇南的奶奶參軍時的一些機緣巧合的緣故。蘇啟航為了自家兒子的事情,給魅送了不少東西過來,這是其中最貴重,也是魅最瞧得上眼兒的一件。

  只是這樣珍貴的東西,到了魅手裡,也沒什麼好顧忌的。

  他看了這印章就叫人找了個篆刻師傅,讓他把下面那古人表字給打磨掉,然後又刻上了自己的名字,最後,把這簡直連城的東西當做情趣玩具,用在了紫洛的那裡……

  這印章下面刻著他的名字,手指壓著往裡面推,它頂在紫洛身體裡的那一點上的時間久了,那麼柔弱驕矜的嫩肉上,自然就會印下他的名字。

  那是一種非常滿足的感覺,就仿佛從裡到外的把懷裡這個男人都標上了自己的印記──連他身體的最深處也是。

  剛才蘇南所以為是陽光照射造成的潮紅,其實也是因為紫洛身體裡正含著這東西的緣故……

  剛剛魅的這麼一頂一壓,身體裡面最脆弱而敏感的地方被完全掌握住,紫洛雙腿徹底洩了力氣,如果不是魅摟著他,他幾乎就要栽倒在地板上!

  可就算是這樣,他還是極力忍耐著壓抑著,帶著深淺不一的粗重喘息,斷斷續續的問魅,“主人,您……您會幫他們麼?”

  “這種時候你還有心管這個?”魅低頭一口咬住他的脖子,在他身下又是一根手指擠進去,撐開那緊致炙熱的甬道,兩只手指穩穩地夾著那圓柱印章頂端的小獅子,輕輕旋動,接著又往裡面壓了幾分,“你這同情心泛濫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一改?”

  紫洛被折騰得連說話聲音都是抖的,那個地方被壓制挑逗,他已經沒有力氣再說多余的話,可是卻仍舊的堅持,“主……嗯呃……主人?……”

  魅幾乎著迷地舔吻啃咬著他頸側白皙細膩的皮膚,知道那柔軟的地方已經充血紅腫才停下來,他看著那吻痕的目光深深沈沈的,眸子裡帶著毫不掩飾的炙烈欲望,但是他最終還是回答了紫洛。他聲音因此而有些沙啞了,帶著魅惑的磁性,危險而令人著迷──

  “我剛才在屋裡的時候接到一份傳真,上面說君屺水米不進,吃什麼吐什麼,情況很不樂觀。就算君屺還看不清自己到底想要什麼,但蕭九也是浸淫在SM裡面這麼多年的人了,這種情況出現的起因,他自己應該想得明白的。他如果想要玉碎瓦全,那自然沒什麼好說的了。但如果他想要他手裡的人活,就必須做出讓步。至於我──憑著蘇家送的這個小印章,我也樂得送他們這個順水人情”

 

 

 

第七十章 強制(上)

 

  眼看著君屺在馬桶邊吐的昏天暗地,戳破他粉飾太平謊言的蕭九離卻除了那怒極之下的一巴掌外,再沒有把他怎麼樣。只是打電話叫來了平時照看君屺的醫生。

  醫生著急忙慌的趕來,裡裡外外給半邊臉印著巴掌印子的男人仔細檢查,最後得到的結論卻是身體沒有大礙,胃出血的症狀恢復的非常穩定。

  會水米不進吃什麼吐什麼,大概是神經上的原因。

  下意識的抗拒和抵制,可能連君屺本人都沒有察覺的,身體自發的一種反射。

  這大夫是消化內科的權威,他說消化系統沒有問題,就一定是准確無誤的。可像他說的神經下意識拒絕的情況要怎麼治,權威的大夫卻也束手無策……

  只能靠君屺自己。想開了,也就沒事了。想不開,一直這樣,人是撐不了多久的……

  話已至此,再沒什麼好說的。

  蕭九沒有讓大夫離開,讓人找了個房間把大夫安頓下來,以便隨時待命。

  而後,他們兩個人就這麼一個床上一個沙發上的坐著,蕭九離盯著君屺的目光幽深得仿佛要把他整個人都吸進去一樣,而君屺在這樣的目光下,低著頭垂著眼抿著唇,濃密的長睫毛蝶翼似的輕輕顫抖,全身的皮膚肌肉都繃到極致……

  其實君屺是害怕的。

  就跟他對蕭九離那種剪不開割不斷的依戀一樣,有一種調教師對奴隸根深蒂固的威懾緊緊地跟這依戀夾雜在一起,平時可以相安無事,一旦他感覺到來自主人的低氣壓,感覺到主人的憤怒,這種威懾就會爆發出來,變成恐懼……

  但是他的樣子安靜而平和,那種心底發寒情緒,從外表一點兒都看不出來。

  蕭九離就是喜歡他這個樣子,就算內心波濤駭浪,也不會攪亂外表的淡然寧靜,也不會讓人看著他,覺得不舒服。他是那種情緒絕緣體的體質,喜怒哀樂,僅止於自己而不會感染他人。

  君屺其實很難對人敞開心扉,而蕭九喜歡君屺這個樣子,是因為他很大程度上可以清楚地讀懂君屺的內心。

  ──因為人是他從小帶出來的,沒有人比他更了解了。

  可是現在蕭九離看著他,恍然間慢慢慢慢的覺得,這個人他竟然有些看不透了。

  那一年的空白時間好像一層薄膜隔在兩人之間,他透過那層遮擋看過去,覺得裡面的人有些模糊的不真切……

  這一刻,才終於肯承認,他們之間的有些東西,真的是在時間的洗刷下褪色了的。

  蕭九離一向是個自負的性子,其實,如果不是逼到了這個份兒上,他是不會承認這一點的。

  可是,承認了又能怎麼樣?這個人,他是不會放手的。

  因此,連問君屺一句“你是不是還念著那蘇家小子”這樣的話,都覺得多余。他只是看看表,然後站起來,帶著懾人的威壓走到君屺身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床上回避著他視線連呼吸都放得很輕的細瘦男人,“今天開始,你搬到我的房間跟我一起住。現在該吃晚飯了,你是想好好的吃,控制自己不要吐,還是想我讓人逼著你吃,強制你不要吐?”

  作家的話:

  姑娘們都放假休息了吧~?麼麼~長假期間除了明天中秋節不在家外我沒什麼特別的活動,明天不更新,十一期間盡可能多更點兒,這種休閒的好時候,大家開開心心的看文吧!>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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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麼噠!~~

 

 

第七十章 強制(中)

 

  其實君屺從來都沒想過以任何的方式來對抗蕭九離。他每天都會好好吃飯,他也不想吐,但是控制不住。

  但是蕭九離這句話問出來,卻是逼著他不得不點頭。

  飯菜端上來,清粥小菜,顯然是照顧君屺的胃口才弄成這樣的。

  蕭九離就坐在一邊,看著君屺一口口默默無聲地把飯菜送進嘴裡,細嚼、慢咽,樣子是經過精雕細琢的文靜優雅。

  等他吃完,蕭九叫人收了桌子,然後一語不發地看著床上的細瘦男人越來越難看的臉色,看著他到後來手指死死揪緊了身下床單,看著他整個人都在控制不住的輕顫,看著他連眼圈兒都紅了……

  蕭九知道他忍的難受。但是他這個人,一旦強硬起來,話說出去是絕對不會反口的。何況這件事情上,無論如何也是不能由著君屺。

  可最終,君屺還是沒法控制,趔趄的下床沖到衛生間,吐的一塌糊塗……

  轉頭,看見蕭九仍舊如最開始那般靠在衛生間門口就跪了下去,單薄的男人就這麼直挺挺的跪在衛生間的地磚上,認命的閉上眼,“主人,請懲罰我。”

  ──連一句解釋或者辯白都沒有。那是他的主人,面對主人,他從小就被教導,無論什麼時候,錯了就是錯了,認罰就好,不用解釋,不需要辯白。

  蕭九的手輕輕撫上他的頭,動作溫和而節制,聲音很深很沈,包含著君屺讀不懂的情愫,帶著一點點無可奈何的歎息,一字一句,“君屺,乖一點兒,別逼我用極端的手段對你。”

  其實不管是說的人還是聽的人,都明白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蕭九是告訴他,我既然帶你回來,你這一輩子就只能是我的,已經沒有退路了。一些人和一些事,你忘不掉,我來幫你。

  但是從君屺的角度來講,他也沒想過回來了還能再離開。既然回來了,跟蕭九離在一起就是一輩子的事情,雖然可能他的“一輩子”不會很長,可直到蕭九離嫌棄他而對他做出任何處置之前,他是不會也不能離開的。

  從這點出發,無論他對蘇南的感情如何,但是蘇南現在已經不是左右他的主要因素了。只是,為什麼會像現在這樣食不下咽,他也不知道……只是每次想到那個霸道而直率的青年心裡會疼會難過,只是一些情不自禁的時候,會忍不住的想念他……

  一年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是經歷了太多,悲歡離別人事變遷,甚至比他從前十幾年經歷過的喜怒哀樂更復雜……

  他已經忘不了蘇南了。那個人對他的點點滴滴,已經不知不覺間在心裡扎根,從那顆原本滿滿裝著主人蕭九離的心裡硬生生擠出了一塊兒地方,不大,但是那麼深,那麼真切,和著心跳一起,帶著能被他感知到的濃濃的熱切的情感,隨著血液的湧動一遍遍的流轉全身。

  蘇南那麼強烈的感情,執拗而執著,仿佛把心裡剩下的那一大塊兒位置都籠罩了,平時無聲無息,但每次被想起來,都讓他手無失措。

  他相信他的主人有的是方式和手段讓他可以忘記蘇南甚至是自我,但是讓他自己來做這一切,他做不到……

  於是他低下頭,輕輕的歎息,沒有說話……

  出了衛生間,飯菜照樣端上來,原本君屺看著飯菜還可以吃,但是現在是真的覺得惡心……可不管怎麼樣,還是要吃。

  吃完了再吐,完全控制不了自己。他再次從衛生間出來已經筋疲力盡狼狽不堪,可是那清粥小菜,還是被擺在了那裡……

  他再次對蕭九跪了下去,俯下身,疲憊而卑微的祈求,“……主人,求求您,換種方式懲罰我。”

  “你以為我在罰你麼?”蕭九坐在沙發上,低頭瞇著眼看他的奴隸,伸手扣住他的下顎,慢慢抬起,四目相對,那雙滿是隱忍痛苦的茶色眸子讓他心裡狠狠抽痛一下,“你錯了。我是不能看著你這樣放棄自己。”

  一針見血的兩個字──“放棄”。

  連醫生都說不出的病因,蕭九離卻說得准確而干脆。

  其實君屺的潛意識就是想放棄自己。

  對蕭九的感情,對蘇南的感情,他找不到一個平衡點,也沒有辦法從這樣的掙扎糾結中解脫出去。他甚至厭棄一個既無法再對蕭九離付出全部感情和忠誠又沒有辦法完完整整接受蘇南感情的自己,他覺得,像自己現在這樣三心二意的奴隸早就應該被主人處置了,甚至,像自己這樣搖擺不定的人,也是該被世人唾棄的。

  可是……他卻還活著。蕭九離帶給他的生活一切如舊,就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因為一顆心已經不是當初那樣毫無保留,所以回到這裡的時候他才明白,他其實已經沒有辦法再坦然的面對曾經心心念念想著的主人,也沒有辦法坦然的面對自己和生活……

  蕭九看著他低垂下去的眉眼,不露痕跡的無聲歎氣,末了,語氣低沈的問他,“我可以不用這種方式強迫你,但是君屺,你必須要跟我保證,打消這種念頭。”

  作家的話:

  完結倒計時──五。

  其實我想說,君叔完全不必要這樣的……畢竟錯不在他一個人身上,他一直都很被動……TTOTT

  說句題外話,有玩兒劍網三還恰巧在網通三區縱橫江湖這個服務器的姑娘咩?手殘黨求玩伴兒啊嚶嚶嚶嚶……TTOTT

 

 

第七十章 強制(下)

 

 

  所謂保證,其實不管內容如何,只要是通過語言可以表達的,把話說出口,就算是保證過了。可是能不能做到,君屺不知道。他本意裡其實並沒有想死的念頭,這種如蕭九離所說的“放棄”的方式只是由潛意識本能操控的,他也並不能非常清楚的確定。

  君屺可以對蕭九離保證,但是奴隸不能欺騙主人。

  所以他搖搖頭,疲憊不堪地閉上眼,“……主人,我不知道。”

  蕭九離臉色很沈,看不出到底是壓抑還是憤怒,聲音冷定中已經不知不覺帶上了經年累月形成習慣的威壓強硬,“如果你一直如法進食,我只能給你打營養針。君屺,你願意打針麼?”

  君屺聞言猛然狠狠地打了個冷顫。

  他對尖銳的東西有種本能的恐懼,普通輸液還可以忍受,營養針這種比其他輸液方式都要疼上許多的東西,他幾乎無法忍受……

  所以還是認命的到茶幾邊上,費力地張口,強忍著抗拒和惡心,安靜地把粥吃完。

  只是這一次,蕭九離沒有再在飯後給予他剛才那樣的自由……

  他嘴裡被帶上了裡面嵌著陽具的全封閉式口塞,雙手被蕭九用內嵌了軟皮的手銬銬在了床頭……

  再反胃的時候,剛吃下的東西全被矽膠陽具擋在喉嚨裡,那種來回來去不斷徘徊在想吐又嘔不出循環裡的感覺幾乎讓他痛不欲生,他開始還可以咬牙忍耐,可是逐漸的,鎖在床頭的手銬被掙得磕在床柱上叮當作響,君屺白皙而細瘦的手腕全被磨紅了,如果不是手銬內嵌了軟皮,怕是早就會掙出血來……

  他長這麼大,跟了蕭九這麼久,從沒被用這種方式對待過。

  喉嚨口被嘴裡的矽膠陽具磨的火辣辣的疼,胃裡翻江倒海似的難受,反胃卻被死死壓住的感覺幾乎折磨的他要發瘋……

  可是嘴巴被全封閉式的口塞緊緊禁錮著,他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口水嗆進鼻子,唯一的呼吸通道忽然被堵住似的,他難過的無法忍受,可偏偏找不到紓解的方式,轉眼間就嗆出了淚水,第一滴眼淚留下來,一直隱忍著按捺著壓抑著不肯掉落的淚水就忽然決堤……

  他無法控制的想起蘇南,想起他們在重景聲色相遇的場景,想起蘇南喝醉的那天晚上,想起那間醫院的病房,想起他們一起去的那個海島酒店,想起……他在蘇南辦公司裡撿回來的那張鋼筆素描畫和他離開的時候天台上蘇南那個並不真切的背影……

  忽然一種從沒體會過的無止境的撕裂感從心底的某處荒蕪中滋生出來,尖銳的枝椏像是捅破了心髒似的,讓他疼的撕心裂肺……

  這麼真切的疼痛,即使在一年前那個蕭九離忽然離開而他被帶回月光島的夜晚,也沒有體會過……

  他那個時候只是覺得行屍走肉似的木然,而不是這樣真實的鮮活而強烈到無法抵擋不知所措的疼痛……

  可是他悲哀的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什麼而疼。

  他不知道過了多久,只是在這樣尋不到解脫的折磨中沈沈浮浮,恍惚間聽見有什麼人一聲驚呼,然後好像他的主人說了什麼,接著一直束縛著手腕的手銬被打開,口塞也被拿了下去……

  他已經沒有思維再去考慮什麼禮節和教養,口塞被拿走的一瞬間他就伏在床邊吐了出來,眼淚鼻涕一起流下來,他忽然感覺到屋子裡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圍了很多人,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他身上,而他淚涕橫流伏在床邊嘔得幾乎要把胃口整個吐出來,那麼狼狽那麼不堪,像一個卑微的可憐蟲……

  卑微到,就算反胃的欲望已經平復下來,也還是顫抖的蜷縮在床邊,不敢抬頭,不敢起身面對……

  直到有個人影走過來,絲毫不在乎他前方一塌糊塗的地毯,走到他身邊,半蹲下來,目光跟他平時的遞了一方雪白絲絹,在他面前頓了一瞬又收回來,干脆自己動手,拿著手帕把他的臉擦干淨……

  他這時候才逐漸從麻木遲鈍中恢復回來,遲疑的慢慢抬眼,卻在看清眼前男人長相的瞬間大腦短路似的僵住了!──

  蘇南那麼潔癖的一個人,此刻手裡卻毫無顧忌的攥著那方髒掉了的絲絹,看著他怔住,伸出手來,溫熱的手指輕撫他的眉間,往日飛揚恣意的眸子裡此刻全是毫不掩飾的思念和疼惜,他輕輕開口,聲音帶著壓抑的微不可查的顫抖,“……對不起,我來晚了。”

  作家的話:

  完結倒計時──四。

  蘇南蘇南!嗷嗷嗷嗷!!~~

  小蘇回來啦~姑娘們想他了木有?這麼久,終於和君叔又見面了嗷嗷嗷嗷~

  話說上面的圖是小喵給俺的畫地為牢的個人志畫的Q圖,等不到預售的時候再拿出來了,好喜歡嚶嚶嚶嚶~先放上來跟大家一起分享下!喵嗷嗷~~

  最近不斷有姑娘問我什麼時候會開個人志的預售,表急喲,之前一直在等文完結嘛~現在馬上就完結了,所以再過幾天就可以開啦!>3<

 

 

第七十一章 交換條件

 

  乍一看見這個人,聽見這個聲音,君屺有一瞬間恍惚的簡直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在何處……

  他從來沒想過蘇南會出現在這裡,更沒想到,兩個人再次碰面,竟然是這種場合……

  等回過神來,他本能地莫名緊張,一陣心悸湧上來,他慌忙回過頭去尋找蕭九離,大概他自己還沒來得及意識到,當時他轉眼去看蕭九離的目光慌亂的不知所措中竟然帶著一絲很難被察覺到的戒備……

  “主人……”他下意識的開口,嗓音已經沙啞虛弱,眼神哀切而聲音祈求。

  在場的每個人都知道,雖然他沒有把意思明確的表達出來,但是他是再求蕭九離不要傷了蘇南。

  其實他真的小瞧了蘇南。他還不了解蘇南在他看不見的背後指點江山運籌帷幄的時候是什麼樣子,也還不明白,他被蕭九離強行帶走的這段時間,這個橫行無忌的青年到底經歷了怎樣的成長蛻變。

  所以當蘇南從他眼前站起來與這間屋子的主人對視的時候,他下意識的抓住了蘇南的手腕,五指用力死死的按住,像他曾經做過的那樣,以此來提醒蘇南冷靜,不要意氣用事。

  可是沒想到,抓過去的手卻被面前的青年反手握住了。對方的掌心溫暖干燥,有一種君屺還不能完全讀懂的淡淡的安全感從掌心相貼的地方透過來蔓延全身……

  那天,蘇南對君屺說的唯一的一句話就只是那句抱歉,他們之間用平直的視線看著對方的臉也不過是轉眼的事情,那之後,君屺聽到頭頂上蘇南醇厚而平穩的聲音,干淨利落的說:“蕭先生,我們談談如何?”

  蕭九的目光從君屺身上挪開,懶洋洋地拉到蘇南臉上,看著這氣場似乎與從前不太一樣的青年,不置可否地挑挑眉,然後又氣定神閒地瞟了一眼門邊站著的那兩個魅的親信,這才勾勾嘴角,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想不到你竟然能把關系找到少主身上去──那麼,請吧。”

  言下之意,蘇南今天能順利進來這裡看到君屺,他願意按照蘇南的說法坐下來談一談,只是給魅這個面子。

  這要是在以往,蘇南肯定是要冷嘲熱諷的回敬幾句的。但是如今,卻只是疏離而禮貌的笑笑,對蕭九離點點頭,率先出了房間。

  只是在臨走的時候,用力地攥了下手掌中君屺已經越發細瘦的手指。

  那個時候,君屺還聽不到眼前這個青年心裡擲地有聲的幾個字──等著我,我會接你回來的。

  ………………

  …………

  兩個因為同一個人而分外了解對方的男人在客廳相對而坐,都是踩一腳當地顫三顫的身份,都是說一不二的性子,都對一個男人同樣的執著,坐在一起,甚至不用寒暄和開場白,分毫不讓的看著對方的眼睛,開門見山,“蕭先生,君屺我一定要帶走,條件隨你開。”

  蕭九垂下眉眼看看面前升騰著嫋娜白氣的雨前龍井,端起來慢條斯理地吹開茶葉輕呷一口,然後笑了笑,“我費了這麼大的力氣才把他帶回來,你覺得要什麼條件代價,我才會答應你?你今天帶著少主的人來我這裡,是想告訴我,你找到了少主給你撐腰,我不答應你,就要硬搶了麼?”

  “搶來搶去就算我們受得起,君屺也吃不消。”蘇南安然地坐在沙發上,是很正式很認真的表情動作,“蕭九離,如果你真的只是單純的愛他,絕對不會忍下心這麼對他。他今年才多大,身體狀況就已經糟糕到這種地步,再這麼下去,他遲早交代在你手裡。但是我愛他,我不能看著你這麼對他,也無法忍受我愛的人被別人抱在懷裡。我不是不能硬搶──蕭先生,相信我,只要你還在大陸,我就有這個能力。但是我現在想要一個合理的,能夠被我們大家都接受的方式,一勞永逸。”

  “一勞永逸?”蕭九離菲薄涼笑,“到底是年少氣盛──蘇少,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他頓了頓,又抿了一口茶,把茶杯放下,穩穩地坐在沙發裡,看著對面那個氣場似乎比之前更加凌厲而堅定的青年,“我對君屺是什麼態度,我相信你也看得出來。你覺得……你用多大的代價,才能從我這兒換得這個‘一勞永逸’?”

  蘇南偏了偏頭,“我相信蕭先生自己能夠把握這個分寸。你應該能感覺到,君屺現在心已經不在你這裡了。或者更中肯的說,在他心裡,占大比重的那個人,已經不是你了。”

  “那又如何?起碼人是在我這裡的。我得不到的,又為何要便宜你?”

  蘇南也氣定神閒地笑起來,“──因為我知道,你是捨不得看他死的。你不放手,他就會死。你想讓他不死,就只能答應我的條件。”

  蕭九挑起一邊眉毛,周圍的氣息慢慢陰沈下去,他臉色陰郁,眸子盯著蘇南的時候,眼底泛出的寒光冰冷冰冷的,“這就是你的籌碼?”

  “對,”蘇南點點頭,“我唯一的籌碼。”

  “堵輸了,你就是一敗塗地。”

  “可是……我覺得我會贏。”

  ………………

  …………

  長時間的沈默,死寂,如同窒息一般。

  屋子裡跟誰蕭九和君屺的其他人,都覺得被莫名的絲線緊緊束縛住了,壓抑得無法呼吸……

  甚至有一瞬間,他們覺得蕭九可能會拔槍一槍崩了這個出言不遜又狂傲自大的放肆小子。

  蘇南身後的保鏢不自覺地把手摸上褲腰的槍套上,蕭九的人也嚴陣以待,裝修擺設低調奢華的客廳中間仿佛有一根看不見的繩被無形的力量緊緊拉扯,下一瞬間就會繃斷了一般。

  可是就在所有人都覺得蕭九准備動手的時候,這手裡已經染滿血腥的男人竟然收斂了周身的氣息,放松了身體,向後靠進了沙發裡!……

  他的聲音還是很陰郁,但是卻點了點頭,“──好吧,年輕人,你賭贏了。”他說著朝身後揮了揮手,身後的心腹會意地俯身附耳過來,他低低的聲音對那人吩咐幾句,然後揮揮手,“去辦吧,用最快的速度。”

  下屬飛快的領命出去了,而這時候,蕭九的眸子深深沈沈的看著蘇南,別有深意地淺笑,“賭是賭贏了,就看這個代價,你是不是真的有這個膽魄,答應下來了。”

  蘇南看看他,微微挑眉,沒有說話。

  然後,一份在短時間內飛快制定出來的合同被人拿回來,那上面的標的物,是蘇南名下百分之八十的財產。

  也就是說,蘇南要把君屺帶回來,他要付給蕭九離的代價,是他現在手裡所掌控的這部分蘇氏所有權的百分之八十。

  作家的話:

  完結倒計時──三!

  蕭BOSS獅子大開口嘍~!咩哈哈~

  蘇南賭對了,蕭九確實不忍心看君叔死……

 

 

第七十二章 若如初見

 

  蘇南是拿著合同回去的。

  名下百分之八十的財產,雖然他名下的財產現在只是在大陸方面,並不涉及公司的海外資產,但任誰遇到這種事情,也不得不仔細考慮得失。

  他會仔細考慮計算得失,不是說在他心裡君屺不如他的財產重要,只能說明他比以前更成熟了,利弊得失,仔細想清楚了之後做出來的事情,才會一輩子不後悔。而且,就算他肯在合同上簽字,這麼大的事情,也是一定要先回家過了長輩那一關的。

  只是,君屺收拾好自己不放心地從房間追到客廳的時候,正好看見蘇南離開的背影。青年手裡拿著薄薄的一疊A4紙,他腰桿挺的筆直,離開的步伐很沈穩,從背後看,竟是沒有一丁點情緒從中洩露出來。

  君屺不知道蘇南和蕭九離之間談了什麼,但是有一點可以確定,就是蘇南的離開讓他心裡有一種空落落的感覺。好像隱隱的什麼期盼落空了,讓他不知所措。

  他手裡還攥著蘇南剛才給他擦臉的那方絲絹手帕,他已經洗干淨了,只是還沒干。攥在手心裡,有濕乎乎的涼意,讓他覺得有點兒冷,有點兒難受……

  其實都不是什麼撕心裂肺的情緒,淡淡的失落,淡淡的悲哀,淡淡的疼──比之前他被鎖在床上堵住嘴巴時想起蘇南的那種撕心裂肺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可是那種孤單冷寂彌漫上來,一點點兒的啃噬著心肺,滋味兒卻更加的叫人難熬……

  看著蘇南的背影消失在玄關,君屺閉了閉眼,拿著絲絹的手緊了緊,無聲地歎了口氣。

  這時候肩膀忽然被人摟住,他沒有睜眼,但是哪怕不停聲音,只憑摟住自己的那條手臂帶來的感覺,君屺也知道這個人是蕭九。

  男人的氣息強勢的籠罩過來,手裡的絲絹被人以平緩而不容反抗的力道抽走,蕭九深沈而聽不出情緒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想跟他走?”

  君屺漆黑濃密的長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他始終沒有睜眼,帶著說不盡疲憊的聲音,低低歎息:“主人,請您不要把我想的那般忤逆……”

  “我把你想的忤逆?”蕭九皺著眉,他的手指輕輕插進君屺柔軟細密的黑發中,絲綢般的觸感讓他壓抑陰霾的心情奇妙地緩和下來,他自嘲地輕笑一聲,似自言自語又似反問地低聲說道:“究竟是我誤會了你,還是我比你自己……更了解你?”

  君屺猛地打了個輕顫,他睜開眼,淡茶色的眸子帶著驚疑的不確定,“……主人?”

  蕭九搖搖頭,摟著他的肩膀把他往樓上的房間裡帶,“走吧。我讓人去叫醫生了,這會兒應該等在你房裡了。”

  替蕭九辦事的人一向是訓練有素既有效率的。君屺不過剛剛從房間出來一會兒,裡面先前一塌糊塗的場面已經被人清理收拾干淨了。

  地板纖塵不染,染了污穢的褶皺床單換成了清爽的天藍色,就連窗台上的插花也換成了新鮮的。醫生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著,看見他們進來,先是出於職業習慣地看了看君屺的臉色,然後才對蕭九離點了點頭。

  接下來無非就是這幾天經常經歷的例行檢查,君屺幾乎麻木地任其擺弄,期間恍惚的聽見蕭九跟醫生交談著什麼,然後很快有護工推著裝著醫療器械的小車進來,熟練地架好支架,把輸液的袋子掛在上面……

  手臂被橡膠管綁緊的時候,君屺的瞳孔猛縮了一下,他秀長的眉不自覺地蹙了起來,看著護工把輸液的透明導管裡面的空氣導出來,酒精搽在手背上擴散出來的味道讓君屺忍不住偷偷咬緊了唇內嫩肉,但卻還是能夠隱忍著,默然無聲地配合護工把細小的針頭插進了靜脈……

  他對尖銳的東西一直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感。他覺得自己仿佛是用血管來溫暖著那根堅硬而沒有感情的針頭,可是那東西一直這麼強硬地梗在那裡,從裡面流出來的涼涼的液體隨著血脈一點點的流進身體,好像把他身體的熱度都一點點奪走了……

  但如果只是這樣,其實還不是不能忍受。

  他隱忍慣了,說能承受的痛苦的底線和心裡承受壓力的程度,要比普通人大上許多。

  如果不是看到了護士接下來准備的營養針的話,君屺其實可以完全一直悄然無聲地忍耐著,等著點滴扎完。

  但是輸液是他唯一可以忍耐的方式。營養針這種東西,只是看著那粗長針管和前面可怕的針頭,就讓君屺無法控制地整個人都抖了起來!

  他看著護工穩穩地拿著針管往外推空氣,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僵硬起來,五髒六腑仿佛都揪在了一塊兒似的……他不自覺地開始往後退,後背抵在床柱上,後退的動作牽扯了正在輸液的手,血管裡的針頭似乎晃動了一下,但是此刻竟然也絲毫感覺不到疼了……

  他害怕打營養針,他怕這個東西。

  可是這時候不受控制地盡量往角落裡縮的身體被人抱住,蕭九坐在床邊,一雙漆黑的眸子深沈如海底一般,看著他,聲音一貫的強硬中透出一點兒難見的溫和,“你吃不下東西我不再逼你了,只是你不能一直這麼下去,身體會垮的。營養針是一定要扎的,你忍一忍,閉上眼睛咬牙一會兒就過去了,嗯?”

  “我不要……”君屺縮在蕭九離懷裡整個人抖如篩糠,他的氣息都亂了,深深淺淺的呼吸,聲音因為緊張都變了調兒,“主人,求求您,別這樣……我不要……我不要……”

  可是不管怎麼求,護工還是拿著針頭靠過來,看著他的樣子,眼裡頗多不忍,但是礙於老板在場,卻也不敢多說什麼,只是柔聲勸道:“先生,我盡可能地慢點兒來,您忍一忍,也就是疼一下子就過去了。”

  君屺這個樣子連蕭九離的話都快要聽不進去了,哪裡還能聽到別人說什麼?!他幾乎本能地哀求,一個勁兒的抖,他本來就已經那樣細瘦孱弱了,現在這個樣子,任誰看了都會忍不住的跟著難受……

  可是蕭九離說的對,他再拖下去,身體就垮了。

  所以從背後抱著他的男人強硬地握住他的手臂遞到護工手邊,君屺從沒在蕭九離手上這樣厲害的掙扎過,輸液的那只手針頭大概是歪了,藥液不再順著血管往身體裡流,手背鼓起好大的包……

  蕭九離又急又氣,伸手極其利落地拔掉輸液的針頭,有殷紅血液立刻滲出來,旁邊的醫生一看立即拿了醫用棉按住針眼,剛換過的床單又染上了血污,清爽的天藍色中間一點刺目血紅,看起來觸目驚心。

  蕭九離的臉色猛地沈下來,禁錮著君屺的手臂更加收緊,他死死地抓著懷裡男人細瘦的手臂不准他往後退,對旁邊不知所措的護工使了個眼神,那人會意,點點頭,也是深吸口氣,才用藥棉搽了手臂,拿著針管小心地挨近那瓷白的皮膚。

  君屺一只手被蕭九離禁錮著,一只手被醫生按著,再掙脫不了。眼睜睜地看著針頭貼在皮膚上,那一點點尖銳的觸感被無端地放大無數倍,他害怕得連哭都哭不出來,哀求的聲音簡直就是干嚎一般哀淒:“主人……別這麼對我……求求您求求您別這麼對我!……”

  君屺,什麼時候起,我為了你好而做出的事情,在你眼裡,都像是在害你在懲罰你一樣了?

  蕭九離臉色陰沈的難堪,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對著這人一巴掌抽下去,可到底還是忍住了,雖然聲音緊繃而危險,但是到底,還是沒忍心再對他動手──

  “君屺,這針是一定要打的。你配合一點兒,痛痛快快的打完,大家都省得麻煩。否則的話,你一直這麼緊繃抗拒下去,針打偏了或者針頭折在肌肉裡──你知道後果的吧?”

  針打偏了是要重新再打的,如果針頭折在肌肉裡……

  君屺驟然狠狠地打了個冷顫,淡色的眸子瞪得大大的,無神而慌亂,可是這一次,卻有豆大的液體從眼眶中落下來……

  蕭九離看著他的樣子,低頭安撫地吻了吻他頭頂,閉上眼睛,說不清到底是心疼憐惜還是沈郁憤怒地歎了口氣,語氣帶著淡淡的寵溺,淡淡的唏噓,“乖,聽話。”

  作家的話: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最近的一些事兒,總算讓我也深刻體會到這詞的意思了……

  完結倒計時──二。

 

 

第七十三章 再見,我愛你

 

  在君屺被強制扎營養針的五天後,蘇南親自帶著那份財產轉讓書再度來到了蕭九的住處。

  其實才五天而已,但這其中的糾結和難熬,對於這糾纏其中的三個人而言,都仿佛經過了一個漫長而無止境的煎熬……

  那百分之八十的財產轉讓條件,蘇南最終還是同意了,像君屺這樣令他牽腸掛肚撕心裂肺的人,他怕錯過了,就沒有第二個。

  可蘇家到底還不是他說了算,所以其從下決定到讓渡財產的整個過程必定是十分慘烈的,只是這其中的一切抗爭都是蘇家內部的事情,外人無從得知罷了。

  但是最後的結果,是蘇南贏了。

  不管是對家庭的抗爭,還是跟蕭九離之間的搶奪。他捨得下,拋得開,憑著年輕人特有的對愛情的執著和孤注一擲,用了太多的方法,付出了太大的代價,終於如願以償。

  蕭九不是出爾反爾的人。當他接過那份財產讓渡書的時候,就知道,一切其實都已經塵埃落定了。

  他親手把他屋裡這個陪伴了自己十多年的人交給了別人,就像之前一聲不響地忽然失蹤的時候一樣,從始至終,沒有問過君屺一句肯不肯,願不願意。

  其實是很捨不得的。但是他比君屺理智,比君屺看得透徹,他知道在君屺心裡蘇南的比重已經多過他的,君屺還這樣堅持地留在他的身邊,是因為習慣的依附和服從。而潛意識裡從沒放棄過的對蘇南的思念,才是單純的依戀和感情。

  依附和依戀,一字之差,卻已經把親疏遠近分得明明白白。

  蕭九離這樣的人,沒有辦法忍受一個本應該全然屬於他的人,心裡塞進了別人的影子,並且,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逐步取代他對君屺造成的影響。

  他那麼驕傲而冷定,甚至連自己的情緒也被理智說控制,取捨得失,舉手之間,干淨利落。

  ──哪怕他自己對於這樣的決定也感到痛苦。

  他曾經告訴自己,不管怎樣的結果他也絕不放手。但是如今的情況,如果君屺繼續留在他身邊,這樣水米不進只是依靠輸液維持基本需求的話,身體遲早有一天會徹底垮掉的。

  君屺的身體他了解,那就絕對經不起大風浪的,從小開始接受調教經年累月積累的舊疾全是勉強壓制著粉飾太平,一旦被什麼誘因說誘發,後果不堪設想。

  君屺是跟他朝夕相伴十年的人,他對這個沈默而馴順的男人有那麼多說不清的感情糾葛,就算他冷硬強勢慣了,可是卻還是沒辦法看著這個從小跟在他身邊的人在他眼前慢慢死去的……

  所以他放手。

  放君屺走。

  手裡拿著那份厚厚的財產轉讓書,蕭九離善於隱藏情緒的眸子此刻有復雜的情緒洩露出來。他不露痕跡地深吸口氣,在諸多手下和蘇南面前,盡力讓自己看起來一如往昔般冷靜漠然。然後他點點頭,對蘇南做了個請的手勢,聲音低沈而壓抑,帶著微不可查的沙啞,“稍坐一下吧,他還在裡面輸液,等針扎完了再把人交給你,不介意吧?”

  蘇南漆黑的眸子深深地看了站在對面身材高大挺拔的男人一眼,點了下頭。

  不知道為什麼,此時此刻,他竟是有些能夠理解這男人的心境的。

  不管是什麼樣的感情,親手把相處了這麼多年的人交到別人手上,這其中的悵然若失,自是不必贅言的。

  何況,他也希望蕭九離與君屺之間,借此可以有個真正的了斷。

  ………………

  …………

  蕭九出了客廳直接讓人去叫來了這段時間一直照顧君屺的護工,他整個人都現在沙發裡,閉著眼睛臉色沈默,眉目間帶著淡淡疲憊地對護工吩咐,“去給他扎針吧,營養劑今天不必扎了,生理鹽水裡面給他加點可以催眠的藥劑。”

  護工詫異,不確定地叫他,“先生?”

  蕭九揮揮手,語氣低沈而不可違抗,“別問為什麼,照我說的辦。”

  他打發了護工,接著便對一直跟在身邊的心腹招招手,他沒有睜眼,只是聽著腳步聲在自己前面不遠停下,就出口問道:“前幾條叫你弄的合同做好了麼?”

  一旁的黑衣男人想著那合同的內容,臉上有了些古怪的神色,但還是俯身低頭,畢恭畢敬地回應,“是。”

  蕭九睜開眼睛,深吸口氣,收斂了眉目間的疲憊索然,他仿佛終於狠下心來下了決定一般,站起身來的時候,他又是那個強硬彪悍說一不二的東南亞大毒梟了。他看了看他的手下,毫無表情的臉上仿佛雕像一樣稜角分明卻透不出半點兒情緒,他略顯粗狂的眉眼間,有一些寂靜的蕭索和決然。

  “──去拿過來吧。”

  另一份合同其實很簡單,蕭九從頭到尾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覺得沒有紕漏之後,拿著合同最後需要雙方簽字的那一頁簽了自己的名字後,把它帶到了君屺的房間。

  從君屺開始水米不進到現在,不過短短十幾天的時間,床上閉目安靜躺著的人已經憔悴到可以用骨瘦嶙峋來形容……

  扎上針護工就離開了,安靜的房間裡,床上的人安靜得連呼吸也聽不到,摻了安眠藥的生理鹽水一滴滴勻速流進他的身體裡,蕭九走過去,坐在床頭,握住他另一只沒有扎針的手,入手冰涼的溫度令蕭九皺眉,之前一直被壓抑的心疼和捨不得此刻在接觸到這個人的時候盡數爆裂開來,那原本只是淡淡的情愫開始在心裡一圈圈漣漪般像周圍擴散開去,讓他無法控制的感到心悸。

  君屺在被蕭九握住手的時候長而直的黑睫毛輕輕顫動了兩下,卻到底還是沒有睜開眼睛……

  直到旁邊的男人那仿佛在極力壓抑著什麼情緒的聲音淡淡地開口叫他,“君屺。”

  君屺聽話地睜開眼,他看著蕭九離的臉色,敏銳地感覺到了他的主人與平時有些不一樣。等他目光下移看到了蕭九離手中的那張紙,呼吸頓時就滯了一下!

  君屺是個何其敏感的人,幾乎是看見那東西的一瞬間,他就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

  一瞬間莫名的恐懼感猛的從心中升騰起來,他忍不住咬緊了下唇忍了忍,方才壓抑住心中的不安忐忑,“……主人。”

  蕭九松開握著他的手,聲音沒有起伏,但是一字一句,聽起來都那麼的沈重……

  “既然醒著,就起來簽個字吧。”

  他說著把那合約的最後一張放在君屺手裡,同時一直黑色簽字筆放在他掌心,君屺心裡咯!一下,一時間覺得被人一桶冰水從頭淋到腳似的,冷得透徹心扉……

  他恍惚地覺得那張手心裡輕飄飄的紙仿佛千斤重似的,幾乎用盡了力氣他才拿起來,卻只看到一張白紙上面只標記著合同訂立雙方的簽字空白和簽約以及生效時間一些不重要的東西,其余的,關於合同的內容,什麼都無從窺探……

  蕭九離已經在甲方上面簽了字,力透紙背的三個字,一筆一劃,似乎都那麼堅定而決絕……

  君屺覺得自己的喉嚨仿佛被人扼住了,他忽然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連聲音都變了調兒:“……是……什麼內容?”

  蕭九離的手輕輕撫弄這君屺柔順黑發,一下下的,平穩而輕緩,那手指間的留戀感讓蕭九離覺得心裡像被什麼東西扎了一下似的,但他隱藏的很好,不管是痛苦還是不捨,都絲毫沒有從外表洩露出來。他的聲音還是很平靜,有著君屺熟悉的安撫人心的魔力,可是卻始終不肯回答君屺的問題,只是溫和而堅定地告訴他,“──簽字吧。”

  君屺不知道他手裡的到底是一份什麼東西,但是以他的經驗和這些年的見聞,卻隱約可以從中猜測到一些端倪……

  他咬了咬唇,過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是澀然而悲哀的讓人心疼的語調:“……您是……終於厭倦我了嗎?”

  蕭九離漆黑的眸子深深地看著他,四目相對,那漆黑的目光仿佛可以穿透那如水般輕淺溫和的瞳仁,扎到君屺心底似的,他的回答一字一句,很簡單的幾個字,聽在耳朵裡,卻讓人覺得撕心裂肺一般……“簽吧,我不會害你。”

  君屺絕望地閉上眼,過了半晌,疲憊地點了點頭。

  不會害我……

  害的意義又是什麼呢?……

  “所謂的不會害我,只不過是你終於厭倦了一個奴隸,在准備丟棄的時候,幫他找好下一個你認為適合的主人接手罷了。”君屺閉著眼睛,臉上的疲憊之色越發的濃重,他緩慢的聲音幾乎用盡力氣才把這些完整的說出來,末了,他深吸口氣,勾起一抹淒艷緋然的苦澀淺笑來,那樣漂亮的一張臉上,一抹淡淡的笑意映襯著那絕望而淒愴的表情,竟然美的別樣的驚心動魄……他深深長長地歎了口氣,然後睜開眼睛,直直地望著床前的蕭九離,很輕的聲音,仿佛風一吹就散了似的,“──是麼,主人?”

  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用這種措辭、這種語氣和態度,對他的主人說話。

  可是蕭九離竟然沒有生氣。

  那樣強勢而不容任何人違抗的男人,如今什麼也沒說,只是一雙深不見底幽深如深潭一般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著君屺,直勾勾的目光,簡直要把人整個看穿一般……

  君屺到底是畏懼他的。在蕭九離的目光下到底還是忍不住別開了頭去逃避,手上卻拿起那仿佛千斤重似的簽字筆,一筆一劃的緩慢在乙方上面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其實他簽不簽字又有什麼關系呢?他活了這麼大,哪一樣東西是自己可以做的了主的?去留都不能自己決定,甚至就連名字,也不過是別人起的代號罷了,這樣的一個微不足道的卑微存在,卻做出民主的樣子讓他在一份什麼都不知道的合同上簽下一個僅僅只是代號的名字,其實……有什麼意義呢?

  君屺放下筆,把簽了字的合同交回給蕭九離。他嘴角勾著苦笑,他覺得自己此刻應該是很疼很疼的,可是事實上他已經疼無可疼了,只是覺得整個人仿佛死了似的,渾身上下軟綿綿的一點力氣也沒有,四肢逐漸僵硬得不聽使喚,頭腦越來越昏沈,就連看著近在眼前的蕭九離的時候,也是覺得仿佛眼睛被什麼東西蒙住了一般,讓他恍恍惚惚的看不真切……

  他覺得自己有點兒困。

  那種感覺綿軟而深沈,仿佛自己被人捆縛全身扔進大海似的,無法掙扎,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一點一點的往下沈,直到深淵,直至死亡……

  蕭九離看著他的樣子,知道是加在藥液裡面的催眠劑起了作用。他把紙筆都放在一旁,手指憐惜地輕輕描繪著君屺漂亮的眉峰,看著他正逐漸沈重的閉起的雙眼,深吸口氣,終於動手,把君屺左耳上那枚已經陪伴了君屺多年的耳釘摘了下去……

  沒有人知道他摘掉這個由他親手帶給君屺的標記的時候是什麼心情,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只是覺得內心裡最重要的一部分也隨著這樣的動作而被自己硬生生地剜掉了,那是他活到這個歲數,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撕心裂肺。

  耳釘被拿下去的一瞬間,君屺猛地顫抖起來!他想抬手阻止,可是全身都提不起一點兒力氣!他只能無助而急切地用已經看不真切的目光看著那個在他眼裡逐漸模糊的男人,吶吶的聲音,那麼無措絕望,“不……不不……”

  蕭九把那枚還帶著君屺體溫的耳釘緊緊握在掌心,然後收到早已准備好的天鵝絨小盒子裡,貼身放進兜內。而後他的手指輕輕擋在君屺的唇上,另一只手重新握住君屺冰涼的手掌,他歎氣,深深重重的,在君屺已經看不清他的目光中,眉眼間的疲憊挫敗和心疼不捨已經不需要再掩飾,他的聲音帶著從未有過的無奈悵惘,其中夾雜的一點兒失落和挫敗,讓人忍不住跟著歎息──

  “我這輩子,從沒後悔過什麼。但是我現在後悔一年前的不告而別的行徑,後悔曾放你一年自由。但是現在後悔也已經來不及了,在你心裡,別人的位置已經超過了我的,恐怕你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你想回到他身邊去……”蕭九離說著頓了頓,他的聲音聽起來也是澀澀的,聽起來莫名的唏噓難受,“以後,你會明白……我今天的決定,是對的。”

  已經沈重闔眼的君屺,眼角慢慢的,有透明而滾燙的液體一點點滲出來,在睫毛間凝結,最後順著眼角,滑落下來……

  “別哭。”蕭九常年跟刀槍打交道的粗糙手指輕輕抹去君屺的淚痕,是很留戀卻又非常決然的聲音,“不要再這樣傻得放棄自己了。你記著,我不是拋棄你,只是放開你,並且,不會等你。”

  我不是拋棄你,只是放開你,並且,不會等你……

  這是君屺在徹底失去意識之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而後,無法形容的深沈黑暗濃濃地包裹住他,他的意識逐漸下沈,仿佛真的死去了一樣,除了那深切而濃重的悲哀停留之外,什麼也感受不到了……

  他不知道,最後的最後,他向來強勢冷硬說一不二的主人蕭九離,俯身在他的額頭輕輕印下一個吻,用帶著一絲哽咽的沈重聲音,低低的在他耳邊說……

  “──我愛你。”

  作家的話:

  四千五百字……從更新這文以來最長的一章……

  我不是有意要拖完結的,只是這一章寫了好幾天,重寫了好幾次,寫到最後,把自己虐到了,心裡難受……

  那麼,下章完結。

  其實……很捨不得。

 

 

第七十四章 不圓的圓滿【終章.全文完】

 

    那天後來發生的事情,君屺已經沒有記憶了。被安眠藥麻醉的神經在一片空茫而粘稠的黑暗裡沈浮,他不停的在做夢,在夢裡哭,在夢裡笑,在夢裡看著年輕時的自己一步步的走向現在,那個時候,他看見身邊圍繞著很多人,但是沒有看清任何一個人的臉……

  他以為至少他會在夢裡清清楚楚的記著蕭九離,但是沒有。

  好像真的像他的主人說的那樣,在他心裡,主人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不再占據那麼重要的位置了……

  唯一印象深刻像深深鐫刻在骨血裡的,是他失去意識的前一刻,男人摘去他帶了多年的耳釘時,手指觸碰到耳垂上的感覺……

  ──冰涼冰涼的,但是他不覺得冷,也沒有害怕。只是惶恐,而在惶恐之中,又夾雜著旁人不會理解的眷戀。

  可是在無盡的黑暗裡,連這些當時讓他撕心裂肺的情緒,也變得不那麼明顯了……他整個人,甚至覺得自己連知覺都沒有了,就這麼麻木的被人當成貨物一樣搬來運去,直到終點。

  慢慢驅散黑暗的是裸露在外面的皮膚感受到的並不強烈的溫暖和透過眼皮投射到視網膜上的太陽光線,一切都是柔和而溫暖的,空氣裡帶著淡淡的檀木香氣,逐漸驅散他仿佛沒有盡頭的夢境,讓他一點點的恢復知覺,從粘稠的黑暗裡清醒過來……

  睜開眼睛,滿室陽光,入眼的一切都那麼熟悉,仿佛這些天經歷的一切都是壓抑的冗長的夢,夢醒了,他還站在原地,旁邊還有那個青年守著他,從未離開過……

  床邊果然坐著那眉目俊朗的青年,他眼下有很重的黑圓圈,眼睛裡泛著血絲,臉上透著濃濃的疲憊,顯然很多天沒有好好休息過了……可是卻在看見他醒來的一瞬間眸光一亮,稜角分明的臉上驚喜的神色那麼真切,臉上的笑容比他印象中的任何時刻都要明亮俊朗……

  但是君屺卻在看見他的瞬間心裡猛的一沈。

  一瞬之前仿佛之前烘得他周身暖洋洋的明艷陽光都被無形的東西隔絕開了似的,他覺得自己仿佛又墜回到了冰冷而粘稠的無止境的黑暗裡,他掙扎著想要坐起來,緊張縮起的瞳孔緊緊盯著蘇南,張開口,卻反而什麼也說不出來……

  冰涼的淚水就這麼突兀地落了下來。

  看見他哭,蘇南有一瞬間的手無失措。可是很快青年就反應過來,伸出手,想幫著他從床上坐起來,可是這床上瘦得就剩下一把老骨頭的男人卻倔強得不肯讓他碰一下……

  蘇南於是不再伸手了,他回到剛才的位置坐下來,看著床上面色蒼白的老男人,想了想,然後開口,還是君屺印象中那樣干淨利落的清朗聲線,有著年輕人特有的朝氣和活力,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現在聽起來,竟然是有些小心翼翼的……

  “那個……我知道你是在怨我和蕭九之間把你當個商品一樣交易。但是你先冷靜一點,聽我說。”蘇南斟酌著,眉目間有一閃而過的猶豫,但是很快那抹猶豫就演變成了一種隱晦的情感,是與蘇南平日做派完全不同真摯而青澀的堅定,“我愛你。君屺,在你之前,我從沒愛過誰,我不知道什麼才是愛,應該怎麼去愛,我很抱歉曾經做過傷害你的事情,但是無論因為什麼理由,我都不能忍受你離開我。”

  蘇南頓了頓,看著君屺因為他的話而有些怔忪的臉,繼續說下去,“因為我不知道如果我放棄你,我還會不會再遇到一個讓我願意為他毫無顧忌的傾盡一切也不後悔的人,我不知道還會不會有人也能夠讓我因為他的快樂而開心,因為他的痛苦而難過,讓我想照顧,想保護他一輩子。我這種人,是永遠不會把希望寄托在虛無縹緲的未來的,所以既然我現在遇到了,那麼說什麼,我也不能允許自己放手。”

  “但是君屺,”他漆黑的瞳孔裡清楚地印著君屺的影子,那麼深邃的目光,仿佛要把君屺整個人包裹沈溺似的,“我要從蕭九手中把你帶回來,必須要找一種能被大家所接受的方式,讓你堂堂正正的回到我身邊,因為只有這樣,我才能永絕後患。”

  君屺的情緒顯然已經穩定下來,他安靜地挺蘇南說到這裡,當蘇南停頓下來的時候,他略微有些呆滯的目光才輕輕地放回到蘇南臉上,看著對方,靜靜地輕輕勾起一個淺淺的笑容,依舊的安然好看,“……所以說,把我當個貨物一樣的買來賣去,是最好的方法,是麼?”

  是君屺一貫的淡然語氣,但是任誰都聽得出,那句子裡淺淡而菲薄的嘲諷。

  蘇南搖頭苦笑一下,他轉身把放在旁邊角櫃上的兩份合同中的其中一份拿過來,然後遞給君屺,“──這是我跟蕭九之間‘買來賣去’的詳細內容,你先看一看吧。”

  這其實就是蘇南把百分之八十財產轉讓給蕭九的那份轉讓合同。

  君屺從頭看到尾,到了後來,仿佛手裡這一摞紙張有千斤重似的,壓得他幾乎無法承擔……手一松,那份厚厚的財產和股權讓渡書就掉在了床上……

  “你……”君屺看著蘇南的眼神從未有過的復雜,他連嘴唇都是抖的,好不容易一個“你”字發出來,下一秒,一個寬厚的懷抱卻把他整個人兜頭兜臉地圈了進去……

  蘇南的氣息剎那間籠罩過來,溫和而強勢,卻連反抗掙扎的余地都不留給他。在他頭頂上方,青年清朗的聲音被語氣中的繾綣渲染得低沈而磁性,那語調裡帶著笑意,聽起來是讓人覺得舒服的寵溺,“現在,你還覺得,讓我肯心甘情願付出百分之八十的財產來得到的人,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被人‘買來賣去’的交易品麼?”

  君屺有一瞬間的茫然無措,他活了快三十年,第一次像現在這樣因為一個男人的懷抱和他的話而手忙腳亂不知該如何是好,“可是……可是我……”

  “你想說你的心不在我這裡,你想說你還想著你的主人,是不是?”這個問句讓蘇南的音調控制不住地略略發沈,可隨後他又自嘲地搖頭徑自笑笑,把摟著君屺的手臂又緊了緊,然後輕聲說道,“君屺,我不逼你,只是你自己想一想,你這種心性淡漠的人,如果真的心裡沒有我,會在蕭九離一年之後找到你要帶你走的時候猶猶豫豫麼?會偷偷留著被我一氣之下扔進垃圾桶的你的肖像畫珍而重之的保存麼?你回到蕭九離身邊,如果那真的是你心之所向,為什麼你會一病不起水米不進瘦成現在骨瘦如柴的模樣,又為什麼會在我去找你的時候在蕭九離面前對我回護而對蕭九離戒備的模樣?”

  “你再仔細想一想,你這樣逆來順受的性格,如果現在在這裡的對象換成別人,你還會不會像現在這樣因為自己是不是交易品的問題而憤怒絕望?”蘇南說著手指輕輕扣住君屺的下顎,微微向後抬起,強迫他的眼睛正視著自己,“──君屺,你的心早就已經傾斜了,只是你自己還無法接受,還在逃避而已。”

  “可是……可是就算是這樣,我也不值得你──”

  “值不值得不是你說了算的!”君屺還沒說完就被蘇南中途截口,蘇南脾氣本來就不好,他這麼強的獨占欲,其實很難跟君屺一起討論君屺和另一個男人之間的事情,脾氣一上來,說話的口氣就難免生硬,但是這話一說出來,他立刻又後悔了……於是放開扣著男人下頜的手,緩和了下情緒,才軟下聲音來繼續說道:“你很好,你值得我為你做這些。”他頓了頓,暗自掙扎片刻,挫敗地歎了口氣,“也值得……也值得蕭九為你做這些。”

  他說著一條手臂放開君屺,頭也不回地伸到一旁的角櫃上摸到剩下的那份相比之前那財產轉讓書而言只有薄薄幾張紙的另一份合同,拿起它的過程中不經意掃落了角櫃上的什麼擺設,物品落地的聲音他也不去理會,只把那份合同遞到君屺面前,“……你以為那天蕭九離逼你簽字的是什麼?他把從我手中得到的我名下那百分之八十財產的所有權,全部無償轉讓給了你。他這麼做是出於什麼目的,你應該比我更能明白……”

  蕭九離是擔心,如果有一天蘇南不再愛他,他的生活和安全沒有保障。

  蕭九離盡可能地為他做了打算,來在蘇南的感情之外額外給他一份安全感,讓他可以真正平等地和蘇南站在一塊兒,而不是像之前那樣,以一個被賣被交易的卑微身份,跟蘇南一起生活。

  他現在才知道,昏睡之前聽到的蕭九離最後對他說的那句“我不是拋棄你,只是放開你,並且,不會等你”,究竟是什麼意思……

  蕭九離永遠知道,他擔心什麼,害怕什麼,在意什麼,不安什麼。即使他的心已經不再那裡,那個印象中向來不會顧及他的感受的男人還是告訴他,他放開他,只是放手,不是拋棄。他從來不是個棄奴,從來沒有人因為他的年紀大了身體不行了,而嫌棄他。

  一瞬之間,這麼長時間一直壓在他心頭的沈重的包袱仿佛被人卸走了,那陰霾晦暗的陰影終於被從喉管呼吸進的溫和的暖陽所替代,溫溫暖暖的柔和烘烤著身體裡的每一個角落,可是他在那溫暖之中,卻無法控制的,再度落下淚來……

  “是我背叛了主人……”他哽咽,卻被蘇南再度截口,蠻橫霸道,卻又胡攪蠻纏無可奈何,“──那你已經背叛了一個,能不能別再背叛另外一個?你看,另一個這輩子只剩下你了,你再不要他,他就連飯都吃不上了……”

  “可是!──”

  “還有什麼好‘可是’的?”蘇南摟著他的肩膀沒轍的晃了晃,“你是覺得我沒有蕭九離對你好,還是說你不承認在你心裡我的分量已經多過了那個老混蛋?”

  蘇南最後的稱呼讓君屺忍不住的輕輕皺了皺眉,但他還是近乎本能的搖搖頭,否認蘇南的猜測,“不是的……”

  “既然不是,你心在這裡人也在這裡,還‘可是’什麼?”

  君屺的肩膀塌下來,他緩慢的閉上眼睛,輕歎口氣,有釋然,有掙扎,也有平靜,“可是我忘不了主人……這對你不公平……”

  “那你因為忘不了一個人,就不接受我,這對我就公平了?”蘇南忍不住瞪了懷裡這個瘦削的男人一眼,但是看著眼前那濃密而柔順的黑發,最後還是丟盔卸甲,繳械投降,“他他媽真是上輩子欠了你的……行吧,誰讓我愛你來著?媽的,好歹現在你的心你的人都是我的,那老子就大度一回!……”

  他洩憤一般地爆粗口,可是低低的聲音卻仿佛在自言自語只為了說服自己一人一般……而後這向來跋扈張揚的大少爺深深吸了口氣,好像下了很大的決心才把剩下的話一字一句的跟君屺說出來,“其實這事兒我老早也想過,我知道你忘不了他,我接受。只是你好歹別整天把‘忘不了他’掛在嘴邊,成麼?你知道我這麼自私的人,肯容你心裡偷偷藏著另外一個人偶爾想一想已經是極限了,你要沒事兒就拿出來說一說,就太糟我心了……”

  這番話讓君屺長長久久的沈默……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讓一個向來被人捧著順著說一不二的大少爺說出這種話來,有多麼的不容易……

  除非是他真的愛慘了這個人,除非是他真的不能沒有這個人,否則,他是不會委曲求全的說出這種話來的……

  君屺想,自己只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奴隸而已,能被一個人這麼守著愛著,而這個人,也是被他放在心裡的,那麼,他還有什麼好求的呢?

  逐漸溫熱起來的手指終於回應似的輕輕搭在蘇南的手上,他輕輕的,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放松了身體,靜靜地靠在身後青年堅實的胸膛上,安心地把身體的重量都交給他,而不用擔心自己的越矩。他輕聲開口,歎息一般地叫他,“少爺……”

  蘇南皺眉,粗聲粗氣地糾正他,“叫蘇南!”

  這樣的語氣,君屺竟然是不怕的,反而笑起來,有點兒無奈,有點兒放縱的點點頭,“……好,蘇南。”

  如願以償,蘇南滿意地舒展開眉心,等了半晌,卻沒等到君屺的下文,他又等了等,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這安安靜靜靠在自己懷裡的老男人,“就這樣?沒下文了?”

  君屺閉著眼,在蘇南的懷裡輕輕搖了搖頭……

  ──他覺得自己從來都沒有這麼輕松悠閒過,他毫無顧忌地將自己緊繃著堅持了這麼多年的身體放松下來,而後,濃濃的疲憊席卷上來,可是這一次,他不覺得絕望,反而感到安心和安然。

  因為他知道,這一次的疲憊過去,往後的日子,他再不用活的那麼累了。因為有一個了解他、包容他的人,肯陪著他,跟他一起走下去。

  一直,一直的走下去。

  蘇南的下顎輕輕蹭著他的頭頂,癢癢的,讓他忍不住的勾起嘴角的同時,這清清朗朗的聲音帶著點無賴地跟他說,“蕭九離那份合同你好好收著。阿君你現在可是我老板了,我在給你打工靠著你給的薪水養活我們兩個,所以你要好好的待在我身邊,不然的話,我餓死了,你會很寂寞的……”

  君屺流著淚笑出聲來,他搭在蘇南手背的手指緊了緊,隔了好半晌,終於低低的聲音回應道:“……好。”

  其實,蘇南手下百分之八十的財產……那不是他能消受得了的。可是為什麼自己,就這麼鬼使神差地……答應了呢?

  他想,蘇南對他而言,大概真的是跟別人都不一樣的……他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蘇南對他的好,蘇南對他發火,他也不覺得怕。相反,在別人面前從來不敢表露的負面情緒,生氣、不滿、埋怨、憤恨、痛苦和不堪,他都敢毫無顧忌地展現在蘇南面前,而不用擔心害怕這個蠻橫霸道的青年會厭惡他,會拋棄他。

  蕭九離是他的主人,這輩子他唯一承認的主人,他遵從,敬畏,拜服。

  而蘇南……他想,蘇南應該是他的愛人,他尊重,信任,愛。

  他還是沒辦法徹底捨棄任何一個,但是好在,此時此刻,他已經能夠明白的分清這兩種感情,他知道,順其自然,心之所向的,才是他想要的,想要的幸福。

  至於蘇南……他沒辦法把君屺過去十年的記憶從他的頭腦裡挖出來,但是他可以肯定,君屺往後的生命裡,很多個十年,都一定,只會有他一個。

  蕭九離對君屺來說,總會過去,而蘇南這個名字,將會陪伴君屺,一輩子。

  終於得償所願的蘇家少爺下巴蹭著君屺柔軟的黑發,舒舒服服地吐盡了胸中濁氣,側頭的時候,看見在他面前搖來晃去的淡粉色小巧耳垂,忍了忍,可最終還是控制不住自己地低頭吻了上去……他現在終於能夠明白,很久以前,在他還很小的時候,在父母房門外聽到的父親對母親說的那段話──

  只要我看見你,只要你在我身邊,我就克制不住的想吻你,想抱你。這與男人的欲望沒有關系,只是因為我愛你。男人這一輩子,總要有這麼一個人,讓你看見他就忍不住的想吻想抱,看見他受委屈就恨不得殺了那個欺負他的人,為了讓他笑一笑,恨不得能夠把全世界最美好的東西都給他。不管你有什麼樣的身份,什麼樣的財富,總得有這樣一個人陪在你身邊,你這一輩子,才算不是白活。而我,慶幸這輩子,找到了你。

  蘇南閉上眼,尖細的牙齒輕輕噬咬著口中這片細嫩柔軟的耳垂,輕輕勾起嘴角,滿足地歎息──

  而我,慶幸這輩子,找到了你。

  ──【全文完】

  2012.10.31

  作家的話:

  完結!

  感歎都放在後面的後記裡,在這裡跟大家說一下關於《畫地為牢》個人志的問題。

  目前可以確定的是,繁體豎排,預售價格是580新台幣,全文二十萬字,分上下冊,另加兩萬字番外。

  番外分別是講君屺和蕭BOSS初見已經剛在一起時候事情的“十年”;以及君屺和蘇南在一起之後,君叔三十歲時候的故事“我是老了,但我不是懷孕!”。

  兩個番外基調一虐一甜。

  隨書附贈的小周邊有卡貼,吊卡,書簽,明信片和四張插圖。吊卡正反面Q圖不重復,書簽和明信片圖樣不重復。另外前六十名購書的讀者會在書簽上附贈作者親筆簽名【其實我的字很銼真的= =……

  然後需要說明的是這文的結局實體與網絡連載是一致的,但是因為要給買實體書的讀者一些福利,所以這文的兩個番外不會貼到網絡上來了,希望大家能夠理解。

  預售購買的地址稍後我會在專欄“我想對你說”的部分更新~

  然後,在此謝謝大家的支持!鞠躬ING~

  唔……忍不住偷偷把做明信片的美美的圖圖貼上來給大家看……

  

 

 

畫地為牢.後記

 

    而我,慶幸這輩子,找到了你。

  ──我希望此刻正看到這個故事結尾的你,在現在或者將來的某個時候,想起某個人,也可以這樣肯定的說一句,我慶幸這輩子,找到了你。然後,一直一直的,堅定不移的,愛下去。陪著彼此,走過不同的地方,看不同的城鎮村莊,再大的困難也能緊握著對方的手,無論寒暑,相濡以沫。

  從今年的三月一號到現在的十月三十一號,從春天到冬天,這個文我寫了二十萬字,到這一刻,終於完結。

  八個月,完結的不止是這個文,還有我的許多……不知道該怎麼對你們講的感情。

  八個月,圓滿了一個故事,了卻了一段感情,給故事裡面的這些人物一個或好,或不好的結局。

  就如同我曾經完結其他故事的時候那樣,心裡面有點兒不捨,有點失落的哀傷,這一刻,或許還多一點兒彷徨在裡面……

  其實最初的時候,這只是一個一時興起的微不足道的故事罷了。唯一想表達的,只是想說婚姻是一個蘿卜一個坑,而感情有時候不一定是。

  可是沒想到,這個故事快完結的時候,這些竟然一語成箴。

  對於蕭九離和君屺之間,彼此的感情,捨不得,也要捨得。對於蘇南而言,君屺對蕭九離的那份情感,他放不下,也得放下。

  因為你這輩子你只能選擇一個人跟你在一起,而如果你選擇的那個人心裡為別人留了一角而你卻還是放不下他,那你只能接受。

  連著他對另一個人的那份感情,一起接受。否則的話,這個人,就不會接受你。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會理解我說的這些,但是如果有一天你也經歷類似這些,我想,你會明白,什麼叫真正的難以割捨,和割捨之後的痛徹心扉。

  就像君屺,水米不進,像是死過一次了,而再活過來,已經,又是下一個輪回……

  至此,在這裡,惟願歲月靜好,物是,而人不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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