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身為一個和皇室血脈八杆子才打得到一點關系的便宜皇帝,楚辭這個穿越人士勤勤懇懇,任勞任怨,為了這個國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簡直業界良心!

他就等著功成身退,好從此退隱山林,逍遙江湖呢。沒成想他當牛做馬十幾年,好容易才拉扯大的熊孩子,甫一登基,居然就賜了他一杯毒酒。

毒酒穿腸,楚辭一睜眼,他居然又坐在了龍椅上!去你大爺的皇位,去你大爺的白眼兒狼!老子不幹了!

一道退位詔書,楚辭揮揮衣袖,包袱款款,打算回鄉下種田去了。

楚軒直到那個人死後才知道,原來當真只有那個人無條件的對他好,原來當真只有那個人……只有他,可惜,他把人弄丟了。

如果上天再給他一次機會……好像有哪裡不對!

N年以後……

“陛下,太上皇又調戲戲班子的美人啦!”

某皇帝怒!

“陛下,太上皇又溜出宮去萬花樓啦!”

某皇帝暴怒!

“陛下,太上皇又要離家出走啦!”

“阿辭,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某皇帝一身單衣,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可憐兮兮的伸出龍爪撓門縫。

食用指南:楚軒X楚辭,雙重生,年下,養成,狗血酸爽,不來一發嗎?

內容標簽:強強 宮廷侯爵 重生
搜索關鍵字:主角:楚辭,楚軒 配角: ▏ 其它:

編輯評價:
重活一世,瞎了狗眼的楚辭決定擦亮眼睛,和他累死累活,巴心巴肝養大,卻賜了他一杯毒酒的小白眼兒狼說拜拜。可惜,他不知道,那小白眼兒狼也回來了。感激上天再給他一次機會的小白眼兒狼,哪裡能夠就這麼放手?撒潑打滾兒,賣萌裝可憐,怎麼無賴怎麼來,想跑?不可能!
本文穿越重生對上本土重生,誰更技高一籌?是一心要走的楚辭,還是堅決要留的楚軒?文章緩緩遞進,一點一點揭開謎底,恩恩怨怨是是非非躍然紙上,親情友情愛情糾糾纏纏。當前世迷霧漸漸散去,生死之謎漸漸揭開,面對殘酷的現實,主角又該何去何從?整個故事妙趣多多,狗血酸爽,後續進展令人期待。

 

第一章

    臘月初八,正是年味兒正濃的時候。朱雀大街上,各家各戶大門前都掛著紅燈籠,富貴的鑲金嵌銀,不富裕的,那也是描龍畫鳳,不能被鄰居給比下去了。

    昨兒天宮作美,京城下了場小雪,今兒地面上便就淺淺堆積了一層雪毯,又白又滑的,煞是好看。

    雄雞還未打鳴,五更天都不到,天上雖然暗雲籠罩,地上的雪卻讓整個地界都亮了起來。

    屋簷上滴下了幾串兒水滴,還未來得及掉落在地就凝結成了冰花,這天兒也是夠冷的。

    而此時,一頂藏青色小轎,卻急匆匆的踏著雪光,由幾個彪悍的家奴抬著,咋咋呼呼就從街道上過去了。無端把那漂亮的雪毯踩了個稀巴爛。

    這頂小轎還不是唯一的一頂,北門邊兒上,朱雀大街南方,急吼吼吆喝著開了大門抬出小轎就往外面沖的還當真不少。

    也有更心急的,馬車都套好了也來不及往上面爬,牽了馬就翻身而上,鞭子一甩就打馬而出,結果一出門就被那夾著冰碴子的寒風吹出一個大噴嚏,這才發現自個兒衣服穿少咯。

    不過,現在他們哪裡還顧得上天寒地凍?夭壽啦,還不是皇宮裡面那位又開始作妖了,晦氣!

    等人急匆匆的趕到皇宮門口,轎子馬車都擠作了一堆。

    怎麼就堵在這裡了?還不是因為沒到五更天,皇宮大門還沒開呢?想進去?等著唄。

    不過,這天子門前,又有哪個敢穩坐釣魚臺?乖乖下去吧。

    於是,這大冷天的,大早上的,皇宮門口就多了一群搓胳膊打噴嚏,凍得風度全無的——王公大臣。

    眾人在人堆裡巡視幾眼,很快,品級高的就去了前頭,品級低的就躲到了後面。

    再看看旁邊的,嘿,您也來啦?

    可惜,這裡不是金鑾殿,沒得嘴仗給眾人打,否則真得要好好和平日裡的“死對頭”大戰個三百回合。

    這站在最前邊的正是當朝左相左藺如,右邊的乃是當朝右相右儒文,這兩個皆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大人,德高望重,位高權重。

    這兩個都同時出現了,可見是大事不妙。

    站在後面的朝臣們攏著袖子,不停的哆嗦著腿,時不時還朝手心裡哈氣,凍得跟一群鵪鶉似的。

    前面兩個呢?那是規規矩矩的穿著朝服,從配飾到衣冠,當真是一絲不苟,絕無半點錯誤。

    可惜,任憑那朝服尊貴華麗,也是抵擋不住那寒風刮骨鋼刀似的往臉上吹的。兩位大人互相哪裡肯認輸?哪個不是站得筆挺挺的,要把對方給比下去?

    後面的人不由的讚歎,左相和右相不愧是大楚的肱骨之臣,那氣度那風範!

    殊不知,兩位風度翩翩的大人心裡早就罵開了花,誰要是敢在這個時候蹦出來拍馬屁,非得拍馬腿上被一蹶子蹬翻不可。

    至於為什麼會造成這種情況?事情還得要從昨天的早朝上說起。

    楚辭不知道怎麼的,只是一個回神,耳邊就是吵吵嚷嚷,堪比大媽們雲集的菜市場的噪音。

    很長時間沒有聽到這麼熟悉的聲音,楚辭楞了楞,先閉了閉眼睛,又掏了掏耳朵,最後又扭了扭屁股,嘖,屁股底下真特麼硬,腦袋上面真特麼重!

    雕塑一般坐了很久,楚辭都是精神恍惚的。

    等底下的人吵嚷了個半天,都沒有聽到上面的人用無奈的聲音說到此為止,容後再議,就這麼決定了,或者乾脆破口大駡,這才覺得有點奇怪。

    抬頭一看,嘿,他們那一身滾金龍袍的皇帝陛下,正坐在龍椅上發呆呢。

    這難道是應對他們的新的方式?眾人心中都有點奇怪。

    不過更加奇怪的還是皇帝陛下,皇帝陛下他,他居然哭了!他們在底下看得清楚,皇帝陛下的眼眶分明就變得紅彤彤了!

    底下的人站不住了,這,這陛下都被他們給弄哭了,他們是不是太過嚴肅了?

    就在眾人開始反思自己的語氣是不是太過堅決,傷了陛下的龍心,打算換一個委婉點兒的方式拒絕陛下提出的新的法令的時候,皇帝陛下突然從龍椅上站了起來。

    眾人被驚了一下,好幾個老臣都梗著脖子打算來一個“若是陛下堅持如此,只能從老臣的屍體上踏過去”之類的,以死勸誡的話,皇帝陛下卻只是揮了揮衣袖。

    “退朝。”明明是和平日裡一樣的聲音,卻莫名的比那臘月的白雪還要冷。

    “退,退朝!”站在一邊的司禮太監這才回過神,趕緊磕磕巴巴喊了一嗓子,小跑著追皇帝陛下去了。

    陛下今兒是怎麼了?這人走得也太突然了。

    被自家皇帝陛下就這麼晾在金鑾殿的朝臣們,仿佛被突然掐住脖子的鴨子,半句話堵在了嗓子眼兒裡,差點要被噎一個腸梗阻。

    楚辭抬起手臂,用價值不菲的龍袍袖子擦了擦臉,頭頂上的冠冕垂下顆顆圓潤的珠子,正好掩蓋去了他不想被其他人知道的神色。

    他的步子邁得很急,似乎急著要去確認某樣東西,又似乎在逃避什麼。身上的配飾因此而佩環相擊,發出清脆的聲音。急匆匆跟在他身後的,由太監和宮女組成的儀仗,這會兒是連大氣都不敢出,只敢遠遠綴在他身後。

    楚辭踏進了太和殿的西暖閣,馬上揮退了所有人,直到大門被緊緊的關上了,楚辭這才渾身失了所有的力氣似的,一點一點癱軟下來。

    他好像又回來了,他又回來了。

    尊貴的龍袍冠冕被隨意拋在了地上,楚辭只穿了一身雪白的中衣,怔楞的推開了一扇窗戶。雪花飄落下來,落在了他的掌心,又融化成了水珠。

    真冷。楚辭握緊了掌心,目光晦暗不明。

    “呵!”喉結動了動,楚辭突然用手臂遮住眼睛,發出了一聲充滿嘲諷意味的笑聲,他在嘲笑他自己,嘲笑他上輩子愚蠢的,仿佛笑話一般的一生。

    楚辭是穿來的,他來自二十一世紀。

    他附著于一個在臘月淹死的小孩身上,從此開始了一開始平凡,後來卻再也不平凡的一生。可惜,那也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他兩次都沒有喝下孟婆湯,兩次都留下了前世的記憶。

    可惜,他一點都不覺得高興。

    “咳咳咳。”笑聲過後,楚辭突然捂住嘴唇咳嗽了起來,並不健壯的胸膛劇烈起伏著,蒼白的臉上因此染上了一層豔麗的緋色。

    他這副身體並不好。

    顫抖著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玉瓶,楚辭從玉瓶當中倒出一粒小藥丸,喂到嘴裡咽了下去,這才漸漸緩和了過來。

    是的,他這個身體有陳年舊疾,這個情況天下人皆知。可惜,他平時表現得太過強硬,強硬得讓所有人都忘記了,當初,他可是被鐵口直斷,活不過三十歲的病秧子。

    關上了窗,楚辭一點一點挪到了龍床上,把自己陷入了柔軟的被子。

    他死死瞪著龍床上的明黃色流蘇,他想不通,他上輩子怎麼就過成了那樣?他還算是帶著金手指的主角,而且後來還不用去掙扎,就已經站在了人生巔峰,怎麼就過成了那樣?

    上輩子楚辭穿越過來的時候,這個身體才只有五歲,當時這個身體就已經不行了,還是楚辭來了以後,一點一點給調養起來的。

    後來他才知道,他在這裡的楚姓,居然是大楚皇朝的國姓,而且他這個身體居然還算是皇親國戚,他身上流著屬於皇室的血。只是那血脈太過單薄了,勉勉強強才算挨到了一點點,已經出了不知道多少個五服。

    楚辭當時也沒有太過在意,比爾蓋茨還有幾個八杆子才打得到的窮親戚呢,更別說他這個“皇室血脈”了。

    當時,他甚至都不知道生他這個身體的娘,養他這個身體的爹是誰。他只知道他這個身體是旁人口中的“小畜生”,“吃白飯的”,一點都沒有身為“皇親國戚”的威嚴。

    直到他戲劇性的,甚至可以說是非常搞笑的,被天大的餡兒餅砸中了腦袋,成為了大楚的皇帝!

    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更何況是別人呢?可是他還是把皇位坐穩了。

    “咳咳咳……”楚辭又咳嗽了幾聲,默默的擦去了眼角咳出的淚水。

    他又回來了,回到了他登基後的第五個年頭。

    太和殿,東暖閣。

    一張寬大的軟塌上,被層層帷帳包裹的深處,被子裡鼓起了一個小小的包,一個小小的孩童蜷縮在裡面。

    孩童似乎在做一個可怕的噩夢,他的神色時而猙獰,時而哀傷,時而怨毒。

    他的小手緊緊抓住被子,指節被捏得發白,豆大的汗珠從他的額頭上密密麻麻的滲出,很快就浸濕了大片大片的褥子。

    孩童張大了小口,洩露出些破碎的喘息。

    “啊!”他小小的哀嚎了一聲,仿佛傷心到了極點的小獸,灰暗的氣息籠罩了他,他只能痛苦的在深深的絕望中掙扎,再也找不到半點光明。

    守夜的宮女發現了不對勁,趕緊掀開了帷帳。她卻只看見了一個臉蛋紅撲撲,睡顏一派天真滿足,仿佛得到了全天下的孩童。他懷裡緊緊抱著被子的一角,嘴角掛著一點詭異的笑容。

 第二章

    楚辭想了很久,久到天色漸漸暗沉,久到太和殿外來了一波又一波的宮女太監,想要打探打探皇帝陛下今兒早朝上來的那一出到底有什麼目的。

    但是他們都被忠誠的龍虎軍擋在了殿外。

    楚辭忍不住苦笑,這就是他的皇宮,連宮中的太監宮女都可以不把他放在眼裡。反正對他們這些正經宮裡老人來說,他這個皇帝就是實打實的“破落戶”,能夠成為皇帝已經是天大的幸運了,那山雞飛上了枝頭,還是不會變成鳳凰。

    楚辭不得不承認,他曾經對這些人真的是太過寬容了,寬容到,讓他們都忘了,現在這個皇宮的主人到底是誰。

    “來人。”楚辭輕輕喚了一聲。

    “陛下。”他的臥室裡就輕飄飄的出現了一個黑衣人。

    黑衣人單膝跪地,面色冷漠的看著他。

    這麼直視龍顏,並無半分謙卑,或許在普通人眼中已經是大逆不道了,楚辭卻並不在意。

    看著熟悉的容顏,楚辭冰冷的心終於有了一點溫度,“影一。”

    黑衣人低垂下眉眼,“旦憑陛下吩咐。”

    “這麼多年了,你還是這麼無趣。”楚辭慢吞吞走到黑衣人面前,伸出手掌,撫了撫黑衣人的下巴。

    黑衣人嘴角抽搐了一下,但是他似乎已經很習慣了,繼續維持著冷漠,“陛下,請保重龍體。”

    楚辭看了看自己一身中衣的裝扮,無奈的聳了聳肩膀,他轉身歪在了軟塌上,混不在意道,“替我把福喜叫進來吧。”

    “是。”黑衣人很快就消失了。

    楚辭的嘴角終於垮了下來。

    他想,他當了這麼多年的皇帝,做的最正確的一件事,怕應該就是把軍權牢牢的握在了自己手中吧。

    從楚辭戰戰兢兢成為大楚的皇帝開始,他都堅信著,絕對強大的武力,才是一切權力中最大的,最基礎的保障。

    哪怕他後來被豬油蒙了心,被樹葉障了目,自己把手裡的底牌送給了別人,在那之前,他都是不曾放手的。

    所以皇宮裡有人人談之色變的龍虎軍,有鮮為人知的暗影軍團,所以總有些老臣勸誡他,別把心思放在“歪途”上。

    “哎喲喂,老奴的陛下啊!”殿外連滾帶爬沖進來一個人,噗通一聲就跪在了楚辭的軟榻前。

    “陛下,您把老奴心疼的喲,老奴擔心死您啦……”就見那長得圓滾滾,一臉油滑的老太監捏了一張帕子,哭得那叫一個肝腸寸斷喲。偏偏他哭就哭,還翹著小蘭花指,還時不時往楚辭身上拋一個“哀怨”的小眼神,讓人沒法好好接受他的“好心”,更沒法對他生起氣來。

    楚辭見了,也並不像往日裡那麼避之不及,竟然意外的給了老太監一個好臉色,“德喜。”

    這麼溫柔的喚了一聲,倒是把那哭得“一塌糊塗”的老太監給驚了驚,險些連帕子都捏不住了。

    老太監的哭聲有一瞬間的凝滯,似乎有些不相信往日裡見了他這一副德行,早就忍不住讓他滾遠點的皇帝陛下今兒居然對他和顏悅色的。

    不過他馬上又“哎喲”一聲,把剛剛斷掉的那一嗓子給嚎圓滿了。

    楚辭嘴角一抽,忍不住在心裡歎了一口氣。

    看了看雖然還在小聲“啜泣”,卻悄悄拿眼角偷瞄他的老太監,楚辭的目光有些深遠。

    他是真的沒有想到,陪他到最後的,居然是這麼一個有些奸滑,甚至有些討人嫌的老太監。

    “陛下,奴才先走一步了,黃泉路上先給您開開道,到了下面,奴才還繼續伺候您。”

    楚辭把這個老太監的最後一句話記得清清楚楚,也是他,給了他身為一個皇帝的最後一點尊嚴。

    這個老太監油滑,懶饞,市儈,跟耗子一樣滑不溜手,卻是心中最明鏡兒似的那一個。

    皇宮裡的人都看不起他,他慣會溜鬚拍馬,狐假虎威,是個徹徹底底的小人。但是他也是先皇駕崩前,唯一留給他的貼身伺候的人了。

    楚辭以前一直想不通,為什麼這樣一個人,居然會被先皇那麼看重呢?直到最後,楚辭才明白,先皇是想要他知道,只有這樣的人,才能活得最長久啊。

    他以前確實不懂,儘管不喜歡這麼一個人,卻還是把他留在了身邊,冷眼看著他在他身邊做盡了他所不恥的事情。

 

    後來楚辭才明白,老太監其實活得比誰都快活,活得比誰都自在,他不在意別人的眼光,他只管做他自己。

    當楚辭自己明白以後,他甚至是羡慕他的,羡慕一個一事無成,不受寵倖,為人所不恥的老太監。

    這確實是讓人匪夷所思,卻又真的存在的。

    楚辭咳嗽了一聲,“起來吧。”

    老太監立刻拍了拍衣擺上並不存在的灰,站了起來,諂媚的替楚辭搭上了一件大髦,“陛下,天兒冷,您別把自己給凍著了。”

    楚辭鼻子動了動,“懷裡藏著什麼呢?自己拿出來吧。”

    老太監替楚辭捏肩膀的動作就僵了僵。

    “手別停,繼續。”楚辭放鬆了身體,別看這老太監圓滾滾的,一副蠢笨模樣,其實靈活著呢。

    老太監只好苦哈哈的一隻手繼續替楚辭捏肩膀,另一隻手就慢吞吞的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布包來。

    楚辭慢悠悠的在老太監不舍的目光中接過了布包,眯著眼睛打開了,裡面是一疊香噴噴的梅花糕。

    楚辭撚起一塊就扔進了嘴裡,果然綿軟香甜,入口即化,好吃!楚辭又扔了幾塊進嘴裡。

    眼見著一疊梅花糕就這麼見了底,老太監肉疼得胖臉上的肥肉都在顫。娘嘞,皇帝陛下今兒不會真的是吃錯了藥吧?他的梅花糕,用去年窖下來的雪花水,和今年新開的第一茬梅花做的糕!就剩這麼一小包啦,他還打算留著慢慢吃呢。

    楚辭吃完了糕,滿足的擺擺手,老太監又苦著臉送上了一盞熱茶。

    楚辭喝了茶,這才微笑著道,“想不到福喜居然有這樣的手藝,朕以後還真是有口福了。”

    福喜想說你怎麼就這麼確定這東西是爺做的?可惜他不敢,他只能痛苦的咧了咧嘴,再顧不上哀嚎,哀怨著臉道,“奴才省得了。”

    楚辭心中好笑,卻依舊維持著淡定的神色。他當然知道福喜這老太監心靈手巧,可惜他平日裡藏得太深了,楚辭也是在最後才知道,這老太監其實最大的心願,居然是吃遍天下美食,偷遍所有大廚的秘方。禦膳房的老師傅,都沒有他手藝好。

    楚辭吃飽喝足,聽著外面有些吵吵嚷嚷的聲音,露出些不耐煩的神色,“福喜,你是我身邊的總管太監,總得要擔當起這個責任才好。外面的那些成何體統?可別讓朕覺得你怠忽職守了。”

    福喜顫了顫,似乎有些不明白楚辭的意思。

    楚辭有些內疚,福喜是他的總管太監,可是他以前不喜歡他,也就沒有太在意他。福喜明明能算得上是天子近臣,搞到最後大家都忘記了他的身份。

    偏偏這老太監自己也樂得自在,楚辭不看重他,他也就不在他面前晃了。他明明有千百種方法引起他的重視,卻從來不在他面前爭取什麼,還真就把皇宮當成了他莊園,整日裡都樂不思蜀了。

    不過,楚辭這次卻並不打算浪費這個人才了,既然是人才,就得發光發亮才好。

    也許,他身邊的人,也只有這麼一個可以信任了。

    福喜暈暈乎乎的踏出了西暖閣,還有些震驚。他是先皇留下來的人,皇上足夠尊重他,卻並不喜歡他,他很清楚。一開始他還抱了些期待,不過到了後面,也就有些心灰意冷了。所以到了最後乾脆什麼也不顧,過自己的灑脫日子就好。

    他沒想到皇上好像突然轉了性子了。

    他更沒想到,皇上還對他這樣一個老太監,說出了那樣的話。

    “福喜,你說,我不當我的皇帝,你不當你的太監總管,可好?”皇上當時的表情十分落寞,他可以清清楚楚的明白,皇上是認真的,他信任他!福喜想到這裡,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湧上了心頭。

    他太監福喜,被皇上信任了。皇上看起來還有點可憐。就像他當初一時興起,收養的那個幹孫子一樣。可惜他的幹孫子沒熬過一場風寒……

    “福喜公公!”被攔在殿外的宮女太監們看見一晃一晃搖出來的老太監眼睛一亮,紛紛圍了上去。

    “公公,那些龍虎軍好凶,都不准我們進去!”

    “就是就是,我們只是擔心陛下而已,陛下今兒連午膳都沒有用。”

    眾人圍著福喜,還偷偷從袖子裡給他塞荷包。

    老太監,要不是我們進不去,還能討好你這樣的奴才?

    福喜把所有人的神色都看在眼裡,面上依舊笑呵呵的,袖子攏了攏,就把所有的荷包都笑納了。送上門兒來的,幹嘛不要?

 第三章

    “福喜公公,您看……”一個宮女忐忑的看著福喜,眼睛濕漉漉的。

    福喜翹了翹蘭花指,拿帕子捂住嘴巴哼哧哼哧的笑。他自然認得這位,正是在那太后宮中當差的。

    當今太后可不是陛下的親娘,太后一生育了一子一女,可惜小皇子在五歲的時候就夭折了,偏偏那一年,先皇就把如今的陛下給接進了宮中。

    太后可是堅決認為是陛下克死了小皇子的,現在派人來太和殿是什麼居心都不用猜的。

    前幾年陛下剛剛登基的時候,太后可是沒少找過陛下的麻煩,後來陛下被弄得煩不勝煩,終於出手好好警告了太后一番。

    沒成想太后剛剛老實了一段時間,又要開始不安分了嗎?其實福喜也覺得納了悶兒,這太后又沒有個皇子傍身,怎麼就老是要和陛下作對呢?這,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添堵嗎?畢竟,陛下才是如今的一國之主。

    也許,是看在陛下無論如何也不會真的把她怎麼樣的緣故吧。

    看見福喜這幅忸怩的狀態,小宮女差點繃不住表情。眼中一閃而逝的厭惡也沒有逃過福喜的眼睛。

    福喜扭了扭腰,把帕子甩了甩,差點把帕子拍到小宮女面上,嚇得小宮女連連後退。

    “雜家怎麼知道呢?這位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陛下都不愛雜家近身伺候的。”福喜說完就是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拿帕子挨了挨眼角,“不過,剛剛雜家在牆角聽到,陛下嫌你們吵得慌,要是再影響了他休息,他就要把罪魁禍首重打三十大板呢。”

    小宮女被福喜一個“姐姐”刺激得臉都青了,一聽到要打板子,臉色又白了。

    “福喜公公,奴婢只是想,想幫太后娘娘來看看陛下……”

    福喜翻了一個白眼,“姐姐,你說什麼傻話呢?陛下的事情是我們能打聽的嗎?小心……”福喜做了一個砍腦袋的動作,“脖子不保啊。”

    小宮女臉更白了,周圍豎起耳朵偷聽的人也煞白了臉。

    “多謝福喜公公。”小宮女勉強道了謝,趕緊走了,周圍的太監宮女也作了一個鳥獸散。

    福喜眯了眯眼,摸了摸袖子裡的重量,得意的哼了哼。

    他其實完全可以用自己的身份命令那些人趕緊滾蛋的,不過福喜心中還有顧慮,他是不會允許他的人生出現任何意外的。

    福喜轉身扭著小腰就打算回去,末了又抬起頭來,對著房梁上飛了一個媚眼兒,就拿帕子捂住嘴巴嬌笑著,邁著小碎步跑開了。

    趴在房梁上面,冷著一張臉的黑衣人差點腳下打滑跌下去,房梁更是發出了一聲刺耳的“嘎吱”聲。

    繃著臉站崗的一排龍虎軍個個忍著笑容,生怕被那位暗衛首領給記了仇。那位大人可是小氣的很,黑面閻王不能得罪。

    黑衣人一張俊臉比身上的黑衣都要黑了。

    楚辭在書桌上攤開了一張宣紙,狼毫筆也緊捏在了手中。

    這裡是他平日裡辦公的地方。

    他不喜歡上書房的空空蕩蕩,冷冷清清,就把公務都帶到了寢殿當中。

    更重要的是……

    楚辭抬起下巴,微微側了側頭,看向了另一個方向。

    他是住在西暖閣的,他甚至把東邊的暖閣都讓了出去,就是因為那邊的格局和採光都更加好,利於身體不好的人居住。

    他自己的身體也不好啊。

    從發現自己回來了,直到現在,楚辭都拒絕去想冬暖閣那邊的人。只要一想到那邊住著的人,楚辭的心就一抽一抽的疼。

    楚辭從來都沒有想過,他親手從冷宮抱出來的孩子,他親手撫育長大的孩子,到了最後,居然那樣對他!他都是到了最後才知道,原來那個孩子恨他!

    他恨他,他親手養了十年,嘔心瀝血,悉心教導,視若親子的孩子恨他!

    楚辭早就知道自己喜歡男人,他活了那麼多年,從來就沒打算過要娶妻生子,他不愛女子,他不能害了別人。

    他這一生,註定是沒有孩子的。

    所以,當他親手養大的孩子也背叛了他,不管是失去了皇位,軍隊,財富,楚辭都可以一笑而過。只有那個孩子,是楚辭一輩子的痛。

    所以上輩子他才那麼心灰意冷。

    楚辭自嘲的笑了笑,提筆在宣紙上游龍走鳳。

    為了當好這個皇帝,他不知道下了多少苦功,旁人只看見了他的輝煌,哪裡能看見他背後的血與淚呢?

    他背負著一個江山,他手中掌握著一個國家千千萬萬條百姓的性命。這裡可不是幾百年,幾千年以後,一個國家的掌權者,一個小小的決定,就可能顛覆成百上千人的命運。

    楚辭剛剛登基的時候,心中還有點興奮。可是當他被每天怎麼也處理不完的國事糾纏,還被那群看他不順眼的大臣挑刺,當真是再好的耐心與興趣都要消耗殆盡了,最後只剩下無盡的疲憊。

    他曾經也想過要把大楚在他手裡打造成一個盛世王朝,說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也太過自大了,但是起碼也要國泰民安,人人溫飽。

    他甚至還雄心勃勃想要成為一個盛世明君,名流千史,成為後代人歷史教科書上人人敬仰的那一個最成功的帝王。後來,他才發現,現實是如此的殘酷。

    管理一個國家不是玩過家家的遊戲,想怎麼來就能怎麼來。世家,皇族,藩王,賊寇,就連朝堂上的大臣都不是和他一條心。

    他想要做點什麼,實在是太難了。

    楚辭不夠聰明,也不夠狠毒,他沒辦法殺伐果斷,更沒辦法草菅人命。他從來只是一個普通人,就算曾經在千年以後,他也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人物,雖然偶爾也會憤青一下,但是他知道自己有多大的斤兩。

    歷史上又有多少帝王是真正的仁君?那些成功的帝王,背後還不是屍山血海的堆積?

    也許,他是不適合做皇帝的,那個孩子比他更合適。就算楚辭心裡冷得很,也得承認,那個孩子真的比他合適,比他合適啊。夠狠,夠毒,夠果斷,也夠冷血。

    楚辭冷笑一聲,放下了狼毫,抖了抖宣紙,輕輕吹了吹。

    把宣紙放隨手放在一邊,楚辭又拿起了那支狼毫。它本來是被擱在一隻精緻的洗筆上的,和其它的筆相比起來,這一支顯得十分的粗糙,簡陋。不過,這只狼毫卻是那個孩子親手拔了草原上貢來的一匹雪狼的毛,花了很大的力氣做了送給他的。

    他以為那個孩子是真心的,雖然有些不舍那雪狼因為一支筆而遭了殺生之禍,也捨不得責怪他。不過現在想來,那孩子微笑著在雪狼屍體上拔毛的時候,是不是就在想著,他總有一天要把他也如此這般,羞辱虐殺。

    可是那個時候,那個孩子用傷痕累累的小手把那支筆捧到他面前的時候,楚辭想,那個孩子那麼小的時候就有那樣的心機和演技,該是把他恨到了骨子裡了吧。

    “哢嚓。”最終,那支狼毫在楚辭蒼白修長的手指間斷成了兩截。

    它遲早也是這樣的命運的,只是這一回,斷了他的,卻換成了它被贈與的人。

    他用那個孩子親手贈送的筆,寫下了他們以後再也無法有交集的話,以後,他們恩斷義絕,再不相干了。

    斷掉的筆從楚辭的指尖滑落,輕輕的跌落在地板上,再也濺不起任何漣漪。

    楚辭望瞭望窗外,雪花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原來他已經在這裡枯坐了大半夜了。

    起身拿起案頭上的玉璽,金龍盤繞,威嚴肅穆。就是為了這麼一塊金玉雕刻而成的璽印嗎?果真是價值無量。楚辭嗤笑一聲,加了鮮紅的印泥,重重的蓋在了宣紙上。

    他想過這一世再也不要和那個孩子有任何交集了,偏偏回來的不是時候。

    此時,已經是他把那個孩子從冷宮裡抱出來的第五個年頭了,也是他把那個孩子冊封為太子,堵住了群臣嘴巴的第三年。

    也是,那個孩子可是真正的先皇遺子,是真正的皇室血脈。他都是在承諾以後不會再立太子,不立皇后,才讓那些整天跳出來嫌棄他血脈不純的大臣閉嘴的。

    罷了罷了,他這個名不正,言不順,被天大的福分砸中才有幸成為皇帝的傢伙,還是老老實實滾蛋吧。

    “來人。”楚辭坐回了椅子上,明黃色的皇帝常服在他身上根本連半分光澤也無。

    很快就有執事太監來到他身邊。

    楚辭揮了揮袖子,“太子殿下年紀已長,繼續住在朕這太和殿也不合適了,明天天一亮,就讓太子搬回昭和殿去吧。”

    他當初只是因為那孩子剛剛出了冷宮,三天兩頭的生病,離不得他,才乾脆讓他住在太和殿的。現在,也到了讓那孩子如願的時候了。也好過他總是在他身邊礙眼,總是不顧他的意願送上他厭惡至極的關心。

    執事太監張了張嘴,一臉的震驚。大概他想不通,那麼疼愛太子殿下的陛下居然肯讓太子殿下搬出去住了!

    其實那孩子也提出過要搬出去的,只是後來那孩子病好以後,楚辭又有點捨不得了。他總想親眼看著那孩子長大,沒想到,他自以為是的對他好,只惹了那孩子心中更加的厭惡罷了。

    楚軒,你是一頭養不熟的白眼狼,真是抱歉,讓你整日面對憎惡的人。

    執事太監見皇帝是真的下定了決心,張了張口,把嘴裡的話咽了下去。只是他眼睛一撇,就看見了楚辭攤在案桌上的宣紙,那上面的鮮紅璽印仿佛在泣血一般。

    馬上,他就神色驚恐,像是見了鬼一般。

    “奴,奴才領命!”說完飛快的退了出去。

 第四章

    很快,皇城裡面就飛起了為數不少的禽鳥。

    影一沉著臉來向楚辭彙報的時候,楚辭也不以為意。

    “隨他們去吧。”反正他連這個皇帝也不想當了,被皇宮裡的奴才吃裡扒外,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他不在意了。“讓城牆上的神弓隊都回去休息吧,以後不需要再在大晚上的不睡覺去執勤了。”

    這個時候皇城大門早就已經關閉了,什麼消息也傳遞不出去。能在這個時候還冒著風險啟用隱秘通訊,估計那些傢伙也是被嚇壞了。既然他們要把消息送出去,楚辭也無所謂,放他們一馬就是,沒什麼大不了的。

    “是。”影一不明白楚辭為什麼要放縱那些人,不過既然楚辭這樣說了,他只需要照做就是。

    “影一,要是朕以後不再是皇帝了,你還想跟著朕嗎?”楚辭突然開口問。

    影一沒有猶豫,“您是影一的主子,那就一輩子是影一的主子。”除非,楚辭自己放棄了他們。

    楚辭微微勾了勾嘴角,是啊,他是他們一輩子的主子。楚辭想,這輩子,他可不會再把這麼衷心的手下送出去給人做炮灰了。

    “回去休息吧,今夜不用過來守夜了。”楚辭擺擺手。

    “是。”影一就悄無聲息的退下了。

    楚辭又看了看案桌上的宣紙,終於露出了點笑容。

    他只覺得肩膀上一個巨大的重壓終於消失,現在只有無盡的輕鬆之感。

    去你大爺的皇位,去你大爺的白眼狼,通通見鬼去吧!老子不幹了,愛誰誰。

    楚辭合衣躺在了龍床上,終於香香甜甜的入夢了。

    楚辭難得的睡了一個好覺,被十萬火急的消息驚得差點魂飛魄散的大臣們卻再也睡不著了。

    “什麼?陛下要退位!”

    “退位詔書都寫好了?”

    “要立幼太子為皇帝?”

    “快,快,快把這個消息通知劉大人……”

    諸如此類的消息,迅速在消息靈通的人士之間流傳開來。

    楚辭並未阻止,所以這個消息甫一傳出,立馬在各個府上炸響了驚雷。

    右相府。

    “胡鬧!”右相被心腹大半夜的叫醒,聽得這個消息,簡直又驚又怒。

    “大人。”心腹也很委屈,“這件事是真的,陛下連玉璽都蓋好了。”

    “胡鬧!”右相氣得手都哆嗦了,“給本官梳洗,本官要去見陛下!”右相馬上坐不住了。

    左相府。

    “陛下這是什麼意思?”左藺如沒有右儒文那麼行事衝動,但是他也馬上召集了府上幕僚,一起商議此事。

    “這幾年陛下明明有鴻鵠之志之相,可如今這個決定……”

    “實在是不像陛下平日裡的行事作風。”另一人介面道。

    他們這些幕僚,既然能在左相府混到如今的地位,還被當今左相禮遇有加,那便充分說明他們都是有真本事的。

    但是如今楚辭不按常理來,他們這些人就當真是抓瞎了。

    誰又能想到,楚辭這一回,是鐵了心的不想再做皇帝了呢?

    “難道陛下是想抛磚引玉?把他真正想做的事情留在後頭?”

    “總之。”左藺如捋了捋鬍鬚,“不管陛下的目的是什麼,咱們見招拆招就是。”

    左藺如這話,得到了一片贊同之聲。

    於是,他也很快穿衣梳洗,命人抬了轎子就往皇宮門口去趕去了。

    當今陛下憐惜某些大臣年邁,於是便把早朝的五更天延後到了六更天。還別說,他這個法令還當真貼合到某些大臣的心中去了。

    一大早的就要起床上早朝,確實是為難了他們,尤其是一些腿腳不利索的,或者有些陳年舊疾的人。

    雖然口上說著“祖宗規矩不可廢”,在楚辭的堅持下,還是通過了。

    有些人,果然是嘴上說著不要,身體卻誠實的很。既想占了好處,又要把自個兒擺在道德制高點上。

    楚辭當時也是嗤之以鼻,不過他也不想一大早的就要爬起來,就任由他們去了。後來想想,那些人也跟著得了便宜,倒是只有他自己得了一個“好逸惡勞”的名聲,真是冤枉的很。

    這會兒,享受了楚辭好幾年的“睡覺睡到自然醒”的待遇,早早爬起來站在宮門口受罪的大臣們,還真有點頂不住了。

    “陛,陛下什麼時候出來啊?”禮部尚書問身邊的工部尚書。

    工部尚書也凍得夠嗆,撈起袖子狠狠擤了一把鼻涕,鼻子都凍成了一根兒大胡蘿蔔。

    “老,老夫也不知道啊。”

    禮部尚書嫌棄的往旁邊躲了躲,“你這人怎麼這樣啊!”

    “本,本官怎麼著啦?”工部尚書狠狠跺了跺腳,“這天兒真該死的冷。”

    禮部尚書深以為意。

    這個時候他們通常就該在嬌妻美妾又暖又軟的身子上享受著,哪裡會來這裡遭這麼大的罪?

    “陛下也真是的,到底想鬧哪一出?”工部尚書小聲低估。

    “陛下想幹什麼,是你能過問的嗎?”禮部尚書呵斥工部尚書,不過語氣裡的不滿還是相當明顯,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在警告工部尚書,還是在附和他的話。

    “閉嘴!”右儒文狠狠的瞪了過來,嚇得兩位尚書縮了縮脖子,不敢再說話了。

    一行人就這麼乾等著。

    好容易熬到了五更天,隊伍裡不少人都開始打噴嚏,擤鼻涕,各種古怪的聲音此起彼伏。

    他們之中,沒有哪個是真正準備妥當的,聽到那樣的消息,也沒人能夠坐得住。匆匆忙忙收拾一番,能弄一個外面齊整就已經很好了。

    就連兩位丞相,除了外面的朝服,裡面也就一件單衣,也被凍得夠嗆。

    時間越久越難熬,這個時候他們才開始後悔,為什麼他們就這麼來了呢?等到早朝的時間不好嗎?可惜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沒誰有膽子在這個時候又溜回去,只能苦哈哈的一起吹著冷風傻站著。

    跟著各自的主子來到這裡的下人們,倒是沒那麼多顧忌,早就自發的擠成一團好取暖了。羡慕得他們的主子那眼珠子瞪了一遍又一遍。

    臨近五更半,守門小將終於打著哈欠姍姍來遲了。

    城門是要提前開的,小將早就已經習慣了這個作息,指揮著幾個小兵開了鎖。

    “大,大人!”小兵手裡的大鎖咣當一下就砸地上去了。

    “怎麼了?怎麼了?不想吃這碗飯了?”小將十分不滿。

    “不是,不是,那個!”小兵指著門縫外面,差點哭出來了。

    “外面有什麼?”小將擠過來一看,“哎喲我的娘嘞,快,快把門打開!”小將被一群大人物用一種駭人的目光看著,登時就嚇得腿先軟了一半。

    這什麼陣仗啊?小將心中忐忑,這樣的情景好像以前也發生過,什麼時候來著?嘿,不就是當初先皇要立如今的陛下為新帝的時候嗎?

    可惜,新帝還是成功登基咯。

    ……

    太和殿,東暖閣。

    “你們在做什麼?”小孩死死盯瞪著在他的臥房裡來來去去的宮女太監,眸子紅得嚇人,“誰允許你們動朕的東西?”

    原本該十分淒厲可怕的聲音因為主人的虛弱和幼小,顯得十分嘶啞破碎。

    執事太監見軟塌上的孩子醒來了,心裡就有點暗暗叫苦。

    他本想趁著太子殿下還在安歇的時候把這東暖閣的東西先給搬到昭和殿,沒想到太子殿下居然在這個時候就醒來了。他並沒有注意到小太子此時可怕的神色,那樣的神色,出現在一個才十歲的孩子身上,實在是太過詭異了了。

    “啟稟太子殿下。”執事太監趕緊跪下了,“這是陛下的吩咐,陛下說……”

    “等等!你剛剛叫朕什麼?”孩子臉上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執事太監差點被小太子的自稱嚇得腿軟,暗道不愧是陛下最寵愛的孩子,果然寵得無法無天。

    不過,執事太監臉上馬上露出更加小心翼翼和諂媚的神色來,若是陛下案桌上的詔書是真的,那麼現在他是該好好巴結眼前這位未來的帝王啦。

    “太子殿下。”

    “你叫朕……孤太子!”孩子似乎終於意識到了什麼,傻楞楞的看向自己的雙手。

    “孤,孤還是太子,孤還是太子,哈,哈哈……”孩子看著自己的雙手,神經兮兮的傻笑起來。

    執事太監後背出了一身冷汗,心道您不是太子誰是太子,有必要這麼高興嗎?他還沒理出個頭緒,軟塌上的小祖宗突然又發了狂。

    “辭辭!辭辭!孤要見辭辭。”孩子突然神色大變,掙扎著就往塌邊爬。

    “啊!太子殿下!”執事太監眼看著小太子跌下了軟塌,嚇得魂飛魄散。

    “啊啊!”宮女也跟著驚叫,東暖閣亂成一團。

    要是小太子真的出了什麼事,她們就全都完了。

    “怎麼回事?”楚辭站在銅鏡前,手臂平伸,寬大的袖袍劃過一道金黃光芒。一個宮女在替他整理衣冠,一個宮女拿了象牙梳替他梳理長長的發。

    殿外鬧哄哄的,楚辭微微蹙眉。

    “陛下,太子殿下吵著要見您。”被阻攔在外的東暖閣宮女聽見楚辭的聲音,趕緊大聲道。

    楚辭的臉色冷了下去,他想起他很久以前,一旦那孩子有事,他無論如何也會丟下手裡的事趕過去,早上的好心情馬上就沒了。

    “他要見朕,朕就非得要去見他嗎?”楚辭大步踏出了西暖閣,頭也不回。

 第五章

    “參,參加陛下……”

    “眾位愛卿平身。”楚辭抬抬手臂,“你們這是……”楚辭看著一殿幾乎是東倒西歪的狼狽身影,十分的詫異。

    “……”大殿裡一片沉默,只是時不時就響起幾聲哼哧哼哧的聲音,偏偏還不能殿前失儀,通通都得憋著。

    “陛下……”福喜俯下身,低聲在楚辭耳邊說了幾句話。

    楚辭的表情頓時精彩極了。

    他料到那個消息傳出去,該讓很多人都睡不著覺了,可是他沒想到,原來他還低估了。

    他們那哪裡是睡不著覺啊,分明就是提心吊膽,戰戰兢兢了,真不知道他們是高興的,還是害怕的。楚辭還真納了悶兒,按理來說,楚軒才是“正統”,他這個西貝貨一樣的玩意兒,自己識趣兒滾蛋了,這些傢伙不應該高興的很嗎?

    上輩子不就是那樣嗎?恨不得他這個“恥辱”從來沒有出現過呢。

    楚辭哪裡知道,這輩子,他的好處還沒有被榨幹,那些人甜頭還沒有嘗夠呢。

    “愛卿,想不到你們竟然這麼勤奮。”楚辭感歎著,“以前是朕錯了,朕不該枉顧祖宗禮法,朕有罪。”

    楚辭沒讓人有機會插嘴,先就來了一套“罪己詔”,這麼多年了,楚辭大概當皇帝的本事沒有長進多少,嘴皮子卻利索了很多,速度快得讓一群最愛“舌戰群儒”的文臣們都插不上話。

    其實武將們也覺得奇怪。怎麼今兒那群平日裡趾高氣昂,恨不得拿鼻孔看他們這群莽夫的傢伙們跟落了水的老母雞一樣就慫巴了呢?雖然不知道原因,不過心裡好爽啊。

    接著他們的陛下又是一通子曰詩雲,聽得一群莽夫頭都大了。

    這裡行武出身的武將們,大多數都是大字兒都不認識幾個,寫個奏摺都還得讓自家軍師捉刀,又哪裡聽得懂楚辭的長篇大論?

    不過,雖然聽不懂,但是感覺很厲害的樣子。

    末了,楚辭總結了一下大意:“以後早朝時間改回五更天,並且休沐時間由一個月八天,改回一個月兩天!”

    由簡到奢易,由奢到簡難。

    楚辭眼見著幾個老閣老開始翻白眼了,也就當沒看見。拿了他的好處,還讓他擔了壞名聲,狗屁。反正他以後也不當皇帝了,不關他事兒了。

    “陛下……”底下終於有人忍不住了。

    楚辭擺擺手,大義凜然道,“愛卿不必替朕開脫,朕已經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了,不能再繼續錯下去了,就這麼決定了。”

    楚辭那副凜然不可侵-犯的姿態讓一群老臣啞口無言。沒錯,他是真的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了,他會改,他真的會改!

    誰的錯誤要五年以後才哭著喊著認識到了?群臣瞪目結舌。

    楚辭又繼續了一大通,把一些明明是給大臣們的福利,偏偏他們自己還喊著“於禮不合”的專案給取消了。比如從宮門到金鑾殿可以乘轎,上書房議事可以中途用膳等等,都給取消掉了。

    這些只是一些小事,楚辭也只是拿來噁心噁心這些人罷了,他算是看透了,有些人,就是不值得他的好意。

    楚辭好歹當了五年皇帝,真真正正為大楚做了不少好事。當然,他也損害了不少世家門閥的利益,要不是他手上握著兵權,還指不定會怎麼樣呢。

    武將們倒是沒什麼反應,不就是多走點路嗎?不就是挨一會兒餓嗎?沒什麼大不了的。

    文臣們就不行了,個個心裡叫苦連天,陛下這是怎麼了?難道是上次他們沒有答應解開海禁,就要這麼羞辱他們?

    楚辭看著下麵眾人有些憤憤不平的神色,心中無悲無喜。已經徹底失望,就無所謂傷心了。

    東拉西扯了那麼久,群臣早就忘記了他們來這麼早,想要向楚辭打探的事情了。

    楚辭朝福喜頷首。

    福喜就渾身一震,有些僵硬的捧上了一卷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有崇安帝楚辭,上辜負先帝期望,下辜負黎明百姓,自覺不堪重任……特此,自願退位讓賢,著太子楚軒繼任帝位,欽此!”

    金鑾殿上鴉雀無聲。

    楚辭當眾宣讀了這一份聖旨,就是不打算給自己留後路了。

    “楚辭有負先皇聖恩。”楚辭望著大殿金柱上的蟠龍,緩緩取下頭冠,跪了下來。

    “陛下!三思啊!”左相想過任何可能,就是沒想過楚辭居然是來真的!這怎麼可以?這不是開玩笑嗎?太子今年才十歲啊!

    “請陛下三思啊!”

    被楚辭一道召書驚呆了的眾人這才反應過來,呼啦啦跪了一地。

 

    “寡人意已決。”楚辭乾脆用起了太上皇的自稱了,“以後寡人就不是皇上了,眾位愛卿莫要叫錯了人。”楚辭緩緩站起來,拍了拍龍袍上的灰塵。

    “陛下!”這下子,眾人都被真正嚇尿了。

    “太子的登基大典,寡人已經詢問過了欽天監,三天以後就是一個好日子。”楚辭繼續道。

    欽天監頓時就被眼刀子戳成了篩子。

    欽天監簡直要痛哭流涕了,他怎麼知道皇帝問的是什麼好日子啊?他還以為皇帝問的是哪一天雪晴,可不就是三天以後嗎?

    “陛下,您,你不能這樣啊!”武將們忍不住了。楚辭不當皇帝了,他們的軍餉,他們戰死弟兄的補貼怎麼辦?天知道戶部那些年年都在“虧空”的倉房裡怎麼拿出銀子來?

    要知道,楚辭最受那些文臣詬病的地方,就是他相當重武輕文。那些個在文臣們眼中最是粗鄙不堪的人,在他眼中才是最可愛的人。

    什麼資源,楚辭都要往大楚的軍隊上傾斜,所以他引起了文臣相當大的不滿。楚辭知道,只有國力強盛了,才不會挨打,他們的國家才會安定。可惜,那些文臣大多不會那樣認為。

    他們只會覺得遭到了侮辱。

    所以楚辭牢牢掌握著軍權,所以他不停的在被文臣進諫。那些站在楚辭身後的,往往在朝堂上並沒有什麼發言權。

    不過楚辭不當皇帝了,可沒有說過不要軍權了。沒有軍權,他還能有命活?這一回,他可不想再年紀輕輕就“駕崩”了。

    “愛卿們莫急。”楚辭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太子還需要眾位元的輔佐,請一定保重身體。”楚辭看向了一位正在翻白眼的閣老。

    “寡人之前對將軍的承諾依舊有效。”楚辭看向幾個老將。

    武將們明白了楚辭的意思,也就漸漸安靜下來了。

    大楚的軍隊,大部分都是楚辭在養了。身為一個穿越者,楚辭不能給他的時代丟人。他早早就尋摸了一個又一個賺錢的管道,成為皇帝以後,自己給自己大開方便之門,賺得更是不少。

    楚辭自己是沒有半分心虛的,都是他自己的私房錢,他不需要心虛什麼。更何況,他把賺的錢大部分都投入到國家軍隊的建設上去了。

    上輩子也是這樣,楚辭就像一頭老黃牛,勤勤懇懇的發光發熱,到了最後,更是連自己的一身的血肉也被奉獻上去了。

    這一回,他決定要自私一點。

    吵吵嚷嚷的金鑾殿逐漸安靜下來,尋死覓活的老臣也在楚辭的話下,理智漸漸回歸了。

    是了,還有幼主,太子才是名真言順的繼承人,而陛下……可以稱呼為太上皇了,只是先皇從族裡帶回來的一個誰知道是不是的皇族中人。

    楚辭對眾人的反應也不意外,他早早就預料到了,心裡也不難受。

    “那麼,眾位愛卿,好好回去準備三天后太子的登基大典吧。”楚辭微笑著道。

    一些老臣悄悄的抬起頭,卻沒能看清楚辭的任何表情。

    真是一場鬧劇。楚辭看著已經變得空空蕩蕩的金鑾殿,從此以後,這裡就不屬於他了。

    他本來就不屬於這裡,現在,該是回到正軌的時候了。

    “通知他們了嗎?”楚辭問。

    影一用只有楚辭能聽見的聲音道,“已經通知各位大人在暗室裡相見了”

    楚辭點點頭。不當皇帝不代表他什麼都放棄了,這輩子,絕對不可能了!

    太慈殿。

    “你說什麼?”雍容華貴的女人因為震驚,直接崩斷了一根正在細心保養的指甲。

    “蠢貨!”女人一巴掌甩到了跪在身前的小宮女身上。

    “太后娘娘饒命,太后娘娘饒命啊……”

    “拖出去!沒用的廢物!”女人厲呵。

    “那個小雜種真的退位了?”女人不去看哀嚎的小宮女,轉身問道。

    “回娘娘,是真的,陛……太上皇已經下了詔書,連太子殿下的登基大典都安排好了。”

    “好好好!”女人突然笑了,“既然你自己讓了位,那哀家可就不客氣了。”

    “恭喜太后娘娘擢升太皇太后。”太慈殿的下人們恭賀。

    女人的笑聲戛然而止。

 第六章

    不管外面是怎樣的驚濤駭浪,楚辭自個兒倒是真的樂得自在了。

    福喜眼瞧著楚辭心情好得不得了,心裡簡直不是個滋味。

    他真想問問楚辭,他腦袋裡到底在想什麼?楚辭今年也不過十八歲,還是個弱冠少年!這個年紀的少年,難道都不應該是充滿雄心壯志和抱負的嗎?

    福喜瞧著楚辭,分明就是一副要過養老生活的架勢了。

    “陛……太上皇,您以後有什麼打算嗎?”福喜見楚辭溜達溜達,完全樂不思蜀了,還是問了一句。

    “收拾東西,準備回老家。”

    福喜一張大圓臉就皺成了包子,“太上皇,您沒開玩笑吧?”福喜緊張的盯著楚辭,他覺得他自己可能聽錯了什麼。

    “回家啊。”楚辭隨意甩了甩袖子,笑嘻嘻道,“福喜,你不想跟寡人去江南看看嗎?江南有很多特色菜肴,你就不想去嘗嘗?”

    楚辭是八歲那年被先皇接進皇宮的,他在江南生活了三年,對那裡的感情不算太深,卻也有些留戀。算起來,他都已經十幾年沒有回去過了,還真有些想念。

    福喜頓時就沒有話說了,他,他當然想!

    楚辭就這麼和他的貼身總管太監達成了協定。

    楚辭早就想好了,只要他把身上這個擔子卸下去,他就是自由人了。這裡不適合他,深宮大院,高處不勝寒,便讓給那些個想要往上爬的人吧。

    想到還有三天他就能解脫了,楚辭的步子都輕快了不少。

    不過他還未來得及走進太和殿,就被人給攔住了。

    “陛下,太后娘娘請您過去一趟。”太慈殿的太監不甚恭敬的攔住了楚辭。正式退位的日子還沒到,這宮裡的風向就開始變了嗎?果然,他這個即將出爐的太上皇,在這些人眼裡就是放棄大好權勢的傻子吧。

    楚辭眉頭一挑,他以前讓著太后,是看在了先皇的面兒上,那個女人不是個省油的燈,不過他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告訴太后娘娘,朕還沒有正式退位,她也還沒有提份位呢。萬一朕一個不高興了,就算是聖旨,朕也可以收回的。”

    說完楚辭就厲呵一聲,“大膽奴才,見了朕也不下跪,果真狗膽,來人,好好伺候伺候這位公公。”

    楚辭甩袖就走,他才不屑和一個狗腿子計較,打臉就打臉了。不過,這種以勢壓人的姿態還真是爽快,他以前居然沒有幹過。楚辭知道自己不太名正言順,為了少落下一些話柄,當真是修身養性,在旁人面前絕對不顯露半分粗俗的。

    不過現在,他連皇位都不要了,還在意什麼話柄?

    福喜齜牙咧嘴,心道太上皇以前那麼謙遜有禮,對宮裡人都很仁慈耐心,莫非都是裝出來的?

    別說,看太上皇如今這模樣,走路都開始發飄了,哪裡還有以前的半分穩重?倒是也有了這個年紀的少年的活力。

    歎了一口氣,福喜趕緊跟了上去。

    楚辭剛剛踏進太和殿,愉快的神色就淡下去了。

    “太子殿下搬走了嗎?”楚辭問值守的太監。

    那太監看見楚辭,臉色就是一白,一聽到楚辭問這個,就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

    “回陛下,太子殿下,他,他……”

    “辭辭,辭辭……”

    楚辭只是隨口一問,他沒想到只是讓楚軒搬一個寢殿而已,貌似還出了什麼么蛾子。

 

    抬起頭,楚辭就見到他的西暖閣跌跌撞撞跑出來一個隻穿了一身中衣的孩子。

    那孩子看見他,眼睛就是一亮,面上一派純真無邪的笑容,面頰上還有兩個羞澀的小酒窩。害羞又期待的小模樣,讓人看得心都要融化了,仿佛他從來就是這樣,從未變過一般。

    然而楚辭卻清楚的明白,那不過是那孩子的偽裝罷了。裝得可真夠逼真,他可是足足被騙十幾年!不過,就算是再精湛的演技,也總有露出馬腳的時候。以往的楚辭,不過是根本不願意去看,不願意去想,一心一意只信任那個孩子罷了。

    真是蠢透了。

    “辭辭,宮女姐姐說你要我搬到昭和殿,我不要嘛,我不要!搬到那裡去就不能常常看見辭辭了。”楚軒伸出一隻小手,可憐兮兮的拉著楚辭的衣擺。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此時此刻,是花了多大的力氣才抑制住了渾身的顫抖。

    朝思暮想,午夜夢回之中,他不就是想見到這一張熟悉的容顏嗎?

    感謝上蒼,給了他這個機會,他不會再愚蠢的犯下不可饒恕的錯。他是來贖罪的,用他這一生。

    楚軒已經不記得當年是不是有這麼一回事了,他活在痛苦與悔恨中好多年,一開始,他是拒絕想起這個人的。只是時間過得越久,當他真的在逐漸淡忘那個腦海深處的人時,一種深入骨髓疼痛卻席捲了他。

    而後,他便開始恐懼了,他真的怕了,那人已經死去,曾經所有的存在也因為他的逃避而被抹去。一旦他把那人忘記了,那個人就真的要消失了。

    還好,還好,他現在還有機會,他還有機會。他的辭辭,他現在還沒有做下讓他傷心失望的事,來得及!他會把曾經的錯誤一一糾正,未來的一切,都將會被改寫。

    他知道他的辭辭心軟又善良,當初他一定是瘋了,才會做出那樣的事!

    “辭辭……”楚軒貪婪的呼吸著近在咫尺的味道,小手握得死緊。

    被這麼小小軟軟的一團如此撒嬌又哀求,是個人都得心軟,不過,他楚辭卻是再不會了。

    他曾經給予過的一切已經被楚軒消耗殆盡,現在,他再也沒有多餘的東西給他了。

    “既然你不願意搬,那好,朕搬出去就是了。”楚辭本以為再一次見到楚軒,他會忍不住怨恨,會抓住楚軒問他一句為什麼,為什麼要那樣對他?

    不過現在,楚辭卻再也沒有那樣的想法了。

    憎恨也好,憐愛也罷,都是需要力氣的,楚軒已經把他的所有情感都消耗了個乾乾淨淨。他現在看見楚軒,也只是覺得面前多了一個熟悉的陌生人罷了。

    無所謂愛,無所謂恨。

    楚辭明白,他是真的對楚軒一點多餘的感情都沒有了。只不過,這人是待他極好的長輩的血脈罷了。

    “辭辭?”楚軒仰著小腦袋,可愛的眨了眨眼睛,十分迷惑無辜。

    楚辭一點一點從楚軒手里拉回自己的衣擺,隨手拍了拍,“都是要做皇帝的人了,可不能再這麼繼續粘人了,太傅教導你的為君之道,你都忘乾淨了嗎?”

    “辭辭?”楚軒清澈的大眼睛死死盯著楚辭。

    “行了,福喜,派人去收拾朕的東西,把流雲殿收拾一下,朕馬上要搬過去。”太和殿是皇帝住的地方,正好,楚軒也不用再搬去昭和殿了,他自己直接搬到太上皇居住的流雲殿去正好合適。

    “辭辭,你要搬家嗎?我和你一起搬好不好?”楚軒亦步亦趨的跟在楚辭身後。

    楚辭停下了步子,畢竟是自己養了這麼多的孩子,他扯了扯嘴角,轉身蹲下-身子,拍了拍楚軒的腦袋,“一切都如你所願,你好自為之吧。”

    然後楚辭就站起身來,毫不留戀的大步離開了,他能說的,能做的,也只有這麼多了。

    “辭辭……”楚軒癡癡的望著楚辭的背影,一滴一滴殷紅的水滴從他緊握的小拳頭上滴落下來。

    “啊!太子殿下,您受傷了!”宮女花容失色。

    “太醫,快,快傳太醫啊!”

    “辭辭……辭辭……”一聲又一聲的呼喚聲,全都消散在了風中,它想要傳達出的心意,卻再也沒有人聽了。

    太醫院的醫正背後滿是冷汗,卯足了力氣,這才終於掰開了太子嬌嫩的拳頭,卻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

    這得多大的力氣,才能用稚嫩的指甲把掌心都給摳破了啊!

    醫正忍不住又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這位可是馬上就要登上至尊之位的天子啊!哪裡能出半分閃失?

    “太子殿下這是怎麼了?”東暖閣的大宮女芍藥問。她伺候太子好幾年了,都沒見過太子出現這樣的情況。

    醫正不敢哆嗦,趕緊給楚軒的手上藥,“也許,殿下這是憂思過重了,畢竟三天以後就是登基大典。”太子三天后繼位元,這個消息已經被告示出去了,全天下譁然。

    芍藥點點頭,“若是殿下三天后還是這個樣子,耽擱了登基大典可就不好了。

    醫正上好了藥,又擦了一把汗,“殿下這症狀也來得奇怪,老夫好生奇怪。”

    “以前殿下雖然體虛,也沒出現過這樣的症狀,待老夫回了太醫院,再去和另外幾位大人商量一下。”

    “這樣也好。”芍藥點頭,她也被太子突然出現的驚厥嚇壞了。

    醫正也覺得奇怪,竟然沒有看見皇帝陛下陪伴在太子身邊!以往太子一個頭疼腦熱的,陛下都緊張得不得了,怎麼這一回,連人都沒有瞧見了?

    不過這也不是他能猜測的,醫正很快就離開了。

    楚軒卻睜開了眼睛,他雙目發紅,牙關咬得死緊,一雙眼睛差點瞪出血來。

 第七章

    流雲殿多年未有人住,好在這裡本就是太上皇應該住的寢殿,內務府隨時也派人打掃著。

    福喜隨便指揮著幾個宮女太監,很快就把宮殿裡面徹底清洗了一遍,再換了新的床單被褥,擺上楚辭自己的東西,就可以入住了。

    楚辭倒也沒有尊敬先人之類的想法,把自己不喜歡的擺設通通扔到了庫房裡頭,擺上了他收藏的玩意兒,頓時就覺得心情舒朗了。

    流雲殿內還有一個大荷花池,一片空地,只是現在還是深冬,水面上只餘下了幾片殘葉,地上也光禿禿的,枯草上還積了一層雪。楚辭見了就心生歡喜,想不到前任太上皇還挺有風趣兒的,還在這裡玩什麼歸園田居?

    繞著那塊不算太大的土地走了幾圈,楚辭就發現了一些乾枯的菜葉子。還有人在這裡種菜?楚辭也沒有多想,應該是哪個守宮殿的老太監種上的吧。

    “太上皇陛下。”福喜灰頭土臉的跑過來了,“您既然不要人伺候,那就得幹活!”

    楚辭乾巴巴的眨了眨眼睛,“福喜啊,你這是想要欺壓主子嗎?”

    福喜撇撇嘴,他已經明白楚辭的德性了,“有本事別遣走了奴才手上的小太監,不然您就等著餓肚子吧。”福喜哼了一聲,甩著帕子扭著腰就走了。

    楚辭目瞪口呆,好你個福喜,居然敢甩他的臉子!不就是把他手下幾個小太監趕走了嗎?至於這樣?

    楚辭摸了摸鼻子,甩了甩袖子把雙手負在身後,他非得好好教育教育福喜不可,得讓他知道,倒底誰才是主子。

    楚辭明面上只在流雲殿留下了三個人,一個就是老太監福喜,還有兩個小宮女,百合和牡丹。

    這兩個小宮女也是楚辭精挑細選的,原本只是一個三等的粗使婢,被楚辭提拔上來,還賜了名字。

    他身邊原本的人都被他遣散了,以前他不想惹急了那些人,就算知道身邊人有別人的釘子,也沒有處理。現在好了,他完全無所顧忌了,幹嘛還要留著那些人給自己添堵?

    福喜那麼不滿,也是因為他可以壓榨的人沒了,偏偏楚辭還不願意多添人,只有兩個小宮女。那兩個小宮女還得伺候楚辭,哪裡能拿來給他壓榨?

    不過,殿門口倒是有龍虎軍,福喜也沒膽子去指揮他們,只得對楚辭發脾氣。他也想試一試楚辭的底線。

    楚辭看穿了福喜那點小心思,也不以為意,他又不是暴君,不會把福喜怎麼樣的。

    當天夜裡,新鮮出爐的太上皇的流雲殿就被人給爬牆了。

    影一發現爬牆的是個熟人,也就放過了他,沒讓他被牆角下的陷阱紮成篩子。

    楚辭正在品嘗福喜做的飯前點心。

    還真別說,老太監的手藝果然有一套,明明只是普通的綠豆糕,卻香得不行。楚辭本來就挺愛吃甜點的,福喜把碟子送了上來,楚辭就完全停不下嘴了。

    “嘿,給本公子留點兒!”楚辭面前就多了一個人,那人剛剛爬了牆,爪子還黑乎乎的,卻伸出來就要往楚辭的碟子裡抓,氣得楚辭趕緊把碟子攏在自己身邊。

    “幹什麼幹什麼?還有沒有規矩了啊?”楚辭趕蒼蠅似的驅趕人。

    “喂,你現在好歹也是太上皇了,別那麼小氣嘛。”來人不滿的大翻白眼,看見楚辭那摳搜模樣,氣得腿肚子都要抽筋了。

    楚辭美滋滋的又往嘴裡塞了一塊糕,“你管不著。”

    氣得來人恨不得抽他一頓。

    “喂,我說。”慕睿終於正經起來了,“你來真的啊?”

    楚辭知道他問的是啥,淡定的點點頭。

    慕睿算是和他一起長大的兄弟。當年,慕睿是侯府庶子,陪著他的嫡兄出來長見識。而他是被先皇接進宮中的,身份尷尬的皇親,兩個人有一起在上書房念書,一起挨先生板子的緣分。

    如今,慕睿還是侯府庶子,楚辭卻已經是太上皇了。

    慕睿也沒客氣,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我覺得你那位太子殿下人不單純。”

    楚辭苦笑,曾經慕睿也同他說過這樣的話,可惜楚辭沒信。慕睿從小在爾虞我詐,比後宮鬥爭還要精彩的侯府後院兒活了下來,沒點察言觀色的真本事,都不好意思說他出來混過。

    “你那位昌平侯爹爹,又給你找了幾位姨母?生了幾個弟弟?”楚辭調侃,不動聲色的轉移話題。

    慕睿擺擺手,“別提了,那老傢伙也不怕死在女人肚皮上。”

    楚辭知道,慕睿從小的心願就是脫離侯府,帶著他姨娘出來單獨過。可惜他那姨娘對那位花名在外的昌平侯是真愛,無論慕睿怎麼勸,都死活不動搖,一定要留在他身邊,還差點洩露了他和慕睿的一些秘密。

    慕睿就不敢告訴他姨娘有關他們的任何事情了,甚至還落下了不少埋怨。

    “你也別管,該頭疼的是你的嫡兄才對。”

    “你說的對。”慕睿搓了搓胳膊,有些幸災樂禍,“對了,你還沒有回答我的話呢!”慕睿反應過來,馬上就大怒。

    楚辭歎了一口氣,“阿睿,他是先皇唯一的血脈了,我不能讓叔叔交到我手上的江山,在我的手裡毀掉。”

    慕睿無言以對,“算了,這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決定就好了。”

    他始終覺得太子那小子不是個好鳥,偏偏楚辭把那小子眼珠子似的護著,有時候讓他都嫉妒了。他是楚辭的友人不錯,但是他們更是合作夥伴,楚辭的私事他也不便多加干涉。

    楚辭點點頭,就算楚軒對他再不仁不義,他都沒有想過換一個皇帝的,除非他尋一個孩子來從頭再培養。

    他是再沒有那樣的恒心和毅力了,大楚也經不起那樣的動盪。當年先皇讓他繼承皇位,就已經全天下譁然了,那個時候先皇還在,都差點沒鎮住場面。楚辭立下了不立後的誓言,並且冊封先皇血脈楚軒為太子,這件事才漸漸平息下來。

    況且,楚辭覺得,他已經把一輩子的耐心都耗光在了楚軒身上,他再也沒有心力再去養一個孩子了。

    兩個人沉默的對視著,直到福喜送上來熱氣騰騰的飯菜。

    “哇!”慕睿當即就驚叫起來,“好小子!你這是躲到這裡來享福了!”

    原來,福喜送上來的居然是滿滿一盆大閘蟹!

    冬天捕捉這些水產本來就不容易,楚辭這裡居然這麼多!慕睿當即就不平衡起來了。

    楚辭悶笑,他只是突然想要吃螃蟹了而已,然後他就發現,原來他低估了自己手中的能量。看,他想吃蟹了,早上說了一回,立馬晚上就有得吃了。

    為了做好皇帝,楚辭當真是清心寡欲,連口腹之欲都忍住了,現在想來,他真是傻了。

    有那麼多錢,不自己花,反而拉低了臉面送給別人搞什麼都不一定能夠成功的建設,他真是傻了。

    慕睿在楚辭發呆的時候,早就已經淨了手,直接上嘴啃了,把那蟹鉗咬得哢嚓作響。

    楚辭回過神來,慕睿的爪子已經伸向了另一隻大螃蟹。

    “喂!”楚辭哪裡還顧得上有風度了,趕緊雙手齊上,和慕睿爭了個你死我活。

    福喜默默的站在一邊,抬頭看向房梁,原來太上皇曾經的行事風度,都是裝出來的,他可算是知道了。

    影一默默的趴房梁上抽了抽鼻子,真香。他剛剛好像看見小廚房裡那死太監私藏了不少好東西,恩,等影二來接他的班,他就可以摸過去看看。

    這廂楚辭搶飯搶得香,那廂氣氛可就不太好了。

    芍藥發現,太子殿下驚厥好了以後,居然又開始發熱了!

    等她發現的時候,太子殿下都已經燒糊塗了,也不知道是哪個粗心的宮女,居然把軒窗給打開了!

    芍藥看見那呼啦啦往裡面灌冷風的窗戶,再看看太子身上被掀開的棉被和太子身上單薄的寢衣,一時間,心都涼了。

    她趕緊撲到塌邊,把被子給太子蓋好了,再沖到窗邊,“啪”的一聲合上了窗戶。

    “芍藥姐姐,怎麼辦啊?”一起在太子身邊當差的小宮女嚇得六神無主。

    芍藥勉強維持著冷靜,“快,先去把太醫請來,再派人去通知陛下,現在馬上拿幾個暖爐過來。”

    “好!”小宮女們趕緊往外沖。

    芍藥則拿涼水打濕了帕子,給太子敷在了額頭上。

    “辭辭……”被燒得小臉紅紅的太子嘴裡還在嘟囔。

    芍藥沒聽清太子說的話,她又打了一盆熱水,準備給太子擦身。

    只是當她掀開被子,打算給太子換掉寢醫的時候,卻發現太子的羅襪上粘了一點污漬。

    芍藥楞了楞,趕緊拿出一雙新的羅襪給太子換上了。只是那污漬,分明雪水是被風吹進廂房,打濕了地板才形成的,只有窗邊的地板上才有。

    很快,太醫院的醫正就來了,這一次,總共來了好幾位,沒人敢大意。

    而派去通知陛下的人也回來傳話了,“生病了找太醫,找太上皇沒用。”

    芍藥看了一眼被太醫們圍在中間的太子殿下,緊緊咬住了嘴唇。

 第八章

    “太上皇,太和殿那邊又來人了,您見還是不見?”福喜捏著小蘭花指,一顆一顆剝著瓜子兒,一邊剝還一邊問楚辭話。

    “咳咳……”楚辭整個人裹在被子裡面,還沒有回話,就先咳嗽了一通。

    玩過頭了,他就這麼光榮的也倒下了。

    “有什麼好見的?”楚辭嗡聲嗡氣反問。拿帕子擦了一把鼻涕,楚辭輕輕碰碰被他擦得有些紅腫的鼻尖兒,簡直欲哭無淚。

    “就說太上皇也病了,無關人等一概不見。”楚辭膩歪得慌。

    事實上,不只是太和殿那邊的人,就連好些王公大臣也絡繹不絕的跑過來探望他。他當皇帝的時候眾人對他避之不急,生怕他又找上了他們,說些異想天開的話。

    現在他不管事兒了,倒是又找上門兒來了,這是人幹事兒?

    福喜瞧著一臉鄙夷的太上皇,暗歎了一口氣。太上皇還沒有明白嗎?以為自己退了位讓了賢就可以徹底和這個朝堂無關了嗎?不可能!

    不過福喜也沒打算要去提醒楚辭,畢竟,若是他那麼直白的說了,太上皇又該懊惱的去撞牆了。他真是越來越瞭解這位主子了。

    “福喜啊……”楚辭拉長了調子,“好無聊啊……”

    福喜捏著的小蘭花指顫了顫,再看看楚辭那可憐兮兮的模樣,還是狠心道,“裝可憐也還是得吃藥。”

    說完就扔了手上的瓜子兒,端起晾在桌上的藥碗。

    楚辭膽顫心驚的瞧著那白玉碗裡還詭異的冒著氣泡的迷之藥汁兒,不死心的問,“真的不能不喝嗎?”

    “您說呢?”福喜大翻白眼兒。

    楚辭就苦哈哈的接過藥碗,閉上眼睛一飲而盡。其實他從穿過來開始,就沒少吃藥,現在嘛,只是偶然脆弱上那麼一回罷了。

    藥勁很快就上來了,楚辭迷迷糊糊被塞了甜滋滋的蜜餞,百合和牡丹又小心翼翼伺候著他換了一身衣裳,很快,他就窩在榻上睡著了。

    睡著前他還猶自在想,若是那小白眼兒狼登基那天還沒有病好,那可咋整?難道也弄一隻公雞去代替他祭祖?不過大公雞不是代替新郎官兒的嗎?好想吃雞腿……

    楚辭一覺又不知道睡到哪個時辰了,不過他知道他不用大清早的爬起來上早朝,也就不著急。

    隨意翻了個身,一陣冷氣就從被子底下的縫隙鑽進去,凍得楚辭當即就打了個哆嗦。

    不過馬上就有人細心的替他掖好了被子,還小心翼翼幫他理了理他睡得十分淩亂的髮絲兒,那輕柔的動作,生怕把他碰壞了似的。

    老太監今兒怎麼變得這麼溫柔了,楚辭乖乖的讓人伺候,抽了個空還感歎了一下老太監身體就是好,瞧這手指頭熱乎著。

    不過那手指怎麼就在他臉頰上流連不去了?楚辭心下皺眉,終於覺得有點不對勁。

    睜開眼睛,楚辭就對上了一雙紅彤彤的眼睛,倒是把楚辭嚇了一跳。

    “你跑到這裡來幹什麼?”楚辭不耐煩的抹了一把臉,把楚軒留在他臉上的觸感抹去了。

    楚軒目光一暗,隨即就變得可憐兮兮,他扯了扯楚辭的被子,淚光盈盈,“辭辭,我都生病了,你也不來看我。”

    “不是有太醫嗎?寡人又不懂醫理。”楚辭移開視線,很不耐煩了。

    楚軒扯住楚辭被子的手緊了緊,他心口發緊,疼得他都要掉眼淚了,“我聽說辭辭也生病了,就趕緊過來看辭辭了。辭辭不來看我,肯定是因為辭辭也生病了,是不是?”

    楚辭沒有去看楚軒期待的目光,皺著眉頭道,“來人,送太子殿下回殿,既然還病著,就不要亂跑了。”

    百合和牡丹趕緊小跑著進來了。

    “太子殿下,請您先回去吧。”百合瞧見楚軒通紅的眼珠子,虛弱的身子,有些緊張。萬一太子在這裡出了什麼事兒,她們這些下人可有得麻煩了。

    楚軒卻沒有看兩個小宮女,他眼睛發亮,動也不動的看著楚辭,“辭辭,你是在關心我是不是?你在擔心我!”

    楚軒挑眉,他這算是關心嗎?他只是很不耐煩了好嗎?

    “行了行了。”楚辭擺擺手,“你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吧,隨便你,趕緊回去吧。”他是連敷衍,都不想敷衍楚辭了。

    “辭辭……”哪怕楚辭的語氣很不耐煩,楚軒卻還是覺得心都在顫抖,“好,我,我馬上回去休息,馬上就去。”楚軒有些語無倫次,他此時就像一隻把腦袋埋進沙子中的鴕鳥,只能在心中欺騙自己,眼前的所有一切都不是真的。

    楚軒就聽話的依依不捨,三步一回頭的出去了。

    楚辭撓撓腦袋,心中費解。不過也只是一會兒罷了,那點心思很快就被他拋在一邊,楚軒愛做什麼,想做什麼,他都懶得去想,省得浪費時間。

    “你怎麼把他放進來了?”福喜一露頭,楚辭就眯了眯眼睛,目光不善。

    福喜趕緊替自己開脫,“陛下,您不是也沒說不準太子殿下過來嗎?”福喜滿臉無辜。

    楚辭抽了抽嘴角,他還當真沒有說過。

    楚軒一走出流雲殿,腳下就是一個踉蹌。

    “殿下!”芍藥驚了驚,趕緊小跑著來到楚軒身邊,扶住了他。

 

    “孤沒事。”楚軒面上還有不正常的紅暈,他此時臉上卻再沒有半點脆弱。冷靜的推開芍藥的手,楚辭自己站穩了。

    留戀的回頭看了一眼流雲殿,楚軒深吸了一口氣,邁著沉重的步伐一點一點往前走。

    芍藥擔憂的看著楚軒單薄的背影,襯著雪影,楚軒的身影仿佛在下一秒就要被壓塌了似的。

    芍藥不明白,為什麼太子殿下自己都病成那樣了,聽見皇上生病了,還硬撐著也要趕過來?可是現在看來,皇上根本就不領情,要不然怎麼會讓太子就這麼走回去呢?甚至都沒有留太子用膳。

    皇上以前多疼愛太子啊!她們這些做宮女的都看在眼裡。可是現在,皇上分明就是厭棄太子了,帝王的心,變得也太快了。

    不過,一想到太子馬上就要登基,皇上也要變成太上皇了,芍藥的心情又好了起來。誰不希望自己的主子能夠站得更高?哪怕她們只是伺候主子的下人。

    快步跟上了太子,芍藥小心翼翼的問,“殿下,要步輦嗎?”

    楚軒搖搖頭,負著雙手繼續走。

    他需要冷風好好靜一靜頭腦。

    很顯然,上天並沒有足夠眷顧他。楚軒眸中閃過一道戾氣,在他還在慶倖有機會彌補上輩子所犯的過錯時,才愕然發現,不只是他,連他的辭辭也回來了

    他的辭辭也回來了,他還有機會嗎?

    楚軒握緊了拳頭。不,不可能!他是不會放棄的!縱使他前世有千般的錯誤,這一世,他還有時間,他還有機會,他不會讓錯誤重演,自然,也不會讓楚辭有機會從他手中逃離。

    楚軒的目光漸漸堅定下來,辭辭討厭他又如何?這輩子,他們有的是時間,他們耗得起!

    楚軒選擇性的遺忘了楚辭無恨無怒,無嗔無厭的表情,那會讓他所有的樂觀,所有的希望全部崩塌。有時候,被一個人恨還不是最絕望的,連恨都沒有了,那才是真正的深淵。

    “太子,你去哪兒了?”楚軒踏進太和殿,發現殿內多了許多人。

    雍容華貴的女人此時正倚在一張雕花大椅上,塗滿丹蔻的指甲小心的翹起,手心裡還捧著一盞熱茶。

    看見楚軒身邊連人也沒帶幾個,就這麼走著回來了,女人一臉詫異。

    “太后娘娘。”楚軒面無表情的叫了一聲。他的目光死死落在太后華美鳳袍下的椅子上。

    那是辭辭最喜歡的黃花梨木椅子,辭辭說過,窩在上面喝茶吃點心最舒服了。以前辭辭就愛坐在那上面吃點心,他就坐在辭辭的膝蓋上……

    太后見楚軒禮也沒有行,甚至連個尊敬語氣也沒有,心下就有點不滿。不過想到她的目的,太后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朝身邊的嬤嬤示意了一下。

    嬤嬤會意,立刻就捧上了一個精緻的檀木盒子,“太子殿下,太后娘娘聽說您病了,心焦得不得了,不止在太慈殿替您抄經念佛,讓佛祖保佑您身體安康,還特意求了國舅姥爺,從宮外花了大力氣弄回來一隻金絲血燕窩給您補身子。”

    見楚軒楞在那裡沒有反應,也不見有人來接她手裡的東西,老嬤嬤有點尷尬,不過她還是繼續道,“太子殿下,太后娘娘一派慈愛之心,就盼著您早日康復呢。”

 

    太后拿帕子點了點嘴角,看著楚軒滿臉的慈愛,“太子,你也是個可憐的,生了這麼重的病,皇上也沒來看你,還要哀家來記著你……”她話峰一轉,“你也別怪皇上,皇上肯定是有事兒給耽擱了。”

    太子生病,皇上不但沒有去探望,還不聞不問的,她好歹也是後宮之主,怎麼可能不知道?

    楚軒聽到這裡,終於有了反應,“太后娘娘,您老了,就該在太慈殿好好安享晚年。既然在替孤抄經念佛,那就不能半途而廢,來人,送太后娘娘回去禮佛,把孤庫房裡那一尊白玉菩薩像也給太后送過去。”

    太后和她的宮人全都驚呆了。

 第九章

    太后今年不過三十有五,而且保養得非常好,說她是二八少女也是有人相信的,現在楚辭居然說她是老了,要她去養老!

    太后抬起皓腕扶了扶鬢髮上的金叉,她還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不過,當真的有小太監捧出一尊白玉菩薩的時候,太后才終於相信,楚軒真的說了那樣的話!

    老嬤嬤和太后身邊的宮女嚇得死死低下頭,根本不敢看太后的表情。

    太后閉了閉眼,指甲在椅子的扶手上擦刮出刺耳的聲音。

    楚軒眉頭皺得更緊,“太后娘娘,您沒事,就先回去吧。”他有些心疼的看著那梨花木椅子,要不是礙著身份,楚辭真想一腳把那老女人從椅子上踹下去。

    “太子!”太后胸膛劇烈起伏著,“你孟浪了。”

    楚軒冷冷的看著太后,太后頭皮一涼,有種被狼盯住的錯覺。不過她再看過去,楚軒卻把一切都歸於平靜了。

    “請吧。”楚軒看著太后一子一頓道。

    “你!”太后氣得心口發痛,卻發現自己無話可說,“我們走!”

    她怒氣衝衝的站了起來,華麗的衣擺掃過旁邊的多寶閣,裡面的東西劈裡啪啦摔落了一地。

    “啊!”芍藥小聲驚呼了一聲。

    楚辭卻看都不看那些被摔壞的寶貝,緊張的走向那椅子,末了還朝芍藥道,“把太后娘娘送的那金絲血燕留下來。”東西是好東西,可以給辭辭吃。

    嬤嬤被小宮女拿走了手上的盒子,也不敢多說什麼,趕緊去追自家主子去了。

    楚軒心疼的圍著椅子轉了兩圈,又去看看那劃痕,“來人,幫孤把內務府最好的木匠找來。”

    說完,他又拿出一張真絲帕子,一點一點擦拭起了椅子來,辭辭的東西,怎麼可以粘上別人的氣味?

    ……

    楚辭又灌了兩回藥,身體總算是爽利起來了。

    慕睿又爬了牆來看他,一邊吃他的東西,一邊手舞足蹈嘲笑他“弱不經風”“當真沒用”,氣得楚辭恨不得拿鞋幫子抽他。

    “我還想請你去踏雪賞梅呢,天臺山上的梅花都開了,最近好多小姐公子都要去那裡遊玩。”

    “我看你看梅花是假,看美人才是真吧。”楚辭毫不客氣的戳穿他。

    慕睿也光棍兒,撩開袍子下擺翹了個二郎腿,拋了個媚眼,“我哪裡像你還能三宮六院,至今身邊連個姬妾都沒有呢,都這把年紀了,還是個童子雞。”

    說到這個,慕睿簡直有點幽怨了。

    他在昌平侯府,簡直就是個爹不疼娘不愛的小白菜。爹整天忙著和小妾姨娘尋歡作樂,眠花宿柳。娘整天忙著和一大幫子女人爭寵,偶爾想起還有個兒子存在,那也都是拿他來引起昌平侯注意力的。等這樣的手段使過好幾次,發現不好使了以後,他這個兒子就沒用了。

    連昌平侯夫人都不曾關注過他,家裡庶子庶女的一大堆了,還在乎他這麼一小只?再加上慕睿平時小心謹慎,從不出風頭,家裡能記住他的,就沒幾號人。

    楚辭同情的拍了拍慕睿的背,惹得慕睿狼嚎不止,乾脆把腦袋擱楚辭肩膀上。兩難兄難弟就這麼互相依偎著取暖。

    其實楚辭也是有苦說不出,他都不好意思告訴慕睿,其實他也是童子雞,而且,都同了好多年,同成了老雞了……

    這件事楚辭是打算死瞞到底的,說出來都有點丟人。他的性向本來就有些異于常人,再加上他這麼多年完全就是圍著皇位和白眼狼打轉了,連出門去尋個桃花都沒有時間。

    楚辭暗暗下定決心,這輩子,他一定要早點擺脫童子之身!

    眼珠子轉了兩圈,楚辭把目光落在了慕睿身上。

    慕睿也算是一表人才,儀錶堂堂了,就是楚辭和他太熟了,他連慕睿的光屁股都看過。這小子看著瘦弱,身上也是蠻有料的,只是,對著這麼熟的兄弟,他下不了手啊!

    “喂!”慕睿突然一個惡寒,趕緊把腦袋從楚辭的肩膀上拿開,他抱著胸膛搓了搓胳膊遠離了些楚辭,抖了抖手臂上的雞皮疙瘩,“我覺得你剛剛的目光特別邪惡!”

    楚辭悠哉悠哉,眼神飄忽,“那是你的錯覺。”

    “絕對不是!”慕睿神色嚴肅,“我覺得你剛剛心裡在想什麼邪惡的東西!”

    楚辭裹了裹被子,把腳伸進炕桌底下,炕桌反面鋪了一層厚厚的棉被,下面可暖和了。

    “上炕嗎?”楚辭問,順便拿了小暖爐子,放在炕桌上,打算煮茶來喝。

    “上!”慕睿猶豫了一下,還是被誘惑了,就大大方方的脫了鞋,露出一雙雪白的腳丫子,鑽進了楚辭的被子不說,把腳伸進炕桌,還要貼在楚辭腳上。

    楚辭木著臉看著慕睿如此不講究的樣子,心中喟然長歎,他果然是沒辦法對慕睿下手的,瞧這傢伙對他這毫不設防的模樣。還有,兩人這熟悉程度,還不如他自己自給自足呢。

    福喜哼哧哼哧搬了一塊鐵板上來,又擱了一個火盆在下面。百合和牡丹就把許多片得晶瑩剔透的肉片端了上來,還有洗得水靈靈的蔬菜。

    肉還好說,這蔬菜可就難尋了,也不看看這是什麼時候。楚辭置辦了好些莊子,專門拿來修暖房,種蔬菜!可金貴的菜了,有錢都買不著。

    慕睿大呼敗家啊敗家,舉起筷子就朝楚辭最愛的菜心出手了。

    楚辭不甘示弱,趕緊去夾另一個,在澆了油的鐵板上一燙,再沾一點福喜的秘制醬汁兒,簡直就是人間美味。

    慕睿吃得大呼過癮,侯府也有份例,不過分到他手上還有幾個?他可沒有楚辭這麼豪爽,好吧,說穿了,他就是小氣的,這小子慣會裝窮,還摳門兒。

    登基大典順利舉行了。

    在發現苦肉計無望以後,楚軒斷然的選擇了順從楚辭。

    他知道,楚辭一旦下定了決心,就很難更改。就算他把自己弄得奄奄一息,楚辭也沒有去看過他一眼,他就明白了。

    他會認認真真聽楚辭的話,好好當一個皇帝,他要抓住最大的權力,把他的辭辭留在身邊。

    楚軒眼中閃過一絲志在必得,只是他的神色落在楚辭眼中,就成了終於如願的迫不及待了。

    楚辭笑了笑,果然是一隻白眼狼,他真的沒有看錯楚軒。

    就算楚辭定下的時間太過匆忙,在楚辭決定的一切從簡之下,內務府依舊盡心盡力的把大典辦得風風光光。

    這一回,楚辭是和群臣一起站在最高處,看著楚軒一步一步登上祭祀台的。

    上一世,他早就已經“身體不適”,被楚軒“好心”的請到望天樓上,隔著老遠欣賞楚軒是怎麼眾望所歸,群臣擁護成為皇帝的。

    “辭辭,你根本就不適合做一個帝王。”楚辭還記得那白眼狼高高在上的神色,每次一想起,他就覺得心口窒得慌。

    “太上皇,您怎麼了?”楚辭的蹙眉被身邊的老臣看見了。誠然這些老臣曾經大力反對過楚辭,不過畢竟過了這麼多年,楚辭也是盡心盡力,並沒有什麼大過。

    現在“真龍天子”登基了,他這個太上皇,又處於了尷尬的地位,老臣們都有些羞于面對楚辭。

    其實坊間對於楚辭的突然退位還是有很多傳言的。就算楚辭的罪己詔已經昭告天下,但是這並不妨礙大家八卦。說得最多的便是朝堂上面總是給他壓力。太上皇這是不堪重負了,這才急匆匆,沒個準備就退了位的。

    楚辭的名聲在底層人之間還是挺不錯的,他注重基層,就愛幹些損害世家大族的利益,給底層人謀福利的事兒。說他抵不住壓力了,也有暗自嘲諷那些傢伙的意思。

    楚辭裝作什麼也不知道,扶著額頭道,“寡人好像身體有些不適,就先退場了,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諸位愛卿了。”

    楚辭說完,就大搖大擺的走了,留下一眾人面面相覷。不過,畢竟今兒的主角不是楚辭,他走了也沒多大的影響,反而讓剩下的人更加自在一些。

    楚軒再一次站在了祭臺上,卻再也沒有上一世那樣的意氣風發,神采飛揚了。

    他沉著冷靜,寵辱不驚,倒是讓圍觀的眾人暗自點頭。太子小小年紀,就有這樣的心性,實在是社稷之福啊。

    一板一眼的祭完天地,祖先,楚軒松了一口氣,便下意識的看了看遠處的望天樓。不過他又馬上皺了皺眉,逃避似的移開目光,狼狽的把視線落在了人群裡。

    可惜,他並沒有在人群中尋到楚辭。

    辭辭不見了,楚軒心中一慌,一時間,只覺得天大地大,所有的一切都在和他作對。他花了很大的毅力,才讓自己冷靜下來。

    辭辭就在附近,也許他只是累了,回去休息了而已。

    楚軒繼續機械性的動作著,卻開始顯得有些僵硬,笨拙。

    而楚辭,卻好心情的開始故地重遊。

    望天樓和祈願台,都是欽天監的地盤,拿來觀測天相,或是計算曆法的,不過,這拿來賞景,也是極好的。

    楚辭身邊也沒有多帶人,他知道暗一就在他附近,也就沒有擔心。

    只是他沒想到,望天樓上居然有人了。

    “太上皇別來無恙。”那面前擺著一壺小酒,兩盤下酒菜的男子,就對著楚辭拱了拱手。

    “國師大人也別來無恙了。”楚辭挑挑眉,大大方方的任由那鬚髮皆白的俊美男子打量。

    “國師不是西去取真經了嗎?怎的又回來了?”楚辭大大方方的坐在了那男子面前。

    男子的嘴角就抽了抽,“太上皇言重了。”

    楚辭撇撇嘴,他就是開玩笑了怎麼著?

    楚辭原來還挺害怕這位擁有一雙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並且神秘無比的國師的。他總覺得他的秘密在國師的眼中根本無所遁形,就算他和這位國師其實接觸得並不多。

    不過,到了如今這地步,他還擔心什麼?他什麼都不在乎了,還怕這位國師嗎?

    男子對於楚辭和以往迥然不同的態度也沒有表現出驚訝來,他只是喚來一個童子,替楚辭也送了一個杯子來。

    執起酒壺,男子替楚辭倒了一杯酒水,“太上皇,請。”

    楚辭的眼睛就毫不客氣的落在了國師十分好看的手指上。

    捏住下垂的,長長的廣袖,楚辭端起小酒杯,“國師大人,請。”楚辭端起酒杯示意了一下,就放在了自己的鼻端,聞了聞,“真香。”他毫不客氣的讚美。

    男子笑了笑,“自己釀的,獻醜了。”

    “國師不必謙虛。”楚辭也笑了笑,和這位國師大人碰了碰杯。

    一杯暖酒下肚,楚辭就覺得渾身都暖和了起來,他乾脆脫掉了大髦,這才覺得好受了一些。

    抬頭看了看外面,大半個京城都收入了眼底,景色美不勝收,楚辭感歎,“國師大人果然很會占地盤,這裡真心不錯。”

    國師:“……”

    男子被楚辭弄得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只好抬起酒杯,將裡面的酒水一飲而盡。

    “國師果真豪爽,來,再來一杯!”楚辭又給人滿上了。

    男子又一飲而盡,楚辭手疾眼快又給人倒滿了。

    “……”

    “太上皇,您不必如此。”男子苦笑。

    楚辭面上一紅,他只是想要捉弄一下這傢伙而已,誰讓這傢伙上輩子把他嚇壞了?都繞著他走道的!

    男子真不知道哪裡得罪了楚辭,見楚辭這般,只得出言阻止。

    楚辭這也就作罷了。

    接下來就無話了,楚辭坐了一會兒,又覺得有點冷了,就穿上自己的大髦,趕緊下了樓。

    白髮男子卻靜靜的望著楚辭消失的方向,目光中十分迷茫,“莫非真的有逃脫天命之人?”他又搖搖頭,並不太贊同這個說法。

    楚辭一路小跑著回了流雲殿,天上是不下雪了,地上的積雪卻開始融化,讓小路變得泥濘了起來。

    楚辭回到殿內,這才發現自己的鞋底下全是泥。默默的嫌棄了一下自己,楚辭就想起自己穿著這樣一雙鞋,跑到人家的地盤上踩踩踩。

    不過,當楚辭看見地板上那一溜的腳印時,就更加心虛了。

    “太上皇陛下!”福喜咬牙切齒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啊哈哈,今兒天氣可真好啊。”楚辭打哈哈。

    福喜氣得跳腳。

    既然楚軒已經順利登基,楚辭就開始準備他的搬家大業了。他才不管楚軒今年是不是才十歲,他只知道,那白眼狼比他適合做皇帝多了,誰管他現在是不是年紀還小。

    不過,當楚辭大包小包的收拾好了東西,準備拍拍屁股走人的時候,卻被一群哭天搶地的老臣給攔住了。

    “你們這是做甚?”楚辭鐵青著臉,看著攔住自己馬車的人。

    楚辭此時一身藏青色棉衣,頭上一根普通的玉簪將頭髮固定住,完全就是作了普通富戶公子的打扮。這些人,攔住他到底想要幹嘛?

    “太上皇,您不能走啊!”一個老臣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就往楚辭跟前湊,“如今新皇剛剛登基,年紀又小,您在這個時候丟下他一個人走了,他可要怎麼辦?”

    楚辭懵了,又是一大幫人上前說什麼幼帝多麼多麼可憐,他這個監護人絕對不能離開,楚辭簡直莫名其妙好嗎?

    “等等!”楚辭還沒說拒絕呢,結果已經有一個老臣哀嚎著昏死了過去。

    “梁,梁大人!”剩下的人也傻了眼。

    楚辭也急了,“趕緊請太醫啊!”

    眾人這才手忙腳亂的去抬那個倒楣蛋兒。

    楚辭自然是暫時走不成了。

 第十章

    楚辭很鬱悶,他本來都打算開開心心的離開這困了他兩輩子的牢籠了,沒成想,居然沒走成。

    他打算離開,這件事本來就是一個秘密。楚辭原本都計畫好了,他悄悄的從側門走人,等過了個十天半個月,有人發現太上皇不見了,他早就在外面逍遙自在了。

    皇宮裡面少了一個完全沒有用處的太上皇,想必也不會有什麼不好的影響。

    可是他還真沒想到事情居然會發展成這樣,楚辭揉了揉眉心,覺得有些頭疼。

    福喜也很不高興,他都已經計畫好跟楚辭一起滿世界的偷菜譜了,作為一個有目標的人,福喜也沒打算放棄自己這個愛好,現在這個偉大的目標遇到了阻礙。

    不過,現在的楚辭也真遇到麻煩了。

    “又來人了!”楚辭驚慌的站了起來,“就說寡人不在!”楚辭說完就慌慌張張的躲進了內室。

    他這兩天簡直要被絡繹不絕的說服人群給嚇怕了,那些人跟蒼蠅一樣,擾得楚辭煩不勝煩。楚辭低估了他們的決心,也高估了自己的耐心,他真的快要受不了了,他以前怎麼就沒有發現他的臣子們這麼煩人?

    福喜打發走了人群,楚辭才悄悄摸了出來。

    “這絕對不正常,按照我對那些老傢伙的瞭解,他們應該是做不出來這樣的事情的。還有,誰告訴他們我要一去不回的?”楚辭納悶兒的也是這裡。

    太上皇出個宮去玩耍一把,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兒,沒道理底下的臣子都硬拽著不放人,怎麼所有人都篤定了他絕對不會再回去了?

    楚辭派出去的暗衛終於弄清楚了始末,居然是那小白眼狼搞的鬼。那小白眼狼找了丞相,太傅,還有幾位閣老,也不知道在上書房說了什麼,出來以後,幾位老臣就開始憂心忡忡。

    憂心的是什麼?居然是他楚辭會撂挑子的問題!楚辭覺得頗有些難以置信,那小白眼狼曾經說過,他最討厭他的地方,就是不顧他意願的在他面前晃悠。他這都打算一輩子消失不在他面前晃悠了,他這又是鬧得哪一出?

    正絞盡腦汁著,那邊又說皇上過來了。楚辭正火大,就讓他進來了。

    “辭辭。”楚軒看見楚辭,立刻就眼巴巴的貼了上來。

    楚辭看見他就煩,尤其是楚軒這幅可憐兮兮,受害者的脆弱模樣,他就更煩了。

    “你到底想幹什麼?”楚辭不善的問。

    楚軒紅著眼睛,大眼睛委委屈屈的瞪著楚辭,“辭辭你在說什麼啊?你也不叫我阿軒了,也不來看我,還不理我。辭辭,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你原諒我好嗎?”

    楚辭無語至極,說起來,現在的楚軒的確沒有對他做什麼。也許,在楚軒現在的心裡,也只是一個以前非常疼愛他的一個長輩,莫名其妙的就討厭他了。

    楚辭瞪著那稚嫩的,孩子氣的容顏,也沒有心軟,“不,你沒有做錯什麼。”楚辭搖搖頭,“是寡人做錯了。”

    楚軒還來不及高興,就被楚辭的話潑了涼水。

    “寡人現在,只是在糾正自己的錯誤。”楚辭把雙手負在身後,面上顯得很是冷酷無情。

    “可是辭辭並沒有做錯什麼啊。”楚軒忍不住站了起來,怔怔的看著楚辭。

    楚辭並沒有注意到楚軒眸子深處的哀痛,擺擺手,“你是不會明白的。”

    “辭辭。”楚軒忍不住靠近楚辭。

    楚辭後退了一步,歎了一口氣,“你回去吧。”

    “不要走!”楚軒緊緊跟著楚辭,迫不及待想要抓住些什麼。楚辭扯了扯袍子,楚軒的小手就落空了。

    楚軒緊握著空蕩蕩的手心,和他空蕩蕩的心房一樣,又寂寞又冷。

    “回去吧。”楚辭並不看他。

    楚軒終於失魂落魄的離開了。

    楚辭深深的歎氣,到殿外吹了吹風,卻意外的又遇到了國師。

    “國師大人還沒有離開嗎?”楚辭好奇。

    國師伸出手,從袖子裡面掏出了——一枝梅花!

    楚辭就楞楞的接過,“送給我的?”楚辭傻兮兮的問。

    國師點點頭,雪白的髮絲兒被風吹起了幾縷,貼在了國師挺翹的鼻子上。楚辭手癢癢的,好想捉住那縷調皮的髮絲!

    “其實陛下不必如此。”國師淡淡道。

    “什麼?”楚辭艱難的把視線從那髮絲兒上移開了。

    “所以,你就答應他暫時不走了?”慕睿像看傻子一樣看著楚辭。

    “啊啊啊!”楚辭捂住臉,痛苦的在熱炕上滾來滾去,“阿睿,你都不知道,我看著國師大人的臉,居然完全沒辦法拒絕他!天啊,殺了我吧!”

    慕睿悻悻道,“誰敢殺你?不過。”慕睿想了想,語不驚人死不休,“你說,你是不是中了國師的美人計了?”

    楚辭一僵,他確實被國師的美貌吸引住了,國師可是大楚數一數二的美男子,他能不被色心沖壞了頭腦,已經很不錯了好嗎?

    上輩子他儘管也對國師的容貌很感興趣,但是也只敢在心裡面偷偷想想而已。光說國師尊貴的身份,還有他動徹人心的目光,就讓他敬而遠之了。

    也許,這一次可以……

    很快楚辭又瘋狂的搖頭,他是嫌死得不夠快了,還想去招惹那妖孽!

    慕睿盯著楚辭糾結的神色,越來越驚訝,他坐不住了,“阿辭,你該不會就是……”慕睿想到了什麼,便用一種更加糾結的神色看著楚辭。

    拍拍楚辭的肩膀,慕睿語重心長,“阿辭,你要明白,你和國師大人是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的。”

    楚辭踹了他一腳,“我們一個是國師,一個是太上皇,怎麼就沒有好結果了?我配不上他還是他配不上我?”

    慕睿愣住了,過了一會兒,他艱難的看向楚辭,喉結動了動,“阿,阿辭,你該不會,該不會……”慕睿想到某種可能,心肝兒都在顫了。

    楚辭心中微微一緊,只是很快又放鬆了,他自己那件事兒,告訴慕睿,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你該不是受虐狂吧!”

    “哈?”楚辭瞪大了眼睛,看見慕睿他“好怕怕”的表情,楚辭差點吐血,他就不該對這傢伙的情商有信心!

    楚辭怏怏的揮揮手,把慕睿趕回去灌冷風了,他自己則是躺在了暖炕上,手臂枕在腦袋下面發呆。

    其實暫時留下,後來也是楚辭仔細考慮過的事情。上輩子楚軒把皇帝做得非常好,好到他前兒那段時間,連前人都榜樣都樹立不起。

    現在,哪怕楚辭很不情願,還是得承認,小白眼狼實在是太小了,可能他一走,那孩子就會變得非常被動。

    大楚經不起那樣的折騰。楚辭歎氣,他始終還是對先皇的江山放心不下,對黎明百姓放心不下。

    楚辭忍不住自嘲,果然,上輩子那十幾年,還是對他的影響非常大的。

    算了,楚辭也懶得再去想那麼多了,大不了多看著點。哎,他就是操心的命,還得替一個白眼狼操心,楚辭暗想,這見鬼的人生何時才到頭?

    楚辭算了算,其實他也花不了多長時間。基本熬到小白眼狼十二歲了,給他選了妃子,他就可以撂挑子不幹了。

    呃,他才懶得去想,那麼早給小白眼狼選妃,會不會害得人家那什麼x盡人亡之類的。

    不過,楚辭的目光暗沉下來,他眼中波光流轉,突然抿嘴一笑,他不能把小白眼狼怎麼樣,他得為大楚的江山著想。但是另外一個人,楚辭就沒打算放過了。

    楚辭伸了個懶腰,發現他很久沒有去一個地方了。

    “你說什麼?辭辭去了棲鳳閣!”楚軒小臉上滿是震驚。

    由不得他不又驚又怒,棲鳳閣裡住著誰,想必沒人不知道!住在那裡面的女人,可是當年差點就成了辭辭皇后的女人啊!

    楚軒覺得一顆心都在油鍋裡煎熬著,讓他眼珠子都紅了,“辭辭不肯見我,可是他要去見那個女人!”楚軒小臉上滿是凜冽的殺機。

    棲鳳閣,楚辭面前被擺了一套茶具,一個隻著了素色衣衫,頭上斜斜插了一隻玉簪子的女子正給楚辭表演茶藝。

    楚辭看得津津有味,就算這女子並不符合他的性向,但是他也無法否認她的美麗。

    “太上皇,您請。”一隻芊芊玉手把一隻精美的茶杯送到了楚辭面前。

    楚辭聞著從茶水中散發出來的悠悠香氣,覺得自己的格調都被提升了不少。

    女子泡好了茶,也對楚辭的目光不予置評,她是唯一一個知道楚辭性向的人,這是一個聰慧又可憐的女子。

    “令儀,抱歉,這麼長時間沒來看你了。”楚辭抿了一口茶水,向袁令儀道歉。

    女子眼中閃過一絲笑意,“陛下,您難道忘記了麼?您前段時間也來看過臣妾呢。”

    楚辭摸了摸鼻子,笑了笑。他其實是在向上輩子的袁令儀道歉,在他死前,他已經有一年沒有見過袁令儀了。

    這個女子清冷,孤寂,就像一株不得不向世界臣服的小草,雖然仿佛柔弱得不堪一擊,卻依舊沒有折斷了傲骨。

    她是當初楚辭登基的時候,在先皇提供的人選中親自挑選出來的貴妃。

    其實,楚辭當年雖然很不情願,但是在先皇的堅持下,還是挑選了妃子。他不喜歡女人,卻還是不得不娶女子為妃,還得由著花兒一樣的她們在冰冷的後宮裡面枯萎。

    他沒辦法給她們想要的。

    然後,他就遇到了袁令儀。

    袁令儀是袁大將軍的嫡女。在袁大將軍戰場失利,最後馬革裹屍,大哥傷了身體,成了廢人,未婚夫退婚,母親為夫殉情以後,這個天都塌下來了的女子卻堅強的站了出來。

    她擦乾了眼淚,面對頹廢的大哥,嗷嗷待哺的小弟,貪婪的族人,勇敢的站在了楚辭的面前。她只是一個弱女子,除了尋到一個堅強的靠山,保護袁家,她找不到別的出路。

    袁家的族長甚至還想把她拿來作為籌碼,去嫁給一個早就覬覦她的紈絝公子!

    那花花公子甚至有了好幾房妻妾,為了前途,族長居然真的要捨棄她!為了袁家的財產,她的小弟還差點被拐賣了,大哥的藥也出了問題,幸好發現得及時,這才沒有釀成悲劇。

    袁令儀看透了那些。和她青梅竹馬的未婚夫都可以背叛她,她還有誰可以相信?

    她和楚辭一拍即合。楚辭也答應過她,等袁家保存下來,他也站穩了腳跟,就會放她走。可是袁令儀一直沒有走,她默默的站在楚辭身後,像楚辭的家人一樣陪伴她。

    楚辭上輩子甚至都不知道,袁令儀的結局是什麼,也不知道她有沒有逃出皇宮。她是楚辭唯一的妃子,幫楚辭統領著後宮,卻低調,謹慎,幾乎不出現在人前。宮裡很多新進的宮人大概都只聞其名不見其人,這也最大程度的保護了袁令儀。

    楚辭待在袁令儀身邊,他和她就像姐弟一樣,足夠親密,彼此卻又有足夠的空間。

    “還沒有恭喜袁太妃娘娘擢升。”楚辭打趣她。

    袁令儀輕嗔,“誰稀罕當這個太妃嗎?”

    “是是,太妃娘娘不稀罕,寡人稀罕,寡人稀罕。”楚辭告饒。

    袁令儀是個聰明的女子,所以她不會過問楚辭的任何事,也不會試圖干擾他的決定。她只會在楚辭需要的時候,輕輕輕遞上一杯清茶。

    楚辭早就安排好,他一旦離開皇宮,馬上就安排袁令儀假死,送她出宮。他知道袁令儀可能會不同意,所以決定自己先走。可是現在他又暫時走不了了,袁令儀的去留就讓他犯了難。

    看出楚辭的糾結,袁令儀輕啟檀口,“陛下,您想做什麼就帶上令儀吧,令儀雖然只是一個弱女子,洗衣做飯還是行的。”

    她敏銳的察覺到了什麼,也不打算阻止,更沒打算勸慰。也許她這樣做,在外人眼中看起來都是很難理解的,不過,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袁令儀覺得,楚辭開心就好。

    “令儀姐姐。”楚辭伸手握住了袁令儀的手。

    袁令儀微微一笑,心中卻微微有些失落。她自然看得出楚辭眼中並沒有半點男女之間的情意,他叫她姐姐,就是真的把她當成了姐姐。

    大大方方任由楚辭握著,袁令儀微微一笑,伸出芊芊玉指點了點楚辭的眉心,“這麼大的人了,還撒嬌。”

    楚辭馬上就瘋了,蹭到袁令儀身邊,“好姐姐,那弟弟肚子都餓扁了,姐姐不拿點吃的出來嗎?我要吃姐姐最拿手的燴三鮮。”

    袁令儀好笑,她和楚辭十分親密,那點不為人知的小心思也漸漸淡去了,“行了,知道你是個饞鬼,姐姐馬上去給你做。”

    楚辭就呵呵傻笑,惹得袁太妃嗔怪不以。

    袁令儀跟著宮女消失在屏風後面,楚辭目光閃了閃,露出一個苦笑來。

    他怎麼可能察覺不出袁令儀的心思?所以楚辭都不太敢跑到棲鳳閣來了。現在這樣就很好,袁令儀是個好姑娘,好姑娘應該有個好歸宿,他這樣的人,根本配不上袁令儀。他不能害了她。

    棲鳳閣外,楚軒死死瞪著那座看起來就十分溫馨的宮殿,困獸一般在原地徘徊。

    好想,好想毀了它!

    楚軒死死握緊了拳頭,他要忍耐,忍耐,他不能再做辭辭討厭的事情了。

    可是他一看到那座宮殿,就想起了那場大火,和太和殿一模一樣的大火……

 第十一章

    楚辭在棲鳳閣小憩了一把,很快就回到流雲殿,乾脆的閉門不出了。

    他雖坐鎮皇宮,卻也是真的打算要把這“吉祥物”的名頭給一坐到底的。反正大家需要的只是一個面上的,鎮得住人的太上皇,楚辭不去對他們指手畫腳,他們還偷著樂呢。

    大楚的三省六部制已經十分完善,更有輔政內閣,權力層層推進,有時候楚辭自己都會覺得有點力不從心。他覺得自己這個皇帝就跟擺設似得,想要推行政令,這裡不行那裡不妥,這裡要討論,哪裡又反對的。有時候他舉行一個朝廷辯論,就跟打仗似得,搞得他頭都要大好幾圈。

    不過現在,這些已經不是他該繼續頭疼的事情了,就讓那個小白眼狼煩惱去吧,他是不會再幫他打前鋒去的。

    楚辭打了個哈欠,隨手撈了一塊豆腐煮吃。

    福喜瞧見楚辭這幅頹廢樣,牙癢癢的。

    “老奴說陛下,您這幅樣子,讓天下人看見了,該怎麼恥笑?”看看,看看,眼前這人哪裡還有身為皇室的威嚴?

    大狐裘裹了,厚綢衣穿了,發冠也不束,就拿一根玉簪歪歪扭扭的簪了。一隻手上抱著銀制蟠龍小手爐,桌上擱了銀絲碳的煮爐,上面一鍋冒著熱氣兒的高湯,氣泡咕嚕嚕冒著,裡面煮了花花綠綠的食材。

    一股子誘人的香氣兒就往鼻子裡鑽,楚辭就攜了象牙筷子,閉著眼睛在裡面撈東西,隨便吹一吹,就塞嘴裡了。

    看得福喜火冒三丈,偏偏還發作不得,誰讓人家是主子呢?

    “陛下,您好歹也是太上皇,就不能注意點影響嗎?”

    楚辭被燙得直哈氣,含糊道,“流雲殿就寡人和你,還有兩個小宮女,影響得了誰?”

    福喜無言以對。

    “來,福喜,坐下一起吃啊。”楚辭指了指他對面的空座。吞下嘴裡的東西,又看向房梁,“小一,你也來。”楚辭朝房梁上招招手。

    就先聽得“嘎吱”一聲,大概是某個暗衛腳底下又打滑了,然後房梁下果然多了一個一身黑衣,黑著一張臉的影一。

    福喜掩住嘴巴吃吃的笑,“影一大人也在啊,陛下都邀請了,不如大家一起吃唄。”

    影一木著臉說不出話來,福喜笑得更開心了。

    “陛下自己享用吧,屬下就不必了。”說完,影一的身影就不見了。

    楚辭咬了咬筷子,“溜得真快!只是叫小一吃飯而已。”

    福喜看了看天色,果斷的坐了下來,這一回倒是沒嫌棄楚辭的儀容,也不去想什麼大逆不道了。這大冷天兒的,吃一鍋熱乎乎的美食還真不錯。

    這邊吃得正歡呢,那邊楚軒就帶著人過來了。

    楚軒自己心裡清楚,若是他一個人來,辭辭肯定不會給他面子,說不得連流雲殿都進不去,所以這一回他就帶了幫手。

    他的幫手就是他的太傅韓雲,韓太傅。

    韓雲現在已經是三朝老臣了,又是內閣大學士,身份地位自然是不一般。

    當年楚辭為了楚軒也是煞費苦心,韓太傅不但學富五車,才高八斗,甚至還做過先皇的太傅,朝中小半臣子都是他的得意門生。

    當年,韓太傅是不願意再收一個皇太子為學生的,他顧慮太多。後來抵不過楚辭的軟磨硬泡,總算是答應再做一回太子太傅。

    楚辭對他很是恭敬,所以楚軒帶韓太傅來,也算是戳中了楚軒的軟肋。

    “太傅,等會兒見了辭辭,您可一定要幫朕說說好話啊。”楚軒可憐巴巴的扯著韓太傅的袍子,“朕惹辭辭不高興了,他都不願意理會朕了。”

    韓太傅捋了捋鬍子,面色嚴肅,“陛下,您是一國之君,以後萬萬不可如此做派了。”說完他就蹙眉看著楚軒的手。

    楚軒眼角狠很抽搐了一把,面上卻更加可憐了,“太傅,朕知道了。”

    “知道就好。”韓太傅滿意的捋了捋鬍子,“陛下,您得時時刻刻記著,您不是普通人,您代表著一個國家,您得……”

    楚軒被韓太傅說得臉色發青,強忍著甩袖而走的衝動,眸子滿是不耐煩。

    要不是沒這個老頭他就見不到辭辭了,他才懶得聽這個老頭嘮叨,當真是一派頑固迂腐!

    他對韓太傅的感官一直不太好,這老頭很煩人,又頑固迂腐,他的辭辭也不知道看上他哪點兒了,非要讓他做他的太傅。

    不過,老頭雖然煩人了點,卻真本事也是有的,這點楚軒不得不承認,他的確是受益者。好歹他已經聽老頭嘮叨了十幾年了,現在照樣還是有耐心繼續聽下去。

    韓太傅節儉管了,平日裡也很低調,在皇宮裡面是萬萬不肯乘轎坐輦的,所以楚辭也只得陪著他走路,連宮人都很少帶。

    楚軒現在年紀還小,也沒有上輩子那麼健康強壯,所以沒走一會兒,額頭上已經見了汗。

    想到曾經這個時候,他的辭辭該全大楚的替他尋找武師,教他強身健體,楚辭就暗自苦笑。這輩子,辭辭怕是再也不會費那個心思把他上輩子的武師傅請來了吧?

    若是他將上輩子所學無師自通,辭辭怕是馬上就會發現他也不是這輩子的楚軒了吧?那個時候,他還願意為了大楚留下來嗎?

    楚軒心中發冷,他很瞭解楚辭,若是楚辭知道了真相,怕是立刻就會遠走高飛,看都不願意再看他一眼。

    他上輩子為大楚已經做得夠多了,這輩子,他怕是也存了只要局勢一穩定下來,馬上就抽身而去的打算吧。楚軒藏在袖袍裡的小手緊緊攥成了拳頭,辭辭,你可以不原諒我,可以不理我,但是你絕對不能離開我!

    楚軒下定了決心,卻沒有看見他身邊的長者,儘管嘴巴依舊在喋喋不休,目光中卻又有些不滿和歎息。

    時也,命也。韓太傅心中歎息著道。

    楚軒自己都沒有注意到,韓太傅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閉上了嘴巴,他迫切的想要見到楚辭,自然是沒有把旁人放在心上。

    到了流雲殿,卻是楚軒有些遲疑起來。

    他躊躇著不敢上前,他害怕了。他怕看到辭辭冷漠的目光,他怕看到辭辭對他的厭煩,不耐。

    倒是韓太傅奇怪的看了一眼楚軒,上前一步,對著流雲殿外的侍衛拱拱手,“老夫韓雲,今天陪同陛下一起來探望太上皇。”

    龍虎衛自然是識得這位太傅的,陛下也跟著一起來了,就趕緊差人進去通報。

    楚軒嘴裡還叼著一片羊肉,聞言差點被肉片給嗆著了。

    “快,有請太傅。”楚辭劇烈的咳嗽一通,把臉都憋紅了,“算了,寡人自己去!”

    楚辭就一撩衣擺,站起身來就往外沖。

    福喜淡定的給自己夾了一顆晶瑩剔透的魚丸,吹了吹,放進嘴裡嚼了嚼,這才拿帕子擦了擦嘴角,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模樣搖頭晃腦。

    “陛下啊陛下,不是老奴不提醒您,實在是您跑得有夠快的,老奴來不及提醒啊……”那一副模樣就去見太傅,太上皇陛下應該是有的受了。

    果然,當楚辭興沖沖的去迎接韓太傅的時候,直接被韓太傅指著鼻子一句“成何體統”給罵傻了。

    楚辭這才發現自己此時的模樣。

    頭髮也散了,衣裳也歪了,完全是一副不修邊幅的邋遢模樣。

    當然,楚辭是不覺得自己邋遢的,最多就是有點衣冠不整,可是這是在自己的殿裡,又有什麼關係?

    不過,看在韓太傅眼中,楚辭就成了破罐子破摔的典範。瞧瞧,這都廢成了什麼模樣了?

    倒是楚軒,楚辭一出來,他就整個人都僵住了。他死死盯著楚辭,眼珠子都轉不動了,怎麼也看不夠。

    楚辭被韓太傅訓得抬不起頭來,這位太傅,可是連先皇的面子都敢不給,能罵得先皇三天不敢出門。

    楚辭乖乖聽訓,連連點頭,堅決認錯,死不悔改。

    韓太傅罵了盞茶的功夫,也發現這大殿門口的,實在不是什麼好地方,就大發慈悲道,“太上皇陛下,您請,咱們到裡面說話。”

    “是是是!”楚辭連連點頭,乖順得很,像極了被老師家訪,並且做壞事兒被逮了個正著的壞學生。

    “陛下,您也請。”韓太傅突然轉過頭,看了看身後。

    楚辭壓根就沒注意到楚軒,韓太傅叫了人,楚辭這才挑起了眉。

    “辭辭……”皇帝陛下可憐兮兮的看著楚辭。

    楚辭看了看韓太傅,給了太傅面子,“皇上也一起來吧。”

    說完,他就攙扶著韓太傅,往內殿走,楚軒趕緊跟上。

    韓太傅雖然身子骨還算硬朗,也沒有拒絕楚辭的攙扶。一老一少就這麼慢吞吞的走著。

    韓太傅此時心中複雜,他對楚辭還是抱有很大期待的。只是沒想到,楚辭居然會主動退位!他還這麼年輕,難道就甘心放棄這麼多年的積累嗎?

 第十二章

    進了內殿,楚辭的面上就有點發紅了。

    他的臥房內,實在是,實在是有些不堪入目。

    先不說那擺了一桌子,等著下鍋的食材,單是那個味兒。就算福喜來得及把東西收回去,那味道也是短時間散不去的,還不如不撤嘞,省得多此一舉,倒也落了下乘。

    福喜也是乖覺,恭恭敬敬站在下手,對著楚軒和韓太傅行禮,還貼心的換上乾淨的碗筷。

    韓太傅瞪了一眼楚辭,“太上皇倒是好興致。”

    楚辭摸了摸鼻子,嘿嘿笑道,“寡人這不是在等貴人蒞臨嗎?剛好今兒早上聽見喜鵲在那枝頭上叫了。”

    大冬天的哪裡去聽喜鵲的叫聲?怕是凍都要凍死了。韓太傅搖搖頭,被楚辭扶到側座上坐了。

    “太傅大人,您請。”福喜送上了一杯熱茶。

    韓太傅接過去,哆嗦了一下手臂,發現那茶盞溫度將將好,一捧住,還沒有喝上一口,心裡面都暖和了。

    他面上也柔和了一些,“多謝陛下。”說完就低下頭,喝了一口茶水。

    楚軒眼巴巴的看著,扭捏著不敢上前。他看了看滿桌子的食材,再看看那口冒著氣泡的煮鍋。辭辭給他撈過多少回湯底了?可惜現在辭辭身邊離他最近的位置已經不是他的了。

    前些年,每當天氣轉涼了,辭辭就要帶他吃著火鍋子,一年也沒有落下。現在辭辭不管他了,他自然也沒得吃了。越想越委屈,楚軒的眼眶就紅了。

    楚辭無意中撇到一眼,也沒放在心上。大概那白眼狼又在裝可憐了。楚軒慣是演技好,楚辭也是到了後來才明白的。

    他想要什麼,就會使盡心機手段,把人騙得團團轉。楚辭知道自己不夠聰明,識不破騙局,勘不破謊言,那麼,他不去管,不去信就是了。

    不過,韓太傅在這裡,楚辭自然不會幹讓韓太傅心裡起疙瘩的事情。

    “皇上這是怎麼了?凍著了嗎?福喜,還不趕快給皇上倒茶。”楚辭隨口慰問了一句。

    “辭辭!”楚軒驚喜得小臉都紅了。

 

    楚辭卻已經移開了視線,“太傅,寡人這湯鍋又添了新的方子,要不您也嘗一嘗?”

    韓太傅鬍子抖了抖,看看一臉淡然的楚辭,又看看傻笑不已的楚軒,有點糊塗了。

    “那就嘗嘗吧。”韓太傅想了想,也沒有推辭。

    楚軒喝幹了福喜給他倒的茶,只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有喝過這麼好滋味的茶水了。辭辭的東西,果真是沒有一樣是凡品。

    那不過就是一杯普通至極的茶水罷了。楚辭看見楚軒在品嘗瓊漿玉露似的一臉陶醉,忍不住暗想,莫非楚軒被太和殿的宮人給虐待了?不過,這也不關他的事兒了。

    “皇上,茶也喝了,您也趕緊回去了吧。”楚辭拿起小漏勺,從鍋裡撈出一顆丸子,擱在了韓太傅碗裡。

    楚軒捧著茶盞的手就僵硬了,“辭辭,你……”又趕他走!

    楚辭也不看他,“皇上腸胃嬌弱,寡人這裡的飲食不適合您,您若是餓了,就回太和殿用膳吧。”他並不想再繼續看楚軒在他面前作戲了。上輩子看了十幾年,早就膩了。

    楚軒手足無措,小臉上的血色全失,辭辭語氣很隨意卻很堅定,他,他該怎麼辦?楚軒就把求助的目光轉向了韓太傅。

    韓太傅輕咳一聲,“太上皇陛下,皇上今兒來這裡,是想讓你替他檢查功課的。”

    楚辭挑了挑眉,“是嗎?”

    “是,是!”楚軒就手忙腳亂從廣袖裡扯出一疊紙來,楚辭隔著老遠也能看見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字。

    “讓福喜收起來吧。”他以前執意要檢查楚軒的功課,也是家長心態作祟。現在,他不是楚軒的家長了,自然也懶得看。

    不過,他卻不會那樣表現出來,“福喜,好好收起來,回頭寡人就好好看看皇上最近有進步沒有。”

    他都好多年沒有檢查楚軒的功課了,楚軒早就不需要他檢查了,以前是多此一舉,現在是沒有必要。

    楚軒見楚辭對他費了許多心思的功課嗤之以鼻,心中有點發沉。

    他抬起頭來,正好捕捉到楚辭面上一閃而逝的輕蔑,馬上就什麼都明白了!他根本不信他!

    楚軒意識到這個,頓時就覺得五雷轟頂。

    他的辭辭認為他在騙他!辭辭根本就已經不相信他了。

    就像上一回,他自己推開了窗戶,著了涼,結果當真是一病不起,辭辭卻一次都沒有去探望過他一般。他以為他在演戲!

    楚軒嘴裡滿是苦澀,再沒有比意識到這個事實更讓楚軒傷心的了。他做了許多,在辭辭眼中,不過就是演戲而已。

    可是他現在真的沒有演戲啊!楚軒心中又是酸澀又是委屈。他曾經被寵上了天,所以他說什麼做什麼,那個寵著他的人都無條件的交付信任。

    現在他把他的信任揮霍光了,他做什麼都是假的,所以活該淪落到如此的境地。可是,他真的沒有再騙他了!楚軒死死瞪著楚辭,目眥欲裂。

    楚辭感受到了什麼,轉過頭來,楚軒卻已經恢復了那一副怏怏的模樣,看起來真是可憐極了,連韓太傅都有點於心不忍。

    “這……”韓太傅斟酌了一下,硬著頭皮道,“皇上確實已經非常用功了,這幾天,他的進步很明顯。”顯然,就算楚軒已經是一代帝王,該上的學,該作的文章,還是需要好好的完成。

    楚辭點點頭,“寡人知道了,皇上一向是非常努力,有天分的。”努力欺騙他,天分實在是太好了。

    韓太傅點點頭,認可了楚辭的話。

    楚軒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他完全聽不出楚辭是在誇獎他。

    “好了,皇上身為一國之君,老是待在寡人身邊也不好,福喜,送皇上出去吧。”楚辭揮揮手。

    “辭辭!楚軒急了,他好不容易才跟進來,怎麼甘心就這樣離開?

    楚辭卻主意已定,楚軒找不到留下的理由,只好哭喪著小臉看向這裡的其他人。

    可惜,這會兒這裡也只有韓太傅一個外人,並且韓太傅也沒有再幫他留下的意思,楚軒只好咬咬牙,轉身就走。

    楚辭卻看見了楚軒臉上一閃而逝的陰沉,一點都不符合他現在的年紀。他心中一凜,對楚軒的防備之心更甚。

    “陛下。”見楚軒離開了,韓太傅終於開了口,其實他心中未嘗不覺得奇怪呢?楚辭到底對楚軒有多好,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那完全就是要星星不給月亮,要太陽不給雲朵。

    現在這種情況,還真是讓他覺得怪異。

    楚辭也不好直接表達對楚軒的厭惡,扯了扯嘴角,“其實,寡人只是想讓陛下早日學會獨立罷了。”

    他說的可是大實話,奈何韓太傅也不怎麼相信,“既然如此,那便罷了。”韓太傅低聲歎息著,“太上皇,您前段時間托老臣尋的書現在都找著了。”

    “啊?”楚辭愣了愣,什麼書?他真正距離這一年已經有好長時間了,所以記不太清楚了。

    看著楚辭茫然的神色,韓太傅搖搖頭,從懷裡摸出了一本用絲帕包住的東西。他動作十分的小心,生怕弄壞了它似的。

    楚辭就伸長了脖子,去看韓太傅打開那帕子。

    的確是一本很普通的書。

    楚辭想了想,很快就恍然大悟。楚軒上輩子身體不好,楚辭就拜託人脈比較寬廣的韓太傅尋一些記載強身健體內容的書,或者直接帶回來一個好的武師來教導太子。

    韓太傅這一本書,顯然就是那本記載了秘術的書了。這東西很珍貴,韓太傅能夠拿出來,想必一定欠了別人不知道多大的人情。

    “我明白了,勞煩太傅了。”楚辭點點頭,小心翼翼接過了那本書。他是沒打算再把它送給小白眼狼了,所以就先放著吧。

    楚軒一走,其實這殿裡面的氣氛也是越來越好的。韓太傅看見楚辭收好了東西,也是老懷安慰。

    被楚辭殷勤的伺候了一會兒吃東西,韓太傅就叫了停,“你這裡的東西確實不錯。”

    “那寡人回頭送一些到太傅府上。”楚辭就笑眯眯道,韓太傅也露出了笑容。

    “那行。”韓太傅抹了一把嘴,身體也放鬆了一些。楚辭當年是由先皇親自教導的,韓太傅也挺喜歡他,還有點遺憾不能把楚辭收入門下。不過嘛,這兩人雖然沒有師徒緣分,倒是成了忘年之交。

    “老夫當年就說過,軒皇子他不是池中物。”他們都鎮不住他。

    楚辭點點頭,是這樣沒錯,在他們還在同情那孩子的時候,那孩子已經不需要那些東西了。

    算了,重來一次,楚辭已經不再去考慮那麼多了。

 第十三章

    韓太傅陪著楚辭說了一會兒體己話,很快就告辭了,他不便多留。

    雖然又被教訓了一頓,楚辭心裡還挺高興的,臨走前還往韓太傅懷裡塞了很多東西,搞得福喜都汗顏了。

    韓太傅擦了一把老臉,懷裡揣著鼓囊囊的東西,又看見楚辭笑出了一口大白牙,心道你小子莫不是在坑老夫?不過,最後韓太傅還是攏著袖子,昂著頭顱高興的走了,都不讓楚辭送他。

    “陛下。”福喜瞧著楚辭傻樂的樣子,直翻白眼。

    楚辭指著吃剩下的鍋子和食材,“來,小喜喜啊,把這些東西給兄弟們分了吧,大家同樂樂。”

    福喜又翻白眼,心道你這傢伙吃剩下的,還想給他吃?

    這廝還嫌棄!楚辭真想抽他,都是些好東西好不好?一般人他還不賞呢!

    楚辭把韓太傅送來的書慢吞吞打開來看了,當初他對韓太傅也說,他是自己要用,並且還裝了一把可憐,惹得韓太傅對他分外憐惜。現在想想,為了那麼個小白眼狼,讓韓太傅東奔西跑,真是不應該。不過他也沒辦法,誰讓他這個時候還沒把大楚徹底攏在手中呢?就算是皇帝,有些事情,那也是不好辦的。

    楚辭很快就看得雲裡霧裡,這些都是個什麼東西?

    默默的把書擱到了一邊,楚辭眼神飄忽,扯了扯身上的裘衣,咳嗽了一通。

    福喜送上來一碗黑乎乎的藥汁兒,楚辭也不敢鬧一鬧了,乖乖咽進了嘴裡。

    看見楚辭那慫樣,福喜差點笑出來。楚辭一晃眼就看福喜欠揍的笑容,直接大怒,“笑什麼呢!”

    福喜翹著小蘭花指,捏住帕子捂住了口,聲音嫵媚的很,“喲,太上皇脾氣還蠻大,可惜,一般人看不懂那本內經,就算您是太上皇,也沒用。”

    楚辭被這死老太監氣得夠嗆,“莫非你這老太監又看得懂?”

    楚辭當然是期待過成為武林高手的,他被先皇接到身邊,也是有老師教了他幾個把式的。偏偏楚辭那個時候身體虛得很,蹲個馬步都能暈過去,還有誰敢教他?個個恨不得躲得遠遠的,生怕楚辭出了什麼問題,他們自個兒要遭殃。

    後來楚辭壓力太大,整天又忙著學習去了,哪裡還有時間“不務正業”?所以他的武林高手夢就此破滅了。

    看著這貌似很高級的內經,楚辭簡直欲哭無淚,老祖宗的文化果然博大精深,這個沖田,百匯穴又是啥?他完全抓瞎,看不懂怎麼辦?

    其實韓太傅送來的內經,只是一本修身養身的,最適合楚辭這種傷了身子底的人練一會兒,想成為武林高手,估計夠嗆。

    福喜瞄了幾眼,就覺得韓太傅人真心不錯,這樣的秘笈都能給楚辭搞來,真是有心了,皇宮裡都沒有。

    “老奴自然是認識的。”福喜昂著圓嘟嘟的下巴,一臉傲嬌。

    “福喜,福公公,喜公公,您見識這麼廣,教教寡人唄。”楚辭諂媚的笑。

    福喜嘴裡哼哼,心裡卻受用得不得了,要你這傢伙平日裡壓迫我?現在還不是求到我頭上來了?

    楚辭看得好笑,也不拆穿他,繼續恭維著,大大的滿足了一把福喜公公的虛榮心,哄得福喜公公心花怒放,差點把壓箱底的能耐都給搬出來了。

    好在最後及時打住,楚辭知道那老太監心眼多,只能遺憾的撇撇嘴。

    百合和牡丹在外閣做針線活,聽見裡面兩個人不停的吵吵嚷嚷,唧唧歪歪,也只是稍微側了側腦袋,就繼續手裡的東西了。太上皇和福喜公公之間的感情真好。

    楚辭好歹在福喜的指導下練出了點所謂的氣感,心中簡直又驚又喜,老太監確實本事不小,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古人誠不欺我也。

    可惜他早就過了習武的最佳年齡,想要縱橫江湖就算了,沒那個天賦。楚辭也不介意,他身邊護衛不少,只要不像上輩子那樣自己作死,楚辭想,他還是沒那麼容易駕崩的。

    慕睿再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個月以後了。

    家裡忙著準備祭祀,馬上就要過年了,整個京城的人都忙到飛起,所以慕睿看見楚辭這麼悠哉悠哉的,簡直差點要氣死了。

    “為什麼你就這麼閑?”慕睿崩潰的大哭。

    楚辭拍拍慕睿的狗頭,“寡人已經退休了,自然是閑得很。”他的流雲殿是真的冷清的很,也沒有大臣再來“拜訪”他了,大家都忙得要命。

    禮部尚書簡直要忙哭了,連楚軒都沒有再找到機會到楚辭面前晃悠。雖然楚軒很想來,可惜,一群大臣抓住他不放,他只能黑著一張小臉,他以前怎麼就沒發現當皇帝這麼煩人呢?

    慕睿沒懂“退休”是什麼意思,不過他倒是猜了個大概,馬上就牙癢癢。

    他不過是侯府不起眼的庶子,家裡有啥事兒能指望上他?沒把他忘個乾淨,已經足夠了。慕睿也心累的很,這個時候正是家裡那些個女人爭風吃醋最厲害的時候,昌平侯只有那麼一個,手裡的銀錢也只有那麼多。可憐慕睿不但要幫楚辭在外面東跑西跑,還得被他姨娘抓過去當權柄爭來奪去,簡直累成了狗。

    楚辭有些同情他。

    慕睿看見楚辭如此“慈祥”的臉色,趕緊打蛇上棍,“阿辭啊,看在我這麼辛苦的份兒上,你把清泉山莊送給我唄。”

    楚辭立馬拉長了臉,哼了一聲,廣袖一甩,差點糊了慕睿一臉,“想得美!”清泉山莊裡可是有溫泉的,京城附近本來就沒什麼熱泉,慕睿這傢伙早就眼饞他的莊子許久了,楚辭才不給嘞。

    慕睿也拉長了臉,“不給就不給,小氣!”

    心道你這傢伙這麼小氣,下次非得在你的熱湯池子裡撒泡尿不可,看你怎麼泡水,讓你嘚瑟。

    那邊楚辭又慢吞吞道,“下次還送你溫泉水煮的雞蛋。”不吃就灌。

    慕睿的臉立馬就黑了,和楚辭對視一眼,都是哼了一聲,撇開頭去。這麼多年的好基友了,誰不瞭解誰?

    這廂慕睿和楚辭在玩鬥雞眼,那邊又有一大隊的宮女太監浩浩蕩蕩抬來一大堆的東西。

    “陛下,皇上又送東西過來了。”福喜邁著小碎步,甩著帕子,一臉的興奮。

    楚辭移開視線,頭都沒有回,“你們直接拿下去分了吧。”

    慕睿好奇的往那邊一看,眼睛都直了。

    “靠!阿睿,你發大財啦?”只因那邊被放下,整整齊齊擱著的箱子俱是打開的,裡面是金燦燦的珠光寶氣,差點閃瞎了慕睿的眼睛。

    楚辭毫不在意,“你要是喜歡,也可以拿回去。”

    楚辭不知道楚軒那傢伙在想什麼,隔三差五就要送點東西來。他自己也不親自過來,過來了又要被楚辭嫌煩,東西卻是一直沒有落下的。

    楚辭才不稀罕那點東西,一想到是小白眼狼送過來的,他就膩歪得很,所以那些東西都便宜了他的手下。

    慕睿嘖嘖幾聲,“小皇帝該不是腦子進水了吧?”說完,慕睿就趴在了裝寶貝的箱子上,饞得直流口水。

    楚辭無語,莫不是孝敬他這個太上皇,是楚軒腦子進水了嗎?難道這不是很正常的事?

    好吧,按照楚軒的頻率,確實是多了些。

    “起來!”楚辭走過去,踹了慕睿一腳,“來幫寡人剪窗花。”

    慕睿拍拍屁股站起來,就看見楚辭的小桌上已經擺滿了紅紙,剪刀等等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

    百合和牡丹都圍坐在桌邊,只見百合芊芊玉手握著剪刀上下翻飛,紙屑飄飛,很快,一張憨頭憨腦的童子抱桃圖就出現了。

    楚辭和慕睿拿崇拜的目光看著她。

    百合小臉紅了紅,她現在已經不怕主子了,知道主人的為人,就紅著臉小聲道,“奴婢是家裡的老大,以前每次過年,都帶著弟弟妹妹們剪窗花的。”

    楚辭和慕睿繼續崇拜。

    “來,咱們也試試!”慕睿就把那些寶物拋在了腦後。他和楚辭一樣,都是不稀罕那些東西的。

    握著剪刀,楚辭捏著一張紅紙犯了難,怎麼感覺這東西比批閱奏摺還要難?

    慕睿直接哢嚓哢嚓,沒幾下,就把好端端的一張紅紙給剪成了碎片。

    “敗家精!”楚辭大罵。

    慕睿不服,“有本事你也來!”

    “來就來,誰怕你似是。”楚辭一把操起剪刀,還不忘記硬氣一下。

    哢嚓哢嚓,沒幾下子,楚辭就收了功。

    “這是什麼?”慕睿瞪著楚辭手裡的大作。

    楚辭輕蔑一笑,“鳳凰。”

    “啊噗!”慕睿笑痛了肚皮,“哈哈哈,明明就是一隻雞,你還鳳凰?鳳凰是長你那個樣子的嗎?”

    楚辭分毫不讓,嘴硬道,“明明是你眼神不好,錯把鳳凰當山雞。”

    “來,你爺爺給你來一條真龍!”慕睿袖子一捋,揮著剪刀就上。

    沒過一會兒,一條長條狀,生著古怪腳的不明物體就出現了。

    楚辭無語,“你這是長了腳的蛇吧?醜死了。”

    慕睿才不理會楚辭的挖苦,自己都沒有好到哪裡去,還說他?

    “待會兒把爺這大作貼你窗戶上去!”慕睿喜滋滋道。

    楚辭大驚,“別,可別!”開玩笑,那麼一個醜東西貼在他殿裡,他身為太上皇的面子往哪裡擱?

    慕睿撇撇嘴,不滿了,“不識貨!哼,我趕明兒貼我爹門口去。”

    楚辭抹了一把汗,心道你丫真敢貼,就等著挨揍吧。

    也不知道慕睿是不是真打算在他爹和他爹小妾的門口全貼上他的大作,手上不停,一大堆奇形怪狀的玩意兒相繼出爐。

    楚辭不甘示弱,長得像豬的麒麟啊,長得像鴨的青鳥啊,比之慕睿也是半斤八兩。

    福喜看得嘴角直抽,偏偏那麼個醜玩意兒,太上皇還大言不慚的說要當做年禮送給太妃和群臣,大家要哭的好嗎?

    楚辭真要送,太妃娘娘就不說了,怕是收到太上皇年禮的傢伙,晚上該睡不著覺了,還得把太上皇的“禦作”給供起來!

    楚辭說到做到,年三十兒前一天,他的這些金貴禦貨就出了太和殿。

    收到精美匣子的群臣忙不達迭的叩謝,至於打開以後是個什麼表情,那楚辭就管不著了。以前他盡送些綾羅綢緞,珍珠玉石啥的,現在想想,真是太浪費了,他早該這麼幹!

    就連太和殿,為了不留下把柄,楚辭都隨意讓福喜挑了一個送過去。

    楚軒從精美的匣子裡捧出一隻紅燦燦,醜兮兮的小雞,像是捧著價值連城的寶貝。把賞以後,趕緊讓身邊的人從庫房挑出一大堆寶貝給流雲殿送過去。他自己本也想親自過去,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眼神又黯淡下來,看著手中小雞沉默的不說話。

    芍藥看著沉默不語的小皇帝,眸子裡滿滿的心疼,太上皇陛下,也未免太過無情了。

    太慈殿,一堆被撕成碎屑的紅紙紛紛揚揚,劈裡啪啦摔碎東西的聲音連綿不絕,“小畜生,你欺人太甚!”一個女音失去了優雅從容,憤怒發狂。一眾宮女戰戰兢兢的跪在地上,頭也不敢抬。

 第十四章

    年三十兒,皇宮裡就舉行了禦宴。

    今年的禦宴依舊是袁令儀,袁太妃操辦的。她之前是袁貴妃,現在成了太妃,卻依舊掌著鳳印,只待新帝娶了皇后或者納了妃子,就好把鳳印還回去。

    以前她還可以用身體不適的理由窩在棲鳳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現在她不想被人揪住了小辮子,給楚辭添了麻煩,就得乖乖站出來。

    袁令儀一身絳紅色太妃正服,雲鬢高聳,發間插了一套八尾鳳凰展翅金釵,拇指大的海東珠沿著鬢角垂落,襯得她十分雍容華貴。

    她蓮步輕移,絲履上綴著的小銀鈴就發出清脆的聲響。

    帶著儀仗走向了太慈殿,袁令儀深吸了一口氣,示意身後的宮女去通報。

    地面上又積了一層雪,遠處銀霜遍地,袁令儀目光平靜,眼神深遠,她靜靜的站在太慈殿外,並沒有任何的不耐。

    肩上的銀狐披風上傳來陣陣溫暖之感,足下絲履中也是內有乾坤,袁令儀並沒有因為遲遲沒有人來請她進去而焦躁。

    “好姐姐,今兒你又得要去請那個老太婆出來,可得先好好準備了,那老太婆又要為難你。”楚辭帶著一大堆的裝備,一大早的就擺駕了棲鳳閣。

    袁令儀手中的鳳印是楚辭硬生生從太皇太后手裡面搶來的,就算理應如此,誰又願意把手中權力放手出去?

    楚辭一登基,沒有娶妃的時候就算了,既然已經娶了袁令儀,自然是要把後宮捏在手裡的。他當時是皇帝,也不好插手後宮事宜,就暗搓搓使了點小手段,把鳳印收回來了。轉頭他就把鳳印賜給了袁令儀。

    當初太皇太后就恨他們恨得要死,她拿楚辭沒辦法,但是袁令儀,她還是有辦法整治的,好歹名義上她也是袁令儀的“婆母”。

    楚辭畢竟也不好出面,女人之間的戰爭,他插手進去,倒是難看了。再說了,楚辭也不可能時時刻刻護著她,還得袁令儀自己努力。袁令儀吃了幾回虧以後,也漸漸強勢起來,開始反擊。

    她也不是軟柿子,再加上有楚辭的絕對支持,很快就讓當時還是太后的太皇太后下不來台。不過,就在太皇太后要治袁令儀“不敬”之罪的時候,袁令儀又在所有人面前服了軟,並且完全一副受氣包媳婦被惡婆婆欺壓了的可憐模樣,讓群臣大為同情。楚辭都忍不住要贊袁令儀一句果然是金馬影后了,一個比一個能耐。

    太皇太后當年沒能把袁令儀給治下去,反而惹了一身的騷,什麼不是親生兒子的媳婦就要虐待,沒有半分一國之母的氣度等等的流言到處流傳,把太皇太后差點氣吐血。

    後來袁令儀順勢因為“幫婆婆祈福”而風寒入體,一病不起之後,乾脆就鮮少出現在人前,做了個背後的女人。

    而太皇太后沒撈著便宜,更不敢再去隨意撩撥袁令儀了,兩個女人之間還算相安無事。

    不過,到了袁令儀不得不來面對太皇太后的時候,太皇太后就要抓住這難得的名正言順的機會為難她一下。她們是不可能和諧相處的。

    袁令儀也不以為意,反正一年也沒幾回,總不能回回都要讓楚辭護著她吧?萬一楚辭有事,不能及時來幫忙怎麼辦?橫豎就是讓她吃點小苦頭而已,往大了去說,太皇太后也不敢做得太過。

    袁令儀從小就跟著武將父親習武,這點小事,根本就難不倒她,偏偏就是楚辭擔心過頭了。

    很快,小半個時辰就過去了,袁令儀依舊動也沒動一下,保持著十分得體的禮儀姿態。太慈殿內依舊沒有動靜,袁令儀也不著急,離著宮宴開始還有好一會兒的時間,她耽擱得起。

    只是她這廂大方得體,倒是又襯得太皇太后小肚雞腸了。

    又等了幾刻鐘,太皇太后身邊的老嬤嬤總算是姍姍來遲了。

    “奴婢見過太妃娘娘,太皇太后娘娘小睡醒來了,知道您在外頭,馬上就讓奴婢來請您了。”這老嬤嬤倒是恭恭敬敬的。

    袁令儀也不以為意,這話是哄鬼呢,現在才睡醒?誰信?

    “母后有請,那就進去吧。”袁令儀懶得再搭理這老嬤嬤,直接帶著人從她身邊擦身而過。

    老嬤嬤低頭不語,趕緊跟了上去。

    進了內殿,果然發現太皇太后正歪在美人榻上,身上還只穿了寢衣,連頭髮也沒有梳。

    “見過母后。”一轉身,袁令儀就是一副顫顫巍巍,臉色煞白,走路不穩,完全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還要勉強堅持著給太皇太后行禮。

    太皇太后斜著眼睛,看見袁令儀那遭了大罪的模樣,心裡得意,塗滿丹蔻的指甲輕輕勾了勾鬢角的髮絲兒,“太妃這是怎麼了?誰欺負了你不成?告訴母后,母后替你做主。”

    袁令儀暗暗翻了一個白眼,心道還不都是因為你,難不成你還能自己打自己不成?面上卻是一副感激不盡的樣子,眸子濕潤潤的,“沒,臣妾不委屈。”

    太皇太后見袁令儀完全不敢抱怨,心裡也很滿意,“既然沒受委屈,那就不要擺著這麼一副委屈的姿態,膩歪的慌。”太皇太后一副說教的語氣。

    袁令儀又暗暗翻白眼,說你胖你還喘上了,懶得跟她多說,袁令儀連連口稱不敢。

    太皇太后就更滿意了。

    跟在後面的老嬤嬤瞠目結舌,這,這太妃娘娘變臉也變得忒快了吧?剛剛明明都不是這樣的!

    老嬤嬤抬起腦袋,卻正好被袁令儀一個漫不經心的眼神掃了掃,脖子一縮,低下腦袋不敢啃聲了。她只是個看門的老嬤嬤,管主子之間怎麼鬥法,別波及到她就好了。

    太皇太后心情好了,這才喚了宮人來替她更衣梳妝。她本來也想使喚袁令儀,嘴角抽了抽,卻又放棄了這個打算。她可沒有忘記當初被澆在身上的熱茶,打壞的擺件兒和扯壞的衣裳。

    想想都覺得心中鬱結,看見袁令儀無辜又純潔的目光,她都要懷疑到底是不是她自己想太多了。

    袁令儀安靜的站在一旁,看見太皇太后慢吞吞的梳妝打扮,也不著急,也沒有催促。

    太皇太后看見袁令儀老老實實的樣子,心中納悶兒,這小蹄子今兒怎麼這麼老實了?

    眼瞅著時辰也不晚了,她也不好耽擱時間,到時候去晚了,丟的還是她自己的人。太皇太后就示意宮女去把她今天要穿的衣服拿出來。

    太皇太后要穿的朝服自然不是普通的朝服。為了今兒的禦宴,她的朝服在三個月前就已經開始趕工,偏偏做好了以後,太后變成太皇太后了,朝服的規制又得改。內務府又是一陣手忙腳亂,緊趕慢趕,總算是完工了。

    不過,當太皇太后身邊的大宮女走進內殿,卻又白著一張臉,兩手空空的出來時,太皇太后總算覺得有點不對勁兒了。

    “太皇太后娘娘……”大宮女走到太皇太后身邊耳語了一番。

    “什麼?”太后太后臉色就是一變,差點跳起來。

    袁令儀就好奇的往那邊看。

    太皇太后勉強按捺住了,笑容有點勉強,“太妃,你先去殿前吧,哀家這邊還有點事兒,慢一步就來。”

    “母后,您這是……”袁令儀好奇了。

    “你儘管先去,哀家的話也作不得數了嗎?”太皇太后提高的聲音,甚至有點尖銳了,藏著袖內的雙手緊緊攥在了一起,臉色也隱隱有些發青。

    袁令儀一看,眼珠子轉了轉,知道太皇太后估計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了,也懶得在這裡礙眼,就當真告了退,帶著人又走了。

    袁令儀人一走,太皇太后立馬就陰沉下了臉色,“混帳!沒用的廢物!”她一巴掌甩在大宮女臉上,銳利的指甲直接在大宮女臉上留下一道血痕。

    “娘娘息怒,奴婢該死!”太皇太后身前就呼啦啦跪了一地的人。

    誰知道朝服竟然會被耗子給啃壞了啊!太慈殿的人發現太皇太后胸膛劇烈起伏著,顯然被氣了個半死,個個都忍不住在心中叫苦。

    朝服明明已經鎖在了沉香木櫃子裡,也不曉得哪裡來的鐵齒銅牙的耗子,硬生生把那櫃子啃了個洞,又啃壞了裡面的衣服。要知道,太后娘娘那件朝服,可是用西邊進貢上來的孔雀羽做的線紡織而成的,價值何止千金!

    楚辭抱臂坐在了靠西的主位上,冷眼看著一大群朝臣圍在那白眼狼身邊。

    白眼狼大概還有些緊張,不停的往他這邊張望,卻又被堵了個嚴嚴實實,完全脫不開身。

    楚辭心中古井無波,半分波瀾沒有,只端起身前的羊脂玉杯輕輕抿了一口酒水。

    “殿下,太妃娘娘來了。”福喜輕輕在楚辭耳邊道,“還有太皇太后那邊……”

    “恩?太皇太后突發急症,來不了了?”楚辭放下酒杯,挑了挑眉,有點詫異。他記憶中貌似沒有這一回事吧?

    楚辭頓了頓,也可能只是他記錯了,他也不可能記得清楚每一場禦宴上的事情。正打算把袁令儀叫過來問一問,卻有一個小童子低垂著眉眼,舉著一個託盤過來了。

    “太上皇陛下,我家主人說了,您身子不好,就不要喝那些劣質的酒水了,傷身。這是他特意替您調製的藥酒,請您品鑒一番。”

    楚辭就瞪著那託盤上的玉壺默然無語,他喝的好歹也是貢品啊,怎麼就成了劣質了?“你是哪家的?”

    “北邊那家的。”小童子利索回答。

    楚辭一轉頭,正好就和某位國師大人來了個眼對眼。

    “請。”國師大人廣袖翻飛,風華絕代,遙遙沖著楚辭舉杯。

 第十五章

    “呃……”楚辭遠遠看著國師大人,想了想,還是執起了託盤上的小杯,遙遙向國師示意了一下,便仰頭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

    一股子無法形容的味道在楚辭嘴裡炸開,楚辭喉嚨一哽,差點要將口中酒液一口噴出來。

    好在他還顧及著自己的顏面,不可能在這樣的宴會上失儀,否則便真成了大笑話了。硬生生忍住了吐血的衝動,楚辭強行把那口酒水吞進了肚子,一張臉已經變成了紫色。

    “陛下,您沒事兒吧?”就站在楚辭身邊,捏著小蘭花指的福喜注意到楚辭的臉色,心中一個咯噔,臉色就大變了。

    “咳咳咳……”楚辭哪裡還能回答福喜的話?扔下酒杯,拿寬大的袖子掩了面,一邊咳嗽,一邊在心中把那送酒的國師罵了個狗血淋頭。

    楚辭心說他也沒有得罪那位國師大人啊?又沒搶他地盤兒,又沒覬覦國師的美色,怎麼國師就這麼,這麼戲弄他?

    想到這裡,楚辭心裡也不高興了,他招誰惹誰了?

    眼見著福喜就要叫人拿下這個送酒的童子,一旦福喜在這裡出了聲,不管楚辭真的有沒有事,這童子都是活不成了的。但是若真的那般明目張膽,今兒的禦宴也就砸了,後頭還會有一堆的麻煩事兒。

    不過,福喜卻大致知道楚辭心中的想法,只是暗中發力,一把扣住了童子的脈門,讓童子說不出話來的同時,疼得渾身都哆嗦了。

    太上皇的咳嗽聲在宴席上響起可就不得了了。

    就算楚辭已經禪位,他也是高高在上的太上皇。除非新皇已經站穩了腳跟,並且有能力和太上皇叫板,否則他還是整個大楚最尊貴的人。

    楚辭這一通咳嗽,立刻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力,更是讓某位新皇簡直心驚肉跳。辭辭一生病,身體就只會更加糟糕。

    楚軒幾乎是氣急敗壞的從一群王公貴臣中間擠出來的,連發冠歪了,龍袍皺了也顧不上,飛快的奔向楚辭的方向。

    “辭辭!辭辭你沒事吧?生病了嗎?嚴不嚴重?吃藥了沒有……”楚軒還沒來得及靠近楚辭,嘴裡已經嘰裡呱啦往外冒了一堆問題。

    待走到楚辭跟前,更是圍著楚辭團團轉,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偏偏一雙小手都伸了出來,居然愣是沒敢往楚辭身上放。也不知道是怕摸壞了楚辭,還是怕楚辭甩臉子不搭理他,讓他丟了面子。

    楚辭咳順了氣兒,輕輕拍著胸膛,一臉古怪之色的看著楚軒。

    這小白眼狼這是來的哪一出?楚辭注意到周圍的人嘴角都在抽搐了,估計是沒想到楚軒的反應居然這麼大,不就是咳嗽幾聲嗎?又不是死了爹娘,至於嚇得那副模樣?

    楚辭心裡嘀咕,這小白眼狼是要在外人面前秀秀他們之間的關係和睦?破了前段時間不合的傳聞?

    想想也應該是這樣。

    楚辭自覺想通了其中的關節,心中就有些膩味,這把式也是眼熟的很,他完全不想接招了。

    揮了揮手,楚辭也沒給楚軒難看,這裡是禦宴,丟的還是皇家的臉。

    “皇上多慮了,寡人好得很。”楚辭趕小狗似的,也當沒看見楚軒眼巴巴的神色。

 

    楚軒見到楚辭的神色,只覺得兜頭一盆涼水潑了下來,澆了他一個透心涼。心中苦澀,辭辭還是這樣,把什麼話都寫在了臉上。他可以一眼看穿他,所以心裡才這麼難受。

    “辭辭,朕只是擔心你的身體。”楚軒捨不得走,歪著腦袋瞧著楚辭,小模樣簡直可憐極了,小狗一樣。他現在歲數本來就不大,正是討喜的年紀,小嘴一撇,小眼睛一眨,便讓諸位大人們想起了自家可愛的老兒子,小孫子,心都要化成了一攤春水,只恨不得把那委委屈屈的小童抱在懷中好好捏一捏臉,揉一揉腦門兒。

    若是上輩子的楚辭,說不得當場就得這麼幹了。不過,楚辭早就已經長了記性。

    那小白眼狼只會在做了錯事,或者有求於他的時候,才會有這番有辱皇室的做派。上輩子楚辭偏偏就吃這一套,被楚軒這麼一撒嬌,一賣萌,啥都拋到了十萬八千里外,恨不得把所有東西都捧給他。

    可惜,這一招已經失效了。

    楚辭漲了記性,他還記得,楚軒那白眼狼得勢以後,是如何在他面前大出怨氣的,還說什麼這輩子受過的最大侮辱,居然是楚辭在光天化日,大庭廣眾之下沒把他當做一國儲君,對他動手動腳!

    楚辭想,他果然是把楚軒給寵壞了,把他寵得都分不清東南西北了。他沒養過孩子,楚軒是第一個,他只以為把最好的東西都捧給孩子就是對他們最好的事情了,他犯了許多父母都會犯的錯。

    不過他知錯了,一國儲君,本來就不是一般的孩子,他不該把楚軒當做普通的孩子。他並不需要楚辭理所當然認為的一切,所以楚辭他自己啊,還是哪兒涼快待哪兒去吧。

    楚辭打了個哈欠,眼角就掛了一滴水珠,甩了甩袖子,有些意興闌珊。他這幅懶洋洋的模樣,讓眾人簡直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太上皇和皇上,都是在鬧哪一出啊?怎麼,怎麼偏偏就覺著太上皇這是完全置身度外,眼前所有半點沒進到他心裡去呢?

    見楚辭沒說話,楚軒差點咬破了嘴唇。他的目光更加黯淡,他在期待一雙溫暖的手碰碰他的臉,再把他擁進一個溫暖的胸膛,可惜那一切都沒了,被他自己弄沒的。

    他曾經嫌棄過楚辭的懷抱,只覺得那人怎麼那麼煩,他明明都那麼大了,還把他當小孩子一樣對待,半點不給他顏面。可惜,他現在變成小孩,也想當小孩了,那個人卻已經不想寵愛他了。

    “辭辭,你要是不舒服,就先回去休息吧。”楚軒勉強又揚起了燦爛的笑容。

    “寡人無礙。”楚辭順手拈了一塊糕,塞進了嘴裡。

    沒辦法,嘴巴裡的味道還是怪怪的,可見國師大人給的酒味道有多麼*,還是拿甜味兒壓一壓吧。

    “可是……”楚軒還想再說,被楚辭不耐煩的打斷了。他現在完全不想看見這小白眼狼在他跟前晃個不停,煩!

    “寡人說自己無礙便是無礙,皇上不必為寡人操那一份多餘的心。”楚辭其實也發現了,剛剛那麼咳嗽了一通,只覺得肺腑之中的淤積之氣通通被排了出來,一時間只覺得神清氣爽,簡直想要仰天長嘯。

    不過,他卻是不會在這裡顯露分毫的,不動聲色往國師那邊又瞄了瞄,可惜那風華絕代的人已經沒了身影,只餘下一個空落落的座位。

    楚辭也不知道是該松一口氣還是該遺憾,總之,心中疑惑更是加深了。

    他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入了國師的眼,要知道,上輩子,他可是當了十幾年的皇帝,和國師也不止打過一次照面。他也沒見國師對他有什麼特殊青睞,要是國師對他真有什麼心思,上輩子也不至於什麼也沒發生了。莫非這輩子的國師轉性了?楚辭一時間有些想入非非。

    “太上皇陛下,回神啦!”福喜陰陽怪氣的聲音在楚辭耳邊響起,楚辭一個激靈,瞬間回了神。

    然後楚辭就看見了福喜抽搐不停的臉,還有被他捏小雞似的,掐得直翻白眼,眼見著就要一命嗚呼的送酒小童子。

    “福喜,你這是做什麼?”楚辭挑眉。

    福喜的圓臉抽得更厲害了,那咬牙切齒的模樣,簡直恨不得沖上去咬一口楚辭似的。

    “太上皇陛下,您還沒說這刺客怎麼處理?”福喜語氣陰陽怪氣的,聽得楚辭大皺眉頭。

    “這小童是國師身邊的人,哪裡是什麼刺客?還不趕緊把人放了。”楚辭還在疑惑那小白眼狼什麼時候走的,他居然都不知道。

    福喜大翻白眼,他都覺得丟人,剛剛太上皇那恍恍惚惚的思春模樣,簡直蠢透了。真不知道是哪個狐媚子,居然勾得太上皇當著皇上的面兒也能走神兒。

    不過,看見楚辭沒事兒人的樣子,福喜也暗暗松了一口氣,捏著送酒童子,他還累了嘞。索性楚辭坐的位置比較偏僻,皇上又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帶走了,福喜把小童隨手一扔,就大大咧咧的坐在了楚辭身邊。

    小童這才有機會大口喘氣兒,簡直委屈死了。他幫他們主子送酒,偏偏人家還不領情,還要打他。可惜小童也不敢嘀咕,眼前這人要他的小命兒不過一句話的事,他哪裡敢抱怨?

    不過好歹楚辭也不會白白讓國師的人受委屈,萬一惹得國師大人不高興了怎麼辦?朝百合遞了一個眼色,百合立即就心領神會,摸出一個沉甸甸的荷包,把小童拖到後面好生安慰去了。

    楚辭這邊就繼續喝酒。想了想,楚辭把目光放在了國師的那一壺酒上,給自己倒了一杯,也給福喜倒了一杯。

    這酒的味道實在是讓人不敢恭維,不過貌似效果還不錯,他現在就覺得身子爽利了不少,應該是好東西。

    端起酒杯慢吞吞的送入了口中楚辭的表情正經的很。

    福喜見了,暗暗嘀咕一句,就端起杯子也往自己嘴裡倒。

    “噗!福喜把一口酒水轉身噴在了地上。

    “太上皇!”福喜悲憤的小聲怒吼。

    楚辭繼續慢理斯條品著酒,就當沒看見福喜怒氣衝衝的眼神。

    一頓飯吃了好長時間,楚辭無聊的很,偏偏他又不能提前下場,只得耐著性子繼續等。

    不過不需要再周璿於一大堆人之中,楚辭居然覺得貌似還很不錯的樣子,想到這裡也不難受了。

    用完了飯,園子裡的戲臺子也搭好了。

    楚辭還真沒想到,這回禦宴居然請了戲班子。

    正好袁令儀用完膳,來到楚辭身後伺候著了,楚辭就隨口問了一句。

    袁令儀顯然也有點驚訝,“陛下,這戲班子不是臣妾安排的。”她倒是也安排了一些即興節目,不過也是宮女一起跳個舞什麼的,袁令儀還沒有膽子胡亂請外面的人進宮唱戲,出了什麼事兒她擔待不起。

 第十六章 (補字數)

    群臣很快也發現了今年的禦宴不同往年。

    袁太妃執掌鳳印這許多年,說句大逆不道的話,禦宴辦了許多回,回回都是一個調調,無聊的很。當然,也沒人有膽子在袁太妃面前說道這個,不怕掉腦袋麼?

    袁太妃為人低調,連舉行一個宴會,都絕對不會有什麼出格,或者有新意的舉動。幾乎次次都是讓禮樂司的人去表演歌舞,再好看的歌舞,看了許多年,那也是看膩了,偏偏袁太妃還不肯換一個新的。

    今年新帝上位,就來了新花樣,已經準備硬著頭皮硬撐到結束的人都有了點意外的期待。

    連楚辭都伸長了脖子。

    袁令儀看見楚辭這模樣,有些幽怨。

    “怎麼,陛下不喜歡歌舞,喜歡這新的把戲嗎?若是早和令儀說,令儀就不會再讓她們來礙您的眼了。”

    楚辭大驚,知道壞事了,趕緊低聲下氣的討好,“好姐姐,寡人不是那個意思,姐姐的眼光自然是極好的,若是姐姐不喜歡這戲曲兒,寡人立刻叫他們撤了。”

    袁令儀也只是打趣一下而已,這種時候真讓楚辭那麼幹了,那她那麼多年的低調也就白乾了。

    “胡說什麼呢?”袁令儀嗔了楚辭一眼,心裡還是挺高興的,“既然已經換了節目,那就先將就著吧。”袍袖一甩,果真是有天之驕女的風範。

    楚辭就嘿嘿一笑,“那成,先將就著,來,好姐姐,吃點心。”楚辭就從袖子裡摸出一塊用帕子包了的點心。

    嘴裡沒個閑的福喜整日裡在他面前晃悠,搞得楚辭都多了個愛藏食兒的毛病。

    袁令儀翻了個白眼,也不伸手去接,嘟了嘟紅唇,這動作做起來當真是人比花嬌。

    楚辭立刻會意,不但將點心送到了美人檀口邊上,還趕緊讓福喜倒上茶水,免得美人姐姐吃了點心渴著了。

    這邊當真是伉儷情深,你儂我儂,那邊咧著一口小白牙的楚軒差點把手中的茶杯給捏碎了。

    他就算沒正眼瞧著,那也是餘光時時刻刻關注著楚辭那邊的。看見楚辭和那個不知所謂的女人打情罵俏,楚軒差點氣得掀了桌子。

    可是他不能表現出來,一點都不能,他還是只能坐在最高最好的主位上,眼睜睜的看著那邊,只能看著。

    芍藥現在是楚軒身邊的大宮女了,主子的一舉一動都在她眼裡瞧著。她完全不能理解主子對太上皇的佔有欲,也不能理解為什麼主子明明已經忍耐到極點了,偏偏還要繼續忍耐下去。她把主子和太上皇這許多年都看在眼中,她一直覺得她看不透她小小年紀的主子,也看不透那貌似很好說話,有時候卻偏偏心肝冷硬得厲害的太上皇。

    也許,她只能做一個盡職盡責的大宮女吧。芍藥偷偷往太上皇那邊望了一眼,就低下了腦袋,仿若一座雕塑。

    隨著一聲清脆的鑼鼓聲,楚辭抬起頭,就看見一個武生翻著跟頭從後臺出來了。

    楚辭來了點興趣,隨手拿起手邊鎏金的紅帖子,這帖子上面寫了許多曲目,他可以選點。

    忍不住“嘖嘖”幾聲,楚辭還有點訝異,他居然沒注意到,這裡的戲曲兒花樣還蠻多的,而現在正在唱的曲目叫《飛將軍記事》。

    說的是一個窮小子和一個官家小姐的風花雪月,愛恨情仇,中間還夾雜著許多陰謀詭計,想要拆散他們的各路人馬。不過窮小子和官家小姐經歷了誤會重重,衝破了層層阻礙,最後還是如願以償在一起了。這期間窮小子搖身一變,居然變成了大將軍,可謂是衣錦還鄉,少年得志,最後還和愛人得償所願,可謂是皆大歡喜,善哉善哉。

    這種在民間還算流行的勵志故事,對上層人士來說還是蠻新鮮的。他們不可能自降身段混入市井去看這種不入流的戲曲兒,除非是紈絝浪蕩子,那戲班子就好比藏在明面下的窯子之流,清貴人士是不屑去捧場的,除非你闖出了名氣,洗掉了那污濁之氣。

    不過今兒這戲班子也不是那種能被貴人召喚到府中表演的,就是不知道皇上是從哪裡尋來的。

    楚辭也納悶的很,因為他注意到這個戲班子的名字叫做“梅香”。這個名字也沒什麼特殊之處,他納悶兒的只是曾經,他還沒回來之前。有段時間他實在是氣兒不順,楚辭天天和他對著幹,他以為兒子到了叛逆期,就特意從外面請了個還算出名的戲班子唱戲給楚軒聽,來哄哄他。

    而那個戲班子,名字就叫做“梅香”,結果沒過幾天那白眼狼就讓他灰溜溜下臺了,所以他對那戲班子才留了點印象。

    今兒怎麼請了這個戲班子來皇宮?

    不只是楚辭納悶,群臣也奇怪。不過沒關係,上面人給他們看,他們就老老實實看吧。只是這戲班子大概以後就發達了,能進得了皇宮,那是多大的面子?以後,說不得哪家的夫人想聽曲兒了,就得請這一家。

    楚辭有些心不在焉了,倒是袁令儀看得認真。

    “他們怎麼可以這樣對小姐?”袁令儀拿帕子擦了擦眼角,“不但要分開一對眷侶,居然還想偷偷害死那男子,小姐該多傷心啊!還有,為了讓小姐死心,他們居然騙她,騙小姐那男人已經變心了,太過分了!最該死的還是那男子,明明小姐是被陷害的,他居然不相信對他那麼好的小姐,居然那麼眼瞎,還差點害死了小姐,實在是可惡!”

    楚辭聽得出了一腦門兒的汗。

    “你們男人是不是都這樣壞?”袁令儀瞪了一眼楚辭。

    楚辭嘴角一抽,“好姐姐,那戲裡都是假的!”

    “哼!”袁令儀冷哼一聲,撇開了頭去。

    楚辭一看不妙,趕緊道,“好姐姐,你看也是那小姐也是傻嘛,明明是對那男子好,卻偏偏只換來了懷疑,這樣的人,不是良人,不要也罷。”

    “您說什麼?”袁令儀柳眉倒豎。

    楚辭見勢不對,趕緊又道,“都是那小姐不好,明明那男子都真心誠意來道歉了,而且明白了一切以後,為了小姐差點連命都丟了,小姐還遲遲不肯原諒他,真是太無情了。”

    “你說什麼?”身邊的太妃娘娘飛來一個大大的白眼。

    楚辭額頭滾落下一滴汗水來,他根本沒有認真看那戲好嗎?他怎麼知道那一男一女其中的柔腸百結,輾轉千千啊?這位美人姐姐可是當真不好伺候。

    看見楚辭瞠目結舌,硬生生憋了滿頭汗的模樣,太妃娘娘終於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陛下,您,您可是當真有趣兒。”

    楚辭被袁太妃娘娘笑得惱羞成怒,抱臂轉身,不搭理她了。

    袁令儀見楚辭鬧脾氣了,趕緊忍住了笑意,輕聲細語的安慰起楚辭來了,又是撒嬌又是道歉,才讓太上皇陛下重新給了她一個好臉色。

    不過太妃娘娘可是不敢再撩撥楚辭了,反正戲曲到了最後還是圓滿的大結局,糾結那些也無用。

    殊不知,這裡的情況,到了外邊兒,又成了太上皇和太妃娘娘果真感情甚篤。

    楚軒再也忍不住了,直接站起身來,又走到了楚辭身邊。

    楚辭正忙著剝貢果子。

    這果子是從西域那邊的小國進貢上來的,個個拇指般大小,殼身是雪白的,還泛著油光。

    拿了小銀錘敲開了,裡面是白生生的果仁兒,又香又酥,好吃得停不下嘴。

    楚辭也挺好這一口的,袁令儀也喜歡。楚辭便大手一揮,自己親自來砸果子。砸出來的果仁兒,他一顆,袁令儀一顆。

    楚軒這麼奔過來了,楚辭這次就是相當不滿了。他已經儘量選擇了隱蔽的位置,那小白眼狼一過來,再隱蔽的位置也隱蔽不了了。

    “辭辭,朕也想吃。”楚軒眼巴巴跑過來,憋了一口氣,看見楚辭不善的眼神,硬生生憋出了這麼一句話。

    “想吃自己敲去。”楚辭不想在文武百官面前丟人,小白眼狼的動作已經夠拉眼球了,偏偏他自己好像不知道似的。

    楚軒倒也不是一定要吃那果子,可是看見楚辭親自剝了殼,遞給了袁令儀,眼珠子都紅了。

    “朕要吃,朕就是要吃你剝的!”楚軒鼓著一張小臉顯然是不肯輕易放棄了。

    楚辭氣得夠嗆,注意到周圍那些個八卦人士已經豎起了耳朵,眼珠子還轉來轉去,抽死小白眼狼的心都有了。

    “吃了就滾蛋!”楚辭不想變成了大家八卦的焦點,舉起小銀錘,“咣當”一聲就砸了下去,一顆果子馬上就碎成了渣渣。

    楚辭拈起一小撮還混雜了果殼的碎果仁,一把塞進了楚軒的嘴裡。吃吃吃,吃個夠吧!

    哪知道楚軒居然張口就接了楚辭的手指,楚辭還以為他會嫌棄。

    沒想到小白眼狼非但沒有嫌棄,還像吃到了什麼絕世美味一般,含住楚辭的手指不撒嘴了!單單叼著手指還不夠,楚辭分明就感覺到了一個軟綿綿,濕漉漉的東西包裹著他的手指在吸吮!

    “漬!”楚軒嘴角洩露出了一點奇怪的聲音,楚辭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差點跳起來。一把抽出自己的手指,拉出好長一根銀絲,楚辭像是活見鬼了一般瞪著一臉滿足,還忍不住伸出小舌頭舔舔嘴角,像是偷吃到了什麼絕世真饈美味的小白眼狼。

    小白眼狼不會是瘋了吧?楚辭瞪目結舌,用那根還濕漉漉的手指指著楚軒,眼珠子差點掉下來。

    “唔,真好吃。”楚軒卻微微眯著眼睛,一臉的心滿意足,那點夾著果殼的果仁,早就被他嚼巴嚼巴吞進了肚子。好在他現在牙口好,要不然,還禁不起辭辭的投喂呢。不過沒關係,他以後會越來越厲害,辭辭給他吃什麼,他都能吃得下。

    隔著一段距離的眾人只能看見太上皇親自給皇上喂了食物,也不知道到底喂了什麼。不過看皇上吃得一臉滿足的樣子,那定然是什麼好東西了。不由得在心中暗暗點頭,果然,太上皇當真是疼愛皇上,畢竟為了皇上,自己連皇位都能讓出去了。

    楚辭是被氣得說不出話來了,他身後的袁令儀看得分明。楚軒甚至給了袁令儀一個挑釁的眼神,看得袁令儀莫名其妙,她什麼時候得罪過這位皇上嗎?

    不過袁令儀也不會讓氣氛就這麼僵在這裡,就在她打算說點什麼,好緩和一下氣氛的時候,已經演完了一場戲,又跑出來討要打賞的戲角兒們又出來了。

    只是那演官家小姐的人一出來,就惹來了一片驚呼。

    原來那扮演者根本不是什麼嬌滴滴的女子,居然是一個俏生生的玉面小郎君!

    那小郎君看起來不過是十五六歲的樣子,卻生的唇紅齒白,身材纖細,眉眼柔和,扮起女子來,竟然沒有半點違和。

    只是他卸下了頭面上的裝扮,哪怕還穿著女子的衣裳,一身英氣也是掩蓋不住,一點也不會讓人誤認他是個女兒身了。

    他的出現惹來了許多嘀咕,楚辭也被轉移了注意力。

    楚軒見楚辭的目光落在了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男人身上,氣得胸膛劇烈起伏。

    他神色不渝,不過楚辭就在這裡,他也不好做些什麼,只是又招來了太監,送上去許多打賞,在辭辭面前他要大方一些。

    戲班子一夥人真是高興極了。

    他們本來只是一家都快要倒閉的戲班子,全靠著那武打小生和那白面兒郎君撐著場面。那天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的貴人,倒是把他們嚇了一跳。

    他們本來心中還有猶豫,卻還是只能硬著頭皮上了,畢竟一大家子還要吃飯。結果當真是沒想到,他們遇到的不是貴人,而是天大的貴人啊!有了在皇宮裡表演的經歷,他們戲班子的身價不知道要提高多少,絕對不會是以前可以相比擬的。

    前途無量!

    可惜,這些還在高興的人不知道,他們已經被小肚雞腸的新皇給暗暗記下了。

    楚辭皺著眉頭拿帕子把沾滿某個白眼狼口水的手指擦乾淨,然後就把帕子扔給了福喜。

    楚軒眼巴巴等著楚辭的反應,哪怕是罵他一頓也好啊,至少,至少還能讓他覺得,辭辭並沒有徹底放下他。

    可惜楚辭並沒有。

    楚辭的注意力已經轉移到那還穿著女子衣裳的玉面小郎身上去了,他已經不想再和白眼狼計較。看在先皇和大楚的份兒上,他不會把白眼狼怎麼樣,但是那並不代表他還要忍受白眼狼在他面前作妖。

    他沒有那個耐心,也不想委屈了自己。

    楚軒像是明白了什麼,有些失魂落魄的。

    那玉面小郎很快就被一個小太監領著去面見一些貴人,順便領取一些打賞。

    楚辭也賞了一塊不算太貴重的玉佩。

    禦宴足足熱鬧到了子時,群臣這才相互扶持著,漸漸散去了。

    楚辭早就呵欠連天,爬上了步輦,一頭就睡了過去。

    福喜指揮著下人,不准顛簸,不准打擾太上皇睡眠,這才讓他們抬著楚辭往流雲殿去了。

    不過,很快,這步輦卻被一個人給攔了下來。

    一個孤零零的明黃色小身影落寞的站在了路道中間。

    抬輦的人不得不停了下來,把求救的目光移到了福喜身上。

    福喜暗暗嘖了一身,翹起一根蘭花指苦惱的揉了揉額頭,這才帶了滿臉的笑容迎了上去。

    “老奴參加陛下。”福喜笑呵呵的行禮,也不等楚軒說話,福喜接著道,“陛下,太上皇他已經睡下了,奴才們這不是著急送太上皇回宮嗎?要是在這半道上吹多了風,害得太上皇著了涼,可就是奴才們的罪過了。”所以您呐,能不能先讓開道啊?

    楚軒當然明白福喜的意思,不善的眯了眯眼睛,他雖然並沒有福喜高,站在那裡,卻自有一種睥睨天下的氣勢,根本不像這個年紀還在玩泥巴的同齡人。

    福喜依舊笑眯眯的,卻不自覺的繃緊了身體。

    就在氣氛僵持不下的時候,陰影裡卻慢吞吞走出來一個人。

    那人一身全黑,幾乎把自己融入了黑夜裡。他只要不是自己主動現身,幾乎沒有人能夠發現他的存在。

    福喜卻慢慢放鬆了身體。

    “太上皇身體不好,還望陛下憐惜,莫讓太上皇在外面多吹了風。”

    影一!楚軒瞳孔一縮,卻慢慢揚起了嘴角。上輩子你是辭辭送給我的最強大的盾牌,這輩子,你便好好保護辭辭吧。

    楚軒戀戀不捨的望了一眼那步輦,最後還是讓開了道路。

    福喜松了一口氣,趕緊讓人抬著步輦走人,生怕那古怪小皇帝又做出什麼來。

    影一默不作聲的跟上。

    直到看不見小皇帝的身影了,福喜才掏出一條帕子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心有餘悸道,“哎喲,幸好還有你,小一一,剛剛真是嚇死老奴了,老奴這小心肝兒啊,還在噗通噗通跳呢。”福喜一邊說,一邊還想往影一身上靠。

    影一眼角直抽,一閃身就消失了,鬧得福喜差點沒收住腳,直接跌地上去了。

    “臭小子!”福喜瞪著影一消失的方向大罵。

    “吵什麼呢?”楚辭揉著眼睛,從步輦上跳了下來。

    福喜趕緊正經了臉色,“陛下,哎喲,這不是恭迎您回宮嗎?”

    楚辭瞧著他沒個正經的樣子,也懶得理會,直接就往殿裡面走。

    “唉唉,陛下,等等老奴啊!”福喜趕緊追上去。

    ……

    “母后,您沒事兒吧?”第二天一大早,南寧公主就進了宮。

    她在禦宴上沒看見自己的母后,當時就著急了,奈何中途離開不適宜,晚上她又不能留在皇宮,只得第二天才來看望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看見南寧公主,倒是很高興,她只有這一個女兒了,自然是捧在手心裡如珠如寶的疼愛。奈何楚辭一道出嫁公主沒有聖旨不得留宿皇宮的旨意,南寧公主就不能常常住在皇宮了,簡直把她們恨得牙癢癢。

    南寧公主自然是不知道太后沒有參加禦宴的真正原因的,她還以為是楚辭故意阻攔她母后參加禦宴,所以早就積了一肚子的火氣。

    先是被一個來路不明的小畜生壓了一頭,現在又被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踩在了頭上,南寧公主高興得起來才怪。

    如今母后居然連禦宴都不能參加了,該不會是遭了那兩個人的道吧?

    太皇太后反而被南寧公主弄得有點左右為難。

    “甯兒,不是這樣的。”太皇太后拉住了南寧公主的手,“都是那賤婢,居然連一件衣裳都看不好,母后已經命令人砍了她的雙手,把她扔進了辛者庫。”

    南寧公主聽了,有些不滿,“怎麼能只砍了手呢?腳也要砍,還要往她肉裡埋東西。”

    周圍的太監宮女皆是戰戰兢兢,死死的低下頭。秋月她已經被砍了手,也不知道能不能熬過去,再被丟到了辛者庫,就算能夠僥倖不死,那也是生不如死,還不如死了算了。然而他們這些奴才們的命,在南寧公主和太皇太后眼中,怕是連地上的螻蟻都不如吧。

    太皇太后被女兒如此的關心,也是心中愉悅,拍拍女兒的手,“這次,正好有理由留在宮裡多陪陪母后。”

    南寧公主也漸漸緩和了神色,得意洋洋道,“還是母后想得周到。”

    她果然奔向楚軒,說明了要留在宮中侍疾,直到太皇太后身子好了才回公主府。

    天知道太皇太后的身體什麼時候好?至於好不好,那還不是太皇太后自己說的算?

    楚軒和楚辭一樣怕麻煩。這輩子,唯一能讓他麻煩的人,應該也只有辭辭了。諒那兩個女人也做不出什麼威脅得到他的事情來。

    楚軒就沒再管她們,皺著小眉頭,繼續和手裡的東西較勁。

    楚辭那邊卻正風光得意。

    楚辭嘗到了甜頭,就派人又把梅香戲班子給請到了宮中。當然,戲班子裡的人是被秘密接進來的,他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哪裡。

    他就想聽個小曲兒,看個小戲。

    本來已經有誥命夫人打聽到了這個戲班子,打算請到自己府中去,沒成想居然撲了空。

    再一打聽,居然是被宮裡人請走的,馬上就收起了牢騷。

    宮裡人能有這麼閑的,大概也只有那位太上皇了吧。

    她們還真的沒有猜錯。

    楚辭仰躺在軟榻上,閉著眼睛聽著耳邊的小曲兒。那唱曲兒的正是那天穿女裝的小郎。

    今天小郎自然是不用穿女裝的,被小太監帶著,換上了一身華貴的新衣,居然很有幾分貴氣。

    倒是小郎有些拘謹,因為戲班子的人都被請到了後殿休息,只有他被帶到了前面來,很明顯,此間主人只是看中了他。

    他心中有些忐忑,因為他根本不知道他將要見哪位貴人,根本不知道等待他的命運是什麼,卻不能違背這些人,只能硬著頭皮跟上了。

    好在他進了一個華麗的房間,軟榻上的主人就直接讓他開始唱曲兒,倒是讓他不那麼尷尬和緊張了。他都沒敢抬起頭來,直接就撥了撥琴弦,啟開了嗓子。

    楚辭閉著眼睛聽。

    小郎的聲音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脆,十分的乾淨清爽,楚辭聽著很舒服,果然不枉費他特意把他們找過來。

    楚辭睜開眼睛,看著那唱得正投入的小郎。

    這小郎是他上輩子見過的,只是上輩子見的時候,他沒有這麼青澀,已經成大人了。那個時候,他已經不演女角了。他的身材和眉眼都已經長開,當然沒辦法再繼續扮作女子,只是他的聲音和唱腔,倒是和上輩子還有許多的相似。

    “你叫什麼名字?”楚辭等人唱罷了一曲,就開口問道。

    小郎就被嚇得一抖,他剛剛都忘記了他此時還身在一個貴人的臥房!

    漲紅了臉,小郎結結巴巴道,“我,小,小人楊柳,因為師傅是在一顆楊柳旁邊撿到小人的,所以給小人取了這樣一個名字。”話一出口,楊柳倒是越說越利索了。

    “楊柳……”楚辭把這名字在嘴裡咀嚼了一遍。

    楊柳不知道,他的名字在貴人嘴裡被念了出來,居然那麼好聽!他窘迫得耳根子都紅透了。

    “楊柳,過來。”楚辭朝他招招手。

    楊柳就乖乖的靠近了楚辭。

    楚辭滿意的掐到了那白嫩嫩的小臉蛋,終於心滿意足了。被掐的人卻恨不得找一個地洞鑽進去。

    乖巧,懂事,聽話,有技巧。楚辭對楊柳做了判斷,養在身邊也不錯的樣子。

    “楊柳,你可願意留在我身邊?”

    正暈頭轉向的楊柳一下子就僵硬了,他白著一張臉,瞪大了眼睛。

    楚辭卻並沒有和他開玩笑,他寂寞很久了,也想找個人陪陪。這個人,福喜成不了,慕睿成不了,袁令儀也成不了,他太寂寞了。

    “貴,貴人,小的不明白您的意思。”楊柳僵硬著道。

    “不,你明白的。”楚辭歎了一口氣。

    楊柳的眼睛漸漸失去了光芒,是啊,他怎麼不明白?就像戲班子裡的雲姐姐,淮哥哥一樣,他們都被人給帶走了,所以戲班子才會生存得越來越艱難。可是大家卻說他們是去過好日子去了。

    甚至是他自己,他早就已經發現,師傅看他的眼神越來越不對勁,還有那個總是對他動手動腳的王公子。就連大師哥和小師妹,都……

    “小人,小人能不能考慮幾天。”楊柳低垂著腦袋,問出了一個很顯然得不到同意的問題。

    不過出乎意料,楚辭居然同意了,還答應他,不會勉強他。

    楊柳心中一喜,再看看楚辭,似乎也不是那麼可怕了。

    帶著許多賞賜被送回戲班子落腳的偏殿,楊柳還是暈乎乎的。

    “柳師兄!”小師妹看見楊柳,眼睛一亮,馬上就圍了上來,“哇!好漂亮的衣服!”小師妹攥著楊柳的袍子,一臉羡慕。

    楊柳有些不自在,這是貴人送給他的衣裳,都快被小師妹抓壞了。

    楊柳只好道,“貴人送的。”

    這話卻引得小師妹滿眼羡慕,“真不知道那位貴人是什麼來頭,要是我也能那麼幸運就好了。”小師妹盯著楊柳,滿臉期待。

    楊柳不自在的咳了咳。

    “小柳兒。”大師哥也走上前來,一臉開朗的笑容。

    楊柳心中一暖,有些不好意思。大師哥平時對他多有照顧,還在私底下悄悄說過,他對他……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老班主拍著楊柳的肩膀,一臉慈愛。戲班子裡的兄弟姐妹都跑來恭維他。

    楊柳只覺得自己暈暈乎乎的,突然被這麼多人重視,他真的有些受寵若驚。

    只是第二天,楊柳要再去給楚辭表演的時候,班主一臉為難的叫住了他,“楊柳,你能不能帶上你小師妹?在貴人面前露臉的機會,你小師妹也很需要,你這個做師兄的,該不會這麼小氣吧?”

    楊柳一臉為難,貴人沒叫其他人,可是班主的話他又不能拒絕。

    楚辭對於楊柳多帶了一個人,也沒有什麼反應,只是叫他繼續唱曲兒,走的時候給他和小師妹一人賞了一個金元寶。

    倒是楊柳有些抬不起頭來。

    再一次,楊柳又帶上了小師妹和大師哥,這一次,楚辭依舊只是淡淡的掃了一眼楊柳,不予置評。楊柳的腦袋都低到了胸膛上。

    楊柳唱完了曲兒,楚辭只一人賞了一個銀元寶,小師妹終於露出了不滿的神色。

    “柳師兄,怎的貴人竟然如此小氣啊?”小師妹杏眼圓睜,氣鼓鼓對楊柳抱怨。

    “楊柳,你是不是對貴人說了什麼,讓貴人對我們不滿了?”班主也問。

    “小柳兒,我知道要你帶我們一起過去讓你為難了,可是你也不能這樣啊。”大師哥一臉失望,一副以往我真是看錯了你的模樣。

    “我……”楊柳委屈極了,萬萬沒想到他一片好心,竟然得了這樣的下場。

    “對啊,楊柳,是不是你得罪了貴人,讓貴人對我們都不滿了。”兄弟姐妹也質問。

    楊柳面對所有人的逼問,簡直有苦難言,“貴人已經如此厚待我們了,我們不能得寸進尺。”

    被楊柳一吼,大家就有點尷尬了。確實,除了不能離開這個院子,他們都被好吃好喝招待著,這輩子沒過過這樣的生活,現在卻嫌人家給的不夠多,但是人家又憑什麼多給他們呢?

    戲班子的人消停了,可是在楊柳獨自拿回來越來越貴重的賞賜以後,氣氛變得越來越不對勁。他已經把所有的賞賜都交給了班主,班主卻還拿懷疑的目光看著他,似乎他還在私底下藏了什麼好東西。

    兄弟姐妹們也離他越來越遠,越來越冷漠。他們都懷疑他在貴人面前說了壞話。

    直到小師妹鄙夷的目光落過來,楊柳才知道,居然是大師哥說他,說他早就已經和貴人有了一腿,所以貴人才只對他那麼特別。

    “不要臉面的下賤玩意兒,竟然勾引貴人,當初就不該撿你回來!”他視若親父的師傅這樣說他,“你師妹人長得漂亮,哪裡比你這下賤玩意兒差了,你要想辦法讓你師妹得到貴人的青睞。”

    楊柳失魂落魄的走到了荷花池邊,整個人搖搖欲墜,被一雙不甚強壯的手攔住了。

    “貴人……”他恍恍惚惚的看著楚辭。

    楚辭歎了一口氣,摸了摸楊柳憔悴了許多的臉蛋。

    “貴人……”楊柳後退一步,死死低著腦袋。

    楚辭拍拍他的額頭,“現在懂了嗎?並不是你對每一個人好,就能換回真心的,人心貪婪,得寸進尺。”

    楚辭瞧著如今還很稚嫩的楊柳,依稀只能看見一點點日後的影子。

    多年以後,大概楊柳也不知道,自己竟然會變作那般的模樣吧?處事圓滑,曲意逢迎,甚至還能巧舌如簧,甚至不擇手段。這都是被現實硬生生的逼成了那樣啊。

    楚辭不知道他曾經經歷了什麼,只知道他見過的楊柳,雖然容貌一流,卻是個不討他喜歡的角色。

    他見過的楊柳甚至能夠輕易在人前寬衣解帶,沒有半分羞澀扭捏,只是眉眼間掩不去的滄桑疲憊,還有麻木。

    楊柳當初被獻到他跟前,他甚至連知道他名字的想法都沒有。

    不過卻發現他的戲班子當真還有幾分有趣兒,只是他也不知道,楊柳能把當初那個名不見經傳的戲班子推舉到如此地位,是花了怎麼樣的心血,遭受了怎樣的恥辱。

    “你以後就跟著我吧。”楚辭又揉了一把楊柳的發頂。現在的楊柳還木呆呆的,沒有半點曾經的知情識趣兒,遊刃有餘,楚辭不由得心生了一些憐惜。

    這還是一個孩子呢。

    楊柳黯淡的點了點頭。

    “你放心,你曾經的恩情,我已經幫你還上了。”當初那班主把楊柳撿回去,不過是想多一個人給戲班子賺錢罷了。這許多年來對楊柳非打即罵,讓小小年紀的他東奔西跑的唱戲賺錢,若是仔細算起來,他欠班主的恩情,自己便早就已經還清了。

    真不知道這小傢伙到底是怎麼順利長到這麼大,並且還沒有長歪掉的。

    他該說出淤泥而不染嗎?

    楊柳心甘情願的同意了,楚辭也有點高興。上輩子的一切已經隨風而去,他不會再懷念從前,也不會再執著過去,不過身邊有這麼一個“故人”,並且還是一個與曾經截然不同的故人,楚辭只覺得,那些仇啊怨啊,都通通消失了似的。

    是不是只要楊柳不變成當初的模樣,他也就可以徹底擺脫過去?

    福喜對於楚辭繞這麼大一個圈子,只為了一個養起來解悶兒的小玩意兒一個心甘情願,簡直不能理解。

    一個玩物罷了,想要的話,直接討過來不就好了嗎?用得著廢那般心思?

    不過楚辭想做什麼,福喜也只能看著,他還能阻撓楚辭不成?最後只得暗暗嘀咕幾句,也就不了了之了。

    楚辭心情大好,又賞下許多東西,把楊柳的身契從班主那裡要過來了。戲班子裡的人,除了是班主親生女兒的小師妹,其餘人皆是寫了賣身契的。當初投奔了各路貴人的兄弟姐妹,想要離開,自然也是花費了不少代價。當然,那其中可能也有班主對貴人們的“孝敬”。

    一開始班主還不太情願,傻子都能看出楊柳這是走了大運了。戲班子裡的人,能被貴人討要了去做個小妾外室,已經是天大的造化了。

    沒有良家子敢娶戲班子裡的女人做正妻,自然也沒有良家子願意嫁到戲班子。就連班主自己的夫人,也只是一個二兩銀子買回來的稍有姿色的女子罷了。

    不過,班主也只是想想罷了,如今整個戲班子都握在人家手上,人家貴人沒有馬上翻臉不認人已經很好了。

    只是大師哥又不免一番長籲短歎,只道人心不古,小師妹也是一臉嫉妒,只恨那個被看中的人不是自己。

    既然人已經到手了,楚辭便讓人把其他人客客氣氣送了回去。戲班子得了許多銀錢,又有了許多名聲,只要運作得好,以後的發展定然是不錯的。

    楚辭可樂呵了,但是有人不高興了。

    楚軒萬萬沒有想到,他不過是想讓辭辭高興,他以為辭辭喜歡那個戲班子,就費了老大的力氣將現在還不甚出名的戲班子找了出來,沒想到,居然徒給別人做了嫁衣。

    楚辭收了一個小寵,也沒想著要瞞著別人。以前他是皇帝,名不正言不順,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哪裡還敢公然做一些不可言說的事?當然,他也沒有時間。

    現在不同了,他都不是皇帝了,自然是不需要再考慮那麼多。

 

    別說只是收一個小寵,就算是他現在想娶一個太后娘娘到後宮裡面放著,群臣的意見都不會太大。

    他們算是看明白了,太上皇還真沒打算再插足朝堂了。既然如此,太上皇想怎麼折騰,都由著他去吧。

    楚軒時時刻刻惦記著流雲殿的消息,從梅香戲班子第一天被接進了殿中,他就已經知道了。

    他本來還暗自得意,辭辭果然喜歡那戲班子,不枉費他花了的力氣。

    只是這一天兩天,也不見裡面的人出來,楚軒就有些坐不住了。奈何他跑到流雲殿,只能吃閉門羹,還碰了一鼻子的灰,最後只能訕訕離開。

    好歹辭辭喜歡他找的解悶兒玩意兒,楚辭想著,哪天就到辭辭面前討個好。不過,當戲班子的人都被送了出去,那個長得一副小白臉樣的郎君卻被大張旗鼓的留在了流雲殿,楚軒就笑不出來了。

    他明明記得辭辭是不太喜歡那個小白臉的,所以他也沒往那個方向想過。現在楚軒何止是笑不出來了,簡直快要哭了好嗎?這叫什麼?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現在辭辭把那小白臉留在了流雲殿,傻子都能猜到辭辭的用意了!楚軒砸了一套岐山的禦墨,又撕了幾張大家的名畫,這才正了正臉色,努力不讓自己的臉色太過難看。

    “來人,擺駕流雲殿。”楚辭寒著一張小臉,他倒是要看看,那個小白臉到底有什麼好的。

    ……

    “喲,阿辭,這幾天不見的,你居然……”慕睿沖著楚辭擠眉弄眼,大好的一個俏公子,硬生生被他弄得猥瑣下流至極。

    楚辭淡定的喝茶吃點心,順便欣賞新得小郎的嗓音。

    “被自己父親嫌丟人,連門都不讓出的傢伙,沒資格嘲笑寡人。”

    慕睿的臉色一下子就掛不住了,好吧,被嫌棄的人的確是他。昌平侯為了不在過年這段時間被府中的庶子庶女之流闖了禍,硬生生把他們拘在了府中。去年被一個不知好歹的庶子丟了大臉,昌平侯今年學乖了,再也不認為他呼啦啦帶著一大家子上禦宴是件拉風的事情了。

    而慕睿,就好死不死是那個“被嫌棄”的其中之一。

    “那是本公子給他幾分面子,否則就憑那幾個軟腳蝦,困得住本公子我?”慕睿嘴硬。

    楚辭撇撇嘴,擺明瞭不信,搞得慕睿黑了一張俊臉,老大不高興了。

    “公子,請。”楊柳送上來一杯茶,他不知道慕睿的身份,也不敢隨意猜測,他連楚辭真正的身份都不知道。

    不過,這地方一看也不是普通人能住得了的,還有大門外守衛森嚴的侍衛。楊柳甚至有些讓他心驚肉跳的猜測。

    尤其是那位對他指手畫腳,諸多不滿的胖大人,那種拿腔拿調的嗓門兒,還有那不自覺的動作,讓他猜測那位大人應該不是一般的男人……

    不過,以他現在的身份,確實也沒資格問。讓楊柳松一口氣的是,貴人也沒有為難他的意思,有事也沒有瞞著他。只是這殿中人實在是太少了,除了胖大人和兩位姐姐,他都見不到其他人。當然,貴人除外。

    現在貴人來了客人,他當然要好好表現,不能給貴人丟了臉。

    慕睿把一雙眼睛擠成了眯眯眼,看得楚辭恨不得抽他一巴掌。

    “你幹什麼呢?別讓嚇著楊柳了。”楚辭語氣不善。

    慕睿撇撇嘴,“還心疼起來了,你看你那小玩意兒有沒有害怕?”

    楚辭無力的扶額,楊柳正好奇的盯著慕睿看呢,半點沒有害怕瑟縮。也是,若是楊柳當真是那弱不禁風的嬌嬌女一般的人物,當初也挑不起一個偌大的戲班子了。

    “就你嘴巴臭。”楚辭罵了一句。

    慕睿不滿,嚎著嗓門兒要和楚辭拼了,楚辭淡定的躲開。楊柳看得滿眼羡慕,貴人和他的友人之間關係真好。

    這廂正笑鬧著,福喜拉長著一張臉過來了,“太上皇陛下,皇上來了,在殿外頭鬧呢。”

    福喜的話差點嚇得楊柳腿軟,腦中更是一片空白,那孩子,都嚇傻了。

    慕睿也嚇了一跳,他可不想在這裡被其他人給看見了,他和楚辭之間的關係可是見不得人的。

    “他鬧什麼?”楚辭皺眉。

    “皇上想進來,還帶了禁衛軍,那幾個龍虎衛快要攔不住了。”福喜淡淡道。

    “皇上瘋了吧!”慕睿火急火燎跳起來,“我先回去了,這邊的事兒阿辭你自己解決。”慕睿說完就朝後面溜,他要從那邊翻牆跑路。

    “出去看看。”楚辭長袖一甩,面沉如水的往外走。

    出得殿外,果然見得一隊禁衛軍和龍虎衛正雙雙對峙,連武器都拔-出來了。

    “你們這是幹什麼?想造反嗎?”楚辭沉著臉,直接呵斥。

    “參見太上皇!”禁衛軍統領看見楚辭了,馬上松了一口氣,放下手裡的長刀,單膝跪下行禮。

    “參見太上皇!”見統領跪下了,其餘人也趕緊麻溜的照做。

    “說吧,你們到底想幹什麼?包圍寡人的流雲殿?還是想乾脆把寡人一起殺了。”

    “卑職不敢!”禁衛軍統領趕緊道,心中更是暗暗叫苦。楚辭積威猶在,若不是小皇帝以身份壓人,他才不願意帶人跟著來呢。往日他可沒少被龍虎衛的人痛揍,一看見龍虎衛的標誌,渾身都疼了,才不願意來找不自在。

    “說吧,你們這是鬧得哪一出。”楚辭淡淡的看著呆立在一旁的小皇帝。

    楚軒其實已經後悔得要命了,辭辭本來就不滿他了,他現在更給辭辭添了不喜他的理由。

    所有的嫉妒,不滿,怒火,全都在見到楚辭的那一瞬間通通消失了,只剩下了手足無措。

    “辭辭,朕,朕不是……”楚軒驚慌失措。

    “不是什麼?皇上這是翅膀硬了,嫌棄寡人礙事了嗎?”

    “不是,不是!”楚軒拼命搖頭,“真的不是……”

    “那你帶這麼多人來,到底想要幹什麼?”楚辭沒有輕易放過他。

    “朕,我……”楚軒都要急瘋了,他怎麼敢告訴楚辭,他是來捉拿他的新寵的?

    楚辭的臉色實在是不好看,他在想,他是不是對楚軒太過放縱了,放縱得他已經完全不知道天高地厚,他到底是從哪裡來的底氣?他可不曾記得有給過他。

    “辭辭,辭辭朕錯了,朕只是……只是……”看見楚辭真的生氣了,楚軒手腳冰涼。

    “只是什麼?只是對寡人不滿?”

    楚辭背著雙手逆光在楚軒身前站立著,臉上掛著前所未有的寒冰。

    “不是,不是這樣的……”楚軒拼命搖頭,午夜夢回,他無數次見到楚辭這樣寒著臉,一臉失望的看見他,最後離他越來越遠,越來越遠,他抓不住他。

    他又讓他失望了。

    “我沒有!我不是!”楚軒紅著眼睛,哀求道,“辭辭,辭辭你不要這樣看著我,不要這樣……不要丟下我,不要……”楚軒抬起雙手,踉踉蹌蹌要抓住楚辭。

    “你做什麼?”楚辭厭惡的躲開了楚軒的手。

    這個動作卻刺激到了楚軒,他驀然張大了眼睛,突然驚恐的尖叫一聲,“不要!”

    他的神色實在是太過絕望驚恐,以至於一張小臉極度的扭曲。楚辭被楚軒嚇了一跳,忍不住後退一步,有些驚疑不定。

    “啊!”楚軒喉嚨裡突然發出一聲淒厲的哀嚎聲,一張小臉也白得透明,他無助的在空氣中揮舞著雙手,想要抓住些什麼,最後卻依舊兩手空空,做什麼也是徒勞。

    隨後他居然身子一軟,直挺挺的往地上倒去。

    楚辭嚇得夠嗆,趕緊伸手抓住了楚軒的袖子,卻發現小白眼狼已經暈厥了過去,嘴角還帶著一絲解脫的笑容。

    “這……”楚辭破天荒的愣住了,他抱著楚軒小小的身子,渾身僵硬不以,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太上皇陛下風中淩亂,整個人都傻眼了。他應該,沒有做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吧?

 第十七章

    所有人都面面相覷,最後,還是福喜最先反應過來,“還不趕緊把皇上送回太和殿,趕緊去請太醫啊!”

    楚辭就愣愣的讓楚軒被人從他手中接走了。

    楚軒是在流雲殿莫名其妙的出了事,楚辭沒辦法,只好也跟去了太和殿。

    他還真沒想到他這麼快又回來了。

    楚辭看著沒有一絲變化的太和殿,心下複雜。他其實是不太喜歡這裡的,太和殿擁有過他太多的記憶,不管是開心的,難過的,還是難堪的。

    所以他回來以後,就急著逃離這裡,不想觸景生情。

    楚辭一個人靜靜的站在廊下,種在園子裡的老臘梅樹也開花了,帶來陣陣馨香。

    楚辭精神有些恍惚,他驀然想起了,他曾經在這顆老樹下,抱著一個畏縮陰沉的孩子,輕聲細語的哄他。

    他還帶著一個日漸開朗的孩子,在這老樹的花瓣上掃過梅雪。

    可惜這一切都已經恍惚了,遠得好像只是曾經做過的一場夢一般。

    他的記憶漸漸凝結在一張充滿了不屑與怨恨的臉上,那張臉漸漸清晰起來,把楚辭心中那張髒兮兮的小臉給淹沒了。

    楚辭的目光漸漸冷了下來,那個一心一意依戀他的孩子,終究只是存在於他的幻想之中罷了。

    楚辭抬起手臂,摘下了一朵臘梅花,隨後他的指尖輕輕一用力,飄零的花瓣就從他掌中紛紛而落,隨著風漸漸被吹遠了。

    “陛下,小心身子。”肩上多了一個重物,是福喜披了件裘衣在他肩上。

    “無礙。”楚辭隨意拉了一把袖子,“隨寡人進去看看吧。”

    福喜瞅了瞅楚辭的神色,發現他是真的很平靜以後,高高懸起的心就漸漸放下了。他還真怕楚辭情緒不穩。

    楚辭踏進了西暖閣。

    這本來是他的寢閣,結果他搬走以後,楚軒倒是迫不及待的又搬到了這裡。

    讓楚辭無語的便是,那床榻上的被子也很眼熟,顯然是他曾經留下來的。一想到自己用過的東西現在正被小白眼狼使著,楚辭就渾身不得勁。

    “皇上怎麼樣了?”楚辭也沒靠得很近,撂開衣擺,坐在了他平時最喜歡的寬椅上。

    總算是回到了自在的地方,楚辭長舒了一口氣。

    好幾個醫正已經給楚辭會診完畢,見楚辭發問了,趕緊來彙報。

    “回太上皇,皇上這是思慮過重,陡然受到了刺激導致的情緒失控,這才造成了昏厥,好好調養一下,以後還是無大礙的,就是不能像現在這樣焦慮了。”

    “思慮過重?”楚辭挑眉。

    醫正顯然也覺得,皇上今年歲數還這麼小,已經精神壓力這麼大了,看來,這一國之君著實不好當啊。

    “是這樣沒錯。老臣們已經給皇上開了方子,接下來需要好好靜養。”醫正斟酌了語氣,“這朝堂上的事……”

    楚辭揮揮手,“你們走吧。”

    朝堂上的事情,還輪不到太醫來開口,醫正們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對著楚辭行了禮,就提著藥箱離開了。

    楚辭望了一眼床榻上鼓起的一小團,想了想,這裡應該沒他什麼事兒了,他還是先回去了。

    只是他還沒來得及起身,發現他意圖的芍藥已經跪在了他面前。

    “太上皇請留步。”芍藥咚的一聲給楚辭磕了一個頭。

    楚辭就挑了挑眉。

    “請太上皇留下來吧,留到皇上醒來再走也不遲。”

    “你這小宮女到是衷心。”楚辭輕笑。

    芍藥的臉白了白。

    她當初來到楚軒身邊,說白了,也是楚辭安排的。芍藥說起來,也算是從楚辭身邊走出去的人,她真正的主子該是楚辭才對。

    只是越到後來,芍藥就漸漸倒向了楚軒,也不知道那毛都沒有長齊的楚軒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不過楚辭也沒在意,本來就是安排去照顧小白眼狼的人,人家對小白眼狼衷心耿耿也沒什麼不對。

    芍藥咬了咬唇,又重重的磕在了地上,“太上皇陛下,皇上他每天晚上都睡不好,連夢裡都在念著您的名字,身邊沒有您的東西抱著,他連眼睛都合不上。太上皇陛下,奴婢求您,多看皇上幾眼吧。”

    楚辭嘴角一抽,“你說他晚上抱著寡人的東西睡覺?”

    芍藥一僵,知道自己說漏了嘴,被楚辭這麼一問,想撞牆的心都有了。

    “恩?”見芍藥不說話,楚辭的聲音更冷了。

    “回太上皇。”芍藥咬了咬唇,硬著頭皮道,“有時候是被子,有時候是衣裳。”

    楚辭一下子就站了起來,“該死的!”他臉色難看,走到床榻旁邊,突然一把掀開了小白眼狼的被子。

    “啊!”芍藥一聲驚呼,急得額頭冒汗,卻不敢阻止楚辭。

    楚辭看著睡得正香的白眼狼,因為突然沒了被子,小小的身子顫了顫,縮成了一團。

    楚辭就伸手往枕頭底下摸。

    “太上皇陛下,別!”芍藥想要拯救主子的秘密。

    然而楚辭手上已經提著一條明黃色的褻褲,一張臉黑成了鍋底。

    這就是被小白眼狼抱著睡覺的東西?楚辭眼前一黑,差點羞憤的暈過去。

    那小白眼狼也不知到底醒沒醒,咕嚕了一句什麼,沒有抓到被子,就伸手往枕頭底下摸。

    摸了半天,居然扯出來了一件褻衣,然後便滿足的把小臉埋了進去,緊緊的抱在了懷中。

    芍藥也差點暈過去了,偷偷去看楚辭的臉色,察覺到了一股山雨欲來的氣氛。

    “來人。”楚辭哆嗦著手臂,將手中褻褲扔在了地上。

    他實在是氣得夠嗆。

    福喜小跑著過來了。

    “把太和殿給寡人好好翻一翻,找到寡人的東西,通通帶走!”

    “陛下!”芍藥失聲,這,這不是要了皇上的命嗎?

    “閉嘴!”楚辭狠很甩了甩袖子,轉身離開了這個讓他氣不打一處來的地方。

    福喜一頭霧水,不過轉眼就看見了床榻上小皇帝的懷中之物,隨即像是明白了什麼,一把捂住了嘴巴,差點笑出來。

    “公公。”幾個小太監站在福喜身後。

    福喜甩了甩帕子,“沒聽見太上皇的話嗎?趕緊的找,漏了一件,小心你們的腦袋。”

    “是!”小太監們一哄而散。

    福喜“嘖嘖”兩聲,替楚軒蓋好了被子,又在床榻上摸了摸,隨手把摸出來的東西藏在了袖子裡面,也沒看急紅了眼的芍藥,昂著下巴就出去了。

    “陛下……”芍藥趴在楚軒的榻邊,眼睛哭成了核桃。

    很快,一些零零碎碎的東西就被清理出來了,堆到了楚辭的面前。

    楚辭這才恍然,原來他留下了這麼多東西在太和殿,有些東西,他自己都不記得了。

    “拿出去處理了吧。”楚辭揉了揉眉心,對福喜道。

    福喜自然是明白楚辭的意思,這些東西,以後不會再出現了。

    “你們這是什麼意思?本公主要看看自己的侄兒,還要被你們阻攔不成?”太和殿外吵吵嚷嚷,伴隨著尖銳的女聲,讓楚辭大皺眉頭。

    “外面怎麼回事?”

    “回太上皇,是南寧公主來了。”

    “南寧?”楚辭詫異,“她怎麼還在皇宮?”

    “回太上皇,太皇太后娘娘還在病中,公主是來侍疾的。”

    “是嗎?”楚辭就大搖大擺走了出去。

    那邊南寧公主身邊的護衛還在和龍虎衛對峙,楚辭現在在太和殿,他們當然不會放任何不相干的人進去,包括這位公主。

    “南寧,你的禮儀都學到狗身上去了嗎?吵吵嚷嚷的成何體統!”楚辭一走出來,便對著南寧公主就是一頓呵斥。

    南寧看見楚辭也在這裡,登時就有些慌亂,她是聽說了那乳臭未乾的臭小子和那小畜生吵翻了,這才在太皇太后的示意下,多多和小皇帝親近的。

    只是她能見到小皇帝的機會不多,這次也是聽說小皇帝病了,想要趁著小皇帝生病來討個好,這才眼巴巴的跑過來的。要是知道楚辭也在這裡,她是絕對不會過來的。

    看見南寧愣在哪裡,楚辭也沒有放過她,“見了寡人也不行禮,南寧,你是想再抄寫族訓規嗎?”

    一聽到抄寫族規,南寧立刻顫了顫,俯下身子,不情不願的給楚辭行了一個禮,“見過皇兄。”

    “起來吧。女兒家家的,既然已經嫁人了,就要好好在家相夫教子,莫給夫家丟了顏面。”

    南寧公主的臉色有一瞬間的扭曲,嘴角抽了抽,白著臉道,“南寧明白了。”心中卻把楚辭罵了個狗血淋頭,小畜生,讓你再得意一段時間!

    “恩。”楚辭點點頭,又不輕不重的呵斥了幾句,罵得南寧高聳的胸脯劇烈起伏,裘衣下的雙手拳頭一握再握,簡直想一巴掌給楚辭甩過去。

    可惜她不敢了。

    曾幾何時,那個被她當做畜生一樣隨意打罵的瘦弱男孩已經長成了她要小心翼翼看臉色行事的人了。

    南寧對楚辭又恨又怕。

    楚辭剛被接進宮中的時候,身體不好,還經常生病吃藥,她的父皇就對他呵護備至,甚至冷落了她。從小被寵到大的南寧怎麼受得了?楚辭就成了她的眼中釘,肉中刺。

    她總是找到機會就要欺負楚辭,楚辭孤家寡人一個,還不是任她搓扁揉圓?她也不擔心楚辭向先皇告狀。

    可惜漸漸的,楚辭總有辦法躲過她的黑手,甚至還讓她吃了些不大不小的虧。

    南寧咽不下那口氣,就變本加厲的欺負楚辭,楚辭那個時候勢單力薄,著實吃了很多虧。

    可是誰也沒想到楚辭居然是最後的贏家,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

    南寧一開始還不當回事兒,她可是正統的公主,怎麼可能向一個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雜種低頭?然後她就被狠狠收拾了。

    其實說是她是被狠狠的收拾,那也是冤枉楚辭了,楚辭自認為自己還是足夠善良的,幹不出那種隨意要人命的事。

    他只是讓南寧一次又一次的犯錯,然後被抓個正著,一次又一次的跪祠堂,抄寫族規而已。只是那比殺了南寧,更讓她難受。

    被楚辭教訓已經足夠屈辱,她還要跪在祠堂裡抄書,被一群虎視眈眈的嬤嬤圍住,對於一個嬌生慣養的公主來說,當真是天大的恥辱。

    她不是沒想過報復,可是她的母后拿楚辭都沒有辦法了。

    後來她實在是怕了,再加上又到了適婚的年齡,太后就幫她挑了個如意郎君,讓南寧嫁出去了。

    南寧出嫁以後,才總算過回了高高在上的生活,婆家的地位還要靠她維繫,也對她很是諂媚。只是楚辭是橫亙在她嗓子眼兒裡的一根刺,她拔不出來,也只能生生受了。

    南寧過了一段舒心日子,又找回了自信,便三五不時往皇宮裡跑,到楚辭面前來給他找不自在。

    楚辭也膩歪了,就下了出嫁公主沒有旨意不得隨意進入皇宮內的聖旨,省得有些不安分的人三天兩頭讓皇宮不得安生。把南寧和太后氣得夠嗆。

    南寧不死心,還想找麻煩,誰知她的駙馬差點丟了差事,嚇得駙馬硬著頭皮把南寧罵了一頓。南寧的駙馬說她自找麻煩,再這樣下去,他只能跪求皇上把他調任到遠離京城的地方,再也不回來了。

    南寧這才老實下來,駙馬一硬氣,她倒是也少了些底氣。只是楚辭卻開始大力扶持她的夫家,現在她的夫家都知道,南寧公主靠不住,最後還是得靠上面那一位。南寧公主在夫家的地位一降再降,要不是太皇太后還活著,她的舅家實力還算強硬,怕是她就要成為全大楚笑話的一位公主了。

    連太皇太后現在都拿楚辭沒轍,南寧當然也開始怕了,開始躲著楚辭。

    只是這一回,她好容易覺得找到了扳倒楚辭的機會,卻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楚辭。雖然她認為楚辭已經不是皇帝,不足為慮了,但是被教訓了許多年,見了楚辭就要反射性的先竊了幾分,卻是沒辦法消除了。

    楚辭見南寧老實了,不痛不癢的問,“你到這裡來幹什麼?”

    他可不認為,南寧出現在這裡,會是有什麼好事。他太瞭解南寧了,睚眥必報,心狠手辣。

    “南寧是來探望侄兒的。”南寧公主勉強一笑。

    楚辭挑了挑眉,南寧就立刻後退了一小步,臉色有些發白,被她身後的侍女扶住了。

    “那你就慢慢看吧。”楚辭也不以為意,直接招了福喜,大搖大擺的走了。反正他要尋的東西已經全部到手,他也不想繼續留在這裡了。

    南寧看著楚辭的背影,反而有些躊躇了。

    她不知道楚辭私底下在搞什麼鬼,萬一這是楚辭為了對付她而設計的陰謀呢?

    只能說南寧公主想太多,也太看得起她自己了。

    最後,南寧公主咬咬牙,轉身離開了。她要回去找太皇太后商量一下。

    楚辭回到流雲殿,馬上讓福喜收拾收拾東西,絕對不落下一件!

    “陛下,這是幹什麼呢?”福喜一頭霧水。

    楚辭來回在原地轉了幾個圈兒,最後一跺腳,“咱先去清泉山莊住幾天,你可別把寡人什麼貼身的物件兒給落下了。”

    福喜一愣,隨即一臉的古怪。不過他很快就想通了,一副想笑又要忍住的模樣。

    楚辭踹了他一腳,“老太監,還不趕緊去!”

    “唉唉,奴才遵命!”福喜就憋著笑跑了。

    楚辭氣得牙疼。

    不過他現在可沒心情再去和福喜計較了。

    楊柳不知道楚辭這麼出去了一趟,回來以後就臉色那麼難看了,所以他小心翼翼伺候著楚辭,也不敢多說話。

    他已經明白了楚辭的身份,也明白了自己的小命在別人眼中有多麼的微不足道。所以他現在,只能牢牢的跟著楚辭了,不能再有半分二心。

    天色已經很晚了,宮外也已經宵禁,楚辭只得把馬上出宮的想法給擱置了。

    當天晚上他就做了一個可怕的噩夢,小白眼狼抱著他一堆的褻衣褻褲,不停的摸啊嗅啊抱啊,硬生生把楚辭給從睡夢中嚇醒了。

    怪叫著從火炕上坐起來,楚辭才發現他竟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陛下,您這是怎麼了。”蜷縮在楚辭炕角的楊柳一咕嚕爬起來。

    “沒事。”楚辭喘了幾口氣兒,還有點心有餘悸,感覺到渾身的粘膩,趕緊道,“快叫人給寡人送熱水,寡人要洗澡”

    “是。”楊柳趕緊跑出去了。

    楚辭泡進了澡桶裡,長長的吐了一口濁氣。

    闔上眼睛,楚辭光裸的臂膀擱在了澡桶邊沿,烏黑濃密的發散在水裡,水藻一樣。楊柳拿著一條汗巾,正在給楚辭擦背。

    楚辭漸漸放鬆了許多,睜開眼睛,楚辭神色複雜。

    他好像知道了那小白眼狼什麼不得了的秘密,原來那小白眼狼在人後,竟然有那樣一個見不得人的癖好!

    莫非那小白眼狼其實有神經方面的疾病?楚辭有點苦惱,把大楚交到一個“精神病人”手中,他會不會辜負了先皇的期待?

    楚辭一時間有些心亂如麻。

    如果這時候再換一個國君,怕是滿朝文武都不會答應,就算他們答應了,再培養一個合格的繼承人出來,也又是一個大工程,楚辭可不想再來一回了。

    楚辭扶了扶額,陷入了極度的為難只之中。

    若是楚軒知道了楚辭此刻的心情,怕是要氣得吐血。

    他只是上輩子形成的習慣,自從楚辭死去,他就開始難以入睡。時間過去得越久,他就越難入眠。

    直到後來,他無意中翻出了楚辭的遺物,捧著那些東西,他仿佛還能聞到楚辭的身上令人安心的味道,所以他再也放不開了。

    回來以後,他也曾經失眠過,不過辭辭近在咫尺,一想到這個,睡覺也不是什麼難事了。

    後來楚辭搬出了太和殿,楚軒見不到他的面,只好又搬進了楚辭的臥房,這才感覺好受了一些。

    不過他還是想抱著一些楚辭的東西,於是楚辭一些清洗過的,落在了淨房的貼身衣物,就被他如獲珍寶的收藏起來了。

    天知道他根本沒想那麼多,也沒想到,他竟然這麼快就被楚辭抓了現形,甚至還把他當成了神經病,恨不得立刻躲他遠遠的。

    天一亮,某位太上皇陛下就躲瘟神一樣的偷偷出了宮,並且把他的貼身衣物全部都帶走了。

    楚軒醒過來的時候,楚辭早就已經跑得沒影兒了。

    “嚶……”耳邊是女人嚶嚶的哭泣聲,楚軒只覺得他做了一個漫長又可怕的夢。

    他的辭辭消失在了一場大火裡,屍骨無存,帶著對他的滿腔厭惡和憎恨離開了他。

    無論他再怎麼哭泣,再怎麼後悔,他的辭辭都回不來了,他失去了他這輩子最珍貴的東西。

    他總以為只有辭辭是不會離開他的,無論他犯了怎樣的錯,他的辭辭都會原諒他,可惜他太自以為是了,天真又愚蠢。

    所以,他留給他自己的,只有無盡的悔恨。

    “吵什麼?”楚軒睜開眼睛,眸中一片空洞孤寂。

    “陛下……”芍藥被楚軒嚇了一跳,她被他可怕的表情嚇壞了。

    “你?”楚辭軒一愣,想通了什麼,一瞬間,全身都變得柔和起來。

    芍藥再看楚軒,幼年帝王已經重新變回了幼稚天真,“芍藥姐姐,不要哭。”

    得到安慰的芍藥心下一松,陛下還是那個陛下,剛剛她應該是看花眼了吧。

    “陛下,太上皇,太上皇他……”芍藥有些難以啟齒。

    “辭辭怎麼了?芍藥姐姐,你說清楚啊!”楚軒急了。

    芍藥哭得更傷心了,“奴婢對不起您,枕頭下的,枕頭下的東西被太上皇陛下給發現了。”

    一瞬間,乖巧可愛的小皇帝臉上的神情扭曲無比。

    “芍藥姐姐,你再說一遍好嗎?”

    “枕頭下的東西,被太上皇陛下給拿走了……”芍藥哭著道。

    小皇帝一臉的生無可戀。

    “陛下!”

 第十八章

    “你怎麼突然跑這裡來了?”清泉山莊,慕睿腰間只圍了一塊布,大大咧咧的泡在溫泉池子裡面,舒展著他胸膛上雖然單薄,卻很飽滿結實的肌肉。

    楚辭蔫蔫的也圍了一塊絲綢在腰間,靠著溫泉池子的圍壁,面有菜色,一點都不想搭理他。

    “喂?阿辭,你沒事吧?”慕睿見楚辭沒有說話,忍不住來了幾個狗刨式,泅到了楚辭身邊。

    楚辭繼續蔫巴巴的,掃了一眼慕睿雪白的胸膛,也沒心情偷偷欣賞了,甩了甩胳膊,“乖,自己玩兒去。”

    “呸呸!”慕睿被楚辭的動作甩了一臉的水花,還有一些更是濺到嘴裡去了,差點要和楚辭拼命。

    “聽話。”楚辭伸出濕噠噠的手在他腦門兒上一通亂揉,揉得慕睿都沒脾氣了。

    “你沒事吧?”慕睿躲開了狼爪,有些擔憂的看著楚辭。

    “我沒事,只是覺得有些瞎了眼而已。”他還沉浸在巨大的打擊當中,楚辭覺得,他需要更多的時間來平復他心中的傷痛。

    慕睿是沒辦法理解楚辭的痛的,無語的翻了一個白眼,果然自己到一邊玩去了。

    清泉山莊是個好地方,這一片的地界,早就被楚辭收入了囊中。溫泉也是無意間發現的,讓楚辭驚喜的很。

    冬日裡那些水靈靈的蔬菜,基本上都是引了溫泉水澆灌,保溫的,生長的十分好。

    往日裡楚辭還願意賞一些給他朝堂上的大臣們,不過今年他改變主意了,不送了,全部留下來自己享用。

    這餘下的數量就有點多了,楚辭也不怕浪費,他手裡養的人多,賺的錢多,花的也不少,乾脆一半高價賣了,一半發給底下的兄弟,讓他們大冬天的也奢侈一把,比以往的份例多嘛。這個時節的蔬菜,可是金貴的很。

    慕睿眼饞了這地許久,還是只能過過眼癮,根本不能占為己有,只好可勁兒的來這裡折騰了。

    楚辭突然的到來就讓他不好在莊子上享受大爺級別的待遇了,因此他還有些嘀嘀咕咕,暗自不滿呢。

    楚辭懶得揭穿慕睿那點小心思,出息!

    而此時,山腳下,一行人偷偷摸摸進了山。

    “衛家哥哥,這山上果真有狐狸?”說話的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這少女古靈精怪,眼兒溜圓,厚厚的銀色披風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張小臉。

    被她亮晶晶的眼睛看著的正是一個身著勁裝的少年郎。

    這少年郎被少女如此崇拜的眼神瞅著,當即拍著胸膛打包票道,“瀅瀅妹妹,你放心,絕對有的。前兒本公子的侍從辦事兒從這山下經過,的確是看見了妹妹想要銀狐。要不是忙著回府交差,他當時就能把那畜生拿下了,就不是只射了它一箭,讓拿畜生跑了的結果。”

    少女聽得滿眼發光,“若是能得了銀狐皮,我就能在哥哥回家之前做好一雙銀狐皮坎肩送給他了。”

    少年郎大手一揮,“瀅瀅妹妹放心,絕對不會耽擱你給朱大哥親手做禮物的。”

    少女笑得眉眼彎彎,“那小妹就先謝謝衛哥哥啦。”

    “好說好說。”有小美人如此恭維,衛紹元神采飛揚,要多得意要多得意。

    不過他身後的護衛總管卻眉頭緊縮,還是開口打斷了衛紹元的興致,“少爺,這前面好像是私人領地,咱們就這樣闖進去沒經過主人家的允許,怕是不太好吧?”

    少女一聽,果然就帶了點猶豫,“衛家哥哥,這山是有主的,那我們是不是不能進去啊?”

    衛紹元一見美人輕愁,馬上就不高興了,“本少爺管它是不是有主的。少爺想要的東西,此間主人還不是得乖乖給少爺捧出來?”

    “瀅瀅妹妹,咱們走!”衛紹元說完就翻身上了馬,又對著護衛總管道,“把大黃的鏈子打開,要攆那畜生,大黃少不得要出力。”

    “少爺,大黃性情殘暴,這解開鏈子,萬一傷了山上樵夫獵戶……”總管還想再勸。

    “到底你是主子還是我是主子?”衛紹元見美人似乎有些詫異,瞬間發了火,在美人面前丟了臉,他衛少還要不要在京城混了?

    “奴才不敢!”總管趕緊退下了。他一拍手,身後就有護衛打扮的人拉上來一輛被油布遮蓋住的棚車。油布被一把拉開,就露出裡面一個用精鐵打造的鐵籠,一隻巨大的山犬被一根拇指粗的鐵鍊鎖在了籠子裡。

    那山犬一身黃色發亮的皮毛,兇相畢露,目光陰寒,唇邊露出獠牙,涎水滴滴答答從犬口邊往下滴。

    “呀!”少女一把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花容失色,趕緊策著座下那匹棗紅色的小馬往衛紹元身後躲。

    衛紹元得意的哈哈大笑。

    山犬見了衛紹元,咧著一口凶牙,惡狠狠的瞪著他,嘴裡發出陣陣警告聲。

    衛紹元猝不及防被嚇了一跳,差點從馬背上跌下去。

    “你這畜生還不服氣,竟然敢瞪衛少爺!”一個赤膊壯漢提著一條長鞭,抬手“啪”的一聲抽到了山犬的鼻子上。

    “嗷嗚……”山犬嗚咽一聲,鼻子是犬類的弱點,它趴低了身體,不敢動彈了。

    衛紹元背後出了一身冷汗,沒想到這畜生被訓了這麼長時間,還是這麼兇狠,一時間有點惱羞成怒。

    “這是怎麼回事?衛成,你不是說大黃已經老實聽話了嗎?那現在又是什麼情況?”

    那總管趕緊道,“少爺,大黃是大少爺的愛寵,除了大少爺,沒人能夠馴服得了他,奴才們也是帶了狗奴,才勉強讓大黃聽話的。”

    總管說的狗奴就是拿鞭子抽山犬的壯漢,負責替衛紹元的大哥養狗訓狗的。衛紹元聽到總管提起他大哥,一時間也有點心虛。他大哥不在家,他才敢把他的狗拉出來耍威風的,要是這畜生不配合,他豈不是要大丟顏面?

    衛紹元瞪著山犬,對著那狗奴道,“替本少爺狠狠教訓這畜生一頓,衝撞了瀅瀅妹妹,該罰。”

    狗奴點頭應是,果然舉起鞭子把那山犬打得嗚咽不止,卻半點不敢反抗。

    “瀅瀅妹妹放心,這畜生沒什麼可怕的。”衛紹元見那山犬乖順了,又在美人面前討好。

    少女小心翼翼探出一個腦袋來,見那山犬果真沒有威脅,也帶了點笑,誇獎道,“衛家哥哥真厲害。”

    衛紹元聽得紅光滿面,意氣風發的揮揮手,“走,咱們進山!”

    狗奴就掏出一串鑰匙,打開了鐵籠,又鼓搗了一番,鐵鍊就嘩啦啦響著被扔在了地上。

    山犬乖乖的站立起來,慢吞吞走出了牢籠。

    狗奴扔出了一塊煮熟了的肉塊,山犬低下腦袋,一口將混著泥水雪水的肉吞進了肚子裡。

    ……

    “有人闖山?”楚辭正在溫泉池子裡泡得昏昏欲睡,自從得了這個寶貝池子,他每年都要來泡上好幾回。事實證明,他的身子確實越泡越好了,看來老祖宗留下來的秘方還是很有用的。

    “主子,要處理了嗎?”影一硬邦邦道。

    楚辭悚然,再看看影一一臉的理所應當,楚辭簡直頭疼。在影一眼中,只要主子有可能洩露行蹤什麼的,他們都要把危險扼殺在搖籃裡,不會讓任何不可控因素出現。

    他口中的處理可不是把人趕下山了事。

    “不用了,也許人家只是來遊玩的。”楚辭無奈。

    “帶了武器和護衛。”影一眯了眯眼,不為所動。

    楚辭嘴角抽搐,“也許人家只是山上打獵的。”

    “這裡是私人地盤。”影一還是不走。

    楚辭崩潰,咱們要文明,不要整天想著打打殺殺的,影響多不好?

    “閉嘴!不要讓他們闖到莊子來就行了,玩夠了,讓他們自己走。”

    “是。”影一轉身就走。

    “嘖!”楚辭氣呼呼的拿熱帕子蓋住了臉,明明他是主子,怎麼被氣得跳腳的老是他呢?

    “殿,殿下。”楊柳只穿了一身紗衣,潔白的胸膛若隱若現,帶著處於發育中的少年人特有的乾淨清爽。他猶猶豫豫的朝楚辭走了過去,心裡牢牢記著胖大人的話,只是還是有些羞澀忐忑。

    楚辭抬起頭,蓋在臉上的帕子就順勢滑落了水中,然後楚辭就看見了這麼一副讓他血脈噴張的,活色生香的場面!

    “誰,誰讓你穿成這樣的?”楚辭瞪圓了眼睛。

    “是,是福大人。”楊柳乖乖的把福喜給出賣了,“福大人說,說您一定會喜歡的。”楊柳簡直恨不得把腦袋埋進肚子裡。他很知情識趣兒,也很明白自己的身份,所以他選擇了乖乖聽話。主子心善,就算他以後失寵了,肯定也不會虧待他,所以他決定要伺候好主子。

    楚辭簡直要哭了,個死太監!太上皇不急還急死老太監了嗎?

    楚辭還是覺得,雖然他不是很喜歡曾經那個諂媚,斤斤計較,曲意逢迎的楊柳,但是,但是他也不想看見現在這樣的楊柳啊!福喜那老太監到底給楊柳灌了什麼*湯?

    他認識的那個楊柳,雖然被生活折磨得夠嗆,卻心中自有一面明鏡,絕對不是現在這個樣子的。

    楚辭歎了一口氣,“過來。”

    楊柳就乖乖走到溫泉池子旁邊。

    水裡是熱乎著的,楊柳站在上面,穿得也少,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下來。”

    楊柳頓了頓,就慢吞吞坐了下來,把腳擱進了溫泉池子裡。只是一雙腳,楊柳就幸福的眯了眯眼睛,好舒服。

    “啊!”楊柳直接被楚辭一把抓住了腳踝,扯進了水裡。

    一瞬間的驚慌過後,楊柳就乖乖的讓楚辭抱著了。

    楚辭上下打量著楊柳,見他渾身濕漉漉的,頭髮也亂了,胡亂粘在了臉上,眼睛也緊閉著,一副驚魂甫定,也要乖乖聽話的模樣,心中也生了點憐惜。

    感受到懷中人的僵硬,楚辭惡劣的摸了一把楊柳的胸口,惹得懷中人顫得更厲害了。

    楚辭就嘿嘿怪笑。雖然他沒打算做什麼禽獸事,但是過過幹癮,吃吃豆腐也不錯嘛。好吧,楚辭才不會承認,他做了幾輩子的童子雞了,現在有些有賊心,沒賊膽了。這廝心虛,更何況,再想想外面守著的暗衛,說不得影一就趴哪根梁上看著他這邊呢,他怎麼下得了手?

    “乖,寡人不會把你怎麼樣的。”楚辭嘴裡說著,賊手卻蠢蠢欲動,又壞心眼的向下,摸了摸楊柳圓潤潤的屁股。

    楊柳渾身僵得更厲害了,簡直變成了石頭,更不要說反抗了。

    “阿辭啊……”慕睿隨意裹了一件大袍子,香肩半露,大腿不遮,手裡還提著一個食盒,他是來找楚辭邊泡澡邊喝酒的。

    結果他看見了什麼?楚辭把可憐的,幾乎赤-裸的美少年半抱在懷裡,一隻手極其猥瑣的在人家少年挺翹的屁股上滑動著,還一臉“愧歎滿足”的表情。

    “咣當。”慕睿的眼珠子差點瞪出了眼框,手裡的食盒轟然落地,裡面的酒壺酒杯,下酒小菜,湯湯水水碎瓷片,濺落了一地。

    楚辭直接石化了,那小子怎麼就突然又回來了?

    “你,你……”慕睿顫抖著手指著楚辭,楚辭仿佛聽見了他心碎的聲音。

    看見慕睿一副見了鬼的模樣,楚辭覺得自己需要解釋一下,“阿睿啊,事情不是你看見的那個樣子。”

    丫爪子還放在人家美少年的屁股上,你跟他說不是他看見的那樣,那又該是哪樣?

    “你你你!”慕睿氣衝衝的沖到池邊,楚辭意識到此時自己的姿勢還不對,趕緊放開了楊柳。

    楊柳慌慌張張就把身子藏到水裡面去了,他也沒想到慕睿竟然去而複返。被人撞到他公然勾引主子,楊柳羞得又把腦袋埋進了水裡。

    慕睿沖到楚辭身邊,此時的楚辭渾身光溜溜的,除了腰間的絲綢,讓他下手的地方都沒有,慕睿咬咬牙,乾脆叉腰道,“你剛剛在做什麼?”

    楚辭嘴角抽了抽,沒好氣道,“你說呢?”既然已經被撞見了,楚辭倒是無所謂了。

    “你,你喜歡男人?”慕睿終於意識到了什麼。

    楚辭光棍兒的點點頭,沒有隱瞞下去的必要了。

    “你,你……”慕睿瞪目結舌,差點以為他聽錯了。

    楚辭目光一動,瞄了瞄某個地方。

    慕睿正心煩意亂,根本沒注意到他此時的狀態。他叉腰張腿,寬鬆的袍子早被他在奔跑中撂到了身後。他此時就這麼大大咧咧的站在楚辭面前,直接洩露了大片大片的大好春光,被楚辭盡收眼底,大飽了眼福。

    慕睿突然發現楚辭的眼神怪怪的,順著楚辭的目光低頭一看。

    “呀!”慕睿直接像個被猥瑣糙漢偷窺了洗澡的少女一樣,直接尖叫出聲,馬上就夾緊了雙腿,又胡亂用雙去捂住胸口。捂住了胸又覺得不對,又急忙去捂住下半身,捂了下半身還覺得不對,又分出一隻手去捂胸,簡直手忙腳亂,花容失色,分寸大亂。

    楚辭看得嘴角直抽,他真想告訴慕睿,別垂死掙扎了,他身上哪個地方他沒看見過啊?現在來藏又有什麼用?

    不過慕睿這驚慌失措的模樣,倒是讓他想起了一個記憶深處的笑話。一個女人的裸-體被人看見了,是該遮上半身還是下半身呢?答案是先遮臉……

    楚辭無語了,“阿睿,要不你先把臉遮遮?”

    慕睿大怒,“你個不要臉面的大流氓!”說完他就崩潰的跑開了。

    楚辭:“……”至於麼?

    被貼上了流氓標籤的太上皇陛下,這才慢悠悠的出了水,撿起搭在架子上的袍子先裹上了。

    “別泡太久了,小心頭暈。”流氓太上皇陛下悠悠的對池子裡的楊柳提醒了一句,這才一晃一晃的出去了。慕睿留下來的爛攤子,還得叫人過來打掃,髒兮兮的成何體統?

    楊柳這才悄悄鑽出水面,滿臉通紅的望著楚辭離開的背影。剛剛,剛剛太上皇陛下對他……簡直羞死個人!

    “你還不出來?”楚辭敲敲門。

    “滾!”茶杯“砰”的一聲砸在了門上,楚辭趕緊後退一步。

    換好了衣裳,梳好了髮髻,又是風度翩翩,人模狗樣的太上皇陛下,實在是有些苦惱了。

    “阿睿啊……”

    “滾!”裡面的人又大罵。

    楚辭摸了摸鼻子,背著雙手,溜達溜達來回踱步了幾圈,最後聳聳肩,還是走了。讓老太監趕緊做一桌子好吃的,應該就能把人哄好了吧?

    裡面豎起耳朵的慕睿聽見外邊兒沒聲了,這才撲進被子裡,一口咬住了被子。

    使勁捶著床榻,慕睿簡直要哭了,丟人,實在是太丟人了,丟人丟到姥姥家了!誰能想到外面那個名聲赫赫的神秘公子,竟然能夠做出這麼丟人的事情來吧?

    “啊啊啊!”慕睿使勁撓頭,頭髮都被他扯下來好幾根兒。他又想起他在楚辭跟前或是坦胸露-乳,或是赤膊上陣,完全沒把楚辭當外人,他就覺得他傻啊!沒想到身邊兄弟竟然是只狼啊!慕睿後-庭一緊,差點跳起來。

    怪不得楚辭老喜歡盯著他看,他還以為楚辭看的是他的好身材,羡慕嫉妒呢,沒成想,居然看的是,看的是……

    “要是寡人真對你的屁股感興趣,還能等得到今天?”楚辭的聲音悠悠傳來。

    慕睿咬牙,又是一愣,“那你就是嫌棄我了?”慕睿挑眉。

    正啃著一塊鹿蹄筋的楚辭一愣。

    “咣當。”門被打開了,“你是嫌棄本公子長得醜還是怎麼的?你不感興趣?”慕睿臉色不善的看著楚辭。

    楚辭艱難的咽了一口唾沫,搖搖頭。

    “那就是感興趣了?”慕睿咬牙。

    楚辭又使勁搖頭,慕睿臉都黑透了。

    說感興趣不行,說不感興趣也不行?這男人怎麼比女人還麻煩啊!楚辭簡直心累。

    “嗷嗚!”嘴邊沾滿了殷紅血跡的山犬,壯碩的身軀如同一座小山包,它眸中猩紅,爪下踏著一隻已經死透了的雄鹿。雄鹿早就已經斷了氣,鮮美的內臟已經被山犬吞入了口中。

    “衛家哥哥!”少女有點害怕了,她座下的小紅馬,要不是被周圍的僕人安撫著,早就已經失控奔逃了。

    衛紹元也有些頭皮發麻,見識了這惡犬捕獵的身姿,他心底也有點發虛。

    “瀅瀅妹妹,別怕,你衛哥哥在這裡。”衛紹元還是不願意在美人面前丟了臉,只能強笑著安撫她。

    總管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少爺,大黃見了血腥,怕是……”

    “閉嘴!”衛紹元斥到,“瀅瀅妹妹的銀狐還沒有找到,說那麼多無用的話作甚?”

    “衛哥哥,咱們回去吧。”少女白著小臉,“銀狐我不要了,快把大黃關回籠子裡去吧。”少女的胸膛裡翻滾著,差點吐出來。

    潔白的雪地上一灘刺目的紅色,任誰看了也是心驚肉跳的。

    “瀅瀅妹妹別怕,你衛哥哥說了要幫你找到銀狐,今兒就一定要找到。”

    少女差點哭出來,她騎在小紅馬上,儘管裹得很嚴實,還是凍得渾身發抖。衛紹元鐵了心的不肯回去,簡直讓她欲哭無淚。早知道,就不找這個傢伙幫忙了,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狗奴,去,讓那畜生趕緊的找銀狐,不要再耽擱時間了。”衛紹元對持鞭的壯漢催促道。

    “是,少爺。”狗奴殺氣騰騰的走到山犬身後,舉起鞭子狠很就抽。

    “畜生,讓你只知道吃,讓你只知道吃!怠慢了少爺的大事,看我怎麼收拾你!”狗奴一邊揮舞鞭子,一邊罵罵咧咧。要是不能讓主人滿意,他的飯碗可就砸了。

    “嗚……”山犬齜了齜牙,頭顱緩緩轉過,猩紅的眸子死死盯著狗奴手中的鞭子。

    “看什麼看?畜生,還不趕緊走!”狗奴惡狠狠的咒駡,又舉起了長鞭……

 第十九章

    明黃色的小身影孤零零的站在空落落的流雲殿外,誰也不知道這人此時心中在想什麼。

    芍藥遠遠站在後面,絞著帕子,咬著嘴唇滿臉黯然。

    “陛下……”芍藥小心翼翼的靠近了楚軒。

    “恩。”楚軒死死瞪著流雲殿外的石獅子,小臉發白,搖搖欲墜。

    “芍藥姐姐,辭辭真的那麼討厭朕嗎?辭辭真的不要朕了嗎?”

    芍藥看著楚軒明明憔悴的很,卻故作堅強的樣子,心裡疼的很,陛下他,還是個孩子啊。

    “陛下,太上皇只是出去散散心,一定會回來的。”芍藥堅定道。

    “真的嗎?辭辭真的會回來?”楚軒的眼睛終於有了亮光。

    “會回來的。”芍藥勉強笑了笑。其實她心裡哪裡有底?誰也不知道太上皇到底想幹什麼,誰也不知道太上皇還會不會回來。

    ……

    “八爺。”慕睿翻身進了小院,屁股還沒有坐穩,他的心腹小葉子就急吼吼的沖了進來。

    “這麼急趕著去投胎啊!”慕睿瞧見小葉子這幅驚慌失措的樣子,完全沒個好氣兒。

    他剛剛知道一個摯友兼上司的天大秘密,心中正亂著呢。所以他還是決定先回家躲躲再說,一段時間之內他暫時是不想看見楚辭的臉了。

    “八爺!”小葉子急得跺腳,“侯爺召集少爺們去上房呢,就差您了。”小葉子簡直委屈死了,少爺不在家,他為了糊弄大總管,他容易嗎?

    慕睿挑挑眉,“那老東西又要作什麼妖?莫非他玩膩了外面的小妾,想要把小妾轉給他兒子繼續玩兒?”

 

    小葉子簡直對自家少爺無語了,有這麼在背後說自己爹的人嗎?

    “哎喲,奴才管不了了,您自己去看看吧!”小葉子甩手不幹了,攤上這麼個主子,三天兩頭的提心吊膽,命都得短一大半。

    楚辭默默的瞪著影一,嘴角直抽抽。

    他面前的地面上有一個人,正確來說,是一個血糊糊的人,而這個人就在剛才,被影一隨意的丟在了他的面前。

    楊柳嚇得差點把楚辭的點心盤子給扔出去,任誰突然看見一個從天而降的“屍體”,都要腿軟好嗎?

    像是幹完了一件早就嫌棄得不得了的大事一般,影一拍拍手轉身就趴房梁上去了,留下楚辭風中淩亂。

    “小一一,你這樣往家裡隨便撿垃圾真的好嗎?”楚辭崩潰。

    “嗖!”一個東西朝楚辭激射而來,落到楚辭面前又變得輕飄飄了。

    楚辭抬手一接,發現是枚權杖,一個“衛”字就那麼大大咧咧的刻在了上頭。

    “好像有點眼熟啊……”楚辭把那權杖翻來覆去的看。

    福喜掀開一隻眼皮兒,“陛下,是衛家軍的權杖。”

    楚辭恍然大悟,是衛家軍沒錯。

    “去,看看那傢伙還活著沒。”楚辭想了想,就直接讓福喜去看。

    衛紹元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了又軟又暖的床榻上,他還以為自己已經去見了閻王,要不然他怎麼腰不疼了腿不酸了,身子骨還完整了呢?想到自己還沒有把那朱家的小美人娶回家,衛紹元一時間悲從中來,居然“嗚嗚”的痛哭起來。

    “你哭什麼哭呢?”

    衛紹元正傷心得厲害,就聽到耳邊有人問話,“本少爺在哭自己逝去的青春。”他反射性的回答。

    “嘖,你不是正是大好的青春嗎?有什麼好哭的?”那好聽的聲音繼續問他。

    “你管本少爺為什麼要哭?”衛紹元生氣了,他都死了,還要在他面前唧唧歪歪,問東問西的,煩不煩啊?

    “你……”衛紹元抬起頭,正想痛駡一頓也不知道是牛頭還是馬面來著,結果眼睛就直了,“仙,仙女兒……”衛紹元張大了嘴巴,哈喇子都差點流了下來。

    “噗!”楚辭直接僵硬了,他萬萬沒想到衛紹元居然會冒出這樣的話來。福喜沒忍住,直接笑出了聲兒,哎喲那小子怎麼就那麼好玩兒呢?哎喲這話說得,也忒有趣兒了。

    楚辭黑著一張臉,一巴掌按那小子胸膛上去了。

    “啊啊啊!”廂房裡頓時傳出了殺豬般的慘叫聲,簡直聞者傷心,見著落淚。

    “本,本少爺還活著!”衛紹元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捂著小心肝兒又開始“嗚嗚”的哭。

    “再哭弄死你!”楚辭嘴角一抽,惡狠狠威脅道。

    “嗚嗚,你誰啊?嗚嗚,本少爺要告訴本少爺的大哥,讓本少爺的大哥弄死你!”衛紹元哭得肝腸寸斷,他還以為看見了仙女兒,沒想到居然是個蛇蠍毒夫!

    楚辭哼了一聲,“你大哥來了也沒用,他來了我照樣能弄死他。”

    衛紹元擤了一把鼻涕,根本不信楚辭的話,輕蔑道,“你知道本少爺是誰嗎?本少爺告訴你,趕緊把本少爺送回家,不然有你好看的。”

    楚辭氣笑了,這小子,還沒搞清楚他現在的情況呢,“你不就是衛國公府的廢物老三嗎?衛老三,你的屁股消腫了嗎?還敢跑到外面來瞎晃悠?”

    衛紹元自傲的表情就僵住了,他哆嗦著抬起胳膊,顫顫巍巍指著楚辭,“你,你怎麼知道?”那樣子見了鬼似得。

    楚辭嗤笑道,“我當然知道,我還知道你大哥叫衛紹源。”

    “你認識大哥?”衛紹元現在是真的怕了,他還有點心虛。

    “當然。”楚辭心道,他不但認識他大哥,還認識他爹,認識他爺爺呢。

    不過楚辭還當真是不認識這傢伙的。

    衛紹源是衛國公的嫡長孫,已經是正三品的參將了,手握重權,前途無量。而衛紹元,卻是衛國公世子的繼室夫人生的嫡次子。因為前面還有一個夭折了的二哥,所以行三,不過這事兒卻是秘而不宣的,除了衛家人,知道的人也不多。所以被楚辭一口叫破後,衛紹元才這麼驚訝。

    衛紹源是青年俊傑,而衛紹元,卻是一個十足的草包紈絝。

    不過因為衛家男丁少,前面也已經有了衛紹源珠玉在前,對於衛紹元也不是那麼期待,能夠生兒子傳宗接代就足夠了。

    所以衛紹元才能頂著衛家二公子的名頭,在外面吃吃喝喝,橫行霸道,好不威風。不過他今兒卻遇到了楚辭,還落到了楚辭手裡,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

    “你想幹什麼?”衛紹元雖然是個草包紈絝,也不是腦子不好使的。京城的紈絝,也得長腦子才混得下去。要不然,一不小心招惹上了惹不起的人,別說他大哥,他爺爺也不一定能保住他。

    楚辭眯了眯,笑容有些邪氣。

    他登基這麼多年,軍權是要牢牢掌握在手中的,而就是那個衛紹源,讓他著實吃了不小的虧,栽了大跟頭,丟了大人了。

    想想也覺得牙癢癢,楚辭盯著和遠在邊關的衛紹源有幾分相似的臉,滿臉的不懷好意。

    當初他過得艱難,兵權分散在好幾個武將手中,個個翅膀硬得很,確實讓楚辭啃得艱難。

    不過再艱難,楚辭那也是啃下來了的。就是那個衛紹源,還有衛家,硬生生從他嘴裡啃走了一塊肉。

    拿了他的錢,結果……衛家軍?哼!

    衛紹元不知道楚辭在謀算著什麼,只是看著楚辭明明很好看,卻愣是讓他覺得屁股疼的臉,有些脊背發涼。

    為什麼他有種掉進了狼窩裡的感覺?還有,為什麼他又開始暗暗擔心他會不會屁股開花?

    楚辭站起身來,準備抬腿走人。

    衛紹元急了,“喂,你,你別走啊!和本少爺一起的人哪去了啊?還有,你們有沒有看見一位小姐和一條大山犬啊?”他才想起他的瀅瀅妹妹呢。既然他得救了,那瀅瀅妹妹呢?還有他的侍衛,還有,還有他大哥的愛寵!

    楚辭頓了頓,頭也不回道,“我的暗衛只帶回來了你一個活人,至於你說的其他東西,還真沒看見。”

    完了完了,衛紹元一瞬間面如死灰。就是因為他大哥的愛寵突然發了狂,他們才會那麼慘!現在好了,瀅瀅妹妹沒了,大黃也沒了,他,他回去以後該怎麼交差?想起瀅瀅妹妹最後還讓他先趕緊逃,衛紹元想死的心都有了,要是瀅瀅妹妹出了什麼事,他又怎麼向朱家交代啊?

    “你好好待著吧。”楚辭吩咐了一句,大搖大擺的走了出去。

    他分明記得,上輩子這草包可是丟了小命兒的,只是真實情況衛家隱瞞的好,楚辭也不太清楚。他也沒在意,死的不過是一個小人物,還不值得他費心。

    只是莫非這草包就是這一回在這裡丟了小命的?這可真是有意思了,誰會處心積慮要一個草包的命?有意思。

    朱家後門。

    一個神色慌亂,一身狼狽的少女踉踉蹌蹌跌倒在了地上。

    少女渾身都是血跡,裘衣不翼而飛,衣裳上也劃開了道道口子。她滿面的驚惶,小臉蒼白憔悴,滿是淚痕,身體亦是顫抖得厲害。

    “開,開門……”少女拼命捶打朱紅色的大門。

    很快,裡面就出來了幾個僕婦,急急忙忙把少女抬了進去。少女進了府門,心下一松,直接就暈過去了。

 第二十章

    手裡握了人質,楚辭還是覺得不太放心,這清泉山莊可是他的秘密地盤兒,這裡都不安全了,那他還要它作甚?

    狡兔三窟,楚辭最愛做的,就是四處挖洞藏食兒。咳,說挖洞也忒難聽了點,這叫留後路,有備無患。誰知道哪天他這個皇帝就要被掀翻了去?然而,上輩子楚辭留的這些後路也並沒有什麼卵用。

    楚辭尋摸著,清泉山莊離京城並不太遠,就算他躲在這裡也並不夠安靜,他可能還多暴露了一個據點。況且,自打影一把那草包衛紹元撿回來開始,他這個據點就已經暴露了。

    算了,暴露就暴露了,他身為太上皇,在外面有幾座玩樂的莊子,也沒什麼不對的。

    好歹從那小子口裡問出了點事兒,沒讓楚辭等了多長時間,那邊就把事情的經過查了個明白。

    不過讓楚辭納悶兒的是,和衛紹元一起偷偷摸摸上山的朱家小姐朱瀅瀅,明明早就已經平安回了府,朱家卻沒傳出半點消息來。楚辭甚至已經準備好等朱家和衛家的人上山來找人了,卻沒想到,一連等了好幾天,鬼影子都沒等來一個。

    “喂。”楚辭踢了踢趴在床榻上裝死的衛紹元,“你不是堂堂的衛二少嗎?衛二少失蹤三天了,怎麼還沒有人來找?”

    衛紹元繼續趴在床上裝死,楚辭早就告訴他,朱瀅瀅安全回了朱府,可是那邊半點動靜沒有,衛紹元再蠢,心裡也有了點猜測。

    “恩。”楚辭摸了摸下巴,“讓我來猜猜啊。狗熊救了美人,結果美人以為狗熊死掉了,為了怕惹上麻煩,乾脆當這件事兒沒發生過,狗熊死了也白死。”

    “閉嘴!”衛紹元怒了,本來這件事兒已經足夠丟人了,偏偏楚辭還要來捅他的心窩子。被女人利用完了直接甩開,對衛二少來說,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沒錯,朱瀅瀅還真以為衛紹元已經死了。

    那天她眼見著大山犬發了狂,咬死了訓狗的狗奴,又撲向了他們一行人,嚇得簡直魂飛魄散。

    後來她哄著衛紹元先走,衛紹元果然把大部分人送到她身邊保護她了,朱瀅瀅這才逃得了一條小命。可惜她急著逃跑,只見到那山犬咬殺了所有侍從,最後又撲向了衛紹元,哪裡知道在山犬咬殺他之前,換班出來溜達的影一剛好路過那裡,又看見了衛家軍的權杖,順手就救了衛紹元的小命兒?

    她只以為衛紹元死了,連頭也不敢回,能跑下山去,已經是她這個嬌滴滴的小姑娘發揮出了超強的毅力了。

    她只是想要一張銀狐皮而已,哪成想,居然遇到了這麼大的麻煩。可惜這世上沒有後悔藥,要是真有的話,朱瀅瀅真正願意灌它個三瓶五罐子的,她怎麼就找到了衛紹元這麼一個蠢貨幫忙呢?

    朱瀅瀅找上衛紹元,也是因為衛紹元的身份,人傻錢多有權。隨便勾勾手指頭,那蠢貨就跟個哈巴狗一樣湊上來了,好用的很。可惜現在,衛紹元真出了事,朱家根本承受不住衛家的怒火。

    她根本不敢隱瞞這件事兒,好在她一母同胞的哥哥朱文翰因著書院放假歸了家,就把這件事告訴了他。

    朱文翰差點被自己妹妹氣死,那衛家的人是好招惹的嗎?現在衛家少爺死在了山上,還是因為自己小妹的任性,朱家這是要被朱瀅瀅給害死!

    好在朱瀅瀅還有點腦子,知道女兒家家的,和男子來往傳出去名聲不好聽,都是私底下悄悄的來。朱文翰也沒想到朱瀅瀅居然敢跟外男牽扯不斷,真是吃了豹子膽。可是畢竟是自己的妹妹,朱文翰看著哭得淚人兒一樣的朱瀅瀅,還是心軟了。

    朱瀅瀅找衛紹元這件事除了他們自己的心腹,還真沒別人知道,朱文翰心一狠,直接把知道內情的人全部處理了。安撫好了朱瀅瀅,朱文翰便只能提心吊膽的聽著外面的風聲,祈求事發之後,這把火別燒到朱家來。

    也是朱瀅瀅運氣好,因為衛紹元當初出門的時候,根本沒對任何人說實話!

    他接到美人悄悄送來的求助信,骨頭都先軟了一半,加之美人軟軟儂儂的要求不准告訴任何人,是他們之間的秘密,衛紹元哪裡敢不從?

    於是,衛家人只知道衛二少要上山去打獵,還強行帶走了大少爺養在家裡的愛寵。有侍從跟著呢,也沒人放在心上,誰讓衛二少花樣多,說風就是雨,還攔不住,勸不了呢?

    上輩子,可不就是這樣嗎?衛二少死得太冤太丟人,那時候可沒影一來撿垃圾,衛二少就那麼憋屈的死在了狗肚子裡。衛家人都沒好意思往外說,還不得被對頭家笑死?

    所以上輩子朱瀅瀅的事情沒有東窗事發,還不是因為有衛二少百分百的配合,連線索都沒給自家人留下半點。所以,這死也是自己作的。

    楚辭嘻嘻哈哈的挑逗著衛紹元玩兒,沒想到居然還得出了這樣一個內情,這算不算是查清楚了上輩子衛二少之死的來龍去脈,解開了一個奇案?

    這可是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楚辭望著眼前這張悲憤的臉,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也許衛家人如果懷疑一下,稍微加大點力度,朱瀅瀅也沒那麼容易蒙混過關。可惜問題是,連衛家人都沒有懷疑過衛紹元的事是不是另有內情,衛家人就沒想過,這事兒不是衛紹元自己想做的!

    “你這是什麼表情?”衛紹元簡直想一口咬死楚辭,偏偏他人還在人家手上,小命還握在人家手裡呢。他哪裡敢!

    楚辭只是隨意抬了抬胳膊,就嚇得衛紹元鵪鶉一樣的縮起了脖子。

    “你就這點出息了。”楚辭笑駡,“給你看一樣東西。”

    楚辭輕輕擊掌,廂房的門就嘎吱一聲打開了。

    “看,看什麼?”衛紹元好奇的伸了伸脖子,然後他就和一雙銅鈴大的眼睛來了個眼對眼。

    “哎喲我的娘親!”衛紹元嚇得差點跌下床去,腦袋“咚”的一聲就撞窗柱上去了。

    “娘啊!”衛紹元顧不得眼冒金星,死命往楚辭身後躲,生怕躲晚了,他的右腿又要被啃斷。

    沒錯,衛紹元看見的正是害得他斷了左腿的大黃!沒在狗嘴底下丟了小命,代價還是付出了。肋骨折了一根,左腿斷了一條。

    他哪裡知道,大黃居然也被楚辭給弄回來了,他現在一看見大黃,就想起了那咬住他腿的血盆大口,撲斷他肋骨的強勁鐵爪。

    楚辭嘿嘿一笑,摸出一根大腿骨棒子,扔給了山犬。

    山犬鼻子動了動,乖乖的上前來,一口咬住了那骨頭,發出老大一聲“哢嚓”聲。

    衛紹元嚇得屁滾尿流,楚辭笑得開懷。

    上輩子,衛紹源有了這條犬,簡直威風的很呢。也不知道他曉不曉得這犬啃了他弟弟,反正,犬神將軍說的就是衛紹源和他的神犬。

    楚辭只知道,這犬是衛紹源從一夥打劫商隊的馬匪手中奪來的,也不知道在這之前,這犬的前一個主人,又是哪個落在了那群馬匪手中的倒楣蛋。

    不過嘛,楚辭現在知道,衛紹源他弟弟,衛紹源的神犬,如今,都在他手中了。想想都有點小興奮。

    楚辭瞧著那面目猙獰的山犬,越發覺得它長得真順眼,真可愛。

    “你,你到底想幹什麼?”衛紹源又開始痛哭流涕,“你,你想把我和大黃怎麼樣?”他是不敢再在楚辭面前稱本少爺了。

    “你大哥什麼時候回來?”楚辭摸著下巴問。

    “啊?”衛紹元眨眨眼,還是老老實實道,“上元節之前就該回來了。”

    楚辭點點頭,衛紹源作為參將,還是可以回來過節的。

    “那行。”楚辭又瞅著那啃骨頭啃得正歡的大狗。

    衛紹元終於覺得不對勁了,他覺得楚辭不懷好意,“我先告訴你啊,你要是想利用我對衛家不利,那絕對是想都不要想的……”

    “大黃這名字不好聽。”楚辭突然開口道,沒接衛紹元的話茬,“你說,叫犬將軍成不?”

    犬將軍?衛紹元結舌,“犬將軍這個名字……”又看見楚辭似笑非笑的瞄了他一眼,馬上大義凜然道,“犬將軍這個名字自然是威風的很的,絕對適合大黃……不對犬將軍這麼威風的狗!”

    楚辭點點頭,雙手負在身後,眸中有些異樣的神采,“我也這麼覺得,是不是啊?犬將軍?”

    犬將軍就對著楚辭“嗚”了一聲。

    “哈哈。”楚辭笑得爽快。

    “你準備一下吧,我們要下山了。”楚辭笑夠了,端著一杯熱茶,輕輕吹了一口氣。

    衛紹元又糾結了,他雖然很想下山,想回府找人收拾楚辭,可是偏偏楚辭那副完全不在意的模樣倒是讓衛紹元忐忑了。

    “那,那麼急做什麼?我的傷還沒有好!”衛紹元捂住胸膛哼唧。

    楚辭也哼了哼,“總得要在你大哥回來之前才好辦。”楚辭可是很期待,那個時候,衛紹源那傢伙,會有怎麼樣的神色呢,想必一定很好看。

    衛紹元就覺得,這一回,他大哥可能要糟。

 第二十一章

    楚辭果然就帶了人質狗質下了山。

    他短短的消失了一段時間,京城裡依舊是十分的平靜,不過那底下的暗湧,卻只有當事人自己知道了。

    楚辭走的時候有點灰溜溜的感覺,這回來了,那肯定是要正大光明的。

    不過他正兒八經的騎上了馬,正要威風凜凜,馬上就是一個大噴嚏。

    福喜就捏著小蘭花指直翻白眼,嘴裡哼哼唧唧說著些含糊話。楚辭沒聽明白他說了什麼,不過,用腳趾頭想,也不會是什麼好話。

    最後,楚辭還是訕訕的上了馬車。

    不過,他卻把犬將軍放在了外頭。

    犬將軍皮糙毛厚,根本感覺不到冷,可把裹了一層又一層的楚辭給羡慕壞了。

    “過來。”楚辭撩開了馬車簾子,對著和車夫趴一起的犬將軍喚了一聲。

    衛紹元也縮在了楚辭的馬車裡,看見楚辭就這麼隨隨便便的召喚犬將軍,暗暗翻了個白眼。那畜生明明兇悍的很,他大哥都只能勉強駕馭它,衛紹元可不相信,這麼一個看起來軟趴趴的小白臉,能使喚得動那尊凶神。

    哪裡知道,犬將軍居然搖了搖尾巴,屁顛屁顛就朝楚辭飛奔而來,把衛紹元的眼珠子都差點驚下來。

    楚辭哼了哼,有些洋洋得意,揉了揉犬將軍的大腦袋,舒服得犬將軍尾巴搖得更加歡樂了。

    衛紹元牙疼的咧了咧嘴,他哥養了那畜生挺長一段時間,也沒見那畜生要搖過尾巴,怎麼到了這裡,就變得這麼不堪入目了?

    不過,衛紹元齜了齜牙,等他大哥回來了,有這傢伙好看的!

    楚辭自然是不曉得衛紹元正在心裡幻想他怎麼被他大哥收拾呢。犬將軍個頭大,身上的毛也很厚,早在被放到楚辭跟前之前,就已經在溫泉池子裡泡過澡了。一身的長毛此時油光水滑,楚辭摸著摸著就有點上癮。

    靠著這麼一個又軟又暖的大靠墊,楚辭簡直心滿意足。別看犬將軍兇神惡煞的,其實外表兇悍的狗,往往都有一顆溫柔的心,只是它溫柔的對待世界,也希望世界能夠溫柔的對它。

    所以哪怕衛紹元已經縮成了一團,生怕犬將軍注意到他,楚辭卻半點沒有害怕。

    楚辭就這麼大搖大擺的回了皇宮,一路上驚掉了無數眼珠子。

    只是,樂極往往生悲,楚辭還沒來得及嘚瑟一把,就那麼直挺挺的倒下了。

    衛紹元還沒有從小白臉一瞬間變成太上皇的震驚中恢復過來,已經被強硬的拖進了皇宮,安排在一個偏殿住下了。

    他簡直要被嚇死了,還以為楚辭要找他算帳,他哪裡知道楚辭居然來頭這麼大!就在衛紹元準備引頸就戮的時候,突然發現,他,他居然就被晾在那裡了,根本沒人搭理他!

    沒人搭理他的原因,自然是太上皇陛下,這才回宮呢,直接就發了高熱,燒得不省人事。

    楚軒聽到楚辭回了宮,差點喜極而泣,他還以為他的辭辭再也不回來了。只是他還來不及充分的喜悅,人還沒跑到流雲殿,已經又被太上皇身體抱怨的消息嚇得魂飛魄散。

    皇宮內一時間人仰馬翻,太醫院更是亂做一團。皇帝陛下差點沒把太醫院拆了,就連回鄉探親去了的老太醫,任性的小皇帝都立馬派人快馬加鞭要把人給拉回來了。

    楚辭自然不知道外面因他而起的怨聲載道,他只知道他渾身冷得厲害。太冷了,就仿佛骨子裡頭都結了冰。

    可是他明明冷得渾身發顫,額頭卻拼命往外冒熱汗,仿佛身體上的熱度都要隨著汗珠流光了似的。

    楊柳已經哭腫了眼睛,他根本沒想到,明明前一刻還把他調戲得面紅耳赤的人,怎麼下一刻,就這樣躺在了床榻上,人事不知了。

    福喜蘭花指也不翹了,只是默默的拿帕子給楚辭擦著額頭上的汗,一臉的沉默。

    “胖大人,你說陛下會不會……”楊柳六神無主,一邊抹眼睛,一邊問福喜。

    福喜沒有說話,只是歎了一口氣,拍拍楊柳的腦袋,福喜轉身走了。他要去翻翻他壓箱底的東西,那些可都是他的寶貝。若是太上皇挺不過去,浪費了他的寶貝,他當真是要做鬼都不放過他的。

    楚辭又做夢了,他迷迷糊糊發現自己走在了一條陰森的小道上。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這裡的,皇叔叔說了,皇宮太大,身邊沒有帶人,千萬不要亂跑。

    可是他已經不記得,他到底是怎麼偏離了大道,來到這僻靜地方的。

    他好像聽見有人在哭,那聲音斷斷續續,卻很真實的存在著。

    他繞過了一座十分破落的宮殿,走到了一道宮牆下面。

    “你是誰?”他問。宮牆下縮了一個小小的身影,小小的一團,抱著自己的膝蓋,把腦袋埋進了胸膛,是他在哭!

    “你為什麼要哭?”他小心翼翼靠近了那身影一些,那小身影縮得更小了。

    楚辭覺得他有點可憐,想了想,從袖子裡摸出了一塊糖糕,“我給你吃點心,你別哭了好不好?”

    許是糖糕的香氣吸引了那個小身影,哭聲果然沒有了。

    “你是餓了嗎?給你。”楚辭把手上糖糕往前遞了遞。

    一隻小小的手掌觸了觸他的手心,楚辭只覺得手心一空,低下頭,糖糕已經沒有了。

    “糖糕好吃嗎?”楚辭想要再靠近一點。

    只是那小身影突然站立起來,頭也不回的逃跑了。

    “誒!你!”楚辭追不上去,覺得很傷心。

    “為什麼不理我?”楚辭看著自己空落落的手心,回憶了那小小軟軟的觸覺,覺得很是遺憾。

    “奴才的祖宗,您怎麼跑到這裡來了?”一群宮女太監圍住了他。

    楚辭使勁往之前那小身影消失的地方望瞭望,什麼也沒有看見。

    “那邊,那邊有什麼?”楚辭抬手一指。

    太監宮女們都沉默了。

    “小主子,快回去吧,皇上看不見您,會擔心的。”一個太監把他抱了起來。

    楚辭眼巴巴的看著黑洞洞的宮殿,直到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了。

    “小主子怎麼會跑到這種地方來了?”

    “這冷宮一直這麼邪門兒,算了,別說了,趕緊把人送回去。”

    “今天的事不要告訴陛下,否則我們……”

    “明白了,公公……”

    怎麼回夢到這個?

    他剛剛夢見了什麼來著?

    楚辭揉了揉眼睛,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的,腦仁兒疼。

    “主子,您終於醒了。”楊柳憔悴的身影就出現在了楚辭的眼前,看見楚辭睜開了眼睛,楊柳激動得淚光瑩瑩。

    “喲,寡人的小寶貝,這是怎麼了?”楚辭扯了扯嘴角,嘻嘻哈哈道。

    楊柳臉一紅,當即就白了楚辭一眼,這人一醒,就沒個正經了。

    “醒了?那就好,奴才就知道,陛下您這個身子骨,可是硬朗得很。”福喜哼了哼,心裡也大大的松了一口氣。

    楚辭嘴角抽了抽,他怎麼覺得福喜這是把他當做了一把老骨頭了,他明明還很年輕!

    這邊吵吵嚷嚷的鬥嘴,楚辭一點不顯他是剛剛生了重病的人,嘴炮功力依舊,那邊卻有一個小身影,悄悄的退了出去,沒有打擾裡面的熱鬧。

    “陛下……”芍藥欲言又止。

    她完全不明白,為什麼陛下明明守了太上皇整整一夜,可是太上皇醒來的時候,卻要悄悄的離開呢?

    楚軒木然著一張小臉,淡淡道,“楚辭不會想看見朕的,朕不想他不開心。”

    芍藥一瞬間紅了眼睛。

    “陛下,您這樣,太上皇他根本就不知道,明明……”

    楚軒擺擺手,“朕想守著辭辭,那是朕的意願,辭辭不想看見朕,那是辭辭的意願。”

    “陛下!”芍藥跺了跺腳,“您這樣,根本沒有意義!”

    楚軒搖搖頭,他知道芍藥沒辦法理解他,可是他自己明白就夠了。他的辭辭曾經為他做了那麼多,他一輩子都還不夠,這麼一點小事,沒什麼值得在意的。

    喜氣漸漸歸於平靜,楊柳這才想起來,昨夜還有一個人寸步不離的守著主子。只是他此刻唯有傻眼,他連皇上什麼時侯走了也不知道!

    只是看著楚辭和福喜一起互相損對方的樣子,楊柳深吸了一口氣,他雖然不知道主子和小皇帝之間發生了什麼,但是主子不喜歡小皇帝是很肯定的。想了想,楊柳就把話悶進了肚子裡。既然胖大人都不說,那他也沒有說的必要了。

    而本該風風光光回京,受到熱烈歡迎的衛大參將,此時也很尷尬。

    他是朝廷功臣,又在年前剿了一窩山匪,正該是春風得意的時候。

    偏偏,如他所想的,被皇上親自迎接,被百官夾道歡迎,被百姓熱熱鬧鬧圍觀的場面完全沒有出現!

    他根本不知道京中發生了什麼,只是帶著他的手下,孤零零的進了城,連個表彰的口信兒也沒有。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和衛紹源衛大參將一起回京的武將們,個個稀裡糊塗,腦袋都差點撓破了。

    他們哪裡知道,這一切只是因為太上皇陛下生病了,小皇帝哪裡還顧得上他們?

 第二十二章

    楚辭聽到衛紹源衛大參將歸京的消息,也半點高興不起來了。

    因為他被人狠很盯上了!

    “哼,瞪什麼瞪?張嘴!”袁太妃娘娘狠狠拿手指頭戳了戳楚辭的額頭,疼得楚辭“哎喲哎喲”的叫喚,卻得不到半點同情。

    “好姐姐,饒了我吧。”楚辭可憐兮兮的求饒。

    袁令儀瞧著楚辭紅了一小塊的額頭,秀眉終於放鬆了些。她實在是被楚辭嚇壞了,大概,她從來也沒有想過,仿佛山嶽一般讓她依靠,還依戀她的弟弟,有一天,居然會無知無覺的躺在那裡,就像屍體一樣。

    直到楚辭睜開了眼,袁令儀才趕來到楚辭身邊,守著他。她也怕了,她怕楚辭再也睜不開眼睛,她根本沒辦法面對那樣的場景,她寧願選擇逃避。

    楚辭乖乖的張開了嘴,一顆黑乎乎的藥丸子就被扔進了他嘴裡。

    “這是什麼東西?”楚辭苦著一張臉,艱難的把藥丸兒吞進了肚子。

    袁令儀白了楚辭一眼,“這是國師大人送來的東西,說是對你身體有好處。”

    咂吧咂吧嘴,楚辭趕緊吃了一塊蜜餞,心道那國師大人到底什麼毛病?不但把酒釀得古裡古怪,難以下嚥,這藥丸子的味道更是絕了!

    大概是楚辭的表情太過難看,袁令儀又招呼宮女給楚辭上了一碗蜜糖水。

    看見楚辭喝得心滿意足,連眼睛都眯起來都模樣,袁令儀好笑,“多大的人了,還這麼喜歡吃糖?”

    楚辭滿足的丟下了碗,哼哼唧唧道,“嘴裡甜,心裡就不苦了。”

    袁令儀的笑容斂了斂,不過她還是在楚辭注意到之前,揚起了更加燦爛的笑容,“今天晚上有花燈會,不過看太上皇現在這模樣,怕是看不成花燈,賞不了月下美人了。”

    楚辭頓覺心癢癢,宮裡面早就張燈結綵了,今夜京城也不宵禁,外頭的燈會只會更加熱鬧。

    京城裡的大家閨秀,統共就那麼幾個日子能夠光明正大的出去玩兒,哪裡又會放過這個機會?

    不過楚辭馬上就苦哈哈了一張臉,有這麼一尊大神守著,他哪裡還能偷偷溜出去玩兒?

    楚辭就悄悄去瞧袁太妃的臉色,袁太妃果然美目一瞪,嚴厲道,“在身體好全了之前,想要出了這流雲殿,想都不要想。”

    楚辭頓時就一臉無趣失落。

    不過袁太妃娘娘雖然禁了太上皇的足,還是要安撫一二的。

    果然,沒讓楚辭等很長時間,一小碗,一小碗的元宵就被端了上來。

    這可是太妃娘娘親自動手包的元宵,沒那個福氣,還沒人嘗得到。

    元宵被盛放在了碧綠的小玉碗中,一隻小碗只有巴掌大小,其中指頭那麼大的,圓潤可愛的小元宵不過兩三顆,用清澈的湯水泡了,別提有多可愛了。

    這也是袁太妃的意思。楚辭一向貪新鮮,每每一種元宵,只吃一兩顆就膩了,偏偏還不死心,非要把每一種口味的元宵都嘗個遍!

    結果那自然是吃撐了,大半夜的還要傳太醫,簡直丟盡了顏面。

    袁太妃娘娘為了避免這種慘劇再次發生,就想了這麼一個法子。既能滿足楚辭的興致,又不至於把人給撐壞了。

    果然,楚辭高興的很,一個勁的兒的誇太妃娘娘賢良淑德,才貌無雙,天仙下凡。

    誇得太妃娘娘紅暈染鬢,狠狠的翻了一個不雅的白眼。

    不過,哪個女子不喜歡誇獎呢?尤其是這人還是自己放在心底的人。太妃娘娘可是為了做這些元宵,連後宮宴會都取消了,惹得太皇太后大為不滿,把她訓斥了好長的時間。

    不過,太妃娘娘自然不會告訴楚辭那些。

    就算元宵已經夠小,楚辭也嘗了很多口味,最後還是吃了個肚兒圓。又諂媚的將元宵送進了太妃娘娘的檀口,這才被饒過了。

    剩下的元宵還有許多,楚辭就賞給了太妃娘娘的親信,和流雲殿中的人了。

    雖然出不得大殿,太妃娘娘已經讓人弄來了許多花樣的花燈,把流雲殿掛了個燈火通明,讓楚辭不用出宮,也大飽了眼福。

    “好姐姐,你從哪里弄來這麼多花燈?”楚辭只能推開窗戶,坐在屋子裡頭往園子裡瞧。

    此時的流雲殿,早就不像平日那般空空蕩蕩,幾乎變成了花燈的海洋,

    楚辭單是趴在窗戶上望著,就已經看花了眼睛,“好姐姐,你不是打劫了人家的花燈作坊吧?”

    楚辭一雙眼睛被花燈耀得流光溢彩,他的嘴角翹得老高,孩子似的簡直歡喜的很。

    袁令儀也抿唇一笑,只是心中還有點猶疑。她是叫了內務府準備一些花燈沒錯,但是她因為楚辭的病一直憂心忡忡,做個元宵都是用來儘量轉移自己的注意力的,旁邊還有嬤嬤看守著免得她失了神,她哪裡還有那個心思仔細張羅花燈?

    莫非是今年的內務府總管開竅了?可是巴結太上皇和太妃,還不如巴結新皇來得實惠呢。

    不過袁令儀很快也就不去想那麼多了,管它過程怎麼樣,只要楚辭高興了,那就足夠了。

    流雲殿熱熱鬧鬧了一晚上,歡笑聲掩藏在一個小小的角落,自有自己的熱鬧。

    不過,偏殿內,衛紹元卻只能可憐兮兮的啃著一個已經冷掉的饃饃,簡直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太上皇病了,他被丟在一邊不管。太上皇醒了,他還是被丟在一邊不管。這大過節的,不放他回家也就罷了,差點還讓他沒飯吃!

    要不是他餓得厲害,剛好有一個龍虎衛從他房門外進過,被衛紹元的哀求聲引過來了,看他可憐扔個他一個饃饃,衛二少的上元節就要在餓肚子當中度過了。

    不過,衛紹元啃完了一個饃饃,還是覺得餓,只好又咕咚咕咚的灌涼水。

    喝完水抹了一把嘴巴,衛二少不甘心的又踹了房門一腳,“快點想起本少爺啊!太上皇陛下,您大人不記小人過,饒了小的吧,小的當牛做馬的回報您……該死的,你個老混蛋!快點放本少爺出去啊!”

    ……

    “陛下,您不休息一會兒嗎?”芍藥端來了一碗銀耳蓮子羹,心疼的看著還在做太傅佈置下來的功課的小皇帝。

    “今兒是上元節,太傅也給您放了假,您就休息一會兒吧。”芍藥繼續勸著。陛下年紀明明還這般的小,卻偏偏不像孩子似的,明明同在上書房讀書,陛下就是比其他王侯公子拼命的多。自從做了皇帝,陛下都不怎麼玩耍了。

    芍藥只以為是楚軒當上了皇帝才變得這麼努力,哪裡知道,楚軒是拼了性命想要把上輩子丟失的給補回來。

    上一世他厭惡讀書,厭惡學習,就算在楚辭和太傅面前裝得乖乖的,卻總是不肯用心。

    他厭惡楚辭替他決定的一切,厭惡楚辭一直老媽子似的管這管那。可是現在楚軒想要人管了,卻再沒有人管他了。

    不會有人再因為一篇拙劣的文章而誇獎他,不會有人再因為他被太傅打了手心,捧著他的小手一邊吹氣一邊安慰他,還偷偷和他一起說太傅的小話。都沒了。

    就算他作得錦繡文章又如何?沒人分享他的喜悅,沒人分享他的哀愁。

    楚軒恍恍惚惚又想起了上輩子最後那段時光。

    他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了高高的龍椅上,身後是匍匐的奴才,身前是謙卑的眾臣。

    沒人關心他冷不冷,餓不餓,只是為了爭那點容寵,拼了命的往他跟前擠,拼了命的想叫他看見。

    想叫他看見什麼呢?他只看見了虛偽的面容,那美麗的面皮底下,是如此的骯髒醜惡。他噁心得想吐!

    他常常想起兒時吃過的最美味的一塊糖糕。

    哪怕他後來山珍海味吃了個遍,卻再也找不到當初的滋味了

    禦膳房大廚的手藝再好,也沒辦法做出他想要的那個味道。楚軒也是後來才明白,人沒了,就什麼都沒了。

    他想要找回失去的一切,卻發現現實早就已經面目全非,因為他的懦弱,他的逃避,他連能夠拿來回憶的東西都不多了。

    時間就是一個最可怕的殺手,泯滅了一切,消禰了所有,所以哪怕他貴為天子,面對生於死的距離,碎了心,斷了腸,也永遠回不去了。

    芍藥愣愣的看著楚軒,她不知道小皇帝為何突然會這麼悲傷,明明面頰是幹的,卻仿佛在流淚一樣。

    “陛下……”

    “無妨。”楚軒放下手裡的書,揉了揉眉心,“太上皇喜歡朕準備的花燈嗎?”

    芍藥點點頭,“聽說很喜歡,流雲殿的燈光,一直都沒有滅呢。”

    他們的人,連流雲殿都進不去,怎麼可能知道太上皇歡喜不歡喜?芍藥也只能這樣猜測著,來哄一哄楚軒罷了。

    小皇帝果然很高興,“那就太好了,辭辭生了病,不能出去玩,肯定很寂寞。有了花燈,他也能高興一些。”

    小皇帝甜蜜的笑著,仿佛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之中。

    芍藥也只能勉強跟著笑,太上皇怎麼可能會寂寞?太上皇身邊有許多人,又怎麼可能寂寞?

    寂寞的明明就是你啊,陛下。

 

 第二十三章

    凱旋之將歸京,定然是要設下慶功宴的。

    既然楚辭已經好轉,又有太傅在身邊提醒,楚軒就算頗為不以為意,還是得在宮中設下酒席。

    在他看來,歡迎一個曾經讓辭辭痛駡了許多遍的參將,還不如讓他多到流雲殿外繞幾圈。說不得辭辭就出來散步了,也好讓他能夠看上幾眼。

    想是這樣想,身邊的老臣們也不會答應,楚軒擰了擰眉頭,小臉聳拉下來。

    芍藥替楚軒換了裝束,梳了髮髻,就垂首跟在後面,由得楚軒被一幫子大臣包圍,嘰裡咕嚕說些她聽不懂的話。

    芍藥悄悄看了看,小皇帝雖然沉著臉一臉認真,連連點頭,間或還“恩”上一兩聲,她還是知道,陛下這是已經在走神兒了。

    衛紹元總算是被楚辭記起來了。

    在楚辭被迫待在寢殿,並且一日三餐都只能吃豆腐青菜,連犬將軍都比他吃得好以後,楚辭終於爆發了。

    連飯都不給他吃,這人生還有什麼意思?楚辭偷偷摸摸進了小廚房,從籠屜裡摸出了一個已經有點涼了的大肉包子,啃得滿面辛酸。

    “就知道你在這裡。”慕睿沒好氣的推開了小廚房的門。

    楚辭聽到推門聲,一把將剩下的半個包子塞進了嘴裡,噎得直翻白眼。

    慕睿看得嘴角直抽抽,好在知道他現在不是看熱鬧的時候,趕緊倒了一杯水給楚辭灌了下去。

    楚辭就著水又拍打著胸膛,好容易才咽下去了嘴裡的東西,拿袖子一抹嘴,兜頭就給了慕睿一個拳頭,“你想嚇死寡人嗎?”他還以為袁太妃娘娘監督的人來了!

    慕睿翻了個白眼,“少爺救了你,沒讓一代太上皇陛下被包子噎死,你還恩將仇報?”

    氣得楚辭又輪起拳頭把慕睿揍了個滿頭包。

    鬧夠了,楚辭和慕睿都癱倒在臺階上,喘著大氣兒相視一眼,舉起手掌握成拳頭擊了擊。

    “你小子,閻王爺又沒把你給收了。”慕睿撇撇嘴,都有力氣打他了,那肯定就是沒事了。

    楚辭小時候三天兩頭的生病,他都習慣了,雖然還是有些擔心,但是慕睿還是比其他人鎮定。

    楚辭翻了一個白眼,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兒,“死不了,寡人命硬得很。”

    “也是。”這邊寬了心,慕睿抬抬眼瞼,又深深的歎了一口氣。

    “喂。”楚辭用胳膊捅了捅慕睿,“怎麼了?你姨娘又給你找麻煩了?”

    “沒有的事。”慕睿擺擺手,“只是我那死鬼爹又沒事兒找事兒了而已。”

    楚辭嘴角一抽,心道你那死鬼爹攤上你這樣一個兒子,也是遭了現世報了。

    “說說看,讓寡人替你拿拿主意。”楚辭就興奮了。有八卦啊!

    慕睿攤手,“我爹讓我娶衛家的大小姐,還打算把我姨娘提成側夫人。”

    衛家大小姐?楚辭愣了愣。

    “衛國公的嫡長女?衛大小姐?”楚辭神色頓時就古怪起來。

    慕睿痛苦的捂住腦袋,崩潰道,“沒錯!就是那個衛家大小姐!”慕睿簡直欲哭無淚,“讓本少娶那個母老虎,本少還不如直接把我老子掀翻了,讓他還對本少的婚事指手畫腳!”

    楚辭重重的咳嗽一聲,勉強忍耐住了笑意,“這麼說,衛家和慕家打算聯姻?”若是慕睿的生母成了正兒八經的側夫人,配上衛家大小姐,好像也是勉強合適的。畢竟,慕睿的姨娘也是正經人家的姑娘,只是做了妾,而衛家大小姐可是……

    慕睿聽到這個就來氣,“阿辭,你知道嗎?我那死鬼爹把他一堆的庶子召集在一起,擺明瞭要從中挑選出一個人來去娶那衛家大小姐。結果,你知道嗎?我那些兄弟又有哪個上得了檯面,配得上衛家?他的寶貝嫡子已經娶了正妻,又不合適,他,他……”

    “選中你了?”

    慕睿臉色很不好看的點點頭,嘴角帶了點自嘲,“大概他根本不知道,原來他身邊,除了嫡兄,還有我能勉強入得他的眼吧。”

    楚辭也不好說什麼,不過,也許,慕睿娶衛家大小姐,也不是什麼壞事。

    說起衛家大小姐,不少人就得悄悄捂了嘴笑。

    這衛家大小姐可是有名的很,赫赫威名啊!衛家多出猛將,連女人都很是剽悍。這個衛家大小姐,更是其中的楚翹。

    試問,有哪個閨閣大小姐,能女扮男裝,混入她大哥的軍中去上陣殺敵的?雖說巾幗不讓鬚眉,但是衛家大小姐那麼來了一遭,最後雖然被她大哥及時發現,給強行送了回來,名聲多少還是受了點影響。

    衛家權勢大,本來衛大小姐鬧這麼一出,知道的人不算多,過去了也就過去了,衛國公出面,將來找了婆家,也不敢拿她怎麼樣。

    壞就壞在這衛大小姐根本不服氣啊!她根本不是那種能夠閑來繡花烹茶的嫺靜女子,居然硬生生又在大街上把一個調戲良家女子的浪蕩子給打成了殘廢!

    這件事兒當初還鬧得挺大的。

    楚辭也不認為衛大小姐做錯了什麼,人渣嘛,打殘了也就打殘了。但是,這種事兒要是擱在自己身上,可沒誰受得了!

 

    試問,要是自己的媳婦兒擁有能把自己打殘了的實力,對於那些就算娶了正妻,還想出去偷腥的公子來說,可就太驚悚了。衛大小姐還曾經放言,敢娶她,就一輩子別想納妾。這樣的女人誰敢娶?

    看中衛大小姐身份的人都紛紛退縮了。開玩笑,那樣剽悍的母老虎娶回去,供起來當祖宗嗎?

    於是,衛大小姐就成了世人口中的母夜叉,母老虎,頭上長角,青面獠牙,她的婚事自然就這麼耽擱下來了。

    衛家兄妹的親娘死得早,繼夫人又怎麼可能真的盡心盡力替她謀算?

    衛國公也頭疼,偏偏他覺得對不住一雙兒女,也不忍心勉強她,拘束她。就這樣,衛大小姐就成了十八歲還沒嫁出去的老姑娘。

    在楚辭看來,十八歲還小得很呢,偏偏這裡的姑娘十六歲出嫁都算晚了,國情如此,楚辭也不好反駁什麼。再說了,他也不敢反駁,若是傳出了太上皇看上了衛家大姑娘的消息,徹底敗壞了人家的名聲,那他是娶還是不娶?

    估計就算他肯娶,衛家兄妹都要找他拼命。

    楚辭還是覺得衛大小姐不錯的,雖然他不太喜歡衛紹源,但是衛大小姐,楚辭沒有見過本人,已經很欣賞了。這種欣賞大概也只有他了。

    楚辭就把這話和慕睿說了說。

    慕睿一臉見鬼的表情瞪著楚辭,“阿辭,你沒把腦子燒壞吧?那樣的女人!你是想把我推進火坑嗎?”

    楚辭嘴角抽了抽,目光暗了暗,他怎麼可能把慕睿推進火坑呢?他是想,把慕睿這傻小子從火坑裡面救出來!

    算算時間,大概離慕睿這傻小子遇到他那真正的火坑,也沒多長時間了。

    不想起這事兒楚辭還覺得沒什麼,可是一旦想起來了,楚辭就覺得時間有些緊迫了。

    “我覺得你爹這次總算是幹了一件好事兒。”楚辭在心中暗道。上一世他可沒從慕睿口中聽到這話,這回聽見了,他總得要努力努力。

    若是慕睿和衛大小姐能成,他就不用憂心後來出現的那個火坑兒了。若是慕睿沒遇到那個火坑兒,楚辭面色微微黯淡,他的兄弟往後也不至於悶悶不樂,年紀輕輕,便已經愁腸百結,借酒消愁,以至於短了壽數,居然還沒他這個傷了身子底的病秧子活得長久。

    “不行!”楚辭突然站直了身體,“我覺得衛大小姐當真不錯,就算你不願意,也得先瞭解瞭解一下人再說。”

    “喂!”慕睿傻眼,“阿辭,你腦子真沒壞嗎?”慕睿氣得跳腳。

    “世人傳言不可盡信,你怎可以這般的庸俗?阿睿,別讓我瞧不起你。”

    “喂喂!”慕睿瞪大了眼睛,繼續跳腳,“你到底想到哪裡去了?你,你!”

    “跟我走。”楚辭拖著慕睿就走。

    “去哪裡?”慕睿反抗不得,只能撒潑打滾耍無賴。

    “再跳寡人讓影一收拾你!”楚辭惡狠狠警告。

    “哢嚓。”那邊房梁上就傳出了動靜。

    楚辭嘴角一翹,小一一果然很給面子。

    慕睿一凜,馬上老實了,末了還是弱弱的問,“那咱們現在去哪兒?”

    “找衛紹元去。”他手上不就是有個衛家人嗎?真是太方便了。

    “衛紹源,衛參將?”慕睿一驚,差點嚇得腿軟。衛家大少可是個殺人不眨眼的貨,他這等三腳貓,在人家面前簡直渣渣都不算好嗎?

    “是二少爺,衛二少。”楚辭解釋。

    “哦。”慕睿拍拍胸膛,嚇死他了。他可沒打算娶人家的妹妹,怎麼可能想見衛大少?

    “衛二少怎麼會在你這裡?”慕睿一挑眉,有些納悶兒。

    楚辭心道你走得那麼早,自然是不知道的。

    不過,楚辭的腳步突然停下來了。

    “怎麼又不走了?”慕睿就問。

    楚辭沉默了一下,“寡人忘記把衛二少擱哪裡了。”

    慕睿:“……”

    面有菜色,肚子餓得咕咕叫,硬生生少了肥肚腩的衛二少又開始撓門了。

    “救命……誰來救救我啊……救命,太上皇殺人啦!爹啊,娘啊,快來救我啊,你們兒子快要餓死了,救命……”衛二少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哭得傷心極了。

    而此時的衛大少,將將回到家,就被又開始鬧脾氣的妹妹,和失蹤不見的弟弟的事兒鬧得一個頭兩個大。

    要是早知道他回來是來遭罪的,他還不如就待在邊關吃沙子呢!

 第二十四章

    楚辭正甩了膀子吃麵條。

    雪白的麵條上面點綴了碧綠的蔥花,清亮的湯水上面薄薄的泛出一點油光。不膩,反而讓麵條更加有滋有味了。

    衛紹元就幹瞪著眼睛,一邊看著楚辭吃,一邊暗暗的流著口水。

    楚辭瞪了他一眼,捧了面碗,轉了個身,繼續吃。

    慕睿就和影一一起趴在了梁上。

    穿堂風嗖嗖而過,慕睿的內心也是崩潰的。他到底是為什麼要趴在這裡看楚辭在下面吃麵條啊!他到底圖什麼啊?

    慕睿凍得小腿肚子都要抽筋了,影一一個冷冰冰的眼神看過來,嚇得慕睿特慫的撇開了腦袋。

    要是你敢發出什麼動靜,你就死定了!慕睿分明就是從影一臉上看見了這個。

    慕睿屏住了呼吸,儘量保持不動。這暗衛的活真不是人幹的,瞧瞧身邊這位專業人士,慕睿對影一的崇拜簡直突破天際。

    鼻子動了動,慕睿悄悄咽了一口唾沫,他餓了。

    突然,慕睿的神色有些扭曲,他驚恐的動了動手,嘴巴卻微微張開。

    “吧唧。”一團不明物體塞進了他的嘴裡。

    “嗚嗚!”慕睿差點涕泗橫流,一個還未出口的噴嚏倒灌回了肚子。

    楚辭嘴角一抽,麵條差點從鼻子裡噴出來。他淡定的放下了面碗,拿出一條帕子擦了擦嘴。那碗落了灰的麵條卻是不肯再吃了。

    “太上皇,祖宗誒,您到底想幹什麼啊?是淩遲還是砍頭,給個准信兒好嗎?”衛紹元簡直要崩潰了。楚辭給他個痛快還好,就這麼不尷不尬的吊著,整日裡提心吊膽,衛紹元覺得,他的心尖尖都要疼死了。

    楚辭覺得對敵人的心裡戰術應該已經奏效了,便咳嗽一聲清了清嗓門兒,“小元元啊,聽說你還有個姐姐,你姐姐人怎麼樣?”

    衛紹元差點被楚辭給他的稱呼噁心死。

    他在萬花樓裡有個相好就叫“小圓圓”,他覺得他可能暫時是不想再進小圓圓的閨房了。

    不過衛紹元噁心完了以後,突然瞪大了眼睛,見鬼了似的看著楚辭,難以置信道,“你不是看上了我姐那母老虎,想討她回來當太后吧?”

    楚辭嘴角一抽,瞄了一眼房梁,嚴厲道,“胡說八道些什麼呢?寡人想要娶妃,還用得著問你?”

    衛紹元想想也覺得有道理,憑楚辭的身份,想要娶誰誰家敢不給面子?

    “那你問我姐幹嘛?”衛紹元突然語氣不善,哼哼,都把他欺負成這樣了,還不趕緊找機會找回場子!

    楚辭眉頭一挑,喲呵,這臭小子大概察覺到什麼了,開始蹬鼻子上臉了。

    楚辭也不多說話,把手放在唇前吹了一聲口哨,一隻精神抖擻,面目有神的山犬就一步一停的走了過來。

    衛紹元面色大變,看見犬將軍就是反射性的一個哆嗦,“你,你想幹什麼?”那聲音淒厲得仿佛楚辭要對他一個大好兒郎做什麼了似的。

    犬將軍不屑的蔑視了一眼衛紹元,安安靜靜的蹲坐在楚辭的身邊,像一座守護的大山。

    楚辭摸摸犬將軍的腦袋,犬將軍就伸出猩紅的舌頭舔了舔楚辭的手。

    衛二少的腿都軟了,他可是還記得那畜生是怎麼撕了那犬奴的,那是他一輩子的陰影!

    楚辭悠哉悠哉的擺擺手,“不怎麼樣。”

    衛紹元鼻子一酸,直接落下了男兒淚,太上皇實在是太不要臉了!

    病將將好了的太上皇,人又從宮裡消失了。

    楚軒做完了功課,在太傅面前“謙遜”的批閱了幾本簡單的奏摺,難得得了太傅幾句誇獎,馬上就迫不及待的往外走。

    韓太傅瞧著小皇帝急匆匆的背影,捋了捋鬍子,搖了搖頭。

    “太傅,是陛下有什麼地方做的不好嗎?”留在韓太傅身邊的,一個白白嫩嫩的小少年問。

    這小少年是少年天子的伴讀柳子瑜。

    韓太傅又搖搖頭,看著手裡的奏摺歎了一口氣,“不是做得不夠好,是做得太好了。”

    “做得好也不好嗎?”小少年一臉迷茫。

    “好也好,不好也不好。”

    “啊?”小少年明顯暈了頭,完全不明白太傅是什麼意思了。

    “慧極必傷啊……”韓太傅歎息。

    “那是什麼?”小少年又問。

    韓太傅摸摸他的腦袋,笑道,“等你能完完整整把‘子鑒’默出來,你就能懂了。”

    小少年腮幫子一鼓,奔潰道,“太傅,那可是整整一套書,裡面足足有上百冊啊!”

    韓太傅笑得更開心了。

    楚軒急匆匆來到御花園觀景樓上,這是一座三層高的小樓,而且它正對著流雲殿,太和殿也能收入眼底。只要稍微抬頭望一望,就能看見流雲殿上的琉璃瓦。

    這裡是他最喜歡的地方。

    他曾經也躲在這裡,默默的舔舐著心中空洞,只是那時候,目之所及,只有一片廢墟。而現在,他只要看見了那金黃的琉璃瓦,就覺得心中總算是踏實了。

    芍藥果然又在觀景樓上尋到了楚軒。這地方楚軒待的時間,都快要比太和殿和上書房多了。

    現在觀景樓幾乎成了小皇帝的專寵,沒人敢私自過來,至多小心翼翼打掃了,再不敢多事。

    察覺到有人來了,楚軒眉一皺,他很不喜歡這裡有其他人,很不喜歡。

    “陛下。”芍藥發現楚軒的不悅,還是硬著頭皮開口了,“太上皇出宮去了,還帶著一位公子。”

    楚軒直接僵硬了身體,半晌,他突然挺直了脊背,“知道是誰嗎?那個戲子?”小皇帝的聲音有些幽幽的,芍藥打了個哆嗦。

    芍藥低垂著腦袋,“倒也不是,下邊人遠遠瞧了,似乎是個更加年長的。”

    小皇帝差點咬碎了一口白牙,他的辭辭不但喜歡年輕的小白臉兒,現在連長老了的,也不肯放過了嗎?

    若是讓他知道那人是誰,若是讓他知道那人是誰……

    小皇帝突然踉蹌了一下身體,看著自己瘦小的手掌,露出一個苦笑來。他便是知道了那人是誰又有何用?又有何用?

    楚軒突然痛恨起自己的弱小來。

    他現在一無是處,就算辭辭已經把皇位讓給了他,底下人也暫時老實了,但是把一個國家交給一個毛都沒有長齊的孩子,誰又真正服氣?

    若不是辭辭始終沒有離開京城,三無不時在外頭露個面,怕是早就鎮不住下麵的人了。

    楚軒握緊了拳頭。

    辭辭,你上輩子心腸慈善,當不得惡皇帝,這輩子,就讓他來完成辭辭上輩子的心願吧。

    你所希望的,你所盼望的。為你雙手染血又何妨?

    楚軒望瞭望天空,陰霾總算是散去了不少,今天的天氣真不錯。

    芍藥咬了咬唇,她總覺得,剛剛陛下好像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

    衛國公府。

    “二,二少爺回來啦!”一聲驚喜的呼喊聲,總算是讓已經陰沉了許久的衛國公府多了點喜氣。

 

    “夫君!”衛紹元被簇擁著回了他的院子。腳還沒踏進去呢,一群鶯鶯燕燕,燕瘦環肥,各有姿色的女子就把他包圍了。

    “嚶,夫君,您總算是回來了,把妾身想得好苦啊!”就見這一群女人中間,似乎是地位最高的那一個站在了最前頭,小嘴一撅,淚珠兒滾滾而下,當真是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衛紹元一看就心疼了,一把攬過美人的小蠻腰,“少爺這不是回來了嗎?乖,不哭不哭,眼睛都哭腫了,少爺多心疼啊。”

    “夫君,你光看見姐姐哭了,姐妹們哪個不是憂心得吃不下,睡不著,夫君,你偏心!”那邊又有一個美人眸子含淚,聲聲控訴。

    “哎喲,少爺的小香香,不哭不哭,是少爺不好,少爺不好。”

    “嚶……”

    衛紹元就陷入了這脂粉堆裡,左擁右抱,大享多人之福,已經忘乎所以,尾巴要翹上天了。

    “咳咳。”那邊就聽得有人重重的咳嗽一聲。

    衛紹元雙腿一顫,額頭上就見了汗。

    “夫君,你這是怎麼了?出了這麼多汗?”一雙柔夷拿了香帕給他擦額頭。衛紹元這府中的女人,平日裡鬥得再厲害,現在早就已經顧不得那些了。若是衛紹元死了,她們這些姬妾再能鬥都沒用!

    衛紹元趕緊推開額頭上的帕子,把身邊女人一趕,“我兄弟還在這裡呢,還不趕緊去給我兄弟見禮,不可怠慢!”

    兄弟?女人們往門口一看,就紛紛羞紅了臉。

    那裡分明站著兩位公子哥,一個身著青衫,氣質凜然,相貌更是一等一的好,那通身的氣派,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一個身著白衫,同樣劍眉星目,嘴角還掛著一絲古怪笑容,正若饒有興致的往她們這邊瞧,掩飾不住的興味。

    “見過兩位公子。”女人們趕緊盈盈一拜,一陣香風襲來,果然美不勝收。這麼多的美人在前,是個普通男子,腿都該酥了。

    “起來吧。”那青衫公子隨意抬了抬手,一副受之無愧的模樣。那白衫公子只是移開了視線,也沒有說話。

    女子們心中有了計較,怕是這個看起來更柔弱些的公子才是那領頭的。

    “嘖,昌平侯的後院也是這樣的嗎?看起來還真是享受啊。”楚辭感歎。

    慕睿挑眉,“還差得遠呢。”顯然見怪不怪了。

 第二十五章

    “兩位公子,請上座。”一個粉衣飄飄的侍女就來請楚辭和慕睿進門。

    楚辭點點頭,挺胸收腹,露出個溫文爾雅的笑容,看得那侍女耳根子都紅透了。

    衛紹元頓覺不妙,趕緊道,“男人做事女人別插嘴,趕緊的,都回去回去回去。”

    “相公!”

    “夫君!”

    衛紹元的命令引來一片嬌嗔。

    楚辭牙酸,看著衛紹元被包裹在女人堆裡,出了一腦門兒的汗,都替他無語。

    “你說他到底圖什麼啊?”養這麼多姬妾,一天換一個,也不怕腎虛嗎?

    慕睿扯了扯嘴角,冷笑道,“不就是圖個下半身的爽快嗎?你看他多風光,多享受。一群女人為了他爭風吃醋,大打出手,他多得意啊。”

    楚辭就默默的閉了嘴,他不應該提到這個話題的。

    “進去吧。”楚辭悄悄拉了拉慕睿的袖子,示意他臉色別這麼難看,就率先跟著侍女去了。

    慕睿沉默的抬腿跟上。

    只是這邊剛剛才有美貌丫頭替他們上了茶水,屁股都還沒有坐熱呢,衛紹元已經被衛國公府殺氣騰騰的管家給攔住了。

    “二少爺,老爺很生氣,請您過去一趟,解釋解釋。”衛府管家是個中年儒生,氣質不凡,衛紹元見了他,簡直跟見了貓的老鼠一樣。

    “這,這。”衛紹元可憐兮兮的看著管家,“馬叔,我,我能不能不去啊?”末了正好瞧見楚辭和慕睿,趕緊指著他二人道,“我這裡還有客人呢,實在是走不開。”

    衛紹元苦著一張臉,簡直想拔腿就溜。開玩笑,他當然知道他這回是把他爹當真惹火了,要是這個時候撞上去,他鐵定又要倒楣!

    衛紹元趕緊向伺候在一旁的侍女使眼色,“快去搬救兵啊!少爺這條小命兒能不能保住,就看你們的了!”

    衛紹元拼命在心中呐喊,好在他兩個侍女跟了衛紹元這麼多年,哪裡還不瞭解他?把手上東西一扔,趕緊邁著蓮步就跑。

    嗚,夫人,二少爺能不能留得命來,可就靠您了!侍女哭天抹地的跑了。

    管家看著那兩個侍女離開,也沒出聲阻攔,倒是把意味深長的目光落在了楚辭二人身上。

    “二少爺倒是識得了好友人。”管家若有所指道。

    衛紹元哪裡還有心思東想西想?他小腿打顫,嘴唇哆嗦得厲害,竟然還想逃跑!

    楚辭倒是淡定的捏著一隻茶杯,拱手道,“不敢當,不敢當。”就算識破了他的身份又怎麼樣呢?他現在是太上皇,是吉祥物一般的存在,誰又敢對他做什麼?倒是比做皇帝自由自在的多。

    衛紹元的企圖馬上被識破了。管家只伸出了一隻胳膊,衛紹元馬上就乖了,這倒是讓楚辭有些失望。

    這傢伙怎的在他面前都要鬧一鬧,在這管家面前就老實了呢?楚辭惡意的猜測,衛紹元這傢伙以前肯定沒少被這管家收拾。

    楚辭的猜測也做不得主,反正衛紹元是哈巴狗一樣被管家拖走了,留下他和慕睿兩個面面相覷。

    就把他們兩個扔在這裡了嗎?

    楚辭這才肯定,那管家應當是不知道他的身份。

    楚辭和慕睿就乾巴巴的在衛紹元的院子裡等著。

    這院子也是富麗堂皇,看得出來,衛紹元那廝平日裡忒會享受了。

    楚辭淡定的喝茶,慕睿卻有些心煩氣躁。

    等了許久也不見有人來,慕睿終於受不了了,“這衛家到底怎麼回事?半點待客之道都不懂嗎?”

    楚辭倒也冷靜,“怕是被人當成了和衛紹元一般的紈絝草包之流了。”

    慕睿臉一黑,隨即想起他們就是以衛紹元的友人身份過來的,那小子還大叫大嚷說他們是兄弟,怪不得都沒人搭理他們了。

    “我先去方便一下。”慕睿站起了身。他心裡頭煩躁,茶水灌了一杯又一杯,這會兒終於有點憋不住了。

    楚辭忍著笑,“早去早回,別把自己弄丟了。”

    慕睿白了楚辭一眼,“還用你提醒?”說完他就飛快的不見了。

    這下子,這諾大的花廳就只剩他一個人了。

    楚辭有些無聊,乾脆起身在這花廳裡四處查看起來。

    隨意撩起了一面簾子,楚辭頓時就眼角抽搐。

    那簾子後的牆上面掛了花花綠綠一整片的春-宮圖!

    楚辭乾脆就把雙手負在身後,眯著眼睛打量起來。嘖,這古人還當真開放,這畫畫得還挺逼真的。

    喲,竟然還有這種姿勢,古人也花樣很多嘛。

    楚辭摸了摸下巴,一幅圖,一幅圖的看了過去。

    前面都是些年輕美貌的女子,各種羞澀撩人的姿勢,畫上的男子又花樣繁多,看得楚辭這個大好青年都有些目瞪口呆。可算是長見識了。

    不過越到後面,女子的動作就越來越狂野。直至到了最後,楚辭眼睛嘴角一起抽。

    那畫卷到了最後面,分明兩個主角都變成了男人!

    楚辭這下才是真有些不好意思了。他這個老童子雞,也難得的羞澀了一回。只是偏偏還忍不住想要去看!

    嘖,處於那下方的人小腰細的,堪堪盈盈一握吧。嘖,那皮膚好的,那屁股翹的,還挺撩人的。

    楚辭看得津津有味,完全丟失了他身為太上皇的威嚴。偏偏他還一本正經,簡直讓人懷疑太上皇不是在看什麼春-宮圖,而是在看江山社稷圖!

    “嗚嗚嗷嗷……”

    楚辭神色一動,聽到耳熟的痛哭聲,嘴角又是一抽。

    隨意撂了撂,簾子就乖順的散了開來,將那牆後的玄機遮了個嚴嚴實實

    “嗚嗚……”陪著衛紹元痛哭流涕的還有一個美婦人。

    那婦人一面心疼的瞅著被下人們小心翼翼抬著走的,死狗一樣爛成了一攤泥的衛紹元,一邊大叫道,“我的兒,你可完全不能有任何閃失啊,你要是出了什麼事,可讓你娘怎麼活?”

    “娘啊!爹要打死我啊!”衛紹元一面小心不碰到他開了花的屁股,一面和他娘抱頭痛哭。

    楚辭就看著那娘倆一個賽一個的比誰哭得更響亮。

    衛紹元被放在了軟榻上,衛國公夫人還不忘記趴在衛紹元身上委委屈屈的大哭。

    楚辭終於開口了,“衛夫人,既然令郎已經成這般了,還是先請一個郎中來看一看才好。”

    衛國公夫人這才注意到花廳裡居然有人!再一看,還是個俏郎君,很有些風流桃花相。

    她立刻站起來,扶了扶有些歪斜的髮髻,昂起下巴,“聽說你是元元的友人?”衛國公夫人輕蔑的掃了一眼楚辭,“我們衛家,可不是那些阿貓阿狗能夠隨便進來的。元元,你往後交友可是要注意著點,千萬不要被那些居心叵測的人給帶壞了。”

    楚辭的表情十分精彩,感情這位夫人是把他當成了帶壞衛紹元的罪魁禍首了。千錯萬錯,一定不是自己兒子的錯。衛國公夫人,就是這樣想的。

    衛紹元簡直要被他娘給嚇昏了。

    敢在太上皇面前這麼說話,嫌命長了嗎?都完全顧不得屁股上的傷了,衛紹元趕緊道,“娘,你胡說些什麼呢?”

    末了衛紹元還拼命給他娘使眼色。

    可惜衛國公夫人的思想完全沒和兒子在同一個檻兒上。可憐衛紹元都擠眉弄眼到面部抽筋了,他娘還是一無所覺。

    衛紹元大哭著哀嚎起來。

    衛國公夫人這才被兒子驚回了神,“元元,元元你怎麼了?是不是你爹下的手太重了?你疼得很?娘馬上就去請太醫,請太醫!”

    衛紹元咬著被子,他衛二少的臉算是全都丟光了。

    “站住!你是誰?”花園裡,找不到茅廁,最後只得鬼鬼祟祟躲在了小樹林子裡,終於解決了人生大事的慕睿舒服的哼了哼。

    不過他將將出了小樹林子,就被人攔住了。

    攔住他的是一個穿著火紅色英氣騎裝的少年。這少年生得唇紅齒白,個頭小小的,圓溜溜的大眼睛瞪著慕睿,還挺有氣勢的。

    不過慕睿嘴角一挑,馬上就看出了這少年分明是個雌的。

    “喂!”少年被慕睿看得火大,不耐煩道,“你到底是誰?我在府裡怎麼沒有見過你,鬼鬼祟祟的在這裡晃蕩,到底想幹嘛?”

    喲,這小妞還挺凶的。

    慕睿瞅了瞅“少年”平坦坦的胸部,撇了撇嘴道,“你又是誰?管天管地還管我幹嘛?”

    “你!”少年被氣了個半死。“擅闖衛國公府,你活膩了嗎?信不信我馬上叫人來,立刻就能把你當亂賊抓起來。”

    “哎喲,我好怕怕啊。”慕睿拍著胸膛,一副你能拿我怎麼樣的賤樣,氣得那少年跳腳。

    “找死!”少年杏眼一瞪,雙手化為利爪,就朝慕睿抓了過來。

    慕睿只是訝異的挑了挑眉,馬上退出好幾步,身手靈活的很,全是翻牆翻出來的技巧。

    “沒勁,不陪你玩了。”慕睿拍拍手,馬上就在少年驚訝的目光中,直接幾個起落就消失不見了。

    “小賊!”少年追了幾步,只得不甘心的放棄了,“別讓我再看見你!”

    少年就鑽進了樹林子裡。

    “小賊,我要殺了你!”望著被不明液體“澆灌”得幾乎去了大半條命的綠苗,少年氣得頭頂冒煙,“你別被我逮到了!”

    衛國公府的下人聽到這個聲音,個個躲得老遠。

 第二十六章

    楚辭慢吞吞的端起茶杯,慢吞吞的抿了一口茶水,眯著眼睛就看著衛紹元和衛國公夫人在那裡哭哭啼啼。

    衛紹元為了不讓他老娘再說出什麼混帳話了,也是拼了老命了,一口清亮的嗓子都要嚎啞了。

    衛國公夫人不知道兒子為什麼哭得這麼慘,平日裡被衛國公收拾了,也沒哭成這樣啊?只是兒子傷心得厲害,她也只能跟著哭。

    不知道內情的下人們紛紛露出些同情的目光。二少爺也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了,少爺也不好當啊,嘖,真慘。

    楚辭打了個哈欠,慕睿出去方便,也不知道方便到哪裡去了,到現在都沒有回來。

    有些無趣的拿手支了下巴,楚辭捏著自己的袖子,撥弄上面的一抹祥雲

    這邊哭天喊地的找太醫,那邊衛國公簡直要煩死了。

    衛國公捋著鬍鬚,聽著下人的來報,煩躁的摔了手上把玩的一把匕首。

    “讓她哭讓她哭,就是把她慣成這樣的,看看紹元都被她教成什麼樣了?”

    末了衛國公又僵了僵,想起這身前還有一個“紹源”呢。

    衛國公勉強扯出一個笑容,“老大,你也別介意,你母親也是把你弟弟慣壞了。”

    衛國公身前正立著一個青年。

    這青年一身黑色勁裝,面容剛毅,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血腥之氣,一看面相便讓人心生膽寒,有些兇神惡煞的。

    衛國公在大兒子面前也不大能擺出做父親的威嚴來。

    他的原配早逝,大兒子又獨立,脾氣還倔強,硬生生在軍中殺出了一個前途,沒靠他這老爹一分一毫。衛國公想起來,也不是不心虛的。

    只是他和大兒子的接觸也少,父子之間的天倫,還真不是太多。

    況且,他這個兒子,總是有辦法叫他生氣。

    那青年聽了衛國公的話,居然真的十分認真的點點頭,“是夫人慣的。”

    衛國公的老臉一下子就有些難看了,“那是你母親。”

    衛紹源自從他娶了繼室,就從來沒有叫過一次衛國公夫人“母親”。

    面對衛國公的不滿,青年依舊硬邦邦道,“我的母親躺在衛家祖墳裡。”

    一句話把衛國公噎個半死。

 

    “混帳!”衛國公怒斥。

    青年半點不買帳,“父親沒事的話,兒子就先告退了。”青年半點不給衛國公身為一家之主的威嚴。

    衛國公神色有點不自然,“等等,老大,你先別走。”

    青年的腳步也就停下來了,“父親還有事?”

    看著自己大兒子一板一眼的問,衛國公有些牙疼。他大兒子木得跟不開竅的鐵樹一樣,二兒子卻跳脫的讓他頭疼,衛國公暗想他是不是上輩子造了什麼孽,這輩子盡讓這些討債鬼來向他討債了。

    “京中的形勢你可瞭解了?”衛國公沉了臉。

    青年的臉色終於有了點變化,他的眉頭漸漸聚攏在了一起,點點頭,“回來的路上聽說了。”

    衛國公又歎了一口氣,“也不知道太上皇到底是怎麼想的……哎。”衛國公緩緩坐在了檀木椅子上,這段時間他很是頭疼,也不知道幼帝登基,到底是好是壞。

    青年眼中閃過一道奇異之色,“兒子只知道,做好分內之事就足夠了。”

    衛國公抬起的手臂就漸漸放了下來,“分內之事?分內之事啊。”

    青年冷靜的看著有些愁眉不展的衛國公,眼神卻漸漸有些飄遠了。

    “罷了罷了。”衛國公突然擺擺手,“你說得對,我衛家,也只是衛家。趕明兒宮中設宴,你就自己去吧。”

    衛國公就讓青年快走。

    青年告了退,大步走開了。

    楚辭又換了一隻手支撐下巴,再一次打了個哈欠。

    衛紹元已經不哭了,抽噎著讓太醫給上了藥,乖乖趴在了軟榻上,有些昏昏欲睡。

    楚辭和衛國公夫人還在這裡,他也不太敢把他後院的那些鶯鶯燕燕放出來。他娘為了讓他能入得衛國公的眼,也是不大滿意他養這麼多人在家裡的。

    可惜,衛紹元的性子就是這樣,牽著不走打著倒退,衛國公夫人又不能真正的狠下心腸來調-教兒子。否則只要她咬咬牙,把衛紹元往軍營裡頭一扔,保證是塊朽木,也能整出個人樣來了。

    衛紹元這脾氣,還當真是衛國公夫人給慣出來的。

    衛紹元只要一哭二鬧三上吊,他娘保證妥協。他把他娘的性子都給琢磨透了。

    衛國公夫人哄好了兒子,回頭一看,還看見楚辭在這裡呢。

    “你這後生,我們元元今兒不方便招待你了,你就先回去吧。”衛國公夫人下了逐客令。

    楚辭也知道今天怕是沒戲了,就站起身來,拱拱手,“告辭。”

    說完,他就大搖大擺的走了。臨走前還給被驚醒了的衛紹元使了一個眼色,“小子,別以為就這麼算了,下回還要來找你,你明白的。”

    衛紹元又差點流下了男兒淚,他真的一點都不想明白啊!

    “嘶!”衛紹元太過激動,扯得屁股火辣辣的疼。

    “元元,你怎麼樣了?還疼嗎?”衛國公夫人趕緊問。

    “我沒事。”衛紹元激動得流下兩行鼻涕,衛國公夫人趕緊拿帕子給他擦。

    楚辭也沒找下人帶路,輕車熟路就往外走,正好撞上了急匆匆回來的慕睿。

    “你跑哪裡去了?”楚辭趕緊攔住他。

    “這就走了?”慕睿眨眨眼睛,有些疑惑。

    “下次再來吧,今兒看來是不方便了。”

    慕睿想到衛紹元的下場應該不會太好,就點點頭,“說得對。”

    哥倆兒就勾肩搭背往外走。

    “你去個茅廁而已,怎麼去了這麼久?”楚辭有些不高興,他一個人那麼無聊的等了那麼久!

    慕睿一臉菜色,“別提了,遇到了一個腦子有病的。”

    “哦?”楚辭看好奇了。

    “嗨,真是晦氣。”慕睿就把事情的經過給楚辭說了。

    楚辭一臉古怪,“衛國公府還有哪位小姐喜歡穿男裝?還有,沒有下人敢那麼對你說話吧?”

    慕睿還真沒有多想,經過楚辭這樣一說,他的臉色頓時也精彩了起來。

    “不會吧……”慕睿神色有些崩潰,“莫非那瘋婆娘還真是……”

    楚辭高深莫測的摸了摸下巴。

    “我們趕緊回去!”慕睿拖了楚辭就飛跑,生怕被那個瘋子給攔住了。

    出了衛府,慕睿總有放下了心,“走,咱們去酒樓喝酒去。”

    跑了一躺衛國公府,到頭來,被攆了一回不說,只撈到了一肚子茶水,這衛國公府也忒小氣了,慕睿相當嫌棄。

    楚辭深以為然,於是他們又去了京城最好的酒樓,難得出宮一趟嘛,自然要玩個痛快。

    “晚上帶你去個好地方。”慕睿一邊在飯桌上大快朵頤,一邊沖楚辭擠眉弄眼。

    好地方?楚辭來了點興趣。

    等他二人用了飯,慕睿就先神神秘秘的帶他去換了一身衣裳。

    “說起來,你也是那裡的東家,也該好好去見識見識了。”慕睿一邊換上了一件相當花裡胡哨的袍子,一邊催促楚辭也趕緊換。

    楚辭也來了點興趣,他知道他手裡的產業多,他出錢出背景,慕睿負責出力,說實話,他還真沒有什麼機會親自上門去看看呢。

    “為什麼要換衣服?”楚辭就納悶了,不過他還是老老實實也換上了。

    這眨眼間,兩個大好的翩翩佳公子,就變成了兩個俗不可耐的花花公子。

    慕睿卻對他這一身滿意的很,大手一揮,袍子上的金銀玉佩叮噹作響,“到時候你就知道了。”還神秘兮兮的。

    而後他兩個就大搖大擺的晃上了一條街。

    楚辭也好多年沒有這麼自由自在的逛過街了。雖然這京城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以前他卻是皇帝,身邊呼啦啦一堆人,出門一趟,動不動就清場封路,他還真沒什麼機會這樣像個普通人一樣來逛過街。

    楚辭當真很新鮮。

    隨意興奮的太上皇,完全沒有注意到,他身邊的友人已經把他帶到了一條明明很熱鬧,卻沒有女人存在的街道了。

    “這是什麼地方?”楚辭一時間還沒拐過彎兒來。

    此時天色已經漸漸暗沉,這條街道上卻意外的燈火通明,十分的熱鬧。

    只是,楚辭突然嘴角一抽,為什麼有這麼多衣著暴露的女子站在窗前搔首弄姿呢?還有,那些個在下面眼巴巴望著的男子,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楚辭終於發現了什麼不對!

    慕睿一臉無所謂,“這個月宵禁時間延長了,就是圖個晚上熱鬧啊!嘿嘿。”慕睿露出了一個猥瑣的笑容。

    因為過年這段日子熱鬧,所以宵禁也幾乎不存在了,這種快活日子,足足能延長到正月末!

    楚辭咽了一口唾沫,他終於明白,慕睿這是拉著他來逛花街了!

    這,這可真是極好的。

    “爺,您來啦!”慕睿剛帶著楚辭轉了個彎兒,一句溫熱的身體就貼了上來!

    楚辭還來不及掙脫,一團軟綿綿,又彈性十足的東西就貼上了他的胳膊,楚辭整個人都僵硬了。

    “爺~”嬌嬌弱弱的嗓音,尾音兒還顫了顫,果真是讓人酥都起雞皮疙瘩。

    老童子雞太上皇陛下,徹徹底底傻眼了。

 第二十七章

    “走啊,還愣著幹什麼?”慕睿已經大手一揮,摟住了一個貼近他的女子的腰肢。

    他眼角一挑,居然還真的比身邊女子還要妖嬈。

    楚辭嘴角一抽,心道這臭小子帶他來這種只有女人的地方,難道不知道他愛慕的是男子嗎?看這些女子,還不如看慕睿嘞!楚辭撇撇嘴,若是慕睿能做個安靜的美男子,還是挺耐看的。

    “爺……”楚辭身邊的女子就伸出一根塗滿了丹蔻的指甲,輕輕在楚辭的胸膛上劃來劃去。

    楚辭一僵,面頰就紅了。他活了這麼許久,和他最親密的女子,也只有袁令儀袁太妃了。兩人的相處根本不含半點其他意味,可以說,楚辭還是這麼多年來,第一次被一個女子這麼明目張膽的調戲。

    看著楚辭這麼尷尬萬分的模樣,慕睿居然萬分得意的哈哈一笑,“大哥,小弟這不是帶你長見識來了嗎?這裡的姐姐們都溫柔得很,別怕她們會把你吞進肚裡去。”

    楚辭氣得想跳起來揍他,偏偏胳膊上還掛著一個軟綿綿的,似乎柔弱得厲害的身子,半點不敢亂來。

 

    慕睿更加得意,“走,咱們進去。”說完就在他臂膀內的女子胸脯上摸了一把,塞了一把銀票。

    那女子就“咯咯”嬌笑著,半點不在意被占了便宜,反而拋了一個媚眼兒回去。

    楚辭看得目瞪口呆,慕睿這小子,完全一副熟練得不得了的樣子啊!莫非他經常來這兒?

    不過楚辭還來不及深想,就被身邊女子嬌笑著,硬生生給拉進了樓裡。

    “等等,等等……”楚辭踉踉蹌蹌,袍子都被那女子扯亂了。樓裡面姑娘更多,聽著這邊的動靜,就紛紛伸著脖子往這邊瞧,把楚辭的狼狽樣看了明白。

    “喲,流雲姐姐,這位公子哥好生俊俏,可真是便宜了你啦!”一位紅紗衣女子當即就調笑。

    流雲一手扯著楚辭的袖子,一手拿帕子揮了揮,“我的,你們誰也不能跟我搶啊!”

    惹來一片歡聲笑語。

    “客人來了,還不趕緊接客去!”一個妖嬈的婦人就懶洋洋的下了樓梯。這婦人眼角帶了點風霜,顯然已經不再年輕,卻依舊風韻猶存,很是尤物一個,她年輕時候,定然是個一等一的大美人。

    “是,媽媽。”姑娘們就紛紛散開了。

    那婦人瞧見楚辭,當即笑道,“雲丫頭,今兒這人怕還真不能是你的啦。”

    “媽媽!”流雲就不高興了,撅嘴道,“怎麼就不能是我的?”

    婦人捂住唇笑了笑,“人家公子不喜歡你這樣軟綿綿的身子。”

    那邊慕睿也接話了,“是啊是啊,雲姑娘,不如去請明熙公子來代替你,替你接客?”

    明熙可是個男的,流雲一愣,終於明白剛剛婦人的話是個什麼意思,當即俏臉一紅,啐道,“沒想到竟然是個喜歡兔兒爺的。”

    說罷她就憤憤鬆開了楚辭的胳膊,甩著帕子又風情萬種的離開了

    楚辭眼睛微眯。

    那婦人趕緊又道,“公子您別介意,奴家是見多了人,一眼就瞧出您不喜歡雲丫頭了,當了這麼多年媽媽,奴家這點眼力還是有的。”

    楚辭就點點頭,這花樓裡面牛鬼神蛇什麼人都有,能成為老鴇的,想必也不是什麼簡單人物,要是連個眼色都沒有,也混不到如今的地位。只是,楚辭眼神閃了閃,看向這媽媽的眼神有點不對勁。

    花媽媽見楚辭眨也不眨的盯著她,面上神色越發的嬌羞,“公子,要是奴家能再年輕個十幾歲,您這麼瞧著奴家,奴家都要,都要把持不住了。”

    說完,她就嚶嚀一聲,想要往楚辭身上靠。

    說實話,這媽媽雖說上了年紀,那身段兒,那容貌也是不差的。偏偏就是上了年紀,還要老不羞纏著年輕人,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夠消受得起的。

    楚辭偏偏就消受了,嘴角一勾,輕輕撈起了花媽媽一綹髮絲,“這樣也好,媽媽這般絕色,本公子瞧得,那明熙公子也不用來了,媽媽陪本公子喝上幾杯吧。”

    說完,楚辭還真就摟住了花媽媽的腰,要把人往房間裡頭帶,“還不趕緊帶路?最好的廂房來一間。”楚辭就對著那已經徹底目瞪口呆的花樓夥計道。

    花樓裡自然有伺候客人的夥計,一般粗活,怎麼可能讓精貴的姑娘公子們來做?

    那夥計還沒從花媽媽居然被一個小白臉占了便宜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又聽見楚辭的話,趕緊使勁點頭,“大爺樓上請,樓上請,三樓的天字型大小包廂,還空著呢。”

    花媽媽已經瞪目結舌,利索的嘴皮子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她一時間有點沒反應過來,這和她想的不一樣。

    “喲,花媽媽魅力不減當年,瞧瞧把人家公子爺迷的!”樓中陸陸續續進來了客人,發現這邊的熱鬧,當即就起了哄。

    花媽媽咬唇,眼中閃過一道寒光,卻瞬間隱沒了,“死鬼,今兒別想得老娘的美酒,老娘不伺候你了。”說完,她就拉著楚辭上了樓,慕睿趕緊也跟了上去。

    樓下一片起哄聲,這裡的生意,才將將開始呢。

    果真是銷金窟!

    楚辭隨便一打量,就發現這花樓竟然是富麗堂皇的很,皇宮大殿也不過如此。

    這裡不管是小姐還是公子,個個半點不像是風塵中人似的,比之官家公子小姐也不差。只是無論如何,他們的身份也不能更改。

    楚辭眯了眯眼,坐在了上首。

    他的面前是一個鏤空的陽臺,楚辭坐在這裡,正好將樓下巨大的舞臺盡收眼底,這裡是欣賞樓中姑娘們表演的最佳場地,只有樓主才能進出的最高處。這個廂房,可以將處於下方包廂的情況也一一看清楚,可以說是居高臨下。

    而那風情萬種的老鴇花媽媽,卻恭恭敬敬的跪在了地上,更是從臉上扯下一塊精緻的人-皮面具,“屬下見過主子。”聲音卻清脆的很,根本不像個上了年紀的婦人。

    “影四,辛苦了。”楚辭淡淡道。

    影四眼中閃過一道光亮,垂首道,“為主子分憂,不辛苦。”心中卻是極為歡喜的。

    楚辭也帶了點笑意,“影一就在上面,你有了空閒,兄妹之間也可以好好敘敘舊。”

    影四神色有些不自然,不過她還是開心道,“多謝主子。”

    楚辭的暗衛統共有四個首領,影一是老大,負責貼身照看楚辭的安危,影二影三,也各自有自己的任務,而影四,便是四大暗衛裡頭,排行最小的那一個。

    不過,楚辭突然神色一凜,“現在,可以先解釋解釋了吧?你是怎麼和慕睿勾搭在一起的。”

    影四心中一苦,還是沒能躲過去,只能在心裡哀歎一聲,“主子,屬下不是看在慕公子是您的好朋友的份兒上嗎?慕公子值得信任,屬下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楚辭挑眉。

    影四乾脆豁出去了,“只是利用一下慕公子而已。”

    楚辭嘴角一抽,慕睿怕是還不知道,他花了大力氣,偷偷摸摸,費神費力建起來的萬花樓,早就已經被影四給握在了手裡。

    “反正慕公子只是想要賺錢,順便尋點方便而已。”影四嘀咕。

    楚辭就歎氣,“那你也不該瞞著他。”

    楚辭對他的這些暗衛還是十分信任的,所以給了他們最大的自由,讓他們能夠最大限度的把才能發揮出來。

    他哪裡能夠想到,影四信中所說的,“天下第一資訊樓”,居然就是一座讓人尋歡作樂的花樓。

    這可真是,真是太羞恥了。

    楚辭揉了揉額頭,他覺得有點頭疼。

    太上皇陛下居然是開花樓的?估計說出去他也能名留青史了。

    這花樓也不是一年兩年建好的,還可以說,當年皇帝陛下是開花樓的?楚辭覺得腦袋痛得更厲害了。好吧,也許這也不是什麼壞事,那些個王公貴族身後誰沒點見不得光的產業?他楚辭的,只是更打眼一些罷了。

    這萬花樓裡的姑娘,有賣身的,也有不賣身的,他們可不做強行買賣的事兒。更何況這裡賣身的,大多是罪奴。家裡出了事兒,獲罪連坐的。這些罪人家的小姐公子,就算屈辱了點,至少還活著,服夠了罪役,還有機會離開,還能拯救自己的後代。官府,可是要查看這些罪奴的接客記錄的。

    而隔壁包廂的慕睿,哪裡還有半點從容?被他帶進廂房的姑娘根本不知道慕睿是萬花樓大東家之中的一位,慕睿當然也不可能正大光明的出現,嫌棄命長了嗎?她只以為她運氣好,遇上一位闊綽的客人了。

    可惜誰知道明明先前還熱情得很的公子,進了廂房就變了個人似得,怎麼看怎麼不對勁。

    “你自己先躺著去。”慕睿趕緊抖開了被子,將女子衣衫半退,春光難掩的身子給遮住了。

    慕睿還在擔心楚辭。

    他怎麼就把花媽媽給帶走了呢?帶誰不好啊?

    那花媽媽是他從一家快要經營不下去的花樓裡挖回來的人才。

    他果然沒有看錯她,花媽媽是把萬花樓打理得井井有條,他很放心。他平日只要在後面幫幫忙就行了,這種生意,實在是不方便他露面。

    可是楚辭居然,居然……莫非阿辭就喜歡年紀大的?慕睿想了想,頓時就打了個哆嗦。

 第二十八章

    這廂慕睿心驚膽顫,覺得對不起兄弟。那廂被扔進被子裡的女子已經被激起了火氣。

    她還不信了,這男人莫非還當真是那柳下惠,逃得過她的手心?

    所以慕睿恍恍惚惚一回頭,便看見了令他“畢生難忘”的美景!那白花花的,到底是什麼?

    “啊!”某間廂房突然傳出男子受到驚嚇的驚呼聲,有位自稱是身經百戰,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公子落荒而逃。

    楚辭勉強接受了他的手下把他真正變成花樓大老闆的事實,原本慕睿才是!現在他可沒藉口給自己開脫了,隨即就泄了氣。

    影四為了不讓楚辭看見她就來氣,趕緊溜了。

    影一默默的從楚辭頭頂的房梁上滑下去,他要找四妹好好談談人生。

    末了到最後,居然只留了楚辭一個人在廂房。

    他,他明明是來長見識的,怎麼現在沒得個美男子,連過過眼癮的漂亮女子都沒有了?

    楚辭鬱悶至極,乾脆起身出了廂房,外面溜達去了。

    萬花樓現在熱鬧極了,姑娘們的歡聲笑語,男子們的下流混帳話。

    楚辭遠遠聽著,就皺起了眉頭。

    那邊高臺上還有姑娘們在跳舞唱曲兒,忽略那些少數兩兩成雙的,到這裡來的公子至少還會維持個人模狗樣,不會太過難看。萬花樓也不是那種隨意讓人褻玩的地方,畢竟是高檔地盤,人家玩的就是一個風雅。

    楚辭瞧著那些個明明口水都要流下來,眼珠子放在姑娘們的胸脯上移都移不開,偏偏還要裝出個風度翩翩的男子們,頗為無語的移開了眼睛。

    正當他打算揪出慕睿,換個清淨點的地方時,肩膀狠狠被人撞了一把。

    楚辭現在這破落身子,哪裡經得起這樣一撞?直勾勾就往後面倒了。

    “抱歉!”一雙手及時的扶住了他。

    楚辭暈頭轉向站穩了,還想罵一句娘,結果髒話沒出口就卡殼了。

    “大,大……”楚辭一句大舅子差點就脫口而出。

    那撞了楚辭的人,看清了楚辭的臉,頓時也是大驚失色,“陛,陛……”

    兩個人馬上默契的住了口,臉上的神色都很不自然。

    “袁兄,出了什麼事?”和袁旻一起來的人就開口問。

    袁旻迅速恢復了正常,絕口不提他這邊發生了何事。他雖然不知道太上皇為何會來這裡,但是也明白,話不能多說。

    楚辭差點仰天長歎,為什麼他隨隨便便來逛一次花樓,居然會碰上大舅子?

    沒錯,站在他身前的這位,正是袁令儀袁太妃的哥哥袁旻!楚辭頓時有種幹了壞事兒,卻被老婆他哥抓了現成的窘迫。

    “這位是?”和袁旻一同來的男子看見了楚辭,眼睛一亮,馬上就覺得眼前這人身份非一般,就想借袁旻的口,和這人認識一番。

    袁旻冷著一張臉,“這是畢公子。”他不欲多說,朝楚辭點了點頭,就轉身走了。

    “誒!”這男子見袁旻這般,表情就有些訕訕的,只好朝楚辭拱拱手,“畢公子,在下林盛,有機會,定要請了畢公子和袁兄一起喝酒。”

    “恩。”楚辭冷著一張臉隨意點點頭,甩袖也走了,他覺得有點丟人。

    林盛在兩個人面前都沒得了好臉色,自己的臉色也開始難看了,不過他很快就想到了什麼,重新掛起笑容,追著袁旻去了。

    楚辭快步走出了萬花樓,跟身後有鬼在追似的。不過他還沒來得及找慕睿算帳,已經瞧見那街道邊兒上,正站著一個狼狽的身影。

    慕睿發冠也歪了,袍子也裂了,身上那些亂七八糟的配飾全都不翼而飛,整個人失魂落魄,一副被蹂-躪過的慘樣,嚇得楚辭想要找他算帳的心都沒了。孩子,你到底經歷了什麼?

    “阿睿,你沒事吧?”楚辭趕緊問。

    “女,女人實在是太可怕了!”慕睿突然哀嚎一聲,一把抱住了楚辭的胳膊,“太可怕了,太可怕……”他以後就算查帳,也絕對不要再踏進花樓一步!

 

    楚辭:“……”

    念著慕睿此時已經整個人都傻了,楚辭想了想,乾脆尋了間客棧,先住一晚再說。這個時候,皇宮大門早該落了鎖,他也進不去了。

    楚辭並不知道,皇宮大門一直沒有鎖,有個小小的身影,一直在等待。可惜那道身影已經徘徊到了天明,也沒能等到想要等的人。

    翌日,楚辭已經心累的很,就直接回了宮。

    福喜捏著帕子,大馬金刀的捧著一碟五香瓜子兒在磕。

    走廊那邊有幾個鬼鬼崇崇的身影,他也沒在意。

    瞧見楚辭進了流雲殿,那些身影就消失了一些,大概是去報信兒去了。

    福喜挑著眼角有意無意朝那邊斜了一眼,“嘖”了一聲,搖頭晃腦就進了殿門。太上皇陛下回來了,也不曉得在外面玩得高不高興?也許他不該如了陛下的意,都不派伺候的人同去的。

    楚辭一回殿,第一件事就是換衣服。

    楊柳聽說楚辭回來了,趕緊跑來伺候,直接被楚辭一身花哨的穿著給驚了驚。太上皇陛下莫非不喜歡太過樸素了?

    楊柳想了想,挑選衣服的手就移了移,選了一件稍微鮮豔了些的衣服,又給楚辭系上了一條紫色腰帶。還別說,這衣服顏色一換,整個人都顯得更加明豔動人了

    楊柳呆了呆,又趕緊給楚辭梳頭,心裡暗暗嘀咕,陛下長得可真好看,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比平日裡冷著一張臉,看起來要好親近得多。

    楚辭換好了衣服,就帶著他流雲殿這麼小貓三兩隻的下人,浩浩蕩蕩就往興慶宮去了。

    他可沒有忘記,今兒是衛參將的慶功宴。

    就算他昨兒才偷偷摸摸去了人家家裡給兄弟“相親”,沒正式見著衛紹源,今兒他還是得要去看看的。

    就是不知道過了這麼長時間了,衛紹源都長成什麼樣了?也許衛紹源只是區區一年時間沒有見過楚辭,楚辭卻是許多年沒有見過他了。

    楚辭到了興慶宮外,差點把宮外等著伺候的太監們驚掉下巴。太上皇陛下怎麼也來湊熱鬧了?

    攔下了想要進去通報的人,楚辭大搖大擺直接闖了進去。

    “辭,辭辭!”楚軒一抬頭就看見了楚辭,直接起身而立,手上捧著的茶杯被他不小心帶翻了,茶水打濕了袍子。

    楚辭眉頭一皺,“皇上,你該學著穩重一些了。”

    說完便不再看楚軒,把目光落在了楚軒身後的青年身上。

    “參加太上皇。”青年直視楚辭的目光,拱手行禮。

    “啊啾!”

    今天的慶功宴上人並不多,只是一個小宴,這些人都是跟隨衛紹源一起回京的武將。

    顯然楚辭進來得不是時候,武將們此時早就已經喝得東倒西歪,桌上杯盤狼藉,一股子熏人的味道直接讓楚辭打了一個大噴嚏。

    於是,衛大參將的禮將將行完,就被楚辭噴了一臉唾沫。

    楚辭:“……”

    衛紹源:“……”

    “辭辭,你生病了嗎?”楚軒大驚,顧不得身上的濕衣,顧不得想要砍人的衛參將,趕緊跑到楚辭身邊。

    楚辭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角,一本正經道,“寡人無礙,倒是衛愛卿……”

    衛紹源:“……”

    看著衛大參將的黑臉,楚辭也不好意思了,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衛紹源自己拿袖子擦了擦臉,木著臉道,“屬下沒事,太上皇陛下,倒是您得注意身體了。”

    楚辭訕訕一笑,“寡人省得,衛愛卿也要注意身體。”

    他明明是來向衛紹源找茬的,怎麼反倒是成了和屬下相互問候,其樂融融呢?

    這邊的談話驚動了那邊一桌子的醉鬼。

    “太,太上皇來了嗎?參……參見太上皇陛下……”

    “參見……太上皇……”稀稀拉拉一些人就搖搖晃晃站起來,差點給楚辭行了五體投地的大禮。至於剩下的,已經死豬一樣趴下了!

    “愛卿們請自便,寡人只是來看看。”楚辭嘴角一抽,開始暗暗後悔,他不該這個時候來的。

    果然,他不詳的預感成真。

    “太上皇陛下!”一個身材剽悍,酒氣沖天的漢子一把攥住了楚辭的袍子。

    “陛,陛下,皇上還不能喝酒,您,得陪我們一起喝!這好端端的,皇上變成了太上皇,剛斷奶的小娃娃變成了皇上,這,這可真是,真的……嗝!”

    “老徐!”衛紹源趕緊呵斥。天知道他這灌了半斤黃湯的手下會說出什麼來!

    “誰叫老子?誰在叫老子?來,來,一起喝酒,喝酒,哈,喝酒……”

    “咚!”那漢子被衛紹源踢了一腳,直接栽了個大跟頭,腦門兒磕在地上,好大一聲響。

    楚軒的臉色已經不太好看了,他年紀還小,本來就沒被這些莽夫瞧在眼中,現在居然還在辭辭面前如此輕視他,他……

    楚辭倒沒覺得有什麼,只是衛紹源這傢伙也太狠了點。

    那傢伙真是他的親信嗎?

    “衛愛卿,下手需得輕些才好。”楚辭同情道。

    衛紹源卻一副他有罪的樣子,拱手道,“是屬下沒能教好自己的手下,望太上皇和陛下贖罪。”

    楚辭見他一臉誠懇,突然有些不忍直視。什麼時候,連脾氣火爆,一言不發就要大打出手的衛大少,也變得這麼謙卑了?看來,人果然是會成長的。

    那邊楚軒咬著唇,辭辭這麼長時間,都沒有認真看過他一眼。

 第二十九章

    這廂慕睿心驚膽顫,覺得對不起兄弟。那廂被扔進被子裡的女子已經被激起了火氣。

    她還不信了,這男人莫非還當真是那柳下惠,逃得過她的手心?

    所以慕睿恍恍惚惚一回頭,便看見了令他“畢生難忘”的美景!那白花花的,到底是什麼?

    “啊!”某間廂房突然傳出男子受到驚嚇的驚呼聲,有位自稱是身經百戰,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公子落荒而逃。

    楚辭勉強接受了他的手下把他真正變成花樓大老闆的事實,原本慕睿才是!現在他可沒藉口給自己開脫了,隨即就泄了氣。

    影四為了不讓楚辭看見她就來氣,趕緊溜了。

    影一默默的從楚辭頭頂的房梁上滑下去,他要找四妹好好談談人生。

    末了到最後,居然只留了楚辭一個人在廂房。

    他,他明明是來長見識的,怎麼現在沒得個美男子,連過過眼癮的漂亮女子都沒有了?

    楚辭鬱悶至極,乾脆起身出了廂房,外面溜達去了。

    萬花樓現在熱鬧極了,姑娘們的歡聲笑語,男子們的下流混帳話。

    楚辭遠遠聽著,就皺起了眉頭。

    那邊高臺上還有姑娘們在跳舞唱曲兒,忽略那些少數兩兩成雙的,到這裡來的公子至少還會維持個人模狗樣,不會太過難看。萬花樓也不是那種隨意讓人褻玩的地方,畢竟是高檔地盤,人家玩的就是一個風雅。

    楚辭瞧著那些個明明口水都要流下來,眼珠子放在姑娘們的胸脯上移都移不開,偏偏還要裝出個風度翩翩的男子們,頗為無語的移開了眼睛。

    正當他打算揪出慕睿,換個清淨點的地方時,肩膀狠狠被人撞了一把。

    楚辭現在這破落身子,哪裡經得起這樣一撞?直勾勾就往後面倒了。

    “抱歉!”一雙手及時的扶住了他。

    楚辭暈頭轉向站穩了,還想罵一句娘,結果髒話沒出口就卡殼了。

    “大,大……”楚辭一句大舅子差點就脫口而出。

    那撞了楚辭的人,看清了楚辭的臉,頓時也是大驚失色,“陛,陛……”

    兩個人馬上默契的住了口,臉上的神色都很不自然。

    “袁兄,出了什麼事?”和袁旻一起來的人就開口問。

    袁旻迅速恢復了正常,絕口不提他這邊發生了何事。他雖然不知道太上皇為何會來這裡,但是也明白,話不能多說。

    楚辭差點仰天長歎,為什麼他隨隨便便來逛一次花樓,居然會碰上大舅子?

    沒錯,站在他身前的這位,正是袁令儀袁太妃的哥哥袁旻!楚辭頓時有種幹了壞事兒,卻被老婆他哥抓了現成的窘迫。

    “這位是?”和袁旻一同來的男子看見了楚辭,眼睛一亮,馬上就覺得眼前這人身份非一般,就想借袁旻的口,和這人認識一番。

    袁旻冷著一張臉,“這是畢公子。”他不欲多說,朝楚辭點了點頭,就轉身走了。

    “誒!”這男子見袁旻這般,表情就有些訕訕的,只好朝楚辭拱拱手,“畢公子,在下林盛,有機會,定要請了畢公子和袁兄一起喝酒。”

    “恩。”楚辭冷著一張臉隨意點點頭,甩袖也走了,他覺得有點丟人。

    林盛在兩個人面前都沒得了好臉色,自己的臉色也開始難看了,不過他很快就想到了什麼,重新掛起笑容,追著袁旻去了。

    楚辭快步走出了萬花樓,跟身後有鬼在追似的。不過他還沒來得及找慕睿算帳,已經瞧見那街道邊兒上,正站著一個狼狽的身影。

    慕睿發冠也歪了,袍子也裂了,身上那些亂七八糟的配飾全都不翼而飛,整個人失魂落魄,一副被蹂-躪過的慘樣,嚇得楚辭想要找他算帳的心都沒了。孩子,你到底經歷了什麼?

    “阿睿,你沒事吧?”楚辭趕緊問。

    “女,女人實在是太可怕了!”慕睿突然哀嚎一聲,一把抱住了楚辭的胳膊,“太可怕了,太可怕……”他以後就算查帳,也絕對不要再踏進花樓一步!

    楚辭:“……”

    念著慕睿此時已經整個人都傻了,楚辭想了想,乾脆尋了間客棧,先住一晚再說。這個時候,皇宮大門早該落了鎖,他也進不去了。

    楚辭並不知道,皇宮大門一直沒有鎖,有個小小的身影,一直在等待。可惜那道身影已經徘徊到了天明,也沒能等到想要等的人。

    翌日,楚辭已經心累的很,就直接回了宮。

    福喜捏著帕子,大馬金刀的捧著一碟五香瓜子兒在磕。

    走廊那邊有幾個鬼鬼崇崇的身影,他也沒在意。

    瞧見楚辭進了流雲殿,那些身影就消失了一些,大概是去報信兒去了。

    福喜挑著眼角有意無意朝那邊斜了一眼,“嘖”了一聲,搖頭晃腦就進了殿門。太上皇陛下回來了,也不曉得在外面玩得高不高興?也許他不該如了陛下的意,都不派伺候的人同去的。

    楚辭一回殿,第一件事就是換衣服。

    楊柳聽說楚辭回來了,趕緊跑來伺候,直接被楚辭一身花哨的穿著給驚了驚。太上皇陛下莫非不喜歡太過樸素了?

    楊柳想了想,挑選衣服的手就移了移,選了一件稍微鮮豔了些的衣服,又給楚辭系上了一條紫色腰帶。還別說,這衣服顏色一換,整個人都顯得更加明豔動人了

    楊柳呆了呆,又趕緊給楚辭梳頭,心裡暗暗嘀咕,陛下長得可真好看,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比平日裡冷著一張臉,看起來要好親近得多。

    楚辭換好了衣服,就帶著他流雲殿這麼小貓三兩隻的下人,浩浩蕩蕩就往興慶宮去了。

    他可沒有忘記,今兒是衛參將的慶功宴。

    就算他昨兒才偷偷摸摸去了人家家裡給兄弟“相親”,沒正式見著衛紹源,今兒他還是得要去看看的。

    就是不知道過了這麼長時間了,衛紹源都長成什麼樣了?也許衛紹源只是區區一年時間沒有見過楚辭,楚辭卻是許多年沒有見過他了。

    楚辭到了興慶宮外,差點把宮外等著伺候的太監們驚掉下巴。太上皇陛下怎麼也來湊熱鬧了?

    攔下了想要進去通報的人,楚辭大搖大擺直接闖了進去。

    “辭,辭辭!”楚軒一抬頭就看見了楚辭,直接起身而立,手上捧著的茶杯被他不小心帶翻了,茶水打濕了袍子。

    楚辭眉頭一皺,“皇上,你該學著穩重一些了。”

    說完便不再看楚軒,把目光落在了楚軒身後的青年身上。

    “參加太上皇。”青年直視楚辭的目光,拱手行禮。

    “啊啾!”

    今天的慶功宴上人並不多,只是一個小宴,這些人都是跟隨衛紹源一起回京的武將。

    顯然楚辭進來得不是時候,武將們此時早就已經喝得東倒西歪,桌上杯盤狼藉,一股子熏人的味道直接讓楚辭打了一個大噴嚏。

    於是,衛大參將的禮將將行完,就被楚辭噴了一臉唾沫。

    楚辭:“……”

    衛紹源:“……”

    “辭辭,你生病了嗎?”楚軒大驚,顧不得身上的濕衣,顧不得想要砍人的衛參將,趕緊跑到楚辭身邊。

    楚辭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角,一本正經道,“寡人無礙,倒是衛愛卿……”

    衛紹源:“……”

    看著衛大參將的黑臉,楚辭也不好意思了,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衛紹源自己拿袖子擦了擦臉,木著臉道,“屬下沒事,太上皇陛下,倒是您得注意身體了。”

    楚辭訕訕一笑,“寡人省得,衛愛卿也要注意身體。”

    他明明是來向衛紹源找茬的,怎麼反倒是成了和屬下相互問候,其樂融融呢?

    這邊的談話驚動了那邊一桌子的醉鬼。

    “太,太上皇來了嗎?參……參見太上皇陛下……”

    “參見……太上皇……”稀稀拉拉一些人就搖搖晃晃站起來,差點給楚辭行了五體投地的大禮。至於剩下的,已經死豬一樣趴下了!

    “愛卿們請自便,寡人只是來看看。”楚辭嘴角一抽,開始暗暗後悔,他不該這個時候來的。

    果然,他不詳的預感成真。

    “太上皇陛下!”一個身材剽悍,酒氣沖天的漢子一把攥住了楚辭的袍子。

    “陛,陛下,皇上還不能喝酒,您,得陪我們一起喝!這好端端的,皇上變成了太上皇,剛斷奶的小娃娃變成了皇上,這,這可真是,真的……嗝!”

    “老徐!”衛紹源趕緊呵斥。天知道他這灌了半斤黃湯的手下會說出什麼來!

    “誰叫老子?誰在叫老子?來,來,一起喝酒,喝酒,哈,喝酒……”

    “咚!”那漢子被衛紹源踢了一腳,直接栽了個大跟頭,腦門兒磕在地上,好大一聲響。

    楚軒的臉色已經不太好看了,他年紀還小,本來就沒被這些莽夫瞧在眼中,現在居然還在辭辭面前如此輕視他,他……

    楚辭倒沒覺得有什麼,只是衛紹源這傢伙也太狠了點。

    那傢伙真是他的親信嗎?

    “衛愛卿,下手需得輕些才好。”楚辭同情道。

    衛紹源卻一副他有罪的樣子,拱手道,“是屬下沒能教好自己的手下,望太上皇和陛下贖罪。”

    楚辭見他一臉誠懇,突然有些不忍直視。什麼時候,連脾氣火爆,一言不發就要大打出手的衛大少,也變得這麼謙卑了?看來,人果然是會成長的。

    那邊楚軒咬著唇,辭辭這麼長時間,都沒有認真看過他一眼。

 第三十章

    楚辭大大的獎勵了一番犬將軍,又窩回了流雲殿。

    期間衛大參將求見了數次,均被他以身體不適,不宜見客的藉口打發走了。

    衛紹源如此這般幾次之後,才終於偃旗息鼓。楚辭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放棄了,不過是一條沒能調-教好的山犬,衛大參將花了這麼多心思也沒有結果,大概也就不了了之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最近太過懶散了,也沒了曾經處理不完的政務,真正休息下來,楚辭覺得他的骨頭都在犯困。

    一困,自然要睡覺。

    楚辭就這麼睡到了開春。

    期間各色人物一次又一次的造訪流雲殿,也不知道包含著怎樣的心思。當然,他們通通都被檔在了殿外,連個水花都沒有濺起來。

    “陛下。”福喜終於看不下去了,扯著楚辭的被子,“您到底想要睡到什麼時候?”

 

    這些日子,太上皇真的啥事兒也不管,除了吃就是睡,睡醒了就吃,吃飽了又睡,福喜恨不得揪住楚辭出門去溜兩圈!

    楚辭閉著眼睛,大概覺得有點冷了,嘀咕了一句,直接把枕頭一撈,接著睡。

    福喜氣得跳腳。

    “陛下!陛下!”福喜圍著床榻轉了兩圈,終於沒轍了。

    牡丹端來了一碗蓮子百合粥,楚辭聞著味兒了,就幽幽的坐起來。

    牡丹就拿著銀勺,一口一口將粥喂到楚辭的嘴裡。

    吃飽了肚子,楚辭咂吧咂吧嘴,把被子一拉,又躺下了

    “這,哎。”福喜只能唉聲歎氣。

    “公公。”百合斷了水盆,擰了帕子給楚辭擦洗了一番,將楚辭的手放回了被窩,才壯著膽子開口道,“奴婢以為,太上皇陛下這樣也挺好的,您沒發現嗎?陛下身上都長肉了。”百合說完,還有些羞澀,臉頰微微泛紅。她也是在替太上皇擦洗身子的時候發現的,以前的太上皇,肋骨都能一根一根的數了,現在好容易長了些肉,百合希望太上皇能更胖一些。

    百合的話一說,福喜也愣了愣,“咱家看看。”說完他就仔細看了看楚辭露在被子外面的臉,確實是圓潤了一些。

    “真是的。”福喜翹著蘭花指,“吃了咱家那許多好東西,也沒見著長了二兩膘,現在睡得多了,倒是睡出蠻肉來了。”

    “好好伺候著。”福喜輕輕哼了一聲,也不說讓楚辭起來的話了,轉身出了臥室。

    正巧,福喜和又來探望楚辭的袁太妃撞了個正著,她身邊還帶著小皇帝。

    “奴才參見太妃娘娘,皇上萬福。”福喜驚了驚,趕緊行了禮。他瞧著小皇帝居然和袁太妃一起來了,心下奇怪,皇上什麼時候和太妃娘娘這般要好了?

    袁令儀這段時間還當真和楚軒處得不錯。

    楚辭躲在流雲殿呼呼大睡,除了不走尋常路,偷偷摸摸翻牆的慕睿,也只有太妃娘娘能夠在流雲殿暢通無阻了。

    楚軒本以為楚辭態度已經鬆動,打算乘勝追擊,多刷一刷好感度,沒成想,楚辭居然又連大門也不出了。

    他不甘心於遠遠看著,找了無數理由想要進流雲殿,但是流雲殿只要搬出一句“太上皇身體不適”,就可以直接把他幹翻。

    可想而知,小皇帝是有多鬱悶了。

    小皇帝眼珠子一轉,不得不承認,他除了袁太妃的路子,居然真的完全沒辦法了!

    於是,在楚辭忙著睡大覺的時候,他貌似已經被撬了牆角!

    袁太妃娘娘居然真的被“堅強樂觀”,又“自強不息”的小皇帝給打動了。

    袁令儀是個女子,還是個註定將來也不會有孩子的女子。所以當楚軒頂著一張白嫩嫩的小臉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袁太妃差點就直接淪陷了。

    不過她好歹知道楚辭現在好像對小皇帝的態度很奇怪,態度也是先和楚辭一致的。

    她知道楚辭曾經非常在意這個孩子,突然冷淡下來了,她也不清楚其中的原因。楚辭自然也不會告訴她這些。再加上,曾經這個孩子對她也很是冷淡,兩個人的交集不過是和楚辭一起用膳,所以當楚軒突然對她熱情起來的時候,袁令儀也覺得很奇怪。

    可惜,當楚軒當真想要討好一個人的時候,真的很難有人能夠逃得過他的魅力。

    他現在的年齡成了他最好的偽裝!

    從一開始的,棲鳳閣只給小皇帝端茶,到後來留他用膳,到了最後,袁太妃娘娘居然真的被小皇帝引得母愛氾濫。

    “辭辭討厭我了”,“我犯了錯”,小皇帝很懂得分寸,除了經常和袁太妃聊天,逗她開心以外,只是偶爾在袁太妃面前不經意間提到這個。每每提到這個,小皇帝總要精神恍惚,眼眶和鼻子紅紅的,看起來完全就是個被拋棄的小可憐兒樣。

    袁令儀大為同情。

    她的弟弟今年也只有十歲,還是個天真不知憂愁的孩子。而皇上今年也不過十歲,卻已經要承受這麼大的壓力了。

    “皇上,你和太上皇是不是發生了什麼誤會?”袁太妃娘娘被這般反復撩撥,也忍不住問出了口。

    只是到了這時候,小皇帝更要裝得可憐,小肩膀一縮,小臉蛋一白,連帶著水潤潤的眸光,黯然的搖搖頭,“沒什麼,我們之間什麼也沒有發生。”

    這個時候,袁太妃娘娘也不好勉強再追問下去,但是心裡總跟貓抓似得,好奇心增添無數倍!

    這若是換了一個人,或許就要拍著胸膛承諾一定要“幫你們解除誤會”了,不過袁太妃娘娘倒也沒有這樣。

    她雖然很同情楚軒,也不會做讓楚辭為難的事。她是個聰明女子,倒也不會認為,十歲的孩子能耍什麼心眼兒。

    次數多了,小皇帝還老是用一種期望的,盼望的,黯淡的目光看著流雲殿,太妃娘娘終於覺得內疚了。

    所以,這一次,楚軒成功的跟著袁太妃娘娘出現在了這裡。

    “太上皇還在廂房裡面睡覺嗎?”袁令儀就問福喜。

    福喜趕緊甩掉了腦子裡面亂七八糟的東西,回答道,“回娘娘,陛下剛剛用了飯,又睡下了。”

    袁令儀面上就顯示出了些擔憂。楚辭睡得實在是太多了。

    “昨兒怎麼樣?”

    “昨兒也和今天一樣。”福喜恭敬道。

    袁令儀擔憂更甚,“請太醫過來看了嗎?”

    “回娘娘,早就請過了,太醫說沒有任何問題。”流雲殿早就把太醫院的太醫都請了個遍,大家都說完全沒有任何問題。

    讓他們對楚辭的嗜睡症想出個章程來,結果所有人一致認為:讓太上皇睡個夠就好。

    睡夠了,自然就會睡了。

    哪裡知道楚辭這一睡就是這麼長時間?頗有點要睡到地老天荒的錯覺。

    反正楚辭是把剩下的冬天都全部睡了過去。

    在楚辭睡覺的時候,朝堂上的局勢也一點一點發生了變化。

    楚辭已經對下面人放了權,而且是完全放手不管了。一開始,大家還以為太上皇總要在後面拿捏著點的,畢竟新皇年紀還小,鎮不住場面,朝庭也沒有設立輔政大臣。

    他們也是小心謹慎,不露出一點馬腳的。可是漸漸的,大家發現太上皇是真的不再管事以後,心就開始有些鬆懈了。

    於是,現在的朝堂上,分歧開始增多,各種對立也變得明顯起來。

    楚軒自己也預料到了這樣的麻煩,他雖然有千般種方法治了那些人,卻根本不敢有任何動作!他必須要保持他現在應該有的狀態,他不能讓辭辭有任何發現他不是這個年紀的楚軒的可能。

    所以他忍得很辛苦。好在朝廷忠心耿耿的老臣也不少,那些不利之處,總是能夠被鎮壓。楚軒得了喘息的機會,便依舊想要在楚辭面前晃一晃。

    辭辭,你看到了嗎?他會是一個合格的皇帝,按照他所希望的。

    辭辭是希望大楚昌盛的,楚軒希望,看在他努力做好皇帝的份兒上,辭辭能夠多看他幾眼。

    “你們怎麼來了?”事實上,楚辭已經有些睡夠了,只是還想再懶一懶床。

    聽到袁太妃娘娘的聲音,楚辭就坐了起來。

    而後他便看見了眼巴巴瞧著他的楚軒,眉頭就微微皺了起來。

    “你怎麼會在這裡?”楚辭語氣不太好。

    他還穿著褻衣,被子滑到了腰間,褻衣的領口大開著,露出一片白生生的胸膛。

    楚軒艱難的咽了一口唾沫,移開了熾熱的視線,有些低落和局促,“朕,朕只是想來看一看辭辭。”

    袁令儀看見楚辭醒了,一開始還挺高興的,誰知道楚辭馬上就一副嫌棄小皇帝的模樣,再看看小皇帝那如履薄冰,可憐至極的樣子,忍不住道,“阿辭,皇上是陪我來的,你要是不喜歡,我就帶他走好了。”

    這麼大的人了,怎麼可以欺負一個小孩子?在袁令儀眼中,楚辭可不就是在以大欺小嗎?

    “別,別,好姐姐,我錯了還不行嗎?”楚辭苦笑,趕緊求饒。也許他的行為在別人眼中簡直不可理喻,但是他真的沒辦法解釋給別人聽。

    不過,就算世人不理解,他也沒打算改正。

    認為他不可理喻又怎麼樣?他還是依舊我行我素。

    不過,在袁太妃娘娘面前,他還是得悠著點。

    楚辭大大的獎勵了一番犬將軍,又窩回了流雲殿。

    期間衛大參將求見了數次,均被他以身體不適,不宜見客的藉口打發走了。

    衛紹源如此這般幾次之後,才終於偃旗息鼓。楚辭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放棄了,不過是一條沒能調-教好的山犬,衛大參將花了這麼多心思也沒有結果,大概也就不了了之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最近太過懶散了,也沒了曾經處理不完的政務,真正休息下來,楚辭覺得他的骨頭都在犯困。

    一困,自然要睡覺。

    楚辭就這麼睡到了開春。

    期間各色人物一次又一次的造訪流雲殿,也不知道包含著怎樣的心思。當然,他們通通都被檔在了殿外,連個水花都沒有濺起來。

    “陛下。”福喜終於看不下去了,扯著楚辭的被子,“您到底想要睡到什麼時候?”

    這些日子,太上皇真的啥事兒也不管,除了吃就是睡,睡醒了就吃,吃飽了又睡,福喜恨不得揪住楚辭出門去溜兩圈!

    楚辭閉著眼睛,大概覺得有點冷了,嘀咕了一句,直接把枕頭一撈,接著睡。

    福喜氣得跳腳。

    “陛下!陛下!”福喜圍著床榻轉了兩圈,終於沒轍了。

    牡丹端來了一碗蓮子百合粥,楚辭聞著味兒了,就幽幽的坐起來。

    牡丹就拿著銀勺,一口一口將粥喂到楚辭的嘴裡。

    吃飽了肚子,楚辭咂吧咂吧嘴,把被子一拉,又躺下了

    “這,哎。”福喜只能唉聲歎氣。

    “公公。”百合斷了水盆,擰了帕子給楚辭擦洗了一番,將楚辭的手放回了被窩,才壯著膽子開口道,“奴婢以為,太上皇陛下這樣也挺好的,您沒發現嗎?陛下身上都長肉了。”百合說完,還有些羞澀,臉頰微微泛紅。她也是在替太上皇擦洗身子的時候發現的,以前的太上皇,肋骨都能一根一根的數了,現在好容易長了些肉,百合希望太上皇能更胖一些。

    百合的話一說,福喜也愣了愣,“咱家看看。”說完他就仔細看了看楚辭露在被子外面的臉,確實是圓潤了一些。

    “真是的。”福喜翹著蘭花指,“吃了咱家那許多好東西,也沒見著長了二兩膘,現在睡得多了,倒是睡出蠻肉來了。”

    “好好伺候著。”福喜輕輕哼了一聲,也不說讓楚辭起來的話了,轉身出了臥室。

    正巧,福喜和又來探望楚辭的袁太妃撞了個正著,她身邊還帶著小皇帝。

    “奴才參見太妃娘娘,皇上萬福。”福喜驚了驚,趕緊行了禮。他瞧著小皇帝居然和袁太妃一起來了,心下奇怪,皇上什麼時候和太妃娘娘這般要好了?

    袁令儀這段時間還當真和楚軒處得不錯。

    楚辭躲在流雲殿呼呼大睡,除了不走尋常路,偷偷摸摸翻牆的慕睿,也只有太妃娘娘能夠在流雲殿暢通無阻了。

    楚軒本以為楚辭態度已經鬆動,打算乘勝追擊,多刷一刷好感度,沒成想,楚辭居然又連大門也不出了。

    他不甘心於遠遠看著,找了無數理由想要進流雲殿,但是流雲殿只要搬出一句“太上皇身體不適”,就可以直接把他幹翻。

    可想而知,小皇帝是有多鬱悶了。

    小皇帝眼珠子一轉,不得不承認,他除了袁太妃的路子,居然真的完全沒辦法了!

    於是,在楚辭忙著睡大覺的時候,他貌似已經被撬了牆角!

    袁太妃娘娘居然真的被“堅強樂觀”,又“自強不息”的小皇帝給打動了。

    袁令儀是個女子,還是個註定將來也不會有孩子的女子。所以當楚軒頂著一張白嫩嫩的小臉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袁太妃差點就直接淪陷了。

    不過她好歹知道楚辭現在好像對小皇帝的態度很奇怪,態度也是先和楚辭一致的。

    她知道楚辭曾經非常在意這個孩子,突然冷淡下來了,她也不清楚其中的原因。楚辭自然也不會告訴她這些。再加上,曾經這個孩子對她也很是冷淡,兩個人的交集不過是和楚辭一起用膳,所以當楚軒突然對她熱情起來的時候,袁令儀也覺得很奇怪。

    可惜,當楚軒當真想要討好一個人的時候,真的很難有人能夠逃得過他的魅力。

    他現在的年齡成了他最好的偽裝!

    從一開始的,棲鳳閣只給小皇帝端茶,到後來留他用膳,到了最後,袁太妃娘娘居然真的被小皇帝引得母愛氾濫。

    “辭辭討厭我了”,“我犯了錯”,小皇帝很懂得分寸,除了經常和袁太妃聊天,逗她開心以外,只是偶爾在袁太妃面前不經意間提到這個。每每提到這個,小皇帝總要精神恍惚,眼眶和鼻子紅紅的,看起來完全就是個被拋棄的小可憐兒樣。

    袁令儀大為同情。

    她的弟弟今年也只有十歲,還是個天真不知憂愁的孩子。而皇上今年也不過十歲,卻已經要承受這麼大的壓力了。

    “皇上,你和太上皇是不是發生了什麼誤會?”袁太妃娘娘被這般反復撩撥,也忍不住問出了口。

    只是到了這時候,小皇帝更要裝得可憐,小肩膀一縮,小臉蛋一白,連帶著水潤潤的眸光,黯然的搖搖頭,“沒什麼,我們之間什麼也沒有發生。”

    這個時候,袁太妃娘娘也不好勉強再追問下去,但是心裡總跟貓抓似得,好奇心增添無數倍!

    這若是換了一個人,或許就要拍著胸膛承諾一定要“幫你們解除誤會”了,不過袁太妃娘娘倒也沒有這樣。

    她雖然很同情楚軒,也不會做讓楚辭為難的事。她是個聰明女子,倒也不會認為,十歲的孩子能耍什麼心眼兒。

    次數多了,小皇帝還老是用一種期望的,盼望的,黯淡的目光看著流雲殿,太妃娘娘終於覺得內疚了。

    所以,這一次,楚軒成功的跟著袁太妃娘娘出現在了這裡。

    “太上皇還在廂房裡面睡覺嗎?”袁令儀就問福喜。

    福喜趕緊甩掉了腦子裡面亂七八糟的東西,回答道,“回娘娘,陛下剛剛用了飯,又睡下了。”

    袁令儀面上就顯示出了些擔憂。楚辭睡得實在是太多了。

    “昨兒怎麼樣?”

    “昨兒也和今天一樣。”福喜恭敬道。

    袁令儀擔憂更甚,“請太醫過來看了嗎?”

    “回娘娘,早就請過了,太醫說沒有任何問題。”流雲殿早就把太醫院的太醫都請了個遍,大家都說完全沒有任何問題。

    讓他們對楚辭的嗜睡症想出個章程來,結果所有人一致認為:讓太上皇睡個夠就好。

    睡夠了,自然就會睡了。

    哪裡知道楚辭這一睡就是這麼長時間?頗有點要睡到地老天荒的錯覺。

    反正楚辭是把剩下的冬天都全部睡了過去。

    在楚辭睡覺的時候,朝堂上的局勢也一點一點發生了變化。

    楚辭已經對下面人放了權,而且是完全放手不管了。一開始,大家還以為太上皇總要在後面拿捏著點的,畢竟新皇年紀還小,鎮不住場面,朝庭也沒有設立輔政大臣。

    他們也是小心謹慎,不露出一點馬腳的。可是漸漸的,大家發現太上皇是真的不再管事以後,心就開始有些鬆懈了。

    於是,現在的朝堂上,分歧開始增多,各種對立也變得明顯起來。

    楚軒自己也預料到了這樣的麻煩,他雖然有千般種方法治了那些人,卻根本不敢有任何動作!他必須要保持他現在應該有的狀態,他不能讓辭辭有任何發現他不是這個年紀的楚軒的可能。

    所以他忍得很辛苦。好在朝廷忠心耿耿的老臣也不少,那些不利之處,總是能夠被鎮壓。楚軒得了喘息的機會,便依舊想要在楚辭面前晃一晃。

    辭辭,你看到了嗎?他會是一個合格的皇帝,按照他所希望的。

    辭辭是希望大楚昌盛的,楚軒希望,看在他努力做好皇帝的份兒上,辭辭能夠多看他幾眼。

    “你們怎麼來了?”事實上,楚辭已經有些睡夠了,只是還想再懶一懶床。

    聽到袁太妃娘娘的聲音,楚辭就坐了起來。

    而後他便看見了眼巴巴瞧著他的楚軒,眉頭就微微皺了起來。

    “你怎麼會在這裡?”楚辭語氣不太好。

    他還穿著褻衣,被子滑到了腰間,褻衣的領口大開著,露出一片白生生的胸膛。

    楚軒艱難的咽了一口唾沫,移開了熾熱的視線,有些低落和局促,“朕,朕只是想來看一看辭辭。”

    袁令儀看見楚辭醒了,一開始還挺高興的,誰知道楚辭馬上就一副嫌棄小皇帝的模樣,再看看小皇帝那如履薄冰,可憐至極的樣子,忍不住道,“阿辭,皇上是陪我來的,你要是不喜歡,我就帶他走好了。”

    這麼大的人了,怎麼可以欺負一個小孩子?在袁令儀眼中,楚辭可不就是在以大欺小嗎?

    “別,別,好姐姐,我錯了還不行嗎?”楚辭苦笑,趕緊求饒。也許他的行為在別人眼中簡直不可理喻,但是他真的沒辦法解釋給別人聽。

    不過,就算世人不理解,他也沒打算改正。

    認為他不可理喻又怎麼樣?他還是依舊我行我素。

    不過,在袁太妃娘娘面前,他還是得悠著點。

 第三十一章

    楚辭瞧著楊柳和袁太妃那副大小?和諧的模樣,突然間覺得有些狼狽,他怎麼會有一種看見大婦在喝小妾的茶,承認她的身份一般的錯覺呢?

    “行了行了。”楚辭趕緊爬起來,對著楊柳道,“幫寡人拿一套衣裳過來,簡單一點的。”

    “哦,是!”楊柳握緊了玉佩,慌慌張張就朝箱籠那邊跑。他伺候楚辭許久了,自然早就已經熟門熟路了。

    小皇帝瞧著這一幕,臉色有些發白。他緊緊握住了拳頭,手上的傷口又有些崩裂了。

    血腥味蔓延開來。

    楚辭和袁令儀同時一怔,“這是怎麼了?”袁令儀看見楚軒在往下滴血的袖子,驚呼出聲,“快,再把藥膏拿來,還要繃帶!”

    “朕沒事。”楚軒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怎麼這麼不小心!”袁令儀捉起楚軒的手,覺得有些頭疼。

    “娘娘,朕真的沒事。”楚軒白著一張小臉,虛弱道。

    “哪裡沒事了?”袁令儀提高了聲音,“不行,得請太醫來。”

    “你們,趕緊去請太醫。”袁令儀先拿繃帶替楚辭止血,又對身邊宮人道。

    “娘娘,真的不必了,朕沒事。”楚軒搖搖欲墜。

    楚辭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趕緊把皇上送回太和殿,讓太醫也趕緊去。”

    袁令儀狠很白了一眼楚辭,“太上皇陛下,皇上都這樣了,你要怎麼送他回去?”

    楚辭頓時就啞口無言。

    袁令儀已經指揮著人,把楚軒抬到楚辭房中空著的一張軟榻上了。

    楚辭氣悶。

    太醫很快就來了,發現楚辭好端端的站在那裡,一時間有點納悶兒。他還以為太上皇又出什麼么蛾子了。

    “快來,替皇上看看。”袁令儀就催促。

    “臣領命。”太醫這回還真是被嚇到了,趕緊轉了個方向,這才看到已經躺在軟榻上的小皇帝。

    只是身體虛弱引起的暈症罷了。

    太醫很快就診斷了結果出來,捋著鬍子,斟酌道,“太妃娘娘,皇上該有段日子沒有好好休息了吧?這樣下去不行,皇上的身子本來就比常人虛弱些,可不能再這樣了,否則落下病根兒,那才是真的不妙。”

    袁令儀大驚。

    楚辭卻若有所思。他知道小白眼狼在冷宮那幾年,被他接出來之前確實過得很苦,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只是他精細的養著在罷了。

    如今他萬事不管,自然也不會再管那小白眼狼的身子,若是真出了什麼毛病,楚辭也不會太過驚訝。

    只是這個時候,又免不了再得袁太妃娘娘幾個白眼了。

    “那就讓皇上先在太上皇這裡好好養著,等皇帝身子好了些,再回去!明天的早朝也不用上了。”

    楚辭抗議無用,袁太妃娘娘一錘定音。

    “這樣不太好吧?”楚辭小心翼翼和袁太妃娘娘商議。

    袁太妃娘娘伸出一隻手掌,一把捏住了楚辭的耳朵,“這樣的情況,難道你就不能把自己那些私人想法先放一放嗎?”

    “哎喲,太妃娘娘饒命!”楚辭齜牙咧嘴的求饒。

    “哼!”袁太妃娘娘一甩袖,很有些母儀天下的風範。

    太上皇敗退,只能認輸。

    軟榻上,小皇帝咧著嘴角,也不知道在做什麼美夢。

    袁太妃娘娘回棲鳳閣了,楚辭瞧著睡得香甜的小白眼狼,心裡簡直難受得很。

    他早就已經睡夠了,暫時應該是沒什麼睡意了,所以楚辭乾脆走出了臥室,來了個眼不見心不煩。

    他很不喜歡小白眼狼出現在他的地盤上,可惜娘娘的命令不能違背,楚辭只能乖乖聽話。

    在門口轉了幾圈,楚辭長袖一甩,乾脆就往小廚房去了。

    福喜正在炸點心,是給他自己吃的。

    楚辭隔著老遠就聞著味兒了,暗罵一句老太監果然是狡猾,這才一腳踹開了小廚房的門。

    福喜被驚得一個哆嗦,筷子上夾住的一塊點心,差點又落回了油鍋。

    “唉唉!”可惜鍋裡面還是濺起了油花,燙得福喜臉色全黑。

    “陛下,你這是幹什麼?”福喜崩潰。

    楚辭嘴角一扯,“寡人餓了。”別以為他在睡覺,就不知道這死老太監給他吃了啥了。

    頓頓的粥,幹的稀的,還不帶重樣的。把楚辭吃得嘴巴都要淡出鳥了。

    福喜的臉馬上也拉長了,跳腳道,“那也不能這麼嚇人的!”

    楚辭也懶得理會這死老太監了,直接在他萬分不舍的目光中,端起了盛點心的盤子。

    福喜咬帕子,他的點心!點心!

    好在楚辭還算有良心,走了幾步了,又轉回來了,尋了個空碟子,撥下來一半,“別說寡人小氣,哼哼。”

    福喜簡直想揍人,若不是搶他食兒的是太上皇,他非得把人揍個滿頭包不可。

    “哼,臭小子!”看著剩下的半碟點心,福喜趕緊捏了一塊扔進嘴裡,“嘶,好燙!”

    楚辭樂呵呵的一邊吹氣兒一邊啃點心,還得意的哼了哼小曲兒。

    找小楊柳聽戲去。

    楚辭走到廊下,直接拐了個彎兒,不向主殿,朝偏殿去了。

    他不知道有人又翻牆上門了。

    慕睿一隻腳擱在了牆頭上,另一隻腳一個用力,就輕飄飄的,瀟灑的落了地。

    嘖,真帥!要被自己英俊哭了。

    慕睿對著荷花池子顧影自憐了一番,就負著雙手,大搖大擺往主殿去了。

    他當然是來看看自己的好兄弟的,聽說楚辭生了那種怪症,慕睿憂心了一陣子,好在楚辭是真的沒什麼大礙,這才放了心。

    不過他卻養成了一個要叫楚辭起床的習慣,雖然現在天色已經很晚了。

    照例熟門熟路摸進了房間,慕睿也不嫌棄裡頭黑乎乎,就直接往床榻上撲。

    “咚”

    “哎喲!”慕睿撲了個空,一頭撞在了床柱子上,馬上就是一個大包。

    “疼疼疼!”慕睿捧著額頭上的大包滿床打滾兒。

    “你是誰?”一個陰沉的聲音就在慕睿耳邊響起。

    “啊!”慕睿嚇得魂都飛了,一隻冷冰冰的手居然還抓住了他的胳膊!

    “你,你是誰啊?”慕睿尖叫,使勁掙扎,居然真的掙脫了那只手。

    “來人呐!來人呐!”還沒等楚軒發怒,慕睿已經扯著嗓門兒大吼起來。

    “發生了何事?”殿門被一教踹開,一個巡邏的龍虎衛發現不對勁走了過來。

    “公子,發生什麼事了?”龍虎衛都認識慕睿,直接就開口問了。

    “他是誰?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慕睿面上還殘留著驚恐,他是真的被嚇到了。

    龍虎衛愣了愣,簡直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

    “他又是誰?”小皇帝怒氣衝衝的指著慕睿,恨不得一口咬死他。為什麼辭辭這裡會出現一個男人?為什麼這個男人出現在了這裡,所有人都這麼理所當然,根本沒有一丁點的疑惑。為什麼?

    龍虎衛這下才是真的一個頭兩個大了。

    沒辦法,龍虎衛雙手一攤,“請原諒屬下沒辦法告知了,還是請主子來一趟比較好。”龍虎衛乾巴巴丟下一句,趕緊跑了。

    慕睿驚魂甫定,拍著胸膛瞪著楚軒。

    他沒有看錯的話,這,眼前這小傢伙還是個孩子吧?難道阿辭他……

    慕睿瞬間漲紅了臉,沒想到阿辭平日裡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居然也有這樣一個見不得人癖好!

    慕睿簡直心痛的很,看向楚軒的眼神也沒那麼難看了。

    “那個……”慕睿小心翼翼道,“你別看阿辭那個人看起來不怎麼樣,他人還是不錯的,咳咳。”

    慕睿小心的措辭,想要安慰這個小可憐,“你也別害怕,阿辭那傢伙唯一的優點就是足夠專一,若是他當真對你動了真感情,一定會負責到底的。”

    慕睿硬著頭皮說了一番這樣的話,他想要將楚辭在這個小可憐兒心目中的形象給扭轉一下。

    “你……”小皇帝整個人都傻了。

    這人的話是什麼意思?他怎麼覺得有些頭暈呢?

    慕睿趕緊擺擺手,“你放心,我是絕對不會和你搶阿辭的,我和阿辭之間什麼也沒有,我還可以幫你!”慕睿信誓旦旦的承諾。

    見眼前人還一副傻乎乎的樣子,慕睿眉頭一皺,“你是不是喜歡阿辭?”

    小皇帝這一句倒是聽懂了,趕緊拼命點頭。

    慕睿就長呼了一口氣,總算放了心,還好還好,還有機會補救。

    “這樣吧!”慕睿瞧瞧眼前人紅通通的眼眶,該不是已經被阿辭給欺負了吧?慕睿越想越覺得可能,心都要操碎了。

    “我幫你和阿辭說道說道,你也別怪他莽撞。”

    小皇帝又拼命點頭,雖然他還不是很明白,不過這人要幫他什麼的,他簡直求之不得。

    楚辭聽了彙報,趕緊往這邊趕來了以後,可是萬萬沒想到,他居然會看到這樣一副畫面的。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楚辭本來還挺著急的,結果現在差點把眼珠子掉地上了。

    就見到慕睿和小白眼狼兩個人排排坐在床沿上,兩個人都是一本正經,很是嚴肅的模樣。

    慕睿一隻胳膊還搭在小白眼狼身上,而小白眼狼的一隻爪子,也緊緊抓住了慕睿的袍子。

    這兩人什麼時候關係這麼好了?

 第三十二章

    “阿辭,你來啦。( 小說閱讀最佳體驗盡在【】)”慕睿沖楚辭眨眨眼。

    楚辭莫名其妙的很,他看了看小白眼狼,再看看慕睿,真的是一頭霧水。

    “你們……”

    “阿辭!”慕睿就鬆開了楚軒,起身沖到楚辭身邊,一把把他扯到門外去了。

    楚軒瞧著那兩個人親密無間的樣子,緊緊咬住了嘴唇。

    “阿辭。”慕睿深深的看著楚辭,“那孩子年紀還小,你,你不要做得太過了。”

    “什麼太過了?”楚辭就問。

    “就是那個啊!”慕睿有些難以啟齒,抱著拳頭在原地轉了兩圈,滿臉的糾結,“總之,你要有分寸!”

    分寸?楚辭就恍然大悟,是要他對小白眼狼有分寸些嗎?確實,他現在是太上皇,而小白眼狼是新的國君,有些事情,是得要注意一些了。不過這傢伙什麼時候這麼細心了?楚辭只當慕睿要他小心著些和楚軒的關係,也沒有多想。

    “你放心,我知道的。”楚辭就讓他放心。

    “那就好。”慕睿松了一口氣的樣子。

    慕睿又拉著楚辭回去了。

    流雲殿的下人本來就少,楚軒躺在殿內,也沒什麼人搭理他。

    楚辭又瞧了瞧,人好像沒事了。

    百合端上來一個藥碗,伺候著楚軒喝了藥。

    楚軒在這裡,慕睿也不好同楚辭說話,兩個人就這麼乾巴巴的互相瞪眼,

    “我餓了。”最後,大概是覺得氣氛有些尷尬,慕睿只好率先舉起手,發話了。

    他這一說話,流雲殿就馬上活過來了似的。

    “那咱們就吃宵夜吧!”楚辭拍板。

    慕睿就開始流口水了,他能說他大半夜的來爬牆,來看看楚辭都只是順帶的嗎?不能!反正禍害遺萬年,來蹭飯吃才是最重要的!

    楚辭的吩咐一下去,百合和牡丹就進了小廚房忙活去了。

    身為主廚的福喜,捏著帕子十分的不滿,“陛下,您看是不是讓老奴再去內務府挑選幾個機靈點的過來流雲殿伺候著?”他福喜好歹也是個大總管,怎麼混著混著,都要變成了禦膳房的廚子了?

    楚辭想了想,也點了頭。

    他這流雲殿就這麼小貓三兩隻的,確實不大像話。平日裡活少還好,只是也要苦了牡丹和百合兩個嬌滴滴的小宮女,都快要一個人當兩個使了。

    楚辭之所以不大喜歡身邊有太多人伺候著,也是因為他的魂兒這才回來不久,心裡始終有些抑鬱。不過時間也過去這麼久了,楚辭的心態也漸漸調整了過來,

    “你明天看著辦吧。”添些人,也省得諾大一個流雲殿空蕩蕩的,都沒個人氣兒。楚辭自己也不知道他要在這裡住到什麼時候,不過,就算只住一天,他也想住得舒坦了。

    福喜得了允許,頓時就笑開了花,揮退了兩個小宮女,自己捋起休袖子親自操刀去了。

    慕睿眼巴巴的等了許久,肚子開始咕咕叫,只好端起茶杯灌茶水。

    楚辭斜了他一眼,“你該不會是連晚膳也沒有吃吧?”

    慕睿擦了擦嘴,點點頭,“我這不是忙嗎?”忙著和他爹鬥智鬥勇呢。

    “那你還有時間往我這裡跑?”楚辭不信。

    慕睿就委屈了,“你這傢伙,一睡就是這麼長時間,本來還想讓你替我出出主意,結果呢?還是要靠我自己!”慕睿一臉的控訴。

    楚辭就有點心虛了,“我這不是特殊原因嗎?”

    慕睿就嘿嘿笑,臉上居然還帶了點嬌羞,“我也有原因。”

 

    “阿辭,我好像找到我的那個她了。”慕睿一臉夢幻道。

    “什麼?”楚辭愣了愣。

    “唉!”說到這個,慕睿居然開始長籲短歎,一慣是嬉皮笑臉的傢伙,居然變得有些深沉。

    楚辭心中一個咯噔,有了點不妙的預感。

    “阿辭,我覺得我找到想娶回家的人了。”慕睿用雙手捧著下巴,一臉憧憬。

    楚辭心一涼,莫非慕睿已經和他那火坑兒相遇了?

    “雖然我只看見了她的背影,但是我已經認定了,她就是我要找的人!”

    “你連人家長什麼樣都不知道,你就認定了?”楚辭大大的松了一口氣,心道好險好險,面上卻不動聲色,還嘲諷了慕睿一句。

    “就知道你會這樣。”慕睿一臉幽怨,“阿辭,你要相信,這是冥冥中註定的緣分。”

    楚辭牙酸的很,緣分?孽緣還差不多!

    楚辭分明清楚的知道,他這兄弟可是一頭栽進了大火坑兒,十頭牛都沒把他給拉回來。楚辭想到曾經他苦口婆心勸慕睿放棄,被逼急了,這傢伙居然還說出了要和他絕交的話。

    想想楚辭都覺得心塞,目光也變得不善起來,“你這傢伙,不會有了女人就忘了兄弟吧?”

    “說什麼呢?”慕睿不以為意,“我是那樣的人嗎?”

    還真是!現在嘴上說得好聽,等真見著那火坑兒了,嘖,智商直接降到負數,也沒見著那時候的慕睿有現在說的這麼理智啊?楚辭撇撇嘴,他們兩個這麼多年的友情,差點就讓那火坑兒給攪和黃了,他能不生氣嗎?

    楚辭一把揪住了慕睿的領子,“我告訴你,你暫時給我乖乖待在流雲殿,哪裡都不能去!你要是敢跑了,我馬上就給你和衛家大小姐賜婚。”既然慕睿都見到火坑兒的背影了,指不定哪天又得來一回“一見火坑兒誤終身”,楚辭堅決要把這個可能性扼殺在搖籃裡。

    慕睿一下子就驚呆了,“賜,賜婚?”慕睿跳腳,他好容易使了計策讓他爹放棄了撮合他和衛家大小姐的主意,要是讓楚辭橫插一腳,那他先前的努力可不就是白廢了嗎?

    這個威脅相當具有殺傷力,慕睿含著一泡眼淚,“說!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企圖?你這個禽……嗚……”楚辭在慕睿說出完整的罵句前一巴掌糊他嘴巴上了,把慕睿拍得眼淚汪汪,還敢怒不敢言。

    “乖,你好好待著,不要亂跑。”楚辭摸小狗似的摸慕睿的腦袋。

    慕睿還委屈著呢,一把推開楚辭,“我還要找我的命中註定。”

    楚辭又摸,“乖,童話都是騙人的。”

    慕睿:“……”

    好在現在慕睿中的那火坑兒的毒還不深,楚辭逗弄了幾下,把慕睿氣得炸毛,一會兒開心,一會兒生氣的,很快就把他那“命中註定”拋在了腦後。

    既然已經知道了,楚辭就不會再讓上輩子那樣的事情發生。

    他始終記得這傢伙對那火坑要死要活,矢志不渝,威武不屈,最後卻落得那樣的一個下場,那是楚辭一點都不願意再看見的。

    沒能阻止他們命運的相遇,那命運的一見鍾情,他定然是不會再讓這件事兒發生!

    楚辭可不相信什麼命運的,他只信事在人為!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慕睿的心中也留下了影子,那他就要把這影子給消滅了

    想通了關節,楚辭放了一半的心,看著慕睿的神色就有些幽深了。

    慕睿還不知道他的“緣分”馬上就要離他而去,剛好福喜大總管上了一盤子點心先給他們墊墊肚子,慕睿根本沒客氣的就開始大快朵頤。

    楚軒拖著軟綿綿的身體下了榻,聽著外面嘀嘀咕咕的聲音,他覺得胸口發悶。

    原來,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居然還有這樣一個男人和辭辭這麼要好,他居然不知道,不知道!

    楚軒面色難看,心卻高高的懸了起來。

    不一樣了,所有的一切!

    他變了,他的辭辭也變了,甚至辭辭的變化,簡直讓他心驚。他從來不知道,辭辭的身邊居然還有這樣一個人,他,他居然從來都不知道。

    那一瞬間,楚軒只覺得深深的寒冷。他的身體忍不住開始發抖,辭辭……他自以為已經瞭解了楚辭的全部,到頭來,他居然連他身邊一直存在了這樣一個人,他都不知道。

    辭辭隱瞞了他!為什麼?為什麼要瞞著他?楚軒白著一張小臉,搖搖晃晃的跌坐在了地上。

    他扯著單薄的褻衣,整個人入墜冰窟。

    還能有什麼理由?不過是辭辭也不曾完全信任他罷了。楚軒低著頭,抬起一隻胳膊,將榻上的被子拉了下來,把腦袋深深的埋了進去。

    當然,現在的楚軒也並不知道,其實他曾經也是有機會更加瞭解楚辭的。可惜,他並沒有把握住機會,也曾經讓機會從指間溜走。可惜,那其中還帶著命運的捉弄。果然該他不知道的時候,他就不會知道。該他知道的時候,有時候也會發生意外。

    被他所眷戀的氣息包圍住了,楚軒才覺得身體一點一點的暖和了起來。他動了動僵硬的四肢,身體有些發軟。

    良久,久到外面的低語聲消失,變成了一個男子大驚小怪的咋呼聲,楚辭不滿的呵斥聲,杯盤碟碗碰撞的聲音,楚軒才緩緩抬起頭來。他們可真是親密!楚軒任由自己的心臟一抽一抽的疼,卻沒有力氣沖出去,去阻止他們親近。

    他將被子的一角輕柔的放在臉頰邊蹭了蹭,嘴角微微勾起一個堅決的弧度。

    就算辭辭真的隱瞞了他很多事又怎麼會?這一次,他一定會一點點的瞭解辭辭,陪伴他,愛慕他,保護他,沒有人可以阻止,沒有人!

 第三十三章

    “阿辭,那個,裡面那個。【 更新快&nbp;&nbp;請搜索】”慕睿有點糾結,“沒關係嗎?”他們在外面吃飯,裡面還躺著病人,是不是不太好?

    楚辭抹了一把嘴,“不礙事。”

    慕睿也就不介意了,既然楚辭這麼說了,那就這麼著吧。

    楚辭果然就把慕睿留在了流雲殿,自己卻跑出去了。

    福喜喜滋滋的從內務府新挑選了幾個伶俐的宮女太監,當天就啥事兒也不幹,就啃著零嘴兒把幾個新來的指揮得團團轉。

    太長時間沒有這麼爽快過了,福喜覺得,他非得要好好爽個夠不可。

    牡丹和百合都暗自嘀咕,喜總管怎麼這樣呢?有種,有種往日裡的好印象都坍塌了的感覺。

    “你們這是做什麼?”楚軒臉色不好。

    “陛下,是太上皇讓奴婢們來的。”芍藥領著太和殿的下人,齊齊跪在了楚軒的面前。

    “辭辭呢?辭辭去哪兒了?流雲殿的人呢?”楚辭白著小臉,壓抑著想要吐血的衝動。

    芍藥和身邊人對視一眼,“陛下,是福喜公公來說的,流雲殿人太少,沒法勻出來人手伺候您。”

    芍藥使勁低著腦袋,福喜公公打發人去叫她們的時候,芍藥分明瞧見內務府的總管帶著好些人進了流雲殿,這人手是生的,可是也不是沒有啊。

    反正這流雲殿的人是不想伺候皇上的。

    楚軒意識到了這個,就覺得頭疼的厲害。

    他好容易賴在了流雲殿,結果只得了一個宮女喂的一碗藥治汁兒,這流雲殿的下人,還真是金貴。

    楚軒渴得嗓子冒煙,肚子也開始咕咕的叫。

    芍藥離得楚軒近些,就聽到了他肚子的響動。

    “陛下,您還沒有用早膳吧?奴婢去廚房看看。”

    芍藥說得小聲,楚軒也漸漸冷靜下來了。他只是有些失望。

    昨夜他是聽著楚辭和另一人的歡聲笑語睡著的,醒來才發現,他居然還躺在地上!沒有人進來看看他,沒有人來照顧他。

    委委屈屈重新爬上榻,結果也沒能等來辭辭,居然等來了太和殿的人。

    辭辭居然連派個人來照顧他都不願意!楚軒本就身體虛弱,這下子,才氣得有點上火,忍不住發了一通脾氣。

    氣也發完了,火也撒光了,楚軒把自己躺會榻上,淡淡道,“去吧。”這樣不理智的時刻,只能這樣短。

    芍藥就帶著兩個小宮女往外走,剩下的人就來伺候楚辭更衣。夜裡發了些汗,楚軒身上都有股子酸味兒了,人也不舒服的很。

    芍藥出了臥室,看著空蕩蕩的園子,登時就傻了眼。她,她根本不知道流雲殿的規制啊!這麼大的地方,居然也沒見著個人影。

    芍藥找不到人問路,好在每個宮殿設計也是應當差不多的,她就走到了後廚。

    果然,後廚裡還是有人在忙活的。

    芍藥松了一口氣,就想要問人要熱水早膳,哪曉得,那忙活的人見了她,居然掉頭就跑了!

    芍藥連喊都來不及,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人不見了。恨恨的跺了跺腳,沒辦法,只好叫人趕緊自己動手了。

    可惜,她進了廚房才發現,廚房裡頭,居然空蕩蕩的啥也沒有!

    芍藥不知道,這個廚房平日裡都只是拿來燒燒熱水,開火的小廚房,還掌在福喜手上呢。

    芍藥差點哭了,沒辦法,只好先讓人燒了些熱水,先讓主子沐浴,再趕緊派人去禦膳房看看還有沒有吃食。過了時辰了,說不得就沒有了。

    等楚軒在流雲殿混上了一桶熱水,吃上了一頓還勉強熱乎的早膳,已經過去一個時辰了。

    看來,這流雲殿當真是不好待。

    楚軒苦笑。

    楚辭不知道小白眼狼在他的宮殿裡面“受苦”,知道了也不會放在心上。他只是曾經隨口吩咐了一句,就當皇上沒有住在流雲殿吧,哪裡知道福喜居然把他的話執行得這麼徹底?直接就想方設法把這大活人硬生生給無視了。

    他此時正站在一家酒樓包廂的窗前,靜靜的看著下方。

    街道上人來人往,小販行人絡繹不絕,十分熱鬧。

    楚辭卻沒有被這份熱鬧感染,他眉頭緊蹙,神色有幾分不愉。

    等了一會兒,就見到街道上一下子喧囂起來了,只因一隊威風凜凜的車隊漸漸走近,前面還有兇神惡煞的侍衛開道。

    看這車隊的威風勁兒,顯然不是一般人家。京城的屋簷上掉下一塊瓦,隨便砸一個人,都可能是和達官貴人沾親帶故的,所以被驅趕的行人也不敢抱怨,否則若是惹了貴人生氣,指不定就要丟了小命兒。

    這車隊顯然很有來頭,為首的侍衛頭領神色鋸傲,厚重的鎧甲上紋了一隻兇惡的狼首。

    “是南郡王府的人!”有人認出了狼首圖騰,馬上就大呼小叫。

    “莫非是南郡王世子進京了?

    街道上立刻就開始議論紛紛。

    這南郡王府可是很了不得的,當年能和先皇帝叫板,現在成了一藩之王,照樣養著精兵,替大楚鎮守南疆。

    南郡王府的人進京了,這可是一件大事。

    楚辭知道,南郡王府這一次上京,確實是為世子冊立而來。

    南郡王要立世子,是不必過問朝廷的,只是決定了人選以後,照例是要上京來求個聖旨,好整一個名正言順,不過是走一個過場罷了。

    不過這一次,可不單單要立世子,還要測封郡主。這冊郡主,可就是南郡王做不得主的,若是朝廷這邊不同意,南郡王那邊就算真的冊封了,也只是名義上的,算不了真正的郡主。

    楚辭忍不住想要往車隊之中,被包圍得嚴嚴實實的那華麗馬車裡面看。

    他知道那位南疆明珠此時定然是不在馬車裡的,他還是想看看。

    至於楚辭是怎麼知道未來郡主不在馬車裡的,他自然是知道的。

    那位南疆明珠,此時大概已經在京城中溜達了,要不然,慕睿又怎麼會遇到他的火坑兒?

    沒錯,那位未來的郡主,正是害得慕睿患了相思病,結果卻被若即若離,成了萬年備胎,被玩得死去活來的罪魁禍首。

    正是那個女子害了慕睿的一生。

    酷睿生性跳脫,就該一輩子快快活活的,而不是像前世那樣,落得那樣一個下場。

    楚辭神色漸漸冷冽下來了。

    他把目光放在了車隊最後面,一頂孤零零的轎子上。

    和南疆有名的美人,未來的郡主一同來到京城的,可是還有她的妹妹的。

    那在南疆早已經帶上了郡主頭銜的女子,大概也不會想到,她的郡主之位也不是那麼牢靠,也有可能打了水漂吧。

    ……

    “郡主呢?有沒有找到?”

    在朝廷特意為遠來的藩王世子準備的行宮內,一個臉色陰鬱的男子此時正火大的瞪著自己的手下。

    那手下半跪在地上,額頭上是密密麻麻的汗珠。

    “回世子,郡主還沒有消息。”

    “廢物!”南郡王世子臉色更加難看,他眯起眼睛,恨恨道,“連一個女人都看不住,你們還能做什麼?”

    “世子贖罪!”手下倒是認錯很快。

    南郡王世子甩甩袖子,“再派人去找,記住了,這件事情,絕對不能傳出去了!”

    屬下連連應是。他們也不敢傳出去。

    郡主千金貴體,居然獨自溜出去玩耍了。沒出什麼事也好,要是有了個萬一,郡主的名聲毀了,他們這些隨行的人,一個也活不了。

    南郡王世子勉強冷靜下來,“妹妹平日裡最是聰明伶俐,該也不會發生什麼才對。”

    想到自己聰慧的妹妹,南郡王世子漸漸放了心。妹妹最是狡猾不過了,只有她要了別人命的機會,她自己又怎麼可能會吃虧呢?

    南郡王世子也只是著急了很短的一段時間,就漸漸不在意了。

    已經派了人出去,他卻開始準備和京城的人接洽。最近京城事多,都快要影響到南疆了,小心總是無錯。

    南郡王世子決定,等找到了妹妹,就得好好和她商量一下進宮的事宜。他的妹妹就是腦子好使,他自己也比不上,他還是承認的。

    而被南郡王世子十分放心的郡主,此時卻遭遇了人生的一個大危機。

    “你們想幹什麼?”一個妙齡少女被一群賴皮圍在了中間,她忠心耿耿的侍女緊緊擋在她的身前。

    “嘿嘿嘿,這小娘子還潑辣得很,夠勁兒!”賴皮老大猥瑣的搓了搓手心,暗暗高興今天自己是走了大運啊!這麼一個極品,自己享用玩了,再賣去花街,又是好大一筆收入。

    “你們知道我是誰嗎?有膽子動我,定然要抄你們九族!”少女並不害怕,眉間還滿是傲氣。

    “喲喲喲,這小娘皮嘴皮子還挺凶的,待會兒看你這小嘴兒還說不說得出話來!”

 第三十四章

    “你,你是誰?”少女指著眼前人,嬌軀微顫,面露驚恐。

    “嘿嘿。”少女面前這人就邪邪一笑,手裡敲暈先前救美英雄的凶-器大板磚兒還握在手裡,當真是兇惡的很。

    “你,你想幹什麼?”少女心生不妙,不由的大聲呵斥,“本郡主可是南疆的安寧郡主,你敢對我做什麼,父王和母妃不會放過你們的!”

    不過這人可沒有半句廢話,須知反派死於話多。他才不願意同這女人多說話,找的就是安寧郡主。

    這人的手臂快若閃電的伸出,直接點在了忠心耿耿的侍女身上。

    侍女連哼一聲都來不及,直接身體一軟,就倒下了。

    “啊!”少女更加驚恐,她沒想到這個人果真是毫不猶豫下殺手,她還沒來得及運起嘴皮子的功夫,就已經眼前一黑,人已經暈倒在了這人的懷裡。

    這人也絲毫不知道憐香惜玉,直接抗豬一樣將少女扔在了肩膀上,另一人也站了出來,撿起了地上的侍女。

    兩個人就這麼大搖大擺的離開了,沒有驚動任何人。

    “世子請。”御花園中,楚辭正在同南郡王世子飲酒。

    這南郡王也是心裡頭花花腸子一大堆,明明是個藩王世子,這千里迢迢的進了京,不去找新皇也就罷了,居然屁顛兒屁顛兒就跑到皇宮來找他這個太上皇喝酒來了。

    楚辭可是大大的意外。

    這些日子他大有退居幕後,萬事不管的意思,朝臣們經過一段時間的適應,已經漸漸開始習慣由小皇帝和左右兩位丞相總領朝綱。他這個太上皇,很快就開始有了真正吉祥物的樣式。

    南郡王世子不去光明正大的拜訪權貴,就先跑到他這裡來了,這裡頭該不會大大的有深意吧?

    楚辭也懶得細想南郡王世子的意圖,他既然來了,他就接著就是,見招拆招就行。

    南郡王世子也不提他的來意,只管叫楚辭喝酒,好像他特意進宮,就真的只是來找楚辭喝酒似的。

    楚更摸不清他的來意,就由著他灌,很快就喝了一肚子的酒水。不過楚辭喝的是福喜特意準備的果子酒,跟喝果汁兒沒什麼兩樣的,南郡王世子他自己可是喝的實打實的烈酒。

    “聽說安寧病了,世子也不必太過憂心,這太醫院的太醫還是幾分真本事的。”楚辭實在是不想再被灌了,趕快找了個話題。

    正喝在興頭上的南郡王世子頓時就後背出了點冷汗,酒意都散了大半。

    好在南疆潮濕,南疆兒郎就愛喝烈酒驅寒,南郡王世子的酒量也是頂級的,喝了那麼多好酒也沒有醉,楚辭隨意問了話,他也沒腦子一暈,就說了實話。

    他能說安寧比他還先到京城,並且到現在還沒個人影嗎?鬧得全天下都知道安寧郡主失蹤了,丟的還是南郡王府的人。

    “多謝太上皇掛心。”南郡王世子勉強扯出一個笑容,實際上他心裡早就已經七上八下的了。

    他這回進京,還是他妹妹出的主意。南郡王優秀的子嗣不少,他也算不得其中十分出色的。全靠他那個身為女兒身的妹妹替他籌畫,他才一點一點奪得了南郡王的歡心,並且坐上了世子的寶座。

    南郡王世子知道,沒有他妹妹,就沒有他的今天。所以他妹妹遲遲不歸,他差點急得都睡不著覺了。

    眼看著他進京都快要小半月了,之前一直以身體不適為由待在行宮閉門不出,只去上了一回早朝露了個面。現在時間拖得越久,他再不出來交際,他這一趟就要白來了。

    所以他乾脆就先按照之前妹妹所說的,來見見太上皇。

    可惜他妹妹沒說見了太上皇以後要怎麼辦,他這會兒只能拉著人喝酒,已經完全抓瞎了

    楚辭哪裡知道眼前這人模狗樣的南郡王世子完全就是個花架子,他還在等著人出招呢,結果人家早就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沒著!

    也是安寧調-教得好,南郡王世子牢牢記住了,在對手面前絕對不能表現得無知,不會說話就不要說話,這才沒有在楚辭面前露出馬腳。

    楚辭再旁敲側擊幾句,南郡王世子就一口咬定他妹妹只是水土不服,臥床不起而已,沒什麼大礙,不需要看太醫。

    楚辭就看著南郡王世子那貌似滴水不漏的樣子,有些牙疼。

    正無語著,楚辭還在想不要乾脆就把人攆走得了,省下了功夫,他還能再回去睡個回籠覺,那邊浩浩蕩蕩的儀仗就來了。

    “安仁,你來了皇宮,也不來看看姑姑。”楚辭正無語著呢,就見到太皇太后被一群人簇擁著,浩浩蕩蕩就過來了。

    太皇太后也不等人通傳,直接就進了園子。

    “皇姑姑!”南郡王世子又驚又喜。

    太皇太后的生母就出身南郡王府,南郡王世子喊她一聲姑姑,也是合適的。

    太皇太后嗔了南郡王世子一眼,在宮女的攙扶下坐了下來,“太上皇今兒宴請這臭小子,怎的都不告訴哀家一聲?哀家也好過來看看這多年未見的好侄兒了。”

    楚辭是不想和太皇太后虛與委蛇的,早就膩歪夠了,便懶洋洋道,“太皇太后身體一直病著,兒臣怎麼敢打擾?”

    太皇太后保養得當的臉上就是一僵。

    當初太皇太后為了讓南寧公主留在皇宮,可謂是煞費苦心,“一病不起”了好長時間。

    直到前段時間,太皇太后的“病”才漸漸有了起色,南寧公主這才依依不捨的離了宮。

    也不知道這對母女在計畫什麼。

    楚辭也懶得去打聽,總歸是翻不出什麼大浪來的。

    “皇姑姑,您病得很嚴重嗎?”南郡王世子大吃一驚。

    太皇太后臉色有點掛不住,勉強笑道,“你這孩子,瞎擔心什麼?哀家只是身體稍微有些不舒服而已。”

    說完她又看向南郡王世子,“哀家真沒什麼大事,就是太上皇大驚小怪的,倒是讓你們這些小輩兒擔心了。”

    楚辭心道他才沒有擔心呢,不過卻也沒有開口。

    “太上皇可真是有心了。”南郡王世子就感歎。

    楚辭和太皇太后兩人的臉色都有些古怪。

    不過楚辭也沒有拆穿什麼。

    太皇太后輕咳一聲,“安仁,姑姑收到你的禮物了,你這孩子才是真有心了,還記得哀家那些小嗜好。”

    南郡王世子趕緊道,“都是安寧的意思,安寧說皇姑姑您會喜歡那些東西的,不是什麼貴重物品,就是挺稀罕的,京城這邊沒有,安仁就從南疆帶過來了。”

    太皇太后果然有些動容,“原來是安寧那丫頭啊。”隨即便好笑的看著南郡王世子,“哀家就說你這粗心小子,什麼時候有那麼玲瓏的心肝兒了,原來還是安寧。”

    南郡王世子就嘿嘿傻笑。

    不過他馬上就笑不出來了。

    只聽得太皇太后道,“哀家也有好些年沒看見過安寧那丫頭了,這回來了,和你這臭小子一樣,也不來看看哀家,都是些混帳。”

    南郡王世子趕緊道,“安寧這不是還病著嗎?皇姑姑息怒啊。”南郡王世子趕緊替安寧求饒。

    “什麼病這麼嚴重?”太皇太后就擔心了,“要不,把安寧接到太慈殿去,好好在哀家那裡養養病?”

    能被太皇太后接到身邊養一段時間,無論對於哪家貴女來說,都是天大的榮耀,這是無數貴女夢寐以求的天大好事。

    南郡王世子自然也是明白這一點的,可惜他有苦說不出啊,他到底要上哪兒去把安寧變回來呢?現在躺在安寧床上的,只是她的一個貼身侍女而已。

    南郡王世子只好拱手苦笑,“多謝姑姑厚愛,可是安寧病著,萬一讓姑姑貴體也抱恙了,那可怎麼辦?”

    他現在只能祈禱太皇太后趕緊打消掉這個想法,否則,否則他就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啊!

    好在太皇太后沒有堅持,畢竟萬一安寧的病是會傳染的,太慈殿的人豈不是要遭殃?

    “這樣也好,等會兒從哀家那裡拿一隻參回去,給安寧燉上。”太皇太后頓了頓,就道,“南寧那丫頭也很想念你們兄妹,等安寧病好了,你們兄妹幾個,定然要好好在哀家那裡聚一聚。”

    太皇太后嘴裡說著,卻仰頭去看楚辭的表情。

    可惜楚辭也端著一張面無表情的臉,太皇太后根本沒辦法從中看出什麼來。

    楚辭早就無聊透頂了,只是看著太皇太后和南郡王世子在那裡唧唧歪歪,差點睡著!

    注意到太皇太后的小動作,楚辭差點笑出來,她這是在怕他當真不給南寧面子,要把她趕出去嗎?

    楚辭玩味一笑,乾脆道,“右相夫人月底該舉行百花宴了,不如就讓安寧也去參加?讓大楚的兒郎們,好好欣賞一下南疆明珠的風采。”

    今年的百花宴,確實輪到右相府主持了,是個給京中貴女們表現,給兒郎們挑選選妻子,世家聯姻最好的機會。也是京中男男女女們每年最期待的日子,沒到那個檔次,都得不到帖子。

    太皇太后立刻就同意了,這確實是個好機會。

    南郡王世子算了算時間,再怎麼樣,月底了,妹妹也該回來了,在京城,也沒人敢動南疆的明珠,沒人會允許南疆郡主在京城出了事。南郡王世子也點頭同意了。

    在南郡王世子不知道的某個莊子上,床榻上躺了個美麗少女,她此時正驚恐的尖叫著,卻被強迫性的往嘴裡塞了一大堆另她噁心反胃的東西。

    她想掙扎呼救,卻沒有人來救她,明明想要狠很的吐,被察覺到了意圖,一雙手毫不猶豫的捂住了她的口,硬生生讓她又把東西給咽了回去……

 第三十五章

    “這坑兒不行,不夠深,種子種下去了,埋不住!”

    “不行不行,太深了,芽出不來!”

    楚辭正揮著一把鋤頭揮汗如雨,福喜總管大老爺們兒似的,一邊往嘴裡塞糖霜花生,一邊嫌棄楚辭這裡沒做好,那裡沒整對。

    楚辭搖搖晃晃一鋤頭下去,好懸沒砸了福喜公公的腳。

    “哎喲喂,陛下,您這是要私報公仇嗎?老奴這腳丫子雖然比不得您的金貴,那也是爹生娘養的血肉之軀啊,可不能讓您隨隨便便給糟蹋了。”福喜大驚小怪。

    “唧唧歪歪沒完了是吧?你厲害你來幹啊?”楚辭喘了幾口氣,一把將鋤頭砸地上,自己人卻扶著鋤把兒直揉腰。

    多少年沒幹過體力活了,楚辭覺得他可能是被養嬌身體了,幹了這麼一小會兒,就有些吃不消了。

    “您自己說要種這一小片地的,這土都沒有培好,怎麼,就不行了嗎?”福喜公公聞言,趕緊把手上剩下的花生揣回腰包,連連後退幾步,躲了開來。

    楚辭斜著眼鄙視他。

    “陛下,歇一會兒吧。”百合和牡丹兩個看得心驚肉跳,生怕太上皇陛下就一個不小心把自己給挖壞了。

    “也好。”楚辭點點頭,扔了鋤頭走出了泥巴地。

    他是要貫徹好要在流雲殿養個老的初衷的,就算將來不住流雲殿了,就在這裡先試一試當個普通勞動人民嘛。

    這麼多年沒幹過這樣的粗活,楚辭覺得他還需要一段時間適應適應。

    楚軒捧一疊紙,小心翼翼托著往流雲殿過來了。

    他賴在流雲殿養了一回病,大有和太皇太后一般都“長病不起”的樣子,可把一堆人給嚇壞了。

    可惜太醫來過一波又一波,小皇帝還是病歪歪的躺著呢,誰敢說陛下當真是屁事沒有?看看陛下那嚴厲警告的眼神,太醫們表示瞎了眼了。

    於是只得拿“需要好好休養”來糊弄外頭的人,小皇帝還當真是賴著不走了。

    楚辭簡直煩透了,罵也罵不聽,趕也趕不走,想要動武力驅趕,小皇馬上先撒潑打滾,再奄奄一息,一副太上皇要弄死小皇帝的模樣,還要鬧得滿城風雨。

    楚辭被鬧得心煩,也不住正殿了,搬到一間偏殿裡躲了出去,讓楚軒愛怎麼著怎麼著吧。他哪裡見過這麼不講道理,不,不要臉面的小白眼狼?

    就跟,就跟終於成為了正常兒童一樣。

    楚辭以前希望楚軒能夠像正常兒童一樣和他撒撒嬌,鬧鬧脾氣什麼的,畢竟一個乖巧到過分的孩子,也讓人心裡頭滲得慌。現在他不想了,那小白眼狼反倒是智商下降了似的,讓楚辭好生的納悶兒。

    難道是因為他的態度變了,那小白眼狼也跟著變了?

    反正他是不想管了。

    小皇帝終於憑藉著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本事,丟盡了身為皇帝和他自己的自尊和顏面,才終於爭取到了自由進出流雲殿的機會。當然,這是他以為的。

    他發現他以前太傻了。

    楚軒以為他順著楚辭的意,不去煩他,不去打擾他,只站在遠處靜靜的看著他,一定能夠等到他的辭辭回眸。

    現在他算是明白,若是真的長此以往,他的辭辭,非得把他拋在腦後,忘了個乾淨不可。

    他的辭辭明明長情如斯,一旦不喜了,反而會絕情的厲害,默默守護那一套對於辭辭來說根本沒有用。

    楚軒不想和楚辭真的變成了陌生人,哪怕討了他的厭,他也要在楚辭面前多晃一晃。

    不過他卻也知道,一旦真的做得太過,讓辭辭忍無可忍,那他也就是弄巧成拙,到時候只能欲哭無淚了。

    所以他自認為得到了自由來往的權力,病馬上就好了。

    太傅那裡的功課也落下了一大堆,左相和右相替他挑選出來的摺子也積成了小山。

    楚軒算是體會到了當皇帝的痛苦之處了,怪不得辭辭總是念叨著他一點都不想當皇帝。

    以前他也常常聽到楚辭這樣說,每每一些國事讓楚辭焦頭爛額的時候,就總愛在他面前嘮叨一遍這個。

    以前楚軒是不信的。

    他總以為楚辭是故意在他面前這樣說,好表現得對皇位不屑一顧一些。他總覺得那人虛偽的很,既然不想當皇帝,那麼就退位啊!

    楚軒曾經等啊等,他總以為楚辭是要退位的,如果楚辭真的退位了,那他是不是就可以……就可以相信那些人告訴他的不是真的。

    可是楚辭一直沒有退位。

    他從一開始的暗暗期待,到後來漸漸的失望,絕望,原來,這個人表現得對他好的不得了,在皇位面前,還不是算不得什麼?

    那些人說的都是真的,沒有人能夠拒絕這萬里江山,就連這個笑得一臉溫柔無害的男人也是。

    楚軒曾經從來不覺得他當初奪回了皇位有什麼不對。他才是身體流著正統皇室之血的繼承人,楚辭不過就是一個可惡的小偷罷了。

    他偷走了父皇對他的愛,對母妃的愛,甚至還偷走了屬於他的皇位。

    那可惡的小偷甚至在他面前假惺惺的對他那麼好,莫非以為他不知道他是有多麼的虛偽?

    那虛偽的面容讓他作嘔!

    他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取代這人,堅定的將心中幾乎就要淹沒了他的真實情緒深深隱藏。

    直到他看見了楚辭難以置信,甚至痛不欲生的神色,楚軒甚至有了一種扭曲的快意。

    看吧,看吧,他終於扯下了他的面具吧?難過嗎?後悔嗎?

    可惜,真正難過後悔的還是他自己。

    等他真正坐上了那個位置,才明白了辭辭的良苦用心。他都是為了他啊!他的辭辭硬生生壓抑著本性,逼迫自己去做不喜歡做的事,全都是為了他。他卻不但沒有理解,反而辜負了所有。

    楚軒甚至不想回想後來發生的一切,只有不去想,他才有活下去的力氣,才不會痛悔到絕望和瘋狂。

    他曾經在深夜一次又一次的徘徊在一片廢墟,他曾經夜不能寐,一整宿,一整宿的睜眼到天明。他曾經真的想就那麼追隨他的辭辭而去。

    他還是沒有,因為辭辭想他做個好皇帝,因為就算他追隨辭辭去了,辭辭也不會等他,不會見他,他見不到他的。

    他感激上天給他一次重來的機會,哪怕這一次的路並不好走,他也會義無反顧的走下去。他不會再犯相同的錯,再也不會。

    他會用他最真摯的心,去彌補曾經他所犯下的罪,他會用他的血肉,一點點撫平他親手造成的傷口,裂痕,融化那道隔開他們的堅冰。

    小皇帝面帶微笑,步履堅定。

    他一腳踏進了流雲殿的後園子。

    “啪!”迎面而來的不明物體砸了小皇帝一個滿頭滿臉,小皇帝的笑容還來不及收回,就這麼僵硬在了臉上。

    “啊啊啊!看吧看吧,砸到人了吧?”慕睿大呼小叫,“都說了讓你小心一些,本公子又不是故意的,你哪裡來的這麼大的火氣,傷著別人了吧?”

    楚辭的胸膛正劇烈起伏著,他此時穿了一身灰撲撲的褂子,腳底下是一雙鹿皮的防水靴子。那雙精緻的鹿皮靴子上早就沾滿了泥巴,連褂子上都滿是泥點子。再往上瞧,楚辭的臉上直接被糊上了一層泥巴,跟個泥猴子似的。

    楚辭可以說是將將從泥巴地裡撈起來的,然而,事實上,他的確才剛剛被從泥巴地裡撈起來。

    流雲殿的後園子有前人開闢的田地,楚辭挖了一會兒幹地,又想種種濕地,就又扛著鋤頭挪了個地兒。

    閑得發慌的慕睿正巧吃飽喝足睡夠了,也跑來溜達。

    他這一溜達就把楚辭給坑苦了,本來就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公子哥,非要學農家人種田,捋起袖子脫了鞋就跑楚辭身邊去了。

    他看看也就罷了,偏偏在楚辭正認真的時候拍了一把楚辭的肩膀,然後慘事就發生了。

    楚辭被撈起來以後直接掏了一把泥就要收拾慕睿,慕睿又是心虛,又是害怕,泥巴老髒了,趕緊又躲又嚎。

    於是,這才進門的小皇帝就被殃及池魚了。

    “哎喲,是你是啊。”慕睿發現受害人有點眼熟,趕緊趁機離了正發飆的楚辭遠了些,直接跑到楚軒身邊噓寒問暖。

    楚軒抿著嘴不說話,為什麼這人還在流雲殿?為什麼辭辭還把他留在這裡?

    慕睿見人已經傻了,不由得更加心虛,趕緊拿自己的袖子去幫人擦臉。

    可惜他的袖子為了拯救他自己的臉已經被楚辭轟了一堆泥巴,結果愣是把人家一張只沾了泥點子的小臉給擦成了又一隻泥猴子。

    “啊哈哈。”慕睿傻笑著後退幾步,眼珠子亂轉,“那什麼,我突然發現我還有點事兒沒幹完,那什麼回見哈,我先走了。”

    “現在想走?晚了。”楚辭陰測測的聲音就從慕睿的身後響起。

    慕睿:“……”

    “阿,阿辭,有話好好……啊!”慕睿心生不妙,覺得要遭,可惜他還是想再搶救一下,萬一阿辭心軟放過他了呢?

    可惜,示弱也並沒有什麼卵用,慕睿一聲悲呼,還是被楚辭一點不憐香惜玉的糊了一臉的泥巴……

 第三十六章

    楚辭大仇得報,繼續種田的心情也沒有了。

    甩甩袖子讓人準備熱水去,他要洗澡。

    慕睿苦哈哈跟在楚辭後頭,一邊假惺惺的抹眼淚,一邊心虛的左瞄右看。

    他並不知道被他糊了一臉的人是當今皇帝,所以當他看見那個受害者竟然拿眼睛怒瞪他的時候,慕睿居然還對著人家翻了一個白眼。

    小皇帝肺都要氣炸了,偏偏還發作不得。

    他看得出來辭辭很重視這個人,哪怕把自己氣得肝兒疼肺疼,他也得忍著。

    看了看手上想要給辭辭看的東西,白白淨淨的紙張上面已經面目全非,卻是見不得人了。

    目送楚辭和慕睿離開,小皇帝整個人都蔫了,慢吞吞的扔了手上的紙,拿自己的袖子抹了一把臉。

    那邊慕睿早就小媳婦似的扭扭捏捏跟在楚辭屁股後頭想要挽回形象,半道上鬼使神差回了一次頭,就看見那小孩那麼可憐巴巴孤孤單單的樣子。

    慕睿心虛的移開視線,覺得十分罪惡,他好像幹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壞事啊,心虛得要命!

    “阿辭。”慕睿就想叫住楚辭,他想說你落下了一個小玩意兒。

    楚辭“恩”了一聲,等著慕睿的下文呢,慕睿卻注意到楚辭的黑臉,吭都不敢吭一聲了。

    “你想說什麼嗎?”楚辭腳步不停,淡淡的問。

    慕睿縮了縮脖子,“沒,沒什麼。”

    “哼!”

    楚辭張開雙臂,百合和牡丹就替他除去了外衫,又脫掉了鞋子。

    楚辭揮揮手讓她們下去,自己脫了貼身的衣物走進了澡池子。

    流雲殿的前一任主人貌似是個非常懂得享受的貨,一個澡池子足足有半間屋子那麼大,更是用了上好的暖玉築壁!

    楚辭第一次見著這澡池子,差點沒趴上去扣一塊玉石下來瞧瞧是不是真貨,太奢侈了,有錢也不能這樣花啊。

    白玉修砌的仙鶴嘴裡吐出了熱泉,池子裡的水也是活水,楚辭泡在裡面,都能游泳了,當真是享受的很。

    慕睿就眼巴巴的隔著一道屏風往裡面瞧。

    那屏風上的畫繡功極好,一看就是出自大家之手,他卻半點沒心思欣賞,抓心撓肺啊!他也想進去泡!

    也不是沒有一起泡過澡,不過自從知道楚辭的那個特殊的癖好,慕睿就覺得再和楚辭一起泡澡都話,就,就忍不住有些淡淡的羞澀……

    楚辭倚靠在暖玉壁上,慵懶的支著下巴,半闔著眼睛懶洋洋道,“不進來就別在外面鬧,讓福喜給你拎一個木桶,隔壁洗洗去。”

    慕睿咬牙,不就是一起泡個澡嗎?他,他還要再想想!

    楚辭在里間泡得正爽,慕睿在外間糾結,楚軒就只能在外面崩潰了。

    為什麼,為什麼辭辭居然還要和那傢伙一起洗澡!楚軒覺得腦袋都要炸了。

    明明,明明以前都是辭辭帶著他一起洗的,可是現在卻成了他一個人在外邊兒,眼睜睜看著辭辭和別的男人一起在裡邊兒洗!

    楚軒的臉都綠了,他只要一想到辭辭的身體要被另一個人看去了,他就想要吐血。

    “陛下,您到淨房擦一擦,換身兒衣裳吧。”百合看見小皇帝還穿著髒兮兮的衣服,身上的泥都快要幹了,有點不忍心。

    楚軒咬牙搖搖頭,簡直愁雲慘澹,他只能苦大仇深的繼續盯著那一扇緊閉的大門,像個怨婦。

    百合見提醒也無用,那點勇氣也已經散失了,就默默的捧著衣裳要送到裡面去。

    “等等!”楚軒突然出聲。

    百合嚇了一跳,趕緊停下來。

    “這衣服是誰的?”楚軒瞪著那件明顯不是楚辭喜歡的衣裳,鼻子裡粗粗的喘氣兒。

    “回陛下,是慕少爺的。”百合老老實實回答。

    “……”楚軒的呼吸陡然加重了。

    百合眼前一花,手裡的動西也沒了。

    “陛下?”百合又驚了驚,“您這是做什麼?”

    “朕去給辭辭和他的“朋友”送衣服。”楚軒咬牙切齒的回答,“朋友”兩個字兒簡直就是從牙縫裡面擠出來的。

    “這,這不好吧,怎麼可以……”百合嚇壞了。

    “沒什麼不可以的。”楚軒已經拿了衣服,直接推門而入。

    慕睿糾結了老半天,終於扭扭捏捏的脫掉衣裳,腰間也圍了一條汗巾,從離得楚辭最遠的地方滑下了池子。

    “唔。”一進水,慕睿就舒服的歎息一聲,“做太上皇做到這種地步,也是沒什麼遺憾了。”

    出息!楚辭嘖了一聲,翻了個白眼給慕睿。

    慕睿才不管楚辭的態度嘞,活動了幾下,膽子也大了,就弄起狗刨式開始在池子裡面戲水。

    楚辭給他甩了一臉水花,直接樂了,混帳小子。

    楚辭手臂一伸,直接把慕睿往池子底下一拖。

    “娘嘞!”慕睿一聲哀嚎,咕咚咚灌了兩口洗澡水,爪子胡亂揮了幾把,一摸到了東西,直接整個人都纏到楚辭身上去了,拉都拉不下來。

    楚辭的臉都青了,差點沒被慕睿這混帳小子給勒斷氣。

    “鬆開,鬆開。”楚辭欲哭無淚的使勁要把慕睿從他身上給扯下去。

    小皇帝一進門,就聽見慕睿吱吱哇哇喊著“不要,不要,疼,我害怕”之類的話,差點沒跌一個大跟頭。

    等他強忍著心痛繞過了屏風,又看見了讓他差點噴出一口心頭血的畫面來。

    他的辭辭居然和一個男人赤誠相見的在浴池裡面摟摟抱抱!

    “哇!”小皇帝一口氣兒上不來,活活把自己氣暈過去了。

    楚辭剛剛把慕睿扯到一邊兒去了,就瞧見那小白眼狼把他的衣服往水裡頭一扔,人已經軟綿綿的倒在了臺階上頭。

    楚辭嘴角一抽,一巴掌把還在裝模作樣哭天喊的慕睿拍一邊兒去了,自己卻直接從水裡頭站了起來。

    “發生什麼事兒了?怎麼回事?”慕睿不敢繼續裝瘋賣傻,趕緊也跟著站了起來。

    “來人。”楚辭蹙著眉頭叫道。

    “太上皇陛下。”外面等著伺候的人就趕緊跑了進來。

    “還不趕緊把皇上送回去。”楚辭指著已經昏過去了的小白眼狼。

    “是!”新來的小太監業務還不算熟練,卻也能夠應付簡單的事兒了。

    楚辭面無表情的穿回了髒衣服,整個浴房已經被龍虎衛圍了個水泄不通。

    慕睿也不敢繼續泡澡了,趕緊也穿上髒衣服,先出了水池再說。

    福喜眯著眼睛,一臉肅殺。

    “太上皇陛下,您先站到那邊去,剩下的就交給老奴吧。”

    楚辭點點頭,帶著慕睿站在了大門口。

    福喜銳利的目光不停的探究,直到視線落在了浴池邊緣的一隻龍首上。

    那只是拿來防滑和裝飾的玉雕,福喜圓圓的臉上不見笑容,他雙指往龍首的眼睛裡一探,再一拔,居然直接扯出了一隻活生生的,還在揮舞著大鉗子的毒蠍子!

    “啊!”慕睿嚇得腿都軟了,趕緊捂住嘴巴不讓自己驚呼出聲。

    “這,這……”慕睿看看楚辭,他想到楚辭明明遇到了這麼令人膽寒的事情,卻依舊面不改色,這該有多鎮定啊!

    “把整個流雲殿都排查一遍。”楚辭的聲音帶著冷意,話音一落,他就大步的走了出去。

    “是。”福喜認真的點了點頭,同樣一臉冰冷。

    “皇上沒事吧?”楚辭先回了趟偏殿,又換了一身衣裳,這才去了主殿,去看看那小白眼狼。

    這一次,又是一大堆太醫圍著小皇帝。

    “太上皇陛下,不知道襲擊了皇上的東西……”太醫斟酌著問。

    楚辭示意百合,“太醫請過目,就是這個東西。”百合遞出去的玉瓶兒裡面是一隻還想要逃跑的蠍子。

    太醫拿了東西,就和一群同僚躲在一邊嘀咕去了。

    楚辭把目光落在榻上的小白眼狼身上。

    此時的小白眼狼看起來更加狼狽了。他的臉青青紫紫,該是在摔倒的時候磕了。一隻腳被一根兒麻繩兒吊在外頭,腳指頭已經腫得不成樣子,像個醜兮兮的饅頭。

    楚辭驀然有些無言,這回小白眼狼算是替他遭了罪了。

    若是小白眼狼沒有自己中招,很可能倒楣的就是楚辭自己了。

    楚辭目光漸漸冷了下來,他只是想要安安穩穩養個老,結果還是礙到了誰嗎?到底是誰?

    看來自從回來以後,楚辭因為卸下了擔子而變得有些失去警惕的心,又該提起來了。

    ……

    南郡王世子行宮。

    一頂小轎子仿佛憑空般的出現在了大門口。

    行宮大門被敲響,護衛打開了大門,只除去一頂轎子,卻沒有瞧見什麼人。

    “這是……”護衛從地上撿起來了一根金釵。

 

    “這,這不是郡主的金釵嗎?”護衛大驚失色,趕緊看向了那轎子。護衛認出這金釵,還是因為郡主相當喜歡它,平日裡都不肯隨便摘下來。

    他快步走到轎子前,躊躇了一下,見裡面並沒有什麼動靜,只是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去掀開了簾子。

    最先瞧見的,就是郡主身邊的侍女,她是暈倒在裡面的。

    護衛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他驚慌了一下,又趕緊往裡面瞧了瞧。這一瞧,護衛先是以為自己眼花了,再確認了一下,這回就是退後一步,差點嚇得魂飛魄散。

    “郡,郡主回來啦!”護衛連滾帶爬跑進行宮通報。

 第三十七章

    楚辭當然不知道因為安寧回到行宮而引起的雞飛狗跳,不過他大概猜也猜得到會有多麼的精彩。【鳳\/凰\/ 更新快  請搜索】

    楚辭有些遺憾他不能親眼瞧見,不過他很快就振奮起來了,帶著點讓慕睿覺得特別猥瑣的笑容,更是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眼神盯著慕睿瞧。慕睿被看得毛骨悚然,都不愛往楚辭跟前湊了。

    困在流雲殿內,慕睿閑得長毛,今兒去逗一逗犬將軍,明兒去菜田裡掏耗子洞,後天還要去水池子摸魚,就是無聊的。

    楚辭看著慕睿在他跟前抓心撓肺欲言又止,就是不主動點明,急得慕睿在床榻上滾來滾去,把一床蠶絲被子撓得絲線亂飛。

    那邊楚軒淒淒慘慘了個好幾天,也總算是好利索了。

    本來他只是被毒蠍子咬了一口,一般人腫一個大包一個勁兒的疼,疼完了,就差不多好了。

    可是顯然咬他腳丫子的那只蠍子不是只普通貨色。等他從昏迷中醒過來,瞧見自己腫得跟豬蹄一樣的腳,差點沒崩潰了。

    好在驚恐的朝四周打量了一番,發現自己還在流雲殿,才好懸的松了一口氣。要是辭辭趁著他受傷把他趕出去了,那才沒地兒哭去。

    芍藥浩浩蕩蕩帶了一大幫子人來伺候小皇帝,看見小皇帝那淒慘模樣,直接哭腫了眼睛。

    “陛下,您真的不會太和殿養傷嗎?”芍藥小心翼翼的旁敲側擊。

    楚軒苦著臉喝了一碗藥汁兒,聞言小臉一沉,“以後,這樣的話不要說了。”

    芍藥歎了一口氣,她終究只是個下人,主子想做什麼,她也唯有聽著就是。

    楚辭是沒有將楚軒趕回去,他就是把人都差點忘記了而已。

    他可沒時間天天守著那小白眼狼,就算是他幫他擋了災也一樣。

    影一寒著臉將一個小太監丟到了楚辭面前,這小太監是福喜從內務府才招進來的新人手。

    福喜懊惱的不行,覺得自己簡直就是晚節不保,明明這些新人的祖宗十八代都快被他摸透了,還是被人鑽了空子。

    楚辭倒是安慰了一下福喜,他明白,再怎麼防備,只要那些人不死心,就總是能夠找到機會□□來人手的,倒也不能完全怪福喜。除非他們不用人了,否則人心隔肚皮,沒準兒哪天就被賣了也不一定。

    可惜了,那小太監見著暴露了,二話不說就自了盡,倒是個忠義的。福喜氣得踹了那小太監的屍首幾腳,又跑去將流雲殿的人排查了個遍。

    這小太監身世倒是乾淨的很,一家人饑荒死絕了,就剩下一個他。眼見著活不成了,就被人伢子賣了,到了最後進宮做了太監。

    楚辭懷疑這小太監的身份也是假的,不過他也不急,繼續派人出去查著,只要他們還想對他下手,就不怕露不出馬腳來。

    等楚軒能夠連跑帶跳都時候,差不多也到了百花宴。

    楚辭當即就整了整衣冠,把自己打扮得人模狗樣,自覺得自己的氣質和風度又上了一層樓,就歡歡喜喜準備去參加宴會了。

    慕睿自然也被他拉著一起去了,昌平侯府也收到了右相夫人的請帖。不過昌平侯夫人可不會帶慕睿這個上不得檯面庶子參加。能跟著昌平侯夫人一起去的,定然只有慕睿的嫡兄和他一個嫡出的妹妹了。

    可惜昌平侯府女人紮堆,兒子女兒也多,這參加百花宴可是能夠關係到他們一生的大事的。尤其是女孩子。若是能夠在宴會上表現好了,得了哪個王公貴族的青睞,就能夠一飛沖天了。

    昌平侯府的女人個個不是省油都燈,她們生的孩子自然也是。最後昌平侯夫人沒辦法了,只得又多帶了幾個庶子庶女同去。

    她又耍了個心眼兒,自然是讓這些能夠參叫百花宴的和不能參加百花宴的去死磕,她就能夠成為那個負責調節的角色,成為高高在上的存在。

    慕睿和他的姨娘都不討昌平侯夫人的喜歡,她自然不可能帶慕睿參加百花宴。

    楚辭揉了揉慕睿的腦袋,最後扔給他一張請帖,要求他必須去,否則……

    慕睿本來就對那些風花雪月沒什麼興趣,這百花宴說得不好聽點兒,不就是個集體相親宴嗎?把自家的姑娘拉到檯面兒上任由人挑三揀四,還深以為榮,他才不感興趣呢。

    不過瞅了瞅楚辭微微翹起來的嘴角,知道不去的後果將會很嚴重,慕睿擦了擦眼角的淚花,決定捨命陪君子。

    楚軒得知楚辭要去參加百花宴的消息,直接捏斷了一隻朱筆。

    一個戲子,一個侯府庶子,一個國公嫡子,他的辭辭到底還打算招惹多少人?

    楚軒氣得頭頂都冒煙兒了,好像連長著一張死人臉的國師也對他的辭辭很有興趣,他卻偏偏半點辦法沒有。他根本就沒有理由去阻止,他憑什麼去阻止呢?

    楚辭倒是心情極好的出了宮。

    他記得和慕睿分開去右相府,只是沒開心很長時間,他就多了一條小尾巴。

    楚辭的臉都黑了,“你跟著我做什麼?”楚辭瞧著一臉無辜的楚軒,火氣蹬蹬蹬往上長。

    “朕……我,我也只是想去右相家玩,正好遇到了辭辭而已。”楚軒怎麼可能承認他一直跟著楚辭的?

    “再說了,辭辭能去,為什麼我就不能去?”這話說得很是委屈,堵得楚辭啞口無言。

    楚軒的傷是好利索了,只是腳丫子還有點腫,走路一跛一跛的,再配上一身特意選擇的暗色衣裳,活脫脫一顆可憐的小白菜,惹人憐惜的很。

    可惜他面前的人是楚辭,就跟沒看見他的可憐樣子似的。

    “你要去,那便去吧。”只是不要跟著他就好了。

    楚軒明白了楚辭的意思,卻還是裝得什麼都不明白的模樣,氣得楚辭差點踹他一腳。

    “哼。”楚辭氣呼呼的上了馬車,他身體底子不夠好,福喜不准他騎馬吹風,他只能坐車。

    楚軒到是沒什麼,讓他一直坐車他還屁股癢呢。所以他得意的騎上了一匹半大的馬,威風凜凜的在楚辭的馬車周圍轉來轉去,那叫一個嘚瑟。

    楚辭給他煩得不行,放下了簾子,直接來了個眼不見為淨。

    楚軒就死死瞪著那簾子,想要把那簾子用目光給灼個洞出來似的。

    到了右相府,府門進出的人已經很少了,他們來得不算晚,卻也早不了了。

    門口守門的小廝看了楚軒的請帖,差點直接一個哆嗦軟地上去了。哎喲喂嚇死個人了,這百花宴每年舉行一次,回回都要往皇宮裡的貴人那裡送帖子的。只可惜,貴人不是想請就能請來的,全部憑運氣。貴人心情好,來了宴會,就能給主人賺足了天大的面子。

    楚辭就是這麼不聲不響的來了,右相夫人得知了情況,簡直又驚又喜。

    “太……”楚辭剛被領著往裡面走呢,右相夫人就急匆匆過來了。

    楚辭打斷了她,“寡人這一回也就是偷偷來玩耍一番,夫人莫要將我們的情況洩露了。”

    右相夫人就馬上識相的閉嘴了。

    只是她馬上又看見了眼巴巴跟在楚辭身後的人,眼珠子立刻就瞪大了。

    楚辭只好又重複了一次,右相夫人這才恢復了冷靜。

    太上皇和皇上同時來她家了,右相夫人既高興,又有點暗自得意。

    不過她又足夠睿智,當即就派遣了一個十分熟悉右相府的小廝,絕對要讓楚辭滿意。

    楚辭樂呵呵的由著小廝帶著他在整個右相府裡亂轉,楚軒皺了皺眉,趕緊跟上去。

    他現在就跟個乖巧的小媳婦兒一樣,楚辭走到哪裡,她就跟到哪裡,簡直牛皮糖一樣甩都甩不掉。

    這小白眼狼以前有這麼愛沾人嗎?

    楚辭根本趕不走楚軒,只得讓他跟著,膩煩的很。

    逛著逛著就晃到了花園。

    百花宴,百花宴,沒有花怎麼能稱作百花宴呢?

    右相府上的花果然開得正盛,漂亮極了。

    天氣還不夠暖和,這些花都是將將從暖房裡面搬出來的,花朵嬌豔欲滴,美麗動人的很。

    楚辭當然也喜歡漂亮的東西,也顧不得牛皮糖楚軒了,就往花那邊走,想要更近些看看。

    “咯咯咯……”還沒有走進花園呢,楚辭就聽到了一群女孩子清脆的歡笑聲。

    楚辭的腳步就停了。

    楚軒跟在楚辭後頭,沒來得及及時停下來,直接就撞上了楚辭的後背。

    不過楚軒也不惱,悄悄蹭了蹭出辭的後背,笑得像只偷腥的小貓。

    楚辭沒注意到楚軒的小動作,他正饒有興致的瞧著遠處。

    那些個打扮得漂漂亮亮,各有千秋的女孩子們正簇擁著一個人。

    只是那個人裹了一身厚厚的披風,連頭頂上都帶了一定錐帽,整個人簡直藏得嚴嚴實實,連條縫兒都沒有露出,連是男是女都認不出。

    不過此時在內院裡面,還和女孩子們一起,那定然是個女子了。

    “郡主,您怎的這時候病了,嚴重嗎?看過太醫了嗎?”

    “看過了。”那裹成了個球的人就用嘶啞的嗓音回答,以顯示她是真的病了。

    女孩子們就露出同情的神色,現在病了,就不能在宴會上表演了,錯過這了一次,就得等明年了,多可惜。當然,也有面上著急,心裡頭卻慶倖又幸災樂禍的人。

 第三十八章

    “郡主,咱們去前面看花吧。”確定安寧郡主今兒是出不了什麼大風頭了,女孩子們嘰嘰喳喳說個不停,連邀請安寧一起去玩耍也多了幾分真心。

    要知道,這位可是南疆的明珠,是遠在南疆,美貌和才華就已經傳到了京城的奇女子。女孩子們不得不來巴結她,但是心中始終是帶著點微妙和嫉妒之感的。誰喜歡被別人搶了自己的風頭啊?

    如今這安寧郡主怕是見不得人了,那是不是說明她們尋覓到如意郎君的機會更大了?

    女孩子們誰也不知道,錐帽下的少女此時臉色已經可怕到令人恐懼,仿佛厲鬼一般。

    “郡主……”一個女孩子就伸手想要去拉安寧同去賞花。

    “啪!”一聲響亮的拍擊聲,伴隨著尖厲刺耳的女聲,“別碰我!”

    那女孩子的手背已經紅彤彤的一大片,一隻嬌嫩的柔夷很快就腫得老高。

    “郡,郡主。”女孩子不知所措,眼眶一紅,眼淚就掉下來了。她又是害怕又是委屈,憑什麼郡主就能隨便打人呢?再說了,安寧這個郡主不過是南郡王自己冊封的頭銜,還沒得了皇上正式的文書呢。

    “哼!”安寧再也待不下去,若不是出於種種考慮,她今兒是連行宮的大門都是不願意出了的。

    安寧就把手擱在了身邊的侍女身上,“我們走。”她實在是受夠了這群人了,侍女得了吩咐,立刻什麼也不管,就專心扶著安寧離開,千萬不能把她摔了。

    被安寧甩下的一群女孩子們面面相覷,只有被打了手的那一個,低低的啜泣聲一直沒停。

    “你們瞧,安寧郡主的樣子是不是有些不對勁啊?”一個少女疑惑的看著安寧被掩藏得極好的身姿,眸中是淡淡的猶疑。

    聽到她這樣說,更多的女孩子們就紛紛把頭轉過來。

    “是有點奇怪的。”一人接嘴道。可惜她們研究了半晌也沒研究出個所以然,安寧的背影很快就消失了,她們也就不去糾結那個問題了。

    楚軒發現楚辭看著那一群毛都沒長齊全的黃毛丫頭目不轉睛,心裡頭酸溜溜的,渾然忘記了他自個兒也是個毛都沒長齊的。

    “辭辭,你不是說要去看花嗎?花不在那邊。”楚軒重重的咳嗽了一聲,先表明他的存在,再稍微提醒了楚辭一下。

    “恩。”楚辭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也沒往花那邊去,換道直接往外院去了。

    楚軒咬牙跟了上去,辭辭不去看花,那他在那邊的心血就白白浪費了。

    “哥,哥!”安寧回到右相府替她們安排的休息室,抱著南郡王世子的手臂大哭。

    南郡王世子被妹妹哭得心都要碎了,“好妹妹,別哭別哭,那個把你害成這樣的人,哥哥絕對不會放過他們的!”

    “我要他們死,我要他們死!”安寧崩潰的大叫。

    “好好好。”南郡王世子也不管到現在到底抓沒抓到人,只是一個勁兒的安慰安寧。

    他們哪裡能夠想到,居然還有人真的有那麼大的膽子竟然敢對一位郡主下手!儘管安寧已經報上了家門,但是很顯然,這南疆郡主的身份並不能夠打動那些人。

    安寧哭夠了,南郡王世子已經從一開始的小心安慰,到了後面卻已經有些煩躁了。安寧自然是知道她這個哥哥的德行的,說好聽點是愚鈍了些,說難聽了,那就是蠢笨了。

    握著無數資源,卻還要被別人欺負得團團轉,安寧可不會覺得她的做法有什麼不對。

    “哥哥,還要繼續找人,一定要把那個人給我找出來!”安寧哭得有些打嗝,卻也口齒清晰的說明了要求。

    南郡王世子連連點頭,只要能夠哄好了一隻哭一直哭的妹妹,要他幹什麼都無所謂。

    哄好了安寧,南郡王世子就帶著安寧去了外院。他也不是來遊玩的,否則他就要白來一趟了。

    南寧公主將將來到前院兒,他們一行人正好碰上了。

    “表弟!”南寧公主看見了南郡王世子,面上湧上了些驚喜。

    “表姐。”南郡王世子趕緊迎了上去。

    姐弟兩個許多年未見,倒是有許多話要說。當初南郡王世子還留在京城的時候,就和這位表姐的關係十分要好。

    “這位是?”南寧一改平日裡的暴躁,居然真的像一位雍容華貴的公主了。

    “表姐,她是安寧啊。”南郡王世子趕緊道。

    南寧公主馬上就瞪大了眼睛,實在是安寧的裝束太過誇張了。

    “見過表姐。”安寧倒是馬上行了個禮。

    “真,真的是安寧啊……”南寧公主有些眼暈,“怎麼搞成這樣了?”

    “表姐,是我妹妹病了,不知道會不會傳染,所以先隔離著。”南郡王世子趕緊替安寧解釋。

    安寧自己也連連點頭,她根本不敢對南寧公主說實話,那實在是太丟人了。

    南寧自然看得出他們不想多說,也沒有刨根到底。

    他們就一起進了前院。

    前院已經聚集了許多人。

    由自家母親帶著來的姑娘們,悄悄躲在了母親的身後,紅著一張臉四處張望,就想尋到一個如意郎君。

    而來獵豔的公子們也很多,不過能參加百花宴的,自然是有大家風範,不會給自己丟臉的翩翩公子。

    至少,別管內裡怎麼樣了,他們此時此刻的言行舉止是符合自己身份的。

    前院裡擺了許多十分有格調的桌椅,邊上還放著點心,茶水,方便客人們的下人去取用。

    不得不說,右相夫人是極其能幹的,將這麼諾大一個宴會做得如此成功。

    右相夫人混跡在屬於自己的貴婦圈裡,很有些享受至極的模樣。

    節目已經可以開始了,想要表現自己的姑娘此時就可以站在高臺上,展現自己最美好的一方面。

    楚辭也早早的走進了宴席,自顧自找了一個還算不錯的位置。

    “搞什麼啊?”楚軒小聲的嘀咕了一句,硬生生擠走了楚辭身邊的人,把自己湊了上去。

 

    “辭辭,給。”楚軒把小桌子上的一碟子切好的水果擺在了他面前。

    楚辭也沒矯情,拿起來就吃了,不吃這小白眼狼還指不定又來一出什麼花樣來呢。

    不過楚辭也沒有閑著,一邊兒吃,一邊兒拿眼珠子往周圍看,他在找人!

    慕睿就溜達溜達主動出現了。

    “你躲在這裡幹什麼?”慕睿好容易才擺脫掉了他那些煩人的兄弟姐妹,抽了空就往楚辭這邊跑了,氣得昌平侯夫人珠釵亂顫。不過楚辭藏在這麼一個小角落做什麼,慕睿一頭霧水。

    “阿辭,咱們是來相看姑娘的,坐得這麼遠,連人家姑娘長什麼樣子都看不清楚。”慕睿對這個地方十分的不滿意。

    楚軒好懸沒咬著舌頭,合著這位不知所謂的庶子是想要帶壞他的辭辭嗎?

    楚軒義正言辭的站起來,“這裡不是挺好的嗎?若是去了那邊給辭辭惹了麻煩,你打算怎麼辦?”

    慕睿想了想,也覺得有些道理,就乖乖的不動了。

    不過這裡也夠無聊的,楚辭單單是瞧見“英雄救美”,就已經七八回了。更是不會少了丟帕子啊,歪了腳之類的事情。這簡直就是公然的在耍流氓嘛。

    高臺上還有姑娘在表演跳舞,楚辭打了個哈欠。

    楚軒趕緊變戲法似的掏出一條披風,直接給楚辭裹上了。

    楚辭愣了愣,“你怎麼還帶著這個?”

    楚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辭辭怕冷,帶著披風,就不怕了。”

    “那你自己呢?”

    “我不冷啊!”楚軒話音剛落,還眼巴巴等著楚辭再說些什麼,楚辭卻眼睛一亮,不再看他了,楚辭看見他在找的人了。

    楚軒氣得漲紅了小臉,辭辭明明都在關心他了,誰壞了他的好事?

    楚辭現在看的人自然是安寧郡主。

    慕睿的視線也被吸引過去了。

    莫非這就是命中註定?不過,這一次,安寧可沒有婀娜的身姿,美麗的面容來勾走了慕睿的魂兒了。

    楚辭心裡還有些緊張,他怕舊事重演,不過他還是得幹了。

    暗中比劃了一個手勢,楚辭就端起一杯茶水,不動了。

    “啊!”經過他們面前的安寧突然驚呼一聲,她戴在頭上的錐帽不知怎麼的,居然一下子就飛了出去。

    “嘶!”安寧那張驚慌失措的臉一露出來,頓時就讓周圍的人倒抽了一口氣。

    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安寧郡主?

    不得不說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傳說安寧郡主乃是天仙下凡一般的絕世美人,現在瞧見了真人,還真是讓人有些失望。

    這個圓盤臉,小眼睛,滿臉橫肉的粗鄙女子是誰?莫非真的是安寧郡主?

    “啊啊啊!別看,別看!”安寧回過神來,瘋狂的尖叫起來,她一邊流淚一邊大哭,拼命拿袖子去遮臉。

    “安寧!”南郡王世子一下子就慌了,不過也是他這一聲叫,坐實了安寧郡主的身份。

    “嗡!”周圍一下子就熱鬧了起來。

    安寧只覺得天旋地轉,被看見了,被看見了,她腳下一滑,裹在身上的披風也散開了,露出裡面壯碩的身材!

    這還是腰肢盈盈不堪一握的,水靈靈的仙女兒嗎?這不是哪位屠夫家裡的閨女兒跑出來了吧?

    楚辭緊張的注視著慕睿,發現他只是隨意的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安寧,就移開了視線,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氣兒。

    安寧現在的樣子,可是同慕睿瞧見的那個婀娜的背影相去甚遠。慕睿對背影的主人念念不忘,以至於以後泥足深陷,不能自拔,他現在就要打破了他的臆想。

    以後,那個美麗的背影只會成為慕睿心中一個美麗的遺憾,可以拿出來緬懷,卻已經是過去了,再也不會傷害他。

    安寧終於承受不住這樣的指指點點,她是天之驕女,哪裡被這樣指著鼻子嘲笑過?可恨那折辱她的人,沒有把她一刀殺了,卻將她養豬似的養成了這幅模樣,她還不如當時就那樣死了算了!

    她也不想想,她是絕對不能死在京城的,不能和朝廷有一丁點的關係,當然,她自己也不想死。

    安寧翻了個白眼,乾脆的昏了過去。

 第三十九章

    右相夫人完全沒想到百花宴上居然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一時間居然腦袋一片空白!

    “娘,郡主暈倒了,趕緊把她送到客房,馬上去請太醫來看看。”就在右相夫人忍不住眩暈的時候,她的胳膊被人扶住了。

    “萱兒。”右相夫人發現扶住她的人是她的女兒,只覺得抓住了主心骨似的,也漸漸冷靜下來。

    她拍了拍右萱萱的手,恢復了從容,“來人,送郡主去客房!”

    右相夫人有條不紊的開始處理後續的事件,但是畢竟這事兒是發生在百花宴上,一時間宴會上的氣氛有點怪怪的。

    南郡王世子憂心妹妹,畢竟他這個妹妹對他幫助很大,於是他便跟著背起安寧的僕婦走了。南寧公主也臉色不好看,她哪裡曉得安寧居然會出了這麼一件丟人的事兒,一時間也覺得臉面無光。

    自從她母親失勢,自己又被楚辭收拾得慘了,南寧看誰都覺得是在嘲笑她。

    如今周圍的人都是在竊竊私語,指指點點,南寧的臉就越來越黑,完全待不下去了。她顧不得太皇太后吩咐她要好好照顧南郡王世子兄妹,跺了跺腳,氣呼呼的走了。

    右相夫人又說了一些安慰的話,也悄悄離開了,她作為女主人,肯定是要去看看安寧的。因為事故主人公的離開,百花宴又漸漸恢復了熱鬧。總不能因為一個莫名其妙暈倒的郡主,他們都宴會就不繼續了吧?

    “好無聊。”慕睿剛剛目睹了一出鬧劇,見人都散開了,又無趣兒的趴回了桌子上。

    楚辭有心試探,就開口道,“阿睿,你剛剛沒有瞧見那郡主嗎?”

    慕睿抬起半邊臉,神色古怪的看著楚辭,“有什麼好看的?”

    “難道你不會覺得安寧郡主十分美麗嗎?”

    慕睿看傻子一樣的看著楚辭,更是欠揍的抬起一隻胳膊,在楚辭面前晃了晃,“眼睛也沒問題啊,怎麼就盡說些傻話呢?”

    楚辭就黑了臉。

    “噗,哈哈哈,阿辭,你不會是看上了那位郡主吧?你,哈哈哈……”慕睿終於忍不住了,指著楚辭笑得直不起腰。

    楚辭氣得七竅生煙,心道你這傢伙上輩子還不是為了人家要死要活的,現在居然敢嘲笑他了!

    不過生氣的同時,楚辭也暗暗放下了心,這樣總該沒有問題了吧?他還不信了,他把仙女兒拉回了人間,慕睿還能對她死心塌地?

    反正一見鍾情是真的沒有了。

    “辭辭,給。”楚軒見楚辭好像有點氣得厲害,趕緊用銀筷夾了一塊綠豆糕遞到楚辭嘴邊,拜火的。

    楚辭看都沒看是誰給他喂的,一張嘴就吃了。

    嚼了兩口覺得不對勁,眉頭一挑,眼睛一瞟,那邊小白眼狼正咬著一雙筷子,笑得一臉傻樣。

 

    楚辭僵硬著嘴角又把視線移開了,他覺得這小白眼狼越來越古怪了。

    安寧的離開並沒有讓眾人的興致衰減,當然,除了那些特意是為了安寧而來的公子哥們,已經被雷劈了一樣完全傻了,身邊的下人們個個急得頭頂冒煙。

    楚辭艱難的咽下了綠豆糕,正巧高臺那邊又傳來了嘈雜聲。

    “衛國公府衛詩詩,表演,表演武技!”那負責通報小姐們的表演項目的人都傻了,這,這武技又是怎麼一回事?

    先前已經有許多位小姐登臺,人家不是唱歌就是跳舞,要不就來個現場刺繡,畫畫或者寫詩什麼的。這,這位衛家大小姐可當真是不走尋常路!

    衛家大小姐衛詩詩的名頭實在是響亮,以至於她的名字一被報出來,所有人都目光都在往高臺上落。

    “唰!”就見得一個身著勁裝的少年郎直接從房頂上躥到了高臺,好懸沒嚇得一些上了年紀的老婦人們心肝兒一頓。

    “哼!”衛詩詩一上臺,馬上就哼了哼。要不是她大哥強迫她來這裡,她才不想過來當猴子呢。

    “這衛家大小姐可真是……”下邊的人又開始議論紛紛。

    衛詩詩美眸往這邊一掃,所有說話的人立馬就縮起脖子,拼命當自己並不存在。

    開玩笑!現在京中還有誰不知道,那位黑面神衛大參將這次沒有早早的回去邊關,就是想趕緊替妹妹相好一戶人家,把妹妹的終身大事給解決了。

    誰,誰要娶這母夜叉啊!少年們個個都恨不得把臉埋進肚子裡了,生怕這母夜叉看上了他們,要強行把他們給弄進洞房。

    衛詩詩見狀,嗤笑一聲,自言自語道,“都是些窩囊廢,本小姐還能看上你們?”

    說完又在人群中掃視幾眼,心中的失望更甚。

    她爹總得嫌棄她嫁人太挑,自己也不是個合格的賢慧淑女,沒得還這般挑剔。她爹也不看看這些人都是些什麼人!這見了人了,以後的事情還是等到以後再說吧,反正她是參加了百花宴的,也上臺表演了。

    衛詩詩正要收回目光,只是她眼神一頓,又犀利的射了出去。

    她看見了楚辭和慕睿!

    楚軒太小被忽略了,而此時此刻,楚辭和慕睿都眨也不眨眼的盯著她。

    在所有人都恨不得藏起來的時候,楚辭和慕睿還緊緊盯著人家,就很是有些扎眼了。

    慕睿正在撓頭,“阿辭,我怎麼覺得我好像見過這女人啊。”

    楚辭嘴角一抽,“你不止是見過,還和人家有過親密接觸呢。”

 

    “哈?”慕睿大驚失色,“我,我什麼時候和那個男人婆有過交集了?我怎麼不記得了?”

    楚辭眼角也一起抽了,“總之,你們兩個有超出尋常的關係。”

    “不是吧?”慕睿慘叫,完全不能相信楚辭的話。

    這邊慕睿把人家忘得乾乾淨淨,那邊衛詩詩眼神一閃,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居然是那個小賊!

    化成灰她也能認得,衛詩詩銀牙緊咬,就是那個小賊害死了她幸辛苦苦才種出來的花。她早就發誓,一旦見著那小賊了,非得見一次,打一次不可。

    衛詩詩氣呼呼的向前走了幾步,這才想起,她還在高臺上!

    “本小姐今兒要表演的是舞劍!”

    “什麼?”楚辭直了眼,沒想到衛詩詩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真的要這麼兇殘。

    衛詩詩果然就解開了她背上的長劍,手一抖,被布纏住的劍就出現在人前。楚辭覺得他好像沒辦法阻止她了。

    “哼!”衛詩詩恨恨的瞪了慕睿一眼,手臂一揮,那柄重得要命的東西,就被她輕易挽起了一個劍花。

    “唰唰唰!”一片亮光乍現,衛詩詩將一把寶劍揮舞得有模有樣,破空聲不絕於耳,膽小一點的都要嚇尿了。

    “好!”楚辭大喝一聲,率先鼓起掌來。

    衛詩詩差點被楚辭的一聲叫好嚇得連寶劍都丟了。她趕緊抓住了寶劍,才避免了出大醜的命運。

    衛詩詩看著楚辭和慕睿的目光就開始變得不一樣了,估計是在咬牙切齒了。

    楚辭繼續鼓掌,事實上,他是真的覺得衛詩詩舞劍舞的十分好看。

    不過,衛詩詩畢竟是個女孩子,她舞劍時,本能的,就想要舞得更漂亮一些。劍招本來就是殺招,衛詩詩這樣一改,看著是好看了很多,可是威力也下降了不少。

    這分明就是得不償失,果然還是太嫩了。

    衛詩詩不知道楚辭對她的評價,她正舞得起勁兒,在心裡把楚辭和慕睿砍了一遍又一遍。

    慕睿突然打了個哆嗦,“阿辭,我覺得有人想要害我。”

    楚辭沒有分給慕睿半個眼神兒,大概有個女人想要一劍劈了他吧。

    “阿辭?”慕睿可憐兮兮的,“我覺得臺上那個女人對我不懷好意!”

    楚辭咳嗽一通,楚軒趕緊替楚辭拍拍背。

    “怎麼了?”

    “你看她老是盯著我看。”慕睿指著衛詩詩,“那目光就不懷好意,都怪我生得太優秀了。”

    楚辭:“……”

    這傢伙也太不要臉了!

    楚辭默默的移開視線,他決定不提醒慕睿什麼了,就讓這傢伙吃吃苦頭。

    “我去方便一下。”楚辭站起身來,撂了撂袍子,抬步就走了。

    楚軒慌慌張張站起來,趕緊也跟著跑。

    “喂,阿辭!”慕睿喊了一聲,楚辭沒理他。

    “去方便而已,至於還要帶著個……帶著你的小情人兒嗎?”慕睿嘀嘀咕咕。

    那邊高臺上的表演已經接近尾聲,慕睿正打算再好好欣賞一下,突然覺得更加不對勁了。

    “……”他張了張口,想要說什麼,可是聽他說話的楚辭已經溜之大吉了。

    慕睿只好孤獨的坐在了座位上,歎了一口氣。

    “小賊,看你這回往哪裡跑!”

    慕睿正傷心呢,他面前突然多了一個舉著一把劍的,男裝打扮的女人。

    “衛,衛大小姐?”慕睿就驚了,這人剛剛明明不是還在那邊嗎?怎麼這麼快人就跑到這裡來了?

    衛詩詩見慕睿一臉陌生,顯然是不記得她了,頓時就一肚子火氣。

    “小賊,去死吧!”那把寒光閃閃的寶劍就朝慕睿刺來。

    “娘的!你這女人瘋啦?”慕睿屁滾尿流的躲開。

    “混蛋!還敢躲?”衛詩詩見一刺不成,馬上舉劍又掃。

    “你個這瘋婆子!”慕睿的袍子一下子被劃開了一道大口子,幸好他躲得快,否則就要見血了。

    “本小姐跟你沒完!”衛詩詩怒道。

 第四十章

    楚辭忙著躲開,一沒留神,發現自己居然晃到人家內院來了。【 更新快&nbp;&nbp;請搜索】往四周一看,這才發現自己多了一條小尾巴。

    “你跟著我作甚?”楚辭眉頭一皺,弄得小皇帝的小心肝兒一下子就七上八下了。

    “……”楚軒張了張口,正要說話。

    “你跟著我作甚?”身後就傳來一個女子的怒喝。

    楚軒嘴巴張合了幾下,發現楚辭已經轉了頭去看,暗道一聲僥倖,偷偷抹了一把汗。

    “我跟著你作什麼?你說呢?”一個猥瑣的聲音就答道。

    喲呵,老熟人啊。楚辭一愣,就憋了笑。

    顧不得身後的小白眼狼了,楚辭繞過一盆花,就看見了一座涼亭。

    而那亭子上,正好有一男一女在爭執。

    可不就是衛紹元和朱瀅瀅嗎?

    朱瀅瀅覺得自己簡直倒了八輩子的黴,早知道她就不來參加這百花宴了,要不然她怎麼會想見的人沒有遇見,反而遇到了衛紹元這頭豬!

    她本來以為衛紹元已經死在了山上,提心吊膽了一陣子,發現這件事兒並沒有引起很大的風波以後,就漸漸放了心。

    可是她哪裡曉得,衛紹元居然又出現了!

    這可把朱瀅瀅嚇得不輕,她可是把衛紹元當成包袱給扔下了的,要是衛紹元來找她的麻煩……

    又是一陣子提心吊膽,可惜衛紹元似乎真的要修身養性了,居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朱瀅瀅害怕了一段時間,膽子就漸漸大了起來。

    那個草包那麼蠢,只要她哭一哭,再隨便說幾個身不由己,就該過去了不是?反正衛紹元一直就是那個蠢樣。

    她哪裡知道,衛紹元一在這百花宴瞧見她,就硬生生把她拉到了這僻靜處呢?她身邊的小丫頭看見小姐被人拉走,差點急瘋了,可惜她們自己也被幾個小廝拉扯著,連去叫人來救命都不成。

    “你……”朱瀅瀅瞧見衛紹元滿臉的憤慨,心中發寒,“衛家哥哥,你把瀅瀅拽疼了。”沒辦法,朱瀅瀅只好示弱。這草包慣是貪花好色,憐香惜玉,只要他不來硬的,朱瀅瀅也不是太怕他。

    “瀅瀅妹妹,你可是把哥哥我害苦了。”衛紹元沒有接招,他把朱瀅瀅逼到角落裡,一臉冷酷。

    衛紹元看見朱瀅瀅就苦大仇深。

    至於她把他扔在山上,衛紹元也並不是太放在心上,畢竟生死關頭,人都是自私的。可是,就是因為她,讓他遇到了一輩子陰影啊!

    想到這段時候他連門都不敢出,也沒有出去鬥雞走狗,風流快活,連身上的肉都少了很多,衛紹元就眸中噴火。

    就是因為她,害得自各兒吃了那麼大的苦頭,被親爹收拾慘了,又被大哥收拾慘了,這日子簡直就不是人過的!

    “好妹妹,你該怎麼補償哥哥呢?”衛紹元摸了摸自己瘦出來了的下巴,眯著眼睛,嘴角一彎,“不如你嫁給哥哥做正妻吧,哥哥十幾房的小妾,就差一個主母了。”

    朱瀅瀅臉色一綠,隨即就慘白起來。

    她才不要交給這個大草包!

    可是她也知道,這個時候她不能再惹怒衛紹元了,否則被人看見了他們此時的拉拉扯扯,那她的名聲就全完了。到時候她除了絞了頭髮做姑子,或者乾脆一死了之,就只能嫁給衛紹元了。

    她將來的夫君得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怎麼可能是這樣的草包?

    “衛家哥哥,咱們名不正言不順,這樣不好。”朱瀅瀅勉強一笑。

    衛紹元又往前走了一步,逼得朱瀅瀅背上貼上了石柱子。

    “瀅瀅妹妹,沒關係,我趕明兒就和母親說,讓她替我去朱府提親去,想必朱大人肯定很樂意和我衛家結親的。”

    朱瀅瀅這下是真的面色慘白如紙了,她知道衛紹元說的都是真的。能夠和國公府結親,別說她一個了,就算把朱府所有的小姐都嫁過去,想必她父親也是願意的。

    “我……我……衛紹元,你敢!”朱瀅瀅紅了眼眶,她雖說在朱府內可以將她的姐妹壓得死死的,可是在這裡,光有嘴皮子和小聰明根本不夠,因為衛紹元不會和她講道理,他根本就不講道理!

    “瀅瀅妹妹,你說我敢不敢?”衛紹元嘿嘿一笑。

    “你……”朱瀅瀅真的是害怕了,和這樣的紈絝草包對立,吃虧的定然是她。

    朱瀅瀅心裡頭後悔得要命,早知道就不來招惹這個草包了,現在騎虎難下,她該怎麼辦?

    “衛少爺和朱小姐在說什麼?”

    正當朱瀅瀅在考慮是不是要跳進水裡,以逃避這個爛攤子的時候,一個男聲傳了過來。

    “景世子!”朱瀅瀅瞧見來人,美眸一亮。

    “朱小姐。”景王世子就風度翩翩的拱了拱手,廣袖飄飄,龍章鳳姿。

    朱瀅瀅趕緊趁機離了衛紹元遠了一些,對著景王世子福了福,“見過景世子。”

    衛紹元撇撇嘴,也胡亂行了個禮。

    景王世子就理了理髮鬢,對著朱瀅瀅溫聲細語說了幾句話,朱瀅瀅面頰微紅,嬌羞的很。

    “嘖,小白臉……”衛紹元暗暗嘀咕。

    “不知道衛少爺在說什麼?”景王世子面帶微笑,卻直直的看向衛紹元。

    來者不善啊。

    想到衛國公府和景王府這幾年的摩擦,衛紹元心中一凜,再想到京中傳言的幾句話,景王世子被他哥壓著打。衛紹元屁股一涼,暗道這傢伙該不是揍不過他大哥,要拿他來出氣吧?

    “呵呵,沒,沒什麼。”衛紹元就扯了扯嘴角。

    “哦?本世子怎麼瞧見衛少爺對朱小姐……”景王世子面帶奇異的笑容。

    衛紹元笑不出來了,朱瀅瀅的臉色也變得蒼白。

    若是衛紹元真的行了不軌之事,固然他要遭殃,可是這樣一來,她這個“受害者”也同樣要倒楣,難道景王世子不知道這樣也會害了她嗎?朱瀅瀅心中發涼。

    “朱小姐,本世子就在這裡,你有什麼委屈盡可以道來,本世子替你做主。”景王世子看向朱瀅瀅,顯然是要趁機發難了

    朱瀅瀅搖搖欲墜,突然覺得衛紹元那張蠢臉,都要比景王世子這張面如冠玉的臉順眼。

    “我……”

    “朱小姐,聽說令尊最近要被調到臨州巡視水利了。”臨州可是緊挨著景王府的地盤兒。

    朱瀅瀅驀然一抬頭,一雙美眸中全是水痕,“衛公子,他,他……”

    “哎呀呀,這裡好熱鬧。”楚辭就大搖大擺的走了出來。

    眾人一愣。

    “太上皇陛下!”衛紹元第一個反應過來,馬上大叫一聲。本來看見朱瀅瀅那模樣,他還以為他今兒是要吃定了這個啞巴虧了,正冥思苦想要怎麼報答回去呢。

    現在楚辭一出現,衛紹元簡直就跟看見了救星似的,從來沒覺得那張漂亮臉蛋兒長在男人身上也這麼順眼啊!

    “哎喲喂太上皇陛下,小的可是想死您咯!”衛紹元從景王世子邊兒上麻溜的滾了過去,直接撞得景王世子一個踉蹌,臉色臭得能熏死人。

    “他太上皇陛下。”衛紹元狗腿的用袖子擦了擦石凳,點頭哈腰的,“您老人家上座,上座!”

    楚辭嘴角抽了抽,一巴掌拍衛紹元腦袋上,袍子一掀,坐下了。

    “瞧你這出息。”

    “嘿嘿嘿。”衛紹元傻笑,比起景王世子,衛紹元還是更喜歡楚辭的,楚辭雖然會戲耍他,卻不會要了他的小命兒。

    “見過太上皇。”景王世子臉色變了變,看見衛紹元那殷勤樣,還飛著眼角得意的鄙視他,強忍著一刀砍了衛紹元的衝動,給楚辭見了禮。

    “免禮吧。”楚辭的擺擺手。

    景王世子臉色難看的很。

    “辭辭!”楚軒手裡捏著一隻垂死掙扎的蝴蝶,興奮的朝楚辭奔來。

    楚辭正準備好好擺一擺威風,直接被小白眼狼捅破了氣!這小白眼狼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辭辭,我抓到了,抓到了!”小皇帝渾身髒兮兮的,腦袋上滿是花瓣兒草葉子,一看就是剛剛從花叢裡打了滾兒回來的。

    他笑得滿口小白牙一閃一閃的,差點閃瞎了楚辭的眼睛。

    “皇上。”景王世子愣了愣。

    “辭辭,給你。”楚軒護著手心裡的蝴蝶,小心翼翼遞給楚辭。

    楚辭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看見那半死不活的蝴蝶,楚辭臉都僵硬了。他不過是隨口一句蝴蝶真美,想捉一隻把玩,找個藉口把這小白眼狼支開而已,沒想到這小白眼狼居然還真的把蝴蝶給他捉回來了。

    “辭辭,蝴蝶漂亮嗎?”小皇帝眼角帶笑,一臉我好棒你快誇我啊的神色。

    “咳咳。”楚辭輕咳了一聲,不忍直視的扭開了頭。

    “陛下,很漂亮。”景王世子見氣氛有點不對,便開口道。太上皇可以不足為慮,新皇嘛,暫時還是得要先捧著。

    “朕問你了嗎?”楚軒笑容一斂,冷冷的掃了一眼景王世子,惹辭辭不高興的人,通通去死。

    “楚辭,你說呢?”下一秒,小皇帝又腆著臉湊到了楚辭跟前,小狗似的眼巴巴望著楚辭。

    翻臉比翻書還快!景王世子一噎,算是漲了見識。

    楚辭:“……”

 第四十一章

    “辭辭?”楚軒依舊拿無辜又清純的目光看著楚辭。

    楚辭給噎得半死,有種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的錯覺。

    “你把它放了吧。”楚辭瞧著那只垂死掙扎的蝴蝶,都有些同情它了。

    “哦。”小皇帝一臉失落,手指一松,那只蝴蝶就踉踉蹌蹌的勉強飛了起來,忽高忽低滑翔著,總算是逃得了一條小命兒。

    衛紹元咽了一口唾沫,他覺得他看見了不該看見的東西,可是明明都不是什麼大事啊!

    衛紹元正想不通著,忽然覺著自己的身上有點冷。

    抬頭一看,嘿,小皇帝正拿黑漆漆的眼珠子瞪著他呢。衛紹元被那目光瞪得滲得慌,雞皮疙瘩不停的往外冒。

    他忍不住又向楚辭靠近了些,結果,他只覺得身上更冷了。

    衛紹元直覺的後退幾步,才覺得自己安全了些。

    “辭辭,你肚子餓嗎?想吃點心嗎?還是要喝茶?”小皇帝果然不再看他,而是笑眯眯的問楚辭。

    楚辭嘴角一抽,擺擺手,“不必了,寡人不餓。”

    景王世子眼神閃了閃,饒有興致的瞧著太上皇和小皇帝。

    楚軒忽然又看向了景王世子,臉又拉下來了,“景世子,你還有事嗎?”

    景王世子一愣,結結巴巴回答,“沒,沒事。”

    “那你還杵在這裡做什麼?”

    景王世子啞口無言,他這是被嫌棄了嗎?

    “臣告退。”反正目的也達不成了,景王世子心中有些煩躁,看了一眼衛紹元,就甩袖而去了。

    “辭辭,我把他趕走了。”楚軒馬上用邀功的神色直勾勾的看著楚辭。

    楚辭覺得老臉有些掛不住,這小白眼狼該不是在戲耍他吧?

    衛紹元已經死死盯著涼亭上的一片瓦,他什麼也沒看見,什麼也沒聽見。

    朱瀅瀅劫後餘生,神色還有些恍恍惚惚,她根本沒注意到那邊兩人說了些什麼。

    “朱小姐是吧?寡人瞧你臉色不好,是身子不舒服嗎?”楚辭不想繼續和楚軒糾纏,正好瞧見朱瀅瀅,就拿她轉移了話題。

    “臣,臣女……”朱瀅瀅腳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她這才反應過來,眼前這兩位可是大楚的主人,一時間她居然有些惶恐起來。

    楚軒的臉色又難看起來,這又是哪裡來的女人?辭辭居然關心她!

    楚辭見朱瀅瀅實在是可憐,就揮揮手讓她下去了。被丫頭攙扶走的朱瀅瀅,又忍不住悄悄回了一次頭。這一次,她只看見了墨玉做的發冠。

    “兩位陛下,那,那小的也告退了。”衛紹元見人都走得只剩下他一個了,馬上就有些坐立難安。他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就差抱住楚辭的大腿吼一句好漢饒命了。

    楚辭眯了眯眼,招招手,“過來。”

    衛紹元一臉生無可戀的挪了過來。

    楚辭拍拍他的腦袋,“屁股好全了嗎?又出來晃蕩了?”

    衛紹元脊背一涼,屁股又開始隱隱作痛,“好,好了。”跪求放過啊!衛紹元好懸又流下男兒淚。

    那邊小皇帝已經雷劈了似的驚呆了,屁,屁股?辭辭為什麼要關心這傢伙的屁股?

    小皇帝的目光咬牙切齒的落在了衛紹元的屁股上,衛紹元忽然覺得□□一緊,額頭上就密密麻麻出了汗。娘親啊,外面好可怕,他想回家……

    楚辭帶著一臉崩潰神色的衛紹元悄悄回到宴席上,沒有驚動任何人。

    女孩子們的表演已經結束了,今年的百花宴實在是有些與眾不同。

    楚辭也不知道過了今天又能有多少對小情侶成其好事,不過他的目的也達成了,他就懶得管那許多了。

    不過,慕睿那傢伙去哪兒了?

    楚辭在人群裡找了一圈,沒找著。不會是被衛詩詩給剁了吧?楚辭摸了摸下巴,幸災樂禍的想。

    楚辭不知道,慕睿還真差點被衛詩詩給剁了。要不是他跑得快,還不知道要被那瘋婆娘給怎麼著呢。

    “那公子怎麼就得罪了那母……衛,衛大小姐的?”瞧見衛詩詩追殺慕睿的人,都是心中納悶兒。

    “可不是,得罪誰不好,偏偏得罪那個……”

    眾人對慕睿是充滿同情的。

    “對了,那位公子是誰?怎麼沒見過啊。”有人問了。

    “這你就不知道了,嘿嘿,那是昌平侯府的少爺。”閑下來的公子們一邊偷偷瞧著遠處的貴女們嘻哈打鬧,一邊熱火朝天的八卦。

    “哦……”公子們就齊齊怪歎一聲,昌平侯府的少爺多了去了,除了嫡出的,誰認識那麼多?

    昌平侯夫人陪著女兒坐在席間,聽著周圍的竊竊私語,一張抹得白白的臉都快要端不住了。

    “娘!”昌平侯夫人身邊的少女就嘟起了嘴巴,“您怎麼讓那個庶出的賤種也跑出來丟人現眼了?現在好了,我們慕府都快要變成笑話了。”在慕芊芊眼中,除了她和她哥,昌平侯府的其他庶子庶女都是賤種。

    慕芊芊身邊安安靜靜坐著的另一個少女就低下了頭,眸中露出點不忿來,她也是昌平侯府的庶女。慕芊芊仗著嫡女的身份,可是沒少折騰他們。可惜她的婚事還握在昌平侯夫人手裡,昌平侯夫人可不是個善茬,她根本不敢有任何抱怨。

    昌平侯夫人用眼神制止了女兒,不動聲色的往四周看了看,發現並沒有人注意她們這邊,才松了一口氣。

    “娘的好女兒,以後這些話,留在自個兒家裡再說。”心中卻打定了主意,這一次回去,可是要好好教訓一下那賤種不可。

    慕睿也不知道他那嫡母是下定決心要收拾他了,知道了他也不會怕。

    這會兒,他正躲在荷花池子邊兒上的假山後頭,逃著衛詩詩的追殺呢。

    衛詩詩提著寶劍氣喘噓噓,那小賊跑得太快,她有點吃不消了。

    “可,可惡的小賊,本小姐一定不會放過你的!”衛詩詩對著空蕩蕩的荷花池子大叫。

    慕睿嘴角一彎,好你個瘋婆子,還沒完沒了了不是?你不仁我不義!

    哼,慕睿眼珠子一轉,就從身邊的假山上撿了個石子兒。

    掂了掂重量,慕睿嘿嘿一笑,運起內勁,石子兒“嗖嗖”一聲就飛了出去。

    衛詩詩正覺得不對,膝蓋一疼,身體一個踉蹌,“噗通”一聲就尖叫著一頭栽進了荷花池。

    這荷花池水本就極深,衛詩詩連叫一聲救命都來不及,就沒了人影。

    慕睿拍拍手,心中得意,哼,讓你這瘋婆子追著他不放!

    正準備溜之大吉呢,否則那瘋婆子爬上來了,發現是他幹的好事,肯定又跟他沒完了。

    不過慕睿才走了兩步,就發現不對勁了,怎麼沒動靜了?

    慕睿眨眨眼往荷花池一看,好傢伙,水面上除了陣陣漣漪,哪裡還有人影?

    慕睿一下子就慌了神,那瘋婆子不會被淹死了吧?

    “喂,瘋婆子,你出來啊。”慕睿沖到池邊,“喂喂,你不是來真的吧?快出來!”慕睿是真的確定不對勁了。

    “靠!該死的瘋婆子,本少爺也和你沒完了!”慕睿怒駡一聲,衣服都來不及脫了,袖子一捋,就一頭紮進了水裡。

    慕睿真的慌了,他只是想要作弄一下人,可沒想過要把人弄死了。要是衛詩詩真的出了事兒,他可就倒楣了。

    “大爺遇到你,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慕睿罵罵咧咧的從池子底下抓住了已經昏死過去的衛詩詩。這瘋婆子不是凶得很嗎?這才一落水呢,就嚇得昏過去了嗎?這也忒沒用了。

    慕睿托著衛詩詩朝岸邊遊過去,哪裡知道衛詩詩腦袋一出水,眼睛明明還緊閉著,卻胳膊一動,一下子纏在了慕睿身上。

    慕睿差點被勒死,被這麼一阻,直接嗆了水,灌了好幾口髒兮兮的池水。

    “大爺虧大了!”慕睿哀嚎一聲,也不等推開衛詩詩了,一隻手劃水,一隻手乾脆摟住了衛詩詩的腰。

    才劃了幾步,慕睿又發現了不對。

    衛詩詩緊緊摟住了他的脖子,渾身濕透了,她胸前鼓鼓囊囊的東西,慕睿稍微動一動,就要蹭在他臉上!

    “看不出來這瘋婆子身材還不錯嘛……”慕睿紅著臉,一邊小聲的嘀咕。

    他把衛詩詩拉上了岸,甩了甩身上的水,又傻眼了,現在該咋辦?扔這裡等人來救?

    看了看雙目緊閉,躺在地上,盡顯脆弱的衛詩詩,慕睿想要離開的腳步怎麼也挪不動了。

    “萬一這瘋婆子在被人發現之前被哪個經過這裡的,居心不良的傢伙占了便宜怎麼辦?”慕睿這樣想著,發現四周沒有人,又回到衛詩詩身邊。

    “哼,大爺這麼善良,便宜你這瘋婆子了。”慕睿把自己*的外袍脫下來蓋在衛詩詩身上,又打橫抱起她,快步離開了。

    楚辭對於慕睿和衛詩詩的事兒喜聞樂見,也就沒有擔心他了。橫豎那傢伙都吃不了什麼虧。

    可惜楚辭不知道,慕睿那傢伙非但沒有吃虧,還占盡了便宜,都和人家濕身相見了。

    正當楚辭灌了一肚子茶水點心,準備打道回府的時候,就瞧見慕睿急匆匆而來。

    “阿辭!”慕睿的面皮有點發紅,還有些扭扭捏捏,猶猶豫豫。

    “我,我那什麼,碰了女人的胸部該怎麼辦?”

    楚辭傻眼。

 第四十二章

    怎麼辦?涼拌!

    楚辭暗暗咋舌,慕睿這傢伙下手也忒快了吧。

    楚辭仔細瞅了瞅慕睿,發現這傢伙抓耳撓腮的,時不時露出點怪異的神色,又似乎很懊惱,還有點興奮。總之,十分的複雜。

    楚辭咳嗽一聲,“你把衛大小姐怎麼了?”

    慕睿眨眨眼,有些心虛,眼珠子亂轉,就是不敢看楚辭。

    “那個,就是……”

    “什麼?”

    “她掉水裡了,我把她給撈起來了唄。”慕睿伸手去扣腰間的玉佩。

    楚辭一瞧他這模樣,就知道這傢伙隱瞞了什麼,不過楚辭也沒有追究到底,“那衛大小姐人呢?”

    “我遇到來追她的丫鬟了,就把她交給她們了。”

    畢竟小姐落了水,還被一個男子救了,哪家的人願意聲張?怕是已經帶著衛詩詩回府了。

    楚辭撇撇嘴,拍拍慕睿的肩膀,好傢伙,有前途。

    慕睿打了個噴嚏,搓了搓胳膊,“我得回去了,凍死大爺了。”

    慕睿上罩了一件下人的袍子,也不知道是從哪個倒楣蛋兒身上扒下來的。楚辭見他凍得可憐,吩咐下人給他弄了件披風裹上,徑直把他送出了右相府。

    沒什麼事兒了,楚辭也不想多待,悄悄來的,又悄悄的走了。

    楚軒發現楚辭不見了,已經是半刻鐘以後了。

    景王世子一離開,倒是沒有把遇到皇上和太上皇的事情說出去,人家明顯是低調著來的,他若是宣揚出去了,怕是落不著好。

    不過楚軒也是倒楣,他發現楚辭不太愛吃擺在外面的涼食,交給右相府的下人他又不放心,就親自去廚房看看。

    可惜等他小心護著一碟將將出鍋的拔絲地瓜回來以後,哪裡還有楚辭的身影?

    最後,小皇帝自己冷著一張小臉,一口一口的將那碟甜得發膩的拔絲地瓜吃了個乾淨。

    可惜,地瓜再甜,他心裡也有點微微的苦澀。

    辭辭還是不待見他。楚軒意識到這個,深深的歎了一口氣。不過這也沒什麼,日子還長!

    楚辭一個人晃上了大街,他還不想這快回宮。

    京城依舊很熱鬧,楚辭一身尋常書生裝扮,倒也是普通的很。只是他那通身的氣質,卻是怎麼也掩蓋不住的。

    大街上人來人往,個人有個人的喜怒哀愁。楚辭無端的覺得有些淒涼起來,慕睿也將要有他的新生活了,他自己呢?仿佛天大地大,就只剩他一人了似的。

    楚辭歎了一口氣,幽幽的撫了撫鬢角。

    他卻不知道,他這番“美人含怨”,“愁上心頭”的姿態,正被人看在了眼中。

    “去請那位公子上來一聚。”二樓包廂的窗戶前,有人低聲道。

    “是,公子。”

    楚辭就被人給攔住了。

    “這位公子,我家公子請您上樓一聚。”

    楚辭愣了愣,指了指自己,“請我?”

    “是的公子。”這小童子目光不卑不亢,只是攔著自己的胳膊十分堅決,生怕楚辭跑了似的。

    “你家公子又是誰?”楚辭成心逗一逗他,這小傢伙裝得一臉老成,讓楚辭有點手癢。

    小童子鼻子皺了皺,倒是顯得有幾分可愛了,“公子就是公子,還能是誰?”

    楚辭無言以對。

    抬起頭看了看酒樓二樓,楚辭依稀瞧見了一抹雪白的衣角。

    “行,那就去吧。”楚辭一樂,就跟著小童子上樓了,反正他無聊著呢,有人來搭訕,他就去瞧一瞧。

    “這邊,公子,請。”小童子打開了一扇廂房的門,自己卻不肯再進去了。

    楚辭就繞過小童子,一腳踏了進去。

    剛進門,楚辭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藥香。他小時候湯藥不斷,現在也沒少喝,所以對藥的味道十分敏感。

    “是你請我上來的?”楚辭也不拘謹,直接往里間去了。

    掀開簾子,楚辭就見到了一抹白色的身影。

    楚辭暗暗嘖了一聲,只看個背影,就能想像這人正面有多好看了。

    果然,那人聽到楚辭的聲音,就慢慢轉過來身。

    “公子,請。”男子指了指楚辭身邊的椅子,“在下唐突了,還望公子恕罪。”

    楚辭偷偷咽一口唾沫,好傢伙,人長得好看,聲音也好聽,楚辭都挪不開眼睛了。

    那男子也沒想到楚辭竟然就敢這麼肆無忌憚的打量他,那目光還露骨的很。

    不過他奇跡般的沒有生氣,心平氣和的坐了楚辭對面。

    “在下看公子有些面善,就忍不住請公子上來一敘了。”男子好聲好氣的解釋。

    楚辭大手一揮,“這倒是沒什麼,既然這位公子誠心相邀,本公子也是不好拒絕的嘛。”

    男子就點點頭,給楚辭倒了一杯茶,“請。”

    楚辭一愣,看著那杯還冒著熱氣兒的茶水,嘴裡就有點發苦了。他才灌了一肚子茶的好嗎?

    不過楚辭還是維持住了風度,絕對不能在美人面前丟面子。

    所以楚辭就接過了茶杯,拿唇沾了一點,就放下了。

    男子也端起茶杯輕輕碰了碰,隨即就捧在了手裡。

    楚辭見他完全只顧吃茶,半點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就有點納悶。

    好吧,他以為這人是瞧上了他的美色,想要和他多多交流交流,沒想到人就不說話了!

    楚辭眼巴巴的瞧著,心裡有點捉急。難道這傢伙叫他上來,就只是讓他們乾瞪眼的嗎?

    就在楚辭耐心全失之前,廂房的門被推開了。

    “公子。”那帶楚辭上來的小童子此時不再是兩手空空了,而是提著不少的東西。

    “恩。”男子應了一聲,楚辭就看見那童子歡天喜地的從食盒裡頭掏出許多東西來。

    那食盒子到底是怎麼裝滿的!

    楚辭就眼見著一張桌子很快被各種各樣的食物給擺滿了。

    這人是要吃飯嗎?

    楚辭摸了摸肚子,他根本沒有餓。

    “既然公子要吃飯,那本公子就不打擾了。”楚辭準備走人,浪費他的時間。

    “等等。”楚辭才剛剛起身,就被叫住了,“先別走。”

    楚辭又坐回去了,天曉得他居然會這麼聽話。

    “這位公子,你嘗嘗。”男子對著楚辭溫和道。

    不知道怎麼的,楚辭盯著這男子的臉,居然有些發怔。

    “你……”楚辭有些說不下去了。

    男子笑了笑,“我姓沈,單名一個瑾字。”

    “沈公子,你這是?”楚辭有些疑惑。

    “只是想請公子吃飯而已。”沈瑾笑了笑,伸手拿了一雙筷子和一個小碟子,放在了楚辭面前。

    楚辭瞧著那雙骨骼分明的手,很瘦,很蒼白。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楚辭就笑嘻嘻的拿起筷子,挑挑選選了一下,最後直接把一個盤子最中間那朵花給夾走了。那朵花最好看最好吃。

    楚辭並不餓,按理來說,他就不應該隨便和一個將將才認識的陌生人一起吃飯,但是破天荒的,他就是沒有一點警惕心。這很奇怪。

    “不錯,很好吃。”楚辭將花扔進了嘴裡,嚼了嚼,就滿足的眯了眯眼,一臉的享受,味道真的很不錯。

    “好吃你就多吃一點。”沈瑾笑了。

    楚辭被那笑容晃了晃,居然有點不好意思了。

    不過他還是沒有繼續吃了,小心吃壞了肚子。

    “我用過飯了,沈公子不必在意我,自己吃吧。”楚辭趕緊道。

    沈瑾也沒有強迫楚辭,反倒是自己舉起筷子,一筷一筷的吃了起來。

    楚辭就這麼眼巴巴的看著他吃。

    沈瑾吃飯很斯文,動作不疾不徐,十分的優雅好看。可是好看頂個屁用啊!

    楚辭見他還真就開始吃吃吃,好像他不存在,這裡沒有一直看著他吃的客人似的,頓時火氣就有點上來了。

    他勉強忍住了火氣,居然真的一直等到沈瑾吃完了飯。

    “沈公子,不知道有何見教?”楚辭見他總算是吃完了飯,立刻就開了口。他可不知道這傢伙會不會再使勁兒喝一回水。看了看天色,這傢伙吃這一頓飯,怕是吃了小半時辰。

    沈瑾優雅的拿帕子擦了擦嘴,“抱歉,讓你久等了。”

    楚辭一下子就泄了氣。

    “沒事的話,我先告辭了。”楚辭站起身來,大步就往外面走,他一定是瘋了。

    這一回,沈瑾只是目送楚辭的身影離開,他沒有出聲挽留。

    楚辭下了樓,狠很把自己罵了一通,真是腦子進水了。

    回頭看了一眼安安靜靜的包廂,楚辭頭也不回的走了。

    “公子……”小童子默默回到了沈瑾身邊,“您為什麼?”今兒公子的所為,可是半點都不像自己了。

    沈瑾目光暗沉,他似乎有點不確定,又有一點期待。

    “你,不覺得他和我小舅舅長得很像嗎?”沈瑾說出這話,自己都覺得一點奇怪。

    “沈五爺?”小童愣了愣,“公子,我……”小童並沒有見過沈五爺,說不上什麼話。

    “罷了罷了。”沈瑾無奈的搖頭,“我也是難為你了……”

    沈瑾歎了一口氣,默默的把視線移到了窗外。他的眼神有些漂移,更多的還是無奈。

    小童子默默的替他披上了一件袍子。。

    沈五爺,可是沈家的禁忌話題,平日裡,誰都不能提的。

 第四十三章

    “所以你就一直賴在這裡了嗎?”慕睿眨著眼睛,憋著笑問。

    楚辭一巴掌按在慕睿腦門兒上,把手上的點心殘渣全招呼到慕睿腦門兒上了。

    慕睿氣得吱哇亂叫,一邊躲一邊氣呼呼的拿帕子擦乾淨。

    “那你又跑到這裡來作甚?”楚辭沒好氣的問。

    慕睿一下子就卡了殼。

    沒錯,楚辭和慕睿身在萬花樓!

    楚辭暫時不想回宮,溜達溜達就跑到萬花樓來了。好歹他也算這裡的幕後東家,來住一住是沒關係的吧?

    好吧,其實他是來這裡欣賞美人。

    萬花樓裡不但有美貌姑娘,漂亮公子也是有的。

    這裡的公子,基本都是些罪奴,被家族連累了,打發到這裡來受罪的。

    楚辭雖然不提倡連坐制度,但是光是取締了一個誅九族的刑罰,當初他的臣子們差點就鬧翻了天,剩下的只能作罷。這些可都是祖宗定下來的規矩。

    楚辭不願意深想了,既來之則安之嘛,一個時代,總有它的道理。

    不過楚辭來這裡是揣著小心思的,慕睿可就不是了。

    慕睿是來躲災的。

    誰讓他得罪了衛家大小姐?人家和他沒完了。

    楚辭摸著下巴幸災樂禍,“你小子就從了人家衛小姐唄。”楚辭嘻嘻哈哈,“人家衛家大小姐對你多衷心?三天兩頭就親自上你家找你玩耍,女孩子都主動成這樣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慕睿臉都綠了,衛詩詩是來找他沒錯,但是,但是她每次來的時候都提著寶劍啊!

    就憑這個,他們還能愉快的玩耍嗎?開玩笑呢。

    慕睿一肚子鬱悶,“你說那瘋婆娘到底是怎麼想的?女孩子家家的,不在閨房裡頭描花繡草,天天穿著男裝,提著武器跟大男人一起打來打去有意思嗎?”

    楚辭暗暗好笑,“你就不興人家喜歡這個嗎?”

    慕睿嘴角直抽抽。

    這邊正說著話,那邊門又被敲響了。

    一個錦袍少年捧著一個東西站在了門外頭。

    “公子,我能進來嗎?”

    楚辭一聽到聲音,忙招呼慕睿趕緊正經點兒,把他擱他肩膀上的爪子挪開了,又理了理袍子,確定自己依舊風度翩翩,這次才道了一聲進來。

    慕睿大翻白眼。

    少年就推門而入,手中抱著的,正是一把琴。

    少年見到楚辭,就屈膝行禮。也不等楚辭發話,就自己進了小隔間,用珠簾遮了,將琴放在桌子上,手指隨意在上面撥動了幾下,叮叮咚咚的琴聲就飄了出來。

    慕睿看得呆滯,他還以為楚辭是來軟香溫玉的。

    “喂,阿辭。”慕睿捅了捅楚辭的胳膊,楚辭正聽得津津有味,頭也不回道,“幹嘛?”

    “你待在這裡,不會就是為了要聽琴吧?”

    “難道不可以嗎?”楚辭奇怪的問。

    “不,沒什麼不可以。”慕睿搖頭。

    楚辭搖頭晃腦聽了一會兒,突然睜開眼睛,興奮的起身打開了櫃子,從裡面也摸出了一把琴出來。

    “你要幹什麼?”慕睿疑惑。

    “我正跟著小琴兒學琴呢。”楚辭笑嘻嘻的回答。

    隔間裡面的琴聲就亂了亂。

    “哈?”慕睿驚呆了。

    果然,他就眼睜睜看著楚辭有模有樣的坐在琴身前面,把手指擱在了半空中。

    “小琴兒,可以開始了嗎?本公子的友人在這裡,正好給他欣賞欣賞。”

    “咣當!”房梁上也不知道發生了何等的慘事,總之,影一大人是黑著臉,和一臉崩潰,差點抱著他大腿哭的手下交班的。

    “公,公子,抱琴教您的基礎,您都記住了嗎?”裡面的少年總算是開口講話了,慕睿總覺得他話說得有點艱難,連自己的琴也停下來了。

    “你放心吧。”楚辭得意洋洋,他一直不走的原因,可不只是要大飽眼福,他是還要來點亮新技能的。

    “哆……”一聲極其古怪的聲音就從楚辭的手指底下洩露出來了。

    慕睿一愣。

    “哆哆哆……”就見楚辭突然極其投入似的,各種稀奇古怪的聲音不停往外冒,把慕睿砸得頭暈眼花,這,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音攻?殺人不見血的!這殺傷力還真是太大了點。

    花媽媽路過這間用棉花塞了全部空隙的廂房,一張臉垮得跟什麼似的。

    就算裡面彈琴的人是她的主子,可是有這麼拖後腿的主子嗎?這魔音嚇得客人都快不敢上門了,主子怎麼就不明白,他就是沒那個天賦呢?

    花媽媽趕緊躲了開來,習武之人感官最是靈敏,她就是完全不想聽,也還是聽得見一些。

    “公子,您不必急躁。”抱琴趕緊道,“您不必急於求成,還是,還是先多聽一聽,瞭解一下吧。”

    慕睿都快從那小少年嗓門兒裡聽出哭聲了,搞得他也想哭了。

    楚辭正興奮呢,“我已經聽了許久了,現在上手還不成嗎?”楚辭可不好忽悠。

    “我,我還是給您先聽聽。”臉都白了的少年,趕緊飛快的撥動琴弦,似乎要將楚辭的琴音給壓下去。

    楚辭哪裡肯認輸?他當即也提高了音調,恨不得整個萬花樓都聽見他的琴聲似的。

    慕睿落荒而逃,他是寧願面對衛詩詩的追殺,也不想在那裡被楚辭荼毒了。

    “不懂藝術的傢伙!”楚辭跳腳。

    抱琴白著一張小臉,一張臉皺成了一團。天知道他是真的很想討好這位公子的,他們這些官奴,自己離開花樓是無望了。不過若是能討了哪個位高權重的恩客的喜歡,把他們帶回家也是極好的。

    只可惜官奴買賣根本不能拿到檯面兒上,有這份能力的恩客又潔身自好,來這裡的很少,他們太難得到機會了。

    抱琴本來被楚辭欽點,立刻看出了這人的不一般,可惜,這,這任務也太難了些,他根本做不到啊!教了多少回了,這位公子還是只會胡亂扒拉,抱琴覺得自己離開萬花樓的機會渺茫了。

    楚辭又看向抱琴,“過來,看看本公子有沒有進步。”

    抱琴臉都白了,只好支支吾吾,讓他說出違背本意的話,他又不願意。

    楚辭就不高興了,“看來你這小傢伙琴藝有限得很,肚子裡頭墨水不夠啊。”

    抱琴一張小臉又漲得通紅了。

    楚辭又撥拉了幾下,覺得自己已經學得差不多了,再不回宮,又該有人擔心了,就夾了琴,出了萬花樓回去了。

    當天,流雲殿就傳出了鬼哭狼嚎聲,伴隨著某種奇怪的聲音,卻是十分的古怪又駭人的。

    宮女太監們本來就對流雲殿杵得慌,現在又來了這麼一出,直接嚇得遠遠繞道,更加不願意往這邊來了。

    福喜堵住耳朵,差點崩潰了,這,這太上皇陛下學什麼不好,怎麼偏偏要學這個呢?學不好還非要學,和當初那個人簡直一摸一樣,這,這還要不要人活了啊!

    楚軒正在和師傅習武,他這個身子還有些孱弱,所以就算他貴為天子,還是被鐵面無私的先生給揍得鼻青臉腫。

    小皇帝不止一次的後悔,怎麼上輩子就沒有好好的學武功呢?這人犯傻了,就是蠢得可以。

    芍藥得到消息,就直接彙報給了小皇帝。

    小皇帝正在認真學習,冷不丁聽到辭辭回來了的消息,一下子就興奮了。

    結果這一興奮就分了心,連師傅故意放慢了的拳頭,居然都沒有躲過去!

    “砰。”一聲肉與肉之間的較量,小皇帝眼睛上馬上就多了一隻眼鏡兒。

    “陛下。”芍藥嚇懷了。

    楚軒已經頂著一隻熊貓眼,一點都不介意的飛快跑了出去。

    “快,快拿熱水來,朕要沐浴,要換衣服。”

    “是!”太和殿忙忙碌碌起來。

    “辭辭!”精心打扮過的小皇帝興沖沖的跑到了流雲殿。

    讓他奇怪的是,那群門神一樣的龍虎衛居然不在,也沒有人阻攔他進殿,小皇帝倒是歡喜極了。

    “辭辭?”小皇帝沒看見人,卻聽見了仿佛拉鋸子,敲石頭,砍木頭一般的聲音。

    “辭辭,你在做木工活兒嗎?”小皇帝循著聲兒,踏進了楚辭的書房。

    楚辭正在書房裡面彈琴彈得開心,沒聽清楚小皇帝的話。

    楚軒一看見楚辭渾然往我的樣子,趕緊一把捂住了嘴巴。他只如癡如醉的瞧著楚辭,別的什麼東西都入不了他的眼,他的耳了。

    楚辭彈完了一曲,停下來休息。

    “你怎麼在這兒?”看見小白眼狼,楚辭錯愕,“福喜呢?楊柳呢?”

    他明明是在給他們顯擺他的琴藝的,人哪去了?

    “辭辭彈得真好聽!”小皇帝馬上拍馬屁。

    小皇帝只知道,辭辭剛剛挑眉的樣子,剛剛得意的樣子,讓他忍不住都看呆了。這麼有朝氣的辭辭,他都多長時間沒看見了?

    他根本不需要聽見什麼,他只要能看見就行了。

    “沒錯,你小子還挺有眼光的。”楚辭果然就很滿意,這小白眼狼還不算太蠢笨。

    “他們人呢?”楚辭朝書房裡看了一圈,連根毛都沒看見。

    “辭辭,你彈吧,我在聽,我喜歡。”楚軒趕緊道。

    楚辭一聽,就渾身都來勁兒了,“好,寡人就彈給你聽。”

 第四十四章

    “皇上去哪裡了?”南寧公主在太和殿大發脾氣。

    太和殿宮人們個個低垂著腦袋,沒有吭聲。

    南寧的胸膛劇烈起伏著,頭頂上珠釵微顫,長長的指甲被扣在手裡,差點就要撓破了嬌嫩的手心。

    “好啊,本公主問你們話,你們一個個的都裝聾作啞,不把本公主放在眼裡了嗎?”

    南寧氣得眼前發黑,不過就是一些卑賤的奴才而已,居然敢瞧不起她!

    “來人,把這些賤奴們都給本公主拖下去狠狠的打!”南寧發了狠,不聽話的狗奴才,收拾過了才能老實。

    可惜,這裡不是太皇太后的太慈殿,也不是南寧的公主府,而是皇宮,是當今皇上居住的宮殿。

    太和殿靜悄悄的,落針可聞。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動彈,當然,更沒有人聽話的將這些“狗奴才們”拖下去懲罰了。

    一時間,除了南寧粗重的喘息聲,竟然聽不見其它響動。

    南寧僵在了那裡,整個人難堪得化作了一座雕塑。

    “連你們也聽不見本公主說的話了嗎?”南寧紅著眼睛,惡狠狠的瞪著她身後的人。

    “公主……”南寧身邊的嬤嬤有苦難言,這裡是公主能夠隨便撒野的地方嗎?過了這麼多年了,莫非公主還沒有看清楚形勢?現在已經不是公主能夠橫行霸道的時候了。

    “好好好,你們,你們……”南寧指著自己的下人們,氣得嬌軀直顫。

    “皇姐好大的威風,朕可不知道,什麼時候朕的太和殿已經成了皇姐可以隨意指手畫腳的地方了。”楚軒沉著一張小臉,漸漸走近了南寧。

    南寧看見楚軒,有一瞬間的喜悅,可惜聽到他的話以後,好懸沒把自己給氣死。

    她勉強笑得和藹,“皇上說的這是什麼話?你我雖然不是一母同胞,但是都是父皇的孩子,理應互相扶持才對。”

    楚軒冷著臉,“皇姐說笑了。”他處境悲慘的時候,怎麼就沒聽見南寧這樣說呢?

    南寧氣得面皮直抽抽,可惜她發不了脾氣,只能按捺下來。

    “皇上,我們好歹是姐弟,你也不應該……”

    “皇姐有什麼事就直說吧,不用耽擱時間了。”楚辭打斷了南寧的話。他才剛剛在上書房完成了韓太傅佈置的功課,這會正要馬不停蹄跑去流雲殿聽琴。辭辭,想必已經等了很久了,楚軒想到這個,心裡頭就急得很。

    南寧也被楚軒的態度弄得火冒三丈,不過想起她這回進宮,還是靠母后又裝了一回病才換來的,南寧說什麼也不能讓太皇太后的心思白費了。

    南寧也不繞圈子了,直接開口道,“眼見著今年的科考又要舉行了,你姐夫到現在還是在翰林院掛著閒職的。聽說今年戶部有個空缺,你看能不能讓你姐夫暫時去頂替一下,等有了合適的人,再去討論也不遲。”

    暫時?楚軒冷冷一笑,暫時給他們了,官職怕是就永遠要不回來了。

    楚軒搖搖頭,“皇姐說笑了,戶部的空缺自然會有人頂上,若是姐夫想要換一個位置待,那還不如直接回家休息算了。”

    南寧瞧見周圍宮人們拼命低頭忍笑的樣子,氣得頭頂冒煙,“皇上,你當真不顧念我們之間的血緣關係嗎?”

    楚軒嗤笑,皇家本就多情又無情,他什麼時候和她有過親情了?

    不管南寧怎麼鬧,他都不可能答應。

    戶部乃是大楚重中之重的地方,他怎麼可能讓南寧的人插手進去,給他搗亂呢?

    “好,好。”南寧面上露出些怨恨的神色來,她狠狠瞪了一眼楚軒,轉身離開了太和殿。

    楚軒來不及細想南寧離開之前臉上表情的深意,他飛快的脫下了龍袍,換上了常服,就趕緊往流雲殿去了。

    楚辭正瞪著石桌子上的琴發呆。

    楊柳小心翼翼奉上了茶水點心,就悄悄的瞧著楚辭,打算等太上皇陛下又開始荼毒其他人了,就趕緊走人。

    不是他不夠衷心,實在是,實在是太上皇的琴藝,有待提高,有待提高啊。

    “小柳兒啊。”楚辭語重心長,“今兒你給寡人唱曲兒,寡人彈琴替你伴奏吧。”

    楊柳哆嗦了一下,簡直要哭出來了。

    “陛,陛下,咳咳咳,楊柳這幾天嗓子不舒服,怕是不能幫陛下盡興了。”他的嗓子果然嘶啞得很,也不知道是不是上火了。

    楚辭就一臉遺憾,“這樣啊,那還真是可惜了。”

    一點都不可惜!楊柳在心中怒吼。

    福喜偷偷摸摸伸了個腦袋來看,發現楚辭並沒有要動手的意思,就拍拍胸膛,邁著小碎步靠過來了。

    “陛下,袁參將要回邊疆了。”楚辭吩咐過他,朝中的一些動向他們還是得知道的,可不能成了睜眼瞎。

    楚辭的摸著琴面的手指就頓了頓。

    “說起來,離著科舉也沒多長日子了吧?”楚辭嘀嘀咕咕道。

    福喜歪了歪腦袋,不知道太上皇的腦洞又開到哪裡去了,還是道,“是啊,如今京城已經有許多考生提前過來了,要在考試之前好好看看書,順便結交一些友人。”

    “小鮮肉……”

    福喜就聽見太上皇陛下一個人抽風了似的在那裡唧唧歪歪,時不時還嘿嘿傻笑,跟得了羊癲瘋似的,看得他嘴角直抽。

    “陛下,您這是要?”福喜忍不住問了一句。

    楚辭正從一大堆粉粉嫩嫩的好少年的臆想中回過神來,趕緊道,“寡人正在糾結呢,是留在京城看小鮮肉好,還是乾脆帶著龍虎衛去邊關歷練歷練?”正好衛紹源要回去了,楚辭還可以順便搭一個便車。

    福喜愣了愣,“陛下今年打算帶著龍虎衛一起去邊關?”

    “是啊。”楚辭認真點頭,他早就有這樣的打算了,往年他總是帶著慰問品去和他手裡的軍隊打招呼,刷存在感。龍虎衛已經許久沒有見過血了,楚辭覺得,他是時候帶他們一起出去了。

    “這樣也好。”福喜沉吟了一番,“好鋒也需要磨礪,休息得久了,老虎都要變成家貓了。”福喜所說的,自然都是龍虎衛的人。

    這些隸屬先皇的手下,自從跟了楚辭,都快要變成了專門守門的傢伙了。

    楚辭不是個喜歡殺人的人,因著記憶中的習慣,他對生命保持著一種十分崇高的敬意,不到萬一不會害人性命。楚辭可是做不到隨隨便便就把人拉出去杖斃或者砍頭的。

    所以明明是鐵血猙猙的漢子們,一個個的憋得頭暈眼花,不能隨便舞槍弄棒,不能一怒就斷人手腳胳膊,那也太慘了。

    楚辭感受不到漢子們的哀怨,感受不到漢子們粗糙的內心,所以他把影一叫過來了。

    “小一一啊,你說寡人該選哪一個呢?”

    影一警惕的瞪著楚辭的手,確定楚辭的音攻暫時沒有辦法出手以後,這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氣。

    楚辭從他明明是面無表情的臉上,偏偏還從裡面看出了鄙視,嫌棄,當即就不開心了

    “小一一,難道你不開心嗎?”

    影一總癱著一張臉,讓楚辭恨不得把他的臉揪一揪,扯一扯,最好能看見他變臉就更好了。

    影一是不知道他主子的邪惡內心的,不過與其讓楚辭整日裡圍著那些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白面兒書生,他還是希望主子能夠去邊疆好好歷練歷練。

    “主子。”影一難得多說了幾句話。

    “袁大人的隊伍應該還沒有走遠,若是我們直接翻過從雲山,走水路,還是能夠趕得上他們的。”

    “你希望寡人跟著軍隊走?”楚辭稀奇的問。

    影一又不說話了,楚辭又問了一遍,影一只好道,“全憑主子做主。”

    楚辭嘴角一抽,這是讓他做主的意思嗎?都把路線和時間都說清楚了,難道還希望他留在京城?

    “好,那咱們就去追!”楚辭拍板。

    影一就不動聲色松了一口氣兒。

    小皇帝興奮的沖到了流雲殿,還沒來得及扯開嗓門兒來一句辭辭朕來啦,就發現了不對勁兒。

    今天的流雲殿格外安靜,這安靜又不和平日裡的清淨一樣。

    “辭辭?”楚軒進了園子,沒瞧見一個人,心中就有些發慌了。

    “辭辭!”小皇帝一腳踹開楚辭的臥室,發現明明被楚辭視若珍寶的琴居然就那麼孤零零的扔在了桌子上,被拋棄了似的。

    “辭辭!”小皇帝驚慌失措的大叫。

    “參,參見皇上!”

    來到後花園,小皇帝終於瞧見了一個人,想也不想的就沖了過去。

    “看見辭辭了沒有?辭辭呢?”

    “皇上!”猛然被小皇帝抓住的人,差點嚇昏過去了。哎喲喂皇上這是怎麼了,臉色好嚇人!

    “告訴朕啊!”小皇帝緊緊攥住這老太監的衣領,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皇,皇上,太上皇他們好像走了。”這老太監只能苦哈哈的回答。

    “去哪兒了?”小皇帝瞬間紅了眼睛

    “奴,奴才不知道啊。”老太監佝僂著脊背,“太上皇說,這菜園子裡的菜都送給奴才了,希望奴才不要浪費。”

    楚軒就默默的鬆開了手。

    老太監得了自由,趕緊離得楚軒遠了些,生怕被看起來要發瘋的小皇帝給當了出氣筒。

    辭辭,你要去哪裡?你要去哪裡!

 第四十五章

    大楚水運發達,楚辭自己都沒想到身邊的人竟然個個嗨到不行,他都還沒準備好,一轉眼,就已經被打包到了船上。

    “我說,你們也太急了吧!”楚辭崩潰的瞪著他的手下們。

    首先是福喜,人家早就麻溜的進了大船上的廚房,命令船夫打了魚,開始做河鮮大餐了。

    楚辭又看向影一。

    大船上可沒有房梁給他趴,也沒有隱蔽的必要了,所以影一就大大咧咧的站了甲板上。

    似乎是習慣了藏在黑暗中,突然這麼暴露在陽光下,影一感覺要融化了似的,整個人都有些傻愣愣的。楚辭連瞪他好幾眼,他都沒有反應。

    楚辭瞪了半晌就泄了氣,這孩子整個人跟個自閉症兒童似的,估計也是看不懂楚辭豐富的眼色的。

    還是楊柳乖巧,乖乖站在楚辭身邊不說,還好脾氣的讓楚辭發夠了牢騷。

    楚辭看見楊柳一臉任憑他處置的模樣,哪裡還下得去手?罪惡感不要太多。

    最後,楚辭只得抱住犬將軍的大頭,使勁蹂-躪它那一身油光水亮的皮毛。

    “汪。”犬將軍也溫和的嗚咽了一聲,伸出猩紅的舌頭舔了舔楚辭的掌心。

    楚辭鬱悶兒勁兒過去了,興奮勁兒也上來了。他能說他幾乎一輩子都困在了京城,從來沒有好好出來放鬆過嗎?

    楚辭悠然的站在甲板上,倚靠著欄杆,一臉的自得。他的袍子被風吹得高高揚起,一頭本來整整齊齊束起來的頭髮也變得淩亂了起來。

    隔著遠了看,果真是一個翩翩公子正憑船眺望,簡直風景如畫。

    可惜,容不得別人多多欣賞,那畫中的公子已經十分不雅觀的開始狂打噴嚏,而後又咳得眼淚鼻涕齊飛,那如同仙人般的氣質一下子就碎成了渣渣。

    福喜端著大爺架子,支使著一群小手下。等他出了船艙,就聽見了楚辭那大大的噴嚏和咳嗽聲。

    福喜翻了個白眼,扔給楊柳一件裘衣,“還不趕緊去把主子裹起來?主子抽了風,咱們下邊的人可是要時時刻刻注意著。”

    楊柳本就在糾結著,他也不知道該不該去擾了楚辭的雅興。看見楚辭開始咳嗽了,急得抓耳撓腮。

    現在得了福喜的話,楊柳眼睛一亮,趕緊抱著裘衣沖了過去。

    楚辭被相當沒面子的裹成了一個球,還想抗議抗議,不過瞧見福喜摸著他的藥箱子蠢蠢欲動的樣子,楚辭瞬間就泄了氣兒。

    他可不想到了外面還要不停的吃藥,那也太煞風景了。

    所以楚辭乖乖的待在了船艙,連窗戶都不能開,只能苦哈哈的貼著牆壁聽著外面的熱鬧。

    偏偏他那些平日裡明明沉悶得要死的手下們,一朝得了自由,簡直一個比一個興奮。打架鬥毆,尋釁滋事,簡直要玩瘋了。

    這可把楚辭給羡慕得夠嗆,他好想出去玩啊,他想釣魚,還想打水鳥。

    大概福喜也覺得楚辭有些可憐巴巴的了,只好語重心長的勸慰楚辭,“陛下,再過半月咱們就能追上衛參將大人了,到了那時候,還不是隨便您想怎麼玩就這麼玩嗎?”

    楚辭勉強被說服了,乖乖躺在船艙休息。等過了兩天生病的徵兆褪去,楚辭又能活潑亂跳的撒歡兒時,突然發現他整個人又不好了。

    沒錯,楚辭好容易咳嗽好了,竟然又開始暈船了。

    他從來不知道暈船居然是這樣恐怖的事情,他還不如一直病著呢。

    楚辭頭暈眼花,不停的嘔酸水兒,連飯都吃不下了,尤其是聞到一點魚腥味兒,就要吐個半天。

    他這模樣嚇得整個大船上的人,誰都不敢撈魚上來吃了,否則就要被福喜大人惡狠狠的教訓。

    楚辭簡直欲哭無淚,他的乘船遊玩的計畫就這麼泡湯了,也真是倒楣透了。

    吃了吐,吐了吃,楚辭氣若遊絲的躺在床上,狠狠咬了咬被角。

    等他們終於棄船登岸的時候,楚辭簡直覺得自己又重獲新生了一把,差點要喜極而泣了。

    真正喜極而泣的卻是楊柳,楚辭先生病,後來又暈船,他們這些楚辭身邊的近身人個個都嚇得不輕。

    可惜棄船了以後,他們還要騎馬。

    楚辭的身體在小的時候就已經十分羸弱,先皇想了許多方法,才讓楚辭順利長大了。所以關於需要武力這方面的事情,先皇並沒有教他太多。

    不過騎馬而已,也難不倒楚辭。

    可惜,騎著馬玩耍還可以,到了真正需要馬力急行軍的時候,楚辭才曉得騎馬那也是要遭大罪的。

    短短半天時間,楚辭嬌嫩的大腿內側的皮膚就被磨得紅紅的,走路都外八字了,看起來忒慘。

    “主子……”楊柳欲言又止,他心疼楚辭了。

    別看楊柳也長了一副柔柔弱弱的樣子,他在跟了楚辭之前,也是吃夠了苦頭的。整日裡跟著戲班子走街串巷唱戲不說,稍不注意就要惹來一場打罵,有時候飯也吃不飽,衣裳也沒得穿,他也熬過來了。

    可是,他看著像楚辭那般精緻的人遭和自己同樣的罪,他就覺得於心不忍,心疼得厲害。

    “主子,要不然,我們休息休息吧,也不差這幾天。”夜裡在山腳下安營紮寨過夜的時候,楊柳就局促的來說話了。

    楚辭正齜牙咧嘴的躲在帳篷裡頭往大腿內側抹藥膏,楊柳就這麼突然的闖了進來,嚇得楚辭手一抖,藥瓶子就落到了地上。

    楊柳看見楚辭撂著衣擺,連褻褲也沒有穿,就這麼露著兩條白生生的大腿,臉唰的一下就紅透了。

    “我,我,小的不是故意的!”楊柳的臉漲成了青紫色,看起來比春光大瀉的楚辭還要害羞。

    楚辭也沒在意,甚至覺得有點好笑,“過來吧,我還能吃了你不成?”楚辭指了指地上的藥瓶兒,“幫我撿起來,你來替我上藥吧。”

    楊柳的腦袋馬上就冒煙了。

    “好,好!”楊柳看都不敢看楚辭,低著腦袋撿起了藥瓶,咽了一口唾沫,輕輕撩開了楚辭的衣擺。

    “嘶!”楊柳倒抽了一口涼氣兒。

    他知道楚辭受了傷,可是沒想到居然會傷得這麼嚴重!

    那雪白大腿上的大片大片的烏青,紅腫,擦傷,實在是扎眼極了,簡直觸目驚心。

    楊柳不知道楚辭到底是怎麼一整天都擺出一副笑眯眯的樣子,也不喊疼的。

    楊柳顫抖著雙手,一點一點替楚辭抹上了藥膏。可惜即使動作再輕揉,楚辭也痛得身體微微顫抖。

    “主子,小的給您唱小曲兒吧。”楊柳一邊上藥,一邊道。

    “你唱吧。”楚辭咬著牙,強迫自己趕緊轉移注意力,這樣也許就不疼了。

    楊柳就張了張嘴,溫柔的聲音就輕易的包裹住了楚辭。

    真的很好聽。

    楚辭就這麼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主子怎麼樣?”

    楊柳出了帳篷,就被福喜給叫住了。

    楊柳握著已經空了的藥瓶的那只手就緊了緊,“已經睡著了。”

    “那就好。”福喜松了一口氣兒,隨即又嚴厲的警告楊柳,“伺候好主子,咱家希望你能記住,你現在的一切都是主子給的,主子隨時都能夠收回來。”

    “我明白的,福喜大人。”楊柳趕緊道。

    “那就好。”福喜見楊柳態度端正,也放了心。

    他可不希望楚辭費了許多心思,最後卻養了一頭白眼狼出來。

    敲打過了楊柳,福喜圓臉上的那點嚴肅立刻就飛了。

    “哎喲,咱家要去看看鍋裡正煮著的宵夜,怎麼樣,要不要一起去吃?”

    楊柳就傻愣愣的被福喜拉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楚辭又滿血復活了。

    感覺自己還能夠堅持騎馬,他也不著急,還是在手下們的緊張中又翻身上了馬。

    本來以為要因為楚辭的事情而耽擱時間,沒想到楚辭居然還能沒事兒人一樣,笑呵呵的讓大家趕緊出發。

    “您,主子,您不要緊嗎?”楊柳急促的問。

    “那當然!”楚辭捋了捋頭髮,昂起了下巴,“咱們快走吧。”

    於是楚辭和龍虎衛又輕巧上路了。

    ……

    衛紹源正在埋頭兵書中,他在空閒的時候,最喜歡做的事兒就是看書。

    “大人。”副手小心翼翼過來了。

    衛紹源眉頭一皺,揉了揉眉心,“發生什麼事情了。”

    副手聽到自己大人這麼一問,差點哭出來了。

    “大人,屬下前幾天就聽下邊的人說了,伙房的食物總是被人偷吃。”

    衛紹源的眉頭皺得都能夾死蒼蠅了,“誰這麼大膽,竟然偷到軍隊裡來了,還是有人監守自盜?”

    他平臺裡最恨的就是偷雞摸狗。

    “不是,我們把人逮著了。”副手小心翼翼道。

    “軍法處置!”衛紹源冷冷道,這種事情影響太壞了。一旦人人學習,那麼他們軍隊的紀律就完全成了擺設了。

    “可是,可是……”副手都快要哭出來了,“那個人,那個小偷是大小姐!”天知道,當他發現他摩拳擦掌費了許多心思才抓住的小偷竟然是上司的妹妹,他的內心有多麼崩潰。

    “詩詩!”衛紹源的臉色已經變得鐵青,他的妹妹,到現在還是沒有放棄,這個認知讓衛紹源十分惱怒。

 第四十六章

    衛詩詩大大咧咧的坐在一頂帳篷裡,絲毫沒有一點作為階下囚的覺悟。

    看守她的小兵都快要哭了,他們實在是被這位大小姐折騰得不輕,簡直就是個惹麻煩不嫌事兒大的祖宗。

    “看什麼看?”衛詩詩瞪眼,“本小姐餓了,還不趕緊拿吃的過來?”

    小兵垂頭喪氣,大小姐的吩咐不敢不聽。

    衛詩詩得意的哼了哼,不過等人走了,她又垮下了臉。

    她身上穿了一件髒兮兮的兵服,這種衣服因著要耐磨耐操,所以品質過關,就是特別的粗糙。沒有任何一個嬌滴滴的小姐可以忍受這種布料接觸自己的肌膚的,衛詩詩除外。

    她混不在意自己被磨得有些粗糙了的皮膚,反而苦惱的很。

    她居然又被抓住了。按照她本來的計畫,她應該是到了汾陽才被發現,到時候她大哥再不願意,也來不及送她回去了。

    可惜啊,她忍受了這麼多天不洗澡不換衣服,和一群臭哄哄的大男人擠在一起,到了最後,居然因為實在是拉不下臉和那群兵痞子搶飯食,溜到後勤那邊去找吃的被發現了。

    這下她大哥又該氣死了。

    衛詩詩托著下巴,忍不住唉聲歎氣。

    小兵很快就給她拿來了食物和清水,只是很幹很硬的饃饃而已。

    衛詩詩當然清楚小兵不是故意為難她,實在是條件所限,所以她什麼話也沒有說,乖乖的喝水啃饃饃。

    小兵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現在不是用飯的時候,他也只能弄來這個了,幸好大小姐並不嫌棄。

    小兵偷偷瞄了一眼,好好的一位小姐,怎麼就是不肯乖乖待在家裡,硬是要跟著大人出來受苦呢?

    而且,小兵瞄了瞄衛詩詩此時那比男人還邋遢的形象,忍不住又歎了一口氣,暗暗替自己的大人焦慮起來。有這麼一個完全不把自己當女子的妹妹,別說將來了,就是現在,大小姐的婚事都讓大人操碎了心。

    衛紹源處理完了公務,寒著臉就來找衛詩詩了。

    “大哥!”衛詩詩看見衛紹源,就開心的叫了一聲,趕緊站起來要去抱衛紹源的胳膊。

    衛紹源給她氣得,冷著一張臉也不說話。他本來就是話不多,愛沉默的人,這一生氣,話就更少了,整個人都嗖嗖往冒著寒氣。

    衛詩詩本來還嬉皮笑臉的,被衛紹源瞪了一會兒,就不由自主的低下腦袋,認了慫。大哥生氣的樣子太可怕了,她也頂不住。

    “大哥。”衛詩詩可憐兮兮的叫了一聲,伸手去拉衛紹源的袖子,大大的美眸裡水光閃爍。

    衛紹源:“……”

    “你來這裡做什麼?”衛紹源歎了一口氣,終於緩和了神色。他們的母親在衛詩詩還沒有記事的時候就已經去世了,繼夫人沒有虐待他們已經很好了,哪裡會關注他們半分?可以說,衛詩詩是他一手看大的,他也只比衛詩詩大了幾歲而已。

    衛紹源無比的懊惱,當初他也不知道應該怎麼養妹妹才好,所以灌輸給妹妹的都是些例如“別人給你一拳,你還別人三腳”,“有怨報怨,有仇報仇”之類的十分暴力的思想。

    現在好了,妹妹長大了變成了這樣一個德行,當初妹妹鬧著要跟他習武的時候,他就不該答應。他還總覺得,妹妹當初那句長大了也要當大將軍幫哥哥殺敵的話是妹妹在開玩笑說著玩兒呢。

    “大哥!”衛詩詩一看有門兒,立刻也不哭了,笑嘻嘻的看著衛紹源。

    “胡鬧!”衛紹源怒斥。

    不過衛詩詩知道他已經心軟,衛紹源再怎麼冷臉,衛詩詩也不怕了。

    “大哥,人家要幫你殺敵嘛。”

    “女孩子家家的,整日裡打打殺殺,成何體統。”衛紹源腦仁兒都痛了,偏偏還拿衛詩詩沒辦法。

    “過會兒我讓蔣青帶著一小隊人馬送你回京,別胡鬧了。”

    “我不!”衛詩詩嘴角一垮,轉身不理衛紹源了,“我不要回去!連衛老二那個大草包都可以跟著你,憑什麼我不可以留下來?”

    衛紹源眉頭一皺,“你是女子,怎麼能和他比?”

    “女子就不能上戰場了嗎?大哥,難道你也看不起我們女子嗎?”衛詩詩柳眉倒豎。

    衛紹源給她堵得無言,“你別轉移話題。”

    “我就不要回去,我要做女將軍,不回去。”衛詩詩氣呼呼道,“這軍隊裡頭能打得過我的就沒有幾個,大男人還沒有我一個弱女子有用呢。”

    “詩詩,你終究是要嫁人的。”衛紹源無奈。

    “我不嫁,一輩子不嫁,嫁人有什麼好的?”

    “詩詩!”衛紹源沉聲,他是真的有點生氣了,“女孩子終究是要嫁人的。”

    “你們男人就是想我們女人嫁人,可是嫁了人就真的能幸福嗎?要是我嫁了不喜歡的男人,或者那個男人不喜歡我,難道我就會幸福了嗎?大哥,我不想要那樣的生活。”衛詩詩說完,竟然滾下了幾滴眼淚。

    衛紹源沉默,半晌,這個鐵打般的男子,一瞬間看起來有些落寞,“娘希望你能幸福開心。”

    衛詩詩低泣著。

    衛紹源有些無措,最後還是歎了口氣,“我讓老二過來陪陪你吧。”雖然他們和繼夫人相處得並不好,不過衛紹元那個弟弟,和他們相處得還是不錯的。

    “姐。”衛紹元就偷偷摸摸摸了過來。

    衛詩詩此時哪裡還有剛剛的脆弱?她一把擰住了衛紹元的耳朵,“現在才想起來本小姐也在這裡了嗎?”

    衛紹元被衛詩詩揪得“哎喲哎喲”直叫喚,心說這位大小姐分明活力十足,哪裡需要他的安慰啊?

    想到自己被父親強行扔給大哥,要跟著大哥隨軍歷練,好容易混得習慣了些,又要被大姐給欺負,衛紹元就悲從中來,這日子還要不要人好好過了啊?

    衛紹源站在帳篷外,聽著裡面的響動,沒什麼表情的臉上分明是十足的無奈。

    “大人。”而這個時候,副將一副見了鬼的表情來到衛紹源身邊,對著他耳語一番。

    衛紹源的表情也跟見了鬼似的。

    “參見太上皇陛下。”衛紹源掀開衣擺,單膝下跪行禮。

    “免禮吧。”楚辭維持著一副高深莫測的神色,連他自己都要崇拜自己了。

    “寡人這次要隨軍去汾陽逛逛,順便看看有沒有人偷懶,寡人的軍餉他們是不是拿得心安理得。”楚辭隨意拋出了幾個藉口,在衛大參將有疑問之前打斷了他。可算把人給追上了,楚辭簡直想要仰天長嘯,這倒楣日子總算是到了頭了。

    “太上皇,您……”衛紹源無語至極。

    不過反正楚辭已經說了理由,至於衛紹源信不信,那可就不關他的事兒了。

    “愛卿,不必多言,你們走你們的,我們跟我們的。對了。”楚辭身體略有些僵硬,“先幫寡人騰一輛馬車出來。”在大腿養好之前,他還是老老實實坐馬車吧。

    “是。”衛紹源無奈回答。

    最終,衛大參將將一輛本來馱著糧草的馬車挪了挪,給楚辭空了一輛馬車出來。

    楚辭一趴車廂就起不來了,苦著一張臉,忍著鬼哭狼嚎的*讓楊柳幫他舒緩了一下筋骨。

    他這把老骨頭可是遭了大罪了,楚辭欲哭無淚的發現,連福喜這麼一個老太監,在經過這麼多天的追趕以後,居然還跟沒事兒人一樣。而他這個年輕人,居然成了這幅死樣子,這可真是,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楚辭本來還想去找找衛紹源的茬,弄得他氣急敗才好,可惜現在條件不允許了,他還是先老實點兒吧,身子養好了再說。

    楚辭不知道,他去沒找衛紹源的茬,他家犬將軍卻幫他狠狠的出了一口惡氣。

    衛紹源瞪著那只被養得油光水亮,犬目炯炯有神的山犬,脖子上的青筋都蹦出來了。

    這是他的犬,到了最後,無緣無故落到了太上皇手裡不說,他居然還要不回來了。

    這可真是奇恥大辱!

    衛紹源冷冷的瞪著山犬,山犬也冷冷的瞪著他。

    “大黃。”最終,衛紹源嘴裡吐出了這個。

    犬將軍抖了抖渾身的皮毛,顯然對於衛紹源的示好不感冒。

    “大黃。”衛紹源提高了聲音。

    犬將軍也不叫一聲,還是那麼直勾勾的看著衛紹源。

    衛紹源差點抓狂,他的山犬現在這幅死樣子,估計他已經可以回去洗洗睡了。

    “過來。”衛大參將命令。

    犬將軍大大的打了一個噴嚏,爪子在地板上摩擦了幾下,尾巴一甩,居然直接轉身走了。

    “這是怎麼回事?”衛紹源還挺驚訝。在他的記憶力,大黃分明就是一條桀驁不馴的犬,誰都不肯搭理的。

    但是現在,很明顯,大黃已經不是原來的大黃了。衛紹源依稀記得,太上皇好像叫它犬將軍。

    “哎喲喂。”衛紹元聽見有人議論太上皇隨軍的事兒,簡直要嚇哭了。怎麼愛欺負他的人,居然要一個一個的往他跟錢湊呢?

    “這日子沒法過啦!”衛紹元仰天長歎,一行熱淚滾滾而下,簡直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第四十七章

    楚辭並不知道這隊伍裡多的是熟人,他現在就趴在馬車上下不來了。

    楊柳急得頭髮大把大把的掉,因為他突然發現楚辭的食量大大的減少,吃不下東西,身子還能好嗎?

    偏偏楚辭不讓他聲張,每日裡就跟沒事兒人一樣,隔著馬車簾子都能對過來瞅瞅他的衛紹源嗆聲幾句。

    “陛下!”剛剛楚辭只用了半碗稀飯,又吃不下去了,楊柳舉著剩下的半碗稀飯,急得眼眶發紅。

    “不是跟你說過了嗎?咱們在外頭就不要往日裡的稱呼了。”楚辭笑嘻嘻的,一點沒覺得自己有什麼問題。

    “主子,您再吃點吧。”軍隊要使勁兒趕路,他們根本沒有時間整些精緻些的吃食,就楚辭這點貓兒一樣的飯量,接下來的日子該怎麼熬?

    楚辭瞧著楊柳真心實意的擔心他,也把他拉到身邊,揉了揉他的腦袋,“乖,你家主子沒事兒,別擔心。記住了,這件事兒不要告訴任何人。”

    他把福喜都打發到後面去了,就是不想讓別人發現他的異常。

    實在是楊柳一天十二個時辰都和他窩在一塊兒,想不讓他發現都不行。

    他這個身體,好像不行了。

    楚辭的感慨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本以為重來一世,要好生的逍遙自在,卻還是被許多凡俗之事困住,脫不得身。他不是什麼真命天子,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罷了。

    楚辭知道自己不夠聰明,也不夠果斷,所以他當不好皇帝,看不出曾經那小白眼狼的面皮後的野心。當然,如今還得保證那小白眼狼和大楚暫時沒有後顧之憂,才敢稍微離開一下。

    他就是這麼優柔寡斷,瞻前顧後,他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罷了。

    “哎。”楚辭唉聲歎息,看來他這偷來的一世,很快也要還回去咯。不過,能多活一日算一日,反正他都死過兩次了,多活一日他就賺一日。

    “主子……”楊柳感覺到了什麼,連嗓門兒都變了調,他一把抓住楚辭的袖子,怔怔的說不出話來。

    “怎麼了這是?”楚辭又捏了捏他的臉。不愧是小鮮肉,這皮嫩的。

    “您,您……”楊柳的目光落在楚辭的鬢角,眼珠子都直了,恍若被雷劈了一般。

    “恩?”楚辭伸手在楊柳面前晃了晃,這孩子差點把粥都撒了。

    “這,那……”楊柳突然抱著楚辭的胳膊,嗚嗚的哭了起來。

    “你這孩子這是怎麼了?”楚辭的趕緊手忙腳亂的哄人,“乖,不哭啊。誰欺負咱家小楊柳了,主子幫你收拾他啊。”

    “嗚,主,主子。”楊柳泣不成聲,他抬手指著楚辭的鬢角,“那裡,那裡都有白頭發了,怎麼會有白頭發,怎麼會……

    他的主子明明二十歲都不到,怎麼會有白頭發,怎麼可能會有白頭發?

    那一縷白頭發實在是太過刺眼,楊柳覺得眼睛生疼生疼的,眼淚啊,就止不住的往下流了。

    楚辭愣了愣,抬手撫了一下鬢角,只是很快又露出一個釋然的笑容來。

    “傻孩子,哪個人不會長白頭髮?是個人都得長,有什麼大驚小怪的?”n

    原來他這麼早就生了華髮了。

    “不是這樣的,不是……”楊柳使勁搖頭,忽然馬車一個搖晃,楊柳跪立不穩,直接一頭栽倒在車廂裡。

    楚辭穩住了身形,只是那碗被他搶救了一回的粥碗,最終還是從楚辭手中跌落,發出一聲好大的聲響。

    “怎麼回事?”楚辭就掀開了一點窗戶。

    “回太上皇,前面的官道沒了,咱們要進山路了,有些顛簸,請您多擔待一些。”外面騎著大馬的武將就回答道。

    這些武將們都對楚辭挺有好感的,不說他大力支持發展軍隊,就說這一路上也從來沒有擺過太上皇的譜,也從沒耽擱他們的時間,叫一聲苦,就值得他們敬佩了。

    更何況,他們很多人的軍餉還得靠馬車上的那位主子呢。指望戶部?能不能吃飽了肚子去和人幹仗,穿暖了衣服和人周旋,自己死了以後家裡老子娘不至於餓死,就得靠裡邊兒那位呢。

    楚辭並不知道他在軍隊中的聲望有多高,在他看來,他只是做了現代人應該做的事而已。沒得人家提著脖子替你幹活,還不給人家發工資吧?

    其實楚辭這輛馬車已經是他們這支隊伍裡面能找出來的最好的車了,還被他們厚厚的墊了一層茅草,生怕顛壞了楚辭。

    按照這些小兵們自己的意思,他們對他們的直系上司衛參將都沒有這麼好過呢,全把一腔熱忱貢獻給楚辭了。

    太上皇陛下看起來文文弱弱的,感覺拍兩下就要散架啊,得精細著點看著。

    楚辭根本不知道,他的馬車附近時時刻刻都有人要過來晃悠幾圈,看著這邊沒什麼事兒了,又若無其事的回去了。只可惜楚辭一直待在馬車上頭沒下來,否則怕是要感歎一番,原來他也有腦殘粉了。

    一開始福喜和影一還蠻緊張的,後來發現他們沒什麼惡意,反而傻兮兮的有些可愛,就不管他們了。請示過楚辭以後,他們時不時就帶著自己的隊伍離開去磨礪一下,過段時間又追上來。

    楚辭對於暗衛的訓練完全不在行,就由得影一自己折騰去。

    那武將說是讓楚辭擔待著點,路況也沒有太壞,大家還是儘量挑著好走的地方過的。

    楊柳抽了抽鼻子,低下頭去收拾撒了出去的粥和碗。

    楚辭見他不肯說話了,知道他是憋在心裡了,也有些無奈。

    “乖,等會兒收拾完了幫主子梳頭。”

    “恩。”楊柳乖乖應下了。

    等他重新回到楚辭身邊,楚辭已經拆掉了發冠,靜靜的等著了。

    “幫主子把白頭發拔掉吧。”楚辭就對楊柳笑道。

    楊柳無意識的緊了緊手心,最終還是抖著手,輕輕捉起了楚辭的白髮。

    他很認真的將混雜在裡面的黑髮都挑了出來,務必仔仔細細不誤傷一根黑頭發。

    最後,他拿著一把剪子,很小心的貼著頭皮剪掉了那些白髮。

    “好了。”楊柳輕聲道。

    楚辭就點頭。

    傍晚的時候他們在山腳下安營紮寨了。離著下一個能補給的驛站還遠,早就習慣了爺宿荒地的士兵們,也沒人覺得不合適。

    楚辭也在這時下了馬車。

    他先在篝火旁邊溜達了兩圈,惹來目光無數,最後才大大咧咧的坐在了最舒服的烤火位置。

    衛紹源默默的過來了。

    “太上皇陛下,您還習慣嗎?”他照例是要關心一下楚辭的,畢竟他是臣子楚辭是君,當然,還是名頭上更好聽的君。

    楚辭搖搖頭,“寡人沒什麼不舒服的,倒是參將幸苦了。”

    “都是臣應該的。”衛紹源當然要謙虛。

    “呵呵。”楚辭就笑。

    衛紹源嘴角抽了抽,還是沒能笑出來。

    身後草叢響了響,衛紹源正要緊張起來,卻發現讓他警惕的東西,居然是犬將軍。

    這高大威猛的山犬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山裡如魚得水的緣故,在外邊玩得太瘋了。好在它玩得瘋,也還知道回來,否則楚辭就該哭了。

    這一次,犬將軍不但回來了,嘴上居然還叼著一隻大野雞!

    “肉啊!”楚辭還沒有發話呢,那邊偷偷摸摸往這邊看的衛紹元已經叫起來了。

    天知道他多久沒有吃肉了,現在看見長毛的在他眼裡都要變成肉。

    衛紹元這一嚷嚷就現了形,楚辭訝異了一下,馬上就明白了他在這裡的原因

    “肉!”只是他那一聲嚷嚷,也讓一群如狼似虎的大老爺們兒沸騰起來了。

    “大人,我們去獵幾隻獵物加菜吧,兄弟們已經好久沒有吃到新鮮的肉食了。”副手馬上哀求。他們哪裡敢搶犬將軍的東西?只是看見犬將軍有了獵物,他們不蠢蠢欲動了。

    衛紹源看了看楚辭,“派幾個人去,剩下的乖乖守在這裡。”

    “是!”副手的聲音別提有多清脆了!

    犬將軍鼻子噴了氣兒,昂首走到楚辭身邊,把已經斷了氣兒的野雞往楚辭腳底下一擱,吐了吐舌頭,就乖乖坐在楚辭身邊,瞪著銅鈴大的眼睛歪著腦袋看他。

    楚辭坐著,它也坐著。只是犬將軍蹲坐著比楚辭還高,若是它發難,怕是一口能咬掉楚辭的腦袋,讓圍觀的人暗暗替他捏了一把汗。

    楚辭笑眯眯的按了按犬將軍的爪子,犬將軍“唔”了一聲,把腦袋放在了楚辭的大腿上。

    看見那兇惡山犬在楚辭手底下乖得跟一隻貓一樣,眾人忍不住把眼神兒往衛紹源身上飄。那只山犬是他們家大人的戰利品,他們當然知道,可惜,他們也知道大人就是拿那山犬沒轍。

    衛紹源頂著一堆複雜目光,淡定的維持著一張萬年不變的冷臉。

    “拿下去處理了吧。”楚辭就對腿肚子有些打顫的楊柳道。

    楊柳小心翼翼撿了野雞,趕緊跑到一邊處理去了。

    衛紹元恨不得挖個坑兒把自己埋了,他剛剛是暴露了暴露了,絕對暴露了!

    他這麼就這麼蠢,要直接送貨上門麼?還有那只山犬,它怎麼就不走了?快點走開啊!

 第四十八章

    楊柳摘了幾片新鮮的樹葉,和了些黃泥,把處理乾淨的雞裹上燒熟了,就捧給了楚辭。

    他跟著戲班子走南闖北,往往經常都要餓肚子,所以在最惡劣的條件下,他也能整出吃食來。

    楚辭盯著楊柳做的雞,他有種見了叫花雞的錯覺。

    楊柳還有點不好意思,他怕楚辭嫌棄。

    不過楚辭卻意外的胃口好,居然吃掉了兩隻雞腿,楊柳見狀,就安下心來。心道福喜大人不在,他怎麼也得把主子伺候好了,不能給餓瘦了。

    衛紹元偷偷摸摸摸過來,討好的朝楚辭笑了笑,反正都已經暴露了,他藏著也沒用。

    楚辭笑呵呵的把衛紹元的腦袋揉成了雞窩,衛紹元一邊啃著雞翅膀,一邊在心中哭泣他失去的節操。

    隊伍休整好了,很快又開拔。

    楚辭繼續悶在馬車上,衛紹元就苦哈哈的成了他的玩物,被楚辭翻來覆去的蹂-躪。看著衛紹元一臉悲痛的表情,楚辭居然心情好了不少,連飯都多吃了半碗,喜得楊柳明明怕得很,還要把衛紹元給留在馬車裡當吉祥物。

    衛紹元的小日子過得水深火熱,痛並快樂著,好容易熬了小半月,他們終於到達了汾陽,衛紹元才解脫了一般,逃命似的跑走了。

    而在京城那邊,沈瑾卻目光奇異的看著身邊的人。

    “你說,前段時間見過的人乃是當今太上皇?”沈瑾這一次進京,自然是有任務而來。

    他的任務就是尋找沈家失蹤了二十年的沈五爺。

    對外人來說,沈家十足的神秘,不過只有他們沈家人自己知道,他們只是遵循著祖訓,從不輕易出世而已。

    沈家以一手精妙絕倫的醫術聞名與世,卻從不輕易介入任何一個國家的紛爭。人性貪婪,沈家人唯有小心謹慎,才能立足於世。

    若不是隱隱約約打探到了一些風聲,沈瑾也不會到京城來。

    沈家人本就遭權貴之人忌憚,除非有求於人,他們是不會放任沈家人亂來的。所以沈瑾耗費了很多時間,才打聽清楚了那日給他奇異感覺的人的來歷。

    沈瑾只感覺到似乎身後有人在阻止他接近真相,這讓他感覺很不舒服。

    “公子,有客人來訪。”小童用響亮清脆的聲音在門外大喊,似乎還有些氣急敗壞。

    沈瑾身前的人立刻翻身而出,從窗戶離開了。

    “嘎吱”一聲,大門被推開了。

    沈瑾端坐在椅子上,正在捧著一杯茶水喝。

    見了來人進來,他頭也不抬,只是輕輕將茶杯放下了。

    “國師大人,有失遠迎了。”白皙修長的手指輕輕劃過杯沿,顯出驚人的細膩光澤來。

    來人一頭雪白長髮,俊美非凡,似乎也沒有注意到自己壓根兒不受歡迎,自顧自就踏進了房門。

    “你這傢伙好生的不懂禮貌!”小童撅起嘴巴,顯然是不滿極了,這傢伙忒討厭了。

    “我這童子年紀小,脾氣沖了些,國師大人不要介意才好。”沈瑾慢吞吞道,語氣裡沒有一點責怪。

    “無礙,本座不介意。”國師大人悠悠道

    小童大翻白眼,這傢伙好生的厚臉皮。

    沈瑾大概十分瞭解國師大人的性格,面不改色道,“童兒,去沏一壺茶水來招待大人。”

    小童就嘀嘀咕咕走了,心說小爺非得用刷鍋水給你煮茶不可,讓你這麼討厭。

    “你這小童子泡的茶,本座可不敢喝。”國師大人自顧自坐在了沈瑾面前。

    沈瑾看著自己的手指,“沒什麼不敢喝的。”

    國師大人就沉默了。

    這兩個人一個雪衣,一個雪發,相顧無言的樣子,竟然十分和諧。

    “你不該來這裡的。”國師大人開口道,聲音有些艱澀。

    沈瑾蹙眉,“我來不來,是我們沈家的事。”

    國師歎了口氣,“這麼多年了,你們還沒有放棄嗎?”

    “不是你的家人,你當然不會在意。”沈瑾有些惱怒了,“如果你今兒只是來說這些的,那就請回吧。”

    沈瑾做出送客的姿態。

    國師坐著不動,也有些無奈,“本座勸不動你,你們沈家人,好像都是這樣的倔脾氣,一旦認定了什麼,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關你什麼事?”沈瑾恢復了從容,“總比你們這些完全沒有心的傢伙好。”

    沈瑾端起茶杯,不再看國師。

    國師有一瞬間的發怔,向來沒什麼表情的臉上,一瞬間居然有些無措起來,他張了張嘴想要反駁什麼,最終還是闔上了唇。

    氣氛有些僵硬。

    “客人,請吧。”這個時候,小童提著一壺茶回來了,他替國師倒上了一杯茶,卻並沒有給自家公子添上。

    國師看著那杯還冒著熱氣兒的茶,就伸出手緩緩摸了摸杯沿。

    在小童期待的目光下,國師還是沒有喝那杯茶水,這讓小童很是失望。

    “總之,你儘快離開京城吧,這裡沒有你想找的人。”國師大人的神色又變回了最初的空洞。

    沈瑾的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面,想了想,還是道,“我們會走的,但不是現在。”

    “你想找的人不在這裡。”

    沈瑾的神色嚴肅起來了,“我知道了,謝謝你的提醒。雖然你特意來告訴我了,但是我還是要說,我不喜歡你,不喜歡你們皇族的人。”

    國師大人的臉上並沒有多餘的神情,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沈瑾,沒說什麼,起身走了。

    “公子?”小童擔憂的看著自家公子。

    沈瑾搖搖頭,“我沒事,收拾一下,我們走吧。”

    “咱們不繼續找人了嗎?”小童驚訝。

    沈瑾負手在背後,望著窗外,搖搖頭,“那傢伙說了京城沒有我們要找的人了,自然也就沒有了。”

    小童不明白公子為何這麼篤定,不過既然公子發話了,他收拾去就行。

    京城又恢復了平靜。

    汾陽是大楚和蠻荒距離最近的一塊地盤,隔著沙漠和草原,也是大楚對外最堅固的一道屏障。為大楚戍邊的將士們,就是以這裡為家的。

    楚辭到了汾陽當天,就住進了城裡。

    楚辭沒去他手裡握著的南路軍那邊,卻偏偏跑到衛紹源的北路軍地盤兒來了。

    這讓北路軍的眾位將士們都稀奇的很。

    當然,他們也是很尊敬這位太上皇的,他們去年發下的,帶著棉衣的盔甲,還是太上皇陛下友情贊助的呢,否則去年的冬天,他們就有的熬了。

    就算是衛紹源衛大參將,臉皮再厚,都沒辦法抹殺人家太上皇陛下的功勞。就沒見過哪個人在別人棉衣上面繡上贊助標誌的,想不讓大家知道這東西是誰給的,都不行!

    誰讓衛大參將窮得很,他囊中羞澀,看著一群凍得瑟瑟發抖的手下,居然無能為力。這也是他看見楚辭就硬氣不起來的原因。

    楚辭可不認為做好事要不留名,他又不是傻。

    城中畢竟條件有限,這裡環境本來就惡劣,銀餉又不足,能給楚辭收拾出來一間乾淨的瓦房,已經很不容易了。

    衛紹源這次帶回來的糧草,給了北路軍很大的振奮。

    “呸呸呸!髒死了!”福喜大人嫌棄的瞪著這仿佛下一刻就要垮掉的泥胚瓦房,直翻白眼,這裡簡直比皇宮冷苑的條件還要糟糕。

    “行了,先收拾一下吧。”楚辭注意到已經有無數小兵“偶然”路過這裡了,趕緊催促,他可不想站在外面當猴兒給人看。

    “是。”福喜趕緊帶著一小群手下收拾去了。

    “大人,您說太上皇他到底圖什麼啊?”副將和衛紹源站在高處,不解的問自家參將大人。

    衛紹源沉著一張臉,“不知道。”

    副將撇嘴,小聲嘀咕,“依屬下看來,太上皇肯定待不長,這邊關哪裡能和京城比啊?要不了幾天,太上皇肯定就受不了了。”

    副將說的可是大實話,這裡條件差得很,站在城牆上頭張開嘴,能吃一嘴的沙子。楚辭一看就是嬌滴滴的大少爺沒吃過苦頭,估計也是一時興起,等吃到苦頭了,也就曉得回去了。

    衛紹源沒說話,他其實也對副將的話保持著贊同的態度的。

    衛紹源想起曾經和他吹鬍子瞪眼睛拍桌子的少年皇帝,又看看如今這少年太上皇,喉嚨緊了緊。記憶中的少年皇帝好像和如今的太上皇有什麼不一樣了。當年他設計奪走了北路軍,少年皇帝氣得瞪大了眼珠子,偏偏拿他沒辦法的樣子似乎還歷歷在目,而今的太上皇,衛紹源覺得,他看不懂他了。

    衛紹源也再等楚辭回去,甚至還想拜託他順道把他那不省心的妹妹給帶回去。

    衛詩詩早就已經一身男裝,在軍營裡面混得如魚得水了。

    而讓衛紹源氣得差點掀翻桌子的便是,他本來以為這裡簡陋的條件會逼走楚辭,沒成想,第二天而已,居然就有一支商隊過來,浩浩蕩蕩賣給了楚辭一大堆的東西,看得衛紹源差點吐血。

    汾陽城當然有商隊會來,但是這裡條件不好,大商隊來了也賺不到什麼錢,所以也就漸漸少了,只餘下一些小的商隊每幾個月會來一次,和當地人交換土產。

    他怎麼不知道,商隊居然還會帶這麼多昂貴的生活用品過來!

    楚辭看著煥然一新的小屋,嘚瑟的歎了一口氣,他可沒有委屈自己的打算。有錢,就是這麼任性!

 第四十九章

    商隊的到來讓小小的汾陽城煥發了極大的活力,生活在這裡的百姓們紛紛拿出家中儲備以久小心珍藏的土產和商隊的人交換必須物資。

    就連士兵們也不例外,誰還不想賺點外快?那些個土狼皮,牙之類的,能換上好多斤烈酒!

    哪怕衛大參將覺得這支商隊很有些古怪,也根本阻攔不了大家的熱情。

    “哥,你這裡條件也不錯嘛。”衛詩詩睜大了美眸,張望著被她大哥的部下們抬到院子裡的各種皮毛和鎖碎的物品。這些都是要拿來和商隊交換糧食的。

    衛紹源有些狼狽,他不想打破妹妹美好的幻想,他的部下們,曾經好幾個月都發不下糧餉來。他們空著肚子保衛家鄉,還得自食其力,想辦法不餓死自己。

    雖然這種情況已經大大的改善了,但是衛紹源還是耿耿於懷。

    衛詩詩不知道自家大哥心中的糾結,她是第一次來到大哥戰鬥的地方,所有的一切在她眼中還很稀奇。

    她在一對皮毛中挑挑撿撿,最後挑中了一塊還算完整的狼皮。

    “哥,這塊皮子給我吧,我幫你縫一件坎肩。”衛詩詩舉著毛皮,笑嘻嘻道。

    衛紹源輕輕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又把目光移開了。

    衛詩詩差點蹦起來揍人,她哥那眼裡的懷疑之色不要太明顯!她,她還是女孩子好嗎?她,她,一件坎肩而已,有什麼做不出來的?

    副將同情的看著自家參將大人,怪不得曾經的大人總是愁眉不展,肯定是擔心妹妹擔心的!

    “大小姐,這個給您吧。”副將還在抓耳撓腮試圖想一個讓大小姐不好去禍害那塊可憐皮子的理由,一個皮膚黝黑,一臉憨厚的小兵已經替他站了出來。

    “裡面是什麼?”衛詩詩瞧著那憨厚小兵遞過來的小包,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

 

    打開一看,居然是一包顆顆碩大,閃著寒光的獠牙。

    “大小姐,這個給您玩兒。”皮子就別玩了,經不起折騰,小兵憨厚一笑。

    衛紹源嘴角一抽,幸好他的臉上本來表情就不多,衛詩詩也沒有察覺。

    副將趕緊轉身,生怕小祖宗注意到他的表情,哎喲笑死個人了,他怎麼不知道那娃那麼耿直呢?

    衛詩詩差點吐血,可惜看著人家娃一臉憨厚無害的表情,衛詩詩半點脾氣都發不出來。

    楚辭就在這尷尬時候大大咧咧過來了。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楚辭好奇,怎麼一個兩個的,都傻了似的。

    衛詩詩瞪大了眼睛,直接對楚辭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轉身就走了。

    楚辭無緣無故被嫌棄了,覺得自己好無辜。

    “愛卿,寡人莫非曾經得罪你家妹子了?”楚辭就問衛紹源。

    衛紹源拱拱手,“臣不知。”

    楚辭:“……”怎的一個兩個都這麼無趣兒?

    衛詩詩氣呼呼的走了,就算她已經知道楚辭就是太上皇,她還是這麼不給面子。

    別以為她不知道,那太上皇分明就是和那無恥小賊是一夥的!

    衛詩詩似乎想到了什麼,俏臉一熱,就有些咬牙切齒。

    “混蛋!”衛詩詩一腳踢飛了一塊磨盤大的石頭。

    她這次千辛萬苦逃出來,也不是沒有逃避的心思。她只要一閉上眼睛,就會想起那可惡小賊在水裡對她……

    就算她當時已經意識不清醒了,她也迷迷糊糊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自己還……實在是太羞人了,衛詩詩簡直想把那罪魁禍首一劍劈成兩半!

    那小賊端得是狡詐,衛詩詩想起後來她要去報仇,結果被那可惡小賊戲弄得不輕,她就氣不打一處來。

    等著吧,等本小姐回去了,有那小賊好看的。

    ……

    “我們不能再往前走了。”衛紹源攔住楚辭的馬,“前面就是和胡人領地的交界線,咱們越了線,就不安全了。”

    衛紹源帶著楚辭在荒漠上參觀。

    楚辭把自己裹在厚厚的披風裡,才沒讓沙子沖了個滿頭滿臉,這裡確實不好待。

    “陛下,您瞧。”衛紹源指著草原和沙漠的交接處,“胡人經常從那邊過來突襲我們的村莊,所以我們要守好這裡,不讓他們有機可乘。”

    楚辭點點頭,“將士們都辛苦了。”

    衛紹源沉默半晌,對楚辭到,“陛下,您該回去了。”

    楚辭猜到著傢伙可能是觸景生情了,畢竟這黃沙低下埋著很多同胞的屍體。

    “好了,別沮喪,你瞧,你衛大參將在此,胡人根本就不敢放肆了。”

    “別急。”楚辭擺擺手,“寡人想知道將士們在這裡的生活,再讓寡人看看。”

    衛紹源知道楚辭好奇心正濃,也就不勸了。

    忽然,他凝眸遠處,目光一瞬間變得犀利起來。他立刻從背上取下一張精鐵大弓,又從掛在馬腹身邊的箭桶中取出一隻利箭,搭弓而放。

    “嗖!”利箭帶出去的尖銳破空聲震得楚辭耳朵嗡嗡作響,然後他就聽見一聲驚恐的嘶吼和哀嚎聲,一堆沙礫突然動了動,一隻箭插在上面,血跡緩緩流出。

    衛紹源身後有人歡呼了一下,馬上又有人策馬而出,拔起衛紹源的箭,那只箭穿透了一隻沙狐的身體。

    那人將衛紹源的獵物高高舉起,喉嚨裡發出陣陣歡笑聲。

    “他們就那麼高興嗎?”楚辭小心翼翼的問。

    衛紹源沉著一張臉,“今天晚上可以加餐。”

    楚辭的笑容就漸漸淡了。

    “朝廷不是有發津貼嗎?”還是楚辭親自掏的腰包。

    衛紹源搖搖頭,“家裡頭還有老子娘,他們哪裡敢把賣命錢隨便花了?”

    楚辭低頭將自己的袖子揉得亂七八糟。

    大概知道楚辭心情不好,衛紹源又道,“其實這樣也好。有時間就練練那群臭小子們的眼力見兒,順便連同箭術一起熟練了,以後殺敵,一射一個准。”

    楚辭張了張口,沒能說出話來。

    那邊小兵們已經相當熟練的輕微處理了一下沙狐,恭恭敬敬將衛紹源的箭送了回來。

    衛紹源就隨手接了過來,重新□□了箭桶。

    “算了,我們回去吧。”楚辭悶悶道。

    當天晚上,楚辭躺在炕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第二天早上,又是頂著一對兒烏青眼兒爬起來的。

    “主子。”楊柳的聲音有些發顫,“北路軍給您送禮物來了。”

    禮物?楚辭扔下喝了一半的粥,順了順袍子,走出了房間。

    “哈!”楚辭看清楚那所謂的禮物,嘴角直接狂抽不止。

    “這,這是怎麼回事?”楚辭瞪著那頭碩大無比,還在滴滴噠噠往下滴血珠子的沙狼,眼珠子差點瞪出來。

    “嗷嗚!”犬將軍幾乎是立刻就跳了出來,對著那狼屍警惕的怒吼。

    “陛下,這是屬下們送給您的狼王,您可以想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會給您帶來好運的。”憨厚的大兵們就笑眯眯道。

    楚辭:“……”說得他好像要把一頭狼給怎麼著了似的!

    楚辭又好氣又好笑。

    不過既然是將士們的心意,楚辭也就收下了。楚辭當然知道,他們獵得一頭狼王有多麼不容易。

    “又要折騰老奴了。”福喜甩著帕子,大大翻了一個白眼兒。

    不過他還是將袖子一捋,就收拾那狼起來。

    先把皮給扒了下來,“正好拿來做條毛毯,連原材料都給我省下了。”

    楚辭:“……”

    “這狼肉又腥又柴,可怎麼吃啊?”

    楚辭戰戰兢兢的看著福喜大人舉著一把大菜刀,對著一頭沒有皮毛的狼屍做出了各種猙獰之色,還不停的嘀咕這狼身上哪一快肉最好,這裡該清燉還是紅燒,嚇得楚辭小心肝兒噗通噗通的跳。

    楊柳直接躲在楚辭身後了,原來喜大人這麼可怕,他還以為喜大人是個好人呢。

    福喜是不是好人楚辭根本不在意,他在意的是,他收到了兩封信。

    這信外面並沒有什麼玄機,只是很普通的外殼罷了,不過裡面的內容讓他很在意。

    第一封信是慕睿寫的,前面嘰裡呱啦一大堆的廢話,到了最後兩行字,他才輕描淡寫的交代了他現在的情況。

    慕睿和他爹對著幹,現在終於被他爹給趕出來了。他姨娘半句好話沒替他說,反而一個勁兒的讓他去找昌平侯和大夫人認錯。

    慕睿說他終於受不了,所以也沒反對,也沒掙扎,就那麼老老實實被驅逐了。現在他被趕出家門無家可歸,要來投奔他了。

    楚辭歎了一口氣,這樣也好,慕睿可以不受拘束,活得自在一些了。

    還有一封信,居然是小白眼狼寫給他的!

    楚辭當初走人,也不算偷偷摸摸,只是誰也沒告訴,誰也沒隱瞞。想要知道他的去處,也挺容易的。

    小白眼狼的信字數也挺多的,不過都是些小事兒。

    什麼他又寫了幾篇大字啊,太傅又誇獎他了啊,夜裡吃了一盤點心,有些脹氣。

    那小白眼狼絕口不提楚辭的突然離去,就好像他根本不知道這事兒似的。

    就好像楚辭只是很平常的出來散心,他也很平常的給楚辭寫信。

    最後他還說他想他了,問楚辭什麼時候回去。

    楚辭把慕睿的信收好,把小白眼狼的信揉了揉,扔進了廢紙簍。

 第五十章

    慕睿果然就拖家帶口來投奔楚辭了。

    “你這裡怎麼這麼寒酸啊!”慕睿瞪著楚辭那破破爛爛的小屋,差點沒傻了眼。

    他以為楚辭是出來吃香的喝辣的,才這麼興沖沖就出來了,可惜,楚辭是來體驗生活的。

    “阿辭!”慕睿差點崩潰了,說他拖家帶口的,他只帶了一個帳房,一個小廝好嗎?本以為可以來吃大戶,沒想到這大戶這麼窮,這麼寒磣,他喝西北風嗎?還是啃沙子?

    “來了就來了,唧唧歪歪的作甚?”楚辭沒好氣的給慕睿一巴掌糊腦門兒上,“你再嘰歪,今天晚上就滾去睡沙子去。”

    楚辭說完就直接轉身進了小屋,虧得他還特意跑出來接人,哼,這臭小子就是皮癢了。

    慕睿委屈了一把,哭喪著臉趕緊跟了上去,他可不想露宿街頭。

    其實他這一路上也瞧見了,楚辭這一座小房子,確實已經是附近最好的房子了。

    慕睿歎了一口氣兒,好端端的福不享,跑到這個角落裡來遭罪,阿辭他到底圖什麼啊?

    好在這房子外面瞧著簡直糟心得不行,裡面居然意外的十分不錯。

    慕睿嘖了一聲,搖搖頭,他就說,阿辭是那種肯吃苦耐勞的人嗎?自以為找到了原因,慕睿就高興了起來。

    “有熱水嗎?我要泡澡。”慕睿心裡一松,立刻就開始抖起來了。

    “在這裡你還想泡熱水澡?”楚辭看傻子一樣瞪了一眼慕睿。

    慕睿心裡一緊,突然有了點不妙的預感。

    “我,不就是一個熱水澡嗎?”

    “拿去。”迎面就拋來一個東西。

    慕睿手忙腳亂接了,居然是一條汗巾子。

    “洗澡啊?出門右轉,往外走個二裡地,那裡還有一個沒幹的堿水池子,夠你洗澡用了。”楚辭一本正經道。乾淨的清水人喝都拮据著,哪裡還能拿來泡澡?

    慕睿:“……”好嘛,他也跟著要艱苦樸素了。

    慕睿將汗巾往肩膀上一掛,拿了一身乾淨的衣服,嘀嘀咕咕就往外走了。

    “喂,阿睿,那裡是公共浴池,比不得咱們自己的莊子,要是有人在洗,你可別嚇著人家,也別嚇著自己了。”楚辭突然想起了什麼,趕緊補充道。

    “知道了。”慕睿頭也不回。

    “那傢伙,說得自己好有經驗似的。”慕睿眼珠子轉了轉,把衣服也擱到了掛汗巾的左手臂上,“該不會是天天去偷看人家漢子們洗澡吧?”

    慕睿突然神經質的往四周看了看,這軍營裡頭連頭母豬都沒有,慕睿後背一緊,要是有人憋壞了,憋成了阿辭那樣的癖好……

    慕睿瘋狂搖了搖頭,他一定是想太多了,哪裡來的那麼多斷袖?

    順著楚辭的話,慕睿很快就瞧見了一攤水。

    這裡應該是一口乾涸的小湖,湖中大石頭都露出水面了,水質不適合澆灌飲用,就專門拿來給人洗澡了。

    慕睿沒瞧見楚辭說的很多人,還暗暗高興了一把,“也罷,今兒這池子就被爺承包了。”

    慕睿把衣服擱在了池邊的石頭上,這見鬼的汾陽,不是沙子就是石頭,要不就是雜草,連棵大樹都沒有。

    扔了衣服就開始接腰帶,慕睿往池子靠近了幾步,就踩著了一個硬邦邦的東西。

    低下頭一看,好傢伙,一副盔甲。

    往水裡頭看了看,沒看見人啊?誰把盔甲扔這裡了?

    莫非是有人洗完澡忘了穿回去?慕睿想了想,也覺得不太可能。

    正準備略過不管,卻差點被絆一跤跌個狗吃-屎。

    “這是什麼玩意兒啊?”慕睿這才發現自己被一根長長的布條給纏住了腳,估計是剛剛不小心踩到那盔甲勾上的。

    慕睿彎下腰想要解開布條,沒成想越解越亂,差點把手都要給攪和進去了。

    “混帳東西!”慕睿發了狠,直接把那布條扯得稀巴爛,這才解了氣。

    “什麼東西都往軍營裡帶,衛大人該好好肅查一下軍隊紀律了。”慕睿這樣說著,把自己脫得一絲-不掛,就走進了水裡。

    “嘶,好冷!”慕睿打了個哆嗦,趕緊往深水區走。直到水沒過了胸膛,他這才滿意的眯了眯眼,取下脖子上的汗巾開始擦拭。

    大略擦了一遍身體,慕睿只覺得興致頗高,居然滑動手臂,開始游起水來。

    他就像一尾靈活的魚,在汾陽明亮的月光下不時反射一點光輝。

    “嘩啦。”就在慕睿還沒游個盡興時,他突然聽到了一點水聲。

    嘿,還真有人!慕睿眼珠子一轉,突然冒了點壞水兒,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一頭潛進了水裡。

    “嘩啦。”淅淅瀝瀝的聲音還在繼續,水底下一個矯健的身影漸漸靠近了一個模糊的人影。

    突然,一雙手從水裡伸出,一把抓住了一隻腳踝。

    “啊!”腳踝的主人猝不及防,大概也沒想到這裡會有人從水底偷襲,竟然被一招得逞,只來得及尖叫一聲,就被拉進了水裡面,連灌了好幾口又鹹又澀的水。

    慕睿捉弄完了人就納了悶兒,好奇怪,這大老爺們兒的腳有那麼嬌小細嫩嗎?他無意識的搓了搓手心,指尖仿佛還停留著細膩的觸感。

    “哇!救命,救……”明明只是齊腰深的水,那被他捉弄的人卻仿佛夠不到底兒了似的,居然胡亂掙扎一通,在水裡面起不來了。

    慕睿趕緊從水裡鑽出來,來不及細想那喊救命的人嗓音怎麼這麼怪異和熟悉,趕快把人撈了起來。

    於是,慕睿剛把人撈起來,馬上又被人手忙腳亂的纏住了,並且,他的胸膛上又被抵上了兩團又軟又綿,還似乎有驚人彈性的東西。

    慕睿:“……”這熟悉的配方!只是上一回還隔著一層衣服,這一回,可真正就是毫無阻礙了!

    這一次身上的人並沒有嚇得意識模糊,看清楚了自己纏住的人,衛詩詩當真是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

    “小賊!”衛詩詩淒厲的慘叫一聲,因為太過用力,以至於嗓門兒都變了調。

    慕睿嚇得差點把人扔出去,可惜被抱得太緊,他根本就扔不掉。

    “瘋婆娘?”

    “啊啊啊!我要殺了你個可惡的小賊!”衛詩詩差點瘋了,直接對著慕睿又抓又撓。

    “喂喂!”慕睿傻了眼,這瘋婆娘怎麼會在這裡?來不及細想,他已經被慘烈襲擊了,“你這個瘋婆娘想幹什麼?靠,他娘的,疼疼疼!”慕睿氣急敗壞的躲開。

    “瘋婆娘,你也不看看現在的情況,你沒穿衣服,我也沒穿衣服啊!”慕睿趕緊提醒。

    可惜他的勸解火上澆油了,“本小姐一定要殺了你!”衛詩詩已經紅了眼睛,連水都顧不得害怕了。

    她本來忍了半個月之久沒能洗澡,就算她很能忍耐,畢竟是愛乾淨的女孩子,也到了極限了。

    軍營裡面根本沒有讓女孩子可以沐浴的地方,她也不想借大哥的手給自己開小灶,就趁著今夜大哥要帶著手下出去巡視的機會偷偷溜到湖邊來。她都不敢太過深入,只在淺水區泡泡水。沒想到,這都能冤家路窄。

    可憐慕睿還光著身子,居然被完全失去理智的,同樣光著身子的女人給追得抱頭鼠竄。最後狼狽不堪的沖上了岸,抱起扔在地上的衣服就撒丫子開跑。

    “有本事你上來啊!你上來看大爺不把你全身看光光!”慕睿一邊穿衣服,一邊不甘心的嘴賤。

    好吧,他就是手賤,這才遇到了這麼一個煞星。衛詩詩也是倒楣,偏偏遇到了慕睿這麼個災星。

    好在她還有最後的理智,才沒有做出裸-奔於大地這樣驚世駭俗的事情來。

    “本小姐不會放過你的!”衛詩詩怒火沖天。

    等她準備穿上衣服繼續和慕睿死磕到底的時候,這才發現她的裹胸布居然變成了爛布條!

    這裡出現過的人,除了那小賊,還有誰?

    “啊!”衛詩詩大叫,“混蛋,混蛋!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衛詩詩差點氣哭了。

    ……

    “他娘的,大爺這是走哪兒哪不順嗎?到處都能碰著那母老虎!”慕睿心有餘悸的沖回小屋,“咣當”一聲,把門關得震天響。

    楚辭正拿著一把弓在比劃,好懸沒被嚇著掉了弓砸了腳。

    “你這是怎麼了?”楚辭見慕睿一邊兒大口喘氣兒,一邊飛快拿木板把門給栓上了,就有點奇怪。

    “阿辭!”拍著胸膛,慕睿簡直心有餘悸,“你這裡簡直太可怕了!”

    楚辭:“恩?”

    慕睿在原地來回轉了幾個圈兒,苦惱的撓了撓他一頭還在滴水的濕發,

    “到底怎麼了?”楚辭就問,“你怎麼一副被老妖精吸幹了的模樣?”

    慕睿捂住臉不停的哼哼唧唧,他根本沒法說出口好嗎?他能說他剛剛把一個沒穿衣服的女人給抱在了懷裡,並且那個女人還嚷嚷著和他不死不休嗎?

    “阿睿?”

    “不行!”慕睿跺腳,“我得趕緊收拾東西去。”

    “收拾東西做什麼?”楚辭懵了,這傢伙不是才到嗎?

    “這裡我不能待了,簡直太可怕了!”

    “阿睿!”看慕睿真的在收拾東西了,楚辭都傻了。

    “砰!”一聲巨響,大門抖了抖,房頂上簌簌落下一層灰。

    “小賊,滾出來受死!”

 第五十一章

    “發生什麼事了?”楚辭轉頭去看慕睿。

    慕睿木著一張臉,將手上的東西一扔,“好快!”

    楚辭:“?”

    “完蛋了完蛋了!”慕睿突然捂住一張臉,緊張的將頭髮撓了個稀巴亂。

    “砰!”又是一聲巨響,楚辭眼睛一眯,沙子也從屋頂上震下來了,糊了楚辭一臉。

    “小賊,我知道你在裡面,滾出來!”衛詩詩氣急敗壞的大叫。

    “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麼?”楚辭抹了一把臉,崩潰道。

    “我能說我什麼也沒幹嗎?”慕睿開始瘋狂的尋找脫身之法,差點就往桌子底下鑽了。

    “這窗戶怎麼釘死了?”發現藏在桌子底下和櫃子裡面都不太靠譜,慕睿一推窗戶,發現居然是被釘死了的,當即就哀嚎了。

    “咣當!”門栓終於不堪重負斷成了兩截,楚辭瞪著那兩截木頭,咽了一口唾沫,只能給了慕睿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啊?”慕睿驚呼一聲,一個俏麗的人影已經旋風一樣擦過楚辭,撲向了慕睿。

    “好,好厲害。”被晾在一邊的楚辭嘀咕一句。

    “瘋婆娘,你要幹什麼?”慕睿撕心裂肺的大叫。

    “我要殺了你!”

    “我靠,你來真的啊!別以為你是女人我就會手軟了!”

    “去死吧!”

    “……”

    屋子裡面亂成一團,劈裡啪啦聲不斷。

    楚辭默默的後退幾步,抱著自己的枕頭出了房門。

    他都不忍直視了,默默為自己好容易才打整好了的房子默哀了一把,心想明兒福喜見了,非得瘋了不可。

    算了,就把空間留給年輕人吧,橫豎大家都吃不了什麼大虧。

    想通了,楚辭就心安理得的走了,一點沒把慕睿淒淒慘慘的求救聲聽在耳中。

    “主子。”影一遊魂一樣飄到楚辭身邊,身上也在簌簌往下掉沙子。大概汾陽的房梁不好趴,稍微不動就要被沙子埋了。

    楚辭拍拍兢兢業業的好手下的肩膀,“別管他們了,回去休息吧。”龍虎衛最近在草原戈壁上混得風生水起,作為頭頭,影一還得守在楚辭邊兒上,也有點淡淡的心酸。

    “那您?”

    “我自有去處。”

    衛紹源回到自己的營帳,就被他床上鼓起來的一個大包給驚著了。

    “什麼人?”衛紹源又驚又怒,誰敢這麼放肆,居然敢闖他的營帳!

    “愛卿別鬧。”被子底下的人悶悶道,“寡人先在你這裡躺躺,回頭你好好教育教育你妹妹。”

    衛大參將:“……”

    “大人,發生何事了?”巡邏小隊聽到動靜,舉著火把湊了過來。

    衛紹源把帳簾一放,聲音有點奇怪,“沒事。”

    “大人?”

    “我說了沒事!”衛大參將有點惱了。

    “是是是。”小兵們趕緊退了出來。

    “我說,大人這麼緊張做什麼?”一個大兵撓了撓頭,“難不成,大人在帳篷裡面藏了大姑娘?”

    “大姑娘你個大頭鬼!”小隊長直接一個拳頭捶過去,“這軍營裡面還能找出一條母狗來嗎?”

    “大小姐不是……”大兵委屈極了。

    “你能打得過大小姐嗎?”小隊長哼了一聲。

    大兵臉色一垮,怏怏道,“打不過。”

    “還不滾去好好巡邏去,當心半夜裡沙狼溜進來吃了你的肉!”

    大兵一驚,“馬上去,馬上去!”說完就屁滾尿流跑去巡邏了。

    “哼哼。”小隊長暗暗嘀咕,“沒有大姑娘,還不准人家有小郎君啊。”說完就偷瞄了一眼將營,又做賊心虛的移開視線,趕緊走了。

    衛紹源瞪著床上,一張冷臉簡直僵了。

    “大哥!”衛紹元突然哭哭啼啼跑過來,捶著他哥的帳篷,“大哥,讓我跟你一起睡吧,我真的受不了啦!”

    衛紹元在帳篷外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

    天知道這兵營裡的人到底是怎麼活下來的!他真的要被口臭,腳臭,呼嚕聲折磨瘋了。天呐,這人到底要有多粗俗,才能一邊打鼾,一邊流口水,一邊摳腳丫子還能睡著的!

    “大哥,我不行了,你讓我跟你一起睡吧!”衛紹元撓著他哥的帳篷,今兒不讓他進去,他就哭死在這裡,他真是受夠了。

    憑什麼他姐可以單獨睡一頂帳篷,他就得睡大通鋪?白天已經累成了狗,晚上他必須要反抗!

    衛紹源一把掀開了帳簾,衛紹元撓門撓到一半,被他哥突然出現的臉驚了驚,差點撓到他哥臉上去了。

    “大哥!”衛紹元趕緊縮回爪子抱他哥大腿哭!

    他現在是白天哭了晚上哭,哭睡著了,第二天接著哭,又不是水做的女人,簡直不知道他這麼多眼淚打哪兒來的。

    “今天有力氣了?”衛紹源蹙眉。

    衛紹元一僵,他今兒沒有跟著一起出去加訓,所以沒跟以前一樣累得死狗一樣沾床就睡,這才有精力挑剔睡覺的地方。

    “哥!親哥!”衛紹元趕緊扯開嗓門兒嚎,他哥這是眼看著不同意啊。

    “愛卿,你就讓他在你這裡睡唄。”楚辭用被子把自己裹了,半眯著眼睛下了床,摸到了衛紹源身後。

    衛紹元:“!”

    “他他他……”衛紹元整個人都傻了,話都說不利索了,“太太太,太上皇!你們,你們!”衛紹元指指他哥,又指指楚辭,一臉的難以置信。

    衛紹源:“……”

    “來,咱仨一起睡,暖和。”楚辭指指衛紹元,“過來,外面挺冷的,地上不涼嗎?”

    “娘嘞!”衛紹元一退摔個屁股墩兒,屁滾尿流的跑了。

    “誒,他跑什麼啊?”楚辭疑惑。

    衛紹源:“……”

    衛紹源衛大參將在太上皇陛下一臉的遺憾裡睡了一夜牆角。

    “愛卿,寡人說,這床也不窄,怎地就是不肯上來一起睡呢?”楚辭一大早神清氣爽的伸懶腰。

    衛大參將默默的將地鋪收了起來,什麼也沒說,直接出去了。

    楚辭的嘖了一聲,“愛卿,寡人又不會吃了你,跑那麼快作甚?”

    衛大參加走得急,差點崴了腳。

    楚辭看著衛大參將有些狼狽的身影,忍不住哈哈大笑。

    等楚辭收拾利索了回去,直接對著門都不見了的房子沉默了。他都不用去看,想都能想出裡面是個什麼光景了。

    “主子。”楊柳小心翼翼瞅著楚辭的神色。

    “他們人呢?”楊柳沒從楚辭臉上看出什麼來。

    “昨兒打了大半宿,後來好像兩個人又追出去了。”

    “不知道他們去哪兒了?”

    楊柳搖搖頭,“速度太快了。”

    楚辭默然無語,“算了,咱搬去軍營正中住去。”他們這房子離著軍營最中心有點距離,屬於家屬區來著。

    這一回,衛紹源在楚辭開口之前,趕緊給他挪了一頂帳篷出來,他生怕楚辭又說出什麼要他給暖床的話來。

    楚辭遺憾了一下,他還挺想衛大參將給他暖床來著,多有意思啊。

    衛紹源安頓了楚辭,就去主持早課去了。

    邊疆沒得鬆懈,一旦鬆懈了,可能真刀實槍和胡人幹起來了,就得丟了小命兒。

    楚辭正大光明的瞅著一堆漢子光著膀子在訓練場上揮汗如雨。

    荒漠溫差大,晚上可能冷得要死,白天沙子又能熱熟雞蛋了。

    漢子們的皮膚都曬成了小麥色,個個肌肉發達,壯碩威武。

    楚辭負著雙手,一派高貴冷豔,唬得一群漢子更加賣力的甩著武器,要好好在太上皇面前表現表現。

    衛紹元縮在最後,踉踉蹌蹌舞著一根標槍,明明熱得半死,他偏偏覺得涼嗖嗖的。艾瑪太上皇那目光怎麼感覺小刀子一樣,剜得他恨不得把自己藏起來呢?

    楊柳羡慕的看著正在訓練的大兵們。

    “想去試試?”楚辭轉頭看著楊柳。

    楊柳羡慕的眼神還來不及收回,就變成了驚喜,“主,主子,小的真的可以?”

    “去吧。”楚辭點點頭。

    “謝主子!”楊柳激動得渾身發顫。

    訓練場上就仿佛狼群中來了一頭白嫩嫩的小綿羊。

    大兵們瞅著那新來的,也學他們脫了半身衣裳的小綿羊,紛紛在心裡撇嘴,這細皮嫩肉的,能受得了嗎?

    楚辭看得眼暈,楊柳那又瘦又白的小胸膛,就這麼被一群糙漢子給看了個精光,楚辭簡直要多鬱悶有多鬱悶。

    “你去照看著。”衛紹源沉聲吩咐副將。那弱雞是楚辭的人,衛紹源還真不能讓人在他手上出了事兒。

    楚辭已經朝著衛紹源來了。

    “愛卿,寡人的人就先交給你了。”楚辭的目光先在衛大參將身上溜了一圈,這才開口道。

    不知怎麼的,平日裡早就習慣只穿一條褻褲,大大咧咧光著膀子訓練的衛大參將,忽然有了一種相當羞恥的感覺。總覺得太上皇的眼神兒有那麼幾分奇異。

    若是他仔細看看,就會發現那目光很像某種狼。咳咳,衛大參將自然不會那麼做,會顯得自己很沒有禮數。

    “屬下知道了。”衛紹源拱拱手。

    沒過一會兒,大兵們就相當驚奇的發現,他們家大人居然穿上了衣服!

    娘嘞,這麼熱的天兒,還穿盔甲,要死人啦!

    “不可鬆懈!”衛大參將木著一張臉,“萬一我們被偷襲了怎麼辦?盔甲就是我們的第二條生命!去,都去把盔甲穿上,今天裝備好負重訓練。”

    “啊!大人!”衛大參將的命令惹來一片鬼哭狼嚎。

 第五十二章

    楚辭相當的不滿意。

    大白天的穿什麼衣服?太浪費了!

    衛大參將可不會理會太上皇陛下的鬱悶,衣裳在身,他覺得脊背都能挺直了。

    楚辭看不見能亮瞎眼的肌肉,只好來來回回在大兵們的上三路,下三路密切掃視。尤其是衛大參將,更是被楚辭重點照顧。

    那目光太過火辣辣,可憐衛大參差點同手同腳,好懸就被他的副將給一拳頭撂倒了。幸虧衛大參將本能還在,把以為馬上就要得手而變得沾沾自喜的副將一腳踹出去老遠,惹來副將淒淒慘慘哀哀怨怨的小眼神兒。就差那麼一點啊!太可惜了,能把參將大人撂倒,那多有面子啊。

    衛詩詩和慕睿沒完沒了了,楚辭隔三差五就能聽見他們的吵架聲,一言不合之後馬上又大打出手,搞得楚辭頭疼不以。

    衛紹源居然覺得很高興,衛詩詩的注意力不在他的軍營裡了,讓他大大的松了一口氣。隨便她怎麼折騰,只要不折騰到他腦袋上就好了。

    慕睿本來就對女性有些反感,他最討厭的就是整日裡哭哭啼啼,傷春悲秋,要麼就是面慈心黑,心狠手辣的女子。這樣的女子他在他爹的後院兒裡見得太多,甚至還深受其害。所以,衛詩詩這麼一個母老虎一般的悍婦出現在他面前了,居然讓他開始覺得十分的新奇。

    一開始他也煩,被衛詩詩糾纏得煩了,就忍不住反擊,結果衛試試更加不肯放過他了,這一來二往的,楚辭都已經膩歪得不行,慕睿居然還上癮了。

    他現在一天不去撩撥衛詩詩,就覺得抓心撓肺的,總覺得人生都缺了些什麼。

    就在楚辭摩拳擦掌和楊柳一起加入訓練大軍的時候,衛詩詩和慕睿的角色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居然調了個。

    “你煩不煩啊?別跟著我!”衛詩詩真的要瘋了,她從追殺慕睿不休,到現在見了慕睿都怕了,期間不過兩個月。

    慕睿笑嘻嘻,“瘋婆娘,別走啊,咱們再過個幾招。”

    “你別過來,我認輸還不成嗎?”衛詩詩臉都綠了,她後悔了,她後悔招惹上了這麼一個神經病。她怎麼就這麼傻?早知道她就不該死追到底,衛詩詩總算是知道被人追纏不休是個什麼滋味兒了。

    “別啊,今兒哥哥多學了兩招,還想練練手呢!”慕睿才沒那麼容易打發,當初可是這母老虎自己送上門來的,現在想走了?沒門兒!

    衛詩詩可算是知道什麼叫風水輪流轉了。

    楚辭只知道慕睿和衛家大小姐打得火熱,至於他們是怎樣的水深火熱,他表示喜聞樂見,只是不要再到他跟前哭訴或者告狀,他就沒有任何意見。

    現在楚辭已經可以舉著大彎弓,隔著百步遠,射中靶子而不脫靶了。

    想當初,他可是連一張弓都拉不開。

    為了適應著汾陽難熬的天氣,楚辭就把已經丟在一邊好久沒有理會的內經給翻了出來,這還是韓太傅送給他的,要不是福喜提起,他都快要把它忘記了,實在是罪過。

    於是,楚辭白天跟著一群漢子努力訓練,順便大飽眼福,晚上就坐在床上磕磕絆絆的修習內經。只可惜他始終年紀大了些,現在才開始修習內經,效果並不太好,但是總是要比整日吃藥要好得多。

    遠離了京城的喧囂,楚辭覺得他的內心一天比一天平靜,果然,他不適合京城的那個位置,也不適合那種生活。

    他就是一個升鬥小民,哪怕走了狗屎運,多活了兩回,甚至還登上了至尊之位,不適合就是不適合。

    就在楚辭努力了許久,終於把他那白得不正常的皮膚曬上了一點小麥色,並且養尊處優多年的細皮嫩肉也變得粗糙了一些的同時,他一直沒去關注的楚軒,卻開始以驚人的方式成長起來了。

    沒有楚辭在身邊,楚軒就仿佛失去了制酎的凶獸,終於露出他雖然還稚嫩,卻已經殺傷力十足的爪牙來。

    雖然楚軒年紀還小,加之他的“靠山”不再理會他,千里迢迢跑到汾陽啃沙子以後,群臣們本以為從此以後就能鬆快一些,沒成想,卻事與願違了。

    大概沒有誰能夠想到,那個總是在太上皇面前哭鼻子的小皇帝,居然會有這麼兇殘的一面。

    “王愛卿,你還有什麼好說的嗎?”金鑾殿上,那個高高在上的明黃色小身影,分明還帶著點天真無邪的少年皇帝,卻用陰測測的眼神直勾勾的盯著那個已經癱軟在地的臣子,仿佛盯上獵物的野獸。

    “陛,陛下,臣冤枉啊!”瑟瑟發抖的人不死心想要垂死掙扎。

    “啪!”禦案上鎮石一甩而出,登時將喊冤的人砸了個頭破血流。

    “朕還不知道,證據確鑿的事,愛卿還有什麼冤枉的?”小皇帝眸子深不見底,小舌頭卻輕輕舔了舔嘴唇,輕輕嗅了嗅空氣中的血腥味。

    真甜啊……

    小皇帝眸子有些發紅,他眼中閃過嗜血的光。辭辭不在這裡也好,被他看見這些血腥事,可是不好呢。

    整個金鑾殿寂靜無聲。

    面如死灰的王大人最終被禁衛軍拖了出去,他的血滴在大理石地板上,觸目驚心。

    群臣被小皇帝身上的煞氣鎮住,誰也不敢說出去求情的話。

    散朝的時間,有幾位老臣是相互攙扶著走出去的。

    “陛,陛下他煞氣太重了啊……”劉大學士忍不住搖頭歎息。

    身邊的老臣們雖然沒有說話,卻贊同的點了點頭。

    他們已經多少年沒有在金鑾殿上見過血了?以前太上皇還在位的時候,都是很溫和的。太上皇不同于大楚前面的每一任皇帝,他總是提倡用相對溫和的方式去解決問題。

    也許,他們在質疑太上皇名不正言不順的時候,卻沒有把更多都注意力放在太上皇曾經的功績上。

    韓太傅默默的聽著老臣們的歎息,卻一直繃著一張臉,他沒有參與進去的興趣,直接越過他們,離開了。

    有人想要叫住韓太傅,他們想知道,為何小皇帝突然變得這般陌生可怕了?可惜韓太傅都沒有搭理他這些同僚的意思,腳下生風,走得飛快。

    王大人不是第一個,自然也不會是最後一個。一時間,朝堂上群臣人人自危。

    也只有金科新晉的進士們,並沒有察覺到如此沉重的氛圍。

    今科的進士運氣特別好,不但得到了楚軒的親自接見,而且分配下去的職務也相當不錯。尤其是前三甲,楚軒大有要培養自己心腹的意思,老臣們在瑟縮的時候,新鮮的血液卻在散發光芒。

 

    也許,這接二連三悲慘落馬,替新鮮血液們騰出位置來的倒楣蛋兒們,大概有些死不瞑目。

    太和殿,一身寒氣的小皇帝,回到似乎還殘留著溫暖氣息的熟悉之地,神色總算是緩和了一些。

    “陛下,請用。”芍藥送上了銀耳蓮子露。

    楚軒看也沒看,“先放下吧。”

    他拐進了書房,先脫下了龍袍,這才坐在了案桌前。

    芍藥擱下了碗,點了一支安神香,渺渺輕煙中,芍藥拂袖低著腦袋開始踢替楚軒研墨。

    楚軒寒著一張小臉,小心翼翼從案桌下的暗閣中取出一個盒子。

    看見這個盒子,楚軒臉上的寒冰盡逝,小臉上總算有了點熱乎氣兒。

    他捧著盒子,寶貝似的先用袖子擦了擦盒子上並不存在的灰塵,這才小心翼翼揭開了盒子。

    很快,一支狼毫就呈現了出來。

    這只狼毫做工十分粗糙,拙劣不堪,似乎出自稚童之手,更讓人詫異的便是,它的筆身居然從中間段為了兩截。

    雖然已經盡力修復過了,那筆身中間還是留下了一道醜陋的疤,與那只精緻華貴的盒子相比,盒子內盛放的東西完全不匹配。

    小皇帝溫柔的摸了摸那筆,似乎在撫摸最心愛的情人,那神色無端的讓人心中發毛。

    芍藥卻什麼都沒有看見似的,只低著頭磨墨。

    把玩了一會兒,小皇帝將盒子蓋好,又放回了原處,這才鋪開一張宣紙,選了一支還用得順手的筆。

    蘸了飽飽的墨汁,小皇帝嘴角一彎,似乎心中十分的甜蜜,手一用力,一個個墨字就躍然紙上。

    辭辭,我在給你寫信,你收到了嗎?你看見了嗎?

    小皇帝認認真真的在寫,他每天都要寫,每天都要派人送信。他不知道這信能不能被順利送到他想要給的人手中,也不知道收到信的人會不會打開看,他就這麼一直寫著。

    他始終相信,總有一天,他的心情能夠被知曉的。

    ……

    “又來了?”慕睿往肚子裡灌著水,看見楚辭的書桌上又是一疊,忍不住咧了咧嘴。

    “恩。”楚辭蹙眉,看著那一疊高高的東西發愁。

    那小白眼兒狼都快把驛站信使當成了他一個人的了,就算他們是不厭其煩的往這裡送的,楚辭收也收煩了。

    偏偏還不能不收。

    楚辭一旦提出不收了,那些信使就跟要死了爹娘一樣,驚恐著一張臉大哭,好像楚辭不接那些信,他們就要丟了小命兒似的,搞得楚辭有些暴躁。

    楚辭煩躁的推開那些信,眼不見心不煩。

 第五十三章

    </script>    官道上,一輛馬車正緩緩的行走著。

    “大爺們,歇口氣兒吧,前面沒有驛站了,想要歇歇腳,就得三天腳程以後啦!”路口邊的一個茶棚,賣茶的老漢熱情的招呼。

    “老人家,請問汾陽離這裡還有多遠?”駕車的童子擦了一把額上的汗,開口問道。

    “喲,大爺們是要去汾陽嗎?汾陽啊,離著這裡不遠啦,速度快點兒,五天就能到了。”老漢笑呵呵回答。

    “公子?”童子就去瞧馬車裡。

    “在這裡歇一歇吧。”馬車裡面有人輕聲道。

    童子面上一喜,對著老漢就道,“先上一壺茶來,再拿些點心,若是點心味道好,大大的有賞。”

    “哎!”老漢應得清脆,轉身吩咐自家老婆子煮茶來。

    才拿帕子把簡陋的桌椅擦乾淨了,老漢眼睛一亮,就瞧見那馬車上下來一位仙人般的人物。

    老漢擦桌子的手不由得用上了更大的力氣,這樣的人物,坐在他這簡陋的椅子上,老漢心中有些莫名的惶恐。

    好在童子也不會讓自家公子就這麼坐了,他跑到馬車上,從上頭摸下來一個坐墊,鋪好了,這才讓自家公子坐了上去。

    “公子,咱們就要到汾陽了。”小童眼見著目的地就在眼前,忍不住開心了一把。

    他實在是受夠了不停的趕路了。

    “恩。”這雪衣公子就淡淡的點點頭,目光卻落在荒涼的遠處。

    老漢提著茶壺,又送上了一盤蒸得雪白的饅頭,還是忍不住道,“這位大爺,你們當真是要去汾陽嗎?這一路上可是不太-安全的。”越臨近,危險就越多。

    “老人家,汾陽那邊怎麼了嗎?”小童就好奇的問。

    老漢搖搖頭,看著這明顯的一主一僕,這兩位連實際情況都沒有打聽清楚,就敢過去,實在是藝高人膽大了。

    “大爺們堅持要去的話,可得小心一些了。汾陽那邊不太平,最好等過路的商隊一起,交幾個小錢讓他們捎帶一程,也要安全一些。那些商隊可是都帶著護衛的。”老漢嘴裡說著,忍不住露出些崇敬的神色。

    “可我們不是聽說,很少有商隊往那邊去嗎?”小童不解了。

    老漢露出一個笑來,“最近可不一樣咯,過去的商隊多著呢,大爺們運氣很好,今兒就該有一趟要往那邊去啦。”

    “老人家你確定?”小童詫異。

 

    “老頭子可不敢撒謊,那鍋上蒸著的幾大籠屜饅頭,還有鍋裡煮著的肉,都是大東家提前預定好了的!擱在平時,我們哪裡敢備著這麼多,可不能賣不完擱壞了。”

    “公子?”小童又去瞧自家公子。

    “恩。”雪衣公子又點頭。

    小童也不嫌自家公子過分冷淡了,他先替公子倒上了茶水,又拿了饅頭來啃,吃得噴香。

    沒過一會兒,官道上又喧囂起來。一隊看起來就不小的車隊果然就來了。

    “大東家,你們上回要的吃食兒,老頭子都準備好了!”老漢急忙去迎客。

    “恩,全部端上來吧。”一錠銀子隨手拋了出來,老漢急忙接住了,笑容更加燦爛。他這個小棚,就指望著這群脾氣好,又大方的客人了。

    這段時間賺的錢,都能頂上以往一整年的收入了,老漢哪裡能不喜?

    旁邊的桌子很快就坐滿了人,商隊裡的人都是輪流過來喝茶吃東西的。

    小童注意到,這些人行事有度,舉止雖然粗獷了些,卻透著一股子紀律勁兒,不像平常的販夫走卒。不過其中明顯還有些外來者,應當就是臨時加入車隊的行人或者小商販了。

    “老人家。”雪衣公子開口了,“我們想加入車隊求得庇護,還請老人家幫我們去說道說道。”

    “誒,沒問題。”老漢就湊到為首那壯碩漢子身邊了。

    那漢子身邊的人就往他們這邊看了看,很快,老漢就一臉喜色回來了,商隊的人同意了。

    “你們跟在貨物後面,記住,不要亂跑,不要擅自脫離隊伍,否則別想我們再管你們。”一個護衛模樣的人就來說話。

    童子嘀咕幾句,還是點點頭。這商隊看著兇悍得很,倒真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的,可沒有半道丟下人不管,也沒有拿錢不辦事兒。當然,那些不配合的人,自然還是要被一腳踢出去的。

    “公子,咱們真要跟著他們走嗎?”小童有些不解。

    “恩。”雪衣公子已經閉目養起神來了。

    小童鼻子一皺,不說話了。

    “商隊又來啦!”一路上有驚無險的抵達了目的地,汾陽城中又熱鬧起來,簡直跟過年一樣。

    多少年了,什麼時候商隊來得這麼勤快過?帶的東西有這麼好過?他們這裡的人,誰用過京城的香脂頭油,誰穿過京城流行的衣裳首飾?

    就算曾經見過用過,那也是很多年前的事兒了。

    “你們走吧,記住了,三天以後我們就要回去了,過時不候。”護衛對著所有的外來人說。

    “明白。”小販們趕緊帶著自己的東西去售賣,或者換取汾陽的特產了,這裡的東西,也只有帶出去了才值錢。也只有跟著商隊,他們才敢來小賺一筆,否則危險太大,一不小心就要丟了小命兒,誰願意來?

    “跟著他們。”雪衣公子掀開簾子,指著幾輛載滿了貨物要離開的馬車。

    ……

    “這是什麼?”軍營中,一群漢子們圍成一個圈兒,都蹲著身子,伸長了腦袋往裡邊瞧。

    “嗚嗚……”那被一群兇神惡煞的人參觀,差點嚇破了膽子的小東西死死把自己縮成一團,簡直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這是耗子吧?”一個漢子突然伸手,捉住了那毛絨絨小東西背上的皮毛,把它提了起來。

    “你見過眼睛這麼大,這麼圓溜溜水靈靈的耗子嗎?”有人沒好氣兒道。

    “唧唧嗚嗚!”小東西驚恐的瞪大了霧濛濛的眼睛,兩個小爪子拼命在半空中揮舞著。

    “放下放下!蒙大牛!你那粗手粗腳的,別把這小玩意兒給捏死了!”旁邊有人趕緊大叫。

    “哪有!”漢子委屈極了,他根本就沒有用力好嗎?

    “捏死了這小東西,小心犬將軍跟你沒完!”這小玩意兒可是犬將軍叼回來的,天知道犬將軍是叼回來吃還是叼回來玩兒還是叼回來養的。萬一給弄死了,憑犬將軍那個體型……

    眾人狠狠打了個哆嗦,惹得犬將軍不高興了,那下場肯定很美妙,那可是連他們參將大人都沒轍的山犬。

    漢子跟著打了個哆嗦,手一松,那小東西立刻就打了滾兒落了地,小爪子動了動,飛快的在地上刨出了一個小坑兒,把腦袋藏裡面了。

    “難道這是貓?”有人摸著下巴道。

    “你見過會打洞的貓?”

    “沒,沒見過。”這人傻眼了。

    “唔……”一聲低吼聲響起,蹲在地上一圈兒的漢子們個個僵硬了脖子。

    “喲,犬將軍回來啦。”其中的小頭領硬著頭皮站起來,不過他看見了犬將軍,還看見了跟在它身後的太上皇。

    “太上皇陛下!您也在啊!”小頭領激動了。

    “恩,是啊。”楚辭笑呵呵道,小頭領激動過頭了,讓楚辭莫名其妙。

    “陛下!”漢子們紛紛爬起來,簡直熱情如火的包圍了楚辭,拼命的恭維楚辭,簡直要把他誇成了一朵花。

    楚辭一邊得意,一邊又奇怪這些傢伙莫不是吃錯藥了?

    “唔。”犬將軍叼著一坨東西,拱了拱楚辭的腳,順便威嚴的朝漢子們一看,漢子們立刻夾緊了雙腿,一蹦離了楚辭老遠。

    楚辭:“……”

    “這是?”楚辭這才注意到,犬將軍嘴上叼了東西。

    伸出手,犬將軍就把那一團兒吐在了楚辭手上。

    “貓鼬?”楚辭驚訝了。

    他在荒原上也是溜達過許多次的,也沒見過這東西,還以為這裡沒有呢。

    貓鼬是一種小型晝行性靈獴科動物,而且還是群居的,簡直就是沙漠中最可愛的小生靈。

    楚辭仔細瞧了瞧,這只貓鼬還是個幼崽,但是已經生得一副楚楚可憐又可愛相了,該不是犬將軍從人家巢穴裡面掏出來的吧?

    楚辭直接忽略了這還有可能是犬將軍把人家一家子都吃掉了,唯獨剩下這麼一隻的這種可能性……

    “陛下,您認得這沙貓子?”有漢子就好奇的湊上來,他好像是認得這小東西的。

    沙貓子?楚辭嘴角一抽,“算是吧。”

    “唔。”犬將軍拿鼻子又拱了拱楚辭。

    “這是給我的?”楚辭揉了揉犬將軍的大腦袋。

    “唔。”犬將軍舔舔楚辭的指尖,肉嫩,好吃。

    小貓鼬楚楚可憐的看著楚辭,兩個小爪子因為收不起來而懸空著,再歪一歪小腦袋,折一折小耳朵,這單純無辜的模樣,把楚辭的心都萌化了。

    儘管知道這小東西根本沒有它表面上這麼溫和無害,凶爆起來甚至能夠殺死眼鏡蛇,楚辭還是忍不住把它抱在懷裡,又摸又揉。

    太可愛了。

    得了誇讚的犬將軍昂首挺胸,抖了抖渾身的毛,更加威風凜凜了。它根本就不知道,只是帶回來要給主人嘗嘗味道的,又鮮又嫩的獵物,居然敢在以後和它爭寵,還要爬到它頭上去耀武揚威!

    它若是能夠預料到以後,肯定現在就要把那小玩意兒一口吞了。

    “主子,商隊的人來了。”楊柳來通傳。

    “來得正好。”楚辭抱起小貓鼬,拍拍犬將軍的大頭,就轉身走了。

    犬將軍愣愣的蹲坐著,心滿意足的張開大口打了個哈欠。

 第五十四章

    </script>    “主子!”正端著大碗灌茶水的漢子聽到腳步聲,把大碗一扔,趕緊站了起來。

    楚辭就笑嘻嘻的走了進來,“辛苦你們了。”

    漢子急忙搖頭,“不辛苦不辛苦!”漢子把腦袋搖得撥浪鼓一樣。還有這麼好的差事嗎?只是拉一趟貨,就能得好多賞賜,還能在主子跟前露臉。

    影一默默的走進來,朝楚辭拱拱手,“後面有尾巴。”

    漢子正得意的神色一下子就僵硬了,眼睛瞪得老大。

    “哪個兔崽子敢跟著爺!”漢子咆哮了,而且非常生氣。他來找主子,居然把尾巴帶來了,以後誰還敢放心讓他做事?

    漢子把心一橫,就要衝出去把尾巴解決了,已經犯了錯,那就不能再繼續錯下去。

    “冷靜冷靜。”楚辭壓了壓掌,“急什麼?這大路朝天的,又不是讓你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不用緊張。”

    楚辭倒是沒在意,若是他再意這個,早就讓漢子秘密過來了,哪裡會這般大張旗鼓?

    “我要的東西,都帶來了嗎?”楚辭轉移了話題。

    漢子點點頭,“主子要的東西都帶過來了。”漢子心中的那點喜悅早就沒有了,有些有氣無力。

    楚辭好笑,“行了行了,都回去休息吧。”說完他就把手中的小貓鼬擱在了桌布上,拿了件皮子給它做了個窩。

    小貓鼬趕緊鑽進了皮子裡,只拿兩隻滴溜溜的大眼睛往外邊兒看。

    楚辭就開心的拿手指逗它玩兒。

    “去把客人給請進來吧。”楚辭一邊逗弄小貓鼬,一邊開口道。

    小童和他家公子就客客氣氣被請下了馬車。

    “公子。”小童往雪衣公子身後縮了縮,“我們真的要進去嗎?”他有些怕怕的,這些人看起來好凶。

    雪衣公子淡定的拂袖,“主人有請,我們若是不去,那就是失禮了。”

    “好吧。”小童苦著一張臉,他們這般偷偷摸摸的,可別被當成居心叵測的人就好。

    進了軍營,小童更加拘束,時不時射過來的鋒利目光讓小童站立不安。

    “你們……”楚辭見了來客,有些意外,這“客人”居然是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沈瑾。

    “是我們。”沈瑾仿佛沒有看見楚辭意外的目光,也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客人似的,已經不等主人吩咐就坐下了。

    楚辭哭笑不得,這個人還是這麼隨性。

    “沈……沈公子,不知有何見教?”這人千里迢迢跑到汾陽來,不會就是專門來找他的吧?楚辭可不認為他自己有這麼大的魅力。

    “我是來找你的。”沈瑾的目光在楚辭身上轉了一圈兒,又落在了自己的手上。

    “找我?”楚辭詫異,不過這話他還真有點不信。

    “你信也罷,不信也罷,我就是來找你的。”

    楚辭無奈,“那麼沈公子來找我做什麼?”

    “認親。”

    “認親?”楚辭差點噴沈瑾一臉唾沫。

    “沈公子,你找錯人了吧?這裡哪裡有你要認的親?”楚辭嘴角抽搐,簡直想把這沈公子直接給攆出去。

    “我並沒有找錯人。”

    楚辭無奈,“那麼,沈公子,你告訴我,你認親總得有個憑證吧?你的憑證呢?”

    沈瑾果然拿不出來。

    楚辭長舒了一口氣,“既然沈公子要尋親,那就請到別處去尋吧,這裡應該沒有你要找的人。”

    沈瑾坐著不動,他似乎斟酌了一下,這才開口道,“你難道不想找到你的親身父母嗎?”

    楚辭本來還有些笑容的臉上就完全沉了下去,“沈公子,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沈瑾不顧楚辭難看的臉色,“你看看這個。”他說完就朝身邊童子示意。

    小童就取下背上背著的小包袱,小心翼翼取出一副畫來。

    畫卷徐徐展開,楚辭就抬頭去看,他還是給人幾分面子的。

    “這是?”直到畫卷被全部展開,楚辭才震驚的站了起來,“這!”楚辭的聲音都有些變調了。

    這幅畫上面也沒有什麼東西,只是一副人物丹青而已。

    只是那畫中人,實在是和楚辭長得太像了,楚辭就仿佛看見了翻版的自己。當然,也可能是他自己是別人的翻版。

    “這人是誰?”楚辭簡直要懷疑這是不是他幾年後找畫師描的丹青了。

    “這是我的五舅舅。”沈瑾很冷靜道。

    “沈家人?”楚辭忍不住問。

    “當然。”沈瑾默了默,“原本我也不太確定,直到我想起了這一幅畫,直接派人回去給找出來了,果然是和你很相似的。”

    沈瑾渾身上下都表明了對於楚辭最深切的懷疑。

    楚辭大腦有些嗡嗡作響,他強迫自己不去看那畫,“我姓楚。”

    就算他和真正的皇室血脈遠了去了,可是他還是姓楚的,還是楚家人。

    沈瑾深深的注視著楚辭,“那麼,你要怎麼解釋你和這幅畫的關係?”

    “……”楚辭張了張口,“也許只是巧合而已。”

    “難道你就不曾懷疑過嗎?”到了現在,沈瑾也不急了。

    楚辭的腦袋很亂,其實讓他說出這身體真正的父母親是誰,楚辭真的回答不上來。他本來就不是原主,那個孩子已經在看不到盡頭的孤寂和絕望中徹底消失了。

    楚辭不過是外來者,不甘心靈魂就這麼消失,這才幸運的活了下來。

    搖搖頭,楚辭表示他不知道。

    沈瑾注視著楚辭的眼睛,“你知道我舅舅是怎麼消失了的嗎?”

    楚辭又搖搖頭,他怎麼可能知道?

    “他是跟著楚傲走了以後,就徹底沒了消息的。”

    “轟隆!”楚辭的腦袋裡面直接炸響了。

    楚傲,這是先皇的名諱!

    楚辭難以置信的看著沈瑾,“你說,你說這畫中人,和,和先皇,他們,他們……”楚辭聲音艱澀,已經快要說不出話來了。

    “是的。”沈瑾歎了一口氣,“先皇和我舅舅之間的事,我們這些小輩自然是沒有資格談論的。但是我知道,當初先皇對我五舅舅糾纏不清的時候,五舅舅是有意中人的。”

    楚辭癱軟在椅子上。

    “你,你能給我點時間嗎?”楚辭目光有些呆滯。

    他想起了從他八歲開始,一直將他悉心教導到十三歲的先皇。

    多少年過去了,先皇早就已經埋入了帝陵,他曾經的目光,本來已經漸漸模糊的記憶,卻突然開始清晰起來。

    他想起來了,先皇有段時間,總是看著他的臉精神恍惚。當時他才被接進皇宮,一步登天,心中也是忐忑不安,不曾踏實的。

    “好。”沈瑾十分貼心的同意了,“這幅畫留在這裡,我下回再來取吧。”知道楚辭的心已經亂了,沈瑾沒有多說,留下話就告辭了。

    楚辭就看著畫怔怔出神。

    他伸出一隻手,緩緩的從畫中人臉上拂過。

    確實是很相似的眉眼。

    楚辭注意到,他和畫中人有太多的相似,也有很多不同,至少,在仔細用心看過以後,那麼就沒有人會把他們兩個混淆了。

    只是這畫中人嘴角飛揚,明顯比楚辭的性格要灑脫的多,看得出來,這人也不是個能被拘束的人。

    楚辭忽然不敢去看那畫了,他站起身,離得那畫遠了些。

    沒到盞茶功夫,楚辭又忍不住回頭去看。

    楚辭有些懊惱,早知道就讓沈瑾帶走了它,也省得楚辭憑空增添了許多煩惱。

    他曾經也是想像過這個身體的父母是什麼樣的人的。可惜,上一世直到他死去,楚辭也沒能找出他這個身體關於父母的半點消息。

    他佔據了別人的身體,自然就要接受他的全部。包括他所希望的,盼望的,悲傷的。

    大概,那個孤零零死在了寒冬的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看一看他的親身父母到底生得什麼樣,又有怎樣一副心腸,要把他一個人留下。

    楚辭突然心中酸澀,他替那個孩子不值,替那個孩子可憐。孩子何其無辜。

    可是,若是那個孩子所承受的所有苦難,並不是因他父母之過呢?

    也許,他們並不想把他留下,奈何身不由己,奈何自身難保。

    楚辭恍然覺得,他所經歷過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層沙,他看不清那其中的真實。

    就在楚辭精神恍惚的時候,遠在京城的楚軒,也等到了他一直在等的人。

    “終於來了嗎?”楚軒通紅著眼睛,手裡的摺子被捏得變了形。

    他等了好久,那些人終於按捺不住了嗎?

    “替朕更衣。”楚軒微微笑著,卻神色猙獰。

    芍藥低著頭,迅速幫楚軒換好了衣服。

    “你們好好在這邊候著,別跟過來了。”楚軒嘴角翹起,明明在笑,卻無端讓人覺得冷了三分。

    “陛下,您要去哪兒?”儘管很害怕,芍藥還是硬著頭皮問了一句。

    “去冷宮。”小皇帝理了理袍子,一根絲線被他緊緊拽在了手裡。

    “去冷宮做什麼?”芍藥一愣,疑惑就脫口而出。只是話一出口,芍藥就白了臉,她不該問的。

    “當然是有人想要朕去了。”小皇帝倒是用溫柔的語氣回答了芍藥。

    冷宮那般的凋零,誰想皇上去那裡?芍藥想不通,卻不敢再問了,只是規規矩矩磕了一個頭,目送楚軒遠去了。

 第五十五章

    </script>    “阿辭,你沒事吧?”慕睿小心翼翼的守在楚辭的床榻邊。

    “你要是不想再看見那個人,我就幫你趕走他們好嗎?”慕睿話說得小心翼翼,生怕又刺激了楚辭。

    因為楚辭現在的樣子實在是讓他擔心。

    慕睿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只知道楚辭只是見了一位客人,客人走了以後,楚辭當天夜裡就發了高熱。

    楚辭已經有段時間沒有發熱了,慕睿知道以後,真是嚇了一大跳。

    這人眼見著已經好起來,好端端的,又成了現在這副模樣,由不得慕睿不生氣。

    “我沒事。”楚辭睜開眼睛,歎了一口氣,“我只是有些不舒服而已,不關別人的事。”

    “那好吧,你好好休息。”慕睿替楚辭掩了掩被子,站了起來,“我去伙房看看藥熬好了沒有。”

    “恩。”楚辭又閉上了眼睛。

    慕睿離開帳篷,“你去好好照顧阿辭。”他對著一直提心吊膽守在外面的楊柳道。

    “恩。”楊柳點點頭,趕緊掀開簾子進去了。

    “陛可有大礙?”衛紹源也問。

    他和其他人一直等在帳篷外,畢竟楚辭在這裡出了事兒,軍營裡頭的軍醫又只能治個跌打損傷,衛紹源很擔心楚辭的情況很嚴重。

    慕睿搖搖頭,“衛參將,請您先回去吧。陛下這邊有什麼事兒,我會派人去通知你們的。”

    衛紹源眉頭一皺,不過想到慕睿是楚辭身邊的人,顯然很受寵信,也就沒有多說什麼。

    “那好,我就先告辭了。”衛紹源拱拱手,他耽擱了大半天的軍務了,再不回去手下又得叫苦連天。

    衛紹源一走,慕睿就去看福喜。

    “福喜公公。”慕睿朝福喜拱手,“阿辭這邊?”

    福喜是楚辭身邊的老人,自然很清楚楚辭的身體情況。

    “慕公子,咱們怕是得把太上皇帶回京了。”汾陽的條件太差,根本不適合楚辭調養身體。

    “可是我看阿辭在這裡比在京城開心多了。”慕睿有些擔憂,楚辭既然遠遠的出來了,大概就根本沒想過要回去。這一點他大概還是清楚的。

    福喜顯然也很苦惱,“咱家自然曉得陛下的心思,可是這會兒陛下都這樣了。”

    慕睿就和福喜一起傷腦筋。

    “公公,昨天來找陛下的人又來了。”一個小兵就小跑著過來通傳。

    “又來了!”慕睿一下子就炸了,“他們還有臉來?”

    慕睿把袖子一捋,“正好,來了就別想走了。”他要幫楚辭報仇去。

    “慕公子,算了吧。”福喜拉住了慕睿,“咱們也不曉得到底是個什麼情況,還是讓陛下自己做主吧。”

    慕睿依舊是氣憤不以,“我去看看藥熬好了沒有。”他轉身就走,顯然是眼不見心不煩了。

    “先讓人等著,咱家問問陛下去。”福喜甩了甩帕子,至於他是不是等楚辭睡醒了再問,外邊的人願不願意一直等著,就不是他的事兒了。

    楚辭迷迷糊糊被灌了一回藥,又睡著了。

    等他終於清醒過來,退了熱,已經是第二天的午時了。

    “主子,你醒了!”楊柳眼巴巴趴在楚辭身邊,生怕楚辭又睡了去。

    楚辭只覺得渾身上下粘膩得厲害,苦笑著道,“乖,先別哭,去打水來,爺要擦身換衣服,再端點飯來。”

    楚辭肚子餓了。

    “哎!”楊柳大聲的應了,飯食兒早就備好了。

    忙活了小半日,楚辭終於又是神清氣爽的出來溜達了。他的病來得快,去得也快,搞得軍營中那唯一的軍醫嘖嘖稱奇,直呼怪哉。

    又被眾人圍觀了一通,發現他確實又是一條好漢以後,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裡。

    楚辭知道他是怎麼回事兒。他只是突然受到了衝擊,讓他的身體暫時接受不了了而已。之前心情過於激蕩,這會兒平靜下來了,病自然也就好了。

    而這個時候,福喜終於想起了什麼似的,對著楚辭說了句悄悄話。

    楚辭嘴角一抽,心說那沈公子那麼高傲的人,被這麼晾了許久,還不得撂挑子走人啊?

    不過他還是馬上讓人出去瞅瞅,人還在就請進來,人不在了就算了。

    沈瑾依舊是淡定著走進來的。他身邊小童可不就是如他家公子那樣淡定了,一路都是黑著臉的。

    他們被整整晾了一夜多啊!這太陽一出來,*辣的,風沙又大,晚上還那麼冷冷!想想都覺得心塞,要是換了個人,小童哪裡能夠忍受自家公子如此被輕待?

    可惜他家公子竟然沒一點生氣的樣子,讓小童怏怏的。

    “你病了?”沈瑾一看見楚辭,馬上就脫口而出道。

    揚言要監督的慕睿驚訝的張大了嘴巴。

    “你怎麼知道?”楚辭也有點驚訝,他並不清楚沈瑾的身份。

    “閣下可是小南山沈家人?”福喜就問。

    沈瑾點點頭,朝楚辭走了過去,“我給你把把脈。”

    “喂,你!”慕睿可沒忘記沈瑾這個害楚辭生病的罪魁禍首。

    “慕公子放心吧,有沈公子在這裡,陛下的病就不用愁了。”福喜眯了眯眼,眼神暗沉。

    慕睿不情不願的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把手給我。”沈瑾沉聲道。

    楚辭看了沈瑾一眼,見他滿臉嚴肅,就乖乖的伸出了一隻胳膊。

    “要多吃肉。”沈瑾一邊伸手去捏楚辭的脈,一邊認真道。

    楚辭嘴角抽搐,胡亂的點了點頭。

    沈瑾一號脈,神色一變,就仿佛真的換了一個人似的,把楚辭看得一愣一愣的。

    沈瑾越摸楚辭的脈臉色越難看,最後直接變得鐵青了。

    他只知道楚辭的身子弱,他從第一回見到楚辭就從他面相上看出來了,該是小時候落下了什麼病根兒。可是偏偏楚辭的面相又很奇怪,只是弱了一些罷了,這一摸脈,這人身子裡頭的破敗一下子就顯示出來了,倒是把他都驚了驚。

    “你不想活了嗎?”沈瑾忽然鬆開手,眼神不善的看著楚辭。

    “喂!你這傢伙……”慕睿一聽就不滿了,這是在寒磣人嗎?

    楚辭揚了揚眉,“我當然想活。”

    沈瑾坐在了椅子上,用一種很奇怪的視線打量楚辭,“你知道你要死了?”

    “大爺忍不下去了啊!”慕睿大叫,“你這是哪裡來的騙子,怎麼盡詛咒別人呢!”

    楚辭示意慕睿冷靜,知道慕睿是關心則亂了,心裡頭感動的同時也有點無奈。

    “沒錯,我知道。”他不但知道他的死期,還已經死過一回了。

    “你看起來一點都不害怕?”

    “有什麼好怕的,無論是誰,最後還不是得死?”楚辭聳肩。

    沈瑾突然笑了笑,“你倒是看得透徹。”

    楚辭隨意恩了一聲。

    “不過。”沈瑾突然有些苦惱,“我不能讓你就這麼死了啊。”

    “暫時又死不了,不礙事的。”楚辭還有心情開玩笑。

    “喂!”一頭霧水,完全插不上話的慕睿已經十分暴躁了,“你們到底在說什麼?什麼死不死的?”

    “乖,回頭跟你解釋。”楚辭的順毛捋。

    慕睿就端起茶杯灌水,不說話了。

    沈瑾對著楚辭,“我有辦法治你的,你肯不肯跟我走?”

    “跟你去哪兒?”楚辭目光一閃,“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騙我的。”

    沈瑾沉默了,半晌,他突然開口,“我治不好你。”

    慕睿“啪”的一聲摔了杯子。

    楚辭倒也沒有失望,又恩了一聲。

    慕睿受不了了,“我不管你們了。”說完他就沖了出去。

    沈瑾頓了頓,“我沒辦法徹底治好你,只要你跟我走,也許能讓你多活一段時間。”

    “十年?還是二十年?”上輩子沒有沈瑾,他不是也多活了好幾年嗎?死的時候也不是病死的。

    好吧,就算不病死,他也離死不遠了。也許沒有小白眼狼那一杯毒酒,他也活不了多長時間了。

    沈瑾有些消沉,顯然有些接受不了這個結果。

    沈家還沒有找回沈五爺,現在可能是沈五爺子嗣的孩子卻又……

    “你得跟我走!”沈瑾決定了,就算是綁也要把人綁回去。

    怎麼又繞回這個話題了,楚辭嘴角抽搐。

    “我沒有同意要跟你走吧。”鬼知道這沈公子想把他帶到哪裡去。

    像是知道楚辭在想什麼,沈瑾認真道,“我帶你回小南山,也許族裡有辦法救你。”

    楚辭並不激動,“那若是我並不是沈五爺的孩子呢?若是我和沈家沒有任何關係呢?”他和沈家若是真的沒有一點關係,沈家人還會讓他進入族地嗎?

    沈瑾僵硬了臉色,“你是。”

    “你怎麼確定?你想來一個滴血驗親嗎?”楚辭咄咄逼人。

    楚辭知道,滴血驗親根本不靠譜,更何況,看沈瑾這樣子,明顯也是找不到和他滴血的父方或者母方的。難不成找沈五爺的爹,或者叔叔侄兒來一滴?這樣感覺更不靠譜了。

    沈瑾搖搖頭,“滴血驗親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楚辭“哦”了一聲,“那你想怎麼辦?”楚辭又把問題拋給沈瑾。

    “我會找到辦法的。”沈瑾堅定道。

    留下了許多藥材和方子,沈瑾正如他所來的那樣,突如其來的又消失了。

    楚辭只能惆悵的喝著苦苦的藥汁兒,一邊惱怒沈瑾居然寫下了那麼多忌口的東西,讓他飯都不能好好吃了。

 第五十六章

    </script>    “大哥,你不去太上皇那裡麼?”衛詩詩圍著衛紹源轉了幾個圈兒,終於忍不住開口道。

    衛紹源握著公文的手就頓了頓。

    衛紹源“恩”了一聲,手裡的冊子翻了一頁,“不必了。”

    “太上皇好像病了,你作為臣子,怎麼可以不去關心關係?”衛詩詩嘟嘟嘴,她今兒竟然罕見的沒有穿男裝,而是和這汾陽城中的姑娘們一樣的打扮,一身樸素的羅裙,烏黑的發間簪了一朵草原上的花,整個人仿佛花兒一樣的開放了。

    衛紹源蹙眉,他敏銳的察覺到了衛詩詩有什麼不對勁兒。

    “詩詩,你?”衛紹源忽然有些不舒服,有一種心愛的妹妹即將離自己而去的錯覺。

    衛紹源勉強壓下了心頭的不舒服之感,“太上皇今兒一大早就離開了。”

    楚辭走了,沒有提前支會任何人,他也是等人都走了一段時間,才從守門的小兵那裡聽說的。

    衛紹源不知道該失落還是慶倖,楚辭的龍虎衛一直待在他的軍營之中,若是心眼多的,怕是要認為楚辭這是要從內部奪走他的軍權了。

    他一開始也是這麼想的,當年楚辭大肆回收軍權,衛紹源沒給,不過是因為他並不瞭解楚辭的心性,加之衛國公府樹大招風,沒有了軍權就好比失了獠牙的老虎,磨滅了利爪的雄鷹,只能任人欺淩。那種情形下他怎麼能給?

    這些年衛家軍已經發展得不錯,如果楚辭現在要收回兵權,他也會雙手奉上,可惜,楚辭就這樣走了。就好像他來這裡,真的只是來玩耍一番,歷練歷練。

    衛詩詩雙手一緊,她自己都沒有發現自己有些失態了,“太上皇走了?”

    衛紹源抬首看著衛詩詩,“太上皇已經在這裡待得足夠久了,我們這裡也不是他應該待的地方,自然是要走。”

    “那,那他身邊的人呢?”衛詩詩死死捏著帕子,指節泛白。

    “當然是跟著太上皇一起走了。”

    “混蛋!”衛詩詩突然轉身沖出了衛紹源的帳篷,跑向了另一個方向。

    “大小姐?”衛詩詩從副將身邊擦身而過,差點把他給刮倒了。

    “大小姐這是怎麼了?”副將拍著胸膛心有餘悸。

    “詩詩和太上皇身邊的人走得很近嗎?”衛紹源扔下了冊子,十指交叉,神色十分嚴肅。

    副將沒想到衛紹源居然會問他這個,“說起來,大小姐好像是和太上皇身邊那位慕公子走得挺近的,一開始是大小姐追著人家打,後來是人家追著大小姐,整天吵吵鬧鬧,追來打去的,還熱鬧的很呢。”

    副將滔滔不絕,實在是軍營中的八卦有限,太無聊了,所以衛大小姐和慕睿那點破事兒,每天他們都等著聽新消息呢。

    衛紹源越聽臉色越差,最後竟然捶了桌子,把副將嚇得不輕。大人這又是咋了?

    只是衛紹源心中實在是複雜極了,有些無奈,有些欣喜,還有點惆悵。他也是操碎了兄長的心了

    衛詩詩沖到軍營中心,發現立在這裡的帳篷果然沒有了,一瞬間,衛詩詩只覺得一股失落之感湧上心頭。

    那小賊居然走了!那小賊居然招呼都不和她打一個,就這麼走了!

    “混蛋!”衛詩詩狠狠咬牙,那小賊明明說過,她若是穿上這裡姑娘們的服飾,肯定比這裡最漂亮的草原姑娘都要好看,現在她穿上了,那小賊人卻跑了。

    “別以為本小姐就會這麼放過你了!”衛詩詩咬牙,眼角帶了點水光。

    “我剛剛好像看見大小姐哭了。”一個大兵傻乎乎道。

    “怎麼可能?你哭了,大小姐都不可能會哭。”身邊人打著哈欠,一點不信。

    ……

    “怎麼了?捨不得了?”楚辭悠哉悠哉的躺在軟榻上,看見不停往肚子裡灌茶水,並且東張西望,抓耳撓腮的慕睿,只覺得有趣的很。

    “你若是現在不捨得走了,我讓人把船停下,送你上岸了就是。”

    慕睿一個激靈,手裡的茶杯差點沒掀翻在他身上,不過他還是被濺出來的水打濕了衣擺。

    “阿辭,你說什麼呢?”慕睿扔了茶杯,拿袖子去擦衣擺,“我,我哪裡有什麼捨不得的?”

    “是嗎?汾陽我們以後是不會再去了,你既然已經投奔了我,我去哪裡,你就該跟著才對。”楚辭一本正經。

    “什麼?不回去了!”慕睿被這個消息炸得頭暈目眩,馬上就著急了。

    “為什麼不回去了呢?汾陽多好啊,有山有水有草原,還有沙漠和戈壁,天氣雖然差了點,但是那裡的果子特甜,那大葡萄老好吃了,那棗兒也紅,個頭還大!”慕睿絞盡腦汁兒竭盡所能的要把汾陽誇成一朵花。

    楚辭揉了揉小沙子的小腦袋,看著慕睿急得滿頭大汗的模樣,心裡頭別提有多酸爽了。讓你繼續裝?

    “打住打住。”楚辭叫停,“你說的那些我也見過了啊,怎麼從你嘴裡吐出來的,和我親眼看見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兒呢?”

    “哪能啊!”慕睿大叫,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急個什麼勁兒,“肯定是你沒有仔細觀察,你又沒有像我一樣真正深入瞭解汾陽的每一寸地方!”

    楚辭撇撇嘴,心說慕睿那傢伙,之所以深入,還不是因為被人上天入地的追殺過?

    楚辭依舊拿一隻手托起了下巴,“怎麼辦,我就是不想回去啊。”

    慕睿急得快哭了。

    “你在這裡鬧騰個什麼?”楚辭故意哼了哼,“汾陽當真就那麼好,讓你把魂兒落那裡了?”這話說得陰陽怪氣的,慕睿終於聽出了一絲不對勁兒。

    楚辭又哼了哼,“怕是某個人明明捨不得人家如花似玉的大小姐,卻偏偏要找藉口到別處去。”

    慕睿渾身一震,一張臉突然燒得通紅,“我,我還有事兒,先出去了!”慕睿落荒而逃。

    楚辭嘿嘿嘿怪笑,他覺得慕睿這小子應該是和衛大小姐看對眼了卻不自知,就該多多刺激他一下,省得回頭見了那安寧,又得來個勞什子的命中註定。

    犬將軍趴在慕睿的軟榻底下,認認真真的吃著一盤煮得半熟的骨頭。

    鋒利雪白的牙齒將骨頭嚼得嘎吱作響,泛著紅光的眼睛,還時不時抬起來看一看楚辭的一隻手下。

    在那裡,有一隻翻著肚皮求撫摸的貓鼬正一臉陶醉著,冷不丁被幽幽的目光掃過,差點嚇得尿崩!

    艾瑪那眼神兒太寒磣鼬了,鼬要藏起來。

    小沙子圓滾滾的身子一扭,就鑽進了楚辭的袖子。犬將軍又沉默的低下腦袋,“哢嚓”一聲咬斷了一根大棒子骨。

    大船繼續不急不慢的行走著,江水湍急,卻影響不了大船主人的心情。

    一路上吃吃喝喝,幸好他們乘了船,也不是太過無聊。

    等水面漸漸寬闊起來,大小船隻也多了以後,氣溫變得溫潤潮濕,楚辭就知道,他們快要到南方的地界了。

    慕睿端著剛剛從水上船娘那裡買的零嘴兒,一邊吃一邊忍不住抱怨,“河鮮都吃膩了,咱們什麼時候能換一換口味啊?”

    雖然楚辭的福喜大公公手藝非常好,單是一條魚就能有七八種做法,他還是有些吃膩了。

    楚辭正嚴肅的盯著魚竿,沒有搭理慕睿。

    忽然,楚辭臉色一變,“上鉤了!”馬上就抬手繃緊了竹竿,要把他的成果給拉上來。

    慕睿斜眼看著,有些不忍直視的轉過了頭去。也不知道楚辭是不是得罪了龍王爺,人家釣魚一釣一個準兒,大魚小魚一條接一條的上鉤。楚辭呢?不是爛草葉子就是爛木頭,要不就是些比指頭還小的蝦米,給犬將軍塞個牙縫都不夠,也就小沙子身板小吃得少,還能給楚辭幾分面子。

    “大魚,大魚!”楚辭激動了,魚線下面的掙扎特別有力,一看就是個大傢伙。

    “不是吧?”慕睿嘴上的零嘴直接掉地上了,他和趴甲板上百無聊賴的犬將軍一起往楚辭身邊沖。

    “汪!”犬將軍一口叼住了楚辭的衣擺,慕睿直接捋袖子要幫楚辭收線。

    “我自己來!”好不容易能夠一雪前恥了,楚辭怎麼能讓慕睿來?

    他們這邊的動靜引得周圍不少大船上的人探頭探腦。

    “走你!”楚辭氣運丹田,狠狠把魚竿往穿上一甩!

    “哎呀我的娘咧!”慕睿看清楚楚辭釣上來的東西,差點沒笑岔了氣兒。死死咬住楚辭魚餌的,可不就是一隻大王八嗎?

    “噗,哈哈哈……”周圍的大船上也傳出哄堂大笑。

    “靠!”楚辭簡直想罵娘,這青天白日的,實在是太丟人了!

    那王八一落在船上,大概曉得自己壞菜了,趕緊松了口,嗖的一聲縮回了殼裡。

    犬將軍跑過去嗅了嗅,一爪子把王八殼拍得翻了個身。

    楚辭就往伙房裡走。

    “阿,阿辭你去哪兒?”慕睿直不起腰了。

    “煮王八湯!”

    慕睿:“……”

    楚辭最後還是沒煮成王八湯,他們的船到了碼頭,很快就尋到了停船的位置。

    “江南楚家,我來了。”楚辭看著眼前陌生的一切,努力想要尋找到一些曾經的影子。

    慕睿沒有說話,靜靜的站在楚辭身邊。

 

    犬將軍嘴裡叼著一隻大王八,尾巴上還掛著一隻瑟瑟發抖,卻死死不肯松抓的小貓鼬,相當沉穩的跟在楚辭身後。

 第五十七章

    </script>    慕睿眼見著楚辭的神色有些不對,就非常有眼色的閉了嘴。

    楚辭緬懷了一下過去的時光,終於笑了笑,“我們走吧。”

    “哦,好。”慕睿趕緊點頭。

    楚辭沒有選擇乘馬車,而是信步在熱鬧的碼頭上走著。

    “阿睿,你知道嗎?”楚辭突然指著碼頭外的一條集市,“我的第一桶金就是在那裡賺的。”

    第一桶金?慕睿暗暗咋舌,這麼小就出來賺錢了嗎?他只知道是先皇在楚辭八歲的時候將他接進了宮,卻根本不知道在那之前楚辭是個什麼樣的情況。

    “那年我這個身體才五歲。”楚辭也暗暗有些感慨。

    那時候他剛剛來到這個身體,病得都快爬不起來了,卻沒有一個人來照顧他。好容易活過來了,楚辭當然不會那麼輕易讓自己死了。

    楚辭還記得,他來到這裡,吃的第一頓飯,就是他勉強拖著病弱的身體,和廚房的大嬸兒賣萌得來的一個白面兒饅頭。記憶中那大嬸的丈夫是楚家一座莊子的莊頭,混得可好了。

    也許當時實在是餓得狠了,楚辭以後再也沒有吃過那麼好吃的饅頭。

    楚辭當時待的楚家,本就是偏遠的支脈,雖然口中說著他們乃是皇親國戚,其實縣太爺都不必給他們很大的面子。

    就算是這樣,至少楚家在縣城裡還有一份不大,也不算小的產業,而當時的楚辭,在縣城也沒撈到半片瓦,而是被他們送到了鄉下的莊子裡。

    楚辭就隨口說了一些,自己還沒有什麼感覺呢,慕睿已經眼淚汪汪了。

    “阿辭,原來你小時候過得這麼慘!”慕睿抹了一把眼淚,“雖然我小時候沒少挨打,但是我自己會去廚房偷東西吃,從來都沒有餓著過。”慕睿說的可是實話。他小時候沒少讓嫡兄和其他的兄弟姐妹欺負過,他姨娘只會一味的讓他退讓,讓他忍耐。

    那時候慕睿還算孝順,再加上身板兒小,也打不過他們,吃了不少虧,三天兩頭都要被他爹關祠堂,罰不准吃飯。

    不過慕睿忍了挨打也就算了,當然不可能讓自己餓肚皮,當時就練得了一身好翻牆術,就是為了爬廚房的牆去偷東西吃。他現在翻牆還麻溜著呢。

    不過楚辭就沒有那麼幸運了,他人在莊子裡頭,那些人見著本來以為已經死了的玩意兒又活過來了,對他晦氣的很。

    楚辭得了一個饅頭,估計也是大嬸兒當時迷了心了,後來對他再沒有了好臉色。楚辭就再也沒見著細糧了,估計他們也是不敢真把他餓死了,湯湯水水的也會送一點給他。

    可惜那玩意兒喝了根本不頂餓,鄉下人一口吃食兒心裡都有數,楚辭連廚房都不敢去。估計人家連一顆豆子都是數清楚的。

    後來恢復了不少,楚辭就自己上山下河的淘東西吃,天上飛的地上爬的水裡遊的,就沒有他不敢吃的。

    莊子上的人只是把他往一個小院子裡一擱,隔三差五送兩碗淘米水,沒人知道他早就從那牆角下的狗洞裡鑽了好多來回了。

 

    那時候楚辭又髒又瘦,他只是把自己洗洗乾淨了,居然沒一個人把他給認出來。

    後來他就去碼頭上的集市,捧著從山上采下來的漂亮野花,用著一張可愛的小臉蛋,和一張簡直能把母豬吹成貂蟬的嘴巴,專挑帶著女伴兒的公子哥下手。

    他豁出去了賣萌,哄得那些女子心花怒放,那幾把完全不值錢的野花也被賣成了高價。

    不過楚辭當時還是很有底線的,坑蒙拐騙的事兒堅決不做,當然,至於那些個為了討好女伴兒的冤大頭,他又沒做傷天害理的事情,沒什麼好心虛的。

    當然,這些有損他高大形象的小事兒,他就不用告訴慕睿了。

    慕睿聽了前半截,簡直摩拳擦掌要把楚家給滅了,後來正聽得津津有味了,又被楚辭給含糊過去,當即就不滿了。

    “阿辭,你那會兒那麼小,到底是怎麼掙錢的?”說實話,他在楚辭討生活的那個年紀,還拖著鼻涕,整日裡琢磨著要怎麼往他嫡兄的飯碗裡扔蟑螂呢。

    楚辭噎了噎,“就那樣唄。”

    說完他就快步往前面走,他才不要告訴慕睿,後來他集結了許多小乞丐,他出點子,指導他們怎麼賺錢,然後他就躺屋裡等著孝敬呢。楚辭那時候還有點沾沾自喜,乾脆苦中作樂,自封丐幫幫主,這麼中二的黑歷史,他當然不會說出去了。

    後來他的“生意”越做越大,就想著老是這樣也不好,就乾脆轉型了,一心一意“漂白”。可惜他那個時候也是個屁大點的娃娃,帶著一群娃娃軍團,也混不了多大的出息,再加上他風吹就倒的破身子,錢都去買藥了,也沒法擴大。

    再後來,他就被接走了,他那群乞丐軍團也被先皇給打發了錢財散去了。

    楚辭還是有些遺憾的,那些童年小夥伴現在也不知道過得怎麼樣了。

    先皇對他很好,卻也十分嚴格,楚辭完全沒有心思來找他們,後來等他有機會了,卻什麼也沒有找到了。楚辭派人找了兩三回,沒有半點消息,後來也就漸漸不找了。

    楚辭歎了一口氣,人和人的緣分就是這麼淺。

    慕睿還想嘰歪,楚辭一把拉了他,“走,哥帶你去嘗嘗這裡的特色小吃。雖然比不得府城,這小縣城的東西也是不賴的。”

    福喜早就眼巴巴的瞅著街邊的小吃攤兒,口水都要流下來了,他也吃河鮮吃膩了。

    楚辭一發話,福喜搓了搓手掌,直接就猴急的沖進了人群裡,看得楚辭直翻白眼。

    其實這裡的變化也很大,畢竟這麼多年過去了,楚辭的也是靠著模糊的記憶,才沒有找錯地兒的。

    慕睿看什麼都新鮮,什麼都要嘗一嘗,說是要幫著楚辭回味過去,搞得楚辭哭笑不得,最後這貨直接吃撐了,捧著肚子走不動路。

    楚辭簡直無奈了,本來他還想去楚家,他有些事情想要解惑。

    現在慕睿成了這樣,怕是去不成了。不過這件事兒也不著急,反正楚家一直都在,跑不了路。

    “先找一間客棧住下。”楚辭打發福喜把寸步不離跟著他的犬將軍送回船上,畢竟犬將軍實在是太過惹眼了,而後他就提著慕睿去了最近的客棧。

    “大爺,你們打尖還是住店?”小二熱情的跑過來招呼。

    “給我們兩間上房吧。”楚辭任由慕睿掛在他肩膀上,話裡都透著無奈。

    小二的臉上就多了點為難,“大爺,不巧了,我們只剩一間上房了,今兒來了好多貴客,把上房都要光了。”

    “我不要住普通房間啊!”慕睿趕緊嚷嚷,這小縣城畢竟還是比不得府城,估計最好的房間也就那樣了,慕大爺接受不了。

    “這樣啊。”楚辭蹙眉,最後卻又無奈的笑了笑,“一間就一間吧。”反正他和慕睿都睡慣了,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小二瞅了瞅楚辭和慕睿,會心一笑,“小的明白了,二位跟我來。”說完他就在前面殷勤的帶路。

    這小二明白什麼了?楚辭心裡泛起了嘀咕。慕睿大大咧咧的,只管讓楚辭拖著他走。

    “那兩個男子,大白天的就拉拉扯扯,沾沾呼呼的,現在還要去一個房,當真是好不要臉。”

    楚辭剛剛路過大廳,腳還沒有上樓梯呢,就聽見一個女聲在那裡嚷嚷。

    “娜娜!”楚辭腳步一停,轉頭就朝聲音來源那邊看去,正好就看見一個身著異域服裝,長得十分美麗的少女正鄙夷的瞪著他和慕睿。少女身邊還有一個高大的男子,此時正惱火的想要打斷少女的話。

    少女大概沒想到楚辭居然會轉過頭來,所以嚇了一跳。她自以為自己說得小聲,卻還是被楚辭聽見了。

    不是中原人?

    “喂,你看什麼看啊!你們這些中原人,就是不要臉皮。”少女剛剛被嚇得瞪圓了眼珠子,這會兒覺得很沒有面子,就大聲的說話,要憑藉這個找回自己的面子。

    “不知道這位小姐知不知道,中原還有一種女子,她們的舌頭很長,我看這位小姐就和她們很像。”

    楚辭說完就帶著昏昏欲睡的慕睿揚長而去。

    少女雖然會說中原話,還是有些迷糊,“舌頭很長的女人?”她瞪著身邊的男子,“律哥哥,舌頭很長的女人怎麼了?中原女人的舌頭都很長嗎?”

    男子正望著楚辭的背影,眼神帶了點迷惑。

    “律哥哥?”少女不滿了。

    “意思就是,說你是長舌婦而已。”少女對面的桌上一個黑衣女子擱下了碗筷,冷冷道。

    “小二,結帳。”女子朝桌上扔了一錠銀子,直接起身離開了。

    少女愣了愣,很快就氣炸了肺。

    “律哥哥!那個中原男人居然敢罵我!”少女氣得臉都青了。

    “娜娜!”男子皺眉,“這裡是中原,不是在家裡,沒有人會容忍你的脾氣。”

    “你!”少女一跺腳,起身就往外跑,“律哥哥是混蛋!”

    男子一臉無奈,最後還是起身追了出去。

    “那些人是誰?”楚辭問小二。

    小二一臉緊張,“大爺,你們最近還是不要露面了,那小姐是波斯皇商,來頭可是不小的,小心他們找你們的麻煩。”

    “波斯皇商?”楚辭挑眉。

 第五十八章

    </script>    “大爺,一看您就是外地來的吧?”小二勉強帶了點笑容。

    楚辭愣了愣,“算是吧。”畢竟他已經好多年沒有回來過了。

    “那您該是不知道,那波斯皇商,現在可是在上邊得寵的很呢。”小二見楚辭有了點好奇心,就忍不住想要說話。萬一客人高興了,給了打賞,那可美的很。

    楚辭見那小二不停的搓手諂媚的笑,心中有點好笑,“賞你了。”

    楚辭拋出了一角銀子。

    “謝大爺賞。”小二笑得滿臉開花。

    “大爺,您可不知道吧?前段時間,聽說那波斯商人在京城進貢了一件兒天大的寶物,惹得那當今皇上龍顏大悅,那皇商的招牌,還是皇上親手賜下來的。”小二說得一臉激動。

    “得到皇上的親手封賞,那該是多大的榮耀啊!”小二兀自感歎不停,絲毫沒有發現楚辭有些怪異的神色。

    “怎麼了這是?”慕睿含含糊糊在楚辭背上嘟囔了一句。

    楚辭笑了笑,“小二,去幫我們送點熱水過來,順便再來一壺清茶。”

    楚辭說完就推開了房間門,背著慕睿進去了。

    “誒,大爺?”小二正說得激動,其實他大部分也是道聼塗説而來,現在既能在楚辭面前得了賞,又能好好在人面前吹吹牛皮,心裡正爽著呢。誰知道楚辭居然不聽了。

    小二摸著袖子裡的銀角子,大爺不聽他講了,他的賞錢難道要還回去嗎?

    “別愣在那裡了。”楚辭喝道,“還不快去?”

    小二一瞬間只覺得那明明是溫和清倦的公子一下子變得十分淩厲,他面對著他,簡直比見了縣太爺還要害怕,腿肚子都軟了。

    再仔細一看,大爺還是那個大爺,只是眉目間帶了點不愉。

    “小的馬上去!”小二顧不得東想西想了,連滾帶爬就下了樓,他是暫時不想接近楚辭了。

    楚辭把慕睿扔在了床上,慕睿打了個滾兒,又開始哼哼唧唧。

    “唔,疼疼疼,阿辭,我肚子疼啊!”

    楚辭正想拆穿慕睿,這傢伙剛剛還賴在他身上不起來呢,現在就成這樣了?

    不過他話還沒出口,就發現了不對勁兒,慕睿捧著肚子,額頭上全是冷汗,嘴唇都白了。

    “很嚴重嗎?”楚辭一驚,趕緊沖到慕睿身邊,“到底怎麼回事?”

    “我,我,肚子疼!”慕睿捧著肚子,哀嚎著滿床打滾兒。

    “阿睿!”楚辭嚇了一跳,趕緊拉著他,“痛得厲害了,我馬上給你找郎中去。”

    楚辭轉身就要朝外走。

    “等等!”慕睿扯著嗓門兒尖叫一聲,“別,別去,我,我哎呀!”

    慕睿突然屁滾尿流的爬起來,直接往屏風後面的淨室沖。

    楚辭呆了。

    “嘩啦!”楚辭馬上就聽見一陣稀裡嘩啦的詭異聲響,還伴隨著慕睿舒爽到極致的歎息聲。

    楚辭:“……”

    一股子惡臭隨後而至,楚辭的臉都青了。

    “呼……”慕睿長長的松了一口氣兒,“阿辭,不好意思啊,我好像吃壞肚子了,剛剛真的疼死我了,不過現在好多了。”

    楚辭那邊沒有聲兒。

    慕睿捂住自己的口鼻,發現楚辭不出聲兒了,也有點心虛,“那什麼,吃喝拉撒,人間常事嘛,我這也就是迅猛了點。”

    “阿辭?”慕睿臉色變了,“阿辭你出個聲兒啊?”

    “阿辭,阿辭你好歹先幫我拿了手紙來啊!”慕睿欲哭無淚。

    楚辭青著臉往樓下走,正好撞上了提著熱水上樓的小二。

    “大爺,您,您這是?”小二說話都有點結巴了,這人不是才剛剛進去嗎?怎麼這麼快又出來了?

    “我出去逛逛,你把熱水送到我房裡,順道給裡邊的人送點草紙過去。”楚辭沒停下腳步,直接往下走了

    “是,是。”小二趕緊點頭。

    楚辭出了客棧,這才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

    暫時不想看見慕睿的臉,楚辭看了看天色,決定回船上去。反正當時跑來客棧,也只是因為實在是厭煩了睡船,總覺得腳底下不踏實。

    不過睡不踏實和被慕睿那傢伙生化攻擊,楚辭還是寧願躺船上。

    時間還不晚,楚辭背著手,慢吞吞的在街道上踱步。

    這裡既陌生又熟悉,畢畢竟他在這裡生活了三年。

    楚辭走著走著,回過神來,居然發現自己站在了一條黑漆漆破爛爛的胡同前面。

    怎麼走到這裡來了。

    楚辭只是遲疑了一下,又繼續往前走了。

    這胡同這麼多年了,還是沒有變,依舊是陰暗,潮濕,破爛。

    當年他是誤打誤撞闖進這裡的,那一回楚辭被一位富家公子養的狗追,慌不擇路的逃到了這裡,然後便遇到了一堆縮在破爛院子裡的小乞丐。

    那院子早就已經荒廢了,估計院子的主人也早就已經搬走,把那院子遺棄在這裡,就成了縣城小乞丐們寶貴的棲身之所。

    楚辭的到來,倒是把那些小乞丐嚇了一跳,還以為他是要和他們搶地盤兒的來著。只是當時那樣一個白白淨淨,瘦瘦弱弱的小包子,根本就不可能對他們造成什麼威脅,所以楚辭就被接納了。

    再後來楚辭就直接混成了乞丐娃娃們的老大,跟著老大才有肉吃,就算楚辭當時是一堆小乞丐裡面最弱,最小的,可是他能讓大家吃上飯,所以沒一個人不服氣楚辭。

    楚辭輕輕推開院子只剩了幾根木頭的大門,踏步走了進去。

    這院子已經有新的乞丐居住了。

    楚辭看著裡面已經完全大變樣的地方,只有一聲歎息。

    那些小時候的時光,果然是回不去了。

    已經沒有什麼可以讓楚辭來緬懷的了,楚辭又歎了一口氣,轉身就往外走了。

    只是他剛走了沒幾步,突然聽到了腳步聲。

    那腳步聲十分輕微,幾乎只能讓他自己聽見。不過楚辭還是停了下來,“不知道哪位英雄一直窮追不捨?現在還是請出來一見吧。”

    楚辭也不著急,乾脆抱臂靜靜的等待起來。他不急,沉得住氣,現在就看他們誰堅持得住了。

    楚辭很悠閒,那人卻並不悠閒了。

    “是你?”楚辭見了那從黑漆漆的角落裡出來的人,有些訝異。

    這傢伙不就是那個長舌婦身邊的男子嗎?楚辭就奇怪了,這傢伙不陪著他的小姐,跑到這裡來做什麼?

    “是你?”男子也覺得有點訝異。

    他本來也只是隨便過來看看,注意到院子裡已經有乞丐居住了,就打算悄悄退出來。

    沒想到現在卻直接撞上了楚辭,偏偏他還真跟了人家一路。

    “你怎麼會在這裡?”那男子顯然比楚辭更加緊張一些。

    楚辭一愣,就覺得有點好笑,“你能來這裡,我就不能來了嗎?”

    這個問題倒是把男子給問住了,男子只好道,“我不是說你不能來,只是這裡魚龍混雜,治安又不好,你這樣的公子哥,還是不要隨隨便便單獨一個人往這裡跑才好。”

    楚辭沒想到這傢伙居然是擔心他的安危,他不是和那位波斯皇商小姐是一夥的嗎?現在來關心他,這傢伙難道不怕家變嗎?

    楚辭嘴角彎了彎,“我堂堂大男兒,還會怕這個?”事實上,影一一直跟著他呢。只是楚辭也不知道那傢伙藏在了哪裡。總覺得影一那傢伙藏自個兒的本領很高。

    楚辭可不會說出來,“那你呢?你也是個公子哥吧?單獨跑到這裡來,難道不怕被人打劫?”

    “他們當然不敢。”楚辭還要再說,男子已經自顧自開口了,“我在這裡生活的時間很長,你當然沒法和我比。”

    楚辭驚訝,“你居然在這裡生活過?”

    不是楚辭大驚小怪,住在這裡的,不是乞丐就是小偷,要麼就是些二流子,這人一身氣度不凡,可是半點不像是從這裡走出去的人。

    男子笑了笑,一張還算英俊的臉上溫柔的很,“我說了你也可能不相信,不過我真的是在這裡生活過。”

    “你是衣錦還鄉,來緬懷過去的嗎?”楚辭幽幽道。

    男子點點頭,“算是吧。我已經好多年沒有回到過這裡來,所以我想要再好好看一看。”

    楚辭也跟著笑,“說起來可能你也不會相信,我其實呢,也在這裡住過哦。”

    楚辭略含深意道。

    “你?”男子可比楚辭訝異得多了,他使勁打量著楚辭,大概對楚辭的話還是不太相信的。

    楚辭就笑了,聳了聳肩膀,“看吧,我都說了你可能不相信的。”

    男子被楚辭的話噎得厲害,覺得有些憋屈。

    “總之,你趕快走吧。”男子耐心告磬,直接抬起胳膊,要趕楚辭走了。

    “唉唉,你別這麼粗魯啊。”楚辭躲開了男子想要推他的手,“咱們好歹也是緣分不淺的!”

    楚辭慢理斯條理了理衣裳,不知道為什麼,他對這個應該是頭一回見面的男子,竟然意外的有了一點熟悉之感。不過楚辭還沒來得及弄清楚這感覺的來源,男子已經撂挑子不幹,不想和楚辭繼續扯皮了。

    男子瞪大了眼睛,“你不走我走。”

    說完他還真甩袖就走了。

    楚辭:“……”

    傻呼呼的看著他的背影,楚辭越看越覺得眼熟,他到底是在哪裡見過這個人呢?

 59.第五十九章

    “阿辭,你跑到哪裡去了?”楚辭還沒踏進客棧大門,慕睿已經悲憤的撲了過來。

    “你太沒義氣了!”慕睿抓住楚辭的衣擺,都要氣哭了,這傢伙把他一個人扔在了客棧不說,居然還讓個小二來江湖救急,他丟死人了好嗎?

    楚辭呵呵一笑,心道不給你這傢伙一點教訓,怕是就要蹬鼻子上臉了。不過楚辭為了不刺激到慕睿脆弱的小心肝兒,自然還是溫聲細語的勸了一句,還說了兩句好話。

    慕睿得了安慰,這才哼了哼,捶了捶楚辭的肩膀,算是原諒他了。

    楚辭暗暗翻了個白眼兒,這傢伙也太好哄了。

    慕睿臉皮厚,也不太愛計較,楚辭服軟了,他馬上就可以拉著楚辭高高興興的吃早飯。

    “我昨兒和這裡的小二打聽過了,他們家客棧大廚做的灌湯包最是正宗好吃了,你也嘗嘗。”慕睿昨兒啦拉了一夜,跑出來質問楚辭的時候,腿腳都是軟的,這會兒得趕緊補充一下能量。這貨也是身體好,哪裡有人能像他一樣,拉成了這樣還有力氣爬起來吃飯的?沒拉脫水就好了。

    慕睿一口氣叫了五籠灌湯包,又點了四分兒肉粥,要了三碟南瓜糕,最後還要了兩盤燒餅,滿打滿算的,居然擺滿了一張桌子,看得楚辭嘴角直抽。

    “你吃得完嗎?”楚辭嚴重懷疑。

    慕睿猴急的抓起一個包子就咬,結果一口下去汁水四濺,燙得他吱哇亂叫,偏偏已經被燙成猴子了,還是捨不得撒嘴。

    “唔,好吃,好吃!”慕睿燙得直哈氣,趕緊招呼楚辭,“快吃快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楚辭沒辦法,只好也夾了一個包子,不過他卻沒有慕睿那麼猴急,只是先小心在包子上咬了個小口子,吸了一口裡面的湯汁。

    “唔,果然不錯。”楚辭呷呷嘴,包子確實好吃,怪不得慕睿這傢伙都不要他的風度了。

    “是吧?”就在楚慢慢喝湯的時候,慕睿已經三個包子下肚了,當然,那滿嘴的油和胸前衣襟上的油點子,楚辭就當沒看見。

    “土包子……”楚辭模模糊糊聽見有人嘀咕,一口包子險些噴了出去。

    他狼狽的擱下筷子擦了擦嘴,這才看見,昨兒那個“波斯皇商”家的小姐,正隔著老遠,鄙夷的看著他們呢。

    楚辭看看慕睿狼吞虎嚥風度全無的樣子,好吧,是挺粗魯的,但是又不至於變成土包子吧?

    那小姐身邊還站了個人,正是昨夜裡和楚辭“相當有緣分”的那個。

    “娜娜,你忘記昨天答應過我什麼了嗎?”男子語氣有些無耐。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律哥哥你不要生氣。”估計這小姐是被教訓過了,今兒顯然老實多了。

    這家客棧生意很好,幾乎已經沒有空桌了,楚辭見那男子張望了一下四周,就朝楚辭他們過來了。

    “在下常律,見過二位了,娜娜人小不懂事,我這就讓她來給兩位賠罪,希望二位不要生她的氣。”常律朝楚辭和慕睿拱拱手。

    那小姐就磨磨蹭蹭過來了,不甘不願道,“真是抱歉了。”

    不過那態度卻依舊是倨傲的很,楚辭都懶得和這樣任性又眼高於頂的女娃娃計較了。否則只會顯得他小肚雞腸

    “娜娜!”常律顯然十分不滿這小姐的態度,語氣也嚴厲起來了。

    果然,常律一生氣,這小姐也就蔫了,“我知道了律哥哥。”她知道,若是還惹得常律不高興了,說不得他真的要把她送回家。她才不要回去呢,中原多好玩兒啊。

    “我叫阿紮娜,我給兩位公子賠不是了。都說你們中原男子心胸寬廣,就不要和我這樣的小女人計較了唄。”阿紮娜眼珠子轉了轉,語氣終於弱了起來。

    楚辭這才仔細看了看這女孩兒,確實生了一雙帶了異色的眼睛,盡添異域風情。她這麼一示弱,嗓音還柔柔弱弱的,惹得不少人往這裡瞧。真不知道這吃早飯的人之中有多少是為了這位女孩而來。

    就算是摸不上手也可以多開開眼嘛,瞧那女人,眼珠子居然是碧色的,還怪好看的。

    楚辭可不想落下欺負小女孩的名聲,知道這阿紮娜心口不一,也懶得搭理她了。

    “你坐下一起吃吧。”楚辭看向常律。

    常律猶豫了一下,還是坐下了。

    阿紮娜本來就很不願意搭理楚辭他們,看見常律坐在這裡了,撇撇嘴,乾脆直接扭身上了樓,回房間去了。她又不是非得在外面吃飯,到房間裡也是一樣的。

    楚辭這才仔仔細細把常律看了一遍,看得常律臉色都僵硬了。

    其實常律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和別人相談甚歡的人,阿紮娜也在奇怪,為什麼常律偏偏對這個中原人這麼在意。當她發現常律居然看一個中原人看得失神以後,心裡才有了點異樣之感,這才對楚辭沒了好臉色,以至於明明楚辭也不曾招惹過她,她偏偏就忍不住要嘲諷楚辭幾句。

    不過她可沒想到,就是因為自己的任性,居然讓常律和楚辭更多了接觸的機會。

    “他又是誰?”從頭到尾沒有抬起過腦袋只顧著吃的慕睿,終於抹了一把嘴,把最後一口粥喝進了肚子裡。

    “阿辭,你真是太能耐了,啥時候又和波斯人攪和在了一起了啊?”

    “我是中原人。”常律忍不住開口辯駁,他現在雖然在幫波斯人做事,但是從來也沒有忘記過自己的身份。

    不過,這傢伙原來叫阿辭嗎?

    常律手指顫了顫,他不動聲色將手收回袖子裡,沒讓人發現不對勁。

    “你也吃得太乾淨了吧?”楚辭無語的看著一桌子的杯盤狼藉,慕睿這傢伙也太能吃了,他就不怕又吃壞肚子了嗎?

    “哈哈,是太好吃了嘛。”慕睿自己也心虛了,他把楚辭吃了一半,放下來的包子也給啃了,確實有點丟人。

    “小二,再來三碗陽春麵。”慕睿趕緊道。

    “你還要吃?”楚辭的簡直驚歎了。

    慕睿不好意思的摸摸下巴,“一點點,一點點。”

    楚辭無語的搖搖頭。

    小二很快就上了面,楚辭也餓了,拿起筷子就要開動。

    “他不吃香菜。”

    “香菜給我吧。”

    常律和慕睿幾乎是同時道,然後他們就大眼瞪小眼,兩個人面上皆是訝異。然後他們齊齊看向楚辭。

    楚辭正舉著筷子,現在完全是伸也不是縮也不是。

    “你,你們幹嘛呢?”楚辭差點撂了筷子。

    “他怎麼知道你不吃香菜?”

    “我怎麼會知道這個?”

    兩個人傻兮兮的,看得楚辭頭大。

    “不吃就不吃唄。”被兩個人古怪的眼神瞅著,楚辭也很不爽。他胡亂將自己碗裡的香菜通通挑出來扔到慕睿碗裡,直接開始扒麵條,他餓了,懶的和這兩個傢伙糾纏。

    常律顯得有些心事重重。

    慕睿卻很快就不在意這個了,“我得快點吃,咱們待會兒還要去楚家呢。”說完他就開始吸溜麵條。

    常律心中一動,“你們要去楚家,哪個楚家?”

    “這裡難道還有第二個楚家嗎?”楚辭疑惑道。

    常律搖搖頭,“聽說是沒有的。”

    “那就對了。”常律猶豫了一下,還是道,“你,這位公子,不知尊姓大名?”

    楚辭這才想起來,人家常律都已經自報家門了,他卻還沒有什麼表示,一時間很是不好意思。

    “我是楚辭,他是慕睿。”

    “楚,楚辭?”常律“豁”的一下站起來,“你和楚家是什麼關係?”

    楚辭皺眉,雖然和這傢伙處得算還不錯,但是楚辭很不喜歡這種口無遮攔隨意打探別人消息的人。若是換了一個人,楚辭早就拂袖而去了,但是今天他不想走。

    “算是回來探親的吧。”楚辭想了想,覺得這樣說也算是準確的。

    楚辭還就真打算找一找他在楚家的“爹娘”。既然說他是楚家支脈一系,那麼他總不能是從石頭縫裡面蹦出來的吧?

    楚辭忍不住想,大概上一世他從來也沒有懷疑過什麼,所以等他再活上一回的時候,才發身邊所有的一切,都和他以前想像的不太一樣。

    就好像只是一夜之間,以前的所有認知都崩塌了,楚辭有時候甚至有一些彷徨和害怕。

    要是,他現在的這個身體,當真只是楚家偏遠一支中人就好了,楚辭有些惆悵。

    常律不知道楚辭的心思,只是狂喜從他臉上一閃而逝。

    他強忍著激動,“你是小時候在這裡生活過,後來被接走了的嗎?”

    楚辭又點點頭,當年他被接走時,先皇給他的排場還挺大的。當然,就算是排場再大,先皇也是隱瞞了具體情況的。當初就三令五申,這件事兒不能隨便說出去。

    不過,這件事兒這傢伙也知道?

    “你,你……”常律都變得結結巴巴了,一張臉上全是驚喜。

    不過他還是很快就平靜下來了,強迫自己轉開視線,“我是想說,我也要去楚家拜訪,不如同去吧。”

    不理會楚辭的疑惑,常律暗暗捏緊了拳頭,現在還不是時候,不是時候!他得再等等,再等等。

    他的小老大,如今也長大了啊……( )

 60.第六十章

    楚辭突然發現常律對他熱情了很多。當然,這種熱情還上升不到諂媚的地步,就是有些過於殷勤了。

    楚辭莫名其妙,他帶著慕睿滿大街的亂躥時,常律就要時不時和他們來一個“偶遇”。

    這種偶遇的次數也太多了!

    楚辭再看看那傢伙熱情如火的小眼神兒,忍不住開始懷疑自己的魅力是不是過大了。

    也許他就是魅力無窮?楚辭摸著下巴,忍不住有些沾沾自喜。

    慕睿則快要被常律煩死了,這傢伙簡直陰魂不散!他好容易說服了楚辭在縣城裡玩一玩,正好又需要時間先派人去楚家探探底,他們不必著急。

    可惜常律這傢伙總是突然冒出來,還能讓他們愉快的玩耍嗎?

    “楚公子,好巧啊,咱們又見面了。”常律一身月白錦袍,風度翩翩的朝楚辭拱拱手,“你們也是來這裡吃飯的嗎?就劉家小店的老闆娘,做得一手好豆腐。”

    “一點都不巧!”慕睿再也受不了了,“你能不能不要再突然冒出來了啊!”慕睿抱著腦袋,“你到底想要幹嘛?”

    常律依舊滿臉的笑容,“慕公子,在下也只是偶然來到這裡的,能與二位相遇,實在是緣分使得。”

    “放你丫的狗屁!”慕睿破口大駡,“你是不是神經病啊?你到底想幹嘛?你不煩我都要煩死了,誰和你緣分那麼深,一天遇八回?八回啊!”

    慕睿激動得手舞足蹈,唾沫橫飛,“還有,我們和你一點都不熟的好嗎?拜託你別那麼巧了!”

    常律還是一臉笑容,慕睿只是生氣了點,他半點不在意。身為一個商人,臉皮薄了,不好辦事。再說了,他遇到比慕睿更加難纏,更加脾氣暴躁的人多了去了,慕睿這點道行還不夠看。

    楚辭拉了拉慕睿,省得這傢伙在大街上丟了臉。

    “我們進去再說。”楚辭按住還有爆發的慕睿,擠擠眼睛,“你看這周圍多少人等著看咱們的笑話呢?”

    慕睿冷靜下來,往周圍一看,直接一個哆嗦。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們居然被一群大嬸兒和小姑娘給包圍了,個個拿好奇又期待的眼神瞅著他們,目光像狼一樣,都綠了。

    這眼神兒也特可怕了點,慕睿仿佛看見了餓著肚子的狼,要一口把他吞下肚去。

    縣城又不大,來了幾個陌生的俊俏郎君這事兒,也算是傳開了,在楚辭他們東搖西晃的時候,根本不知道他們已經大大的出了一回名。

    慕睿嚇得屁滾尿流,不用楚辭再勸,拉著楚辭就沖進了小店。

    做得一手好豆腐,人稱“豆腐西施”的老闆娘笑呵呵的迎上來,“客觀,吃豆腐不?”

    驚得慕睿小心肝兒都在顫,趕緊捂住胸膛,生怕被人吃了“豆腐”。

    “好吃的都來一份。”楚辭對老闆娘道。

    “好咧。”老闆娘滿意的進廚房去了。

    “瞧你那點出息。”楚辭嘲笑慕睿。

    常律非常自覺的和他們擠在了一張小桌子邊上。

    慕睿緩過神來,馬上就嗆了回去,“我哪裡沒出息了?有本事你說要她們給牽線搭個鵲橋娶媳婦?嚇不死你!”

    楚辭的嘴角一抽,無語道,“這兩件事兒有什麼關係嗎?”

    慕睿哼了哼,轉頭不搭理楚辭了。

    楚辭只好去看常律,沒想到直接就逮到了常律落在他身上,轉都捨不得轉的眼珠子。

    “咳。” 楚辭抬手,抵在唇邊咳嗽了一聲。

    常律如夢初醒,趕緊朝楚辭笑了笑,有些狼狽的轉開了頭。

    “其實你也不用偷偷摸摸的,我也沒讓你不准看啊。”楚辭厚著臉皮道。

    常律一瞬間紅了臉,他知道,小老大這是自戀的毛病又犯了,這麼多年了還是沒變。

    “那我就看了。”常律一本正經的說道,又把腦袋轉回來,更加肆無忌憚的打量楚辭。

    慕睿牙酸的“嘖”了一聲,“你們倆有完沒完啊?夠了夠了,膩歪死小爺了。”慕睿嫌棄得不得了。

    楚辭被慕睿說得也鬧了個大紅臉,忍不住狠狠用眼刀子刮了一下慕睿。

    慕睿不痛不癢,半點不在意,氣得楚辭牙疼。

    “行行。”楚辭認輸,轉頭對常律道,“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看你挺順眼的,以後你就跟著我混吧,保管你吃香喝辣。”莫名出現在楚辭身邊的人,影一當然沒那麼放心,早就遣了手下去打聽這位爺的來歷了。

    這常律是被一支來大楚的波斯商人半道上撿到帶回去的,本來是想隨便添一個打雜的人手,看他可憐就收了,哪裡知道這小子居然十分有做生意的天分。在常律漸漸顯示出自己的特別以後,當年那支小商隊的主人又驚又喜,這是撿到寶了啊。

    於是那波斯商人就果斷的將常律培養成了心腹,本來還想認他做乾兒子的,不過常律不同意,於是只得作罷。

    好多年了,常律沒少給當年那支小小的商隊出力,現在商隊實力早就已經不同往日,現在更是成了“皇商”,這得是多大的能耐?

    楚辭暗暗摸了摸下巴,這樣一個人才,當然是能拉到手下,就拉到手下。慕睿老早就吼著想要一個助手了,他們生意不少,都管不過來了。

    挖波斯人的牆角,楚辭並沒什麼罪惡感,人家是自由的,良禽擇木而棲嘛。

    常律愣了愣,直直的看著楚辭,就仿佛又看見了當年那黑暗中的一抹亮光一樣。

    “我看你挺順眼的,你以後就跟我混吧,保管你吃香喝辣。”明明是一身破舊的衣裳,渾身瘦得沒有二兩肉,臉色慘白慘白的小男孩,卻直挺挺的站在他前面,消瘦的臉上是顯得分外明亮又堅定的眸子,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他是髒兮兮臭哄哄,蜷縮在角落裡,沒有人肯多看一眼的小乞丐,這個小男孩卻朝他伸出了一隻手。儘管那只手同樣只剩一把骨頭了,卻乾乾淨淨,讓他根本捨不得弄髒了。

    “喂,你囉囉嗦嗦的,到底答不答應?給個准話啊!”小男孩見他呆住了,忍不住撅了撅嘴巴,“你這傢伙,錯過我這麼好的老大,以後一定會後悔的。”

    “為什麼選我?”已經洗得乾乾淨淨,並且換上了儘管破爛,卻乾乾淨淨的衣服,小乞丐忍不住問他剛剛認的“小老大”。因為小男孩比他小多了。

    小男孩眼神深邃,晃了晃已經短了些的袖子,雙手負在身後,一頭枯黃的,被他自己剪得參差不齊的短髮隨風飄舞,“少年,我看你骨骼清奇,天賦異稟,一看就是坑蒙拐騙,阿呸不對,劫富濟貧的好料子,以後拯救蒼生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男孩見他眼神呆滯,不滿的拍拍他的肩膀,“雖然現在這個任務還任重道遠,你要相信,我的眼光是不會錯的。”

    “恩!”小乞丐鄭重的點頭,只覺得自己的這個小老大一瞬間變得好高大,好威猛,雖然他站在那裡,還沒有他的肩膀高。

    “喂!你發什麼呆?到底到不答應,給個准話啊。”楚辭伸手在常律面上晃了晃,“回神啦!你要是錯過我這麼好的東家,以後一定會後悔的。”天天波斯中原來回跑,以後還不是就那樣了,還沒有跟著他有前途呢。

    “喂?”楚辭的見常律半天沒有反應,心下奇怪,“這傢伙不會是傻了吧?”

    慕睿抬起頭來,瞄了一眼,認真點點頭,“我看是。”

    楚辭又晃了晃手掌,卻被一把抓住了。

    “你還是太瘦了。”常律看著楚辭,心裡十分複雜。

    “哈?”楚辭愣了,這什麼跟什麼?

    “你得多吃點,要吃肉。”常律自言自語道,“別總挑食,一頓就吃那麼一點。飯前要喝養胃湯,藥也別忘記吃了。還有……”

    楚辭和慕睿兩個人都傻了。

    “你,你怎麼?怎麼?”楚辭被常律攥住了一隻手,還被這麼淳淳囑咐,差點風中淩亂。這傢伙簡直莫名其妙啊,還有,他知道的也太多了點,也管太多了。

    “阿辭,你確定你身邊沒有過這樣一個老媽子?”慕睿瞠目結舌,這和楚辭混了許久的,身邊親近的人和楚辭說這些倒也正常,可是這傢伙,他們根本不熟好嗎?以前應該都沒有見過面吧?

    “我不知道啊。”楚辭愣愣道。

    常律自顧自囑咐了楚辭一大通,怕楚辭忘記了,還說了一遍又一遍,抓住楚辭還不撒手了!

    要不是看那小子沒有惡意,趴梁上的影一差點沖下來一腳把那沒眼色的臭小子給踹出去!

    “打住打住打住!”楚辭驚悚的大叫,天哪,這傢伙也太囉嗦了吧?要是把他招攬到身邊,一天三回這樣的念叨,他豈不是要瘋?

    “天冷了要記得加衣服,晚上睡覺的時候要老實一些,別踢被子,會著涼的……”

    “停停停!”楚辭大叫,他吃不消了,“你你不就是不想來我這邊嗎?也用不著這樣啊!”楚辭欲哭無淚,使勁兒要把己的手拯救回來。

    常律只能遺憾的松了手,可惜的看著楚辭飛快的把手藏進了袖子裡。( )

 61.第六十一章

    楚辭好幾天都躲著了常律,慕睿可算是逮著機會好好把楚辭給嘲笑了一通,把楚辭給氣得。

    常律見不著人,心中失望,阿紮娜也不省心,纏著他不放,硬是要讓他教他做生意。

    阿紮娜是他恩人的女兒,他平日裡對他也是諸多照顧,加之楚辭避之不見,常律只得作罷。

    他心中有事,也不知道楚辭現在是個什麼光景,貿然和他相認,怕是只會惹來麻煩。

    相到當初,常律心中也有幾分複雜,他不知道楚辭是不是知情的,若是知情……常律神色冷淡下來,他怕是就不能和他相認了。若是不知情,那他更不能和他相認。

    他不能給小老大憑添負擔,也不想他心中難受。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也許瞞著他,永遠都不要讓他知道,這才是一件好事。

    他們商隊只是離開京城返回波斯的途中來這裡歇腳的,因為常律的私心,他們已經耽擱了許久。常律只得放下了心中的糾結,專心處理商隊的事情。

    而此時楚辭,已經悄無聲息的坐在了楚家的書房中。

    楚家家主被突然出現在他面前的人驚了驚,楚辭出現得悄無聲息,等他察覺到了,已經晚了。

    “閣下是誰?來我楚家有何貴幹?”楚家家心中一個咯噔,他能察覺到楚辭來者不善。

    楚辭靜靜的看著他,這是一個中年男子,鬢間也有了白髮,一張臉上很有些不怒自威的氣勢。

    楚辭曾經以為這個男人是他這個身體的父親,可是父親能把自己的親生孩子丟在莊子裡不聞不問,任由莊子裡的下人欺淩虐待,最後悲慘死去嗎?

    不過就算他真的是這個身體的父親,他的孩子也已經死去了,楚辭不會對他有任何多餘的情緒。

    “楚家主別來無恙。”楚辭的聲音淡淡的,“就是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曾經有一個被你扔在鄉下莊子裡的野孩子。”

    楚家主皺眉,這些年楚家在當地過得並不好。江南本就是一個人才輩出,人傑地靈的地方,楚家雖然掛著“皇親國戚”的名頭,卻在好幾輩兒以前就出了五福了,和真正的皇家主脈距離太遠。

    好歹他們也是掛著楚姓,可惜的是,江南楚家並沒有因此而發揚光大,反而有些落魄。

    比之江南真正的世家豪門,也是差了許多的。

    楚家主不知道眼前著青年的來歷,莫非是和楚家有仇的?楚家算不得豪門旺族,卻依舊有不少眼熱或是嫉妒楚家的,難道這青年也是?想到這裡,楚家主額上見了汗。只是這青年能夠躲過楚家的護院來到這裡,怕是不是一般人,而且來者不善啊。

    楚辭自然看出了楚家主的緊張,不過他也不以為意,他又不是來打擊劫舍的,楚家主倒是想多了。

    “楚家主不必多想,我不過是一個故人,想請楚家主解解惑而已。”楚辭安慰了楚家主一句。

    可惜這話卻沒能讓楚家主放鬆,反而讓他更加警惕了。

    “閣下想知道什麼?若是不違背楚某的原則,楚某知無不言。”楚家主倒也乾脆,反正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只要不威脅到楚家,他也不拍。

    楚辭見他這麼快就鎮定下來了,反倒多了幾絲欽佩。

    “我姓楚,單名一個辭字。”楚辭也懶得拐彎抹角了,直接開門見山道。

    “什麼?”楚家主猛然變色,一張臉幾乎漲成了青紫色,呼吸也急促起來。

    姓楚,又恰好叫楚辭的故人,還能有誰?

    當年先皇從江南楚家過繼皇儲,不知道驚掉了多少人的下巴,又遭了多少劇烈的反對。

    可惜先皇一意孤行,執意要這麼做,沒人能夠阻攔他。江南楚家一度被送上了風口浪尖,先皇自己被許多人詬病的同時,也讓江南楚家倒了黴。

 

    楚辭成為皇儲之後,大家一度以為江南楚家要發達了,一時間巴結的人絡繹不絕,仿佛把江南楚家送回了曾經的風光似的。

    可惜後來又傳出,先皇過繼的皇儲不過就是楚家一個上不得檯面,不受寵愛的子嗣罷了,好歹上了族譜,沒淪落成了見不得光的私生子之流。

    見京城那邊並沒有要提攜江南楚家的意思,來討好的人又漸漸散了,讓人楚家震怒的就是,那些人見便宜沒撈著,居然又說出江南楚家有眼無珠的話來。

    誰知道江南楚家這麼寒磣人啊?把人家未來的皇帝擱在莊子裡頭,讓不長眼的下人欺負虐待。現在好了,人家發達了,可不是要報復回來嗎?江南楚家還想出頭?等著報應吧!

    江南楚家一時間淪了全大楚的笑柄。

    這些年好容易漸漸平靜下來了,當年那些事兒也沒有人提起了,可惜皇帝又來了個退位讓賢,讓好不容易才清淨了些的江南楚家又開始不平靜起來。

    楚家主可沒想到,這個讓整個楚家沒個安寧的罪魁禍首居然跑到他面前來了。

    楚家主的面皮有些抽搐,“原來是太上皇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有失遠迎。”楚家主皮笑肉不笑道,聲音有些陰陽怪氣的。

    楚辭才懶得管楚家主是不是不高興呢,他懶洋洋的坐在了椅子上,半點沒把自己當成不速之客。

    “遠迎就不必了,寡人只是有事要向楚家主打聽,還望楚家主能夠據實相告。”楚辭假惺惺的客氣了一番。

    楚家主一臉膩歪,“太上皇想知道什麼,直接問老夫就是,何必這麼偷偷摸摸的,倒是讓人誤會了太上皇清譽。”

    楚辭嘴角一抽,這傢伙,當真是討厭的很。

    “寡人就是想知道,寡人的父母到底是誰。”楚辭懶得和楚家主東拉西扯,直奔主題了。

    楚家主的臉色一下子就沉了下來。

    楚辭知道,他在楚家族譜上是記在了楚家一個死去了多年的弟弟名下的,據說還是遺腹子,他娘生了他就死了。

    楚辭對這個說法很是懷疑,因為當年嘴碎的下人偷偷嚼舌頭被他聽到過,大家都傳其實他是楚家主的私生子,只是為了面子,這才將他放在了楚家主那個死了的弟弟身上。

    楚辭來之前,那個孤獨死去的孩子也是這麼想的。

    他一直把楚家主當親爹,甚至還偷偷摸摸偷跑出莊子,在大街上一等就是一天,就想要見一見他“爹”。

    可惜爹沒有見到,反而被捉他回去的下人一頓毒打,餓了好幾天的肚子。

    那孩子盼啊盼,就盼著他“爹”能夠記起他來,把他接回大院子裡,給他好多好多飯吃,給他好多好多新衣服穿。

    可惜,他連到死都沒有見過他“爹”一面,連他“爹”長什麼樣都不知道。唯一的一次,還是楚家主帶著兒女去去踏青,在那個莊子上住了一晚,那孩子偷偷爬趴在牆角上,看見了一個高大的背影。僅此而已。

    他甚至從墊腳的破椅子上摔了下去,膝蓋磕破了皮,腫了好幾天。就連他明明已經一瘸一拐站不穩了,莊子上下人的小孩子還是會從牆外面朝他扔石頭,吐口水。不該他幹的活,他還是得幹。

    也是那小孩死了一回以後,這才沒人敢使喚他幹活了,畢竟他掛著楚姓,上了族譜,人死了下人們也麻煩。楚辭來了以後,才能過上清淨的日子,並且悄悄摸摸把自己給養活了。沒餓死,沒凍死,沒累死,也沒被人打死。

    楚辭見楚家主神色變換,也不催促,耐心的等待起來。

    他伸出一隻手,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一聲又一聲並不吵雜的聲音,卻仿佛敲打在楚家主的心坎上一樣。

    半晌,楚家主頹然的歎了一口氣,有些無奈道,“老夫大概已經知道太上皇的來意了。”

    楚辭點點頭,沒有接話,只是敲擊聲又重了些。

    “其實老夫也不知道。”楚家主開口了。

    楚辭一愣,隨即臉色就不好看了,“楚家主,寡人深更半夜到你這裡來,可不是想聽這個的。”

    楚家主苦笑,“既然太上皇這麼問了,老夫又為何要騙你?”

    他苦惱的搖搖頭,“當年你是被家父接近楚家的,家父抱你回來的時候,親自為你上了族譜。”

    楚家主神色有些奇異,“我們都很吃驚,甚至激烈的反對。這樣一個來歷不明的孩子,怎麼可以隨隨便便就安在楚家?”

    “可惜當時家父鐵了心要這樣做,反對也沒用。而且他一再強調,你就是楚家的孩子,而且只能是楚家的孩子。”

    楚家主複雜的看了一眼楚辭,“當年老夫不明白家父的意思,還和他鬧了一頓脾氣,現在想來,也許是家父是知道一些什麼吧。”

    楚辭心中一沉,他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他居然是被老家主抱回來的。

    “家父已經去世了好多年了,當年知道內情的人,不是年紀過大隨家父一起去了,就是被家父打發走了,渺無音訊。”楚家主搖搖頭,“太上皇想要知道什麼,老夫怕是也幫不上什麼忙了。”

    楚辭聽得沉默,他對這個結果根本沒辦法接受。

    “難道老家主生前沒有留下過什麼話?”楚辭不死心。

    楚家主搖搖頭,“什麼也沒有。”( )

 62.第六十二章

    楚辭失望而去。

    慕睿看出楚辭心情不好,也不敢打擾他,只在楚辭身後唉聲歎氣。

    楚辭站在湖邊小亭裡,手裡捏著一支柳枝,柳葉已經被他磨成了碎泥,潔白的手指暈染成了碧色。

    他不過就是想要知道上輩子所不知道的真相罷了,他竟然到今天才知道,他上一世簡直活得一塌糊塗。

    楚辭忍不住苦笑,他以為他自己已經可以足夠豁達,可惜到現在才發現自己似乎成了提線木偶,一舉一動仿佛□□控,這種感覺實在是太難受,太憋屈了。

    他是真的想要弄清楚一切,而不是像上一世一般,到死的時候都是稀裡糊塗的。

    “你為什麼在這裡?”小湖裡有很多遊人乘著小船游水,楚辭聽見這怪異的聲調,轉頭一看,居然是那個波斯女子阿紮娜。

    楚辭都沒有發現什麼時候他附近多了一條小船。

    阿紮娜站在船頭,氣鼓鼓的看著楚辭。

    “喂,怎麼,今天只有你一個嗎?和你天天膩在一起的男人呢?”阿紮娜晃了晃腦袋,滿頭的珠寶叮噹作響。

    他知道波斯的寶石漂亮又好看,這少女也不必戴這麼多出來吧?不重嗎?沒看見那划船的船夫眼珠子都直了?

    楚辭搖搖頭,也許在世人眼中阿紮娜最多是任性了一些,人還是很可愛的,不過楚辭最怕麻煩,對這樣的女子一向是敬謝不敏的。

    他轉身要走,阿紮娜看出楚辭的企圖,氣得直跺腳,“喂!你這傢伙站住,你想去哪兒?回來!”

    “這位小姐,別,別。”小船劇烈的搖晃起來,船夫嚇得趕緊大叫,開玩笑,他們這種小船,怎麼經得起這位大小姐這般的折騰啊!

    “都是你這傢伙!要不是你,律哥哥辦完事兒早該就走了,都是你,害得我在這裡多留了這麼多天!”阿紮娜氣憤的大叫,臉上是掩藏不住的嫉妒。律哥哥實在是太在意這傢伙了,這讓她心裡產生了一些危機感。律哥哥,可是從來沒有對一個人這麼感興趣過,甚至為此還改變了當初制定好的計畫。

    楚辭本來不想理會,最後還是站住了腳,“你律哥哥想要做什麼,是他自己的事,和你這位大小姐應該沒關係吧?”

    阿紮娜氣得夠嗆,“律哥哥是我的,怎麼會不關我的事?我看你就是中原人嘴裡說的男狐狸精,把律哥哥都迷昏了頭!”

    楚辭差點噴出一口血來,這姑娘明白狐狸精的意思嗎?

    被阿紮娜胡攪蠻纏一通,楚辭原本煩悶的心情也輕鬆了一些,他看著阿紮娜氣呼呼的臉,突然勾唇一笑。

    “你這是嫉妒了唄。”楚辭悠哉悠哉道,雖然這麼欺負一個小姑娘讓楚辭挺汗顏,不過這小姑娘實在是脾氣太大了,該好好教訓教訓。

    “你說,你律哥哥被我迷昏了頭,你是不是想迷昏他,結果又做不到啊?”

    “你,你!”阿紮娜指著楚辭,氣得漲紅了臉,“你胡說八道。”

    “我怎麼胡說八道了?”楚辭壞壞一笑,“你看啊,你和你律哥哥該是處在一起好多年了吧。都說近水樓臺先得月,這麼多年你都沒有能迷暈他,我這個才出現幾天的人就讓他昏了頭,是不是說明你的魅力不夠啊?”

    “你,你,混蛋!”阿紮娜要被楚辭氣哭了。

    楚辭摸著下巴,放肆的上下掃視小姑娘。這小姑娘大概也就十六七歲,發育得已經很不錯了,不過個子有些過高,身材卻乾癟了些。

    阿紮娜被楚辭肆無忌憚的視線看得臉頰泛紅,“看什麼看?小心本姑娘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

    楚辭輕哼一聲,撇開了頭,“有什麼好看的,倚紅樓的姑娘比你有看頭多了。”

    “混蛋!”阿紮娜已經要被楚辭氣瘋了,倚紅樓是什麼地方?那是江南最出名的煙花之地!

    楚辭神清氣爽,背著手,腳步輕快的走了。

    影一默默的從草叢裡面鑽出來,看了看楚辭,又看了看還在跳腳破口大駡的阿紮娜,他木著一張臉,單手一翻,一顆石子兒出現在手心裡。

    影一曲指一彈,石子兒“嗖”的一聲激射而出,“啪”的一聲打在了已經搖晃得十分劇烈的船沿上。

    “啊啊!”隨著淒厲的尖叫聲,緊接著著就是一聲噗通落水聲,影一滿意的點點頭,拍拍手離開了。只是他臉上神色十分怪異,若是被兄弟們瞧見了,非得被老大這模樣嚇著不可。

    慕睿見楚辭心情好了些,總算是放了心。

    不過為了讓楚辭更加開心一些,慕睿決定帶著楚辭又去見見世面。

    小縣城是待不下去了,還是府城熱鬧一些。

    楚辭站在甲板上,被這熱鬧的淮河之上給震感了。

    “怎麼樣?這裡好吧?”慕睿心中得意,楚家那個小縣城有什麼好的,可憐阿辭先是被拘在了一個小角落,後來又被拘在了皇宮,連世面都沒見過。

    楚辭還不知道他被慕睿同情了。

    這淮河上畫舫十分之多,到了夜裡,大紅燈籠高高掛起,各種色美人妖嬈多姿,簡直就是溫柔鄉,英雄塚。

    慕睿瞧著一艘最華麗的花舫,伸長了脖子。

    他們來得正巧,正是七月初七乞巧節。

    這也是每年一度的花魁大賽的日子,淮河上頭熱鬧的要命。

    到了今天,各色美人雲集淮河,各個青樓楚館往往要帶著各自的花魁娘子,來這裡爭奇鬥豔,一決高下。也是各色想要偷香竊玉的公子哥,或是名士,或是紈絝,還期盼著能在這裡上演一齣才子佳人的佳話。

    被禁錮在家裡的小姐們也能出門拜拜月老,偷偷許願一樁好姻緣。

 

    當然,蠢蠢欲動,不甘心整日裡對著已經看膩歪了的妻妾的大人物們也悄悄來了。

    楚辭還當真沒有參與過這樣的熱鬧,京城的宴會也是不少的,端午節的時候賽龍舟,還不是挺喜慶的嗎?

    不過卻怎麼也沒有這裡放肆。

    楚辭親眼見著那些掛了牌的畫舫,想要點人的船上掛出了相應的燈籠,掛牌的畫舫就會放下香舟,將姑娘們送過去。

    這是光明正大的皮肉交易,楚辭驚歎。雖然打著是唱曲兒的名頭,但是姑娘們上了船,還不是客人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交易是人家私底下定好的。甚至楚辭還看見了許多美貌的少年,皆是一身輕薄紗衣,塗脂抹粉,往來調笑。

    陸陸續續聽到各種箜篌琴音,清麗歌喉,楚辭卻漸漸失去了興趣。

    “主子,您不喜歡嗎?”楊柳湊到楚辭身邊,神色有些不自在。

    他不是很喜歡這裡,曾經他也是那些戲子中的一個,只是他很幸運,在陷得更深之前被楚辭拉上來了。

    楚辭隨意點點頭,“犬將軍怎麼樣了?”

    犬將軍到了這裡,就開始不停的打噴嚏,它不喜歡這些刺鼻的味道。在眾人鼻中芬芳的脂粉味道卻讓犬將軍恨不得一點聞不到。

    “已經給它喂了些藥,用汗巾子遮住了鼻子,到甲板下邊睡覺去了。”

    “沒事就好。”犬將軍沒有大礙,楚辭就放了心。

    其實楚辭也不太喜歡這些味道,所以他已經儘量將他們的船擱在了船隻比較稀疏的地方了。

    慕睿還在可憐巴巴的張望,直到那畫舫淹沒在了船堆裡,這才收回了脖子。

    “阿辭,你得懂得生活啊,人不能這麼無趣的。”慕睿雖然因為他爹的緣故對身邊的女子極為厭惡,不過只要不是圍在他身邊,他也還是十分欣賞這樣的美麗的

    楚辭嘴角一勾,突然笑嘻嘻道,“阿睿,你說,若是那衛家大小姐知道你竟然跑來看花魁娘子了,她會有什麼反應?”

    “什,什麼什麼反應?”慕睿得意的神色一僵,甩甩袖子,“我在這裡看花魁,和那瘋婆娘又有什麼關係?”

    “這樣嗎?”楚辭挑眉,“既然如此,那咱們下次也叫衛參將一起來吧。”

    慕睿跳腳,“阿辭,我看這就算了吧?衛大人那麼忙,我們怎麼能讓他分心!”開玩笑,若是衛參將知道了,那身為衛參將的妹妹,那豈不是……

    “哦?”楚辭故意拉長了調子,看著慕睿僵硬的神色,心裡笑開了花,“那好,我們先點一個姑娘過來給咱們唱唱小曲兒,過後再去和衛參將說說,看看他有沒有興趣一起來。”

    “阿辭!”慕睿都要哭了,不帶這麼玩兒人的!

    楚辭還想再逗弄逗弄慕睿,他們的船身卻突然劇烈的抖動了一下。

    “怎麼回事?”楚辭身軀不穩,趕緊扶住了護欄。

    “阿辭!”慕睿突然驚恐的大叫一聲,楚辭就發現慕睿離他越來越遠了。

    “主子!”楊柳拼命想要靠過來,朝楚辭伸出一隻手。

    “砰!”一聲巨大的聲響,楚辭被震得耳朵嗡嗡直響,眼前一陣一陣的發黑。

    他看見慕睿的嘴唇一張一合,好像在對他說著什麼,只是他臉色實在是難看,楚辭連笑一笑,讓他放心的力氣都沒有了。

    然後他只覺得透心涼,整個身子就滾進了冰冷的江水裡。

    楚辭虛弱的掙扎了一下,四面八方湧過來的水不停的從他嘴巴裡,鼻子裡灌進去。

    楚辭突然害怕起來,他使勁捂住嘴巴,又好像回到了當初他剛剛來到這具身體的時候,那時候,也是鋪天蓋地的水,好冷,好冷。( )

 63.第六十三章

    “阿娘,這個大哥哥什麼時候能醒啊?”

    “阿娘,大哥哥長得真好看,我可不可以摸摸他?”

    楚辭迷迷糊糊聽見一個稚嫩的童聲在他耳邊說話,可是他偏偏覺得身體重若千斤,連動彈一下都不行。

    然後他就感覺到一隻帶著暖氣兒似的小手小心翼翼落在了他的臉上。

    似乎是怕弄痛了他,小手十分輕柔,而且很快就收了回去。

    “東娃子,別亂摸,摸壞了咋整啊?”楚辭又聽見一串淩亂的腳步聲,一個女聲就大聲的呵斥。

    “阿娘。”

    “回頭阿娘給你煮雞蛋吃,裡面那個可是咱下蛋的老母雞,不准胡亂去碰。”婦人一把抓住了東娃子的手,伸著腦袋去看土炕上的人,發現人依舊好好的在睡覺,這才松了一口氣。

    “阿娘,大哥哥是人,不是老母雞。”東娃子眼巴巴的瞧著炕上的人,小臉上滿是糾結。

    “娘說是就是。”婦人拉著東娃子往外走,“你爹要回來了,讓他再去村頭把老黃頭請過來看看,這老母雞可不能有閃失了。”

    東娃子還在糾結老母雞和人的區別,已經被他娘給拉走了。

    楚辭這才緩緩睜開了眼睛,他倒是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成了老母雞了。

    輕輕動了動手指,楚辭這才發現他渾身軟綿綿的,一點力氣沒有。

    楚辭強撐著想要坐起來,掙扎了幾下,出了一身的汗,卻只能張開口,使勁兒的喘氣兒。

    身上又癢又疼,楚辭這才發現他只穿了一身麻布衣裳,粗糙的衣理磨得他渾身又癢又疼,那衣服還明顯大了很多。

    這是什麼地方?楚辭不敢再動,直勾勾的盯著房梁,還有那上面陳舊的茅草。一股子黴爛的氣味兒直往他鼻孔裡頭鑽,楚辭好懸沒有被熏暈過去。

    等他好容易適應了一些,已經頭暈眼花,大汗淋漓了。他到底在什麼地方?慕睿呢?楊柳哪裡去了?

    楚辭頭疼得厲害,他倒是記得自己落了水,後來又發生了什麼。

    楚辭微微一轉頭,正好就和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對上了。

    “阿,阿娘,大哥哥醒啦,大哥哥醒啦!”楚辭就看見那黑黑瘦瘦的小男孩興奮至極的沖了出去。

    “老黃頭,這,這人沒事兒吧?”楚辭靜靜的躺在炕上,一個鬍子花白,衣著邋遢的老頭子正像模像樣的給他把脈。

    “吵什麼吵什麼?沒看見老夫正忙著嗎?”邋遢老頭一聲呵斥,婦人就不敢說話了。這老黃頭是他們村唯一一個有幾手醫術的人,在村子裡威望還挺高,請他來看一次病,還花了她十個雞蛋呢。想到這裡,婦人有些心疼。不過想到當初得到的承諾,婦人也就漸漸鬆開了眉頭。

    “黃爺爺,大哥哥怎麼樣了?”東娃子也問。

    這回老頭兒倒是沒呵斥什麼,只是捋了捋鬍子,“沒啥事兒,烏嬸子,你把你家那只老母雞和老夫給的藥一起給他燉上了,保管過兩天就活蹦亂跳的。”

    婦人一聽這話,就心疼得皺眉,那可是老母雞啊!他們這一大家子統共才只有那麼兩隻下蛋的雞。

    “怎麼,你不願意?”老頭子挑眉,“既然你不願意,那老夫我還給他治什麼治?直接給他收屍得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前些天拿了人家的東西去當鋪裡,老夫還不信了,那些東西連一隻老母雞都換不回來?”

    婦人一聽,面上就露出點慌張來。

    老頭又哼了一聲,背起他破破爛爛的藥箱子就要走,婦人趕緊追過去,“我給他燉,我給他燉還不成嗎?老黃頭,你別走,你走了讓我們可咋整啊!”

    老頭又得意的走了回來,直沖楚辭擠眼睛。

    “我這還沒有拿到好處呢,就得先殺雞……”婦人嘀嘀咕咕走了出去。

    “東娃子,快去幫你娘殺雞去。”老頭又對小娃娃講。

    “哎!”東娃子麻溜的爬下了炕,追著他娘跑出去了。

    房裡只剩下了邋遢老頭和楚辭,楚辭瞪著那老頭,就想張口。

    “……”楚辭動了動嘴,卻發現他根本發不出聲音了。

    “……”楚辭伸手捂住了嘴巴,露出點難以置信,和些微的慌張來。

    老頭正等著楚辭的感謝呢,誰知道一句話沒聽見,垂眸就看見楚辭驚慌的神色。

    “你這是說不出話來了?”老頭皺眉。

    楚辭趕緊點頭,他急得不行,若是以後都說不出話來,他可不就是成了啞巴嗎?

    老頭又仔仔細細把楚辭打量了一遍,有點猶豫,“應該只是暫時性的,過幾天就好了。”

    楚辭喉嚨疼得厲害,也只能安慰自己很快就會好的,很快就會好。

    他還想問問老頭他到底是怎麼出現在這裡的,誰知道那老頭居然背起破箱子就溜了,搞得楚辭鬱悶不以。

    不過還好那叫東娃子的小男孩又給他端了水過來,楚辭雖然說不了話,可惜耐不住小孩子藏不住話,竹筒倒豆子一般就把楚辭想知道的全部告訴他了。

    楚辭是在水裡被這東娃子的阿爹一漁網給撈上來的。

    這裡是個小漁村,整個村子才一百來戶人家,世代以出海打魚為生。

    東娃子的爹就是這個村有名的漁夫,要不然也打不上來楚辭。

    漁沒撈到,撈上來一個人,東娃子的爹嚇壞了,好在當時楚辭身子還是熱的,還能喘氣兒,這才沒把他給又扔回水裡。

    本來漁夫們還挺發愁的,畢竟他們村子窮,楚辭只看衣飾,也不像是尋常人家,不是他們村子能留得下的。

    不過馬上就有人提議,這人看起來家世肯定不一般,成了他的救命恩人,那以後豈不是也能沾沾光?於是楚辭就被當成了未來能下蛋的老母雞,也許應該是下金蛋的老母雞給送到東娃子家來了。

    不過楚辭當時的情況實在是不好,到了東娃子家就開始發燒了,他們就請了黃老頭來給他看病。

    楚辭從東娃子的話裡才聽出來,儘管東娃子一再強調黃老頭是神醫,但是他當真只是一個隻會幾個把式,完全不及格的赤腳郎中。楚辭有點慶倖,他居然沒有被半吊子的赤腳郎中給治死了,也是他命大。不過他也沒有被淹死,那才是真正的命大了。

    “大哥哥,你真的能給我們好多好多老母雞嗎?”東娃子捧著下巴,眼巴巴的看著楚辭。

    楚辭笑著點點頭。

    “你真的是啞巴嗎?”

    這回楚辭就使勁兒搖頭了。

    “大哥哥你是從外邊兒來的,外面是什麼樣的……”東娃子有問不完的話。

    楚辭應付了一會兒東娃子,就累得不行了。聽東娃子說他斷斷續續足足燒了半個月,期間他阿娘幾度差點以為他救不活了,要不是為了不讓前面投進去的雞蛋打了水漂,才硬生生忍著沒把楚辭扔出去。

    楚辭雖然感激,又有點心酸,原來他還是比老母雞和雞蛋值錢的。

    不過他還是覺得,如果他真的不能給烏嬸子還上雞,他就得被活啃了,畢竟,烏嬸子熬的老母雞湯味道真的很不錯。

    “東娃子,你大哥哥怎麼樣了?”噔噔噔幾個劇烈的腳步聲,一個皮膚黝黑,身材壯碩的漢子就進了屋。

    楚辭就看見了他真正的救命恩人。

    “大恩不言謝,來日定有厚報。”楚辭在心理說著,朝漢子真心一拜。

    那粗獷漢子一見這麼白生生的俏郎君給他行禮,馬上就不好意思了,搓著手,“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他翻來覆去就這麼幾句,又知道楚辭還不能說話,更加不知道該對他說什麼了。

    “一點都不好!”忍不住扔了手裡正在縫補的衣裳,“他不能開口說話,我們哪裡能找得到他的家裡人?難不成要一直吃喝在咱們家裡嗎?”

    漢子被自家婆娘一罵,就有些訕訕的。

    楚辭就微笑著看著烏嬸子。

    烏嬸子被楚辭一瞧,心裡就有些發慌,畢竟就算楚辭現在連炕都下不了,還不能說話,甚至只穿著她那死鬼的舊衣裳,人還是那麼好看,那麼有氣質。

    “哼,一個兩個都忒能吃了。”烏嬸子就慌慌張張去了廚房。

    楚辭心中得意,烏嬸子雖然嘴上話說得難聽,卻是標準的刀子嘴豆腐心,平日裡老是抱怨著,卻沒短楚辭一點吃喝。

    楚辭能好得這麼快,和烏嬸子的照料半點少不了關係。

    他現在只盼著身體能夠快些好了,然後弄清楚他到底淪落到哪裡來了。他得要趕緊回去,慕睿該擔心慘了。

    楚辭心中有些發緊,當時就算他沒注意到,但是能在他船上動手腳的肯定不是一般人,可惜到底是誰他也不知道。

    楚辭心裡清楚著,他現在怕是一點都不安全了,他們以為他死了才好,就怕那些人不見屍體誓不甘休。那楚辭貿然跑出去,可就是把脖子往人家刀子低下伸了。

    可惜楚辭心中再著急也沒辦法,他敢肯定,一旦他冒了頭,那救了楚辭的這個小村子,怕是也危險了,他必須要足夠小心,他不能連累了這個淳樸的小村子。

    遠在江南,不止慕睿要急瘋了,好長時間沒有收到楚辭那邊的消息,早就心中不安的楚軒,秘密消息這才杉杉來遲。

    哪怕慕睿已經盡力遮掩,楚辭的事情肯定會引起軒然大波,甚至動盪不安,楚軒還是知道了。( )

 第六十四章

    “還是沒找到人?”慕睿通紅著眼睛,他已經好幾天沒有合上眼睛了。

    慕睿只要一閉上眼睛,眼前就是楚辭從他面前,眼睜睜的跌落水中的畫面。

    “可惡!”慕睿的拳頭重重捶在身邊的樹幹上,“無論如何,一定要找到他,哪怕是……”慕睿嘴唇顫抖著,後面的話根本說不下去了。

    “慕少爺放心,我們是不會放棄的。”影一靜靜的看著慕睿,楚辭早就發過話,一旦他出了意外,他們就全全聽從慕睿的指揮。

    慕睿看著影一身上還來不及拆下的繃帶,重重的歎了一口氣。

    影一依舊木著一張臉,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有多麼的懊惱,這次是他失職了,竟然沒有察覺到周圍的船隻有恙,雖然他已經將偷襲他們的死士殺光,可是那些人的目的也達到了。楚辭落水,生死不明。

    “等陛下找到了,卑職字會向陛下請罪。”影一淡淡的說了一句,轉身離開了。

    淮河下游,沿著下游一帶已經被他們搜了一遍,若不是顧及著不能將這件事鬧得人盡皆知,他們非得將所有地方刮一個底朝天不可。

    “慕少爺,您休息一會兒吧。”楊柳的臉上殘留著憔悴,可是他已經不哭了。

    “這些天你也沒能好好休息,回去休息一下吧。”慕睿看了看楊柳,楊柳是楚辭的身邊人,楚辭沒有回來之前,他得替他照顧他。

    楊柳搖搖頭,“我還是想去幫忙找找主子。”他已經不是弱不經風的小戲子了,他想要幫上忙。

    “慕少爺!”一個手下慌慌張張來報,“慕少爺,福喜公公說,說有人要見太上皇。”

    “什麼?”慕睿和楊柳神色一變。

    把所有襲擊他們的死士殺了以後,沒有人知道這次襲擊的結果,楚辭這件事也根本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江南總督也只是知道太上皇打這裡遊玩,遭了刺客,好在身邊人給力,並沒有什麼大礙,只是受了驚。江南總督還狠很松了一口氣兒,要是太上皇真在他的地盤出了事,他也是沒有好果子吃的。誰知道太上皇會突然來這裡啊

    遇刺的事瞞不了,但是楚辭的事不能瞞也必須瞞!

    這些天,為了應付前來打聽消息的人,福喜和慕睿一概以太上皇舊疾復發,不宜客的理由打發了。楊柳這些日子穿上了楚辭的衣服,躺在了厚厚帷幕遮住的大床上,應付掉了一波又一波打探情況的人。

    本來已經安靜下來了,大家也都認為太上皇果然是身子嬌嫩,嚇一嚇就病了。可是現在又來了人,而且很明顯,居然連福喜公公也攔不住,還派了人來通知他們,顯然是那人不一般。

    楊柳和慕睿對視一眼,楊柳揉了揉眼睛,轉身就跑進了廂房,慕睿則飛快往外面跑去。

    “陛下,老奴都說了,太上皇還病著呢,想必您也不想太上皇有什麼事吧?”福喜的聲音有些無奈。

    慕睿剛剛要踏進房間的腳步一頓。

    “混帳!”楚軒要氣瘋了,手都在哆嗦,“朕要見辭辭,你這老奴才也想攔著朕嗎?”

    “不是奴才要攔著您,是太上皇當真不方便。”福喜額頭上滿是冷汗,這小祖宗怎麼來這兒了啊?盡添亂!

    饒是福喜公公八面玲瓏,此時也大感吃不消了。太上皇生死不明,小皇帝又鬧翻天,一瞬間,福喜只覺得天旋地轉。

    “要不,要不老怒領您去太上皇榻邊瞧瞧,您別打擾了太上皇,成不?”

    “狗奴才!你還想騙我!”楚軒終於爆發了,這一路瘋狂的趕路,整日裡的提心吊膽,楚軒早就已經接近了奔潰的邊緣,現在連這個老奴才也要騙他。辭辭,辭辭……

    “喜公公,告訴陛下實話吧。”慕睿終於走了進來,深神色複雜的看著楚軒,原來這小子居然就是小皇帝,原來如此。

    “慕少爺……”福喜看了看慕睿,歎了一口氣,整個人都萎靡了。

    楚軒拿通紅的眼珠子等著慕睿。

    慕睿倒也不怕他,“皇上,您來這裡,朝堂上還安穩嗎?”楚辭最在意的就是大楚,若是楚軒因為他而害得大楚動了根本,楚辭一定不會原諒他。

    楚軒本已經通紅的眼珠子變得血紅,仿佛困獸一般,“朕當然知道,朕來這裡之前,早就已經做好了安排。”就算他心急如焚,受盡了煎熬,還是咬著牙將京城那邊的事情安排好了。

    哪怕他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飛到辭辭身邊,他還是要先做好那些事。現在左相右相處理朝政,而太傅負責監國,小皇帝,卻因為憂心太上皇的病,跑到江南驛館給太上皇侍疾去了。

    “人人只會認為朕有孝心。”楚軒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說出這些話來。

    “找到兇手了嗎?”楚軒寒聲問。

    慕睿搖搖頭,“我們的人全力在尋找阿辭,根本脫不開身去調查兇手,而且那些刺客都是死士,根本留不下活口,也沒有任何線索。”

    “辭辭……”楚軒站立不穩,“辭辭還沒有找到嗎?”

    慕睿看著幾乎要暈倒的小皇帝,心裡也很難受,“我們會找到他的。”

    “慕少爺,我們又在淮河下游發現了幾具屍體。”就在氣氛異常沉重的時候,前一批出去搜尋的手下回來了。

    “皇上……”慕睿看了看楚軒,他不知道小皇帝能不能接受,但是這樣的事他已經經歷過好幾回,總得要親自過去看看的。

    “朕,朕也要去。”楚軒說完這句話,幾乎是下一秒就跌坐在了地上,“朕必須去。”

    慕睿眼中閃過一絲不忍。

    “慕少爺,就在前面了。”手下將他們帶到了江邊一處淺灘。

    這些日子,他們已經撈到了不下百具屍體。從淮河上游沖下來的屍體,基本都會在這裡被發現。

    慕睿看著遠處被白布遮掩的屍體,又看看仿佛失了魂的小皇帝,轉頭對手下道,“我們過去。”

    慕睿剛一抬步,楚軒已經跌跌撞撞沖了過去。

    “不會是辭辭的,不會,不會……”楚軒一邊念叨著,一邊絕望的掀開了遮蓋屍體的布。

    “不是辭辭。”楚軒看著那具被水泡得腫脹不堪,面目全非的屍體,腳一軟“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慕睿跟著狠狠松了一口氣,只是看著剩下的屍體,心又提了起來。

    楚軒喘息了很久,又顫抖著手去掀開其餘的白布。

    “辭辭不在這裡……”

    慕睿搖搖晃晃走到了楚軒身邊,卻驀然發現,小皇帝居然已經滿臉的淚痕。

    “阿辭會沒事的。”慕睿反復告訴自己。

    楚軒突然站起身來,狠狠擦了一把臉,沉聲道,“下游都找過了?”

    “沒錯。”慕睿見小皇帝面無表情,仿佛剛剛哭泣的人不是他,心裡一突。

    “全部?”

    “再往下去,可就是入海了……”慕睿話沒有說完,他們都對答案心知肚明。一旦入了海,別說人了,怕是屍首都找不回來。不管是慕睿還是楚軒,他們都拼了命的告訴自己,結對,絕對不會發生那樣的事情。

    “朕會安排更多的親信過來,你幫朕擋著,別讓那些人知道朕不在驛館。”楚軒說完,根本不讓慕睿有反駁的機會,“讓辭辭的人都暫時聽朕的調遣,朕不希望發生什麼意外。”

    慕睿根本反對不了,只能苦笑。

    可惜,就算楚軒已經是皇帝,他還是掌握不了命運。

    日子一天一天流逝,希望越來越渺茫,楚軒從一開始的冷靜,到越來越焦躁,越來越不安,整個人都瘋魔了。

    沒有屍首,也沒有聽說誰從江中救起了人,慕睿都要絕望了。

    他不得不相信,楚辭是真的沒了,再怎麼自欺欺人,楚辭生還的可能性也太小了。

    慕睿的手下,和楚軒新帶來的人,都開始吃不消了,甚至開始有了損耗。有人體力不支,不小心跌進水裡淹死了。

    慕睿終於下令,大部隊撤回來,休整過後,再擴大陸地上的搜索的地盤,將重點放在楚辭被人救起這個可能性,不願意再靠近水了。

    這一日,慕睿帶著楚軒,乘著已經修好的船,來到了楚辭最初消失的地方。

    水面上空蕩蕩的,除了他們自己的船,別的船一艘也沒有了。

    看不見當初熱熱鬧鬧的場面,今年的花魁大賽也無疾而終。江南總督早就已經戒嚴了這一片水域,立下了重誓要將太上皇遇刺這件事查個清楚。可惜到現在一絲進展也無。

    楚軒看著茫茫水面,眸子裡全是迷茫。

    他突然不知道,老天爺給他一次重來的機會,到底是為了什麼了。

    難道就為了再一次讓他痛失所愛嗎?他已經知道自己大錯特錯了,為什麼還要這樣對他?

    在給了他機會以後,還要這麼殘忍的剝奪他的希望?

    他已經承受不起了,他受不了,受不了了。

    楚軒死死盯著滔滔江水,眸子猩紅。

    “皇上。”慕睿沒來由的覺得心中一涼,只是他只來得及抬起手臂。

    “噗通”一聲,那個小小的身影就從他眼前消失了,他連一絲衣角也抓不住。

    江面上泛起點點漣漪,卻馬上就消失不見。

    “皇上!”慕睿陡然失色。

 第六十五章

    “大哥哥,今天也教我識字吧。”東娃子顫顫巍巍的抱著一塊木板,木板上面鋪了一層沙子。放下木板,他舉著一根樹枝,期待的看著楚辭。

    楚辭朝東娃子招招手,東娃子就笑呵呵的撲到了楚辭身邊。

    “今天爹帶回來了好大一條魚。”東娃子用樹枝在沙子上歪歪扭扭的畫了一條線,“一條魚就是一。”

    楚辭溫和的看著東娃子,接過他手中的樹枝,在東娃子的“一”旁邊畫了一條小魚,寫了一個“魚”字。

    “這是魚?”東娃子眼睛閃亮亮的看著楚辭的字和畫。

    楚辭點點頭,摸了摸他的腦袋。

    東娃子就開心的笑了,“我今天要學五到九了,大哥哥,我把前面的數字都數給你聽。”

    楚辭又點點頭。

    “一,二,三……”稚嫩的童音從一間破舊的茅屋裡響起。

    圍著灶台煮魚湯的烏嬸子,看了看那間房門,嘴角微微一翹,剁魚的手更加賣力了。

    她要把楚辭養得胖胖的,以後他才能更好的拉拔她的兒子。

    烏嬸子心中有一個小小的願望,她的祖父是漁夫,她的親爹是漁夫,她的丈夫還是漁夫。她不想她的兒子也走上了這條老路,這條路實在是太苦了。

    她希望她的兒子能夠走出去,楚辭就是她的希望。

    “讀累了吧?來喝點魚湯。”烏嬸子將燉得奶白的魚湯端進了屋內,笑呵呵的看著楚辭和東娃子。

    自從楚辭開始教東娃子識字以後,烏嬸子就看楚辭更加順眼了。哪怕楚辭依舊半死不活,吃喝拉撒都得有人伺候著,她還是甘之如霖,甚至還更加賣力,生怕楚辭那虛弱的小身板兒熬不過去咽了氣兒。

    “阿娘。”東娃子抬頭看了烏嬸子一眼,又繼續埋頭和手指較勁兒。

    楚辭卻笑嘻嘻的看著烏嬸子,有模有樣給烏嬸子拱手。

    這後生不但不惹人嫌,還招人喜歡。烏嬸子將魚湯擱在了炕桌上,“湯冷了就不好喝了,再擱一會兒,要記得喝。”說完她就轉身出去了,並且小心翼翼的掩蓋上了門。

    烏嬸子腳步輕快的走向廚房,她還得替她男人準備乾糧。

    “孩他娘。”破舊的籬笆突然被推開了,烏大叔滿頭大汗的走了進來,背上還扛著一個東西。

    烏嬸子臉一下子就拉下來了,“孩他爹,你不是打魚去了嗎?這個時候回來是要幹嘛?”她男人不去打魚,他們哪裡來的錢買糧買藥?

    “噓,孩他娘,先不說這個。”烏大叔立刻就關上了自家破舊的籬笆,還警惕的朝外面看了看。

    “這是咋了?”烏嬸子終於察覺到了什麼,也跟著緊張起來。

    “咱到後邊柴火垛那邊說話。”烏大叔扛著東西,趕緊往後面走。

    “這是!”烏嬸子看見烏大叔抗回來的東西,臉一下子就黑了。

    自己男人當寶貝一樣扛回來的東西,居然是一具小孩的屍體!

    “你咋把這玩意兒帶回來了!”烏嬸子氣得想一巴掌給烏大叔招呼過去,“你也不嫌晦氣?”

    烏大叔憨厚一笑,“他娘,你看這小孩的衣裳,一看就不是一般人。我把他撈起來了,摸了他身上的東西,也好給他埋了,讓他入土為安。”

    小漁村經常能夠撈到死人,所以也並不是太過忌諱,他們將死人身上值錢的東西拿走,將屍體入土為安,也算是公平交易了。

    “那你也不用把這東西帶回來啊!”

    “我不是看這小孩身上的東西挺值錢嗎?偷偷扛回來了,不叫別人知道。”烏大叔憨厚一笑,說著這個,卻有點不好意思。

    烏大嬸終於明白自家男人為什麼這麼做了,大方的點點頭,“算你識相。”

    當初明明是她家男人將楚辭從水裡打起來的,楚辭身上的好東西卻被一搶而空,他們最後只撈到了一件衣裳。

    雖說都是鄉里鄉親的,但是誰沒個私心?誰肯那麼大方?所以烏嬸子提著自家男人的耳朵念了一遍又一遍,她沒指望烏大叔從此以後就變聰明了,但是起碼讓他能把他們自個兒的小家放在第一位。

    可不,她男人總算是機靈一回了。

    “你看了沒有?”烏嬸子問的是屍體上的值錢物。

    “還沒有。”烏大叔搖搖頭。

    兩口子就一起湊到被他們放在柴禾垛上的屍體。

    “他爹,我咋瞧見這屍體還在喘氣兒呢?”

    “詐屍了?”

    “詐個屁的屍啊!”烏嬸子狠很給了她男人一個巴掌,“人還活著啊!趕緊去請老黃頭過來。”

    “唉唉。”烏大叔慌忙往外跑,跑了兩步他又折回來,一把將小孩抱了起來,往屋子裡沖。

    楚辭聽得外面的響動,好奇的看了看門的方向。

    東娃子坐不住了,看見楚辭朝他點點頭,就飛快的朝外面跑了去。

    “大哥哥,我家又撿到小母雞啦!”東娃子很快又興奮的跑了回來,直接仰著小臉跟楚辭炫耀。

    楚辭差點沒從土炕上摔下去。

    他還沒來得及好笑,就直接變成了驚悚。

    烏大叔和烏嬸子已經抱著一個人形物體進來了。

    楚辭正好奇的想要看看東娃子嘴裡的小母雞是什麼樣,結果等看清楚了小母雞的臉,卻眼前一黑,險些閉過氣去。

    這新來的小母雞居然是楚軒那個小白眼兒狼!

    這不可能!楚辭幾乎是立刻就這樣認為。

    那小白眼狼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他不是應該好端端的待在京城,享受著掌控一切,高高在上的快樂嗎?現在又怎麼以這樣的情況,這樣的方式出現在他面前。

    楚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眼睜睜的看著烏嬸子合力將人放在了炕上,向楚辭微微一笑以後,就急急的指揮烏大叔去請老黃頭。

    而她親自動手,開始扒人身上的濕衣裳。

    “咣當。”一枚玉佩從那人脖子上滾落出來,楚辭眼睛閉了閉,又很快睜開了。

    他不能再說服自己那人不是小白眼狼了,那枚刻著“楚”字的玉佩,再怎麼樣,已經清清楚楚的說明了。

    “大哥哥,你怎麼了?”一隻小手朝楚辭搖了搖。

    楚辭勉強扯出了一個笑容,朝楚軒那邊比劃了一下。

    “什麼,他是你弟弟?”烏嬸子聽完東娃子好不容易從楚辭嘴裡翻譯出來的話,直接驚呆了。

    楚辭臉色不大好看的點了點頭。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烏嬸子一家人面面相覷。他們實在是沒想到,隨便一網,先網到了楚辭,然後又網到了楚辭的弟弟,這可真是有緣極了。

    楚辭沒有看楚軒,他的心情極為複雜,所以直到老黃頭急吼吼被烏大叔拉進房子裡的時候,楚辭還是在發呆。

    “慢點慢點慢點。”老黃頭這一路上被折磨得夠嗆,一把老骨頭差點散了架。

    他看烏大叔這麼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差點以為自己治死了人,要被打擊報復了,這一路上簡直差點就要老淚縱橫。

    可惜,當老黃頭被推到一個死活不明的小孩面前,這才明白,原來人家還真的不是來找他拼命的,人家這是還是找他來救命嘞。

    “急急急,急什麼急?”看見自己的飯碗穩妥得很,老黃頭臉色一變,馬上就翹起了鬍子。

    他裝模作樣的看了一遍楚軒,“這小子命硬得很,一時半會兒死不了。”

    說完老黃頭一屁股坐在了炕上,哼哧哼哧的開始喘氣兒。他都快要累死了好嗎?

    烏大嬸狠狠擰了一把自家男人的腰間軟肉,烏大叔疼得臉色都變了。

    老黃頭歇息了很久,總算是恢復了戰鬥力。

    這回他就先把楚辭瞧了一遍,得意洋洋的很,“你小子,快要死了都被老夫救活了,老夫這是越來越能耐了。”

    楚辭拱拱手,看見老黃頭那樣子,差點笑出來。

    “至於你現在還不能開口說話的問題,你放心,老夫肯定有辦法。”老黃頭得意完了,還不忘記誇下海口。

    楚辭笑眯眯的點點頭,他拭目以待。

    “老黃頭,趕緊給那娃娃看看啊!”烏大叔急得直搓手。

    “知道了。”老黃頭咳嗽一聲,有些心虛。

    “老夫說你們到底是咋整的,怎麼三天兩頭都在往屋子裡面撿人啊?這沒完沒了了都。”

    老黃頭喋喋不休的抱怨,還是給楚軒檢查起來。

 

    他還是有幾分真本事,只是三分的真本事,七分的吹牛。能把楚辭給治活了,他是運氣好,而且楚辭本身就調養得好。

    這回,碰到楚軒了,老黃頭就心虛了,這娃娃的脈怎麼這麼奇怪呢?

    “你們還是有心裡準備吧。”老黃頭一臉嚴肅,“等會兒給你們開點藥,熬給他吃。”

    “小母雞要喝雞湯嗎?”東娃子睜著大眼睛問道,“大哥哥都喝了雞湯,小母雞要喝嗎?”

    “這,這。”老黃頭被這個問題問傻了眼,這小母雞又是哪個?

    “要,要得,要得。”對上東娃子純真的眼神,老黃頭趕緊點點頭,哎喲喂造孽哦,當初他只是隨口一說。

    只是看楚辭餓得有些可憐,好多天沒沾上葷腥了,順便也想那小氣吧啦的烏嬸子出出血,就那麼隨便說了。

    現在看來,烏嬸子被她兒子問著,怕是還要出血。

    當然,能喝雞湯,再怎麼重的病也要好了,老黃頭偷偷咽了一口唾沫,他就是這樣認為的,雞多好啊。

 第六十六章

    楚辭有些心神不寧,實在是躺炕梢的人讓他有些心煩氣燥。

    尤其是烏大叔還說了,人是他從水裡當死屍打上來的,和楚辭當初一樣,楚辭就更加心煩了。

    這小白眼狼到底怎麼回事?活膩歪了想死一死?還是也遭了意外?

    楚辭煩悶的直歎氣,這低矮狹小的房間因為多了一個人,更加讓他喘不過氣來了。

    楚辭艱難的將腿挪下了坑,這裡不是他的地盤,也沒有那些金貴藥材給他調理身體,能活下來已經不錯了,實在不敢要求太多。

    他本來想先慢慢恢復,再想辦法回去,現在這小白眼狼也蹦這裡來了,一開始的打算就行不通了。天知道京城那邊會發生什麼事?太上皇和皇帝都生死不明?這可真是天大的笑話了。

    “小混蛋,你能給老子少添點亂嗎?”楚辭下了坑,又出了一身的汗,他挪到楚軒邊兒上,看著昏迷的人,完全沒個好氣兒了。

    “老子也沒欠過你什麼啊?你特麼就不能消停一會兒?”楚辭無聲的爆了幾句粗口,才覺得氣兒順了一些。

    摸了摸喉嚨,楚辭又有些頹然,他的嗓子還是沒有好,他完全不想當啞巴啊!

    “小白眼兒狼!”楚辭伸手使勁兒在楚軒臉上戳,直把人的臉都戳變形了,這才覺得心情更好了。

    不過,楚辭這一戳之後,才發現這小白眼狼的臉居然只剩一層皮了似的。

    仔細瞧瞧,楚辭眉頭一皺,小白眼兒狼還真是瘦得一把骨頭了。

    這個時候楚辭才突然發現,他好像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仔細看過這小白眼兒狼了。

    印象中被他養得白白嫩嫩,糯米團子一般的孩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瘦出了尖尖的下巴。明明才十歲左右的年紀,眉心都生了豎紋,怕是平日裡跟個老頭子一樣愁眉苦臉才變成這樣的。

    楚辭的心裡一下子就平靜了很多,大概這是自從他回來以後,第一次這麼心平氣和的打量這小白眼兒狼。

    楚辭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拂過楚軒昏迷中依然緊皺的眉頭。明明是個這麼可愛的孩子,為什麼就這麼心狠呢?

    楚辭張了張口,又捏了捏那張薄薄的面皮,這是人皮,不是狼皮,他怎麼就能那麼狠得下心腸呢?

    楚辭有些想不通,再怎麼討厭一個人,十幾年的陪伴,難道就沒有一絲的動容嗎?

    手掌滑到楚軒的胸膛上,裡面有一顆心臟正在微弱的跳動著。真想摸一摸,看一看,這顆心到底是不是涼的,是不是黑的。

    楚辭的手掌又落到了那纖細脆弱的脖頸上,眼神有些迷茫。

    掌心下的脖頸是如此的脆弱,好像只要他一用力,那點微弱的呼吸就徹底會斷絕。

    楚辭的手不由自主的用了點力。

    楚軒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慘白的小臉泛起了異樣的薄紅。

    “辭……辭……”那雙明明緊閉著的眼睛突然睜開了,黯淡的眼神落在楚辭身上,卻迸發出了驚人的光。

    “辭……辭,你,來接我了嗎?”楚軒甚至有些分不清現實和夢境,但他臉上全是幸福的光芒。

    楚辭偏著腦袋看著他,並沒有理解楚軒的心情。

    “咳咳,我就知道你會來的,你怎麼可能丟下我一個人呢?”楚軒抬起一隻手,放在了楚辭掐住他脖子的手背上。

    楚辭很奇怪,“你不怕死嗎?”

    “咳咳咳,我,我等了你好久了,可是你一直沒有來。”楚軒的聲音還帶著委屈。

    “等我?等我做什麼?”

    “我來等你接我走,我好想你,辭辭,我睡覺的時候都夢不見你,你就這麼討厭我麼?連夢都不給我。”他這樣說著,眼淚大滴大滴的流了出來。

    一滴眼淚滴在了楚辭的手上,楚辭被燙著了似的,一下子鬆開了手,甚至驚慌的後退了幾步。

    楚辭難以置信的看著自己的手,似乎很不明白,剛剛想要掐死一個孩子的人真的是他自己。

    “辭辭!別走,不要走!”原本虛弱的人因為楚辭的離開,一下子癲狂了,楚軒的眸子一下子紅得嚇人,他猙獰的看著楚辭的方向,一邊咳嗽一邊朝楚辭伸出了手,“回來!回來!我不准你走,回來!”

    楚辭的呼吸有些不穩,額頭上也全是汗,甚至有些站立不穩,差點跌倒在地上。

    勉強平靜了呼吸,楚辭強忍著虛弱,扶著牆朝房間外走去。

    “辭辭!”發現楚辭離他越來越遠,楚軒又急又氣,好不容易來了,還不肯帶他走嗎?怎麼可以!

    楚軒想要追過去,卻直接從炕上滾落,強忍著心中的絕望,楚軒小手抓住地面,掙扎著前行,留下一道一道觸目驚心的抓痕,“不准走,不准走!”

    可是任憑他怎麼呼喚,楚辭的身影還是消失了,楚軒的眼神一點一點黯淡下來,重新變得空洞又絕望。

    他放棄了追趕,靜靜的躺在地上,像一具麻木的屍體。

    “大哥哥?”東娃子看見搖搖晃晃,神色倉皇的楚辭,趕緊小跑著去扶住他。

    “大哥哥你怎麼出來了?阿娘說了,病人要好好休息,大哥哥你不乖。”

    楚辭勉強一笑,說不出話,只好摸摸東娃子的小腦袋。他拼命讓自己忽略耳後那一聲比一聲絕望的呼喊。

    “大哥哥你怎麼了?臉色好難看。咱們還是先進屋去吧。”東娃子看見楚辭難看的臉色,心裡很擔憂。

    楚辭搖搖頭,指了指大門外。

    “大哥哥想出去?”

    楚辭點點頭。

    “好吧,那只能一小會兒哦。”東娃子挺挺胸膛,一副小大人的模樣。

    楚辭刮了刮他的小鼻子。

    “等等,我先進屋去拿件衣裳。”發現楚辭身上單薄的衣裳,又想到大哥哥的衣裳被他阿娘賣了,東娃子臉一紅,抬腿就往屋子裡跑。

    “哎呀,小母雞怎麼摔了啊!”

    “阿娘,阿娘,小母雞摔下炕了!”東娃子想找人幫忙,跑出來一看,發現楚辭已經不在院子裡了。

    不過東娃子只猶豫了一下,還是找他娘去了,他一個人搬不動小母雞。

    楚辭一個人靜靜的看著寬闊的大海,海風鹹腥又濕潤。

    等他慢慢摸索著回到東娃子那破舊的家,一進門,就被一雙灼灼的眼珠子給盯住了。

    “呀,大哥哥你回來啦。”東娃子看見楚辭,立刻就擺擺手,“小哥哥醒了,可惜剛剛你不在。”

    楚辭點點頭,盯著火辣辣的視線,淡定的坐在了條凳上。

    “小哥哥,你再和我說說外面的故事唄。用雲彩織成的衣裳,真的有嗎?我阿娘穿上那衣裳,會不會也變成了仙女兒?”原來是被故事迷住了。

    楚軒勉強收回視線,看了看東娃子,啞著聲音道,“衣裳再漂亮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喜鵲兒幫阿郎找回了他的仙女兒。”

    “哦。”東娃子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不過他只是糾結了一下下,很快又重新高興起來。

    “大哥哥,你的弟弟病好了,你高不高興。”東娃子跑到楚辭跟前。

    楚軒的視線立刻粘上了楚辭,帶著不加掩飾的貪婪和喜悅。

    “……”楚辭沒有看楚軒,揉了揉東娃子的腦袋。

    楚軒的臉色很快就變了,他瞪大了眼睛,發現了什麼不對勁,“辭,辭辭,你的聲音?”他的牙關都在打顫。

    楚辭終於給了楚軒一個正眼。

    “大哥哥現在說不了話,不過神醫說了,大哥哥很快就會好的。”東娃子看看他的大哥哥,又看看剛剛改口的小哥哥,將手指含進了嘴裡。大哥哥和小哥哥兩個人都好奇怪。

    楚軒看著楚辭淡然的面容,勉強扯了扯嘴角,“對,沒事的,會好的,當然會好。”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說服他自己。

    楚軒就下了炕,搖搖晃晃站起來,朝楚辭跌跌撞撞走去。

    楚辭眉頭微皺。

    楚軒伸出手,由不得楚辭拒絕,一下子將滾燙的額頭貼在了楚辭的腰間。

    切切實實的感受到了楚辭的溫度,慌亂的心終於找到了港灣,楚軒抱著楚辭的大腿,抓住楚辭的衣角,倚在楚辭的腿邊,竟然就這樣睡著了。

    楚辭惱火的瞪著人,偏偏說不出話來,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東娃子好奇的張望著,“大哥哥,小哥哥是太累了嗎?”

    楚辭扯了扯自己的衣角,楚軒抓得太緊,根本拉不動。

    嘴角抽了抽,楚辭苦大仇深的看著已經睡過去的人,腦仁兒開始一抽一抽的疼。

    “大哥哥,小哥哥肯定很想你。”東娃子人小鬼大,“剛剛小哥哥明明都沒有問你一句話,可是等大哥哥你回來了,小哥哥就不願意理我了。”東娃子有些委屈。

    他雖然人小,但是已經懂得很多了。

    楚辭又無奈的看著東娃子。

    “小哥哥羞羞,這麼大的人了,還不敢一個人睡覺。”

    楚辭趕緊打斷東娃子的想像,小娃娃的腦補能力太強了。

    他提著楚軒,想了想,還是決定把他扔回炕上。

    不過等他勉力揪起了人,才發現楚軒不是瘦得厲害,而是瘦得非常厲害,連他一個病蔫蔫的人,都可以將楚軒提起來了。

    楚辭忽而有些不忍心,不管楚軒曾經做過了什麼,他現在依舊是個孩子,那些曾經的傷害,于楚辭是一場痛,于這個孩子,卻又是不曾發生過的。他是不是對他太過苛刻了?

    也許,永遠遠離這個孩子,讓他忘了他,對他們才是最好的。

 第六十七章

    就在楚辭十分努力的思考著要怎麼無聲無息的從楚軒的跟前消失時,那小白眼兒狼已經以一種十分驚人的速度健康起來了。

    明明楚辭自個兒還是出個門三步一喘氣兒,五步歇一歇的破落身體,楚軒那小白眼兒狼居然已經活蹦亂跳了,可把楚辭給羡慕嫉妒的。

    “辭辭,給。”楚軒捧著一碗海鮮粥,眼巴巴的遞給極度鬱悶,周身散發著陰暗氣息的楚辭吃。

    楚辭斜著那碗海鮮粥,根本不想搭理捧粥的人,他怕他多看幾眼,就要一拳頭給他捶過去。

    楚軒並沒有接收到楚辭的嫌棄,反而恍然大悟似的,舉起碗裡那只磕掉了一角的搪瓷勺子,笨拙的舀了一勺,遞到楚辭面前,“辭辭,吃。”

    楚辭:“……”

    他再不要臉,也不至於還要一個小屁孩來親自伺候喝粥吧?

    楚辭相當嫌棄那一勺粥。

    楚軒又一次“明白”了楚辭心裡的想法似的,“哦”了一聲,急急把勺子撤回去,嘟起小嘴巴,“呼哧呼哧”連吹好幾口氣兒,腮幫子鼓得跟包子似的。

    “不燙了,吃。”那被吹過的勺子又遞到楚辭跟前了。

    楚辭:“……”他到底是吃呢,還是不吃?這真是一個嚴肅的問題。

    “大哥哥,小哥哥!”東娃子蹦噠著小短腿兒,哼哼唧唧跑了過來。

    楚辭暗道一聲僥倖,他實在是受不了小白眼兒狼跟他這幅“父慈子孝”的場面了。

    若是楚軒知道楚辭當他們在“父慈子孝”,怕是立刻要氣得吐血不可。可惜他並不知道楚辭所想,他們兩個也沒有任何的默契與心有靈犀,於是,楚軒心中是樂開了花的。

    只是東娃子這麼一顆大燈泡佇過來,楚軒那點“和辭辭獨處”的曖昧泡泡瞬間破碎。不過他只是臉色微微一變,很快就恢復了正常,沒有讓任何人察覺到。

    “大哥哥,這麼大人了還要小哥哥餵飯,羞羞。”東娃子捧著小臉,瞪大了眼睛。

    楚辭一把老臉都被東娃子純淨的目光看得湧上了血色,怎的突然感覺真有點丟人呢?

    好吧,大概是那小白眼兒狼端飯的姿勢太過標準,楚辭又是被伺候習慣了,一時間也沒有察覺不妥。只是這樣直白的被一個小娃娃說出來,楚辭還是覺得老臉有些掛不住。

    楚辭趕緊伸手從楚軒手裡搶過了碗,也不管燙不燙,直接往嘴裡倒。

    看得楚軒眉頭大皺,生怕楚辭被燙著了噎著了。

    燙是有點燙,噎著倒是不至於。這碗海鮮粥裡面也只是幾條賣不出去的小魚,和幾粒陳米罷了。可惜,這樣的伙食,在東娃子家已經算得上是極好的了。

    楚辭喝完了粥,還朝東娃子笑了笑,意思是他自己吃了。

    楚軒直接把那笑容當成了給自己的了,馬上就變成了個二傻子,笑得一臉蠢樣。

    楚辭瞧見楚軒笑得那蠢樣,直接翻了一個白眼。這小白眼兒狼該不是被水泡了一泡,腦子進水了吧?

    不理會楚軒,楚辭只看著東娃子。

    東娃子見楚辭吃完了飯,馬上就麻溜的將他的沙盤搬上了炕,讓楚辭繼續教他識字。

    楚辭就拿起小樹枝,在沙盤上寫寫畫畫。

    可惜他不能說話,教學進度緩慢,楚軒見狀,馬上覺得這是一個機會,於是張口就將楚辭寫的字兒正確的讀法給念出出來了。

    東娃子高興的跟著讀,這讓本來心有異樣的楚辭直接閉了嘴,乾脆只盯著沙盤,懶得越看越煩了。

    養傷的日子也過得很快,當楚辭能夠臉不紅氣不喘的坐在沙灘上的時候,日子已經又過去了半月。

    楚辭坐在沙灘上,手心裡攥了一把細沙。

    將拳頭提了起來,就見到絲絲縷縷的細沙從指縫間溜走了。越想抓住,卻越抓不到。

    站在遠處的楚軒,看著楚辭手中那一縷一縷消失的沙線,不知怎麼的,卻覺得心口有些發涼。

    楚軒拍了拍胸膛,勉強將那點不安給拍散了。知道楚辭並不想多看見他,他就遠遠的躲在一邊,只靜靜的看著,並不打擾。

    楚辭慢吞吞的站了起來,一搖一擺靠近了海邊的小樹林。

    “屬下來遲了,請主子責罰。”影一單膝跪地,抱拳認錯。他的身形被草叢和樹木掩蓋了,楚軒隔得遠了,也沒有發現。

    楚辭輕輕的搖了搖頭,垂下手,影一就高舉了他的一隻手。

    “不關你們的事。”楚辭寫道,“可別都去舉劍自刎了吧?”

    影一木木的臉上又一瞬間的色變。

    楚辭又寫,“寡人可不希望等寡人回去的時候,連個可以用的手下都沒有了。”

    影一常年木訥的臉上都忍不住有些抽搐了。

    影一張了張口,似乎想要和楚辭爭辯什麼,不過想到楚辭現在明明什麼話也說不了,只好又把話憋回了肚子裡。

    楚辭見到自家暗衛被自己寫得臉都青了的模樣,覺得開心極了。

    楚辭又問了一些江南和京城那邊的情況,影一一一作答。

    他並沒有問他們是怎麼找到他的,就算不說出來,楚辭也能夠猜測到,那其中肯定很不容易。

    很快,楚辭就松了一口氣,還好,慕睿那小子關鍵時刻不會掉鏈子。否則這太上皇掛了,皇帝也掛了,這消息有夠勁爆的。

    “你們沒有抓到兇手?”楚辭又寫。他可是把那炸壞他們的船,害得他漂流了那麼久,九死一生,還是差點見了閻王的罪魁禍首記得門兒清呢。

    不狠狠的還回去,楚辭覺得,他的罪可就白受了。

    影一繼續木著臉,謹慎的搖了搖頭,他們之前只把力氣花在了尋找楚辭身上。現在楚辭尋到了,影一的神色漸漸緊繃起來,有些躍躍欲試。既然楚辭已經找著了,還連帶著那個把所有人嚇得魂飛魄散的小皇帝也在這裡,他們就可以全力追查兇手了。

    楚辭自然是明白自己手下的心思的,不過,過猶不及。

    “先好好休息。”楚辭的手指在影一掌心滑動著,帶起一片一片的麻癢之意。

    “這些日子你們辛苦了。”

    影一身子一頓,脊背稍微有些彎曲,“都是屬下們應該的。”

    楚辭拍拍影一的肩膀,影一沉默著,恍若一座雕塑。

    在外邊久等不見楚辭出去的楚軒也有些慌了,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朝楚辭飛奔了過去。

    “辭辭!”楚軒一頭紮進小樹林子,無頭蒼蠅一樣亂竄。

    “辭辭,你跑到哪裡去了?”楚軒心中有些發慌,辭辭明明已經不能說話了,要是遇到什麼危險,連救命也喊不了。

    可惜楚軒轉了大半個小樹林,還是沒有看見楚辭的身影,心中越發的著急。

    “辭辭!”他的聲音在小樹林迴響,顯得又淒厲又可憐。

    “啪。”一隻手臂按在了楚軒肩膀上。

    楚辭神色有些不滿,這小子,至於要喊得那麼慘烈嗎?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怎麼了呢。

    “辭辭!”楚軒轉頭看見楚辭,再也忍不住了,沖上前去一把抱住了楚辭的腰。

    楚辭渾身都僵硬了,楚軒抱得很緊,幾乎讓楚辭有些喘不過氣兒來。

    “我以為你出事了。”楚軒悶悶道,聲音還帶著點哭腔,“你跑到哪裡去了?你不要嚇我了,也不要丟下我。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楚辭放在楚軒肩膀上,試圖將他推開的手臂就猶豫了一下。

    事實上,他已經很久沒有好好抱過這個孩子了。

    抱著他的這個孩子並沒有十分健康,明明在記憶中,這孩子在這個時候正是活潑開朗圓潤可愛的。

    不過,楚辭也只是稍微歎了一口氣兒,

    腳下的泡都是自己走出來的,既然已經決定了,就無所謂心不心軟的問題。

    楚辭拍拍楚軒的肩膀,示意他鬆開他。

    楚軒就抽抽噎噎的鬆開手,還偷偷摸摸的去看楚辭的臉色。

    可惜,楚軒還是沒能從楚辭面兒上瞧出什麼來。

    楚辭指了指小樹林外,就帶著楚軒一步一步的走了出去。

    “辭辭,你怎麼了?””楚軒很敏銳的發現楚辭的心情好像不一樣了。

    楚辭擺擺手,示意楚軒別多問,跟他走就是了。

    很快,他們兩個就回到了小漁村。

    “大哥哥,你們出去玩兒都不帶著我。”東娃子見到楚辭,立刻就眼淚汪汪的。大哥哥和小哥哥太過分了,明明他只能留在家裡面一遍又一遍的寫楚辭佈置的作業,他們卻可以出去玩。

    楚辭有些哭笑不得,他看了看楚軒,示意他給東娃子解釋一下。

    楚軒耐著性子,摸了摸東娃子的腦袋。

    “記住了,小孩子要認真學習,大人們的事不要操心,等你長大了就明白了。”

    楚辭狠狠翻了個白眼,這傢伙給人家小孩胡說什麼呢。

    “小哥哥不也是小孩子嗎?”東娃子看著楚軒,疑惑道。

    楚軒:“……”好吧,他好像有些得意忘行了。

    楚辭狐疑的看了一眼楚軒,楚軒後背一涼,生怕被楚辭看出什麼來了。

    幸運的是楚辭還真的什麼也沒有看出來,他只是一瞬間覺得有點奇怪。

    只是這樣還是讓楚軒心驚肉跳,他決定了,以後單獨和辭辭在一起是時候,絕對要時刻警惕。他不能露出一點馬腳。

 第六十八章

    平靜的小漁村如今也變得不平靜了。

    從烏家救了兩個人開始。

    影一尋到楚辭的第二天,接到消息的慕睿就匆匆趕來了。

    “阿辭!”等慕睿見到了楚辭,尤其還知道了楚辭不能說話以後,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阿辭!”慕睿一個熊撲,差點把楚辭掀一個跟頭。

    楚辭哭笑不得,只能拍拍慕睿的肩膀讓他冷靜冷靜。

    慕睿抱著楚辭淚眼婆娑,膩膩歪歪了半天,把站在後頭拿眼睛看著他們的楚軒眼珠子都瞪紅了以後,這才撒了手。

    “瘦了。”慕睿捏捏楚辭的胳膊,心疼極了。

    楚辭搖搖頭。

    慕睿上上下下,頂著楚軒幾乎要噴火的眸子把楚辭摸了一遍,確定人真的沒事兒以後,這才把心落回了肚子裡。

    楚辭乖乖的讓他摸,一點脾氣沒有。

    “等回去了,咱們找神醫來給你治嗓子。”慕睿抹了一把臉,雖然他在大家面前始終是沉著冷靜的,但是沒有人知道,他其實早就已經是強弩之末,楚辭出事對慕睿來說不亞於晴天霹靂!

    好在楚辭現在找到了,他總算可以松一口氣兒。

    不過,剛剛慕睿只顧著看楚辭了,沒注意到楚辭的身後,這會兒瞧見楚辭身後那個小身影,差點沒氣歪了鼻子。

    “喲,咱們的皇上也在這裡啊?那水裡的大魚怎麼著就放過了您這一身細皮嫩肉,沒把您給一口吞了呢?”

    慕睿簡直對楚軒一肚子火氣。誰能料到,這堂堂的少年皇帝,居然在他面前來了一出“自殺殉情記”!

    慕睿簡直不知道楚軒的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他不知道他的行為會給大楚帶來多少麻煩嗎?他苦苦隱瞞楚辭的事,已經夠辛苦了,楚軒還要給他添亂!

    慕睿簡直不想回憶這些日子他到底是怎麼熬過來的,他簡直快要瘋了。

    看看,跳水的小皇帝如今活蹦亂跳的,他這個倒楣蛋兒卻在後面累死累活的收拾爛攤子。也幸好人命大沒死了,要不然,這消息一旦走漏,慕睿就要考慮是不是也要用自殺來表達對楚辭的愧疚了。

    這簡直不是人幹事兒。

    楚辭也知道那小白眼兒狼發瘋給慕睿帶來了多大的麻煩,他一個被趕出家門的侯府庶子,居然那麼大膽子代表太上皇和皇帝,想必沒幾個人服他。

    不過慕睿總算是熬過來了,現在楚辭楚軒都找回來了,他也可以卸下膽子了。

    要知道,連一心只和家中小妾紅-袖添香的昌平侯都寫信給他了,還有他那姨娘,可以想像慕睿有多心煩。這次迫不得已站在了前面,估計以後慕睿的平靜小日子就不會再有了。

    事實上,事情的發展根本沒有楚辭預料的那麼好,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太上皇閉門謝客也就算了,憑什麼小皇帝來了,還是閉門謝客吧?太上皇見不得人,小皇帝總能見人吧?

    太上皇身邊的公公和心腹整日裡把他們攔著算什麼?

    於是,各種懷疑和猜測紛紛面世。

    據說最靠譜的便是,太上皇在那一場刺殺當中不太好了,或者乾脆已經沒了,所以太上皇身邊的人才拼命封鎖消息。

    那皇上又是怎麼回事兒呢?

    太上皇有多寵愛皇上,要星星不給月亮,這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只是最近太上皇性情大變,小皇帝繼位以後,據說已經和小皇帝的關係極為冷淡了。但是誰又敢真正確定,這不是太上皇面上裝出來的啊?

    人家表面冷淡,說不定私下裡好著呢。

    是不是太上皇真沒了,小皇帝傷心過度,也不行了?

    可惜,猜測就是猜測,誰也不敢肯定,就連一手安排了刺殺的人都不知道太上皇到底是死是活,驛館連只蒼蠅也飛不進去,他們也只能猜。

    奇奇怪怪的各種版本,什麼太上皇和小皇帝都死了啊,太上皇和小皇帝想過二人世界啊,太上皇死了,小皇帝太傷心以至於重病不起啊。

    簡直讓人歎為觀止。不過他們的猜測也離真正的事實不遠了,但是沒人能夠證明,也只能幹瞪眼。

    人家說小皇帝衣不解帶的照顧重病的太上皇,這麼有孝心,難道他們敢阻攔陛下進孝?沒誰敢吧?

    當然,巴不得流言成真的人大大存在。比如刺客背後的人,比如,當今的太皇太后娘娘。

    太皇太后聽到南寧從宮外帶回來的消息,恨不得大笑三聲,那兩個小畜生死在外面簡直最好不過了,省得整日礙她的眼。

    南寧公主自然也很高興,不過她還有理智,不如太皇太后那麼誇張。

    “母后,您別這樣。”南寧看了看殿內垂頭不語的宮人們,扯了扯太皇太后的袖子,示意她收斂一些。人多口雜,今兒太皇太后嘴裡說的話,傳出去可就不好了。

    太皇太后也只是稍微得意了一下,她不是個沒有分寸的,立刻示意她身邊忠心耿耿的老嬤嬤把宮人們帶出去。

    殿內只剩下南寧和太皇太后母女兩個,母女兩個這才相視一笑,說不出的暢快得意。

    “要是那小畜生直接被刺殺而死就好了。”太皇太后眯著眼睛,一臉狠厲,“若當真是那樣,哀家還要感謝他們呢。”

    南寧撫著自己漂亮的指甲,“算那小畜生命大。”

    “這樣說來。”南寧突然笑了,“母后,聽說那小畜生連炕都起不來了,這回怕是不死也要丟半條命吧。那小畜生命賤,說不得一下子就死了呢。”南寧說到這裡,面上很是期待。

    “不過。”南寧話鋒一轉,“母后,您說,那小雜種也一塊死了,那該多好啊。”

    太皇太后蹙眉,輕輕拍了拍南寧,“小雜種如果真死了……”她不由得開始考慮這個可能性。

    可惜先皇子嗣不豐,除了她那個可憐早逝的兒子,就楚軒一個小賤人生的雜種了。如果那小雜種也死了……

    太皇太后越想眉頭皺得越緊。

    南寧卻突然拿出帕子捂住嘴巴,幹嘔了幾聲。

    “南寧,這是怎麼了?”太皇太后一見寶貝女兒不舒服,立刻就著急了。

    南寧的臉上飄出一朵紅暈,人也有了點女子的嬌羞。

    “母后,我,我覺得我可能是有了。”

    “有什麼了?”太皇太后一開始還挺奇怪的,隨即想到什麼,立刻露出驚喜的神色,盯向了南寧的肚子,“哀,哀家的兒可是懷了身孕?”

    南寧有些羞澀,“有些日子沒來小日子了,只是還沒有看過太醫,還不能確認。”

    “好!”太皇太后撫掌而笑,“實在是太好了,哀家馬上叫太醫來,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南寧見太皇太后開心的模樣,心中也很得意。她出嫁三年無所出,還仗著自己公主的身份不准夫君納妾,夫家那邊早就頗有微詞了。現在她終於有了身孕,看誰還敢在她前面拿孩子的事兒擠兌她?

    撫了撫肚子,南寧有了些即將為人母的驕傲。

    等看過了太醫,證實了南寧確實懷孕以後,太皇太后高興得差點暈過去。她唯一的血脈,現在也要做娘了啊!

    太皇太后高興得跟什麼似的。

    只是南寧上一刻還掛著笑容,下一刻已經哀哀戚戚了。

    “南寧,這是怎麼了?”南寧肚子裡有她的金孫,太皇太后別提有多緊張了。

    “母后,兒是有些傷心啊。”南寧拿帕子擦擦眼角,“兒孩子的舅舅不喜兒,將來也不會喜歡兒的孩子,這孩子,這孩子出生以後,怕是要十分可憐。”

    太皇太后臉色一下子就變了,重重一敲龍頭拐杖,“他敢!”

    南寧繼續抹淚,“怎麼不敢?而現在兒自己連進個宮來給母后請安都不得自由,那兒的孩子,怕連宮門也進不了了,以後要來給母后請安,還得看人的臉色。”

    太皇太后臉色十分難看,一個是她的金孫,一個是“小雜種”,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哼,哀家會給他那個機會嗎?”太皇太后現在怕是恨不得小雜種也死在外頭了。

    “母后,可是,可是那小雜種是父皇唯一的兒子了。”南寧哀怨著道。

    太皇太后眯了眯眼,輕輕拍拍南寧的手背,“莫要忘記了,當初那小畜生是怎麼當上皇帝的。”

    南寧愣了愣,隨即眼睛一亮,“母后,您是說,過繼?”

    太皇太后胸有成竹,“我大楚,可不只是那小畜生姓楚。”

    這是打算要在族裡過繼一個了。

    南寧看了看自己的肚子,神色有些不滿,既然打算過繼,為什麼小畜生可以,小雜種可以,她的兒子卻不可以?

    不過她也只是想想罷了,太皇太后嫁入了楚家,自然就是楚家婦了,怎麼也不可能過她這個出嫁女的孩子。就算能過繼外人,那也不能是她的孩子。孫子變兒子,這不是徒惹人笑話嗎?況且事關宗族,就算是身為太皇太后,也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韙。

    不過,南寧轉念一想,若是母后過繼一個年紀小,又隨隨便便能夠拿捏得住的……

    南寧和太皇太后的對話自認為隱蔽,卻在下一刻就一句不漏被傳進了棲鳳閣。

    袁令儀聽得那母女兩個這麼不要臉的小算盤,好脾氣的她都氣得摔了兩個茶盞。

    本來楚辭的事已經讓她很是擔憂焦慮了,這對母女又不消停了。

    袁令儀忍不住想,她是不是太給她們面子了,以至於她們還沒有明白自己的處境?

    她真的不介意拿這母女好好出一口氣,就算她平日裡太過低調溫和,也不代表,她不是這真正的後宮之主。

    她們不是想過繼一個孩子嗎?那就給她們罷了,就是不知道太皇太后會不會後悔!

    袁令儀愣愣的看著窗外,明明陽光那麼明媚,她還是覺得很冷。楚辭到底安不安全,他已經好久沒有給她寫信了。

    袁令儀捏緊了裙擺,高高的昂起了下巴,她雲鬢高聳,珠釵繁複,不讓自己有半分的狼狽。楚辭不在宮中,她得替他守好這個家,她不能叫他有後顧之憂,叫他擔心。

    她知道幫不了楚辭太多,這也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第六十九章

    東娃子一家子都很沉默。( 小說閱讀最佳體驗盡在【】)

    “孩他爹,這老母雞和小母雞,看起來不是一般人啊……”烏嬸子還是第一個開口了,也許他們撿著的不但是下金蛋的雞,還能下座金山。

    “阿娘,大哥哥和小哥哥不是母雞。”東娃子小聲反駁著,卻再也不敢往他們身前湊了。

    東娃子看看自己打滿布丁,還短了一截的衣裳,想想大哥哥身上穿的阿爹的衣裳,目光黯淡,一點都不相配的。

    東娃子第一次意識到了人和人之間的差距。就算大哥哥不在意,東娃子還是覺得有些自卑。

    烏大叔一張滄桑的臉沉默著,看了看妻兒,只能歎一口氣,“咱家小,裝不下那樣的貴人。”

    烏嬸子這回不說話了,只用圍裙擦了擦手,轉身進了廚房。

    可惜,烏嬸子做的飯,楚辭他們已經吃不上了。

    東娃子端著大碗公,沉默的看著空蕩蕩的屋子。

    “阿娘,哥哥們走了。”東娃子放聲大哭。

    烏嬸子快步走過來,看著哭泣的東娃子,只一個勁兒的歎氣,這母雞都跑了,她還哪裡來的蛋啊!烏嬸子有些憤憤不平。

    只是第二天就有人大張旗鼓給他們送來了一條相當結實耐用的漁船,還有一封縣學的介紹信。憑藉這封信,東娃子就可以不花一文錢進縣學了,村長的兒子想進縣學還不容易嘞。而且有了好船,烏大叔也可以淘汰了那條他爺爺傳下來的老漁船,以後還能打更多的魚。

    村裡人都很羡慕,哪裡想到不就是把人弄回去養了幾天嗎?這烏家就發達了。只是又不免說那兩個人小氣,那可是救命大恩,才送了這麼點東西!

    烏嬸子也不免偷偷罵了幾句,那兩個公子看起來那麼不一般,怎的又這麼小氣?只是她還是明白,就算楚辭給的多,他們家也不一定能保下來,太打眼兒了。

 

    烏嬸子現在還可以和村裡人一起嘮嗑那兩個小氣巴拉的公子,大家同仇敵愾,還幫她抱不平。

    東娃子則偷偷藏著楚辭悄悄留給他的沙盤,大哥哥說了,沙盤裡有將來他去找他們的盤纏,要藏好了,說都不可以告訴。

    ……

    沒想到這麼快就走了,楚辭看著離他越來越遠的小漁村,有些悵然若失。在樸素小漁村的日子非常平靜,楚辭有時候甚至忍不住想,若是留在那裡一輩子也不錯。

    他都活了那麼大歲數了,富貴過,落魄過,享受過權勢,也淪落過罪囚,當真是萬般滋味嘗了個夠。也許到了最後,那種平淡的日子,才是他最終的歸宿。

    “辭辭。”楚軒猶豫著湊上來,“辭辭捨不得的話,我們下回還一起來看烏嬸子他們。”

    楚辭搖搖頭,扯了扯肩膀上的裘衣,轉身進了船艙。他得先休息休息養養神,回了驛館,還有一場大仗要打。

    他要高調的宣佈,太上皇回來了。

    “喜公公,我們只是來拜訪太上皇和皇上的。”江南總督面色不善,他帶領著江南大小不一的許多官員來這驛館,卻三番五次的被一個太監阻攔,哪怕這太監是太上皇的心腹,心裡也有些窩火了。

    福喜還是那副半死不活,軟硬不吃的死樣子,“總督大人,咱家同你說過許多次了吧?太上皇和陛下誰也不想見,你們哪,就別為難咱家一個奴才了。”

    福喜皺著一張臉,簡直要多無辜有多五無辜,好像他們這些要來拜見兩位陛下的人,都是在無理取鬧一樣。

    “喜公公,還是請您進去通報一下。”江南總督強忍著不耐,還是好脾氣道。

    “大人呐,咱家都說了,兩位陛下不想見人。”福喜圓圓的臉哀怨的很,好像他們讓他苦惱極了。

    “你!”江南總督氣得夠嗆,他身後的大小官員們也開始明裡暗裡指指點點。

    當人家是聾子聽不見嗎?福喜嘴角一抽,這些人,要不是看在他們都是地方父母官,而且還是地頭蛇的份兒上,他是一個都不願意放進來。

    “大人們請回吧,咱家做不了這個主!”福喜直接攆人了。

    “你,你不就是個太監嗎?得意什麼!”縣令家新官上任的主薄忍不住開口道。

    主薄這一開口,周圍馬上就響起了“嘶嘶嘶”倒抽氣兒的聲音。好傢伙,初生牛犢不怕虎啊!這位怕是根本就不明白,丞相身邊三品官兒啊!更何況這位還不是丞相身邊的人,乃是當今太上皇身邊的人。

    太上皇這才退位多久?但是誰又敢在他面前放肆了?

    這主薄的上司腦袋裡“轟”的一聲,簡直恨不得一巴掌抽死他,看他還敢不敢在公公面前胡言亂語?

    “哦?”福喜只是眯了眯眼,饒有興致的看著那主薄。他好久沒見著這麼有趣兒又大膽的人了,誰敢對他說這個?福喜還真有點稀奇。這種人,說好聽點就是正義感爆棚,以為全世界就他是對的。這說得難聽點了,那就是個二愣子,二傻子,專門替別人衝鋒陷陣,被人賣了還幫著數錢的那種傻帽。

    那主薄一開始還覺得自己占理兒,話都不願意多說幾句,只哼了一聲,高高抬起下巴,又把在場的人哼出一身冷汗。

    “公公,是下官馭下不嚴,您大人有大量,別和他計較。”縣令已經一身冷汗,官服下的大腿都開始打擺子。這主薄正是他家婆娘的侄兒,平日裡就有些愣,這次還是他自己央求了他許久,縣令這才帶他出來漲漲見識的。

    早知道就不帶他出來了,縣令欲哭無淚,只能硬著頭皮出來求情,否則回去了,他家婆娘就跟他沒完了。

    “嘿嘿,大人,咱家瞧你這小主薄還挺有意思的。”

    “公公繆贊了。”縣令趕緊堆著笑臉,“還不趕緊給公公道歉!”轉頭他就怒喝他那主薄。

    “舅……大人!”主薄差點喊出一聲舅父來,末了想起縣令同他說過在外邊不准提起他們之間的關係,又趕緊改了口。

    “還不趕快!”縣令都要急瘋了。

    “我不!”主薄一撇頭,“本來就是嘛,他一個太監,就是個伺候人的奴才,我們可是朝廷命官,怕他作甚?”

    縣令差點暈過去了,這小子是活膩歪了嗎?鬧大了他也救不了他啊!

    福喜翹著小蘭花指,看著眼前的鬧劇,突然覺著有時候這樣看看戲,也是挺有趣兒的。怪不得陛下喜歡看戲聽曲兒了。

    “什麼事這麼熱鬧?”大廳裡那縣令呵斥主薄的聲音傳得老遠。可惜他們馬上又聽見了另一個聲音。

    “太,太上皇!”有人驚恐的尖叫一聲。

    那出現在大門口的,可不就是當今太上皇嗎?他身邊那個小心翼翼的身影,可不就是當今皇上嗎?剛剛開口的,分明就是一個稍微稚嫩點的聲音。

    楚軒站在楚辭身邊攤手,“聽說你們想見朕和太上皇,不過,這又是鬧得哪一出?”

    “太上皇,陛下,我們是,我們是……”見著楚辭和楚軒出現了,這一回,官員們卻卡殼了。難道他們還敢來一句,我們只是來看看你們死了沒?還想不想要腦袋了啊?

    楚軒指著一群人,“太上皇好好的養著病呢,都讓人說了,我們誰也不見,你們三天兩頭往這裡跑到底想作甚?現在朕和太上皇都看見了你們侮辱太上皇的總管了,說吧,打算給個什麼交代?”

    楚軒一席話,把眾人駭得魂飛魄散。

    “陛下,不,微臣不是,不是,冤枉啊!”有人乾脆喊起了冤枉,倒是把楚辭也看得一愣一愣的。

    “說朕冤枉了你們,那你們直接拿出證據來。”楚辭淡定的坐下了,楚軒趕緊幫楚辭倒了一杯茶,端給楚辭以後,就乖乖的坐在了他的旁邊。

    他們拿得出什麼證據?官員們個個幾乎都瞪向了那可憐的主薄。

    在這麼多譴責的目光下,小主薄的臉皮越來越紅,越來越紅,都快要變成紅燒雞了。

    “你小子,趕緊道歉!”縣令急得頭頂冒煙,趕緊拉著人的衣擺,小聲道,這小子能不能趕緊給他省心一下啊!

    “對不住了,喜公公,是小的心直口快,讓公公不悅了。”小主薄咬著牙,一臉的委屈。

    “喲,這孩子委屈得。”楚軒嘖嘖道。

    小主薄的臉被楚軒這麼隨意一說,早就紅成了蝦子,簡直羞愧得恨不得跑了。

    楚辭好笑的很,不過他說不出話,只管看戲。

    倒是福喜嘿嘿一笑,“主薄大人放心,咱家還沒有那麼小氣。”

    不過他話鋒一轉,立刻道,“這不過嘛……”

    眾人的心一下子又提起來了。

    “咱家看你這小娃娃挺順眼的,挺喜歡你。”

    小主薄聽著福喜的話,嘴巴張得老大,附近也有人露出嫉色。

    “不如你日後來跟著咱家吧,咱家絕對不會虧待你。”

    “噗!”楚辭剛剛進口的茶水一瞬間噴了出來,差點被嗆到了。這,這不是讓人家跟著他去做太監嗎?福喜這也太不厚道了吧?也不怕嚇著人。

    小主薄的臉由紅瞬間轉白,聽了福喜的話,差點直接跳起來!

    這說了太監不好的話,他就得去當太監嗎?這絕對不可能!小主薄差點嚇尿了褲子。

 第七十章

    楚軒見楚辭濕了下巴,趕緊拿帕子給他擦,殷勤得過分。

    眾人見小皇帝對太上皇果然是孝順有加,也不知道該歎果然如此還是心生異樣。總覺得皇上太過殷勤,而且太上皇居然還有點嫌棄的樣子。

    楚辭當然嫌棄,不過隨即想到自己也曾經這麼巴心巴肝的伺候過這小白眼兒狼,讓他伺候一下又這麼著了?他受得起。

    於是楚辭還真心安理得的開始享受楚軒的服侍,這可是前世他沒有享受過的福氣。

    楚軒本以為他又會被楚辭推開,哪裡知道楚辭居然就讓他碰了。

    楚軒心裡高興得要命,偏偏他還要強行按捺住,千萬別惹辭辭討厭了。

    大庭廣眾之下,楚辭又和楚軒來了一把“父慈子孝”!

    江南總督想要說話,可惜他張了張口,根本說不出來,再說了,他們本來就是想打探一下楚辭的情況,現在楚辭就杵在他們面前了,很明顯是啥事兒也沒有,他們還能說什麼?

    於是,除了還在哼哧哼哧喘氣兒的小主薄,所有人都啞口無言。

    楚軒鼻子一皺,這麼多人圍在這裡,真是討厭死了,礙眼的很。

    於是他就甩著一張難看的臉色,用惡狠狠的目光掃了一圈。

    被他的目光掃過的人,恨不得死死把脖子縮起來。

    這皇上明明就是個毛都沒長齊的奶娃娃,居然還這麼嚇人!

    眾人大氣兒也不敢出,面前黑壓壓一圈兒腦袋瓜子,就是看不見一張臉。

    楚軒對這樣的效果十分滿意,他暗自得意的哼了哼,尾巴都翹上了天。

    楚辭正覺得氣氛有些怪異,皺著眉頭就撇了楚軒一眼。

    楚軒那點得意正掛在眼角,眼見著楚辭看過來了,趕緊收斂起來,差點整得自己眼角抽筋。

    楚辭正好看見楚軒那扭曲的神色,當即就有點嫌棄了,直接拂開了他的手。

    楚軒臉一垮,當即就有點哀怨。

    幸好底下的人都縮成了蝦米,沒看見剛剛還威風凜凜的小皇帝苦瓜一樣的臉色。

    楚辭有些倦了,揉了揉眉心。

    楚軒見了,趕緊揮揮手讓眾人散了。

    只是福喜最後還朝那小主薄拋了個眉眼兒,嚇得那小主薄一個屁股墩兒坐地上去了,又屁滾尿流爬起來,趕緊往外頭逃。

    可惜這麼搞笑的場面卻沒人敢笑,個個跑得飛快,讓楚辭有點小小的失望。

    等人一走光,楚辭就泄了些精神氣兒。

    “阿辭,你怎麼了?”

    “辭辭,你怎麼了?”

    慕睿和楚軒同時開口,又互相瞪了彼此一眼。

    楚辭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

    “陛下。”福喜終於發現不對勁兒,湊到楚辭跟前。

    可惜,他也沒有法子。

    一群人就愁眉苦臉,搞得楚辭這個病人卻是心情最好的那一個。

    “要不,咱們去找那沈公子吧。”慕睿提議道。

    “沈公子是誰?”楚軒一下子就警惕起來了。

    可惜,沒有人搭理他。

    楚辭想了想,聽說沈家卻實是很厲害,也許他該去試一試?

    楚軒急了,“辭辭,我們回京城吧!京城有最好的太醫,一定能夠治好你的。”他不知道那所謂的沈公子是誰,但是見到楚辭一副信任的模樣,心都揪起來了。

    計畫之外的人,他絕對不允許存在。

    太醫啊。

    楚辭果然就有些猶豫了。

    若是去找沈瑾,也不是不好,但是沈家總是讓他有些忌憚。

    也許回京城是個好辦法,可惜楚辭又有點不樂意。他是太想回京城的。

    楚軒看出了楚辭的想法,更加著急了。

    “辭辭,太醫畢竟是知根知底的,那沈公子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到底能不能信任。而且回京城肯定比在外面方便,條件也是最好的。”楚軒更加賣力的說服。

    楚辭想了想,貌似回京城確實更好一些。

    楚軒見楚辭鬆動了,當即就是大喜。

    慕睿本來也不樂意,不過想想京城確實是好東西更多一些,楚辭回那裡要用什麼藥也是極為方便的,也就暗暗贊同了。

    一行人達成了共識,馬上就準備啟程回京。

    可惜,計畫趕不上變化,就在楚軒暗自得意的時候,他萬萬想不到的人居然真的出現了。

    “你可以跟我走的。”沈瑾站在楚辭面前,微微皺著眉頭。

    沈瑾沒有將楚辭的驚訝和楚軒的敵意放在眼中,只牢牢看著楚辭。

    楚辭也沒想到沈瑾居然會突然出現在這裡,讓他當真是發了傻。

    “你怎麼會在這裡。”對於沈瑾,慕睿比楚軒的敵意和警惕也少不了多少。

    這傢伙,可是有把楚辭害得犯了病的前科。

    沈瑾身邊的小童子嘴巴撅得老高,這些人,怎麼都不識好人心呢?他們家公子累死累活,勞神勞力,到底都是為了誰?

    他本來張嘴就想罵人,可惜想到了什麼,整個人都蔫了,可憐兮兮的看了看自家公子,還是撇開頭,乾脆眼不見心不煩。

    沈瑾等著楚辭的決定。

    楚辭皺著眉頭,心裡有些猶豫,他又動搖了。

    看見楚辭這樣,楚軒急得跳腳,直接把沈瑾當成了頭號大敵,在心裡面狠狠的唾駡。

    可惜他還是沒膽子罵出口,顯然辭辭對這傢伙也是不陌生的,他甚至還看得出來,辭辭對那傢伙很有好感。

    “我想考慮考慮。”楚辭乾脆讓人取了筆墨紙硯,直接在上面寫道。

    楚軒松了一口氣兒,不過心裡還是有些緊張,倒是沈瑾面上也沒有太多失望,反而直接道,“我想和你單獨談談。”

    “辭辭,這傢伙不安好心!”楚軒聽得這話就炸了,開玩笑,這傢伙一看就是居心不良,怎麼可以讓辭辭和他單獨相處?

    這回沈瑾對楚軒就沒有好臉色了,“楚家的人,請你走開些好嗎?”他根本毫不掩飾對楚家的厭煩。

    楚軒氣得直喘氣,他想說既然不待見楚家人,又纏著辭辭作甚?

    可惜他注意到楚辭微變的神色,直覺告訴他,這句話不能說,他便硬生生把這句話給憋進了肚子裡。

    楚辭臉上再沒有一點笑容,他看了一眼楚軒,很明顯,就是讓他先出去的意思。

    楚軒氣得心都疼了,他掩藏住顫抖的胳膊,勉強笑了笑,“有什麼話當著我面兒不敢說的?出去就不必了吧?”說完他就可憐兮兮的看著楚辭,那小模樣簡直又可憐又惹人心疼。

    楚軒很清楚的知道,他的辭辭總是吃軟不吃硬,上輩子就是這樣,這輩子,還是這樣。要讓他改變主意,就得先讓他心軟。

    可惜這次不同了,也不知道楚辭是不是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緒中,他根本沒有主意到楚軒的表演。

    楚軒不願意走,楚辭就瞪了他一眼。

    楚軒被這一眼瞬間砍成了七八段,只好捧著破碎的心,蹣跚的離開了。

    連慕睿都覺得那小子看起來真的很可憐了。

    “你應該去過江南楚家了。”房間裡只剩下楚辭和他沈瑾,沈瑾直接就開口道。

    楚辭驀然抬起頭。

    沈瑾反而徹底放鬆下來,他悠哉悠哉的坐了下來,雪白的袍子飄逸又高貴,把沈瑾襯得仿佛是不識煙火的仙人。

    楚辭卻根本沒有心思欣賞那些。

    莫非是江南楚家洩露了他的消息?除了半夜進了趟江南楚家的大門,楚辭自問,他的行程絕對是保密的。

    沈瑾示意粗楚辭別緊張,“人人都說你是在對當年楚家刻薄你所做的報復,去了江南,卻不進楚家的門。可是我卻偏偏並不這麼覺得。”

    楚辭吐出一口濁氣,他想繼續聽聽沈瑾要怎麼說。

    沈瑾果然繼續道,“你既然已經開始懷疑,自然是要去查證的。”

    楚辭知道瞞不過了,乾脆點點頭,沒錯,他是去了,可惜並沒有什麼好的線索。

    “而且我還知道,你一定是無功而返的。”

    楚辭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他看了看沈瑾,可惜沈瑾依舊是“仙氣飄飄,凡人退散”

    模樣,至於裡面隱藏著什麼樣的情緒,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你知道我會無功而返?”楚辭當真是氣急了,這傢伙是來看他的笑話的嗎?

    沈瑾不緊不慢的敲了敲茶杯。

    楚辭已經急得開始胡言亂語了,他面前的宣紙被他用粘滿了墨汁的毛筆塗塗寫寫,簡直沒法再看。

    “冷靜。”沈瑾的聲音很低很沉,卻馬上讓失控的人冷靜下來了。

    楚辭深深吸了一口氣,扔掉了毛筆,只直勾勾的看著他。

    “我只是猜到你會去,並不曾知曉過程和結果。”沈瑾慢悠悠道。

    楚辭一下子癱軟在了椅子上,狠狠甩了他一個眼刀子。

    沈瑾摸了摸鼻子,大概這個動作有些粗魯,只是他做起來也很好看。

    “你到底想要做什麼?”楚辭將完全不能看的宣紙換了一個面兒,又是嶄新的一面,提著筆就在上面龍飛鳳舞的寫了幾個大字兒。

    “我當然是想說服你跟我走。”沈瑾依舊不變他的初衷。

    楚辭嘴角一抽,默然無語。

    “你怎麼就這麼固執呢?”楚辭又寫。只是這一回,他的字平和了很多,不再滿是猙獰和刺。

    沈瑾意識到了,輕輕笑了笑,“沈家的人就是這麼固執。”

 第七十一章

    </script>    楚辭當真是無可奈何。

    沈瑾依舊是慢理斯條,優雅的端起了茶杯,“其實沈家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可怕。”雖然外界對沈家猜測頗多,而且似乎其中還摻雜了一些別的意味,沈瑾還是覺得,楚辭不應該被外界的傳言誤導。

    楚辭的呆了呆,他沒想到沈瑾居然這麼不給他面子,一下子就說出了他心裡的想法。其實他也不是膽怯,就是不太想面對,有些逃避的意思。

    他總覺得,一旦確認了什麼,他的世界就可能會天翻地覆,他猶豫退縮了。

    然而沈瑾並不給楚辭逃避的機會,他就這麼直白的戳破了楚辭的自欺欺人,逼得楚辭不得不面對現實。

    大概意識到了楚辭的鬱悶,沈瑾軟和下來,“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把手伸出來,我給你把把脈。”

    這算是打一棒子給個甜棗嗎?

    楚辭暗自嘀咕了一聲,還是乖乖伸出了胳膊。

    微涼的手指覆蓋在了楚辭的手腕上,楚辭悄悄抖了抖腿,感覺有些怪怪的。

    沈瑾的神色有些嚴肅,當然,他替人診治的時候,都是極為嚴肅的。

    楚辭瞅著沈瑾的神色,心裡也開始七上八下的,他一點都不想一直當啞巴。

    “你把嘴巴張開。”沈瑾放開楚辭的手腕,眉頭緊鎖。

    楚辭又乖乖張開了嘴。

    沈瑾伸出一根手指抬起楚辭的下巴,仔細看了看他的嘴,臉色更加難看了。

    “我需要做點準備。”

    他喚來身邊的小童,仔細吩咐了幾句。

    楚辭就看著他們忙碌。

    “我到底怎麼了。”楚辭寫道,心中有些不妙。

    沈瑾搖搖頭,“前段時間我回到沈家,特意向家中長輩請教了一些問題。現在看來,我的猜測可能是真的了。”

    “到底是?”

    “你先把這個吃了。”沈瑾遞給他一丸藥丸子。

    楚辭也沒有懷疑,一口就吞下去了。

    而後沈瑾又在小童準備的清水中放下了許多粉末,那碗清水在楚辭驚恐的目光下由奇奇怪怪的顏色變成烏黑,最後竟然又變成了清脆的綠色,驚得楚辭汗毛直豎。

    清水變成綠色以後,沈瑾淡定的端起碗,遞到楚辭面前。

    楚辭拼命搖頭,驚恐的往後退,他才不要喝這種東西!

    “你躲什麼?”沈瑾很是奇怪。

    “……”楚辭拼命擺手,示意他堅決不喝那玩意兒。

    “我沒叫你喝。”沈瑾微微勾起嘴角,又有些無奈。

    楚辭:“……”

    懷疑的目光依舊落在沈瑾身上。

    “滴一滴血進去。”沈瑾忍著笑意道。

    楚辭:“……”

    不情不願的劃破了手指,楚辭心道難不成沈瑾要和他滴血驗親?他和沈瑾也可以嗎?

    就在楚辭胡思亂想的時候,沈瑾卻神色緊張的看著手上的碗。

    忽然,他神色一變,鼻端動了動,然後就是一臉頹唐,喃喃道,“果然如此,竟然如此……”

    楚辭一頭霧水,看見沈瑾一副大受打擊的模樣,心下只覺得奇怪。

    楚辭想了想,拍拍沈瑾的肩膀安慰他。

    沈瑾漸漸平靜下來,他定定的看著楚辭,張了張口,卻似乎連說話都有些困難。

    楚辭見他失魂落魄的模樣,又拍拍他的肩膀。

    “你可知這天下第一奇毒?”沈瑾啞著嗓子問。

    楚辭搖搖頭,他還真沒有注意過這個一聽就很拉風的名字。

    “很厲害嗎?”楚辭就寫。

    沈瑾點點頭,“幾乎無藥可解。”

    “難道我中了這種毒?”楚辭玩笑一般的寫道。

    沈瑾不說話了。

    楚辭一愣,隨即就覺得荒謬,不,不是吧?

    “我會找到辦法的。”沈瑾輕輕揉了揉楚辭的腦袋。

    開玩笑吧?楚辭依舊沒有反應過來。

    沈瑾眼中閃過一絲心疼。

    “我中的這毒叫什麼名字?”楚辭捏緊了筆寫道,他已經平靜下來了。

    “此毒名喚’黃泉’,是三十年前橫空出世的一位天才南疆毒師的得意之作。這□□最霸道的地方就是中毒之人根本無法察覺到任何異處,甚至也檢查不出任何異樣來,卻會讓人漸漸衰竭而死,一絲死因也查不出。甚至那毒師自己都沒有制出解藥。”沈瑾緊皺眉頭,“我沈家之人一直對此毒興趣頗大,手中更是留了些藥,可惜,當年那毒師得罪了太多的人,被江湖人聯手絞殺了。”

    楚辭瞪大了眼睛。

    “你也莫要懷疑。當年那毒師留下來的東西不多,我沈家只得了一些’黃泉’,這些年一直存在寶庫中,供族人研究,是從來不曾拿出來害人的。況且那藥用一點少一點,我沈家之人用以研究還不夠,不會拿來害人的。”所以說,能夠拿出“黃泉”的人,絕對不會是一般人。

    沈瑾接著道,“當初我見你症狀心中就有些懷疑,這才急匆匆回去查證了。這些年我沈家對黃泉也算了解頗深,這才能看出你的病因。”

    “你知道嗎?其實我沈家,對黃泉最為瞭解,有望堪破其中奧秘的不是別人,正是我那五舅舅。”沈瑾猶豫了一下,還是覺得沒有必要隱瞞楚辭了。

    楚辭已經麻木了,大概沈瑾再說出什麼來,他也不會驚訝。

    “而且,你的血入藥七分,怕是中了這毒已經有十幾年了。”沈瑾又拋出一枚重磅炸-彈。其實他也很驚訝,按照黃泉的特性,楚辭早該在幾年前就已經毒發,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只是體弱多病,依舊活得好好的。

    楚辭已經呆滯,還是被這話震得不輕。

    十幾年?那豈不是,豈不是他還沒進入這個身體,這個身體已經中毒了?誰會對那麼小的一個孩子下這樣的毒?

    楚軒心急如焚的瞪著那扇緊閉的門,恨不得把那門瞪出一個大窟窿來。

    “嘎吱”一聲,門終於打開了,楚辭和沈瑾一前一後的走了出來。

    “辭辭!”楚軒眼睛一亮,感覺湊了上去。

    “你真的這麼決定了?”沈瑾看看楚辭,心中很不理解。

    楚辭點點頭。

    “好吧,我會等你,你要快些。”沈瑾歎了一口氣,覺得他有時候真的沒辦法理解楚辭。

    “辭辭,你們在說什麼?你要做什麼?”楚軒見自己完全插不上嘴,越發的著急。

    楚辭看了看楚軒,“你回去吧,京城不能沒有你,我就不回去了。”楚辭給楚軒看他提前寫好的紙條。

    “為什麼?”楚軒一下子就急了。

    楚辭指了指沈瑾。

    “你要和他走?”

    楚辭點點頭。

    “不行!”楚軒神色大變,“辭辭,你要和我回京城的!”

    楚辭又搖頭。

    “你要和我回京城!”楚軒提高了聲音,死死抓住楚辭的袖子。

    楚辭心下煩悶,有些無奈。

    “他的病只有我沈家能治,你希望他死嗎?”沈瑾嚴厲道。

    楚軒抓住楚辭袖子的手一下子就松了,“不,不能死。”楚軒喃喃道,面上閃過痛色。

    楚辭沒有注意到楚軒的神色,他沖沈瑾點點頭,將沈瑾送到了驛館門口。

    沈瑾深深的看了一眼楚辭,“我在小南山等你。”

    說完他就上了馬車,小童一甩馬鞭,馬車就晃晃悠悠的上路了。

    “阿辭。”慕睿站在楚辭身後,“你真打算去沈家?那傢伙真的能治你的病?”

    慕睿雖然早就聽說過沈家的名頭,但是還是忍不住擔心。

    楚辭點點頭。

    “好吧,那我就勉強把你交給他了。”慕睿不甘不願道。

    楚辭覺得好笑,手中比劃了幾下什麼,一下子讓慕睿紅了臉。

    “你提她做什麼?”慕睿羞赧。

    楚辭頂頂的看著慕睿,突然拍了拍他的手背,一臉認真。

    “阿,阿辭,你這是幹什麼?”慕睿被楚辭看得十分不好意思。

    我希望你能夠幸福,楚辭在心中念道。

    “這是什麼?”接過楚辭給的東西,慕睿有些奇怪。

    “你,你!”慕睿睜大了眼睛,“你要把你的產業都給我?”

    慕睿被楚辭嚇得心驚膽戰,雖然他幫著楚辭打理產業,這些年也賺得不少,但是楚辭的產業是他自己的,慕睿覺得自己也沒有資格去碰。

    知道不解釋清楚大概慕睿會一直不安,楚辭只好又提筆道,“我要去沈家,短時間內應該是回不來了。產業只是先放到你名下,等我回來了,發現賠本兒了,可是要找你算帳的。”

    慕睿這才松了一口氣,楚辭把全部的產業都給了他,讓他有種楚辭是在交代後事的不詳之感,他哪裡能夠接受?

    “軍中的事情也交給你,調度的權杖和印章都給你,我會送去密信,他們不會為難你的。”楚辭算是把自己的活命本錢都交到慕睿手上了。

    慕睿覺得胸口沉甸甸的,楚辭這是把身家性命都交給他了,這如何不讓慕睿感動?

    “放心,在你回來之前,我會替你守好這些東西的。”慕睿重重點頭。

    楚軒沉默的看著楚辭的馬車漸漸遠去。

    這一定是最後一次看著你離開我了,楚軒狠狠擦了擦眼睛,心中暗暗發誓。

    他還太小,他根本沒辦法反對楚辭的任何決定,他也不能反對。

    但是這只是暫時的。辭辭,下次見到你,就絕對不會是這樣的結果了,他是不會再放手的!

    “我們回京。”楚軒轉身,和離去的馬車漸行漸遠。

 第七十二章

    交代完了所有事情,楚辭身邊只帶了楊柳,連福喜都被他打發回去了。

    沈家也不是什麼洪水猛獸,楚辭暗暗告誡自己,不過心中還有些忐忑。

    不過既然已經決定去了,那便意味著楚辭心中也是極其複雜的。他覺得自己在走近一個真相,一個可能會讓他非常難堪的真相。

    “主子……”楊柳懷裡抱著小沙子,小心翼翼的看著楚辭。

    楚辭能夠只帶著他走,楊柳也是很興奮的,不過興奮之餘還有些忐忑,他真的有點怕了,怕楚辭又出事。

    好在他也知道,他們附近是有暗衛保護的,這樣想著,楊柳才漸漸安了心。

    小沙子無聊的擺弄著尾巴,圓溜溜的眼睛瞪著車廂地板。

    犬將軍正嚴肅著一張犬臉,認認真真的——啃著一隻四肢都縮在殼裡的老王八。淡青色的龜殼相當厚實,被犬將軍的舌頭舔得濕漉漉的。

    楚辭兀自想著心事,一低頭就看見了這樣的場面,簡直又好氣又好笑。

    小壞蛋!楚辭伸出腳踹了那王八一腳,犬將軍大口一合,“吧嗒”一聲咬了個空。大概沒想到自己會咬空,犬將軍兇悍的臉上閃過一絲迷茫,竟然顯得很是憨傻可愛,讓楚辭都忍不住笑意。

    大概明白是楚辭在捉弄它,犬將軍不滿的“嗚嗚”一聲,卻也不再用龜殼磨牙,碩大的腦袋乖巧的擱在了楚辭的大腿上,大眼睛眼巴巴的瞪著楚辭,一副求順毛的表情。

    楚辭好笑的揉了揉犬將軍的腦袋,不知怎麼的,那小白眼兒狼可憐兮兮的眼神竟然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不過也只是一瞬間,就被楚辭拋在了腦後。

    小沙子見犬將軍一臉的享受,馬上就翹起了尾巴,輕輕一蹬腿,就從楊柳的懷裡撲到了楚辭的懷裡,毛茸茸的大尾巴好死不死蓋了犬將軍一臉。

    楚辭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小沙子吸引走了,畢竟和犬將軍比起來,小沙子當然可愛得多。這小傢伙的毛已經長得很齊全,萌萌的兩個小短腿別提多可愛了。

    犬將軍失去了撫摸,銅鈴大的眼珠子死死瞪著那個它一口一個的小玩意兒身上,知道不能吃了,別提有多哀怨了。

    默默趴角落的老王八悄悄伸出四肢,綠豆小眼睛賊兮兮的朝四處看了看,三角尾一擺,迅速爬進了車廂角落裡的毯子下面。

    ……

    “公子,到了。”車夫在外頭扯著嗓門兒大喊。

    楊柳付了車資,提著他們不多的行禮,站在了一條小道前,遠遠能看見前方有重巒疊嶂的山。

    “公子。”那滿臉褶子的老車夫也不奇怪楚辭他們為什麼來小南山,不過前來這裡求醫的人他見得多了,加上他們車資也給得豐厚,還是提醒了一句。

    “公子,前面兒就是小南山了,這裡是沈家人的地盤兒,可不能隨便亂闖啊!山腳下有座村莊,是專門給你們這些來求醫的人準備的休息地兒。記住了,千萬別亂闖,隨便進山,得罪了沈家人,先不說人家給不給治病,丟了小命兒都可能的喲。”

    楚辭看了看楊柳。

    楊柳會意,馬上又塞給老車夫幾把銅子兒。

    老車夫笑得更加燦爛,也沒拒絕,心裡更加熱情了,“公子,你們進了村,就要按照沈家人的規矩來。在這裡,可不是有錢有權就能解決的,那就是皇帝公主來了,也得必須這樣。”

    神醫世家沈家確實很有能耐,不然也不至於存世這麼長時間了。這樣一個有能耐的家族,就算是權貴,也不會輕易去得罪。更何況,想必他們總有要求到沈家人的一天,也沒有願意去得罪他們。

    沈家就在這樣奇異的平衡點上生存了下來。

    楊柳又問了一些細節,楚辭仔細聽了,心下也滿意。外頭傳出的消息難免偏頗,所以楚辭也沒有全部相信。

    等進了山腳下的村莊,楚辭這才恍然發現,這裡果然就是一座“小”村莊。隔著遠了看,簡直小得可憐,房子也盡是些看起來很是陳舊的茅草房。

    上百年的發展,若不是沈家人控制著,這裡怕不會是這樣的面貌吧?

    楚辭他們到了村口,居然還被發了一張牌子,他們只能在裡面停留一個月,沒求到醫,也得滾蛋!這樣的規矩又讓楚辭嘖嘖稱奇。不過當楊柳試探著和那面無表情的守衛搭話的時候,人家看都沒看他們一眼,搞得楚辭訕訕的,有些鬱悶。

    進了村裡,楚辭這才發現這裡的人可沒有房子那麼破舊,大多數都是光鮮亮麗的,只是來往的人往往面上都帶著些愁苦,該都是些前來求醫的人。沈家並沒有徹底隱世,和世俗還是有來往的,這也是一種聰明之舉。

    楚辭看到有些人的特徵顯然不是大楚之人所擁有的,在這裡也乖得跟貓兒一樣,便意識到他也是小看了沈家的能量了。

    “不,我不走!我不走!我有錢,你們不能這樣對我,不能!”楚辭正好奇的四處打量,就聽到村口有人撕心裂肺的喊叫。

    可惜那人的咒駡和哀求一點用處都沒有,也不知道從哪裡迅速冒出了一隊人馬,一點不客氣的將那人扔出了村子。

    楚辭心中一凜,那些人顯然都是些內家高手,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沈家人了。

    發現周圍的人都是見怪不怪了,楚辭也不好驚訝,只得繼續往裡面走。

    這裡的規矩也古怪的很,自己找房子住,伙食也自己負責。這樣的居住條件,估計擱在楚辭的上上輩子,一定會被投訴不可。

    稍微好一點的房子都住滿了,楚辭只好跟著楊柳瞎溜達了一圈才終於找到了一個空房間。

    不過這“空”房間,也不過是有一片茅草遮頂,有幾根茅草墊屁股而已。楚辭簡直驚呆了。

    “嘿,你也是來求醫的嗎?”楚辭正盯著這房間發傻,他隔壁冒出了一個腦袋。

    楚辭眨眨眼睛。

    “來來來,到我屋子裡坐,屋裡坐啊!”那人熱情的拉住了楚辭,硬生生要把楚辭往裡面拽。

    “公子,你又來了!”楚辭就見到裡面有個僕從正手忙腳亂的烤著一塊大餅,看見自家公子又在外頭拉人進來,馬上就開始嚷嚷。

    楊柳也急了,“你這人幹嘛呢?鬆手鬆手!”

    只是楊柳還沒有沖過去,犬將軍已經先一步跑進去,對著那年輕公子咆哮了。

    “哎喲。”年輕公子被這突然出現的大犬嚇了一跳,直接撒了手,讓楚辭得了自由,“我的娘嘞,你咋帶這麼大的玩意兒在身邊呢!”

    “別欺負我家公子!”年輕公子身後的僕從餅也不烤了,拎起串餅的樹枝就沖了過來。

    “哎喲,來福,你家公子的餅啊……”

    一陣雞飛狗跳之後,楚辭帶著依舊虎視眈眈的犬將軍,和那年輕公子和平的席地而坐,一起看著他家來福烤餅。

    “我姓梅,大家都叫我梅十三。”梅十三流著口水看著他家來福烤餅,不時還偷偷拿眼角去撇犬將軍,還去瞅犬將軍當玩具的大王八。

    這,這麼大的狗,還有王八,這得多少肉啊!就是楚辭懷裡頭抱的那只耗子,也能塞塞牙縫解解饞啊!大半個月沒有吃肉了,更多的哈喇子差點都收不住了。

    來福看都不想看他家公子了,他臉上臊得慌。公子竟然還敢打那惡犬的主意,到底是他吃犬還是犬吃他?來福覺得,他家公子還沒弄明白呢。

    小沙子被梅十三這麼“火辣辣”的眼神瞅著,渾身的毛都炸起來了,腦袋紮楚辭懷裡,抬都不願意抬起來。

    楚辭嘴角抽搐得厲害,這裡就沒有正常人了嗎?也許他就不該自己來,當初直接讓沈瑾接他上山就好了,省得盡遇上些二傻子。

    二傻子梅十三還想繼續看,犬將軍卻惱羞成怒了,那是啥眼神兒?吃了你!

    犬將軍對著梅十三就咧出一口猙獰的牙,猩紅的舌頭舔了舔嘴巴,泛著幽幽紅光的眸子,終於,終於把那娃給嚇到了。

    梅十三“嗖”的一聲轉開頭,似乎才意識到他身前是只猛獸,能不吃了他已經要燒高香了,他這還敢亂想,不想要命了嗎?

    “啊哈哈,這位公子,不知高姓大名。”好歹也是大家族出來的人,梅十三也不能丟了世家公子的臉。

    楚辭也知道這人並沒有說出真名,只看了看楊柳。

    “我家主子姓楚。”多了就不肯再說了。

    “原來是楚公子,幸會,幸會。”他也不傻,自然看出楚辭應該是說不了話,隨即便堆起了笑容,“能在這裡遇到楚公子,也是緣分,緣分啊。”說完他嘴皮子就沒有停了。

    楚辭就木著臉看梅十三在那裡天南海北的寒暄,心中卻在計較著,要怎麼通知沈瑾他來了。

    梅十三似乎很久沒有找到聽他說話的人了,拉著楚辭不讓走不說,囉囉嗦嗦個沒完了,怪不得他隔壁都沒有人住。

    楚辭差點被這傢伙煩死,偏偏他有苦難言,連叫他閉嘴都不行,一時間一個頭兩個大。

    大概很久沒遇到不叫他閉嘴的人了,梅十三直接把楚辭當成了訴苦物件,把他怎麼辛苦的等,怎麼辛苦的爭奪進山名額卻總是失敗通通說給楚辭聽。

    楚辭簡直想一巴掌過去,這傢伙也忒煩人了點,他真的一點也不想知道他是怎麼倒楣的。

 第七十三章

    好容易擺脫了唧唧歪歪的梅十三,楚辭擦了一把汗,撈起小沙子趕緊溜走了。犬將軍立刻叼起老王八跟了上去。

    “主子,我們什麼時候去找沈公子?”楊柳幽怨著臉道。

    楚辭想了想,伸手比了一個二,意思就是第二天再說了。

    楊柳示意明白,趕緊把那小破門給關上了,還是有些遮擋不住隔壁喋喋不休的聲音。

    攤上這樣的主子,那來福小兄弟一定很辛苦吧?楊柳暗暗咋舌,幸好他家主子不是那樣的人。

    偷偷瞄了一眼楚辭,楊柳小臉一紅,趕緊轉身去抱了幾把乾草,鋪在了地上,又從包裹裡面找出一條毯子,小心攤平。這裡條件太差,楊柳也沒有更多的辦法,只能讓楚辭儘量更舒服一些。

    楚辭也沒有嫌棄,打開包裹吃了幾個乾糧,直接就倒在楊柳鋪好的簡易地鋪上睡了。

    嗅著淡淡的乾草味兒,楚辭竟然覺得很安心。

    第二天一大早,楊柳去河邊打了水讓楚辭梳洗了,他們就準備去聯絡沈家人。

    只是楚辭剛剛邁出屋子,又看見了梅十三那張笑呵呵的臉。

    楚辭:“……”

    “哎喲,楚公子,你們起來啦,嘿嘿嘿,還真是巧了,咱們這得多有緣分呐。”

    楚辭簡直想一腳把他踹出去。

    “汪!”一大早出去撒歡兒的犬將軍正好回來了,對著梅十三就是一通齜牙咧嘴。

    梅十三還想繼續說話,可惜被犬將軍一瞪,脊背一涼,屁話都不敢說一句了。

    楚辭笑嘻嘻的拍拍犬將軍的大頭,洋洋得意而去。梅十三就哭喪著臉找他家來福求安慰了。

    “公子,那楚公子去村口了。”來福大大的翻了一個白眼,提醒道。

    梅十三滿臉的沮喪瞬間消失,臉上的笑容也不見了,他冷著臉從來福肩膀上抬起頭來,默默的看了一眼楚辭離開的方向。

    來福看見自家公子冷了臉,面皮一下子緊繃起來,甚至還有些害怕。

    “確定是他?”梅十三沉聲問。

    來福點點頭,“據我們的情報,那楚公子就是大楚的太上皇楚辭,他身邊的狗一直沒有換過。”

    “有意思。”梅十三玩味的笑了笑,眸中精光閃爍。沒想到來了一趟小南山,竟然還有這樣的收穫,這可真是,意想不到啊。

    梅十三捏了捏手中的摺扇,“唰”的一下打開了扇子。

    “那個,主子……”來福的神色一下子變得有些小心翼翼的。

    “什麼?”梅十三眉頭一皺,“想說什麼直接說便是。”

    “您,您……”來福一咬牙,“您腦袋上有根茅草。”來福說完就低下腦袋,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梅十三:“……”

    手裡的摺扇還在瀟灑的扇動著,梅十三頭上那根筆直直豎起來的茅草隨著輕風晃悠悠,晃悠悠。

    楚辭一行這回沒有耽擱了,直接在眾目睽睽之下找上了村中的守衛。

    周圍人見了,又不免感歎一句果然是第一次來的人,根本不知道這村裡的規矩,等吃了苦頭就曉得自己的斤兩了。

    不過,讓圍觀的人跌碎了下巴,並且大吃一驚之中,他們眼睜睜的看見楚辭只是出示了一個什麼東西,那對所有人愛搭不理的守衛竟然一下子變得極其恭敬,並且將楚辭迎進了村中誰也不允許進入的小樓之中。

    “這,那個人怎麼能進去?”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不滿道。要知道,他已經來了小南山不下三次了,回回吃盡了苦頭,連沈家人的面兒都沒有見到過。如今那看起來不過是個小白臉的年輕人,竟然輕而易舉的得到了接待,這怎麼能夠讓他不怒。

    “對啊,憑什麼他可以進去……”有人小聲嘀咕,卻因為不敢惹怒了守衛,只敢低聲抱怨。

    守衛淡淡的看了一眼那些人,百無聊賴的打了個哈欠,靠在了大樹上。有本事他們也能弄到沈家的貴賓信物,他一定也能夠將他們當天王老子伺候。

    中年人見大家根本不敢和守衛正面對碰,只能壓下心中的怨恨和遺憾,垂頭喪氣離開了。他心中發愁,卻覺得肚子更加難受了,他還有一輩子的富貴榮華沒有享受完,他不甘心就這樣死了。

    不過中年人也知道,若是他再鬧事,真的會被毫不留情的扔出去,到時候,他就一點希望都沒有了。想到請過所有的名醫,都說只有沈家神醫才能治好他的病,中年人面上更加愁苦了。

    楚辭上了小樓,才發現這裡比起外面,簡直一個天一個地,怪不得人人都想進來。

    喝著僕人送上來的鮮茶,楚辭忍不住感歎,幸好他認識沈瑾,否則他是絕對不願意來遭這份兒罪的。明明希望就在眼前,卻偏偏不得其路,也是讓人抓狂。不過這既然是沈家人自己制定的規矩,楚辭也沒有聖母到要要求他們改變這一切。

    過了大概半個時辰左右,沈瑾就悠悠然而來了。

    “我以為你不會親自來的。”楚辭點了茶水,直接在桌上寫道。

    沈瑾面色有些蒼白,眼底也很有些青色,看起來有點憔悴,不過看見楚辭他是真的很高興,“我自然是不放心你的,只是沒想到你這麼快就過來了,我以為你還要一些時間。”

    “……”楚辭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他自然看出沈瑾確實出自真心,這讓楚辭總有些不自在,也許就是覺得不好意思吧。

    楚辭只好點點頭,卻不再寫字了。

    沈瑾自然不會讓楚辭不自在,當下就吩咐了一台竹輦,要帶著楚辭上山。他實在是不想等下去了。

    楚辭還納悶兒,他又不是走不得路,怎麼還要人抬了。

    不過他馬上就知道沈瑾這麼安排的原因了,因為他剛剛出了村子,這才進了樹林子呢,就腦袋一沉昏了過去。徹底昏過去之前,他還聽見了犬將軍暴怒的咆哮聲,只是那聲音也漸漸弱了。

    再一次醒過來的時候,楚辭發現他已經躺在了一張精緻的竹床上,坐直了身體,才注意他已經換了一身衣裳。

    到底怎麼回事?楚辭揉了揉額頭,覺得腦袋有些疼。他好像沒有進山的記憶了。

    蒼白著臉下了竹床,楚辭推開了窗戶,發現他正身處於一座十分精緻的小竹樓,鼻端盡是竹子的清香。

    “少爺醒了,請先用膳吧。”這時候,一個紫衣少女翩然而來,手上還托著食盒。幾樣精緻的小菜很快被擺了出來。

    “和我一起來的人呢?我的犬呢?”楚辭並沒有看那些飯菜,拿起顯然是為他準備好的筆墨紙硯就開始寫字。

    那少女笑了笑,“少爺放心,您的東西一件不落,他們沒有在這裡,而是在後頭的院子裡住著,等會兒您就能看見他們了。”

    沈家人搞什麼鬼?楚辭勉強接受了這一番話,舉起筷子開始吃飯。他也覺得自己餓得厲害了,當下也不客氣。想必有沈瑾在,沈家人也沒有必要耍什麼花招。

    用罷了飯,楚辭還想再問問什麼時候將楊柳和犬將軍還給他,不過那紫衣少女卻怎麼也不肯多說,收了碗筷就下去了。

    楚辭鬱悶極了,抬腳就想離開竹樓,不過他一出竹門,當即就傻了眼,這小樓完完全全被一片密密麻麻的竹林包圍了,連條小徑都沒有,那剛剛給他送飯的少女是怎麼進來的?

    楚辭想了想,曲指湊到唇邊,吹了一聲口哨,這是他和影一的秘密聯絡信號。

    不過讓楚辭心中一凜的就是,除了竹葉沙沙晃動的聲音,根本沒有一點回應,顯然影一是不在這周圍的。自從他遇刺,影一就從來沒有離他太遠過,這一次,他卻又不見了。

    楚辭沒辦法,只好又轉身回了小樓。

    讓楚辭坐立不安的就是,除了那每天準時來送飯的紫衣少女,楚辭再也沒有見過其他人,連沈瑾都仿佛是失蹤了一般,沒有再出現過。

    到底怎麼回事?楚辭食不下嚥,紫衣少女送過來的食物味道也越來越古怪,楚辭每每只能勉強塞進肚子,再也品不出什麼滋味兒。

    “你們到底想做什麼?沈瑾呢?”楚辭忍不住寫道。

    紫衣少女笑臉盈盈,“少爺放心,自然不會害你。”多了就不肯再說了。

    楚辭完全沒了辦法。

    直到紫衣少女送來的飯食味道越來越古怪,連清水都變成了散發著奇怪氣味兒的湯水以後,楚辭只好減少了進食。

    紫衣少女對此視而不見,楚辭沒有用完飯,她也只是默默收走,第二天又送來同樣的東西。

    樓裡的日子實在是難熬,楚辭都不記得他一個人在這裡待了多長時間了,直到他精神開始恍惚,走幾步路都開始氣喘的時候,紫衣少女總算送來了一樣東西。

    “小,小……沙……子!”楚辭看見紫衣少女懷裡的東西,精神一震。

    小沙子“唧唧”叫了兩聲,一下子從紫衣少女懷裡躥出,撲進了楚辭壞裡。

    楚辭抱著失而復得的小沙子,精神總算是好了一些了。

    “恭喜少爺,您已經能說話了。”紫衣少女露出甜甜笑容,朝楚辭福了福。

    楚辭撫摸小沙子的手頓了頓,他剛剛情急之下,好像確實是叫出了小沙子的名子。

    “唧唧。”小沙子兩個小短腿抱住了楚辭的手指。

 第七十四章

    楚辭抱緊了懷裡的小沙子,卻忍不住有些氣悶,莫非就是為了治他的嗓子,就要無緣無故將他當囚犯一樣關在這小竹樓嗎?

    就算他能說話了,楚辭也並不覺得高興。

    “我……要……見沈瑾。”楚辭一字一頓,用沙啞的聲音道。

    紫衣少女臉色微變,見楚辭是真的不高興了,心裡微微有些慌張。

    “當然可以,少爺。”說完,只是這一次,紫衣少女的腳步比往常的時候可要快上許多了。

    楚辭本以為他要等很久,沒想到,紫衣少女離開並沒有很長時間,沈瑾就飄然而至。

    楚辭看著沈瑾,也沒有說話,就算只是個孩子,也能看出楚辭的心情非常惡劣了。

    沈瑾苦笑,“我會給你解釋的。”

    “洗……耳……恭聽。”楚辭冷冷道。

    “不過,你還是先把他們勸回去吧。”沈瑾指了指外面。

    楚辭轉頭一看,一個人影踉踉蹌蹌而來。

    “影一!”楚辭豁然起身,幾步走到竹樓外。

    影一還是那副冷冷的模樣,就算渾身狼狽不堪,還是將脊背挺得筆直。

    “你的龍虎衛都快要把我沈家拆了。”沈瑾歎了一口氣。

    楚辭眉頭一皺,“沒……事吧?”他問影一。

    影一看見楚辭好好的,就默不作聲的站在了楚辭身後,只是他還沒有來得及站穩,便直挺挺的倒下了。

    “影一!”楚辭一驚,趕緊伸手去接人,只是他自己還病病歪歪的,哪裡抱得住一個大男人?

    “咣當”一聲,兩個人雙雙跌倒在地。

    “沒事吧。”沈瑾終於露出急色,趕緊去攙扶楚辭。

    楚辭沒理會他,“我想……你應該……要給我一個交代。”

    “你的侍衛們都沒事。”沈瑾的話語間滿是無奈,顯然,楚辭的這些手下也不是一味愚忠,一定要生死追隨主人的。哪怕主子死了,他們也不會隨主子而去,反而會像毒蛇一樣潛伏起來,總是有將仇人弄死的那一天。

    所以這些天來沈家人實在是被楚辭的手下騷擾得夠嗆,若不是他們本就是此間主人,並且還專門設有重重手段多來防範強敵,怕是早就被那些人給攻破家門了。

    當然,就算被氣得七竅生煙,他們也是不敢下死手的,畢竟,還有一個身份未明的楚辭。若楚辭當真和沈五爺有關聯,傷了他的手下,這事兒怕是就得沒完了。

    可惜,想要讓他們短短時間內就接受楚辭,這顯然也是不能的事兒。他現在可是姓楚,沈家人最不樂意見到的楚家人。

    楚辭還真不知道,其實在他被困在竹樓內時,早就已經被沈家人圍觀了個遍,連楚辭沐浴的時候,都少不了一雙眼睛。

    “完了完了,我看那小傢伙是真的生氣了。”竹林裡傳來一陣竊竊私語。

    “死老頭!還不都是因為你,那黑衣小美男就是被你抓野豬的陷阱給傷著的,你還有臉說話!”

    “怎麼又是我的不對了?我哪裡知道他會突然闖到後山去啊,陷阱又不是我激發的。”這聲音簡直委屈得要死。

    “你還敢頂嘴?”

    “哎喲哎喲哎喲,老婆子,饒命饒命啊!”

    “看你還敢不服和老娘頂嘴!”

    “不敢了不敢了!”

    竹林林的聲音漸漸低沉下去。

    忽而,那比之前低沉了許多的聲音又響起,“老頭子,那小娃娃跟咱小五長得真像。”

    “恩……是長得挺像的,不過咱小五長得比他好看多了。”

    “那是,咱小五那麼俊,肯定比他好看。”

    “老婆子,你……”

    “老娘就是想咱小五了。”

    “老婆子……”

    “老頭子……”

    “要不咱過去瞧瞧?總藏在這裡也不是那麼回事兒啊”

    “死老頭,還不是你的主意!萬一他真是小五的孩子,那你豈不是耽誤我見孫子了!”

    “怎麼又是我的錯啊?明明你也不敢過去!”

    “閉嘴!要你管!”

    竹林裡響起一陣“嘻嘻索索”的聲音。

    “嘩啦”一聲,林中空地出現了兩個頂著一腦袋竹枝兒竹葉的人,正是兩個精神碩碩的老頭和老太太。

    兩個老人頂著一頭滑稽的“潮流”發飾,臉上卻不見半點皺紋,若不是那滿頭的銀髮,怕是還以為這是兩個年輕小倆口在竹林子裡頭上演刺激野外嘞。

    “咱過去吧。”老太太捅捅身邊老頭兒。

    “你先!”老頭這時候不縮了,直接昂首挺胸不認輸。

    “你先不先?”老太太一掐老頭腰間。

    “我不!”

    “先不先?”手指擰了半圈。

    “我不!”老頭漲紅了臉。

    “先不先?”一圈半。

    “我不,嗚嗚……”老頭子一把鼻涕一把淚。

    “……”

    “要不,咱先回去吧?”老頭弱弱的建議。

    “……”

    “嗚嗚,我不先!”

    “好吧。”老太太松了手,兩個人又縮回了竹林子。

    竹林子裡頭吵翻了天,僅僅隔著幾丈遠的竹樓裡,卻沒有一個人察覺到。

    “他沒事,只是受了點皮肉傷。”沈瑾眼見著楚辭的目光越來越不善,也維持不住淡定了。

    楚辭懷疑的看了看沈瑾,轉頭就開始動手扒影一的小黑衣。

    影一:“……”

    “他真的沒事。”沈瑾嘴角一抽,差點繃不住他雲淡風輕的仙氣兒。

 

    “主子,屬下真的沒事。”影一死死扯住自己破破爛爛的黑衣,冰山臉差點裂了。

    “我……看,看看!”楚辭一急,說話又開始結巴了。

    “不用,真不用。”影一臉色變了。

    “別害……羞,爺洗澡的……時候,你不也是……在,在梁上趴著的嗎?”

    影一驀然一僵,“嘶啦”一聲,跟隨了他好幾個月的小黑衣報了廢。

    “我……看看。”楚辭一把甩掉了悲催的小黑衣,趴在影一的胸膛上就開始上下齊手。

    “怎麼……會這麼多傷!”楚辭瞧見影一胸膛上大大小小的傷疤,怒氣衝衝的質問沈瑾。

    沈瑾不得不開口道,“你仔細瞧瞧,。那些分明都是舊傷,有些年頭了。”

    楚辭幾乎要把鼻尖兒都貼在影一身上了,影一額頭上開始浸出汗水來。

    “那他臉色怎麼這麼難看?”楚辭這句話倒是說順溜了。

    “主,主子,您壓到屬下的傷口了。”影一憋了半晌,終於說出了這句話。

    楚辭:“……”

    飛快的抬起放在影一大腿上的手掌,楚辭訕訕的摸了摸鼻子。

    “原來傷口不在上身啊。”楚辭心虛得眼珠子亂轉,“那什麼,抱歉了,影一,是爺沒有注意到。”

    “不關主子的事。”影一反而幫楚辭開脫。

    “讓爺看看你的傷。”楚辭擼起袖子就直接開扒影一的褲子。

    影一:“……”

    沈瑾:“……”

    “哎喲哎喲,那小娃娃好奔放!連黑小子都不放過!”

    “死老頭,怎麼,你也想去試試?”

    “哎喲哎喲,疼疼疼,老婆子,我不敢了,不敢了,你快鬆手,鬆手,我錯了,我錯了還不成嗎?”

    “哼!”

    “你應該……把楊柳,我的狗和王八……還給我了。”楚辭抱著小沙子,輕輕揉著小沙子的小腦袋。

    “我明白了。”沈瑾低著頭,不去看狼狽把毯子往身上裹的影一。

    “這是我沈家的傷藥,效果還是不錯的,你可以給你的手下試試。”沈瑾遞給楚一個玉瓶。

    楚辭毫不客氣的接了過去,他的手下都受傷了,他根本沒必要客氣。

    楚辭哪裡知道,被他好一大坨往影一身上抹的藥膏,在沈家也是數量稀少,千金不換的。等他日後知道了那些藥真正的價值,就算土豪如他,還是忍不住陣陣肉疼。

    這會兒,楚辭還沒有什麼疼不肉疼的,只是當然看見影一的傷口竟然肉眼可見的止血,結痂,讓楚辭簡直驚歎了。

    好厲害的藥!楚辭隱隱覺得,他是不是糟蹋了什麼好東西,畢竟影一的傷口根本使不了那麼多藥膏。

    “不是什麼稀罕的玩意兒。”沈瑾輕描淡寫道。

    “我說,老婆子,我咋覺得小瑾兒看起來這麼欠揍呢?”老頭搓了搓手掌,覺得有些手癢。

    “老頭子,你難道不覺得咱小瑾兒很帥嗎?多霸氣啊!”

    “……”

    “老頭子?”

    “……”什麼也別說了,先蹲地上憂傷一會兒。臭小子,敗家啊!太敗家了!

    楚辭很快就得以見到了楊柳。

    對著楊柳噓寒問暖一番以後,楚辭就奇怪犬將軍怎麼不在了。

    “主子。”楊柳有些欲言又止。

    “我的舅舅們好像對你的犬很感興趣。”沈瑾淡淡的解釋,“你放心,它不但不會有事,反而可能會因禍得福。”

    “你們想對我的狗做什麼?”楚辭直接忽略了後頭的話,乾脆的拍了桌子。

    沈瑾:“……”

    “主子。”楊柳悄悄湊到楚辭耳邊,“確實有很多人拿出了很多珍惜的藥材寶物照顧犬將軍,雖然不太好受,但是我看得出,確實是對犬將軍有好處的。”

    “他們到底想幹什麼?”楚辭一肚子疑惑。

    “他們只是想實驗一下,犬將軍到底能走到什麼程度。”沈瑾幫著解惑。當然,也可能讓沈瑾收集多年的寶貝打了水漂。

    “那我的王八呢?”楚辭又問。

    大鍋裡頭,一隻鼓著綠豆眼,拼命想要爬出去的老王八伸長了脖子,四抓亂蹬,三角尾巴驚恐的人翹了起來。誰來救救龜爺爺?它不想被吊龜水啊!

 第七十五章

    </script>    楚辭好歹弄回了自己的東西,當然,有人不樂意,他也管不著。

    犬將軍咧著大嘴趴在楚辭的腳下,楚辭發現,犬將軍好像真的又長大了,讓一頭成年山犬繼續發育嗎?楚辭摸了摸下巴,沈家人到底想要幹什麼?

    可惜,就算他現在不再被限制自由,也能夠說話了,除了送飯的紫衣少女和沈瑾,楚辭還是沒能見到其他的沈家人。

    只是紫衣少女這回不但要送飯,還要給楚辭送來顏色奇奇怪怪味道更古怪的沐浴香湯。

    當然,這個“香湯”,可是大大的有問題的。

    “你讓我用這玩意兒泡澡?”楚辭瞪著面前這一桶黑乎乎的水,差點直接拂袖而去!

    他不是沒有泡過藥浴,甚至還是經常泡著的,但是,這樣的,名字叫做“香湯”的藥浴,楚辭當真是不敢恭維。

    “是的少爺,這是瑾少爺特意為您準備的。”紫衣少女笑盈盈道。

    “那麼,在這之前。”楚辭突然直勾勾的瞪著紫衣少女,相當不雅的翻了個白眼,“你能不能別站那麼遠,還有,能把你鼻子上的帕子拿走嗎?我看見你這樣,感覺很生氣。”

    紫衣少女:“……”她都已經忍著惡臭將那桶噁心吧啦的玩意兒送過來了,現在遠著那東西了還不成嗎?做人不能太過分了!

    “主子。”楊柳掩住口鼻靠近楚辭,“要不咱算了吧。”他實在是心疼的很,要讓主子在那樣噁心的東西裡面遭罪,實在是太過不妥了。

    不過楊柳也很佩服楚辭的淡定,明明他都要被熏暈了,主子居然還能穩穩當當的站在那桶子旁邊,連臉色都沒有變一下。

    “少爺,請吧。”紫衣少女淚眼汪汪的放下了帕子,走到楚辭身邊,她也很佩服楚辭。說實話,當沈瑾要她將這玩意兒送過來的時候,紫衣少女都要以為沈瑾是在開玩笑了。

    他們沈家的藥浴,再怎麼粗糙,也是不可能粗糙成這個樣子的吧?

    可惜,沈瑾當真沒有開玩笑!

    紫衣少女強忍著陣陣令她作嘔的惡臭,一把抓起正窩在椅子底下啃小魚的老王八,“這只王八已經有好幾百歲的高齡了,可以說,它的甲殼和龜肉都是大補之物。不過我想你應該是不願意拿它入藥的,所以用它泡泡龜水,效果也是不錯的。”

    紫衣少爺解釋了一下,“吧唧”一聲,就直接把老王八丟進了大桶。

    “啊!”楊柳驚呼一聲,忽然對老王八充滿了同情之色。

    只見老王八被紫衣少女提起來的時候還相當從容不迫,大嘴晃動著,幾口將還沒有吃完的魚肉吞進了肚子。不過當它的腦袋率先進入了那桶“香湯”,並且整只王八都沉沒進去以後,下一刻,老王八就慘烈的掙扎起來。

    一桶“香湯”被它晃得汁水四濺,嚇得紫衣少女花容失色。明明水並沒有很燙,老王八卻跟被扔進了沸水中似的,不停的“哼哧哼哧”大喘氣兒,沒過一會兒,綠豆龜眼兒就開始翻白眼了,再過一會兒,老王八脖子一歪,龜身一翻,死魚一樣四腳朝天暈厥了過去。

    楚辭被老王八聳拉在一邊,埋進水裡的腦袋嚇了一跳,不會是被熏死了吧?

    “真的沒問題嗎?你不會是想弄死它吧?”老王八可是犬將軍十分要好的小夥伴(玩具),要是它真的死翹翹了,他要怎麼和犬將軍交代?

    紫衣少女白著臉,欲哭無淚的看著自己被濺了無數黑點子的衣裳,惱怒道,“若是它真的死了,那直接把它燉成王八湯好了,大補!”

    死魚一樣飄在水面上的老王八動了動軟趴趴垂在外面的爪子。

    “我走了,你愛泡不泡!”紫衣少女氣呼呼的離開了。她早就受夠了當個畢恭畢敬的丫頭了,悔約又如何?她不幹了!

    “阿紫那丫頭,脾氣還是這麼不好。”一頭竹葉的老頭兒長籲短歎。

    “誰讓你誆她了?”老太太撇撇嘴,“紫丫頭能夠乖乖當這麼多天丫頭,已經很不錯了,難不成你還真以為她能夠做滿三個月?”

    老頭兒嘟嘟嘴,有些不忿,“明明鬥蟈蟈是她輸給了我,說好了輸了的人要當三個月小丫頭的。”

    “你還有臉說?”老太太一把提起了老頭兒的耳朵,“誰讓你又去玩物喪志?還帶壞了紫丫頭!”

    “哎喲哎喲,老婆子,輕點輕點!”老頭兒吱哇亂叫,疼得齜牙咧嘴,“你別總是這麼粗魯啊!做女人要賢良淑德,要溫柔!”

    “你說什麼?”

    “哎喲我什麼也沒說!”

    “我說,那臭小子到底還要猶豫多久啊?”老頭兒揉著耳朵,“那四補湯可是老頭我精挑細選,把壓箱底的寶貝都弄出來了才調好的藥浴,那臭小子若是當真不敢進去,我是摁都要把他給摁下去咯。”

    “你給老娘安靜點!”老太太一瞪眼。

    老頭一蔫,馬上就老老實實,話也不敢說了。

    這兩個瞪大了眼睛炯炯有神的看著竹樓,那邊楚辭試探了一下,開始麻利的脫衣裳。

    “主子,您真要進去?”楊柳兩隻手都用來捂住口鼻了,老王八一入湯,那股子噁心吧啦的味道更加濃郁了,真不知道楚辭到底是怎麼忍下來的。

    楚辭淡定的點了點頭,也不是他就樂意泡這玩意兒,他是相信沈家人不會害他。想要弄死他太容易了,他現在人就在沈家的地盤,所以他也不擔心那些多餘的事。

    脫得直剩下一條褻褲,楚辭的手都放在褲頭上了,猶豫了一下,還是收回了去。不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實在是,實在是那些異樣的感覺太明顯了。

    也不知道哪處傳出一聲淡淡的遺憾聲,楚辭並沒有聽見。

    楚辭總覺得他是在被人窺視著,而且恐怕人數還不少。他知道沈家人對他不放心,所以就算沈家人派了人監視他,楚辭也當然覺得是理所應當的。

    他並不會覺得被冒犯了,當然,他也是不樂意*完全暴露在人前的。

    監視就監視吧,反正他早就習慣了。當然,個人必要的*他還是很注意的。

    抬腿進了大桶,輕輕將裝死的老王八推到一邊,楚辭舒舒服服的坐了下去。

    很明顯,這桶其貌不揚的玩意兒當真是好東西,楚辭馬上就感覺到一股子熱氣兒直達四肢百骸,讓楚辭覺得有些飄飄欲仙,舒坦不以。

    “好東西啊。”楚辭忍不住讚歎。

    楊柳伸長了脖子,見楚辭舒服得眼睛都眯起來了,有些難以置信。

    “也許看人就是不該只看表面。”楊柳喃喃道,結果一不小心就吸了一口“香氣”,當即就是頭暈眼花,作嘔連連。

    “你先出去吧。”楚辭見楊柳實在是辛苦,乾脆開口道。

    楊柳搖搖頭,“我要在這裡伺候主子。”

    “傻小子。”楚辭輕笑,“要來伺候我,先把裝備準備齊全了,比如說這個東西。”楚辭從鼻孔裡面掏出一團棉花。

    楊柳:“……”為毛他有一種上當受騙了的錯覺?楊柳風中淩亂。

    “噗,好聰明的小子,有老子當年的風範!”老頭差點揪掉了一把鬍子,整個人卻興奮得不行。

    老太太卻大大的翻了一個白眼,“有你的風範?你有什麼風範?別把孩子給帶壞了就好了。”

    “我哪有帶壞孩子?”老頭兒相當委屈。

    “還說沒有?孩子們沒有像你一樣,老娘都要燒高香求神拜佛了。”

    老頭兒被打擊得不行,整個人可憐兮兮的縮成了一團。

    老太太得意的哼了一聲。

    楚辭閉著眼睛,手卻在水裡摸索起來,有什麼東西硌著他的屁股了。

    “這是什麼?”楚辭沒有睜開眼睛,手卻舉著一個東西離了水,長長的,不算太細也沒有很粗。

    剛剛塞好棉花回來的楊柳被嚇得腿軟,楚辭手上舉著的,可不就是一條蛇嗎?

    “這又是什麼?”楚辭另一隻手又托起了什麼東西。

    楊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天哪,他看見了什麼?一隻碩大的蜘蛛!只是它長得太過驚世駭俗,竟然有一張人臉!而且蜘蛛被煮得變了形,那模樣簡直能嚇死人了!

    楚辭聽到聲音,睜開了眼睛,“小柳兒,沒事吧?”

    楊柳哆嗦著手指指著楚辭的手,腿軟得起不來了。

    楚辭這才去看自己的手。

    “哦,原來是這個東西啊。”楚辭念叨了一句,隨手又把手上的東西扔進了水裡,並且又從水裡撈起了一隻大型蜈蚣。

    楊柳好懸沒暈過去。

    楚辭太淡定了,又把手上的東西扔回水裡,閉上眼睛坐回去,“別害怕,都死了。”

    這是那些東西是死的還是是活的的問題嗎?楊柳覺得,他家主子實在是太粗神經了。

    晃晃悠悠的老王八突然一個翻身,也不裝死了,劃動著四肢開始在水面上游來遊去。

    突然,老王八一個深潛,再上來的時候,嘴上就叼著一隻蠍子。只是大概嫌棄它味道不太好,老王八十分果決的就松了口,連呸幾下將東西吐了出去。

    只是吐完以後,老王八竟然還朝天翻了個白眼,綠豆眼看上去喜感十足。

 第七十六章

    </script>    “我,我是你祖父。。”

    “老,老婆子你是祖母。”

    楚辭淡定的看著在他面前做自我介紹的兩個老人,有些牙疼。

    他只是心血來潮想要去竹林子裡頭砍根竹子來玩玩,沒想到見了鬼似的,那些竹子好端端的竟然活過來了似的,差點把他困死在裡頭。

    等楚辭發現不對勁,想要逃出來卻未果的時候,這兩個老人就急吼吼的出現在他面前,對著他一通噓寒問暖,那老頭兒還砍翻了一大片竹林。

    只是,接下來兩個老人就開始認親了,楚辭覺得有點懵。

    “死老頭子,都是你,是你說要把小娃娃放在這裡的,現在好了,把人給嚇傻了吧?我大孫子出了啥事兒,老娘和你沒完!”

    “我,又關我啥事兒啊?”老頭兒委屈死了,怎麼一個兩個的,都在怪他?

    楚辭:“……”這麼光明正大的說他傻,是不是考慮一下當事人就在他們面前?

    “咳咳。”楚辭咳嗽一聲,兩個老人馬上神色一變,話也不說了,就眼巴巴的看著楚辭,跟兩個犯了錯,等家長訓斥的小孩一樣。

    楚辭嘴角一抽,心裡大概也知道,這兩位應該就是沈家的當家老爺和老太太了。

    只是這一出現就喊他大孫子,是不是有點過早了?

    “這個,兩位……”瞅著兩個老人眼巴巴的神色,楚辭還是道,“兩位老人家,咱們進去說話成不?”

    老頭和老太太對視一眼,眸中盡是失望,不過他們很快就打起了精神。沒關係,大孫子只是還沒有見過他們,等他們和大孫子混熟了,叫他們祖父祖母還不是遲早的事兒。

    楚辭就帶著兩個老人進了小竹樓,楊柳趕緊給老人上茶。

    老頭和老太太用挑剔的眼神把楊柳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幾遍。

    “人太瘦。”

    “胳膊沒力氣。”

    “屁股太小。”

    “臉太白。”

    兩個老人壓低了聲音討論,把楊柳聽得冷汗直冒。

    這,這,楊柳苦哈哈的去看楚辭。

    楚辭聳肩,他也沒啥辦法,總不能把老人攆走吧?人家才是主人,他不過就是個客居的。

    兩個老人唧唧歪歪歪歪了半天,終於得出了一個結論。

    “大孫子啊,這娃做你的妻子不合適。”

    “噗!”楚辭噴出一口藥汁兒,咳得昏天暗地。

    “主子!”楊柳趕緊去替楚辭拍背。

    老太太急了,“你看,你看,你這娃伺候不好我大孫子吧?連個藥汁兒都晾不好,存心欺負我大孫子嗎?”

    老太太沖到楚辭跟前,也不知道怎麼弄的,在楚辭背上隨意點了幾下,楚辭一下子就覺得好受了許多。

    “多,多謝。”楚辭道謝。

    老太太瞅著楚辭,“我做祖母的照顧大孫子,哪能讓你謝?”

    楚辭就說不出話來了。

    “大孫子啊,祖母說了,這娃不能拿來當正妻,頂多做個小妾,你可不能犯傻了啊!”老太太念叨。

    楚辭無語,他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楊柳成了他的正妻了,楊柳可是個實實在在的男人。

    “咳,老人家。”楚辭拿袖子掩了掩口,“楊柳不是我的正妻,也不是我的小妾。”他神色有些複雜,用眼神示意楊柳是個男的,帶把兒的。

    楊柳窘迫得不行,耳根子都紅了。只是聽到楚辭否認,目光有些黯然。

    “啊?不是啊!”老太太一下子就寬了心,“沒關係,我沈家認識的人多,定然可以給你介紹更好的公子哥,保證長得俊又脾氣好,配我大孫子,決對配得上。”

    楚辭:“……”這年頭給男子介紹物件,都已經可以這麼豪邁的介紹男人了嗎?

    不過楚辭馬上就看到兩個老人忐忑的神色,一下子就想起了沈瑾的話。

    “當年我五舅舅出事,祖父祖母都很後悔。”

    楚辭覺得,他大概猜測到了一些什麼,兩個老人這是生怕被他討厭了啊。

    儘量柔和了神色,楚辭輕輕道,“那麼麻煩兩位了。”

    老頭和老太太果然都很高興。

    能夠找到機會這麼和楚辭接近,兩個老人都覺得是意外之喜,先前的近鄉情怯全都沒有了,熱情的圍著楚辭打轉。

    楚辭被這兩位老人的熱情弄得有些招架不住,就算兩個老人大概已經知道楚辭的一些事了,還是想要再問一遍,楚辭沒過多久就口乾舌燥,恨不得逃跑。

    最後還是沈瑾前來送藥浴,拯救了楚辭。

    “怎麼不見那個紫衣丫頭了?”楚辭隨口一問。

    沈瑾抿了抿唇,“她被派到其它地方做事了。”

    “哦。”楚辭隨意恩了一聲,就麻溜的寬衣解帶跳進了大桶,也沒有多問什麼。

    沈瑾的手擺了擺,往水裡丟了一些粉末。

    “今日的方子做了調整,你有不舒服的地方就告訴我。”

    “好。”楚辭應下了。

    沉默了一會兒,沈瑾還是開口了,“你見到他們了?”

    楚辭眯了眯眼,“沈老爺子和沈老太太嗎?”

    沈瑾斟酌了一下語氣,“祖父祖母沒有惡意的,我希望你不要太拒絕他們的親近。”

    楚辭的胳膊在水中無意識的擺動著,“我沒有拒絕。”

    沈瑾呼了一口氣,“那就好,其實,其實他們沒有壞心思,只是想和你多說說話。”

    “你卻認了什麼嗎?”楚辭忽然直勾勾的看著沈瑾,“你確認我是沈家人?”

    “其實他們只一看見你,就確認了。”沈瑾嚴肅道。

    楚辭蹙眉。

    沈瑾接著道,“別看沈家人一直沒有出現,其實大家都在全力研究你身上的毒。你中毒太深,若是換了別家,就沒有人能夠救你了。”

    楚辭張了張嘴。

    “你別認為自己被怠慢了,大家都忙著研製解□□,不是不想同你多親近親近的。”

    楚辭其實也沒有覺得自己被怠慢了,只是沈瑾偏偏這樣一說,讓楚辭心中很不是滋味兒。

    “我沒有。”楚辭小聲道。

    “我倒是寧願你有。”沈瑾揉了揉眉心,“你沒有介意,只因為你從來不當自己是沈家人。”

    楚辭啞口無言,他確實是這樣想的。

    “我希望你能把自己當沈家人。”沈瑾認真道,“我知道你心中尚且還有很多疑問,那些我們會慢慢解釋給你聽,你別急,總會全部都告訴你的。”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楚辭也只能點頭。

    “那麼,今天我就先帶你去看看我五舅舅的院子吧,我想你應該是感興趣的。”

    楚辭還真有些興趣,痛快的答應了,他也有點好奇。

    泡完了今天的藥浴,楚辭換了一身衣裳,搖著一把蒲扇,搖頭晃腦跟著沈瑾出了竹樓。

    楚辭自己進竹樓外的竹林,走哪兒哪兒都是竹子,甚至越走越難行,差點被憋死。可是沈瑾就走得不一樣了。

    楚辭跟著沈瑾的腳步,在竹林裡頭七繞八繞,左拐右拐,等回過神來,已經身處竹林外了。

    怪不得影一他們會吃那麼大的虧,單單一個小小的竹林就暗藏玄機,影一他們敗得那麼慘也就不奇怪了,還得感激人家手下留情呢。

    沈瑾腳步不停,帶著楚辭繼續走。

    “啪。”楚辭狠狠搖了搖蒲扇,拍走了叮他的蚊子。

    “快到了。”沈瑾道。

    楚辭苦大仇深的瞪著沈瑾,他都快要被蚊子咬得滿頭包了,沈瑾居然還那麼淡定,也沒有蚊子去咬他。

    楚辭哀怨得趕著蚊子,心道這沈家人可真會選地盤來著,單單這蚊子就是一道堅強的防禦網啊,沒看見蚊子都不咬他們嗎?

    遠遠聽到了流水聲,楚辭驚訝了,瀑布?

    等走進了,楚辭發現他猜得□□不離十,也算差不多了。

    出現在他們面前的就是一條大概只有兩三丈高的小型瀑布,也許稱之為山溪也可以。

    山溪旁邊有一座小院兒,看起來十分的精緻有趣。

    沈五爺就住在這裡?不和沈家人同住一個大院兒?

    沈瑾馬上替他解開了疑惑,“我們沈家人,因為各自喜歡的領域大多不同,所以都是更喜歡單獨住的,不會妨礙到別人,自己也清閒了。”

    楚辭看了看那小院兒,就算此間主人早就不在了,還是被打掃得乾乾淨淨,整整齊齊,一點看不出這個地方快二十年沒有人住了。

    沈瑾站在楚辭身後,楚辭就上前,輕輕推開了小院子的門。

    像是推開了塵封二十年的時光,感受著小院中的種種,楚辭恍恍惚惚覺得,此間住過的人,定然是一位風華絕代之人。

    幾株墨菊含苞待放,海棠花也開得豔麗極了,楚辭還瞧見了幾株頗為名貴的牡丹。

    這小院子是被花了大力氣打理的,失去主人以後,想要繼續維持原樣,花費的力氣只會只增不減。

    沈家很在乎這小院的主人,楚辭如是想到。

    等他推開房子的門,就被眼前的東西給驚呆了,他看見牆壁上掛滿了畫,畫中人只有一個,楚辭覺得很彆扭,因為畫中人和他長得太像了,楚辭有種隱秘的羞恥之感。

    這就是沈五爺?儘管已經見過一次沈五爺的畫像,楚辭還是有些彆扭。

    不過他很快就鎮定下來,開始認真看那些畫。

    “這是?”楚辭輕輕撫了撫其中一幅畫的角落,隨即就瞪大了眼睛。

    “贈予吾摯友瑜。”

    這分明就是先皇的字!

 第七十七章

    </script>    楚辭忍不住伸手,指尖從那已經有些褪色的字跡上劃過。

    這個字跡他實在是太熟悉了,曾經有一雙手,手把手的教他識字,蒼白的指節握住他的小手,一筆一畫寫下他的名字。

    楚辭忍不住有些恍惚,寬大的手掌,溫暖的胸膛,在楚辭在這個世界顛沛流離,仿若無根之萍時,給了他一個港灣。

    就算楚辭曾經是一個成年人,但是頂著一個病弱幼小的身體,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苦苦掙扎好幾年,遍嘗人情冷暖,有這樣一個人突然出現在他面前,對他伸出一隻手,楚辭還是很感動。

    簡直就是再生父母一般。

    楚辭這樣堅定的認為著。所以先皇去世時,楚辭才那麼難過。

    如今,再一次看到這熟悉的一筆一劃,楚辭才發現,原來他一點都沒有忘記被先皇照顧的日子。

    那是他心懷對陌生世界的恐懼,惶惶然不知所措時,仿佛父親一般的存在。

    楚辭忽然覺得自己有些記不起先皇的臉了,他印象中的先皇,是一個十分古怪的中年人,他總是穿著嚴肅的龍袍,威嚴而且冰涼,脾氣相當不好。

    一開始,楚辭是真的很怕他,畢竟這個人掌握著他的生死,他就是一隻關在籠子中的鳥,只能任人宰割。

    後來他漸漸發現,先皇哪怕正在氣頭上,但是只要他在先皇周圍,先皇總是會收斂一些脾氣的。這讓他一度成為了皇宮中的救命稻草,大家都知道,小主子在的時候,陛下再怎麼惱怒,也不會在小主子面前鬧得太過。

    後來楚辭就漸漸發現,先皇總是愛看著他發呆,有時候,能夠一看他就是一整天。

    這讓楚辭曾經坐立難安,畢竟是先皇的態度太過奇怪了。

    後來楚辭發現先皇只是愛看他,愛寵著他,親自教他讀書寫字,從不假手於人。楚辭不是真正的小孩,時間長了,自然看得出,先皇並不是在看他,而是在透過他看什麼人。

    曾經楚辭也腦洞大開,幻想過無數恩怨情仇的。例如先皇看上了他這個身體的娘,結果這個身體的娘心中另有所愛,並且投入他人懷抱,又生下了他。後來先皇因愛生恨,他身體的娘被逼得自盡也不從,先皇後悔不迭,只好把心上人的兒子接近宮中來睹人思人?

    後來楚辭又想到,先皇想娶什麼女子娶不到?更何況,楚家的人敢和楚家最高級的一個人,當今的皇上搶女人嗎?活得不耐煩了。莫非是他這個身體的娘和人私奔?

    楚辭如今想來,當初他可當真是能想,現在都忍不住汗顏一把。

    記憶中,先皇根本沒有姓沈的摯友,楚辭仔細看那字,又看看那副畫,確實該是有二十多年的光景了。如果不是保存得還算好,說不得已經留不下來了。

    也許他從來就沒有瞭解過先皇,至少,他就不知道,先皇居然有這麼熱情如火的時候。

    畫中人惟妙惟肖,一舉一動都充滿了靈氣,尤其是那一雙眼睛,就算筆墨已經有些陳舊,還是能夠看出畫中人眼中滿滿的情意。

    如果不是畫中人對執筆之人滿是愛慕之情,那便是那執筆之人對畫中人充滿了愛意,下筆的時候就朝自己期望的方向畫了。

    楚辭想了想,他覺得後者的可能性要大上一些,但是,楚辭也不排除其他可能性,畢竟他不是當事人,沒有親眼見過。

    “你很喜歡這畫嗎?”沈瑾突然出聲道。

    楚辭被嚇了一跳,他都險些忘記了,他並不是一個人來這裡的,沈瑾有和他一起來。

    沈瑾既然這麼問了,楚辭就大方的點點頭,他確實很喜歡那副畫。

    “既然喜歡,那就拿走吧。”沈瑾大方道。

    楚辭:“……”這些畫一看就是人家的寶貝,就這樣隨隨便便給他了,真的沒問題嗎?

    看出了楚辭的疑惑,沈瑾相當淡定道,“你看中的這一幅畫,隨便就可以拿走,還有,那些,那些,你想要的話就都帶走吧。”

    沈瑾指著的,赫然都是些人物畫。

    楚辭:“……”

    就算他再自戀,也還沒有自戀到覺得沈瑾對他簡直太大方了,一擲千金的都不為過的地步,那會顯得很奇怪。

    楚辭再仔細一看,頓時就覺得嘴角抽搐得厲害。

    沈瑾絕對是故意的!

    這傢伙,給他指出來,說是可以帶走的東西,其實是早就已經被他恨得牙癢癢,恨不得除之而後快的成果。

    很明顯,那些畫上面或多或少的都是有先皇的提字的,非常明顯,那些就是先皇的作品。

    楚辭嘴角一抽,沈瑾既然已經非常討厭先皇的東西出現在這裡,那麼,直接扔出就好了,何必還要掛在這裡礙眼呢?

    其實楚辭也是誤會沈瑾了,沈瑾當然對先皇的東西充滿厭惡,恨不得直接撕碎了扔掉。

    可惜,就算他心中再怎麼想,這個小院子裡面的東西,都是不允許他去損毀任何一點的。

    沈五爺的東西,必須得好好保存下來,這也是老人家的一個念想。若是動了這裡的東西,怕是兩個老人都要和他拼命。

    不過既然沈瑾自己不行,那楚辭呢?

    沈瑾知道,楚辭的回來就是一個契機,這就是給他處理掉那些礙眼東西的機會啊!

    換了別的人,不必說,也一定是被打出去的,但是楚辭能一樣嗎?如果是楚辭對裡面的東西好奇,楚辭能夠看一看,摸一摸,旁人是沒有人敢這麼做的,兩個老人也說不出什麼來。

    可惜,楚辭和沈瑾並沒有能夠心有靈犀。

    楚辭直接搖頭拒絕了,他現在拿這個根本沒用啊。

    沈瑾見楚辭並不是很感興趣,也有點失望。

    不過他既然已經忍耐這麼長時間了,自然也能夠繼續忍耐下去。

    “你似乎很不喜歡先皇?”楚辭試探著問了一句。

    沈瑾目光冰冷,“不止是先皇,我們沈家人,對楚家人都沒有什麼好感。”

    沈瑾直言不諱,絲毫沒有考慮過他面前這個“楚家人”。

    楚辭嘴角一抽,心道沈瑾這傢伙有夠直白的,可是一點面子都沒有給。

    “為什麼?”楚辭又問,“是沈家和楚家有仇嗎?”楚辭也只是隨口一問。

    沈瑾直勾勾的看著楚辭,居然認真的點了點頭,“也可以這麼說。”

    這得多大仇啊?楚辭啞口無言,沈家和楚家莫非有什麼不能說的二三事兒發生過,讓原本和和睦睦的兩家人翻臉成仇?

    楚辭忍不住又開始浮想聯翩。

    沈瑾歎了一口氣,看著已經想入非非的楚辭,忍不住揉了揉眉心。都說沈五爺是個風華絕代的人物,為何,為何沈五爺的孩子,卻又是這樣一個性子?要不是已經可以百分百確認了,沈瑾真想扯一扯楚辭的臉,看看他那張臉是不是假的,誆人的。

    楚辭自然不曉得沈瑾的想法,只是他很快又有了一個疑問,“既然沈家和楚家誓不兩立,那麼,這個摯友又是怎麼來的?”楚辭指了指畫上的字兒,顯然是十分認真在問。

    沈瑾一僵,竟然出乎意料的有點窘迫。

    “其實,其實其中的內情我也不太清楚。”沈瑾見楚辭並沒有打消問出這個問題的想法,只好無奈道。

    楚辭暗自嘀咕一聲,誰吃飽了沒事兒幹做這樣的事兒?難不成還要時時刻刻跟著兩個大男人,偷窺他倆在做什麼嗎?

    不過,楚辭只是轉念一想,很快就明白了,興許人家根本就沒有用真實的名字呢?

    楚辭覺得自己能夠想像,先皇當初是怎麼樣溜出皇宮玩耍,而後又遇到一個風華絕代的人物的。

    也許當年先皇還是一個中二病少年,滿腦子都是拜師學藝,而後名動天下的。

    和沈五爺結交,自然是意外,先皇當初一定特別興奮。

    沒有用自己的名字,其實在這些畫中也能夠看得出來,上面就沒有一個先皇自己的名字,這不是擺明瞭不想讓別人知道嗎?

    也許先皇一開始的目的可能不純,但是,過了許多時間,先皇的一顆心就已經完全飛到了人家沈五爺身上。

    大概沈五爺是不喜歡他的。

    楚辭忍不住為先皇掬了一把同情淚。

    想到之後那個性情陰晴不定的中年男子,眉間還有深深的豎紋,楚辭還是高興不起來,心裡怪不是滋味兒的。也許當年先皇的追求之路太過艱辛,並且,到了最後也沒有成功。這樣想想,那先皇豈不是還蠻可憐的?

    沈瑾見楚辭一臉淡然,也沒有別的意思,心中有些沒底。他不知道楚辭聽進去了多少,也不知道楚辭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想法。

    也許他應該試試問一問?

    可惜,沈瑾還是沒有問出口,楚辭突然轉過身來,死死盯著他,“你知道我娘是誰嗎?”

    楚辭的娘是誰?這個問題,那個死去的孩子想知道,楚辭自己,也想知道。

    大概楚辭和那個孩子都認為,如果身體的母親還在,絕對不會讓她的孩子變成這樣吧。

    那個孩子,最大的執念就是想讓母親抱一抱他。就算那個“父親”對他太過冷漠,他對母親的期待也從來不曾少過。也許母親還在,“父親”也不會那樣對他。

 第七十八章

    </script>    一刹那,沈瑾沒有表情,不,應該說,他是被楚辭給問懵了。

    確實,常人不都是爹生娘養的嗎?連自己的爹娘是誰都不知道,也許,沒有比這更悲哀的事情了。

    楚辭的問題也不奇怪,也不過分,不過是一個很平常的問題罷了,但是,偏偏沈瑾他——回答不上來!

    楚辭見沈瑾難得的一臉窘迫之色,心中那點期待就漸漸涼了。

    “你們,該不會也是不知道吧?”楚辭斟酌著問。

    沈瑾竟然露出點羞愧之色出來,讓楚辭看慣了他的雲淡風輕,這時候就多了很多訝異。

    其實,就連楚辭他自己的存在,那也是沈瑾無意間碰到了楚辭,才曉得有這個人的。在那之前,沈家只是秘密的在尋在沈五爺,從來就不知道他竟然還有一個這麼大的孩子,簡直讓沈家人受到了驚嚇。

    沈瑾將這個消息傳遞回了家族,差點沒讓沈家掀翻了天!

    沈五爺的失蹤是沈家人心中的痛,但是作為他們最為痛恨的,被他們打上“罪魁禍首”標籤的楚家人中,竟然出現了沈五爺的血脈,這簡直不能不讓沈家人對楚氏一族加深怨恨。

    沈家的孩子,竟然姓了楚,這讓沈家人膈應得要死,連帶著對楚辭的期待也減少了些。沈家人對楚家人從來就沒有什麼好臉色,好印象,他們當然也會懷疑楚辭到底是不是沈五爺的血脈。

    萬一這是一個特意為沈家準備的陰謀怎麼辦?

    其實沈家人對先皇也是恨得咬牙切齒的,要不是皇陵守衛森嚴,沈家人也怕招了禍患,怕是恨不得將先皇拖出來鞭屍了。

    楚辭可不知道沈家人有時候也很兇殘,根本就不像個心懷濟世的神醫世家。若沈家當真是那種舍己利人,燃燒自己,照亮別人是神奇家族,應該早就已經在這個世界上除名了,哪裡還能活得像現在這樣遺世獨立,風光無限?

    知道沈家人是沒有見過楚辭,這才懷疑這件事是個陰謀,所以沈瑾意外的非常堅持。他相信楚辭一定是五舅舅的血脈,這其實可以歸結為一種直覺,一種天性。事實證明,沈瑾的直覺很少出錯。

    沈家雖說是半隱退家族,但是能量絕對不容小覷,查一查楚辭的生平也是可以的。

    只是時間畢竟已經過去了這麼久,加之更有人曾經下大力氣隱瞞這個消息,種種證據都湮滅在了時光裡,他們的進展也不大。

    所以,當楚辭問起他娘親這個問題,這讓沈瑾簡直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

    楚辭的疑惑更加讓沈瑾不自在,不過他面上的異色很快就消失了,讓楚辭看不出他的心情。

    “這件事,我們遲早是要弄明白的。”沈瑾乾巴巴道。

    楚辭點點頭,表示理解。

    他就不再繼續問這個問題了,讓本來心中就七上八下下的沈瑾更加難熬。

    “你,你不要怪大家。”沈瑾得了空閒,見楚辭的心情沒有太過惡劣,就趕緊道。

    楚辭笑了笑,他心中本來就不介意,是沈瑾太過擔憂了。

    “我沒有怪任何人。”

    沈瑾定定的看著楚辭,發現楚辭並沒有任何勉強之意,心中一松,又微微緊了緊。若是楚辭從來不把自己當成沈家人,也不認為沈家人對他有什麼義務,他當然不會怪誰。

    看來讓楚辭接受沈家,還是任重道遠啊。

    沈瑾微微搖了搖頭,不過,他還是相信,總歸有讓楚辭融入沈家的一天。

    楚辭在這個小院子裡逛了很久,他似乎是想要觸摸這個真正的“父親”的氣息,把小院不厭其煩的逛了一遍又一遍,甚至還摸了不少東西。

    沈瑾一直站在楚辭身後,直到楚辭有些累了,這才送他回了竹樓。

    “我以後還能去嗎?”楚辭打了一個哈欠,問了沈瑾一句。

    沈瑾點點頭,“這是自然,那裡本來就是應該屬於你的。五舅舅不在,那些東西都歸你。”

    得了沈五爺的允諾,楚辭的心情更好了。他甚至逮著犬將軍揮起大刷子就給它刷起毛來。

    犬將軍被楚辭的熱情搞懵了,直到一盆溫水從天而降,嚇得它夾起尾巴就想跑。可惜,它最後還是硬生生給楚辭拽回去了,很快就是一片鬼哭犬嚎。

    犬將軍洗完了澡,一身威風凜凜的犬毛亂七八糟的貼在了身體上,簡直要多滑稽有多滑稽,搞得楚辭笑得直不起腰。不過下一刻他就悲劇了,犬將軍哀怨的看了一眼楚辭,然後神色一凜,全身的毛都抖動起來,甩了楚辭一頭一臉的水。

    “我去!”楚辭狼狽的連連後退,躲出了攻擊範圍,裡面走不開的楊柳就遭了殃。

    “主子!”楊柳都要哭了。

    “好了好了,趕緊過去換衣裳去。”楚辭就打發楊柳走。

    犬將軍抖舒爽了,尾巴搖了搖,一本正經的找到楚辭,舔了舔楚辭的手背。

    楚辭對它就沒有半點脾氣了。

    “小混蛋!”他用力在犬將軍的大頭上揉捏了一遍,將那一頭狗毛揉得更加亂七八糟了。

    小沙子眼珠子咕嚕嚕的轉,躡手躡腳就往窗戶邊兒上溜。

    “影一。”楚辭就對著房梁喊了一聲。

    “嗖”,一顆石子兒直接激射而出,“咣當”一聲就關上了臥室的窗戶。

    小沙子你和影一多大的仇?眼見著溜不掉了,小沙子可憐兮兮的四處張望,兩個小短腿兒晃悠著,小模樣簡直可憐又可愛。

    可惜,賣萌也沒有用,澡還是要洗的。楚辭一把抓起小沙子,直接就將熱水往它身上潑。

    小沙子仰著小肚皮,一臉的生無可戀。

    等洗好了澡,楚辭用毛巾把小沙子包成了一個球,只露出一隻可愛的小腦袋,十分的養眼。至於剩下的老王八,人家早八百年就鑽進了澡盆子裡頭,半點不需要楚辭操心。

    “主子,有人在小南山底下給你送東西來了。”楊柳換了一身衣裳,得到消息以後就趕緊過來告訴楚辭。

    “誰給我送東西?”楚辭有點暈。

    “好像是京城來的人。”楊柳瞄了一眼楚辭的臉色,就開口道。

    京城?楚辭想了想,“那就去看看吧。”

    楊柳就應了。

    楚辭換了一身衣裳,溜達著要下山。

    送東西的人肯定是上不了山的,他的暗衛除了影一,其餘的人,全部都留在了山腳下。

    小竹樓解了禁,楚辭就沒有被限制自由了,有影一帶路,還有沈家人偷偷跟著,楚辭覺得還不錯。

    山下的小村莊還是沒有變,楚辭遠遠看了,當下只覺得有些唏噓。

    不過楚辭很快就沒有再去注意什麼了了,因為他發現,給他送東西的竟然是那小白眼兒狼的人。

    楚辭心中煩悶得很,這小白眼狼到底想幹什麼?

    可惜,楚辭又看了看,發現慕睿送他的東西,竟然已經和那小白眼狼的東西混合在一起了,清單也沒有了,根本不知道什麼是誰送的。

    沒辦法,楚辭只得讓人把所有的東西都帶回了山,還好東西不錯,也是楚辭需要的,楚辭也沒有多說什麼。

    正當他打算打道回府的時候,突然被人叫住了。

    “楚兄,楚兄!”遠遠聽見有人在叫,楚辭一回頭,就看見兩個人影簡直找到了組織似的朝他飛奔而來。

    後面那個是提著大包小包的侍從,前面那個跑得沒有半點風度的人,可不就是梅十三嗎?

    “梅兄?”楚辭詫異的揚了揚眉。

    “太好了,果真是你!”梅十三一臉的激動,他一隻手撂著袍子,一雙腳跑得飛快。等到了楚辭跟前,梅十三已經完全一副劫後餘生的神色了。

    “梅兄,你這是?”這傢伙不是來求醫的嗎?為什麼到現在了,他都還在這裡?

    “你這是怎麼了?”楚辭指了指梅十三,發現他一身的狼狽。

    “嗨,別提了,說來話長啊。”梅十三搖了搖衣擺,掀起了縫補了很多次的袍子。

    楚辭大為無語,“那你就長話短說。”楚辭見梅十三又有喋喋不休的跡象了,趕緊打斷了他的話。

    顯然梅十三很不喜歡說不了話,但是也只能言簡意賅。

    反正,總之,事情的始末,梅十三短短的一段時間來著,居然還真的說清楚了,讓楚辭好生驚訝。

    “你說你的部下被野蜂咬了?”楚辭驚到了,有些匪夷所思,這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啊?

    梅十三是世家大族的人,身邊人肯定不只有僕從一個,護衛肯定不能少。不過每個人只能帶一個下人進村。

    梅十三在村子裡耗得太久了,沈家神醫就是不出來,讓他等到幾乎都要長草。

    這裡也沒啥吃的,梅十三一時手癢,想吃蜂蜜,於是,他沒有遭殃,他的手下遭殃了。誰敢讓主子冒險?

    “這神醫也不知怎麼回事兒,往日裡半月就該出來好幾個了,現在我都等了這麼長時間,沒有一個出來,到底怎麼回事兒啊?”梅十三在那糾結著,楚辭也不好意思說神醫都研究他身上的毒去了,自然不會再出來。

    “楚兄,你既然進了山,那就幫我想想法子,請神醫出一次手吧!”梅十三可憐兮兮的看著楚辭,他的手下還慘不忍睹的躺在那邊,幸虧他眼尖,發現了楚辭。

    楚辭,可是最近唯一一個成功進了小南山的人,他進去以後,除了送了幾個病人下來,再沒有人能夠上去了。

 第七十九章

    </script>    楚辭有些為難,畢竟他也只能算是沈家的病人,就算沈瑾極力照顧他,他還是算不得沈家人,做不得沈家的主。

    梅十三見楚辭這幅神色,面上神色就越發的著急,“楚兄,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算我梅十三求你了!”

    梅十三作勢要拜,楚辭趕緊扶住了他。開玩笑,他可不能隨便接受梅十三的禮,受了禮就得做事兒,楚辭覺得自己的勞力還沒有這麼低廉。

    “這樣吧,梅兄。”楚辭想了想,“我回去以後會幫你在神醫面前提一提,至於他們肯不肯下來,這我可就做不得主了。”

    梅十三露出喜色,“那就麻煩楚兄了!”他這一副篤定至極的模樣,好像楚辭一出手就能手到擒來一般,讓楚辭心中微微有點不舒服。

    他本來還以為這傢伙雖然囉嗦了一些,好歹人還是不錯的,但是現在看來,也許他將這人看得太高了。

    “那梅兄,我就先告辭了。”楚辭朝梅十三拱拱手。

    “好,楚兄慢走。”梅十三一臉笑容,眼巴巴的看著楚辭不說,還一臉的期盼。

    楊柳撇撇嘴,“主子,我看那梅公子也也不咋地。”

    楚辭負手而行,彈了彈袖子,“他那麼心急自己的手下,也是應該的。”

    “是嗎?”楊柳踢著腳下的小石子兒,忽而抬起頭來,“那怎麼偏偏早不被野蜂蟄,晚不被野蜂蟄,偏偏主子你打那裡經過了,他們就被蟄了?”

    楚辭好笑,“又不是什麼好事兒,難不成他們還自己去找蟄嗎?多疼啊。”

    這話說得不假,隔得並沒有多遠,楚辭他們確實看見了幾個臉腫成了豬頭的侍衛。

    “是嗎?”楊柳拉長了調子,發現楚辭很是不以為然的樣子,只好把剩下的話憋在了心裡。

    他可不相信那梅公子那麼巧合就出現了,楊柳從小在人堆摸爬滾打中長大,若不是有一種十分善於揣摩人心的直覺,他也不會平平安安長這麼大了。

    既然主子這麼沒戒心,那他就多操心一些好了,楊柳這麼決定了。

    在楊柳沒有注意到的地方,楚辭的嘴角卻微微垮了垮。大概梅十三是太著急了,竟然不大不小的露了個底。

    楚辭分明瞧見他的衣擺上掛了點紅松葉子,整個小南山,就進山口那裡有一株老紅松樹,別的地方是沒有的。梅十三,分明早就已經在入口出徘徊很久了,既然樹葉還在,他怎麼又可能真的上樹掏過野蜂窩?

    “你知道梅十三的來歷嗎?”楚辭一邊在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裡面挑挑撿撿,一邊開口問沈瑾。

    沈瑾睫毛顫了顫,“沈家還未接診,我怎麼會知道?”

    楚辭正好掏出了一包零食,皇宮那棵上了百歲的老海棠樹結的果子醃制的釀果子!

    趕緊塞了一顆進嘴裡,楚辭暗歎慕睿這小子就是夠義氣,卻還是接著道,“別裝了,山下那些人,我還不信了,你們就沒有把人家的祖宗□□挖出來?”

    沈瑾輕咳一聲,有些無可奈何的看著楚辭。

    “梅公子,是大燕的皇子。”

    “哈?”楚辭嘴裡嚼著酸酸甜甜的果子,又塞了一顆給眼巴巴的小沙子,“來頭不小啊。”

    大燕和大楚比鄰而居,當然,大家表面上還是維持著和平的,至於私底下的一些軍事活動,那可就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

    “大燕王年紀大了,他底下的幾個皇子鬥爭得厲害。”沈瑾接著道,“梅十三是太子一派的人,太子近來小病不斷,已經許久沒有上朝了,倒是他們的兄弟北齊王風頭正盛。”

    “雖然明面上大家都說太子只是體虛了些,不過也有人傳言太子已經藥石惘治了。”沈瑾淡淡的說出這話,並沒有因為當事人身份尊貴就高看一眼。

    楚辭舔舔嘴角,又舔掉了手指上沾上的糖,“所以說,梅十三其實是在替太子請醫了?”

    沈瑾點點頭,這種事情,是絕對瞞不住沈家的。

    “沈家是絕對不會參與到任何一個國家的政權交替的。”沈瑾很認真道。

    楚辭認同的點點頭,這政權更替可不是鬧著好玩兒的,一不小心就要屍橫遍野,沈家人選擇絕對不觸碰,不參與進去,這是對沈家最好的選擇了。

    一旦參與進那些事兒中,想要再出來可就沒有那麼容易了。別看楚辭當初那麼順利的就和小白眼兒狼交了班,當時私底下也是麻煩頗多。也虧得楚辭理論經驗還算豐富,畢竟沒見過豬跑還沒有吃過豬肉嗎?解決了頗多的煩心事兒,就算楚辭現在看似逍遙了,其實他還是和朝堂上綁在一起的,並不可能徹徹底底的脫離開來。

    這大概也是一種憂傷吧。

    沈瑾見楚辭明白了,也暗暗松了一口氣。其實,他怎麼可能沒有偷偷的暗示楚辭,沈家人並不能插手他和大楚的糾葛。

    楚辭明白了,卻又沒有直接說出來,其實他早就知道沈家人不可能為了他一個人就插手大楚的國事的,這是在招禍,這會把沈家打拖入深淵。

    楚辭一點沒有放在心上,他心裡頭明白,門兒清著。

    沈瑾仔細觀察了楚辭的神色,見楚辭神色平靜,並沒有勉強,就帶了點笑容。

    “對了。”楚辭突然想起了什麼,“你有送野蜂藥膏下山嗎?我看那幾個侍衛怪可憐的。”

    沈瑾嘴角微勾,“那是自然。”他早就已經派人送過藥了,山腳下等待的人,其實他們都有暗暗的照顧,可不能讓人在這裡出什麼意外。

    “那就好。”楚辭就放了心,只是他想起那些滿頭包的侍衛,心裡就有點毛毛的,肯定很疼。

    梅十三捏著一個藥瓶,臉色十分的難看。

    “少爺……”侍從小心翼翼的看著梅十三,有點不敢靠近,“我們,奴才看那楚公子怕是已經懷疑了。”

    梅十三重重的歎氣,手中藥瓶被他捏得死緊,甚至發出了點不堪重負的聲音。

    “哢嚓”一聲,瓶身竟然碎裂了。

    “少爺!”侍從驚叫。

    梅十三仿佛如夢初醒,看了看被劃傷的手,神色有些頹然,“把這藥先給大家分了吧。”

    侍從接過已經碎裂的藥瓶,趕緊送了出去。那幾個侍衛的情況已經非常不好了,再不用藥,侍從都怕他們要挨不過去了。

    “該死!”梅十三重重的捶了捶牆,咬住了嘴唇。

    他知道他也是太心急了,破綻太多,可是,家中那邊已經實在是等不得了,兄長已經很危急,他卻連一個沈家人都沒有看見,更別提請一個神醫去幫他兄長治病了。

    其實他又何嘗不知道沈家人的規矩呢?太貴重的病人,他們不敢治,也治不起。可是他根本沒辦法放棄,兄長不能死,絕對不可以死。

    “少爺,我們還要繼續等嗎?”侍從回到梅十三的身邊,視死如歸道。

    梅十三平復了心情,這個時候,他更加不能暴躁。

    “等!”梅十三下定了決心,他給了自己一個期限,若是等不到沈家人,他也只能想別的辦法了。

    他本以為利用楚辭可以見到沈家人,可是他到底高估了楚辭在沈家人心中的地位,想要見到沈家神醫怕是真的不容易,連楚辭也不行。

    ……

    楚辭嚼著慕睿貼心送來的零食,一邊看著沈瑾和沈家老爺子,老大大,一邊揣測他們的來意。

    “小娃娃啊。”老頭兒率先開始說話,“那什麼,你的好幾個舅舅想要正式認識你一下,你肯不肯見?”老頭兒話說得小心翼翼,生怕引起了楚辭的反彈和反感。

    楚辭心中一動,忽然玩心大起。

    他直接低下頭,慢慢的蹲在了地上,專心致志的看著一窩小螞蟻。

    眾人:“……”這,這又是怎麼了?

    老頭兒急了,“你,你這小娃娃,何必呢?何必呢?大家都是你的親人,見見嘛,沒什麼大不了的,也不會少一塊肉,大家還會給你見面禮呢,你想要什麼,他們必需得弄來,你瞧瞧,這麼划算!”

    老頭兒苦著一張臉,拼了老命的推薦他那幾個兒子,心中更是大罵幾個兒子沒魅力,這下好了,被侄兒嫌棄了吧?嫌不嫌丟人?

 

    若是知道自家老爹竟然這樣想,沈家幾個兒子就該痛哭流涕了,侄兒不喜歡他們就非得是他們自個兒的問題嗎?他們長得又不磕磣,有必要這麼嫌棄他們嗎?

    可惜,還不知道被老爹嫌棄的兒子們正奮力的研究著小侄兒身上的毒,發誓定然要還一個健健康康的小侄兒出來。

    楚辭見老頭兒實在是可憐巴巴的,裝不下去了,就“勉為其難”的同意了,看得沈瑾不雅的翻了幾個白眼。

    老頭兒高興慘了,馬上就想拖兒子們來,結果一個不來,兩個也不來,實驗有進展了,哪裡有時間哦。

    到了最後竟然只有老頭兒,老太太和沈瑾在這裡,當然,還有一些傢俱。

    “我,老子非教訓他們不可!”老頭兒哭喪著一張臉,別提有多鬱悶了。他兒子們也太不給他這個做爹的人面子了,這讓他怎麼面對大孫子?

    楚辭就笑嘻嘻的看熱鬧,順便開始頻繁收到京城送來的東西。

    原來他在沈家治病的消息已經人盡皆知了。

 第八十章

    </script>    太上皇有病這件事也不是秘密,所以太上皇去沈家求醫也就不是件怪事兒了,這很正常。

    楚辭知道這件事兒以後,還怕給沈家帶來麻煩,畢竟沈家是絕對不會介入國家之事之中的。

    不過很快沈瑾的一句話就讓楚辭放了心。

    “你已經不是皇帝了。”

    楚辭恍然大悟,沒錯,他已經不是皇帝了,在大楚的位置再怎麼遵崇,那也只是名義上的。一山不容二虎,一國不容兩君,既然他已經退出,那麼大楚以後就是楚軒的了。

    他這個太上皇要麼將皇帝變成傀儡自己掌權,要麼徹底放權給皇帝。他既然已經主動退位,自然是不會把住那個位置不放,所以,楚辭自然是選擇了第二種。

    他會在大楚的朝堂上漸漸消失,他將會成為大楚的歷史。哪怕史書上對他這位看起來有大改革的開頭,到了最後卻戲劇性的退出了舞臺的皇帝,應該也會留下小小的一筆筆了。

    或許這也是一種青史留名,史上最任性的皇帝。楚辭想到這裡,嘴角微微翹起。

    楊柳雖然不懂楚辭為什麼突然這麼開心了,但是瞧見楚辭笑了,他自己也很開心。

    沈瑾指揮著僕人抬上碩大的木桶,要給楚辭準備“甜美”的藥浴,看見楚辭的模樣,他也是一頭霧水。

    莫要小看了黃泉的毒,這毒相當霸道,他們沈家研究了許多年,也只是有了一部分的瞭解。沈家人是萬萬不願意將這種毒用在人身上的,不說這違背人性,他們手頭上的藥也不多,根本不能揮霍。所以楚辭的出現,正好給了他們現成的——小白鼠!

    沈家人對楚辭那叫一個熱情如火。

    當楚辭見到了幾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沈家“舅舅”們,並且被他們狼一般都眼神牢牢盯住時,忽然有了一種相當不妙的預感。

    “你,你們想幹什麼?我要叫人了!”楚辭相當警惕。

    “乖侄兒,你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的,你那些可愛的小暗衛正在困龍陣裡面玩耍呢,乖,把這個丸子吃掉。”

    “……”

    “乖侄兒,大哥說的沒錯,來,二舅舅這裡也有一顆藥丸子,要吃掉哦。”

    “……”

    “乖侄兒,別忘記了三舅舅這裡,這是三舅舅特意為你調製的大補湯,清熱瀉火,絕對有效哦。”

    清熱瀉火?這和解毒有什麼關係啊!

    六年後——

    江南錦州。

    “主子,咱們就這麼偷偷跑出來了,真的好嗎?”楊柳一身大黑錦衣,眉目清明,已經是個十足十的俊美男兒了。

    雖然臉上的稚氣不在,卻依舊是低眉順眼,尤其是對著楚辭。

    “囉囉嗦嗦的,下次不帶你出來了。”就見到畫舫帷幕後伸出一隻骨節分明的手來。

    隨後帷幕被掀起,一個雪衣的年輕公子露出了半邊臉,雖然不得窺得全貌,也能瞧出這公子定然是個一等一的美男子,就是不知道是否娶妻。

    楊柳嘴角抽動了一下,顯然對這年輕公子很是無可奈何。

    “今兒可是慕睿那小子兒子的抓周禮,三年前我正在治病的要緊關頭,錯過了他的婚禮,若是他兒子的周禮再錯過了,他可要和我急了。”年輕公子拂了拂鬢角的髮絲兒,一頭青絲隨意披散在身後,倒是要叫人看花了眼。

    楊柳有一瞬間的失神,不過他很快就恢復了冷靜,仿佛剛剛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這些年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態更加輕鬆的緣故,主子眉間再也瞧不見焦慮,不被瑣事煩身,人也越來越好看了。

    年輕公子悠閒的出了艙門,站了欄杆前。

    楊柳低下頭,卻一步不離的跟著他。

    這年輕公子當然就是楚辭,在小南山治了六年的病,他幾乎就沒有下過山,如今得了機會悄悄溜出來了,楚辭見到什麼都覺得新鮮。

    其實山上也沒什麼不好,就是沈家一家子都是研究狂,除了可勁兒的折騰他,就是關上房門也不知道在鼓搗什麼。

    再美的風景,連續看了六年也該看膩了,再好吃的東西,天天吃,也是六年,楚辭也有些受不了了。更何況,他這六年簡直就是泡在了藥罐子裡頭,不是往肚子裡面吞,就是全身往裡邊兒泡,楚辭覺得,他自己已經是一身的苦味兒了,簡直不是人幹事兒。

    打慕睿三年前終於和打打鬧鬧了好幾年的衛詩詩修成了正果,喜結連理之後,他去小南山探望楚辭的時間也少了,重色輕友不能更明顯。

    楚辭暗暗腹誹著,心裡也為他高興。

    上輩子這個時候,慕睿早就已經化作了一抔黃土,如今他卻嬌兒美妻在懷,還能有比這更加幸福的事情嗎?

    慕睿拋棄了昌平侯之子的名頭,如今依舊混得風生水起,在錦州更是成了土霸王,怕是比他遠在京城的爹都混得更好。

    楚辭感歎著,這輩子他在意的人不多,大楚是一個,慕睿是一個,這輩子還能加上一個沈家。

    大楚交給了小白眼兒狼,雖然楚辭心裡偶爾也會心塞一下,但是沒有比這更好的選擇了。如今大楚國泰民安,邊境平穩,禍匪甚少,這就是結果。

    楚辭如今想到那小白眼兒狼,已經可以非常平靜了。事實證明,小白眼兒狼就是小白眼兒狼,哪怕曾經對他無情無義,他還是最合適的皇帝。楚辭沒辦法否認,沒辦法不認,所以只能敬而遠之。一別兩寬,各生歡喜,這就是他們之間最好的結局。

    不過,楚辭這樣認為,也是他一廂情願了。

    楚辭想到小白眼兒狼,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他這一次偷跑,也未嘗沒有躲著那小白眼兒狼的意思。

    一開始的時候,小白眼兒狼人在京城,卻三番兩次的往小南山送無數東西。楚辭不想要,最無恥的就是,他竟然回回都要打劫慕睿的隊伍。

    哪怕慕睿絞盡腦汁換了無數路線時間,他送東西的隊伍都始終會被找到。若是楚辭不收,那麼他連慕睿的東西都收不到了。

    這簡直讓慕睿氣得跳腳,於是慕睿乾脆不送東西,他自己去總行了吧?結果,慕睿人是來了,卻被套了麻袋,人都差點上了不了山,偷偷摸摸光明正大都不行,氣得慕睿都沒脾氣了。

    又過兩年,似乎是朝廷上是局勢穩定了一些,就算楚軒年紀並不大,卻早早顯露出了過人的天賦。所以哪怕有些心思的大臣,都被他收拾得不敢輕易冒頭了,他就偶爾有時間往小南山跑了。

    楚辭當然不想看他,楚軒也不介意,在山下小村子裡住幾天,留下一堆東西又回去了。

    再過幾年,楚軒再也不能讓人從他年紀上做文章了,他已經羽翼豐滿,並且成為了相當令人膽寒的冷酷皇帝,往往用最殘酷的手段對待他的敵人。

    尤其是他收拾了一位不老實的皇叔,並且將人的番地都剝奪,一家子全部都處決以後,整個朝堂上下一心,再無人敢反對他。

    現在,大臣們說的不是皇帝甚幼,而是開始小聲提議,皇帝什麼時候要娶後納妃了。

    當然,當第一個提出來的大臣被楚軒弄回家“閉門思過”以後,就沒人敢跳出來觸他的眉頭了。

    至於楚辭這個太上皇,早就已經成為了過去式,朝堂上新上來的臣子甚至都沒有見過他,沒聽說過他的事蹟。也只有一些老人還記得楚辭這個曾經的另類皇帝了,只是每年皇帝都要花很多時間往小南山跑,這就讓新臣子們好奇不以。

    太上皇和皇上的感情可真好啊。

    他們可不知道,在他們心中和太上皇“父慈子孝”的皇帝,這麼多年了,其實連太上皇的面兒都沒有見著過一回。也就只有皇帝的絕對心腹,和皇帝身邊的大姑姑芍藥知道一些內情了,他們當然不會說出去。

    楚辭也是被楚軒逼得煩了,楚軒越來越有空閒,他乾脆直接耗在小南山下,楚辭偏偏還不能趕人走,人家沒有壞小南山的規矩,次次都是帶著病人去求醫的。

    只是回回都求不到而已。

    沈家一家子忒煩了楚軒了,他們最討厭楚家人,卻沒得辦法趕人家走,只能放著晾著,乾脆眼不見心不煩,就當沒看見!

    這回也是,一聽說山下那個大楚皇帝又來了,還是來送東西,並且還想請楚辭見面,楚辭乾脆腳底抹油,溜之大吉,省得一堆人面色不善的盯著他,恨不得把這罪魁禍首扔下山。

    畫舫很快靠在了碼頭上,楚辭偷偷溜走,也沒有帶暗衛,也不會懼怕什麼,現在怕是沒有人還在意他這個太上皇了。

    錦州既然是在江南,那美人也是極其的多,溫柔鄉子更是不少。

    楚辭這個單身了快百把年,魔法師階位都要成聖的老男人,這會兒也是心癢癢的。慕睿都有孩子了,他還是個老處男,楚辭暗想,在見慕睿之前,他是不是要先去破個處先?省得慕睿老是拿這件事兒嘲笑他!

    楚辭摸了摸下巴,楊柳早就被他當成了弟弟一般,自然是不能下手的,所以他腳步一拐,直接去了錦州最大的花街。

 第八十一章

    “主,主子。”楊柳越看越不對勁,這,主子這去的地方好像有什麼不對啊!

    “噓。”楚辭吹了吹手指頭,一臉的神秘。

    楊柳臉色一僵,尤其瞧見楚辭徑直去了那滿是花枝招展的人的地兒,一張臉紅紅白白,當真是好看的很。

    可惜他根本沒辦法阻止楚辭,只能蔫噠噠的跟在楚辭身後,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臉色居然還有點頹唐。

    “好小子,精神些!”楚辭從一堆鶯鶯燕燕的抽空鼓勵了一下楊柳,又轉身和那花樓媽媽說話了。

    花樓媽媽沒想到今兒居然來了個扮豬吃虎的,這打扮的也只是一般,沒想到出手就是銀票,讓花樓媽媽忍住捂住了心肝兒。

    人長得好看,出手又大方,要是年輕個幾十年,她都想要親自下場了。

    可惜,當她笑嘻嘻的要把樓裡年輕好看的姑娘介紹給這公子時,公子笑眯眯的對她說了幾句話,倒是讓這媽媽怔住了。

    不過這媽媽也是見多識廣,臉色都沒有變一下,當即就打發走了一堆眼珠子都落在了這邊的姑娘,喚來了一群美貌少年。

    這些少年還應著要求洗去了濃妝,個個清麗脫俗,好似貓爪子一樣撓著楚辭蠢蠢欲動的心。

    “公子,這些可都是咱們樓裡一等一的佳人,都是雛兒,今兒就由您挑了。”花樓媽媽倒也是捨得,竟然將壓箱底的好貨都拿出來了。這也是憑藉著她這麼多年看人的眼色,她還真沒看走眼過。

 

    “見過公子。”一排美貌少年就給他恭恭敬敬行禮。

    楚辭看得兩眼放光,都說當兵有三年,母豬賽貂蟬,楚辭可是六年都沒有摸過美貌少年的小手了。六年了,眼前除了各種可怕的藥物,就是恨不得一巴掌拍飛的沈家人,楚辭十分覺得他需要調劑調劑。

    楚辭當即就選了一個最可愛的少年,將人抱在懷裡,好一通上下其手,耍盡了流氓。

    被楚辭抱在懷裡的少年原本還有些僵硬,他本來已經認命,可是也想自己能夠好過點兒。現在見楚辭長得這麼好看,也不像兇惡之人,身子也有些軟了,就是猴急了點。

    少年這樣想著,眼中波光流轉,就要喂楚辭喝酒。

    忽然他眼光一閃,便覺得有什麼人在惡狠狠的瞪他。眼珠子一動,正好就瞧見了楊柳。

    楊柳臉色不好看,冷冰冰的目光將那少年嚇了一跳,趕緊埋首在楚辭的懷裡。

    楚辭把玩著少年富含青春氣息的肌膚,心下感歎,這才是幸福的生活啊!

    他並不是不知道楊柳對他的心思,所以他故意做著這般,也有想要楊柳不要在把心思放在他身上的意思。

    既然已經把楊柳當弟弟了,楚辭就得替他的前途考慮,總不能一輩子叫他當僕人吧?好在當初是將他直接從戲班子中要來的,楊柳本也沒有入奴籍,只要楚辭一句話,楊柳馬上就可以抹去曾經的過往,以一個新的身份重新開始。

    只是楚辭隱晦的提出這樣的建議以後,楊柳並不答應,還說要伺候他一輩子。

    楚辭並不想耽擱了楊柳了人生,他自己早就已經這般對未來沒什麼期待了,但是他真的希望楊柳能夠好好的。

    楊柳並不能理解楚辭的苦心,他看著楚辭懷裡的少年,心中又酸又澀,主子這麼能夠這樣?明明是他最先出現在主子面前的,為什麼?為什麼主子寧願……這樣的少年,也不肯要他呢?

    楚辭餘光注意著楊柳的一舉一動,心中暗暗的歎了一口氣。

    “少爺,請。”少年甜膩的聲音響起,一杯酒背送到了楚辭唇邊。

    楚辭其實也並不太喜歡過於矯揉的少年,也不太喜歡和人這樣太過親近,可是看到楊柳瞪大的眼珠子,楚辭心中一動,直接張口喝了少年的酒。

    楊柳的眼神就漸漸黯淡了。

    “你叫什麼名字?”楚辭問。

    “奴阿月,月亮的月。”少年甜甜一笑,“阿娘希望阿月能夠像月亮一樣……”少年話沒說完,笑容卻變得有些勉強了。

    楚辭也並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各人有各人的不幸,各人有各人的命,楚辭不是救世主,拯救不了所有人。

    阿月也沒有繼續這個話題,開始勸楚辭喝酒吃菜。

    楚辭上了小南山就沒有喝過酒了,被阿月灌了一杯,也有點饞了,又連喝了好幾杯。

    楊柳看不下去了,心一抽一抽的難過,乾脆找了藉口跑到大門外,吹了吹涼風,順道去幫楚辭守門了。天知道他是用了怎樣的心情,才不讓自己的臉上太過難看。

    楚辭沒有喚回楊柳,他知道現在的楊柳不需要他的安慰,他需要時間和空間,便由他去了。

    房間裡香氣邈邈,楊柳一走,楚辭就將阿月放下,專心的吃起了菜,品起了酒。

    “阿月,這是什麼香?”楚辭忽然揉了揉額頭,他覺得有點熱了。

    “公子,樓裡點的都是合歡香。”

    “我覺得有點悶,你去幫我把窗戶打開。”楚辭扯開了領子,有些口乾舌燥。

    阿月有些緊張,此時房間裡只剩他們二人了。

    “我,奴,奴這就去。”

    阿月推開了窗戶,轉頭問楚辭,“公子,您好些了嗎?”

    “怎麼還是這麼熱?”楚辭面頰泛紅,眸子水光瀲灩,舔了舔乾燥的唇,看得阿月面皮紅成了一臉。

    “公,公子,您喝醉了。”

    “我喝醉了麼?這是什麼酒,怎的這般醉人?”楚辭扯掉了外頭,裡衣大開,露出一片潔白的胸膛。

    “是女,女兒紅,三十年的女兒紅,這是媽媽的珍藏,一般的客人都喝不到。”

    “哦,這老鴇還當真是有眼色。”

    “公子,您喝醉了,奴,奴帶您去床上歇著吧。”

    “胡說,我怎麼可能醉了?”楚辭嘿嘿一笑,一把拉過阿月的胳膊,“抓住你了。”

    “公子……”

    阿月順勢站起來,身體緊緊貼住楚辭。

    “你身上熏了什麼香?味道真好聞。”楚辭渾身更熱了,忍不住貼近了阿月,觸到他冰涼的肌膚,滿足的愧歎一聲。

    “合,合歡香。”

    阿月已經軟了手腳,卻還是扶住了楚辭幾個步子,一下子便將楚辭帶到了床上。

    阿月閉了閉眼,直接脫掉了自己的外衫,又哆嗦著手去解楚辭的裡衣。

    他已經沒有退路了,媽媽能夠拿出自己珍藏的女兒紅來招待這人,這人想必身份一定不一般,他得把握住機會。

    “阿月……”楚辭急促呼吸著,伸手去抱人,房間裡的燭火卻一下子滅了。

    “阿月?”楚辭抱了個空,覺得渾身更加燥熱,一股難以言喻衝動佈滿了全身。他想緊緊抱住身前的人,他想撕破他的衣裳,狠狠進入身前人的身體。

    楚辭覺得自己現在的狀態很不對勁,但是他已經沒法停下來了。

    大開的窗戶吹進一縷冷風,讓楚辭混亂的思緒回復了一絲清明。

    可是,他還沒來得及做出更多的措施,身前人已經再一次沖了上來,一口咬住了他的唇。

    楚辭吃疼的哼了一聲,那力道立刻就放柔了,卻用更加兇狠的力道入侵了他的口腔。

    楚辭最後一絲清明隨著這個吻散了個乾淨,他毫不猶豫抓住了身前人的衣領,用力一扯,一個翻身,就將人壓在了身下。

    大概沒想到楚辭會這麼猛,這人一時間有些僵硬,隨即楚辭又低下頭,狠狠的吻了上去,唇舌交纏間發出曖昧的嘖嘖水聲。

    被楚辭就這樣吻軟了身體,這人摟住楚辭的脖子,將自己完全送了上去。

    不夠!不夠!

    楚辭已經不滿足單純的唇舌交流了,他松了舌,又低下頭,在這人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

    “唔……”一聲沙啞的聲音泄出,楚辭隱隱間覺得有些耳熟,卻又根本沒有更多的心思細想了。

    一把扯掉了身下人的衣裳,將滾燙的胸膛貼了上去,楚辭顫抖了一下,發出一聲歎息。

    隨後他瘋了一般在身下人身上留下一個個咬痕,身下人卻只是在一開始的僵硬之後,徹底的放鬆了身體。

    仿佛獻祭一般,在楚辭撕咬他的脖頸時,他高高的抬起下巴,仿佛將所有的一切都獻給了他的神。

    胸腔裡像著了火,楚辭覺得自己滿口的血腥味,他就像惡魔一樣在吞噬他的獵物。

    他在身下人身上每一處都留下了自己的痕跡,直到打開了身下人的雙腿,卻因為沒有經驗而不得其入,急得眼珠子都紅了。

    卻有一雙結實的腿纏上了他的腰,仿佛苦歎一聲過後,楚辭感覺到一隻手顫抖著,帶領著他進入了一個火熱的地方,將他直接送入了天堂……

    香爐中的百合香已燃成了灰燼,空氣中彌漫著股曖昧的氣息,隱隱夾雜著一些血腥味。

    楊柳眼下掛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滿臉的憔悴。

    仿佛自虐一般,楊柳強迫自己死死守著這扇門,房裡的動靜直到五更天才停止,他就這麼逼著自己聽到了現在。

    雙腿灌了鉛一般的沉重,楊柳通紅著眼珠子,突然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

    “就這樣,就這樣……這樣才是最好的。”他哆嗦著嘴唇,蹣跚著步子,跌跌撞撞往遠處走,“主子過一會兒就該起身了,得準備好熱水和毛巾,主子還要洗漱,洗漱……”

 第八十二章

    </script>    臥房內,外間桌上一片狼藉,內室中卻是春光無限。

    淩亂的衣裳被隨意扔在了地上,甚至都被撕破了,根本沒法再穿,可見得之前這衣裳被脫下時有多急促。

    高高攏起的錦被邊緣露出一隻雪白的手掌來,像是感覺到冷了,那只手動了動,很快又縮了回去。

    床沿邊兒上散落著許多髮絲兒,配著皺巴巴的褥子,被撕壞了的帳幔,更加顯得有些曖昧。

    忽而被子裡傳出一聲低吟,像是痛極了,又像是心滿意足之後慵懶的歎息一聲。隨後被子動了動,兩個鼓包就挨得更近了些,似乎是其中一個纏住了另一個。

    楚辭就是在這個時候漸漸清醒了。

    腦袋還有些昏昏沉沉,楚辭口中“嘶嘶”一聲,想要動彈,卻發現身上壓了座大山似的,又沉又濕,還帶著粘粘糊糊的滋味兒,讓他好生難受。

    怎麼回事?

    楚辭大腦有一瞬間的當機,不過身體明明白白在提醒他他需要空氣,於是他用力一推,終於把一床潮呼呼的被子掀開了。

    大口大口喘了幾口氣兒,因為缺氧而迷糊的腦袋漸漸清醒了,他記得他不是在喝酒嗎?還被一個美貌少年伺候著,怎麼就跑到床上來了?

    說到床上,楚辭突然覺得涼嗖嗖的,只是隨手一摸,楚辭當即就出了一身冷汗,他的衣服呢?

    他居然是風吹褲襠屁屁涼,身上連裡衣都沒有了!

    這一摸楚辭又覺得身上有點疼,倒不是在沈家被折騰時那種痛不欲生的疼,而是酥酥麻麻,又疼又癢,就像被貓兒的爪子撓了的那種。

    楚辭漫不經心往胸膛上隨意一撇,卻差點跳起來,眼珠子差點瞪脫了眶,他,他看見了什麼?老天,他,他身上居然密密麻麻都是些抓痕,雪白的胸膛上紅色線條縱橫交錯,上面還佈滿了梅花印子!

    這,這一看就是被人啃被人撓了啊!

    楚辭的臉色陡然慘白起來,他有種不妙的預感,當他終於注意到自己腰間還掛著一條結實的胳膊時,登時頭皮發麻,眼前發黑,看著那胳膊就跟看見了什麼可怕的怪物一樣!

    他,他想起來了!

    他,他好像將那個叫阿月的少年給強迫了!

    楚辭的臉白了又綠,綠了又白,偏偏被那胳膊摟著,半點都不敢動彈,整個人變成了一座雕塑。

    他,他是想結束多年的老處男生涯,可是他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去強一個小孩啊!他都是上百歲的老爺爺了,竟然還把人家一個小孩給強了,晚節不保!

    那阿月一看就還是個孩子,楚辭想到這裡,撞牆的心思都有了,他簡直禽-獸不如!

    哆嗦著手想要將那胳膊移開,楚辭發現這會兒他腰酸得厲害,老臉一紅。不期然的又想起昨夜兒夜裡那*滋味,他還歪纏著人家小孩不放,簡直丟盡了老臉。

    顫抖著手將那胳膊移開了,楚辭又出了一身汗。

    只是他才將那胳膊移開,就眼睜睜看著那胳膊一動,一下子又纏過來不說,背後還貼上來一個滾燙的胸膛。

    楚辭老臉紅得滴血,又想再去掰那胳膊,卻發現這一回是怎麼也掰不開了。

    楚辭動了兩下,發現他已經完全被身後胸膛包裹住了,脖子後面還貼上了一顆毛茸茸的腦袋,有兩片柔軟的東西在他脖子後面的皮膚上蹭了蹭。滾燙的呼吸撒在楚辭的肩膀上,讓楚辭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頭皮都炸起來了。

    被,被抱住了,而且他又動彈不得了。

    這小孩居然還有這樣的力氣?

    楚辭掙扎了幾下沒掙脫開,腦子一懵,居然冒出了這樣一個問題。

    這不對啊,明明他才是……才是……他只是有些醉了,又不是傻了,還是記得昨兒夜的大致經過的。

    努力轉動著腦袋想要回過頭去看,那小孩把臉埋進他的脖子裡,楚辭沒瞧見臉,倒是看見了昨夜他瘋狂一把的成果!

    那小孩胸膛上坑坑窪窪,青青紫紫,可是比他慘得多了,這當然就是他的傑作!

    楚辭臊得更厲害,原來小孩對他下的手還算輕了,他都把人家啃得沒一塊好肉了。

    “醒,醒醒。”楚辭一張口,自己就被自己沙啞又帶著些性-感的嗓門兒嚇了一跳,他的聲音怎麼成這樣了?

    “唔。”小孩哼了哼,輕輕晃了晃腦袋,在楚辭後腦勺邊蹭了蹭,把楚辭蹭得頭皮發麻,差點忍不住想要跳起來,卻因為完全被纏住,以至於只能似離水的魚一樣扭動一下,張大了嘴巴呼吸。

    “醒醒,阿,阿月,你先把我鬆開。”楚辭終於說出了一句完整的話。

    誰知他說完這句話,小孩渾身一僵,胳膊一個用力,差點沒把楚辭給勒死了。

    這得多大力氣啊?楚辭直翻白眼。

    “松,鬆開。”楚辭死命捶打那雙突然變作鐵鉗一般的胳膊。他不想才剛剛丟了童子身,就被枕邊人給弄死了。

    胳膊這時候終於松了松,卻依舊抱著楚辭不撒手。

    楚辭腦子裡渾渾噩噩的,只是隨著思緒越發的清明,漸漸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他昨天摟住的少年分明身材嬌小,怎麼現在這個都能把他裹懷裡了?

    貼在他身上的掌心也有些粗糙,根本不是昨天他把玩過的那種柔軟。

    楚辭的臉色漸漸變了,身體也變得僵硬,他憋了一口氣將能夠動彈的腿亂蹬,終於蹬掉了被子。再拼命回頭望,入眼的卻是小麥色的肌膚。

    楚辭的臉色慘白起來,他昨夜睡的人到底是誰?要不是確認自己除了腰酸,胸膛和背後有些刺疼,並沒有其它更難以啟齒的疼外,他差點都要以為,以為他才是那個……

    “你,你是誰?阿月呢?”楚辭牙關一顫,一句話就問了出來。

    身後人似乎被楚辭的問題震住,手卻開始不老實的亂摸,甚至下巴一抬,將嘴唇貼上楚辭脖頸後面柔軟的皮膚,極盡柔情的開始吸吮舔舐。

    楚辭只覺得身體過電了一般,輕輕顫抖起來,差點呻-吟出口。

    楚辭:“……”

    一股熱氣又從小腹升騰而起,楚辭終於意識到了昨夜的古怪!

    他只是喝了點酒,怎麼可能就化身了禽-獸?

    驀然,一道亮光閃過楚辭的腦海。

    合歡香!這種香料本來就有些催-情的作用,若是配上女兒紅,和特定的菜肴,馬上就可以變身為烈性催-情藥。

    這,這分明就是許多花樓用以給客人助興的手段,楚辭心中一惱,他怎麼就把這一茬給忘記了,這下可好了,在陰溝裡面翻了船,偏偏還是他自己一腳踩上去的。

    楚辭心中又苦又澀,他的萬花樓從來不用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以至於他竟然失去了警惕,他大意了。

    六年的悠閒生活,楚辭顯然還沒有調整回心態。這裡可不是安全的小南山。

    “放手。”楚辭的聲音冷了下去,他閃電般的伸出手,一把扣住了身後人手腕上的命脈。這些年,小南山他可不是白待的。

    “疼。”身後傳來小聲的抽氣聲,那聲音又是虛弱又是委屈,甚至還了點沙啞的顫音。

    楚辭渾身一僵,覺得自己更加混帳了。

    他手松了些,聲音也軟了下來,“你先放開我好嗎?”楚辭好脾氣道。這會兒他還有些心虛,一聽到受害人的聲音,他就硬氣不起來了。

    “恩。”身後人委委屈屈的應了,果真鬆開了手,只是楚辭想去看他的臉的時候,他卻拿那只空閒的手扯了枕巾捂住了臉。

    楚辭:“……”

    楚辭松了手,沒想到那只被他扣了的手甩了甩,又落了回來,這一次,換他軟趴趴的勾住楚辭的手腕,生怕他跑了似的。

    楚辭苦笑,終於能夠直起身體坐起來,就往身邊人身上瞧。

    這一瞧,楚辭頓時就覺得自己又杵在了熱鍋上似的。那小孩可憐兮兮蜷縮著,腿間還有殷紅血跡,混雜著乾涸了的白色,簡直一蹋糊塗。

    作孽哦!楚辭狠狠唾棄自己,都把人家折騰成這樣了,他居然還凶人家,小孩該不會傷心吧?

    楚辭心虛,緊張的看了看,想也沒想就抓起床單要替小孩擦。

    小孩身體顫了顫,忍著沒動,楚辭就乾脆去掰他夾緊的腿。

    只是一掰楚辭就覺得不好,萬一小孩面皮薄,鬧起來了怎麼辦?只是沒想到那腿真的沒力氣了似的軟綿綿的,明明之前還能夾得他動彈不了,這會兒又乖乖打開了。

    楚辭一看裡面的情況,這簡直就是慘不忍睹!手一個哆嗦,楚辭心虛更甚。

    “別怕,我先看看,給你上點藥。”楚辭馬上想起從沈家順走揣身上的藥膏,剛剛他還在床上被硬物硌到了來著。

    伸手在床上胡亂的摸索了兩把,還真給他找著了,只是楚辭又捏著藥瓶兒不知所措了。

    他,他要怎麼給這受害者上藥啊?楚辭眼珠子一斜,瞅了瞅那受害部位,完全不知道該怎麼下手。

    “你……”楚辭張了張口,只是話還沒說完,小孩的身體就不舒服的動了動,一股紅紅白白順勢又流了出來,滴在了亂七八糟的褥子上。

    楚辭:“……”

    趕緊手忙腳亂又去擦,楚辭都想哭了。

    這是人幹事兒嗎?

    好容易擦好了外邊,楚辭挖了藥膏要抹,小孩卻突然扭捏起來,不給楚辭碰了。手還遮遮掩掩的,試圖掩藏什麼。

    “老實點。”楚辭想也不想就一巴掌輕輕落在了小孩屁股上。

    小孩一顫,明明挺壯實的身軀悲憤的想要縮起來,只是縮到一半又停下來了,應該是怕楚辭生氣,於是他就這麼要動又不敢動的,看起來相當可憐。可惜楚辭沒有生氣,只是差點崩潰了而已。

    因為楚辭已經發現,小孩死命想要掩藏的原因,他那腿間原本靜悄悄的某樣東西,已經直挺挺的在朝他“豎旗杆”了。

    楚辭:“……”

    精力這麼好?還有,這玩意兒豎起來了也忒壯觀了些吧?

    楚辭的臉又紅又白,舉著藥瓶子和藥膏,恨不得仰天長嘯,這都是作了什麼孽哦!

 第八十三章

    </script>    “你,你要不要先去洗洗?”楚辭舉著藥膏,簡直不知道怎麼下手才好,只好尷尬開口了。

    在他看來,人家畢竟才和他……還是楚辭自己造的孽,自然是不能不負責任。

    只是他對這種事情完全沒有經驗,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所以十分的苦惱。

    “疼。”可憐兮兮的聲音微弱的發了出來,讓楚辭內疚的不行。

    “我去替你找個郎中。”楚辭手心冒汗,驚慌失措,跟個毛頭小子似的。

    “別,別走。”就在楚辭慌慌張張去摸衣服要下床的時候,他的胳膊被抓住了。

    “你?”楚辭被抓著手,動也不敢動了,尷尬得要命。

    “不,不用請郎中,我沒事。”這聲音簡直細若蚊聲。

    楚辭感覺到抓著他的手有些發燙,還沒什麼力氣,心下奇怪。

    於是他伸手去探這小孩額頭,果然是滾燙的。

    “你在發燒。”

    “沒,沒事。”小孩有些躲閃,偏偏楚辭的手擱在他額頭上,讓他動也不敢動。

    楚辭眉頭一皺,枕巾依舊遮在小孩面上,讓楚辭有些擔心他會不會被悶到。

    楚辭就伸手去扯那枕巾,“我說,你遮著臉做什麼?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嗎?”

    沒想到楚辭的動作卻捅了馬蜂窩,小孩飛快的轉過身去,一把拉起被子,將自己遮了個嚴嚴實實。

    楚辭:“……”

    他有這麼可怕嗎?

    楚辭略覺得心塞,忍不住又去扯被子,小孩卻把被角壓得死死的,楚辭扯了半天,居然沒能扯開。

    “你這是?”他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嗎?

    “別看,難看。”小孩躲在被子裡悶悶道。

    原來是害羞了啊,楚辭恍然大悟。

    楚辭軟了語氣,拍拍被子裡的人,“乖,那你好好休息,我去給你弄點吃的。”楚辭想了想,大概小孩現在不願意讓他上藥了,就將藥瓶擱在了床邊。

    “我將藥膏放在這裡,你若是不願意我碰,就自己先塗一點。”起身穿好衣服,楚辭覺得自己先得回去換一身衣裳才好,都不能見人了。

    只是他剛剛走到門口,又回過身來,“我去去就回,你先在這裡好好休息。”

    “嘎吱”一聲,房門打開又關上了,腳步聲漸漸遠離,屋子裡陷入了沉默。

    被子終於動了動,一隻手伸了出來,一把握住了楚辭留下的藥瓶。

    楚辭剛剛走到樓梯拐角,楊柳就迎了過來,“主子,您不多睡一會兒嗎?”

    楚辭瞧見楊柳眼底的青色,並沒有揭穿他,“我先換一身衣裳,你將這水送到我昨天住的那個屋子裡。”

    楊柳笑容勉強,“我知道了。”說完他就長出了一口氣,端著熱水走了。

    楚辭歎了一口氣,招來一個小廝,讓他準備一些吃食。

    只是剛剛吩咐完,一轉身離他十分近的一間臥室就打開了門,一個大大咧咧裸-露著胸膛的男子就站在了門口。

    “喲。”瞧見楚辭就站在這裡,男子也不介意他滿身的曖昧痕跡被楚辭看了乾淨,反而抱著胳膊,饒有興味的看著楚辭,“昨夜爽了吧?”

    楚辭:“……”

    男子又拋了個媚眼兒,脖子上那塊鮮紅的痕跡分外扎眼,“你們動靜有夠大的,是憋壞了吧?”

    楚辭:“……”

    “雖然這裡就是煙花之地,咱們也是來享受的,但是咱們就不能像樓下的人一樣粗俗,要高雅。”

    這座花樓三樓是雅閣,沒身份的人上不來,倒也是免了楚辭更大的不適和尷尬。

    只是這人,自己都一身這樣了,居然好意思來和楚辭談什麼高雅,可別憑的讓人笑掉了大牙。

    楚辭嘴角一抽,直接轉身就走。

    “爺。”一條雪白的胳膊搭在了男子肩膀上。

    男子卻瞧著楚辭的背影,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

    “什麼,房間沒有其他人,人不見了?”楚辭正要問問楊柳那小孩的情況,就聽到楊柳說房間裡沒人。

    “不可能!”楚辭大步走到床邊,果然,除了一床的淩亂,哪裡還有半個人影?

    楚辭臉色不好看,那小孩都傷成那樣了,竟然還能消失?

    楊柳咬著唇,他進房間以後確實沒有看見人,他還以為是楚辭讓人離開了的,沒想到竟不是這麼一回事。

    “請主子責罰。”楊柳低頭道。

    楚辭歎了一口氣,“不是你的錯,別把什麼事都往自己身上攬。”

    “主子,要把昨夜的人找出來嗎?”

    楚辭撇到楊柳閃爍的目光,還是點點頭,“找吧。”

    楊柳牙關都要咬出血來了,還是點頭應是。

    整個花樓尋了個遍,根本沒有找著楚辭所說的,身量高大,小麥色皮膚的少年,卻在柴房裡找到了昏迷的阿月!

    花樓媽媽差點氣暈過去了,她樓裡的人不但沒有伺候到客人,還跑到柴房裡頭去了,這叫什麼事兒啊?最搞笑的就是客人居然還要找昨夜和他睡覺的人,這,這和誰睡了都能不知道?花樓媽媽傻了眼。

    可惜,那種特徵的少年花樓媽媽根本沒有半點印象,肯定不是她樓裡的人,她哪裡找得著?

    “公子,莫不是您的相好發現您出來……就把奴家阿月給拖出來,自己上了?”花樓媽媽做出了她以為的最靠譜的猜測。

    楚辭:“……”他要是有相好,還能跑到這裡來?

    楚辭最後只得放棄,再找下去只會鬧大讓人看了笑話。

    在阿月哀怨的眼神中,楚辭回頭又看了一眼往來熙熙的花樓,終於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到了慕府,楚辭發現,這小小的慕家已經十分的喜慶了。

    他走進慕府大門,隔著老遠就聽見了慕睿緊張兮兮的嚎叫。

    “娘子,娘子,尿了尿了,你兒子尿了,怎麼辦?你快來,你快來啊!”慕睿抱著一個穿著紅肚兜兜,梳著沖天鞭子的小娃娃手足無措。他的袍子濕了一大片,一張臉慘綠慘綠的,十分駭人。

    “嚎什麼嚎?兒子尿了,你還不能幫著換條褲子嗎?”衛詩詩即使做了妻子做了娘,還是一副風風火火的性子。

    她看見慕睿那樣子就生氣,“你兒子尿了,你還能嫌棄他不成?”衛詩詩翻了個白眼。

    衛詩詩一頭青絲利索的挽了起來,發間只插了一根玉釵,她倒也沒有穿平日裡最愛穿的男裝,而是一身緋紅流仙裙子,加之做了母親,氣色極好,整個人顯得十分明豔動人,連翻白眼都好看的很。

    慕睿傻乎乎的看著衛詩詩,“娘子,你今天可真好看。”

    衛詩詩被慕睿看得臉紅,忍不住瞪了慕睿一眼,“兒子都在這裡呢,你這傢伙還老不正經!”

    慕睿笑嘻嘻,“兒子還小,他哪裡懂這個。”

    衛詩詩暈紅著面頰,當真是人比花嬌。

 

    氣氛正好得不得了,平日裡就算慕睿和衛詩詩總能鬧得雞飛狗跳,一回頭,還能親親熱熱手挽手上炕。

    這會兒也不例外,只是多了一個煞風景的人,“爹,爹爹老不正經,爹爹老不正經!”

    慕睿手上的小娃娃咧著小嘴,巴掌拍得啪啪響,一邊傻笑一邊埋汰他爹,口水流了一下巴。

    慕睿:“……”這熊孩子!

    慕睿又好氣又好笑,衛詩詩更是氣惱。

    “這臭小子,平日讓他說話是結結巴巴的,這會兒倒是說利索了,卻沒個好話。”慕睿沒好氣道。

    “你兒子可真聰明。”楚辭就大搖大擺走了過去。

    “阿辭!”慕睿看見楚辭,當即就又驚又喜,“你怎麼來了?”

    “我乾兒子的周歲,我能不來嗎?”楚辭沒好氣道。

    衛詩詩從慕睿手中接過兒子,慕睿就趕緊朝楚辭那邊跑。

    “你沒事兒啦!”慕睿圍著楚辭轉了幾圈,嘖嘖稱奇,“這精神氣兒都不一樣了。”

    楚辭白了他一眼,“能不好嗎?”

    衛詩詩把兒子交給身後的婢女,讓婢女帶兒子先回去換條褲子,這才上來給楚辭見禮。

    “弟妹免禮了。”楚辭虛扶了一把衛詩詩,朝慕睿擠了擠眼睛,“憑我和你相公的關係,這些虛禮就免了罷。”

    衛詩詩瞧見楚辭眼中的揶揄,有些不好意思。除了她哥哥,就是楚辭最清楚她和慕睿之間的過往了,衛詩詩很不好意思。

    楚辭又朝慕睿擠擠眼睛,“你小子行啊,男人婆都訓成了貼心小棉襖了。”

    慕睿接收到楚辭的訊息,得意的咧咧嘴,“這是本少本事大,你這傢伙羡慕不來。”

    楚辭眼角一抽,“你就嘚瑟吧。”

    衛詩詩低眉順眼,似乎沒有發現慕睿和楚辭之間的小動作。

    慕小乖終於被擦擦乾淨屁股又抱了上來,楚辭終於有機會好好瞧一瞧這奶娃娃了。

    “小乖,我是你乾爹,乾爹知道嗎?來,叫一聲乾爹,這個就歸你了。”楚辭拿出一枚玉墜,在慕小乖面前晃了晃。

    慕小乖“啊啊”幾聲,伸出白胖胖的小手要去抓,被楚辭一下子躲開了。

    “乖,叫乾爹就給你。”楚辭繼續誘哄。

    慕小乖:“啊啊啊。”

    “叫乾爹。”

    “啊啊啊。”

    楚辭:“……”

    “小乖,叫舅舅。”楚辭正抓耳撓腮呢,身後就有人道。

    “舅舅,舅舅舅舅。”

    楚辭:“……”

    楚辭一抬頭,正好看見了冷著一張臉的衛紹源。

    衛紹源看了一眼楚辭,忽然從腰間掏出一把匕首,“叫得好,這是給小乖的。”

    衛詩詩:“大哥!”

    衛紹源一出手,就震得所有人風中淩亂,有給這麼小的孩子送匕首的嗎?

    楚辭:“呵呵。”

    “大哥,我不是說了,小乖還小,不適合送他這個嗎?”衛紹元從衛紹源身後探出一個腦袋來。

    只是這廝剛剛急著提醒衛紹源,這會兒才看清趴小侄子面前的是楚辭呢,那張臉簡直一輩子忘不了,衛紹元忍不住“啊”的慘叫一聲。

    “你你你。”衛紹元嚇得腿軟,“你怎麼在這裡?”

    “我怎麼就不能在這裡了?”楚辭看見衛紹元嚇得慘白的小臉,暗道一聲罪過,瞧這孩子,該是留下一輩子的陰影了。

    衛紹元:“……”

    慕小乖:“啊啊啊。”

 第八十四章

    </script>    衛紹元被楚辭嚇了個夠嗆,原本死皮賴臉要跟著他大哥來看小侄兒終於成功了的好心情全沒有了。

    衛紹元躲在衛紹源身後,生怕被楚辭瞧見了,那副扭扭捏捏的樣子看得衛紹源大皺眉頭。

    不過衛紹源還是沒有說什麼,他和衛詩詩兄妹與衛紹元本就不是同一個生母,衛國公夫人防著他們還來不急,當然不會喜歡他們干涉衛紹元。

    “瞧你這出息。”衛詩詩柳眉倒豎,沒好氣道。她倒是不太在意衛國公夫人了,畢竟她已經出嫁,犯不著再看衛國公夫人的臉色,所以現在欺負起衛紹元就沒什麼心裡障礙。

    眼見著衛詩詩要教訓弟弟了,慕睿就抱起慕小乖,使了個眼色,示意楚辭趕緊跟他進屋去。

    楚辭心下糾結,衛小乖還沒有叫乾爹呢!

    不過他很快就想不了那麼多了,慕府的客人陸陸續續來了,慕睿這些年也在錦州交往了數量不少的友人,這都來賀喜,少不得要他們夫婦親自招待,就乾脆帶了楚辭進席間先喝著茶。

    楚辭表示理解,也樂呵呵的去了,衛紹源冷著臉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也沒誰敢和他去搭話,乾脆和楚辭一桌子坐了,也好搭個伴兒。

    楚辭也很久沒有見過衛紹源了,衛紹元躲著他沒法去逗,大多數客人他又不認識,乾脆就和衛紹源搭話。

    不過楚辭一開口,衛紹源還是那副不想搭理人的死樣子,楚辭沒過一會兒就失去了興趣,也懶得開口了。

    唱完了禮,慕小乖就被衛詩詩抱著出來抓周了。大家對慕小乖一通好誇,誇得慕睿那廝心花怒放,別提有多得意了。

    各種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擺了滿滿一大桌子,上面鋪上了厚厚的羊毛毯子,慕小乖就算在這桌子上面爬來爬去也不會受傷。

    楚辭已經把他的玉墜子放了進去,衛紹源還是那把匕首,不過衛紹元就不講究了,居然扔了一盒用香帕裹了的胭脂下去,也不知道是要給哪個相好的。

    看他那一臉賤兮兮的笑容,慕睿差點沒抽他,這混蛋,帶壞他兒子呢。

    衛詩詩也瞪了衛紹元一眼,不過現在不方便收拾那小子,過會兒一定要好好和他算帳。

    “好了好了,二姐,快讓小乖抓唄。”衛紹元發現大家都眼神不善,趕緊咋咋呼呼。本來嘛,人家客人添出的東西不是書本就是筆墨紙硯,要麼就是尺子算盤印章之類的小玩意兒,主人都備好了的,加一個算是添喜,衛紹元這女人的香帕胭脂是要作甚?

    慕睿朝衛詩詩遞了一個眼神,衛詩詩就準備把兒子放下來。

    “少爺!”這時候,一個臉色古怪的小廝就急匆匆跑過來,在慕睿耳邊說了一句話。

    也不知道小廝對他說了什麼,慕睿臉色一變,趕緊示意衛詩詩先暫停一下。

    衛詩詩不明所以,還是把已經伸出胖手準備抓東西的慕小乖重新抱了起來。

    “抱歉各位。”慕睿滿臉歉意,“一個本來來不了的客人這會兒來了,請容我先去將客人迎進來。”

    誰來了,值得慕睿這麼鄭重?

    不但楚辭這麼想,在場的客人心中也奇怪。

    慕睿出門前看了一眼楚辭,暗暗歎了一口氣。

    正好楚辭的注意力被開始“啊啊”叫喚的慕小乖吸引了,沒有注意到慕睿的神色。

    “這位是楚公子。”慕睿帶回了客人,開口介紹道。

    楚公子?楚辭正好把慕小乖逗惱了,慕小乖腦袋一偏不搭理他,楚辭就轉過頭去看。

    “各位有禮了。”就見那位新客人抱拳見禮。

    楚辭愣了愣,這聲音好熟,仔細一看,這容貌也熟悉的很。

    楚辭愣神的功夫,那新客人已經很快和在座的客人們打成一團了。

    “楚公子可當真是青年俊傑。”

    “李公子過獎了,楚某來遲了些,慚愧,慚愧。”

    “不晚不晚,來得正好。”

    “那小弟也添個喜頭。”這新客人當即就掏出了一面金光燦燦的腰牌,擱在一大堆的小玩意兒裡面,十分的扎眼。

    “楚兄弟,這是什麼腰牌,在下怎麼不曾見過。”有人驚奇。

    “哈哈,李兄,你當然沒見過,這是小弟自己做著玩兒的。”

    楚辭看著那面腰牌,眉頭一皺,再仔細看看那客人的臉,臉色就是一沉,楚軒!

    這小白眼兒狼跑到這裡來做什麼?楚辭難以置信,差點以為是他自己花了眼。

    那個和一群陌生人談笑風生,寒暄的人當真是那小白眼兒狼?

    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楚辭一肚子的疑惑,偏偏現在時間已經不早,再耽擱下去就要錯過吉時了,就算讓慕睿解釋也來不及,楚辭只好先放下疑問。

    楚軒只在剛剛進門的時候偷偷看了一眼楚辭,發現楚辭氣色極好,完全沒有任何困擾和煩心事的樣子,筆直垂在身側的拳頭不由得握緊了。

    這一回,慕小乖總算是被放在了他早就眼饞的玩具堆裡。沒錯,再珍貴不過的玩意兒,在慕小乖的眼中,也只分好玩兒和不好玩而已。

    楚辭把目光放在慕小乖身上,不再琢磨那小白眼兒狼的事情。

    “啊啊啊。”慕小郎君一落在羊毛毯子上,當即就興奮了,揚著大大笑臉直沖那面金燦燦的腰牌而去。

    周圍的客人竊竊私語。

    “這小娃娃了不得啊,可算是瞧上了好東西。”有人打趣道。其實大家都不知道那面腰牌有什麼來頭,上面的刻印都沒有見過,只是那金燦燦的樣子,確實很招人稀罕。

    “這臭小子,真庸俗。”楚辭心下失望,因為小慕郎君看都沒有看他的玉墜子一眼,這讓楚辭簡直大受打擊。

    楚軒嘴角微微翹起。

    慕小郎君終於一把抓起了腰牌,楚辭歎了一口氣兒。

    “啊啊啊!”慕小郎君揮舞著腰牌,笑得口水橫流。

    衛詩詩掛著笑容,招呼慕小乖趕緊到她身邊去,不論慕小乖到底抓到了什麼,她這個當娘的都不介意。

    “這抓一隻腰牌,將來是要從文還是從武啊?”有人故意打趣著問。

    “能文能武唄。”慕睿大言不慚,惹來噓聲一片。

    正當衛詩詩準備將腰牌從兒子手上接過,並且確定結果的時候,慕小郎君小身子一顫,突然就不動了。

    “啊啊啊。”慕小郎君反反復複看著那塊腰牌,忽然嘴角一撇,一大灘的口水就順勢流了下來。

    “啊啊啊。”慕小郎君小爪子一動,抓起腰牌就往嘴裡塞。

    “別,髒!”慕睿嚇得一個哆嗦,“乖兒子,腰牌不好吃,別吃哈。”

    可惜慕小乖兀自啃得正歡,才不想搭理他爹呢。

    慕睿急得跳腳。

    “你放心,那腰牌很乾淨。”楚軒開口了,不過他的神色總有點不自然,卻挺直了脊背,生怕被其他人給發現了不對勁。

    既然楚軒這樣說了,衛詩詩和慕睿這才閉嘴,其他人不知道他的身份,可是他們兩個卻是知道的。

    果然,那邊慕小乖啃著啃就失去興趣了。

    “啊啊啊。”慕小乖一邊嘀嘀咕咕的說話,一邊小肉爪子一飛,“吧嗒”一聲就將那腰牌給拍飛出去。

    楚軒:“……”

    “哈哈,他不喜歡腰牌呢。”旁邊有人善意的笑了笑。

    “小子,看上什麼了,通通抓回去。”

    慕小乖小腦袋一歪,一把抓起了一支毛筆。

    “喲呵,這小子要棄武從文啦。”

    不過慕小郎君馬上又將衛紹源的匕首抱在了懷裡。

    “這是要文武雙全?”

    衛紹源的眉目舒展開來,顯然心情還不錯。

    “吧嗒。”,匕首被扔出去了。

    慕小乖:“啊啊啊。”

    衛紹源臉黑了。

    扔了匕首,一隻小手上還攥著筆,慕小乖突然嘟了嘟嘴,一把抓起了衛紹元的胭脂。

    “嘿嘿!”衛紹元嘎嘎怪笑。

    衛詩詩狠狠白了他一眼,轉頭對兒子道,“乖兒子,別抓那些個沒有用的東西。”

    抓個女人的胭脂,莫不是要她的小乖變成個不思進取,整日裡只知道眠花宿柳的紈絝?

    不過讓衛詩詩和慕睿大松一口氣的便是,慕小郎君大概不喜歡胭脂的味道,很快小鼻子一皺,直接把胭脂帶盒給扔得遠遠的。

    慕睿和衛詩詩對視一眼,都看見了對方眼中的心有餘悸。

    “啊啊啊。”慕小郎君得意洋洋,突然又抓起了一枚方印,那認真的小模樣看得人忍俊不禁。

    “這小娃娃有志氣,想做什麼都要靠他自己,這是要當官兒啊?丞相行不行?”

    哪知道慕小郎君只把印章往嘴裡送,看得衛詩詩差點哭了。

    幸好她聽了慕小郎君乳娘的話將要給他抓的東西除了書本通通都洗了一遍,這才免除了可能拉肚子的慘劇嗎?

    慕小郎君啃了半天印章,發現這玩意兒硬得要死,小嘴一扁,就把東西扔了,和印章一起扔掉的還有他手裡抓著的筆。

    “這下什麼都沒有了。”楚辭歎了一口氣。

    “啊啊啊。”慕小郎君還十分高興。

    “小乖,趕緊抓一個,到娘這裡來。”衛詩詩忍不住開口了。

    她兒子抓個周,還搞得眾人心裡都七上八下的,她自己都有些著急了。

 第五十八章

    </script>    衛詩詩覺得這樣下去不得勁兒,她兒子實在是太皮了。

    “兒子,你再不選,娘就走了。”衛詩詩知道她兒子從小就機靈,這點話還是能明白的,就作勢要走。

    慕小乖見他娘真要走了,記得“啊啊”亂叫。畢竟他還是個小娃娃,娘親要丟下他了,急得不得了。

    “小乖,趕緊撿東西。”楚辭見慕小乖急得都要哭了,大為心疼。

    誰知道慕小乖不但沒有撿東西,貌似還生起氣來了,小手一揮,桌上的小玩意兒們紛紛被他掃落而下,滾了一地。

    慕睿臉都黑了,他兒子實在是太不給他面子了。

    “臭小子,還鬧脾氣了不是?信不信我打你屁股啊。”慕睿對著慕小乖笑駡。

    楚辭好笑,“行了行了,小乖不想抓就算了,別管他今兒抓了什麼,將來肯定有出息。”

    慕小乖大概知道楚辭在為他說話,撅著小嘴巴就往楚辭跟前爬,最後還朝他伸出了小胖手。

    楚辭瞪大了眼睛。

    “啊啊啊。”慕小乖抬起小胖手,朝著楚辭要抱抱,看見楚辭不動,癟癟嘴就要哭。

    只是那小嘴兒才聳拉下來呢,楚辭趕緊一把撈起了人。

    慕小乖乖乖被楚辭撈起來,一把摟住了楚辭的脖子,小嘴兒先是滿意的在楚辭面頰上“吧唧”一口,糊了楚辭一臉的口水,然後就眯眯眼睛,打了個哈欠,抱著楚辭的脖子,窩那裡不動了。

    楚辭抱著這個小胖丁,簡直哭笑不得。

    “哈,我兒子就是有眼光,知道去搶最好的東西。”慕睿哈哈大笑,顯然對慕小乖的“眼色”非常滿意。

    衛詩詩簡直無奈了,不過看兒子個這樣子,顯然他是不會再換一個的,只得認了。

    倒是和一群打趣兒調笑的客人完全不同的黑臉有兩張。

    衛紹源自然是要黑臉,他的匕首被嫌棄了不說,侄兒居然還抱了別人沒抱他,這讓他這個做舅舅的情何以堪?把自己慪得夠嗆,偏偏還得擺出一副冷冰冰的臉色。

    還有一個臉色不好看的自然就是楚軒,尤其那臭小子居然去親楚辭的時候,楚軒的臉簡直能陰沉得出水了。明明之前看那奶娃娃還挺可愛有趣兒的,現在看來,就是一個小王八蛋!

    衛紹元看看他大哥,又看看楚軒,這兩個他都得罪不起,想了想,腆著臉湊到衛詩詩身後。

    就算他二姐要收拾他,衛紹元還是覺得這裡比較安全。

    折騰了這麼久,慕小乖一個奶娃娃早就累了,這會兒抱著楚辭睡得香甜。

    楚辭抱著慕小乖進了後院,前邊的事兒就不歸他管了。

    “太……楚,楚大哥,把小乖給我吧。”衛詩詩猶豫了一會兒還是上前來,從楚辭身上接過了慕小乖。

    楚辭放下了慕小乖,那小娃娃還是蠻重的,壓得他的肩膀有點酸痛。

    衛詩詩抱著慕小乖重播了,這個花廳就只剩下了楚辭。

    沒過一會兒,門“嘎吱”一聲被推開了,一個略顯得有些猶豫的腳步聲靠了過來。

    楚辭抬頭一看,果然就是楚軒,對於他的到來,楚辭也已經平靜了。

    “辭,辭辭。”楚軒猶豫了許久,還是過來了。

    楚辭覺得小白眼兒狼聲音有點不對,就多看了他兩眼,楚軒被他看得很不好意思,乾脆低下了腦袋。

    “坐吧。”楚辭指了指離著他有段距離的座椅。

    “哦,好。”楚軒看看那把椅子,嘴唇顫了顫,似乎想說什麼,最後還是咽了回去,老老實實朝楚辭指的地方走去,慢吞吞的坐了下去。

    楚辭挑眉,楚軒走路的姿勢有點古怪,似乎有些瘸?屁股挨著椅子的時候更是小聲的抽了一口氣兒,最後挪來挪去,臉色都發白了,總算是彆彆扭扭坐好了。

    “你生了痔瘡嗎?”楚辭一句話讓楚軒差點一口氣提不上來。

    “沒,沒。”楚軒尷尬的否認,勉強讓自己坐直了。

    “若是不舒服,就不要隨便往外亂跑了。”楚辭覺得,他還真是免不了操心的命。

    楚軒搖搖頭,只貪婪的注視著楚辭。

    楚辭一開始還沒有注意到,很快他還是被楚軒“火辣辣”的目光看得很不舒服。

    “你看什麼?”楚辭覺得,他和這小白眼兒狼當真有些無話可說,尤其這樣面對面的坐著,卻找不到話題,除了十分的彆扭以外,就剩下尷尬了。

    “辭辭,我想看看你。”楚軒啞著聲音道。

    楚辭偏了偏耳朵,那小白眼兒狼的聲音不同意於以前那般清脆稚嫩,這種沙啞又帶著點性感的成熟聲音喚著他,像是情人在耳邊呢喃似的,讓楚辭很不得勁兒。

    楚辭皺著眉頭,胳膊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抬手搓了搓,壓下心中的微妙之感,瞪了一眼楚軒,“既然你已經這般大了,也不能再像小時候一樣沒大沒小,豈能再如此失禮的稱呼我?”

    這小白眼兒狼小的時候不肯喚他哥哥,非得叫什麼“辭辭”,還說這個特別的稱呼顯得他們更加親密,楚辭糾正了許多次都糾正不過來,也就隨他去了。現在楚軒都這般大了,再說了,他們也沒有了往日的那般親親密密,楚辭覺得,再這麼叫不合適。

    不過,最重要的還是,這樣的稱呼,從此刻的楚軒嘴裡跑出來,楚辭當真覺得太肉麻了,肉麻得他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楚辭仔細看了看楚軒,小白眼兒狼雖然還沒到弱冠之齡,卻已經生得高大英俊,比之楚辭在他這個年紀麻杆兒一般都身材,簡直好得不能再好。

    楚軒本就比同齡人顯得更加成熟一些,這會兒不知道他的年紀,怕是都得以為他和楚辭的年紀不相上下了。

    楚辭暗暗咂吧咂吧嘴,絕對不承認他心中有些憤憤不平。同樣兒時吃足了苦頭,楚辭就成了發育不良的小可憐兒,憑什麼他楚軒就能完全不受影響?楚辭鬱悶至極。

    “辭辭。”楚軒眉頭一擰,顯得有些苦惱,“可是我已經習慣了。”

    楚辭嘴角一抽,也懶得在這些小事上和楚軒計較那麼多,“你過來這裡有什麼事嗎?”

    楚軒臉色一變,神色有些哀怨,“辭辭,我只是想見你了而已。”

    楚辭:“……”

    那小白眼兒狼以前裝可憐的時候楚辭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現在楚軒又來這一套,偏偏還頂著一張十分好看的臉,比楚辭還高的個頭,讓楚辭怎麼看怎麼覺得怪異。

    莫非這小白眼兒狼就是特意來噁心他的?難道他不知道自己還做這些可憐巴巴的神色,看起來有多噁心?

    也辛虧楚軒不知道楚辭到底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否則非得要慪出一口血老血不可。

    “你現在也見到我了,還有什麼事兒?”

    楚軒更加哀怨,辭辭還是這麼不待見他,一想到這個事實,楚軒就覺得心裡一抽一抽的疼,比身上的傷還要疼。

    楚辭哪裡知道楚軒的柔腸百結?他只知道,這麼多年過去了,他自己也還活得好好的,那些難堪的曾經他已經漸漸遺忘。可惜楚軒非得要往他跟前湊,這不是反復讓他想起曾經,然後心情變得極差嗎?

    “辭辭,別趕我走。”楚軒虛弱道。

    楚辭:“……”這是正路走不通,開始想辦法扮柔弱裝可憐?故技重施?

    正當楚辭心中開始懷疑的時候,楚軒搖晃了一下。

    “你?”楚辭正要說話。

    “噗通”,楚軒已經軟倒在地。

    “喂!”楚辭嚇了一大跳。

    “怎麼回事?”楚辭幾步走到楚軒身邊,發現楚軒胸膛起伏得厲害,呼吸很是急促,面上還有些不正常的紅暈。

    想了想,楚辭還是伸手探了探楚軒的額頭,卻被那上面的溫度燙得一縮。

    發燒了?

    楚辭愣了愣,怪不得這傢伙看起來臉色有些怪怪的。

    “辭辭……”在昏迷中,楚軒也不忘記叫一聲楚辭,還胡亂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楚辭被楚軒的手拽得心驚肉跳,顧不得找到原因,趕緊喚下人進來。

    “快,把他抬到客房,請一個郎中來看看,順便熬一些湯水來。”楚辭對魚貫而入的人吩咐道。

    “是,楚公子。”慕府的下人顯然十分麻利,很快就將楚軒抬進了一間客房。只是他緊緊拽著楚辭不放,力氣太大讓楚辭的手腕都快要麻痹了,楚辭最後只得跟著去,這是要幹嘛?

    楚辭十分無語,在等郎中過來的時候,也不知道是哪個下人手笨,竟然將楚軒的衣裳扯開了一些。

    楚辭只是隨意一撇,正好瞧見了那衣裳裡面密密麻麻的紅痕。

    楚辭:“……”

    那,那些是什麼?

 

    楚辭的眼珠子就落在那上面,整個人有些懵。

    只是他也還沒有來得及聯想更多,慕睿就風風火火的來了。

    “阿辭,怎麼回事?我聽說有人暈倒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慕睿一過來,就著急的開口了。

    楚辭搖搖頭,“是楚軒,發熱了。”

    “要緊嗎?”慕睿有些著急。

    “已經去找郎中了,應該不礙事。”楚辭猜測著,正好又看見了那些紅痕。

    楚辭咳嗽一聲,乾脆抬手替楚軒掩好了衣裳和被子。

 第八十六章

    </script>    “對了。”楚辭語氣一變,“阿睿,你是不是還有什麼話沒有同我說?”

    慕睿正眼巴巴的看著替楚軒號脈的郎中,被楚辭問到這個,整個人都有點懵。

    楚辭抬手在有些愣神的慕睿面前晃了晃,“回神了。”

    慕睿臉色一僵,嘴唇哆嗦了兩下,隨即就歎了一口氣兒,他當然明白楚辭問的是什麼。

    “阿辭,你想知道什麼?”

    楚辭指了指楚軒,“我倒是不知道,你們什麼時候關係這麼好了。”

    慕睿出了昌平侯府自立門戶,在那些人眼中分明就是大逆不道,或者叛道離經的。畢竟,昌平侯還沒有分家,慕睿還帶著點被逐出家門的風聲。

    這樣的人,那些世族大家是個個恨不得離得遠遠的,被帶臭了名聲怎麼辦?誰知道慕睿以後會不會發達?他們只知道現在,慕睿已經不算是侯府之人,失去了自己的高貴身份。

    這樣的人他們可是避之不及的,況且當年慕睿和衛詩詩的婚姻,又惹怒了衛國公,在眾人眼中,慕睿就是個自己作死的貨,當然要敬而遠之。

    就拿今天慕小乖的抓周宴,衛國公府的人都沒有來,可見得衛國公氣是還沒有消的,可是楚軒居然來了。

    眼睛沒瞎的自然看得出楚軒怕是和慕睿交情不淺的。

    慕睿在楚辭明明很是平淡的目光下節節敗退,最後終於舉手求饒。

    “好吧,其實,皇上他每年都要來這裡好幾次。”

    “他來這裡做什麼?”楚辭就納悶了。

    慕睿偷偷看了一眼燒得厲害的楚軒,不知道怎麼的,居然覺得楚軒當真是太可憐了。明明他都已經表現的那麼明顯,可是楚辭那個當事人完全沒有意識到,他還糊塗著呢,或者說根本沒有往那方面想。

    這孩子真夠倒楣的,遇到一個不開竅的傢伙。

    慕睿這些年算是修身養性了,和衛詩詩糾纏的這許多年,總算讓他明白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兒,以前他也懵懵懂懂,現在嘛,他肯定自己能夠看得*不離十。

    楚軒那點心思就從來沒有瞞過他,而且也從來沒有打算瞞過,楚辭自己沒什麼感覺,慕睿都已經動容得稀裡嘩啦了。

    慕睿自詡“過來人”的身份,看見楚辭稀裡糊塗的模樣心裡急得要命,偏偏他答應了楚軒不可以告訴楚辭任何關於他的事兒,這會兒是急得額頭噗噗冒汗。

    “你這又是怎麼了?”楚辭皺眉,“一腦門兒的汗,別也病了。”

    “我,我沒有!”慕睿跺了跺腳,簡直抓心撓肺的,阿辭他平日裡那麼聰明的一個人,怎麼遇到了自己的事兒,就要犯糊塗了呢?

    楚辭是不曉得慕睿葫蘆裡賣的什麼藥,瞧見他那著急樣,自己都替他急了。

    “別急,有話慢慢說,我不著急。”楚辭趕緊安慰慕睿。

    誰知道這安慰的話非但沒有起到效果,反而激得慕睿轉身對著柱子一通撓,那“嘎吱嘎吱”的聲音聽得楚辭心裡發毛。

    “我,本公子不想管你們的破事兒了!”慕睿說完就趕緊跑了,生怕把自己急瘋。

    楚辭目瞪口呆,慕睿那傢伙發了什麼瘋?

    楚辭完全搞不清楚情況,這邊郎中已經診完了脈,開始提筆寫藥方了。

    這郎中也算得上是錦州很有些名氣的,寫完了方子,瞅了瞅楚辭,一陣子唉聲歎氣。

    楚辭不明白這郎中為什麼歎氣,該不是那小白眼兒狼身體出了什麼大事吧?可是明明上輩子他自己都死了,那小白眼兒狼還活蹦亂跳的,不應該啊。

    老郎中捋了捋鬍子,看著楚辭直搖頭。

    “這,老先生,您有什麼話請直說吧。”楚辭虛心請教。

    “年輕人,還是應當知道節制一些才好。”老郎中瞪著楚辭,老臉上全是不認同。

    “節制什麼?”楚辭一頭霧水。

    “你這小子!”老郎中吹鬍子瞪眼睛,完全把楚辭看作了一個可恨的惡霸,“你自然是無礙的,可是對於他,還是要溫柔一些才好。”

    “溫柔?”是說他對楚軒太多冷淡了?

    老郎中見楚辭還不受教,心下更是生氣,現在這些年青後生一個一個的,當真是越來越放浪形骸了,還個個自詡風流人士,其實再下流不過。

    不過老郎中也算是見得多了,只是有些可惜那床上還生著病的人,多好多俊的一個後生啊,就這麼被糟蹋了。

    當下他也有些意興闌珊,對楚辭也沒個好氣兒,這年輕人看著人模狗樣的,誰知道內力那麼齷蹉。也許這些能把人折騰得半死以後再請個郎中,都算是心好了的,比這個少年更慘的他也見過。

    “你記住了,以後事後一定要好好清理,及時上藥。”老郎中袖子一揮,直接扔給了楚辭幾個藥瓶兒,“這些東西算是老夫送給你的,事前記得使,也好讓人家少遭點罪。”

    楚辭手忙腳亂的接住藥瓶兒,就看見老郎中揮一揮袖子,留下一張藥方,幾句不明所以的話,就那麼飄然而去了。

    “我?”楚辭捧著藥瓶,簡直欲哭無淚,別以為他沒有看見那老東西走之前那禽-獸一般的眼神,他到底招誰惹誰了?

    楚辭鬱悶至極,喚來下人拿了藥方子去抓藥熬藥,自己卻瞅著老郎中臨走前給的藥乾瞪眼。

    “這是什麼玩意兒?”楚辭翻來覆去看了看,乾脆拔掉了蓋子,瞅近了細細的聞,

    “消炎止痛膏?”楚辭恍然大悟,這玩意兒還能拿來幹什麼?楚辭想到楚軒身上的痕跡,覺得自己應該是明白了什麼。

    嘴角抽了抽,楚辭想到他只看到了的那麼一些,就知道楚軒那傢伙大概做了多激烈的事兒。也不知道是和哪個狐媚子鬼混了,把自己弄成了這般,這也太過激烈了。

    楚辭直接站在了家長的立場上。

    莫非老郎中說的就是這個?小白眼兒狼那什麼方面不是很節制?

    不得不說,楚辭已經猜對了一部分的真相,至於剩下的一部分,那可就是大錯特錯了。當然他現在根本不知道。

    “你這傢伙,可真不讓人省心。”楚辭瞪著床上的楚軒,火氣有點大。這傢伙,把自己折騰成這樣,莫非還想要他回去再養一個繼承人?

    楚辭可是萬萬不想再回去遭罪的,那種吃力不討好,費心費神的事情,反正他自己是受夠了,絕對不想再來一次。

    楚辭左右看了看,下人都被他打發出去了,只得認命的擼起了袖子。

    坐在床沿上,楚辭一手捏著藥瓶兒,一手準備去掀被子。

    可惜被子才掀到一半,楚辭就和一雙黑沉沉的眼睛對上了。

    “辭辭?”楚軒的眼睛詭異一亮,突然伸手,直接一把抓住的楚辭的手腕。

    “你做什麼?”楚辭有些惱火,這傢伙還抓上癮了。

    “你回來啦,我好想你。”

    楚辭:“……”

    “也只有在夢裡,我才能看見你,你連夢都不肯多托幾個給我。”

    楚辭:“……”

    托夢?他還沒死呢,怎麼去給他托夢?

    “辭辭,我把他們都殺了。”楚軒突然嘿嘿嘿怪笑起來,提到殺人,他居然一臉的興奮。

    “你把誰殺了?”楚軒心裡一個咯噔。

    “我讓他們都去陪你了。”楚軒緊緊抓住楚辭的手,楚辭覺得他的手腕都快要斷了,楚軒力氣太大,楚辭一時半會兒居然抽不出來。

    “你殺了誰?”楚辭又問了一次。

    “他們都死了,辭辭,你就留下來陪我好不好?”

    “你這傢伙。”楚辭總算是掙脫了出來,他可以確定,楚軒這會兒是絕對不正常。

    “辭辭!”楚辭一掙脫,楚軒就淒厲的叫了一聲,嚇得楚辭腿都軟了。

    “辭辭,我知道你要走了,再多陪陪我好不好?一會兒就好,真的。”楚軒啜泣著哀求。

    楚辭終於受不了,一巴掌甩到楚軒臉上,“蠢貨,趕緊醒一醒,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做什麼?”

    楚辭這一巴掌好像把楚軒給打懵了,楚軒偏著腦袋,渾身都在哆嗦。

    楚辭打完了人,手心就一抽一抽的疼,看見楚軒的樣子更加奇怪,這心裡就有些忐忑了,楚軒不會被他一巴掌打傻了吧?。

    “我,不是在做夢。”楚軒慢吞吞回過頭,定定的看著楚辭。

    “你當然不是在做夢。”楚辭沒好氣兒道。

    “疼的,嘿嘿嘿。”楚軒捂住臉傻笑。

    楚辭牙疼得厲害,這傢伙沒出什麼毛病吧?若是大楚的皇帝是個傻的,那可怎麼辦?

    “你到底怎麼了?”楚辭猶豫的看著楚軒。

    楚軒像是終於明白了眼前的情況,總算是平靜了下來。

    “沒,沒什麼?”楚軒不動聲色的掩好被子,將自己蓋得嚴嚴實實。

    雖然心中還有些懷疑,不過看楚軒精神還好,楚辭就覺得他應該是不需要再插手了。

    “這是郎中留給你的藥,記得身上的傷要抹。”楚辭遞給楚軒那幾個藥瓶。

    楚軒愣愣的接過藥瓶,開口就問:“這是什麼藥?”

    “消炎止痛的,效果應該還不錯。”

    楚軒點點頭,又去看楚辭。

    楚辭這會兒就覺得什麼也不需要了,直接轉身就走。

 第八十七章

    </script>    楚軒愣愣的看著楚辭的背影,目光黯然。突然,他想起了楚辭剛剛給的藥,想了想,就揣進了懷裡。

    這件兒貼身衣裳裡還有一個藥瓶兒,被楚軒當成寶貝一樣收藏著。

    下人很快熬好了藥給楚軒送了上來,楚軒伸長了脖子往外頭瞧,沒看見楚辭。

    又休養了兩日,楚軒的燒這才退了。

    楚辭也在慕府窩了兩日,整日裡和慕小乖那個奶娃娃膩在一塊兒,還真別說,慕小郎君真的對楚辭特別感興趣,最明顯的就是慕小郎君居然連他爹都不要了。

    慕睿瞧著楚辭和他兒子相處得那麼和諧,尤其明明在他跟前皮得跟只猴兒一樣,到了楚辭跟前就成了聽話的小貓的慕小乖,這種差別待遇讓慕睿酸得冒泡泡。

    “臭小子,到底誰才是你親爹?”慕睿忍不住點了點慕小乖的鼻子。

    慕小郎君被他爹一點鼻子,居然就生氣了,氣呼呼的扭頭將腦袋埋進楚辭的懷裡,看都不去看他親爹,把慕睿氣得夠嗆。

    “小王八蛋!不記得誰伺候你拉屎撒尿了?”慕睿撇撇嘴,大受打擊。

    楚辭好笑,摸摸慕小乖的腦袋,一把將慕小乖抱了起來,“我說,你跟個孩子置什麼氣?你兒子眼光可好了。”

    “那是,那可是我兒子。”慕睿馬上就得意起來。

    又不是說你,笑那麼燦爛作甚?楚辭瞧著慕睿笑開了花的臉,一臉的嫌棄。

    楚辭忍不住又埋汰了慕睿幾句,這傢伙經不起誇,得壓一壓。

    楚軒聽見了楚辭的聲音,慢吞吞走過來的時候,正巧就看見了楚辭抱著慕小乖,和慕睿一起鬥嘴的畫面。

    不知怎麼的,楚軒心中一酸,一股子不能言說的情緒湧上了心頭,讓他的眼睛陡然酸澀了。

    “哥,哥……”慕小乖正趴在楚辭懷裡無聊的咬手指頭,看見楚軒,眼睛一亮,馬上就流著口水伸出了小胳膊,差點從楚辭懷裡溜出去。

    楚辭和慕睿齊刷刷的轉過頭來。

    “你怎麼就起身了?”楚辭一看見楚軒,眉頭就皺了起來,郎中不是說過要楚軒好好臥床休息嗎?現在到處亂跑算什麼?

    楚軒頓了頓,還是朝楚辭走了過去,低下腦袋,輕聲道,“辭辭,我躺得全身都疼,想下床走走。”

    楚辭看他還一瘸一拐的,卻還要東跑西跑,就沒話說了,既然人家想這麼幹,他哪裡管得了那麼多。

    慕睿見氣氛不對,趕緊插嘴道,“阿軒……皇上他下來走走也好,躺得多了,反而不好”

    楚軒看看慕睿,悄悄勾了勾嘴角。

    “哥,哥……”慕小郎君還在堅持不懈的伸著小胳膊。

    楚軒看了一眼楚辭,目露猶豫之色。

    “小乖想讓你抱,還不趕緊過來?”楚辭就開口了。

    得了這話,楚軒就歡歡喜喜的走上前來,一把將慕小郎君接了過去。

    那姿勢是相當熟練麻溜,好像已經抱過很多次,慕小郎君似乎也相當享受這個懷抱,口水流了一下巴。

    楚辭就趕緊掏出帕子給慕小郎君擦嘴,還一邊擦一邊念叨小孩子就是口水多,埋汰的很。

    楚軒認認真真抱著慕小乖,卻偷偷打量著楚辭,半點機會都不肯浪費。

    楚辭剛剛收好帕子,不期然就撞進了楚軒幽深的眸子裡。楚辭被楚軒那似乎蘊含著無數情緒的眼睛給鎮住了,那雙眼睛裡隱藏著多少情緒,又埋葬了多少秘密,讓楚辭無端的心都揪起來了。

    這種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楚辭還想再仔細瞧一瞧,正好楚軒收回了目光,楚辭再看的時候就什麼也沒有瞧見了。

    眼花了?楚辭有些納悶。

    他剛剛好像感受到了楚軒心中的困苦,可是不應該啊。

    楚軒明明已經得到了他所想要的一切,皇位,天下,他想要什麼沒有,又怎麼會那麼的——難過?

    楚辭自嘲的笑了笑,他應當是眼花了,那個小白眼兒狼又怎麼會難過?他根本就是個冷血的傢伙。

    楚辭不知道楚軒為什麼要和慕睿來往,他從未告訴過慕睿任何關於楚軒的事。大概慕睿也覺得相當奇怪吧,明明那麼寵愛的孩子,突然就丟開了手,冷冷淡淡,不管不顧。

    楚辭還知道,慕睿不是不奇怪,他只是從來不說也不問而已。慕睿尊重楚辭的選著,自然就不會逮著他問東問西。

    對於這一點,楚辭很感動,當然,若是那小白眼狼做了事兒博得了慕睿的好感,楚辭也不打算去阻止。慕睿對楚軒來講,根本也沒有多大的用處,楚辭就不懼楚軒到底打了什麼歪主意了。

    當然,楚辭也不會完全不管,防還是要防著點的,他不可能讓楚軒傷害到慕睿,半點都不行。

    楚軒不知道楚辭時時刻刻防備著他,若是他知道,此刻就根本笑不出來了。

    現在的楚軒正因為接近了楚辭而兀自開心著,心中更是忐忑的很,生怕楚辭煩了他。

    這種患得患失的心情讓楚軒本來就沒有好徹底的身子有些搖搖欲墜,連帶著被楚軒抱住的慕小乖也開始搖晃。

    楚辭心裡一驚,趕緊抓住了楚軒的胳膊,“你小心點!”要是把慕小寶貝疙瘩給摔了,不止是慕睿了,衛詩詩都要和楚軒拼命。

    辭辭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而且還是在非常清醒的情況下。

    辭辭在清醒的時候有多久沒有碰過他了?楚軒眼眶有些發熱,怕是沒人能知道,那個陰沉可怕,喜怒不定的少年天子竟然會因為被人抓住了胳膊而激動得掉眼淚吧,這該是一件多麼驚世駭俗的事。

    楚辭緊張的看著慕小乖,這個時候,他哪裡還能夠去關心楚軒?

    慕睿也瞧見了,趕緊走過來,“皇上,把小乖給我吧。”這可是他兒子!“我看您還沒有徹底好全,還是請先回去休息吧。”

    慕睿一邊勸一邊抱起了兒子,慕小乖一面傻笑,一面乖乖讓他爹抱。

    慕小乖一被抱走,楚辭自然就松了手,也沒有發現楚軒眼中的遺憾。

    “阿辭,你送皇上回去吧,他現在是個病人。”慕睿抱著慕小乖,“我送小乖回去吃奶,正好,你送皇上回去吃藥。”

    楚辭朝周圍看了看,附近並沒有什麼人,只好點點頭,“我會的,你放心。”

    既然楚辭答應了,慕睿就樂呵呵抱著兒子走了。

    “我們也走吧。”楚辭看了一眼楚軒,發現他面色潮紅,目光還有些呆滯,腳步更是還瘸著,心裡突然有點憐憫他。

    當然,這憐憫只是一閃而逝,很快就被沖散了。

    楚軒某個地方還疼著,這會兒也走不快,楚辭只得陪著他慢慢的挪。

    楚軒偷偷看了看楚辭,發現他雖然臉上有些不耐,不過卻礙於自己親自答應了,不得不打起精神應對。

    短短的一段時間,楚辭陪著楚軒磨了足足半個時辰,弄得楚辭自己都有些不耐了,這才挪到了客房門口。

    “趕緊進去。”楚辭趕蒼蠅一般驅趕著楚軒,今兒著小子可是害得他丟人了,當真是煩人。

    “辭辭,要不你也進來歇歇吧。”楚軒眼巴巴的看著楚辭,熱情的邀請。

    楚辭被楚軒的眼神弄得虎軀一震,想不通這傢伙到底是怎麼辦到的,竟然可以讓自己看起來楚楚可憐。

    “不必了,你好好休息。”楚辭拒絕了。

    楚軒露出些失望的神色,還是勉強笑了笑,“我知道了,辭辭,你也早點回去休息。”

    楚辭胡亂的點了幾個頭,這回速度很快的的走了。

    楚軒望著楚辭的背影,緊緊按住了胸膛前的硬物,遲早,遲早他不必只能看著楚辭的背影。

    睡到半夜的的時候,楚辭突然被外面的嘈雜聲給吵醒了。

    “外面怎麼回事?”楚辭睡眼惺忪的問。

    “回公子,是楚公子那邊出了事兒。”守夜的下人趕緊回答道。

    “什麼?又出了什麼事兒?”楚辭的睡意一下子沒了。

    “聽說是半夜又發起了高燒,人都燒糊塗了,這會兒老爺已經派人去請郎中了。”下人早就打探清楚了外面的情況,這會兒回答起楚辭也不慢。

    楚辭一愣,下午的時候楚軒看起來精神也很是不錯啊,怎麼這會兒又燒起來了。

    “慕睿呢?”楚辭一邊問一邊穿起了衣裳。

    “老爺已經過去。”

    “我也去看看。”楚辭穿好了鞋子,也顧不得衣衫不整了,趕緊往外頭走。

    慕府裡一片燈火通明,顯然是沒有人敢繼續睡覺了。老爺都那麼重視的人,更別說他們這些下人了,必須嚴陣以待。

    “情況怎麼樣了。”楚辭踏進楚軒的客房,直接開口就問。

    慕睿已經守在了楚軒的床邊,發現楚辭過來了,一臉的苦色,“郎中還沒有請來,我也不知道。”

    “這傢伙怎麼搞的?”楚辭看見楚軒燒得紅通通的臉,眉頭擰成了疙瘩。

    “我來看看。”楚辭就準備解開楚軒的衣裳,沒想到一下子碰到一個硬物。

    “這是什麼?”楚辭直接把東西掏了出來。

    “藥瓶?怎麼還是滿的?”楚辭大驚,楚軒他根本沒有用藥嗎?怪不得會又發燒了。

    “這是?”楚辭愣了愣,又掏出了一隻藥瓶,可惜等他看清這只藥瓶兒上的花樣,臉色大變不說,直接把藥瓶兒“咣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第八十八章

    </script>    “阿辭,你怎麼了?”慕睿正揪心的看著楚軒,聽到聲音就奇怪的問。

    楚辭已經雷劈一般的傻住了,他心裡只有一個想法——不會吧!

    “阿辭?”慕睿看見楚辭驀然變得慘白的臉,給他嚇了一跳,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楚辭,完全就是一副天都塌下來了的模樣。

    “你沒事吧?”慕睿緊張起來,別這個還生著病,那個又撲下了,他可怎麼辦?

    “我,我覺得自己需要冷靜一下。”楚辭顫抖著嘴唇,僵硬著身體呢喃道。

    慕睿顧不得楚軒,幾步走到楚辭身邊,扶住了他,“我看你臉色好難看,阿辭,皇上這裡我來看著,你先回去休息吧。”

    楚辭閉了閉眼,深吸了一口氣,“阿睿,你能先出去一下嗎?我有點事情想確認一下。”

    慕睿見楚辭說得認真,也不好再問,只得點點頭。

    “幫我把門關好,我沒有喚你,你也別讓別人進來。”

    慕睿雖然一肚子疑問,還是老老實實照著楚辭的話辦了,帶走了伺候的下人,也順道幫楚辭關好了門。

    楚辭看了看床上閉著眼睛的人,又看了看腳下的瓶子,手還有點顫,還是把瓶子撿起來了。

    這個瓶子再眼熟不過,這根本就是他好容易才從沈老爺子的眼皮子底下順出來的東西,沈老爺子自己都只有三瓶,寶貝得跟什麼似的。

    楚辭當然不會忘記他把這個東西給了誰,他還能捨得把這話珍貴的東西給誰?

    勉強讓自己的手顫得不那麼厲害了,楚辭掀開了楚軒的被子。

    雪白的裡衣裹在楚軒身上,汗水將他的裡衣打濕了,顯現出一些十分明顯的痕跡了。楚辭的目光落在楚軒的脖子上,那裡的痕跡已經很淡,但是落在楚辭眼中,還是十分刺眼。

    他本以為那些痕跡應當是楚軒和某個女人留下的,心裡還暗自腹誹,那個女人也未免太過“熱情”了,現在想來,楚辭暈倒的心思都有了。

    不過不到黃河不死心,楚辭還是心存的一絲僥倖。

    楚辭勉強給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設,終於解開了楚軒的裡衣。

    那本該結實健美的胸膛上,分明密密麻麻滿是青紫痕跡,大概時間已經過去了好幾日,那些痕跡已經不再新鮮,顏色變得暗沉,卻分外的可怖。

    這些淒淒慘慘的痕跡,分明就在述說著這個身體所遭受的悲慘經歷。

    楚辭眼前一黑,身體一個踉蹌,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啊啊啊!”楚辭痛苦的抱住了腦袋,兩眼發直,差點瘋了。

    他到底造了什麼孽,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

    腦袋裡天旋地轉,楚辭當真想一頭撞死在豆腐上。

    那可是,可是他一手養大的孩子啊!就算這個孩子曾經背叛了他,就算這輩子打定了主意要遠著他,就算,就算心中還有一些恨意,楚辭也從來沒有想過他會和那個孩子發生這樣的事情。

    腦袋一抽一抽的疼,楚辭覺得他真的要瘋了。

    “辭……辭辭。”

    楚辭一抬頭,就看見楚軒虛弱的睜開了眼睛,正努力的看向他。

    他的眼睛濕潤潤的,有些霧氣朦朧,可是看向楚辭的眼神分明是帶著希翼和信任的,就像一隻懵懂的小獸。

    楚辭頭疼的厲害,伸手撐住地板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又走到楚跟前,楚軒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他。

    “你,你好好休息。”楚辭又氣無力道。

    “辭辭。”一隻手慢慢伸起來,輕輕扯住了楚辭的袖子,冰涼的手指不小心勾到了楚辭的手指,楚辭猛然回過神來,一把將被子拉好,給楚軒蓋好。

    楚軒依舊用朦朧的眼神看著楚辭。

    楚辭心中發苦,臉上也帶了些苦色,他不再看楚軒的眼神,“你,你身上不曾用藥嗎?”

    楚軒看著楚辭沒有說話,估計有些燒糊塗了,沒有明白楚辭的意思。

    楚辭牙一咬,乾脆直接又掀開下面的被子,露出楚軒的腿來,等褪下了楚軒的褻褲,楚辭終於倒抽了一口涼氣,心中最後的那一丁點兒的僥倖終於煙消雲散。

    楚軒的腿間,分明還是紅腫難堪的,這傢伙根本就絲毫沒有處理過自己的傷,就由著傷口這樣,也怪不得他要一直發燒了。

    楚辭真不知道這傢伙這幾日在他們面前是怎麼做到若無其事的。

    簡直胡鬧!楚辭咬牙,恨不得一巴掌給楚軒拍過去,這傢伙根本就沒有珍惜他自己的身體,真不知道他腦袋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看著握在手心裡的藥瓶,楚辭歎了一口氣,認命的又打開瓶塞,取出藥膏來。

    等他青著臉將藥膏送進去,楚軒的身體終於顫抖起來,並且開始細細的抽氣。

    終於知道疼了吧?楚辭的手指還在楚軒體內,這會兒真想好好再讓這傢伙吃吃苦頭。不過楚辭馬上意識到自己想了一些奇怪的東西,一張臉臊得能滴下血來,匆匆忙忙將藥膏抹勻了,就趕緊撤出了手指。

    從頭到尾,楚軒都默默的拿信任的目光看著楚辭,將楚辭看得心驚肉跳。

    郎中終於姍姍來遲,還是上一次替楚軒看病的那一個。

    老郎中替楚軒號了脈,臉色一變,對著楚辭鬍子一顫,當即就罵出了口,“老夫不是同你說了,要節制,要體貼一些嗎?怎麼盡將老夫的話當做的耳旁風,連藥都不好好用的?”

    老郎中看楚辭的眼神,簡直就是在看一個衣冠禽獸!沒想到這麼好看的一個小年青,心腸居然這樣的狠毒,竟然捨得這樣對待一個孩子!

    老郎中是動了真怒,楚辭是敢怒不敢言,這會兒還心虛著,就給老郎中罵得抬不起頭來。他,他又哪裡知道這老郎中上回那些莫名其妙話是個什麼意思啊?他現在算是明白了,可惜好像也晚了點,楚辭真想挖個洞把自己給埋了。

    老郎中中氣十足的罵了楚辭一通,一邊罵還一邊又開了藥,還順道教訓了楚辭應當怎麼照顧病人。

    楚辭受教的連連點頭,乖得簡直不像話,完全就不是一個當過皇帝,現在還貴為太上皇的人。

    慕睿在門外頭聽得咋舌不以,楚辭只叫了郎中進去,他也只能在外頭乾著急,現在楚辭被罵成了孫子,慕睿也聽成了傻子。這老郎中也忒牛了點,他知道自己正在教訓的人是誰嗎?若是告訴了老郎中楚辭的身份,就是不知道他還能不能罵楚辭罵得怎麼順溜了。

    楚辭終於滿頭大汗,規規矩矩將老郎中送出了門,還趕緊示意慕睿派人好生將老郎中送回去。

    慕睿見楚辭那副鄭重無比的樣子,自己的心也提起來了,不敢有半點都抱怨。

    因為楚辭虛心受教的態度,讓老郎中覺得這小年青兒也不是沒救了,知道自己做的不對就好。

    “不過。”老郎中捋了捋鬍子,一臉的疑惑,“老夫開的藥,不應該沒有半點效果啊?”他當初送給楚辭的藥膏,只是讓兩個人行周公禮的時候能夠用上,對那個在下方之人只有好處。

    “怪哉,怪哉。莫非那小年青兒沒給那小娃娃吃藥?不應該啊……”老郎中疑惑的聲音很快就消散在了風中,並沒有一個人聽到。

    楚辭端著一碗剛剛熬好的藥,坐在了床沿上。

    “起來吃藥了。”楚辭彆彆扭扭的對楚軒道。他現在心裡只有尷尬,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和楚軒相處。

    楚軒一直用溫柔得簡直能夠滴下水來的眼神看著楚辭,好懸沒把楚辭看出一身白毛汗。若是那罪魁禍首不是他自己,單單楚軒那能夠噁心死人的眼神,就該讓楚辭落荒而逃了。

    不過他現在堅持下來了,忍住了拔腿就跑的衝動。

    “辭辭,我起不來。”楚軒用虛弱到極點的聲音慢吞吞說道,看著楚辭的目光也變成了委屈。

    楚辭抖掉了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先將藥碗放下了,彎下腰就揪住了楚軒胸膛上的衣襟,一把將楚軒提了起來。

    楚軒:“……”

    “這不就起來了嗎?喝藥。”楚辭再往楚軒背上墊了幾個枕頭,總算沒讓楚軒又躺回去了。

    “好,喝藥。”楚軒憋著一泡小眼淚,憋憋屈屈的開始老老實實張嘴吃藥,不過沒過多久,他的心裡很快就有些美得冒泡,這可是辭辭親手喂的藥,就算是苦的也變成了甜的。

    他有多少年沒有被楚辭喂過東西了?楚軒想到這裡,眼圈一紅,心中又是酸澀,又是委屈,好懸沒有落下淚來。

    不以,攤上楚辭這麼不靠譜的傢伙,楚軒就算有千百柔腸,也得被揉斷了。

    “良藥苦口。”楚辭認認真真道,說完又是一大勺塞進了楚軒的嘴巴,“就算不喜歡吃藥,也不要哭啊。”

    楚軒:“……”他現在可是真的想哭了。

    “還有半碗啊,馬上就沒有了,喝完了給你吃糖。”楚辭哄小孩兒似的。

    “咳咳咳……”楚軒差點沒被嗆死。

    楚辭趕緊給他拍背,“想吃糖也別喝得這麼急啊,乖,沒人同你搶啊,全部都是你的。”

    楚軒:“……”

    “不咳了?來張嘴,接著吃。”

    楚軒:“……”

    這種痛並快樂著的感覺,當真是酸爽得不要不要的。

 第八十九章

    </script>    楚辭對楚軒的態度大變,明眼人都能看出來。

    慕睿是一頭霧水,他覺得好友是越來越難懂了,明明之前還嫌棄人家嫌棄得不得了,現在看來,怎麼看怎麼——誠惶誠恐?

    抱著自己的寶貝兒子,慕睿忍不住長籲短歎,怎麼男人比女人還要善變?幸好他家詩詩就不難懂,雖然脾氣爛了點,性格男人了點,但是她一根筋啊,有什麼心思都不用猜,盡寫自己臉上了。

    當然,這話慕睿是不敢讓衛詩詩知道的,不然少不了又一場家庭大戰。

    慕小乖嫌棄的看著他爹,直接在慕睿懷抱裡尿了一泡,被熱流澆得淚流滿面的慕睿只能捏著鼻子帶寶貝兒子去洗澡了。

    楚辭會有這樣的變化,大概心裡有數的只有楊柳了。

    楊柳跟了楚辭這麼多年,甚至他還對楚辭有那麼些別樣的心思,楚辭的一舉一動,他瞭解的怕是比楚辭自己都深。

    可是楊柳恨不得自己不瞭解!

    站在局外人的立場上,楊柳怎麼可能看不出楚軒的那些小心思?楚軒對他的敵意實在是太過明顯了,楚辭沒有注意到的時候,楚軒恨不得吃了他。楊柳有時候真的很痛恨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心知肚明。

    當日在花樓,當他看見昏迷在柴房的阿月,那一瞬間血液都涼透了。

    如果那天晚上和楚辭過夜的不是阿月,那麼那個人到底是誰?那時候的他渾身都失去了力氣,因為那個不見了的人到底是誰,他覺得他可能知道了。

    楊柳一直心存著僥倖,他覺得那個人如此的驕傲,怎麼可能讓主子……他低估了那個人的瘋狂,低估了那個人對主子的偏執。

    真是太可怕了,被這樣可怕的一個人愛上,主子還能夠逃脫嗎?

    他已經成功了,楊柳忍不住害怕,他真的成功了。看,主子現在不就開始小心翼翼的對待他了嗎?以往主子看見他就煩,現在,哪怕心中萬分不願,主子還是要守著他。

    他把主子看透了。

    不過,楊柳咬咬牙,就算皇上真的很瞭解主子又怎麼樣?大概楚軒自己也發現了,主子根本不喜歡他,主子從來都只把他當孩子,對他根本沒有別的心思。所以他才會用這樣的辦法逼迫主子把他當成一個男人,而不是一個孩子。可是一旦主子明白了他的險惡用心,到了那時候,皇上還能輕易如願嗎?

    楊柳忍住眼底的酸澀,將所有的難過藏在了心裡,至少他可以留在主子身邊,主子不趕他走,他就可以一直留下。

    楊柳洗了一把臉,精神抖擻的去了廚房。

    “楊先生。”廚房的下人見了楊柳,趕緊見禮。

    “給楚公子的晚膳都備好了嗎?”

    “都備好了,兩位楚公子的晚膳都好了。”

    楊柳點點頭,“幫我裝起來,我自己拿過去就行了。”

    “是。”

    楊柳很快就提著食盒去了客房。

    “主子,我送晚膳過來了。”楊柳敲了敲門。

    “進來吧。”楚辭應了一聲。

    楊柳推門而入。

    楚軒原本還在哼哼唧唧喊疼,小模樣虛弱得不得了,不過一聽見楊柳的聲音,他的臉色就是一變。

    “怎麼了?”楚辭發現楚軒臉色不好,“又疼得厲害?”

    楚辭已經反復給自己做了心裡建設,既然是他的過錯,那他就得先承擔起這個責任,至少在楚軒的身體好起來之前,他要照顧好他。

    楚軒搖搖頭,又點點頭,臉色糾結得厲害。

    “主子,您晚膳也沒有用,現在先用一點吧。”楊柳來到楚辭跟前,低著頭,恭恭敬敬,一點讓人看不出異樣。

    楚辭摸了肚子,“還是小柳兒細心,把東西放下吧。”

    楚軒面上閃過一絲扭曲的神色,臉色相當不好看。

    楚辭只當楚軒身體難受,也沒有在意,跟著楊柳來到了桌前。

    “辭辭,我也餓了。”躺在床上的人睜開虛弱的眼睛,氣若遊絲道。

    楚辭的腳步一下子就猶豫了。

    “主子,您先用膳,讓我來伺候楚小公子吧。”楊柳立刻貼心道。

    楚辭一下子就放鬆了,“好,辛苦小柳兒了。”

    “不辛苦。”楊柳忙道。

    楚軒看看楊柳,他怎麼可能願意讓這傢伙來伺候他?當即就要反駁。

    “楚小公子,主子照顧您這麼長時間了,身體也疲乏的很,您若是能夠體貼主子一些,就讓他好好休息一下吧。”楊柳淡淡道。

    楚軒一下子就說不出話來了,他自然注意到了楚辭眉宇間的疲憊,可是他捨不得放手,捨不得讓楚辭離開。

    “主子已經很累了,楚小公子,請吧。”楊柳將一勺粥遞到了楚軒面前,這粥寡淡的很,清清白白的湯水裡,只有底下沉著些白色小粒。

    “為什麼是這樣的粥?”楚軒雖然不介意楚辭暫時離開了,但是楊柳只給他吃這稀啦啦的粥,這讓他很是不滿。

    “若是楚小公子您能夠吃別的東西,就請您隨便吩咐。”楊柳面色不變,依舊舉著勺子。

    楚軒的臉色一下子就漲成了豬肝色。

    他死死瞪著楊柳,他根本沒辦法將面前的楊柳和曾經那個被人欺負得話都不敢多說,連頭都抬不起來的小戲子聯繫起來。當他親手將這小戲子送到楚辭面前時,可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今天,這樣被堵得一句話說不出來的場面。

    這傢伙什麼都知道了。

    楚軒看著身前低眉順眼的楊柳,心中卻如此的肯定了。

    楊柳任憑楚軒打量,心中沒有一絲害怕和退縮,明明垂下了腦袋,楚軒卻覺得壓不彎他的脊樑,這讓楚軒感覺糟糕透了。什麼叫做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大概沒有比楚軒更能體會得明白的人了。

    “拿過來點,本公子要吃。”

    “是。”楊柳高舉了勺子。

    楚軒就一口一口吞下了這碗幾乎全是水的稀粥。

    那廂楚辭卻完全沒有察覺到這邊的腥風血雨。

    楚辭吃著精緻的食物,明明都是自己愛吃的,此刻卻是味同嚼蠟。

    他很頭疼,頭疼欲裂。

    到底應該怎麼辦?擺在楚辭面前的就是這個大問題。心中越想越亂,楚辭當了這麼多年的童子雞,冷不丁就這樣擺脫了這個身份,卻完全不是他想像中的那麼一回事兒。對於這樣幾乎完全沒有經驗的事件,他到底應該怎麼善後?

    睡誰不好,怎麼就偏偏睡了那小白眼兒狼呢?楚辭已經完全沒有心思再去考慮那小白眼兒狼到底是怎麼出現在他的床上了。

    楚軒已經喝完了粥,楚辭還在那裡抓耳撓腮,楚軒也沒有打擾楚辭,他就那麼靜靜的躺在床上,安安靜靜的看著楚辭。

    也許他做的事情真的是太過瘋狂了,不過楚軒一點也不後悔。如同楊柳清楚的,楚軒也知道,他的辭辭從來沒有對他有過別樣的心思,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和他發生超越“父子”的關係。

    所以他不得不出手,他必須要打破楚辭心中的固有思維,他不能讓辭辭從頭到尾只當他是個孩子。

    有什麼比和辭辭水-□□融更快更好更直接的辦法呢?

    原本他也並不打算那麼快走到這一步,他還想著慢慢來,要一點一點虜獲辭辭的心。可是他受不了了,當他知道辭辭居然去了花樓,而且還要了人準備在那裡過夜,用腳趾頭想想也該明白會發生什麼,他就忍耐不下去了。

    他的辭辭,怎麼可以隨便給人觸碰?

    辭辭多看別人一眼他都受不了,如果辭辭當真碰了別人,他一定會忍不住將那個人殺掉。他真的要瘋了,他就是一個瘋子!

    當他看著辭辭對著他意亂情迷,絲毫沒有掩飾火熱的欲-望,他覺得自己都要醉了,若是辭辭清醒的時候也能這樣對他,要他立刻死去了他也願意。

    可是他也知道,美夢易醒,在醒來以後得到了辭辭慌亂的關心,他是真的想讓時間停留在那一刻。

    他當然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不顧疼痛離開了。只有他的離開,才能讓辭辭一直心中難安,才不會就那麼把他拋在腦後。

    而後他又出現在辭辭面前,讓他自己發現他便是那夜的那個人,只有這樣,對辭辭的刺激才能達到最大,才能在辭辭心中留下一個抹不去的記號。

    楚軒微微勾起了嘴角,他的傷一點沒好,反而還惡化的非常厲害,只有這樣辭辭發現以後才會內疚,他才會有機會。

    他的辭辭善良又心軟,永遠那麼光明,他只能,也必須抓住這最後一抹亮光。

    楚軒眼中閃過志在必得,辭辭只能是他的,從他出現在他面前,向他遞出一隻手開始。

    楚辭完全不知道楚軒心中所想,若是知道了,肯定得稱楚軒一句變態,

    不過當楚辭終於慢吞吞用完飯,發現楚軒臉漲紅得厲害。

    “你這是怎麼了?”

    “辭辭,我,我。”楚軒差點暈過去。

    “你,你什麼要你半天?”

    “我,我想上茅廁。”

    楚辭:“……”上茅廁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至於這種表情?

    “辭辭,我,我還想上茅廁……”

    “辭辭,茅廁……”

    “茅廁!”

    “不知道楊先生覺得那清腸粥效果好不好……”廚房內,熬粥的廚子自言自語道。

 第九十章

    </script>    楚軒青著一張臉,此刻就算他不再裝柔弱,那也是妥妥的柔弱了。

    “還好吧?”楚辭拿帕子幫楚軒擦去額頭上的細汗。

    “沒,沒事。”楚軒強笑著,就算想哭,也得忍著。

    楊柳又送上了清腸粥,楚軒看見楊柳已經足夠鬧心,再看看他手上的粥,更加鬧心了。

    “主子,粥來了。”楊柳輕聲道。

    楚辭接過楊柳手上的碗,舀起一勺吹了一口,“郎中說了,這清腸粥得連吃三天,張嘴。”

    “能不能不吃了?”楚軒小心翼翼問。

    “不行。”楚辭一口拒絕,“你只是反應大了些,這都是正常的。”剩下的話楚辭沒說,至於什麼好好清清肚子裡的火氣,免得年輕人心浮氣躁傷口好不了,楚辭自己知道就行了。

    守著楚軒睡著了,楚辭走出了客房。

    慕睿已經在他的房間裡等著楚辭了。

    “我已經幫你準備好行裝了。”慕睿神色複雜的看著楚辭,“你真的要回京城去?”

    楚辭掀開衣擺坐了下來,“先把皇上送回去。”

    慕睿聽得無語,他也是佩服楚軒人來了,身邊一個人沒有,全都被他打發回去,也不怕自個兒出什麼意外。“我知道了,那你……”慕睿猶豫了一下,沒問楚辭還回不回來。

    楚辭自然明白慕睿沒有說出的話,“放心吧,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你心裡有數就好。”慕睿看著楚辭,深深的歎了一口氣,他也不想深究楚辭和皇上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總之,他只希望楚辭能夠開心就好。

    楚軒很快就得知了楚辭要送他回京的事,一張臉馬上就垮了下來。

    可惜他看著忙忙碌碌的楚辭,一張嘴怎麼也開不了。他想問問楚辭,他回京城了,那楚辭呢?是要跟他一起回去,還是只讓他一個人走?

    一想到這個,楚軒就抓心撓肺,恨不得將楚辭抓在手心,揉進自己的骨血。

    再怎麼不願意,在他傷好得七七八八的時候,他還是被毫不猶豫的塞進了馬車。

    衛紹源如今已經是鎮守邊關的封疆大吏,抽空出來參見外甥的周歲已經很不容易,這會兒也要回營了。

    “陛下。”衛紹源筆直直的站在楚辭面前,“紹元就交給你了,麻煩將他送回國國公府。”衛紹源拱拱手,一把將藏在他身後死活不願意出來的衛紹元抓了出來。

    “大哥!”衛紹元哀嚎,“我自己能回去啊,就不必麻煩太上皇了吧?”衛紹元一張臉都能苦得滴下水來了,這麼多年過去了,他還是怕楚辭。

    “瞧你那出息樣。”衛詩詩抱著兒子,指著衛紹元恨鐵不成鋼,“大哥讓你跟著,你就老老實實跟著,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理在打什麼主意。”

    衛紹元這廝偷偷跟來錦州,口裡說著要來看外甥,其實是想著江南柔情似水的美人兒呢。

    “你玩也玩夠了,再不回去,衛夫人都不會放過你了。”衛詩詩替慕小乖理了理小褂子,還不忘記打擊衛紹元。

    衛紹元一下子就蔫了,可憐兮兮的看了周圍,發現沒一個人站在他這邊,只好抹了一把臉,悲壯的翻身上了另外一輛馬車。他可不想和楚辭或者楚軒待在一輛馬車上呢。

    該上車的都上車了,楚辭想了想,準備鑽進衛紹元的馬車。

    “等等,陛下。”衛紹源突然攔住了楚辭。

    “衛將軍還有事?”楚辭挑眉問。

    衛紹源猶豫了一下,還是低聲道,“陛下,要不我再派一隊人馬護送你們回京?”

    楚辭愣了愣,想了想,還是搖搖頭,“我們本來就已經很低調了,若是再添了你的人,反而更加打眼。”他們也算是秘密回京了,扮作尋常人家,反而更加安全。

    衛紹源見楚辭拒絕,也不好再勸,只得道,“前段時間皇上手段狠了些,幾個王爺都被皇上壓得厲害了,您,您小心為上。”

    楚辭一愣,他倒是不知道這個。衛紹源口中所說的王爺,自然是先皇在世的時候,早早就被分封出去的王爺,和楚軒倒還有些關聯,和楚辭就……不提也罷。

    楚辭已經六年沒有離開小南山,也沒有太過關注朝堂上的事,所以這幾年的京城發生了什麼,他還當真不知道。

    這樣看來,怕是有些麻煩了。

    楚辭看了一眼楚辭的馬車,正巧那邊的簾子偷偷掀開了一條縫,一雙眼睛眼巴巴的瞧這這邊呢。

    楚辭一看過去,那條縫唰的一下就合上了,讓楚辭又好氣又好笑。

    “我明白了,我會注意的。”

    想了想,楚辭叫來楊柳,讓楊柳回一趟小南山。楚辭當初偷摸下山得匆忙,把自個兒的暗衛都無情無義扔在山上當“人質”了,讓楊柳回去遞一下消息,順便領人。

    應該是沒有問題了,楚辭又回過身去,連親了慕小郎君好幾口,把慕小郎君都親得煩了,這才跟著上了馬車。

    一隊不起眼的小車隊就慢吞吞走上了歸京之路。

    楚軒本以為他的傷就算好了,他們也算是擁有了十分親密的關係,辭辭就該對他有那麼一點不一樣才對,然後他就發現,他實在是太天真了。

    前幾天那還對他百依百順,溫柔體貼的人,好端端的問了他一句傷好了嗎,等他被那笑容迷得頭暈眼花,連連點頭,直說都好了,都好了以後,他的辭辭一下子就翻臉不認人了!

    這簡直就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楚軒默默的捧著一碗麵條,看著把衛紹元欺負得一句話也不敢說,自己卻樂得哈哈大笑的楚辭,心裡嘩啦啦直流血。

    早知道他就說他傷還沒有好了。

    這裡是利州的一座小驛站,離著京城也不算太遠了。

    一路上還算風平浪靜,不只是楚辭大大的松了一口氣,連楚軒一直提著的心也都放下來了。

    也許他根本不用那麼擔憂,楚軒這樣想著,又看了一眼楚辭,乾脆低下頭使勁扒拉那碗寡淡的麵條。今天他們要在這裡過夜,不吃的話,辭辭又該嫌棄他嘴叼了。

    是夜,簡陋的房間內,明明睡得正香的楚軒突然睜開了眼睛。

    輕輕掀開了被子,穿好了外衣,楚軒推開房門,來到了後院。

    驛站的後院中堆滿了雜物,往來行人客商的馬車大多安置在這裡,顯得十分淩亂。

    天空上一輪半月懸掛,樹葉嘩啦啦的響,卻一絲蟲鳴鳥叫都沒有,寂靜得可怕。

    楚軒穿著一身簡陋的長袍,寒酸的打扮並沒有讓他的氣勢減低半分,他周身散發著一股寒氣,哪裡還有白日裡那低眉順眼,可憐巴巴?

    隨意掃了一眼四周,楚軒出了客棧,慢步走到了附近的小樹林中。

    “出來吧。”楚軒靜靜的站在一顆老樹下,對著空無人煙的野地,他頭也不回的低聲道,也不知道到底在和誰說話。

    周圍依舊只有樹葉搖晃的沙沙聲。

    楚軒似乎耐心耗盡,“再不出來,朕可就要走了。”

    周圍終於多了一條條黑影。

    “想不到,當今皇上的膽子也這麼大。”一個黑影站在離楚軒不遠的地方,陰陽怪氣的說話。

    “朕膽子不大,莫非你們的才算大?”楚軒緩緩轉身,嘴角勾起一點諷刺的弧度。

    “呵,若是讓世人知道了皇上這幅在太上皇面前搖尾乞憐的模樣,不知道該有多麼震驚呢。”

    楚軒眯了眯眼睛,“你們回不去了,自然就沒有人知道了。”

    “皇上果然牙尖嘴利,死到臨頭了,還有心情開玩笑。”那黑影怪聲道。

    “是不是開玩笑,你們馬上就知道了。”

    “廢話不要多說。”另一人也沈聲道。

    “等等。”楚軒突然抬抬手,“在你們動手之前,朕想問問,到底是誰派你們來的。”

    “呵。”黑影嘎嘎怪笑,“到了底下,閻王爺會告訴你的。”

    “朕就知道你們不會說,不過你們不說,朕還是知道你們後頭的人是誰。”楚軒歎息著,直接從腰間抽出一柄軟劍……

    “嘎吱”一聲房間門又被推開了。

    黑夜中,一道人影輕手輕腳走了進來,正是楚軒。

    他此時已經不再穿著原來的衣裳,只是呼吸還有些急促,目光中不時還洩露出些嗜血殺意,氣息還未曾徹底平靜。

    就在他打算偷偷回到床上的時候,渾身突然一僵,淩厲的氣息瞬間散發而出。

    “是我。”低沉的一道聲音,立刻讓楚軒渾身的陰寒和冷意都散了去。

    “辭辭?”

    他的床頭,正坐著一個人。

    “你剛剛去哪兒了?”

    楚軒一僵,登時有些手足無措,“我,我。”

    “是上茅房去了嗎?我發現你房間裡沒人,所以過來看看。”

    “是,我是去茅房了。”連楚軒自己都不知道,他額頭上滿是冷汗,楚辭這樣一說,楚軒立刻如蒙大赦,渾身都輕鬆了一些。

    “是嗎?”楚辭自言自語道,“我剛剛從茅房裡回來,不曾看見你呢。”

    楚軒剛剛放鬆的身體又緊繃起來了。

    楚辭面色複雜的看著楚軒,楚軒這會兒嚇得夠嗆,連話都不敢說,當然也看不見楚辭的神色。

    “你好好休息吧。”楚辭起身,從楚軒身邊走了出去。

    他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可是現在楚辭已經顧不得那些了,他想,那些故意忽略的事實,已經在反復提醒楚辭,他的自欺欺人。

 第九十一章

    </script>    “辭辭!”就在楚辭就要邁出大門的時候,楚軒一把抓住了楚辭的胳膊。

    楚軒心中恐慌,大腦一片混亂,但是他還是知道,現在絕對不能讓楚辭走。

    “還有事?”楚辭腳步頓了頓,只是疑惑的問了一句,就好像他什麼也沒有發現一般。

    “你,你先別走。”楚軒的語氣中帶了點微微的請求。

    就著走廊外朦朧的燭火,楚辭微微偏了偏腦袋,正好看見了楚軒的臉。這張臉褪去了許多稚嫩,漸漸和上輩子那張瘋狂扭曲又充滿仇恨的臉重合了。

    楚辭手腳有些發涼,哪怕他並不能看得太清楚,還是能夠感覺到,楚軒的視線一直落在他身上,那視線太過灼熱,楚辭都快要分辨不清其中蘊含的情緒了。

    心頭一跳,楚辭突然覺得五臟六腑被點燃一般,隱隱的灼痛升騰起來,就仿佛曾經穿腸而過的毒酒在腐蝕他的內臟一般。

    “啪。”沒來由的驚懼湧上心頭,楚軒抓住他的胳膊變得分外可怖,楚辭一下子打掉了楚軒的手。

    楚軒大概根本沒想到楚辭會這樣對他,一時間居然愣住了。他的手還舉在半空中,顯得分外尷尬和狼狽。

    楚辭捂住被楚軒抓過的地方,直接後退了一步,遠離了楚軒一些。

    楚軒的眼睛一下子就紅了,周圍的冷意蔓延,沉重的壓力讓楚辭的心跳都加劇了不少。

    楚辭又後退了一步,肩膀磕在了木制的房門上,發出“咚”的一聲。

    這點輕微的撞擊聲大概換回了楚軒的理智,他甚至已經看到了楚辭害怕的臉,心裡一冷,心緒一下子亂了。

    “辭辭?”楚軒小心翼翼的喚了一聲,周圍壓抑的氣勢也全部消失。

    楚辭忍著肩膀的疼痛,他剛剛真的以為楚軒要殺了他。

    “你想說什麼?”楚辭啞著嗓子,眼神落在了黑漆漆的地板上。

    “疼嗎?”楚軒上前,抬手撫上了楚辭的肩膀。

    這是一個相當曖昧的角度,楚軒靠得楚辭極進,幾乎都要把他摟進懷裡。楚辭恍恍惚惚想到,原來這小白眼兒狼已經長得這麼高了,他已經不是曾經那個掛著小鼻涕,整天跟在他屁股後面跑的小娃娃了。

    楚辭搖搖頭,並沒有動,他知道這會兒對楚軒說什麼都沒用,還不如以不變應萬變。

    “我們進去說話好不好?坐下來,恩?”楚軒湊近了楚辭的的耳廓,溫聲細語的說話,仿佛情人間的呢喃,他口中噴出的溫熱氣息盡數灑在了楚辭半邊臉上。

    楚辭輕輕撇開了頭,目光已經變得淡淡的,“好。”

    楚軒就攬住楚辭,將他帶回到床邊,以一種不容拒絕的力度讓楚辭坐了下來。

    楚辭又看了楚軒兩眼,抿了抿嘴角,此刻的楚軒對於他來說太過陌生,也太過危險,楚辭已經想不起來,上輩子這個時候,楚軒到底是不是這般的模樣。

    哦,他想起來了,上輩子的這個時間,他已經被軟禁在了太和殿,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看見過楚軒了。

    也許他上輩子這個時候,就是這個樣子的?

    楚辭恍然大悟,這個孩子,上輩子在他面前大概一直在做戲,他應該都沒有看見過他真實的樣子吧?他在他面前是足夠的善良,純真,讓他從來不曾認為他是在演戲,而後他終於羽翼豐滿,再不需要在他面前扮傻弄癡,也不需要再伏低做小,自然可以隨心所欲的展現他的本性。

    就好像,現在一樣。

    “辭辭,你在想什麼?”肩膀上的手臂收緊了一些,一顆毛茸茸的腦袋輕輕蹭了蹭楚辭的額頭,幾根調皮的髮絲兒弄得楚辭額頭癢癢的。

    “沒什麼。”楚辭輕聲道。

 

    “可是辭辭明明在說有什麼。”楚軒撇撇嘴,聲音悶悶的,帶著點被欺騙了的傷心和委屈,“辭辭怎麼可以騙我。”

    “隨便你怎麼想吧。”楚辭漫不經心道。

    楚軒的手又緊了緊,他將下巴擱在了楚辭的肩膀上,一隻手從楚辭身前將他攬住,一隻手迷醉的把玩著楚辭背後的青絲。

    楚辭端端正正坐著,也沒有動。

    “辭辭……”楚軒的聲音帶著迷戀,呼吸也急促起來,他的身軀越發貼緊了楚辭,終於讓楚辭的眉頭皺了起來。

    “你太重了。”

    楚軒身體一僵,訕訕的將自己的下巴離開了楚辭的肩膀,卻整個人緊緊貼著楚辭,並不放開。

    楚辭沉默了。

    楚辭並不是笨蛋,他此前只是故意忽略,不想去看,不想去聽,故意逃避著一切,現在看來,楚軒並不打算再給他逃避的機會了。

    楚辭歎了一口氣。

    楚軒聽見楚辭的歎息聲,渾身都緊繃起來了。

    “你到底想得到什麼?”楚辭很是心平氣和的問。

    楚辭自己都覺得,在小南山待的時間長了,他的氣息也變得柔和了很多,面對楚軒,也沒有以往那麼心浮氣燥。

    他們兩個,若是沒有一個人能夠沉靜一些,應該是沒有辦法溝通的。

    楚軒一聽楚辭這麼問,只覺得一瓢涼水潑了過來,讓他牙關都打起顫來。

    “我,朕命令你不許走!”楚軒咬緊牙關,他自己都沒有發現自己的恐懼。

    “你弄疼我了。”楚辭有些喘不上氣,楚軒抱得太緊了。

    “對,對不起。”楚軒手忙腳亂的放開了楚辭,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楚辭又歎了一口氣,他看著楚軒垂頭喪氣的輪廓,心裡也很不是滋味。

    “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和我說?”楚辭直接道。

    楚軒聞言一顫,雙手使勁的攪在了一起,“能,能有什麼事?”楚軒顧左言他。

    “沒有嗎?”楚辭的聲音冷了些,“我還以為你會告訴我,我果然高估了自己。”

    楚軒心中更加慌亂,“辭辭,真的沒有,真沒有。”

    楚辭只聽見楚軒的聲音,就聽出了他天塌地陷一般都心情。

    “既然你不想說,那便算了。”楚辭不再逼迫楚軒開口。

    楚軒果然悄悄松了一口氣,原本有些畏畏縮縮的身姿,也漸漸挺直了,他悄悄伸出手,抓住了楚辭的袖子,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讓他更加安心一些。

    “外面那些死士是怎麼回事?”楚辭問。

    原本以為已經過了關的楚軒心中又微微提了起來,他還以為楚辭已經不再關注外面了,他果然高興得太早了。

    “都被我解決了。”楚軒這次就沒有過多的猶豫了。

    “你的武功跟以前比起來,進步了很多。”楚辭隨口誇讚了一句。

    楚軒心中一喜,他還以為他要被楚軒斥責,沒想到楚辭根本沒有那個意思。楚軒甚至因為楚辭的這麼一句簡簡單單的誇獎十分的高興。

    “那是自然,辭辭,你可莫要小瞧了我,我可不像以往那麼沒用了。”楚軒此刻倒是有些符合他年齡的幼稚。

    只是當他說完這句話,臉色刷的一下就白了,渾身更是開始顫抖得不成樣子。

    “辭,辭辭……”楚軒牙關發出“咯吱咯吱”的顫音,巨大的恐懼填滿了他的心臟。

    他不像以往那麼沒用?他不像哪個以往那麼沒用?他又和楚辭之間,又什麼時候多了一個以往?

    上輩子,楚辭自己的身體羸弱,根本就不能習武,就算是再好的內功,也只能勉勉強強拿來健個體。

    楚軒的資質卻是一等一的好。

    那時候楚辭殷切的希望楚軒能夠成為武林高手,他自己不能成了,他希望他孩子一般的楚軒能夠成,也好讓他過過眼癮。

    可惜,那個時候楚軒卻處在了叛逆期,錦衣玉食多好,幹嘛要去遭那份兒罪?更何況,他根本就不願意讓楚辭如了願,憑什麼呢?

    所以楚軒在楚辭跟前的時候他還算認真,功課完畢以後也會耍幾下,好像也是在認認真真練武,只是一旦楚辭不看了,立馬就變回了原樣。楚辭是個外行,自然瞧不出楚軒的敷衍。

    可惜直到楚辭最後咽了氣,也沒能看見楚軒變成一代高手,他那個小小的期盼成了空。

    現在的楚軒,已經擁有了相當驚人的氣勢了,一身的殺伐之氣,顯然他見過了血,而且數量還不少。在小南山被沈家人薰陶了那麼久,就算楚辭勉勉強強也跟著練了一些,自己不算太成功,眼力卻也有了。

    這跟上輩子可不一樣。

    這輩子,楚辭可並沒有讓楚軒練過武,也從來沒有提過這件事。

    楚辭面色複雜,他感覺到了楚軒的忐忑,自己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他的心有些亂,他覺得他還需要一些時間好好想一想,理一理他和楚軒之間複雜的關係。

    “時候不早了,你好好休息。”楚辭站起身來,這一次,他就沒有猶豫了,是真的打算要走。

    楚軒急急跟著站起來,張了張口,卻沒有發出聲音。

    他能說什麼?他該說什麼?感覺好像所有的一切都不對勁了。

    辭辭他知道了,他知道了嗎?

    楚軒一遍一遍自虐般的問自己。

    辭辭他知道了真相,他會怎麼做,離他遠遠的?再也不見他?或者乾脆殺了他?

    楚軒連楚辭怎樣離開的都不知道。

 第九十二章

    </script>    接下來的路途就很枯燥了。

    楚軒整天躲在馬車上,連面都不肯再露,更是躲得楚辭遠遠的。

    一路上戰戰兢兢跟著的衛紹元還以為自己眼花了,他之前沒有被閃瞎眼,現在倒開始懷疑人生。

    不過他偷偷摸摸去看楚辭,發現楚辭依舊吃得好睡得好,沒事就把他給欺負慘了,弄得他叫苦連。偏偏衛紹元是屁話都不敢多說一個,只能含著一泡小眼淚,使勁咬帕子。

    楚辭自然發現了衛紹元的哀怨,逗弄他更加不亦樂乎,這小子怎麼還是這麼好玩兒呢?他都完全停不下來了。

    可惜,這樣的好日子終究是到頭了,在他們的小車隊又遭遇了幾次襲擊,並且都有驚無險的度過以後,總算是抵達了京城。

    也得虧楊柳帶著楚辭已經算是脫胎換骨的龍虎衛趕了上來,那些一次比一次厲害的襲殺才能不傷得他們分毫。

    他們這個扮作商隊的車隊一進了城門,衛紹元就如蒙大赦,和楚辭支會了一聲,楚辭都來不及挽留他再耍耍,衛紹元已經一溜小跑沒了蹤跡,看得楚辭目瞪口呆。

    “臭小子。”楚辭笑駡。

    這個時候楚軒也不得不露面了,只是他也根本沒讓楚辭看了個清楚,就被一群親信給接走了。

    楚辭瞧著那個直挺挺不肯露出半分狼狽的背影,誰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主子。”楊柳輕輕在楚辭耳邊開口了,“我們也要回宮嗎?”

    楚辭搖搖頭,“不回了。”

    楊柳就眼睜睜看著楚辭的臉色垮了下來,變得垂頭喪氣的。

    “您沒事吧?”楊柳大驚,莫非主子是捨不得皇上走,可是這一路他也沒有見著楚辭和皇上有過多的交流啊?

    “沒事兒……”楚辭一口氣分作小股拉得老長,聽得楊柳腿都軟了。主子這又是咋了?看起來十分的不得勁。

    “走吧。”楚辭拍拍楊柳的肩膀,帶著人外郊外走,他走的方向,恰恰是和皇宮相反的方向。

    楊柳根本不知道楚辭打算去哪兒,只得默不作聲的跟上。

    楚辭帶著他的人馬來到的是京城郊外的一座田莊,十分普通的那種。

    楊柳暗暗奇怪,主子放著好好的溫泉莊子不住,跑到這種莊子來做什麼?種地嗎?

    隔著老遠就看見一塊種著長勢喜人的蔬菜菜田裡有人在勞作。

    “喜,喜大人!”楊柳目瞪口呆的看著那個帶著草帽,穿著打了布丁的青色粗布衫,正一臉慈愛看著蔬菜們滿足微笑的人。若不是那胖胖的身軀,那極其軟潤,十分有辨識度的外形,楊柳根本就認不出來這是那個總愛捏著小蘭花指,甩別人一臉帕子和媚眼兒的福喜公公。

    這和曾經那個拿下巴看人,傲得沒邊兒的喜公公差別也太大了。

    “喲,小楊柳啊,回來啦。”福喜聽見楊柳的聲音,抬起頭來,笑眯眯對他拋了一個媚眼兒。

    楊柳打了個哆嗦,終於可以確定他真的沒有認錯人了。

    “哎喲,主子也來啦。”福喜看見楚辭,一張圓臉更是笑開了花,伸著一雙還沾滿了泥巴的手就想要往楚辭身上撲。

    一座小山就攔在了他跟前。

    福喜和一雙碩大的犬眼對上了眼,可惜他腳下還是沒有來得及停下來,一手的泥巴盡蹭在了那一身緞子似的,油光水滑的軟毛上。

    一口猙獰的巴牙露了出來,“吧嗒”一身,一隻老王八四腳朝天摔在了地上,四肢亂動,拼命想要翻身。一個小黑影子似乎從一叢毛茸茸的大尾巴裡躥出去,熟練的將那老王八用小爪子翻了個身,蹲在它身上被馱走了。

    福喜:“……”

    額上滑下幾滴冷汗了,福喜喉嚨動了動,圓臉擠成包子,“這是,犬將軍?”

    回應他的是這小山瀟灑極致的抖毛動作,那些泥巴通通還給了福喜。

    “犬將軍,別鬧。”楚辭大發慈悲的開口了。

    犬將軍“唔”了一聲,甩甩蓬鬆的尾巴,晃著耳朵站在了楚辭身後。楚辭不想犬將軍露在人前,它長得太大,太顯眼了,只能關在馬車裡,這一路可把犬將軍給悶壞了。

    福喜拍了拍身上的泥巴,眼睛咕嚕嚕將犬將軍打量了個遍,“這,犬將軍這也長得太大了吧?”福喜都被嚇到了。

    原本犬將軍的體型就足夠驚人了,以前一口一個人腦袋沒有半點問題,牛犢子似的,現在怕是得比成年牛還要壯,有犬能長成這樣嗎?

    “好了好了。”楚辭哭笑不得,“別看犬將軍了,咱們進院子裡去說話。”

    楚辭當初選中了這個莊子,就是因為它難得的隱蔽,後面是山,前面是河,雖然能夠使用的土地被一些山地占了,但是楚辭又不是真的要靠它的出產養活。

    這個莊子裡面的佃戶都是楚辭的人,並沒有什麼外人,楚辭這會兒當然就覺得輕鬆了許多。

    最大最好的院子自然是楚辭的。

    楊柳進了院子,這才恍恍惚惚意識到這裡該是主子的秘密別院,他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福喜替楚辭泡了一壺茶,他已經換了一身衣裳,摘了草帽,不過那一身還是相當的寒酸。不過他明顯很享受這裡的生活,看著比六年前也沒什麼區別,甚至氣色還更好了,添了些精明和睿智。

    楚辭抿了一口茶,舒服得整個人都變得軟綿綿的。

    “果然還是福喜大人泡的茶水滋味好。”楚辭咧著嘴讚美。

    福喜甩了甩帕子,捂住嘴巴“咯咯咯”的嬌笑,笑得楊柳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果然,剛剛覺得喜大人變睿智了的感覺果然就是錯覺。

    “主子這小嘴兒也變得更甜了。”福喜嬌羞無限。

    楚辭臉色都沒有變一下,楊柳卻差點滑到了桌子底下。

    “主,主子,我先去廚房看看,犬將軍他們也該喂一餵食兒了。”楊柳落荒而逃。

    福喜揮著帕子,“小楊柳要早點回來,奴家可想你嘞。”

    楊柳差點被門檻結結實實絆一跤。

    楚辭嘴角一抽,“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看你把楊柳嚇成什麼樣了。”楚辭翻了個白眼兒。

    福喜癟癟嘴,“真不經逗。”

    楚辭無奈的扶額,他還是拿這樣的福喜半點辦法沒有。

    “說人話。”楚辭歎氣。

    “哎。”福喜一臉無人懂的落寞。

    “京城最近也沒什麼大事。”福喜正了正神色,“也就是南寧公主那個好容易得來的兒子摔了馬,成了個瘸子。太皇太后娘娘去進香的時候閃了腰,已經躺了好多天。禮部員外的大兒子和小兒子在鬧分家,馮閣士的閨女被孫家的流氓三子衝撞了,兩家人鬧得不可開膠……”

    “停停停。”楚辭頭都大了,“你能少說一些八卦嗎?”

    福喜“哦”了一聲,又道,“南郡王世子妃前段時間病逝了,他想在京城求娶一位貴女,安和郡主年紀到了,該尋郡馬了……”

    楚辭苦著一張臉,“福喜大人,您就說說我真的想知道的吧。”他在小南山是完全不理窗外事的,並不想在那裡也沒得安心,所以他現在迫切的需要更新資訊。

    這也是福喜沒有遠離京城的原因。

    福喜驀然一皺眉,“皇上是打算和幾位皇叔杠上了。”

    “恩?”楚辭覺得他聽到了重點,也許他能曉得他這一路上都不太平的原因了。

    福喜歎了一口氣,“皇上打斷削藩。”也只有福喜敢怎麼直接說出來了,換了別人就算明知道皇帝的打算,只要皇帝沒有承認,就根本不敢也不能說出口。

    楚辭吸了一口涼氣兒,那小白眼兒狼竟然有這樣的打算,也不怪藩王們坐不住了。

    楚辭眉頭緊皺,很快就明白了什麼,“他太心急了。”

    若是楚軒放慢些腳步的,先壯大了自身,再一步一步蠶食了藩王的勢力,也未嘗不可,可是他早早暴露了目的,實在是太不明智了。

    藩王們怎麼可能由得他這樣來?

    螻蟻尚且偷生,更何況這些自先皇起就存在的藩王們了,他們在領地經營多年,勢力根深葉茂,哪裡能那麼容易撼動?楚辭當年也因為他們頭疼得要死,身為帝王,分走了他權力的人,誰都容不下。

    楚辭眉頭緊皺,當年那小白眼兒狼甚至是和藩王聯手一起來掀翻他的,否則只憑藉他自己,還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哪裡能那麼容易成功?只是他也不清楚,那小白眼兒狼到底聯合了多少人,又是如何與虎謀皮的。

    想到這裡,楚辭心一寒,可是又想到如今,又覺剪不斷理還亂,馬上就頭痛欲裂。

    福喜看出了楚辭的難受,面上就有了點急色,“不是說沈家乃絕世神醫世家嗎?怎的這麼多年了,病還沒有治好?”

    楚辭搖搖頭,揉著眉心,忽而有些破罐子破摔起來,他還管那麼多破事作甚?反正那小白眼兒狼不是省油的燈,那傢伙上輩子被他限制了發展都死不了,還掀翻了他,這輩子他都主動退出了,更不曾妨礙他,橫豎那小白眼兒狼該比上輩子混得更好。

    “大人,太妃娘娘來了。”有人敲敲門,通報道。

    “太妃?莫非是袁太妃?”楚辭一喜。

 第九十三章

    福喜朝楚辭拋了個媚眼兒,“除了那位太妃娘娘,還能有哪位?莫非陛下您還想再弄出一個太妃來?”

    楚辭懶得和福喜繼續扯皮,急匆匆就往外走。

    福喜翻了個白眼,甩著帕子又跟了上去。

    正走出了大院,楚辭就見到一輛馬車徐徐而來。

    楚辭突然躊躇了,一點邁不動步子,畢竟他一走就是這麼多年,將袁令儀一個人留在了皇宮大院,也不曉得這麼多年她有沒有受委屈。

    這邊心裡正在天人交戰,那變馬車已經停了下來。

    一隻倩倩素手撩開了馬車的簾子。

    楚辭就看著那只手發起了呆。

    而後一隻精巧的繡花鞋踏在了腳踏上,一張精緻的面容也顯露出來。

    正是袁令儀太妃娘娘。

    楚辭怔了怔,歲月都沒有在這個女子身上留下更多的痕跡,反而讓她變得更美了。若是六年前袁令儀還帶著些煙火氣,現在她已經徹徹底底變成了雍容華貴的太妃娘娘。

    袁令儀根本沒有注意到有個人正在瞧她。

    她下了馬車,就先伸展了一下腰肢。

    “娘娘,您慢些。”一個小丫頭慌慌張張跳下馬車。

    “好煙兒,你倒是快些啊。”袁令儀催促。早就不是少女的袁令儀,只有在這裡,才能露出些自在的笑容。

    每個月到這座莊子裡來歇一歇,袁令儀才覺得自己不會在皇宮大院裡枯萎,就是不曉得這座莊子的主人要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暗自感歎了一下,袁令儀又換了一個笑臉,既然是出來放鬆的,那麼那些多餘的問題就不要想。

    很快袁令儀就發現今天的莊子裡好像有什麼不對勁,面上露出一些狐疑,袁令儀提了提裙擺,就朝莊子的大院走去。

    只是她將將轉身,整個人都愣住了。

    “娘娘?”煙兒發現袁令儀的不對勁,有點奇怪。

    “煙兒,我好像看見太上皇了。”袁令儀檀口張大,眼睛瞪得滾圓,驚駭的樣子卻讓她整個人顯得十分可愛。

    “娘娘,哪裡來的太上皇?太上皇不是在小南山嗎?”煙兒是最近這幾年才入的宮,根本不認識早就出了宮的太上皇。

    “他回來了。”袁令儀喃喃道。

    “誰回來了?”煙兒一臉茫然。

    袁令儀不再回答煙兒,她的手還有些顫抖,卻還是一步一步往前走,煙兒不明所以,不敢再問,趕緊跟了上去。

    “你,你回來了。”袁令儀站在楚辭面前,還有些不可置信。

    “好姐姐,我回來了。”楚辭上前幾步,握住了袁令儀的手。

    “你是真的,真的回來了。”袁令儀眼眶一濕,眼淚就滾了出來。

    “好姐姐,怎麼見了我不但不高興,還要哭呢?”楚辭心疼的抬手替袁令儀擦了擦淚,“不知道的人怕是還得以為我欺負了你呢。”

    “你可不就是欺負了我嗎?這麼多年都不回來。”袁令儀又是高興,又是委屈。

    “好姐姐,別哭,你若是生了我的氣,就打我好了。”楚辭趕緊獻上了半邊臉,那模樣倒是十足十的狗腿。

    “你!”袁令儀沒好氣的抽出一隻手輕輕敲在了楚辭的腦門兒上,“沒個正經。”說完她就笑了。

    楚辭見袁令儀真的笑了,大大的松了一口氣。

    “好姐姐,咱們進去說話。”楚辭就帶著袁令儀往裡邊走。

    “恩。”袁令儀拿帕子擦了擦眼睛,跟著楚辭進了屋子。

    “這些年你過得好不好?病治好了嗎?”原諒了楚辭的不告而別,袁令儀馬上就開始關心楚辭的身體。

    楚辭將她鬢邊一縷碎發別在了耳後,“放心吧,已經好全了。”說完楚辭就在袁令儀面前轉了幾個圈兒,讓她好好看了個清楚明白。

    “好全了就好,好全了就好。”袁令儀勾起嘴角,“你若是跑了這麼多年,還是沒有治好病,我才不會輕易饒了你。”

    楚辭馬上就腆著臉湊上去,“給姐姐好好看看。”

    袁令儀好笑的推開了楚辭。

    說了一會兒話,兩人這才平復了一些心情,楚辭又給她講了好些在小南山發生的趣事兒,逗得袁令儀瞪大了眼睛,眼皮兒都捨不得眨一下。

    “原來小南山那麼好玩兒嗎?”袁令儀捧著下巴,一臉的憧憬。

    “那是自然,下回也帶姐姐一起去那邊玩耍吧。”楚辭自然不會講他和沈家的關係,只挑了一些趣事兒來說。但是僅僅是這樣,就讓幾乎從來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袁令儀嚮往不以了。

    “我也可以去嗎?”袁令儀開心的反問,只是眼神很快又黯淡下來,“我應該是去不了的。”

    “放心。”楚辭胸有成竹,“若是姐姐想去,那一定能去得成的,相信我。”

    袁令儀就多了些期待。

    “娘娘,東西老奴幫您送到車上去了。”消失不見的福喜這會兒才冒了出來。

    “什麼東西?”楚辭疑惑。

    袁令儀俏臉一紅,支支吾吾道,“只是一些莊子上的東西。”

    “莊子上的。”楚辭一愣,隨即就反應過來,“咳咳,姐姐想要什麼,以後吩咐一聲就行了。”

    袁令儀的臉色恢復了正常,沒好氣兒的看著楚辭,“我是為了那麼點東西才特意跑過來的嗎?”這會兒她倒是不再不好意思了,“你這個莊子很不錯,莊子的產出也很不錯,我喜歡這裡。”

    “娘娘每次來,都要在這麼歇好久。”福喜也樂顛顛的證明。

    楚辭就笑了,他很慶倖當初將這個莊子的存在告訴了袁令儀。

    “太妃娘娘,請用茶。”楊柳泡了茶,並著點心一塊兒送了上來。

    袁令儀瞧見楊柳,又看看楚辭,那目光之中的意味不言而喻,看得楊柳臉都紅了。

    楚辭臉皮厚比城牆,再說了,他和楊柳之間也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他完全沒有一點心虛。

    袁令儀見楚辭這般,沒了打趣兒,有點小失望。

    楊柳和福喜很快就退了出去,免得打擾了他們。

    等人一走,袁令儀就迫不及待了,“陛下,我說,您和楊柳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兒?我看著怎麼……”

    “我和楊柳之間沒什麼。”楚辭忙道。

    袁令儀眉頭就皺了起來,“你年紀也不小了,身邊也該有個體己的人,楊柳跟了你這麼多年了,為何?”

    楚辭搖搖頭,他一開始確實喜歡逗弄楊柳,將他調戲得面紅耳赤,楚辭就特別壞心眼的開心。

    可惜他現在已經沒那個心思了。

    “我不想耽擱了那孩子。”

    “你。”袁令儀看著楚辭,歎了一口氣,“你怎麼這麼倔強。”

    楚辭不想在繼續這個話題,他腦海中忽而閃過楚軒一瘸一拐的身影來,搖搖頭,楚辭不再胡思亂想。

    “姐姐,你也別盡說我了,怎麼樣?在這裡可有喜歡的人?告訴我,我幫姐姐搶了來,我給你當後臺。”

    袁令儀無奈的撫了撫額,“你這傢伙,真是壞透了,哪裡有你這樣辦事的。”

    楚辭就嘿嘿笑。

    這廂其樂融融,那廂楚軒可就惴惴不安了。

    楚軒已經好久沒有睡個好覺,他始終在糾結楚辭那些話的意思,他甚至不敢再和楚辭說話,寧願自欺欺人的將自己縮在殼子裡,也不想在外面被楚辭判了死刑。

    回到皇宮,禦書房已經積攢了一大堆的摺子在等著他看,許許多多事情等著他處理,可是他哪裡還有那個心情?

    手上的摺子分明看不下去,楚軒懊惱的拍了拍額頭,一把將摺子扔了。

    “陛下,歇息一下吧。”小太監送來一碗醒神茶,勸楚軒道。

    楚軒接了碗一口飲進,這才覺得精神氣兒好了點。

    芍藥垂首進來了,朝禦書房內的宮女太監們使了一個眼色,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陛下。”芍藥低聲道,“太上皇住進了郊外的莊子裡。”她猶豫了一下,還是道,“袁太妃娘娘總是在今天去太上皇住的那個莊子。”

    “什麼?”楚軒一驚,差點掀翻了桌子。

    “太妃是什麼時候離開的?”楚軒又驚又怒,他一直很忌憚棲鳳閣那個,因為辭辭對那個女人很不一般,現在那個女人已經直接送上了門去,他卻在這裡畏畏縮縮。想到這個,楚軒整個人都不好了。

    “回皇上。”芍藥不敢隱瞞,“今兒一大早就去了,太妃娘娘應該要三天以後才好回來。”

    “三天?”楚軒念叨著,一張臉黑了個徹底。

    三天,天知道這麼多年沒有見面的兩個人會擦出什麼火花來,那還得了?

    楚軒一下子就坐不住了,他臉上全是焦躁,起身在禦書房裡走來走去,芍藥看得眼睛都暈了,只好低下頭,不再去看。

    “不行,朕不能讓辭辭和那個女人單獨相處!”楚軒鐵青著臉道。

    芍藥嘴唇張合了幾下,猶豫了一番,還是沒有開口。

    她當然知道太上皇和太妃娘娘本來就是夫妻,單獨相處什麼的再正常不過,不過她真的沒有辦法去提醒楚軒什麼。

    皇上的臉色太過難看,芍藥這些年看在眼中,皇上對太上皇的佔有欲實在是太大,都到了讓她心驚的地步,所以她什麼也不能說,什麼都不能。

 第九十四章

    “來,姐姐吃桃子。【鳳\/凰\/ 更新快  請搜索】”楚軒殷勤的替袁令儀削了桃子,切成了小塊堆在碟子裡,用牙籤兒插了就要往太妃娘娘檀口中送。

    袁太妃娘娘嗔怪的白了一眼楚辭,“邊兒去,別礙手礙腳的。”那邊正忙著和陷兒包餃子。

    楚辭訕訕的退後,又拿手抵在嘴前大聲道,“姐姐,我愛吃白菜肉餡兒的,多來幾個這個。”

    “走遠點!”袁太妃娘娘一手的白麵米分就拋了過來。

    “哎喲。”楚辭護著桃子趕緊跑了,那狼狽模樣惹得在旁邊打下手的煙兒忍俊不禁。

    “娘娘,太上皇可當真有趣兒,一點都不嚇人。”煙兒拿刀剁著白菜,一邊還抽空說話。

    袁令儀勾了勾嘴角,她的袖子高高挽起,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根根蔥白的手指在麵團中按揉著,姿勢特別好看。

    煙兒抽空抬頭看了一眼,低下頭卻發現自己的動作粗魯得要命,癟癟嘴,娘娘怎麼這麼好看?她跟了娘娘這麼久了,怎麼半點學不來呢?

    “你啊。”袁令儀好笑,“認真點,別傷了手。若是陛下吃不到白菜陷兒的餃子,可要拿你是問了。”

    煙兒縮了縮脖子,吐了吐舌頭,“太上皇陛下才不會呢。”

    “臭丫頭……”

    在小廚房外頭抓耳撓腮老半天了,楚辭可算是等到了太妃娘娘出來。

    袁令儀瞧見楚辭那眼巴巴的模樣,心中好笑,嘴上卻道,“想吃餃子還早得很,先跟我摘甜瓜去。”

    楚辭的“哦”了一聲,一臉的失望。

    袁令儀終於笑了出來,白了楚辭一眼,熟門熟路就帶著楚辭往瓜地裡走。

    她可是比楚辭熟悉這裡得多了。

    楚辭眼巴巴跟在太妃娘娘身後,一張臉那是望眼欲穿。

    袁令儀拿帕子掩住嘴角,她知道楚辭並不缺什麼山珍海味,缺的只是那份家裡的感覺而已。

    她當然不會揭破楚辭。

    一行人很快就來到了甜瓜地。

    不過,太妃娘娘嘴角的弧度還沒有落下,整個人都傻了。

    楚辭不明所以,跟著袁令儀的目光看過去,頓時也傻了。

    這哪裡還是甜瓜地啊?眼前簡直就是一片狼藉。甜瓜架子倒塌了不說,甜瓜藤蔓更是零零碎碎撒了一地。嬌嬌嫩嫩,眼見著已經成熟了的甜瓜東一個西一個亂七八糟躺在地上,簡直可憐極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煙兒跺跺腳,“哪個挨千刀的毀了這瓜地?這塊瓜地娘娘費了許多的心血,可就這麼糟蹋了!”煙兒都要哭了。

    楚辭傻眼過後就發現了不對,急走幾步進入田裡,彎腰撿起了一個甜瓜,這個甜瓜上面有一排的齒痕。

    “這?”一個不太美妙的想法的進入了腦海。

    瓜田裡,幾節倖存下來的瓜藤忽然動了動,楚辭眼中光芒一閃,一個健步沖了過去,手臂唰一下探入了一片藤蔓,胳膊一抽,就提起了一頭正賊溜溜想逃跑的老王八。

    老王八:“……”

    楚辭:“……”

    四個爪子艱難的滑動著,還維持著逃跑的樣子,當老王八終於發現自己溜不掉以後,麻溜的往殼裡面一鑽!

    楚辭:“……”

    “你這賊龜!”楚辭撥開藤蔓,發現了啃剩下一大半的甜瓜,頓時就暴跳如雷了。

    楚辭火大的將龜殼掄圓了甩來甩去,老王八絲毫不為所動,縮在殼裡面裝死到底。

    “氣死了我了!”楚辭氣得半死。

    “算了算了。”袁令儀趕緊上來道,“你跟它一隻王八較什麼勁兒?它能知道什麼?”

    楚辭馬上反應過來,就憑這老王八的小身板,溜都溜不掉,更別提毀了瓜地了。

    “出來!”楚辭突然轉身,對著一顆大樹道。

    煙兒急急撿起一個甜瓜,發現只是瓜蒂那裡損傷了一些,其餘地方還是好好的,就大大的松了一口氣。

    將甜瓜抱在懷裡,煙兒發現了楚辭的神奇行為,不由自主也伸著腦袋去看。

    “陛下,您在叫誰?”煙兒仰頭跟著樹幹看到樹梢,樹葉很濃密,她只能眯著眼睛看,脖子都看酸了,也沒看出朵花兒來。

    “還不肯出來了嗎?”楚辭的聲音冷了些

    “吱唔……”一聲心虛的叫聲傳來,那樹底下的一個洞穴裡頭,就垂頭喪氣爬上來一個東西。

    “唉!”煙兒正在揉脖子,看見了那一團灰撲撲的東西,嚇得叫了一聲。

    “吱唔。”那灰貓團子看見楚辭手中先輩的下場,嚇得毛都炸起來了。

    “吱唔!”灰毛團子慘叫出聲,一會兒可憐兮兮去看楚辭,一會兒可憐兮兮四處求救。

    “這是什麼玩意兒?”太妃娘娘原本揪心瓜地的心兒也耽擱了一些,“你過來,到這邊來。”

    袁太妃招招手,灰毛團子愣了愣,似乎權疑了一番,然後馬上就選擇了相當狗腿的撲向了太妃娘娘。

    “臭小子!”楚辭目瞪口呆,一隻貓鼬而已,至於那麼狡猾嗎?

    那邊灰毛團子已經幾步蹦向了太妃娘娘,跳進了太妃娘娘懷裡不說,還一個勁兒的磨蹭磨蹭,看得楚辭差點急眼了。

    “壞東西!”楚辭氣急敗壞要把那個丟人現眼的灰毛團子揪出來,可惜還沒等楚辭碰到它,它已經驚恐的尖叫了一聲,一副驚嚇過度的樣子,一頭紮進了太妃娘娘的懷裡,好像楚辭是個要吃灰毛團子肉的怪物。

    楚辭看傻了眼。

    “行了行了。”袁太妃相當欣喜的轉過身去,將灰毛團子護在了身後,就算貴為太妃,也避免不了喜愛毛茸茸小動物的天性。太妃娘娘是打算護短到底了。

    “這麼小的東西,吃瓜也吃不了幾個,你做什麼嚇唬它?”太妃娘娘柳眉倒豎,一臉嫌棄的瞪了楚辭一眼。

    “我……”楚辭差點噴出一口血來,看著將那灰毛團子摸了又摸的太妃娘娘,楚辭鬱悶透頂。

    “哼,還有一個總該是罪魁禍首了吧?”楚辭氣呼呼的看向了遠處的灌木叢。

    “唔……”一聲低沉的嗚咽聲,一隻垂頭喪氣,緊緊夾住尾巴的大山犬慢吞吞走了出來。

    楚辭氣得伸出手,指著山犬的嘴角,那上面還有甜瓜子和藤蔓葉子的青汁兒,證據都還留著呢。

    “總該是你這個大壞蛋幹的吧?”楚辭指著山犬嘴角,“你跑不掉了!”

    “唔。”山犬夾住的尾巴搖了搖,耳朵緊緊貼在腦袋上,可憐巴巴趴在地上,用兩個前爪子捂住了嘴巴。

    “藏也沒用,我都看見了。”楚辭半點不留情,“看看你們幹的好事,這麼一片好瓜地,全部被你們糟蹋了,今天不告訴我一個理由,通通不准吃飯!”

    “唔……”大山犬痛苦的捂住了眼睛,灰毛團子悄悄抬起來的腦袋趕緊又放了下去。

    “恩?”楚辭哼了哼,嚇得大山犬抖了抖。

    “怎麼,不認錯嗎?”楚辭揪了揪大山犬的耳朵。

    “唔。”大山犬突然舔了舔楚辭的手指,好像十分悲傷的站了起來,抬腿就往灌木後頭走。

    “恩?”楚辭愣了愣,跟在了大山犬的後面。

    大山犬走到灌木叢後面,伸出爪子刨了刨土,很快,它就拖著什麼出來了。

    楚辭呆滯的看著他拖出一條碗口粗的大蛇,十分不舍的擱在了楚辭的面前。

    楚辭:“……”

    “唔……”大山犬失落的叫了一聲,蹲坐在地上,不去看那條大蛇。

    “啊!”煙兒被嚇得差點暈過去,好大的蛇!

    “陛,陛下……娘娘!”煙兒腿都軟了。

    袁令儀也後退幾步,抱著灰毛團子花容失色。

    “你就是為了這個?”楚辭又好氣又好笑,莫非大山犬是為了捕這條大蛇才毀了瓜田?不過,楚辭很快意識到,瓜田確實是被這大壞蛋給毀了,拿出這條蛇,是來當補償的。

    楚辭又好氣又好笑。

    踢了踢那大蛇,楚辭發現它居然還沒有死,估計大山犬是為了留著大蛇多耍一段時間。只是這大蛇被踢了也沒有反應,估計是還暈著。

    “死了嗎?這麼大一條蛇,能做多少蛇羹啊。”楚辭自言自語道。

    “唔!”大山犬露出些興奮的表情。

    死蛇一般癱軟在地的大蛇突然神經質的甩了甩尾巴尖兒,拼命表示自己還活著。

    楚辭嘴角一抽,那大蛇尾巴尖兒動過以後,身子也動了動,估計是想要逃跑。

    “啪。”一隻壯壯的爪子閃電般伸出,直接將大蛇摁在了地上。

    大山犬邀功一般又舔了舔楚辭的手指,還殷切的看著楚辭。

    得了,看來他應該是吃不成蛇羹了。

    楚辭歎了一口氣,站直了身體。

    “就叫大青吧。”

    “唔!”大山犬的尾巴搖擺的極為歡快。

    突然它又轉身去刨了刨土,最後竟然又掏出了一條小一些的蛇。

    楚辭目瞪口呆,得了,現在小青也有了。

    “唔。”大山犬樂顛顛拖著兩截蛇尾巴往大院裡去,總算是擺脫了被蹂-躪的地位,它也有小弟了。

    楚辭無語至極,不過發現大山犬高興得蹦來跳去,楚辭就不好打擊他的雅興了。

    等他們挑出幾個品相還不錯的甜瓜,回到院子準備和餃子一起大快朵頤的時候,楚辭就發現房間裡多了一個人。

    “你,你怎麼在這裡?”楚辭看著若無其事的楚軒,頓時頭就大了。

 第九十五章

    楚軒神色淡淡,楊柳站在他身邊,面上盡是局促。

    “主子……“”楊柳抬抬手,張開想要說什麼,卻又羞愧的低下了頭。

    楚辭知道他想說什麼,楊柳應當是想要阻止楚軒進來的,可是因為楚軒的身份,他做不到。

    楚辭不以為意的揮揮手,示意楊柳沒什麼大不了的

    楊柳這才松了一口氣。

    袁令儀看見楚軒,愣了愣以後,就露出點笑容。

    “皇上也過來了。”她並不知道楚軒和楚辭之間的恩恩怨怨。這些年楚辭不在,她一個人在皇宮大院兒裡面閑得無聊,還是楚軒經常到她跟前走動,常常帶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給她解悶兒,所以袁令儀對楚軒還是很有幾分喜愛的。

    她沒有孩子,楚軒又只比她的弟弟大上了幾歲,楚軒在她面前狠狠刷了臉,袁令儀就把他當成半個弟弟一般了。

    不過雖然感情上對楚軒很有幾分喜愛,但是理智上袁令儀也分得很清楚。

    楚軒是君,而她是後宮太妃,總得是要恪守著身份的。

    況且,她還是個女人,天生感情上就要細膩幾分,就算並不清楚其中的原由,她還是能夠察覺到楚軒和楚辭私底下的暗流。

    楚辭並不喜歡楚軒。

    所以她的態度也只是客氣,她不想讓楚辭不高興。

    楚軒淡淡的朝袁令儀點點頭,畢竟袁令儀不是太后,雖然她還掌著鳳印,那也只因為現在後宮後位懸殊,一旦楚軒立後,她自然會把鳳印交出去。

    楚軒自然是因為楚辭的緣故才會對袁令儀態度極好,當然,也是因為楚辭的緣故,讓楚軒又很是火大。

    袁令儀敏銳的察覺到楚軒今兒對她態度很是不善,甚至是有些——記恨的樣子?這讓她有些不明所以,甚至還有些不知所措,畢竟以前楚軒的噓寒問暖也不是假的。

    楚辭眉頭一皺,不動聲色將袁令儀擋在身後,他可是沒想到,楚軒居然又跟個沒事兒人一樣出現了。

    因為楚軒對袁令儀的態度,氣氛有點微妙,偏偏楚辭下意識的護住了袁令儀,就跟楚軒要對袁太妃做出什麼來似的,那防備的模樣看得楚軒呼吸都急促了幾分。

 

    楚軒勉強挪開了眼神,平息了一下胸膛翻湧的怒火和嫉妒,“朕發現太上皇沒有回宮,有些擔憂,所以就來太上皇的莊子上看看。”

    他絲毫沒有掩飾他派人查探楚辭的事實,當然,袁太妃那邊也沒有落下。

    就算楚辭也並沒有特意遮掩什麼,聽到楚軒這麼說,也有點火氣了。

    “既然皇上已經看過了,那就早點回去吧。”他是絲毫沒有客氣的下逐客令。

    楚軒咬咬牙,氣得額頭上青筋暴起,拳頭也握緊了,“朕才剛剛來,太上皇就要趕人,這樣也不太好吧?”

    楚辭噎了噎,這傢伙什麼時候這麼厚臉皮了?

    楚軒似乎有點熱了,隨意拉了拉領子。

    他今天穿的是一件月白色的袍子,袖子邊兒上鏽了幾枚清雅的蘭花葉子,領子上也用銀線鏽上了細細的鑲邊,襯得他的肌膚瀅潤如玉。只是這一拉領子,脖頸上竟然露出一些和肌膚不同顏色的,粉嫩嫩的痕跡來。

    那些痕跡原本隱藏在領子下,倒也不顯眼,只是這會兒暴露出來了,那當真是刺眼的要命。

    楚辭恰好看見,面色微微一變,竟然變得僵硬起來。

    袁令儀也敏感的注意到了楚軒脖子上的痕跡,皇上受傷了?可是誰能夠傷了他?袁太妃捏緊了帕子,忽然察覺到了楚辭緊繃起來的神色。

    她是一個極其聰慧的女子,這會兒心頭一跳,一股子不妙的情緒在心中蔓延開來。

    袁令儀忽然有些恐慌,帕子被她無意識的攪成一團,扯出一個不太自然的笑容,袁令儀開口道,“既然皇上已經來了,那也不用急著回去,正巧妾身包了餃子,剛剛還在田裡摘了甜瓜,皇上留下來一起嘗嘗吧。”

    這個邀請本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可是聽在楚軒耳中,那便是相當的刺耳了。因為袁令儀分明就是一副女主人的態度。

    以他心上人家的女主人的態度邀請他留下來用飯!沒有比這更加令人諷刺的事情了。

    楚軒廢了好大上力氣,才沒有讓自己失態,可惜廣袖下的指甲都快要將手心摳破了。

    “好,好啊。”楚軒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心中快要被妒火燃燒得失去理智了。

    楚辭也沒有開口說反對,他看見楚軒身上的傷痕,整個人都懵了。他沒想到,楚軒竟然這麼無恥,居然大大咧咧的將那些痕跡顯露出來給他看!

    活了這麼多年,楚辭就沒有這麼丟人過。他當然知道楚軒是在提醒他什麼,他簡直想一巴掌將楚軒拍出去,可是當他看見那個傷痕,頓時就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

    楚軒一定是故意的!

    他給他的藥膏,效果怎麼樣,楚辭清楚的很,都過了這麼些時日了,沒道理那傷痕還是這麼顯眼。肯定是楚軒在其中做了什麼手腳,可惜楚辭也沒有證據證明楚軒做了什麼,他也沒辦法呵斥他。

    一頓氣氛怪異的午飯就在這個小小的莊子裡上演了。

    袁令儀舉著玉筷,替楚辭和楚軒分餃子。

    那餃子個個白白胖胖,皮薄餡兒厚,微微透明的身子裡頭是翠綠粉嫩的肉餡,看起來相當誘人。

    可惜吃它的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袁令儀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整個人顯得有些沉默。

    楚辭更是食不下嚥,本來好端端的一頓家庭餐,他還期待了好久,現在卻多了一個攪局的人,他能高興得起來才怪了。

    楚軒臉上掛著怪異的笑容,他挾起面前盤子裡的一個餃子,隨意蘸了點醬,直接送入了口中,津津有味的嚼了起來。只是偏偏他一邊嚼一邊將目光緊緊落在楚辭身上,好像他嚼的不是餃子,吞的也不是餃子,是楚辭一般。

    楚辭被那狼一樣的目光看得毛骨悚然,後背居然還起了一層薄汗。

    他都不知道自己的臉色有多難看。

    袁太妃舉著筷子,一顆心卻沉入了穀底。她眼神閃碩,另一隻藏在袖子裡的手開始發抖。不對勁,太不對勁了。

    楚軒的目光根本沒有一點掩飾,他一點都沒有掩飾對楚辭的志在必得。甚至無意間,楚軒竟給了袁令儀一個相當不善和帶著警告的眼神。

    她太瞭解那個眼神的含義了!

    她是一個後宮中的女人,她不是一個天真的小女孩。

    這種眼神,她在身邊人身上看過無數次。

    楚辭還未曾登基前,身邊是有兩個美人的。

    那兩個美人是先皇賜給他,楚辭不得不收下的。那時候她滿心惶恐,家庭的劇變,親人的嘴臉,看不見的未來,直到她和楚辭達成了協定,進入了深宮,一顆心也沒有安定下來。

    那兩個美人也順勢成了她的“姐妹”。楚辭只把那兩個美人養在了後宮,吃喝從來不短,供得好好的,偏偏她們對於楚辭“獨寵”的“愛妃”充滿了嫉妒。她無數次從她們兩個臉上見到這樣的神情,哪怕她們掩藏的很好,她還是看見了。

    這是對她的怨恨,嫉妒,因為她搶了她們的丈夫。多麼的可笑,她竟然在皇上臉上看到了這個!

    袁令儀渾身發涼,牙齒都在打顫。

    楚辭發現袁令儀臉色不對,趕緊放下筷子站了起來,“愛妃,你臉色不好,沒事吧?”

    楚辭急急去探袁令儀的額頭,卻摸到了一手的冷汗。

    “這是怎麼了?不舒服?”楚辭額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妾,妾身沒事。”袁令儀自然感受到了楚軒恨不得吃了她的眼神,尤其楚辭對她噓寒問暖的時候,這種感覺就更加明顯了。

    “太妃娘娘是不是累著了?”楚軒沉聲開口,“辭辭,太妃娘娘身體嬌弱,不能太過勞累的。”

    “是這樣嗎?”楚辭心疼的替袁令儀擦汗。

    “是,是!”袁令儀朝楚辭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妾身今兒是感覺身體有些不對勁,饒了太上皇和皇上的雅興,實在是太不應該了。”

    楚辭輕呵,“胡說八道些什麼呢?既然不舒服,就該好好歇著,還去廚房忙活做什麼?煙兒,煙兒。”楚辭朝著外大喊。

    “奴,奴婢在!”煙兒一聽見楚辭的聲音,趕緊往裡面跑。

    “快,快扶你家主子回廂房休息,叫人去太醫院請個太醫過來。”楚辭趕緊吩咐。

    “娘娘!”煙兒發現袁令儀的狀態,驚呼了一聲,趕緊扶住袁令儀的肩膀。

    “不,不必那麼麻煩了,陛下。”袁令儀搖搖頭,“妾身回去歇一會兒就沒事了,陛下不必著急。”

    “什麼叫不請太醫?”楚辭惱了,“這個時候要聽我的。”

    楊柳聽見動靜也趕緊跑進來,楚辭就趕緊讓他去請太醫。

    所有人都圍著袁令儀運轉起來,不過短短盞茶時間,這客廳裡邊兒就只剩下了楚軒,和外間一直沉默的芍藥。

    楚軒一口一口的將桌上已經涼掉的餃子吃進了肚子,他此刻明明是面無表情,卻無端讓人十分的害怕。

 第九十六章

    “娘娘,您沒事吧?”煙兒小心翼翼替袁令儀擦著額頭上的冷汗。

    “太上皇呢?”袁令儀大力抓住了煙兒的衣袖,面色蒼白,手背上的骨節因為太過用力都凸了起來。

    煙兒被這個模樣的袁令儀嚇壞了,含著眼淚道,“娘娘,太上皇他去催太醫了。”

    袁令儀這才漸漸松了手,整個人失去了所有力氣似的,軟倒在了榻上。

    “娘娘!”煙兒抓住袁令儀的手,卻發現她的娘娘手冷得同冰塊一樣。

    袁令儀雙目無神的看著雕花的床柱,忽而發現有一個濕濕熱熱又軟軟的東西蹭了蹭她的手背。

    低下頭,袁令儀就和一雙圓溜溜的眼珠子對上了。

    “咦?娘娘,這個小東西還在這兒呢。”煙兒發現了灰毛團子,高興的叫了一聲,娘娘挺喜歡這個小東西的,小東西在這裡,娘娘應該好了些吧?

    袁令儀僵硬的眼珠子動了動,手指輕輕撫了撫灰毛團子,灰毛團子立刻舔了舔她的手指尖兒。

    袁令儀的神色果然緩和了一些。

    煙兒看得高興,“娘娘,聽太上皇陛下說了,這小東西的名字叫小沙子。”

    灰毛團子聽見有人在叫它的名字,高興的晃了晃尾巴,“唧唧”叫了一聲。

    “娘娘!”煙兒高興得手舞足蹈,“看,小沙子知道奴婢在叫它呢,它可真聰明。”

    小沙子又叫了一聲。

    袁令儀抿得極緊的嘴角終於松了松。

    煙兒瞧見了,心中暗暗道了一聲菩薩保佑。

    這會兒,急匆匆的腳步聲過來了,正是楚辭揪著以為太醫,進來得飛快。

    這太醫太上皇心急火撂催過來還有些發愣,待得知道他要看病的人是袁太妃娘娘,整個人都懵了。

    “你還愣著幹嘛?還不趕快替太妃娘娘看看。”楚辭眉頭一皺,語氣有些不善,這太醫院的紀律是越來越散漫了。

    “是,是!微臣遵命。”太醫額上冒出一層薄汗,聽到楚辭發話,腿都有點發軟了。

    “娘娘,得罪了。”太醫有些僵硬的取出一張帕子,蓋在了袁令儀的皓腕上,這才哆哆嗦嗦去診脈。

    袁令儀抬頭看向楚辭,發現他正死死盯著太醫,一臉的緊張,不知怎麼的,心裡一下子就松了。

    “陛下,不必太過緊張。”袁令儀朝楚辭眨眨眼睛,“我只是累了,真的不礙事。”

    楚辭哪裡能夠放心?

    “行了行了,好姐姐,你就別說話了,好好歇著吧。”

    “是啊,娘娘,你看陛下多疼您。”煙兒也跟著幫腔。

    這時候,太醫總算是診完了脈。

    收好帕子,太醫硬著頭皮道,“回太上皇,太妃娘娘確實是有些勞累過度。娘娘身體一直很好,所以也沒什麼大礙,只要吃幾貼補氣養元的湯藥便足夠了。”

    “那你趕緊開藥。”楚辭就道。

    “是是。”太醫趕緊從藥箱子裡掏出筆墨紙硯,躲到一邊寫藥方了。

    楚辭坐在了袁令儀的榻邊,神色有些愧疚。

    “抱歉,姐姐,是我不好,我不應該在你累的時候還讓你包餃子。”

    袁令儀捂了捂嘴,“胡說八道什麼呢,那點小事,怎麼可能累得到我?你啊,也太小瞧我了。”

    楚辭面上就有些訕訕的。

    “你啊。”袁太妃伸出一根芊芊玉指,一指頭戳到了楚辭的額頭上,“不該操心的時候瞎操心,不是你的問題,還盡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累不累啊?”

    楚辭被戳也不敢動,只得苦著一張臉,“還不是拜太妃娘娘所賜?若不是太妃娘娘太過兇悍,把我這小青年變成了個懼內的軟耳根,我能這麼怕嗎?”

    “你!”袁太妃被楚辭這裝模做樣給氣笑了,“貧嘴。”

    楚辭就嘿嘿笑。

    袁令儀氣色好了不少,用過了一碗藥,面頰果然就多了幾絲紅暈。

    楚辭半步不離的守著袁令儀,這個時候才是真正的放了一些心。

    這藥大概帶了點安眠的成分,用過了藥,袁令儀就闔目很快睡去了。

    留下煙兒守夜,楚辭替袁令儀拉了拉被子,這才輕手輕腳的走了出去。

    一走出房門,楚辭就看見了一個人。

    那人背對著楚辭,雙手負在身後,輕輕冷冷的立在那裡,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了。

    月光下,他微微揚起的衣擺顯得十分孤獨又冷清,仿佛野地裡的孤狼。

    “你還沒有回去?”楚辭眨眨眼,直接開口打碎了這一院子的孤寂。

    楚軒就緩緩轉過身來。

    他如今已經生得人高馬大,就這樣直挺挺的立著,竟然給了楚辭一些被俯視的錯覺。

    這讓楚辭感覺十分不舒服,他面無表情的和楚軒對視,一點不肯輸了半分氣勢。

    “袁太妃沒事了嗎?”楚軒就問。大概在風中站久了,楚軒的聲音有些嘶啞,他忍不住用拳頭抵住嘴唇,咳嗽了一聲。

    “沒事了。”楚辭搖搖頭,“她已經睡下了,多謝你的關心。”

    “辭辭,我們之間一定要這麼客氣嗎?”楚軒直勾勾的看著楚辭,明亮的眼睛中全是哀傷。

    楚辭被那雙似乎蘊含了無數情緒的眼睛震了震,直到當他想要再看個仔細明白的時候,那雙眼睛已經重新歸於了平靜,連一丁點兒的情緒也沒有了。

    楚辭狐疑的搖搖頭,“你是君,我是前君,我們這樣不合適。”

    “不合適?”楚軒慢吞吞的重複了一下這兩個字,忽而有些失控似的,“哈哈,不合適?辭辭,你現在居然對我說不合適?”

    他的嘴角抬起一個詭異的弧度,再不合適,所有的一切都已經晚了。

    再不合適,他們之間也不會有任何其它的結局。

    “楚軒!”楚辭眯了眯眼,楚軒剛剛一瞬間給他的感覺很危險,讓他汗毛都立起來了。

    “呵。”楚軒突然捂住眼睛,抬起腦袋笑出了聲,“辭辭,你已經久沒有叫過我的名字了。”

    久到他的心已經麻木,久到悲傷和絕望快要將他淹沒。

    楚辭蹙眉,他已經搞不清楚楚軒心中的想法了,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麼。

    他覺得他從來就沒有瞭解過楚軒,哪怕他曾經將他時時刻刻捧在手心裡過。

    他從來都不瞭解楚軒。

    “你……”楚辭猶豫了一下,想要像曾經那樣拍拍楚軒的腦袋,卻在抬起手的那一瞬間又將手收回了袖子。

    他已經不是那個被人欺負了,只能躲在角落裡偷偷哭泣的孩子了。

    楚辭歎了一口氣,“院子裡還有很多房間,你自己尋一間歇著去吧。”

    他已經沒有那個心思,沒有那個毅力去猜楚軒的想法了,曾經他以為他把楚軒看得透透的,以為他是一個單純善良無害的孩子。到頭來,他才明白他是一頭養不熟的白眼兒狼。

    上輩子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心力,這輩子,他是再也沒有興趣去當個傻子了。

    楚辭轉身,準備離開了。

    “辭辭!”楚軒突然開口了,聲音很是沉悶。

    “還有事?”楚辭頭也不回。

    楚軒帶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的聲音傳了過來,“你有沒有想過,你所看見的,你所聽見的,有可能並不是真的,也許另有隱情呢?”

    他的聲音帶了點緊張的期待,雙手也緊緊揪在了一起。

    “眼見為實,耳聽為虛。”楚辭說完就走了,他的頭有些疼,應該是早上鬧騰久了,吹了些風,現在覺得身體有些難受。

    “辭辭……”似乎有些悲傷意味的聲音漸漸消失在了風中。

    楚軒沉默的看著楚辭的背影。

    他發現,這輩子,他似乎總是在追逐楚辭的背影。

    楚軒有些懷念曾經,當他一轉身,就能看見一雙小心翼翼護持著他的手的時候。

    也許他更本不屑於那雙手毫無用處的保護,可是那一顆冰冰冷冷的心,卻是暖暖的。

    沒有捧著他的身體,卻捂暖了他的心。

    可惜現在那雙手不要他了,他卻拼命的伸出手,想要把它拉回來。

    “我的,是我的……”楚軒嘴角微微翹起,他似乎想到了什麼,面上重新變得堅定起來。

    被拒絕一次又怎麼樣?總有一天,他能夠從重新握住那雙手的。

    “娘娘,太上皇已經回去了,皇上在院子裡頭站了一會兒,也走了。”煙兒低聲在袁令儀耳邊道。

    袁太妃睜開了眼睛,她其實並沒有睡著。

    “太上皇和皇上在院子裡頭說了一會兒話,隔得有些遠,奴婢聽不清他們說了什麼。”煙兒苦惱的撅了撅嘴,“不過奴婢見他們兩個都很冷靜來著,也沒有吵架,挺心平氣和的。”

    袁令儀歎了一口氣,“罷了,罷了,左右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煙兒咬著唇,目光有些懵懵懂懂。

    她是真的不太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

    袁令儀看了一眼煙兒,闔上了眼睛。當初她選中煙兒,就是因為煙兒有一顆赤子之心,她並不想煙兒被那些無奈掩蓋了她的天性。

    “去睡吧,不用守夜了。”袁令儀閉著眼睛道。

    “娘娘。”煙兒不高興了,“那怎麼行?奴婢要好好照顧您的。”

    “那你去取一床被子來,在旁邊的軟榻上將就一下,有事我會叫你的。”

    “好。”不用出去,煙兒就高興的應了。

 第九十七章

    楚辭睡到日曬三杆才慢吞吞爬起來,等他慢吞吞穿好了衣服往外走,已經有人在等他吃早飯了。

    犬將軍叼著它新收的小弟在院子裡頭晃悠,那壯碩的身軀,血盆大口上的兩條大蛇,掛在犬將軍身上的蛇尾巴,都是平常人見了要嚇破膽的玩意兒。

    莊子裡的人都躲得遠遠的,沒人敢來院子裡頭晃悠,所以今兒的小院子顯得特別的安靜。

    楚辭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揉了揉眼睛。

    “夫君,來用膳吧。”一個十分溫柔細膩的女子嗓音輕輕響起。

    楚辭眨眨眼,眼角還帶著水汽,他剛剛是不是聽錯了什麼?

    轉頭就對上了袁太妃娘娘笑吟吟的神色,楚辭一個激靈,居然生出了點拔腿就爬的衝動。

    “夫君?”端莊賢淑的太妃娘娘嘴角輕輕一垮,抬起皓腕拿帕子掖了掖眼角,“夫君站著不動是要做什麼?妾身哪裡做的不好嗎?”

    好,實在是太好了!

    楚辭木著一張臉慢吞吞往裡邊兒走,今天的太妃娘娘實在是太過古怪了。

    “夫君,怎麼出了這麼多汗。”屁股剛剛挨著椅子,一張帶著香氣的帕子就挨到了楚辭的額頭。

    “呃,大概是天氣太熱了,秋老虎很猛嘛。”楚辭乾巴巴道。

    “那夫君可要注意著點,身體最重要。”賢良淑德的太妃娘娘淳淳叮囑。

    “我,我知道了。”楚辭眨眨眼,抬頭去看太妃娘娘的神色,沒想到只得到了一個微微泛紅的側臉,和一個含羞帶臊的嬌嗔。

    楚辭虎軀一震,覺得額頭上的汗水更多了。

    “辛,辛苦姐……”楚辭話沒說完,太妃娘娘一個頗為哀怨的眼神就甩了過來。

    “辛苦娘子了。”楚辭趕緊改口。

    “恩……”太妃娘娘當即就是嬌羞無限。

    “哢嚓。”一直忍著沒斷的,某人手裡的筷子終於不堪重負的斷成了兩截。

    楚軒一張臉黑成了碳,本來他已經和那女人面對面坐著大眼瞪小眼很久了,楚辭一來,他們的注意力才被引開。

    沒想到這女人馬上就蹬鼻子上臉了,一口一個夫君,一手一個動作,無一不是在炫耀她和楚辭之間非同一般的關係,讓楚軒差點氣炸了肺。

    等楚辭也終於開口叫了娘子,楚軒只覺得腦袋裡嗡嗡作響,差點把自己氣吐血。

    這個可惡的女人!

    “用過藥了嗎?氣色看起來還不錯。”楚軒就聽到楚辭還對那個女人噓寒問暖。

    “謝謝夫君,有夫君的關心,妾身當然無礙了。”

    “別勉強自己。”楚辭還在繼續。

    “來人!”楚軒重重的將拳頭往桌子上一放,發出一聲挺大的聲響。

    “陛下有何吩咐。”芍藥從隔間快步走出來,恭恭敬敬的問。

    “幫朕再拿一雙新筷子來。”

    “是。”

    太妃娘娘似乎才將將注意到楚軒手中的斷筷,秀眉微皺,“這是怎的了?連筷子都斷了,是不是這莊子裡頭的人陽奉陰違,拿了劣質的東西來以次充好?”

    楚辭滿頭大汗,太妃娘娘不是病糊塗了了吧?一點不像她平時裡的性格啊。

    楚軒撇了一眼袁太妃,淡淡道,“東西是好東西,只是不大經用而已。”

    “那也是和皇上的手勁兒太大有關,皇上需得注意著點兒。”

    “這就不勞煩太妃娘娘操心了。”

    這兩個人你來我往,火-藥味兒十足,楚辭看得一個頭兩個大,這兩位不會是都吃錯了藥吧?

    “好了好了,大清早的,不說這個了。”楚辭趕緊摻和進去和稀泥,“早膳都要涼了,快吃,快吃。”

    楚辭說著就動了筷子,將一個蒸餃夾進了太妃娘娘的碗裡。

    既然楚辭放話了,袁太妃果然不再說話,而是低下頭,執起筷子也夾了一個蒸餃放進了楚辭的碗裡。

    “夫君也吃。”說完就害羞的低下頭,滿面暈紅的夾起自己碗中的蒸餃送入了口中。

    這蒸餃只有成人手指頭那麼大,哪怕是太妃娘娘的櫻桃小口,一口一個也沒有絲毫問題。

    楚辭舉著筷子,看得目瞪口呆,袁太妃一定是吃錯藥了!

    “辭辭,朕也想吃蒸餃。”楚軒突然用了極為低沉的聲音可憐巴巴道,說完他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頸,目光有些落寞,又有一些哀怨。

    楚辭又一個激靈,趕緊伸筷子夾了一個蒸餃扔進楚軒的碗裡,乾笑道,“皇上也吃。”

    “辭辭你也吃。”一個麻圓兒被放進了楚辭的碗裡。

    “夫君,你吃這個。”一隻白皙的玉手挾了一個蝦丸過來。

    “辭辭,這蟹黃糕的味道也不錯。”

    “白玉薯又香又甜。”

    “雪梨湯好喝又潤肺。”

    “蘿蔔釀開胃。”

    “菊花粥養顏。”

    楚辭就眼睜睜的看著他面前的碗中越疊越高,越疊越高,越疊越高。

    “停!”楚辭終於弱弱道,隨即就被兩雙哀怨的眼睛給瞪了。

    “那什麼,都給我了,你們吃什麼?自己也吃,吃好喝好。”楚辭乾巴巴道。

    “夫君放心,廚房裡頭還有很多。”

    “辭辭,沒關係,不夠再讓下人去做。”

    那兩雙眼睛從楚辭身上挪開,對視一眼,空氣中仿佛能夠嗅到硝煙的味道,而後便俱是鼻子一歪,“哼”了一聲就轉開頭去了。

    楚辭:“……”這兩位到底是要鬧哪樣?

    “夫君,你怎的不吃呢?”一雙濕潤潤的美眸瞪著楚辭。

    “辭辭,是下人做的不好吃嗎?”又一雙委屈的小眼神兒瞄了過來。

    楚辭:“……”

    他吃,他吃還不成嗎?

    楚辭悲憤的拿起了筷子,直接就往碗裡伸。

    兩雙眼睛期待的看著。

    楚辭:“……”

    “哈,這鳳梨酥也不錯。”楚辭筷子一彎,繞過了面前危險的碗,遞進了盤子裡頭。

    兩聲失落的聲音同時傳出。

    楚辭:“……”

    “來人,再給寡人拿一雙筷子上來。”楚辭哭喪著臉大喊。

    ……

    “嗝……嗝……”楚辭死命拍著胸膛,生怕他剛剛好容易才塞進了肚子裡的早餐就那麼回歸了大地。

    楊柳趕緊給楚辭端了一碗山楂水來。

    “主子,喝點這個,會舒服一些的。”

    “嗝……古人雲,嗝……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古人誠,誠嗝,誠不欺我。”

    楚辭接過山楂水,苦著一張臉喝了半碗。

    “嗝,小柳兒,你,嗝,你說,他們怎麼就那麼忍心呢?”

    楊柳同情的看著自家主子,自言自語道,“主子,這爭風吃醋起來,男人和女人都是一樣的。”

    “你說什麼?”楚辭沒能聽清楚。

    楊柳搖搖頭,“沒,什麼都沒有。主子,您還是再多走動一會兒,幫助一下消化吧。”

    “嗝,好……”

    將碗還給了楊柳,楚辭捧著肚子繼續走,可惜他腰帶勒得緊了,整個人難受得要死。

    楚辭又走了幾步,只覺得肚子漲得更加難受,左右看了看,直接拐進了一個角落裡,哼哧哼哧開始解腰帶。

    “辭辭,你是要在這裡方便嗎?”楚軒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楚辭:“……”

    “夫君,你……”太妃娘娘不甘示弱,用帕子掩住了嘴唇,“夫君,拐一個彎兒就有茅房,夫君是不是太過猴急了?”

    猴急?猴急?

    楚辭眼前一黑,整個人都有些搖搖晃晃。

    楊柳見勢不妙,趕緊跑過去扶住楚辭。

    “主子,主子您怎麼了?沒事吧?”楊柳一臉的急色。

    “沒,沒事,什麼事都沒有。”楚辭木著臉,一邊回答一邊又將腰帶給系好了。他真的只是想要將褲腰帶放鬆一些而已,他真的沒有想不開。

    “夫君?”

    “辭辭?”

    “哦,不。”楚辭突然一把按住了額頭,“寡人突然發現自己得了急症,小柳兒,趕緊扶寡人回去休息。”

    楚辭被楊柳扶著,風一般的消失了,只餘下大眼瞪小眼的兩個人。

    楚辭一走,這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就變得有些劍拔弩張起來。

    半晌,還是袁令儀先開口了,她定定的看著楚軒,“皇上,您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楚軒挺直了脊背,就算面前的這個女子高度只到他的肩膀,身體也柔弱得不堪一擊,裡面卻溢滿了可怕的力量。

    楚軒雙手負在身後,“朕想做什麼,朕要做什麼,自然心中有數。”

    他面帶桀驁之色,似乎是胸有成竹,什麼也不必擔憂。

    袁令儀秀眉緊皺,她搖了搖頭,“不,您不知道。”

    楚軒心中惱火,語氣也變得不善起來,“你怎麼就知道朕不知道了?”

    袁令儀絲毫不害怕的直視楚軒的眼睛“那麼您知道,您的私心,會害了太上皇陛下嗎?”

    楚軒有一瞬間的狼狽,他色厲內荏道,“你別在這裡危言聳聽,你說的那些根本就不會發生!”

    “憑什麼不會發生?皇上,您摸著您的良心告訴我,那種事情,真的不會發生嗎?”袁令儀步步緊逼。

    楚軒面上忽而閃過一絲痛色,似乎痛徹心扉,“朕,絕對不會讓那種事情再發生!”

    “說得倒是好聽,皇上,您問一問自己,您真的做得到嗎?”袁令儀目光閃了閃,眸中帶著點疑惑和審視。再發生?已經發生過了什麼嗎?

 第九十八章

    袁令儀雖然狐疑,楚軒卻也不再給她打探什麼的機會。

    “太妃娘娘,你是明白人,朕想你應該都很清楚。”

    袁令儀長袖下的手緊了緊,她捏緊了帕子,面上卻一點不顯異色,“本宮不太明白皇上的意思。”

    “你懂。”楚軒似乎篤定了什麼,也不在意袁令儀的否認,“朕要去看看辭辭了,娘娘請自便。”

    說完楚軒就大步離開,袁令儀看著他的背影,氣得頭頂冒煙。

    “娘娘……”煙兒一直木頭人一般站在袁令儀身後,她根本不懂兩個主子之間的交鋒,只是單純的覺得皇上好像有什麼不對。她是伺候袁太妃的,自然是向著她的主子。

    “娘娘,奴婢怎麼覺得皇上突然變得好討厭了。”煙兒吐了吐小舌頭,說出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話。

    袁令儀本來還在生氣,這會兒卻也氣不起來了,“小笨蛋。”她敲了敲煙兒的額頭,“這種話私底下說就行了,可別叫人聽了去。”

    “哦。”煙兒趕緊表明心跡絕對不亂說了,不過心中卻暗道,這不是還允許她說嗎?只是要悄悄說就行了。

    煙兒在想什麼全都寫在臉上了,袁令儀好笑的同時,卻也沒打算說什麼阻止的話。

    ……

    楚辭擱外邊溜達了一圈,還是轉身去了菜地。

    估計福喜公公這是徹底打算好好種豆南山了,除了在袁太妃娘娘面前溜達幾圈,從來不願意叫楚軒看見了。

    楚辭當然也不會勉強他,他覺得遠離是非挺好的。

    “好你個惡犬,竟敢偷你爺爺的菜,看爺爺不揍死你!”楚辭隔著老遠就聽見福喜氣急敗壞的罵聲。

    湊近了一看,好傢伙,福喜大人正揮舞著鋤頭,對著犬將軍一通好攆。他身後是一片亂糟糟的菜地,顯然遭了很大一通蹂-躪,不知道還能不能救活了。

    楚辭就有點後悔來這裡了。

    犬將軍在小南山被沈家人折騰的慘了,偏偏沈家人個個人精人精的,武力值爆表,它想打擊報復也只會自取其辱,自找罪受,所以到了最後,竟然發現了找沈家藥田麻煩的新途徑。

    別說,一開始還真給沈家人帶來了不少麻煩,常常弄得山上雞飛狗跳,它自己也被收拾慘了。不過犬將軍個頭越大,反而越活潑了,這不,大概就是把從小南山上帶下來的習慣弄到這裡來了。

    楚辭就想偷偷溜走,哪裡知道犬將軍是個坑爹的,直接就朝他奔來了,搖頭擺尾朝楚辭哼哼唧唧。

    楚辭:“……”

    “哼!”福喜也陰陽怪氣的哼了一聲,“陛下,您能不能管管你的寵物?”

    “這個……”楚辭瞧明明小山一般,兇神惡煞的大犬此時直沖他吐舌頭,還滾在地上朝他翻肚皮,想罵什麼都罵不出來了。

    福喜大概也知道這一點,又陰陽怪氣的哼了一聲。

    “咳。”楚辭清了清嗓門兒,“犬將軍它就是調皮了一點。”

    “怕是不止一點吧?”福喜大人眼神甚是懷疑。

    楚辭一臉的尷尬。

    “可惜了。”福喜時候提起來一個小籃子,裡面裝了不少水靈靈的蔬菜,大概有小半籃子的樣子,“本來想要給娘娘再多弄一些,娘娘要去書院看弟弟,現在可好了,東西也都糟蹋了。”

    袁家弟弟?楚辭恍然大悟,袁令儀是有一個弟弟的,不過楚辭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了,最後一次見,大概那娃娃應該只有現在的慕小乖那麼大吧?

    楚辭就去接福喜手中的籃子,“既然娘娘要去看小舅子,那再準備一些熟食吧。”

    福喜把籃子給了楚辭,眉頭一挑,有些疑惑。

    楚辭乾咳一聲,“回來這麼久了,還沒有回城逛逛,這回也去書院瞧瞧。”

    福喜就一臉看穿了楚辭的眼神。

    楚軒圍著莊子尋了一圈,都沒有把楚辭給找著。

    偏偏這莊子裡的人見著他就跟見了木頭似的,一問三不知不說,還見了他就跑。他也不是什麼洪水猛獸,至於這樣嗎?楚軒鬱悶壞了。

    “陛下,太上皇會不會在田裡頭?”芍藥終於小心翼翼開口了。作為唯一一個能夠進入太上皇莊子的皇上身邊的人,芍藥一點都不覺得榮幸。

    別看她貌似挺風光的,其實心裡的苦楚只有自己知道。在這裡她可不是太和殿的大姑姑,一點體面都得不到。

    楚軒可以得到客人的待遇,那是因為他的身份,作為楚軒的婢女,芍藥當然沒那麼好的待遇了。什麼事都得親力親為不說,連個睡覺的好房間都沒有。若不是楚軒還能住間客房,她可以在側室裡頭打地鋪,否則她就只能在不知道做什麼的房間裡頭喂蚊子了。

    這也太慘了些。不過她也不敢有半點怨言,萬一太上皇不高興了,把她攆出去可怎麼辦?芍藥大逆不道的覺得,就算她主子被攆出去,看起來也不是不可能。

    楚軒這頭還在這迷宮一般的莊子裡頭沒頭蒼蠅一樣團團轉的找著楚辭,那邊楚辭已經套上了小馬車,帶著莊子裡的特產,和愛妃一起看他小舅子去了。

    等楚軒好容易又逮住了一個看起來做得了莊子主的人一問,才知道楚辭早就帶著美人出去玩去了,就把他這麼晾這裡了,差點氣了個倒仰。

    “辭辭去哪兒了?”楚軒冷著一張臉,把那小頭目給嚇得夠嗆。

    想起福喜大人說的,皇上要問什麼能躲了就躲了,躲不過就照實說,小頭目權衡了一下,直接光棍兒道,“主子去國子監了。”

    “國子監?”楚軒揮揮手讓人滾蛋,啥也不說,直接就朝外面走。

    ……

    “京城變化蠻大的嘛。”楚辭撂開馬車簾子,覺得外頭的熱鬧讓他耳目一新。

    袁令儀捂住嘴笑,“那就別住莊子了,到城裡來住。”

    楚辭搖搖頭,“我還是住外邊兒吧,習慣了清淨。”

    袁令儀就不說什麼了。

    “等等。”停在一家賣筆墨的鋪子外頭,楚辭想了想,既然小舅子在念書,沒道理他這個做姐夫的不帶點禮物,就打算進去挑一挑。畢竟自己親力親為還是很有心意的,而且太妃娘娘一直悶在宮裡,應該也想出來玩玩吧。

    袁令儀也很贊同這個觀點,礙著身份的原因,她已經很久沒有像少女時光那樣和小姐妹一起逛街買東西了。

    自從袁家出了事,她的那些小姐妹不管是自己情願的,還是家裡人逼迫的,總之,一個一個的都遠離了她,這讓她難過了一段時間以後,也看清了一些事實,所以現在也不太再意了。

    楚辭提出了逛街,袁令儀就欣然同意了。

    不過楚辭還是決定先給小舅子買禮物。

    他進店以後,就先選了一塊上好的徽墨,又買了幾本畫本兒,小舅子今年也就十來歲,肯定喜歡看畫本兒。

    袁令儀白了楚辭一眼,“你怎麼給他買這個?玩物喪志。”

    楚辭嘿嘿一笑,“男孩子嘛,整日讀書讀書,也要培養一些課外興趣,否則變成了個小書呆,那可就無趣了。”

    袁令儀說不過楚辭,大大的翻了一個白眼。

    楚辭就樂呵呵的繼續選。

    他們兩個立在這鋪子裡頭,男的俊,女的俏,在大庭廣眾之下也毫不避諱的親密,那定然是一對小夫妻了,看起來養眼的很。

    楚辭可沒有注意到他們已經成了眾人的焦點,繼續興致勃勃的挑選著。

    選好了書,又挑了一套筆紙硯臺,湊齊了筆墨紙硯文房四寶,這才樂呵呵的走人了。

    楚辭可不知道,他前腳一出店鋪,後腳著鋪子裡就急匆匆進來一個人。

    “掌櫃的,上回小生看中的那塊徽墨,已經湊夠了銀兩,不知道還在不在?”這說話的人乃是一個白面書生,白白淨淨的,衣著有點寒酸,卻也整整齊齊,一絲不苟。

    掌櫃的還在回味剛剛那對養眼的小夫妻,聽見書生問話,只心不在焉道,“鎮店之寶的那塊徽墨?剛剛已經被人買走了?”

    “什麼?”書生大驚,“這,這可如何是好,掌櫃的,您不是答應了小生,要幫小生留下三日嗎?”

    掌櫃終於將目光落在書生身上,見他捏了一個鼓鼓囊囊的錢袋,還攥出了一手心的汗,也有些不忍,這些個書生,明明飯都快要吃不起了,偏偏還要對一塊貴得要死的墨如癡如狂,當真是不可理喻。

    不過他面上卻不會帶出多餘情緒,“這位小哥,在下是答應幫你留三日,可是今兒已經是第五日了,在下開門做生意,您不來買,自然就要賣給別人了。”

    那徽墨可是精貴的很,上回大掌櫃統共只進得了三塊,還花了大價錢,費了許多人情。前兩塊已經賣了高價,最後一塊他見這書生心誠,又苦苦哀求他,便通了一回人情,給他留下了。誰知道還是有緣無分,誰叫這書生慢了一步?

    “那您知道是何人買下了嗎?”書生急忙問道。

    “是一對小夫妻,看起來非富即貴,他們想必並不缺少銀錢。”掌櫃的好心提醒了一句,他自然看出這書生想要找人將東西買回去,不過看起來並不會成功。

    書生有些失魂落魄,不過他還是攥緊了錢袋,到了謝趕緊追了出去。

 第九十九章

    “好姐姐,要不要去看看首飾?”楚辭剛剛聽見旁邊有幾個少女低聲嬌笑,似乎在討論什麼珍寶閣,想到他多年來都沒有帶袁令儀出來買過首飾,心中就是一動。

    袁令儀這會兒還在糾結楚辭幫她弟弟買的畫本兒,見楚辭身後的楊柳大包小包提溜著,楚辭又眼巴巴瞧著她,不知怎麼的,心中一暖,就點了點。

    稍微打聽了一下,楚辭很容易就找到了那珍寶閣,主要是這珍寶閣這幾年在京城崛起的速度勢不可擋,倒是十分有名的。

    楚辭看見那珍寶閣的門面,就眼前一亮,和一般首飾鋪子比起來,這家店是裝點的很有新意,門口居然還有幾個身著異域服飾的漂亮女子。

    楚辭就和路過這裡的男子們一樣,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腰間一疼,楚辭的臉就皺成了包子,“疼,好姐姐饒了我吧,不敢再看了。”楚辭正好看見了身邊一對正在吵架的小夫妻,似乎就是因為男的多看了幾眼那幾個漂亮女子,被身邊的小妻子撚酸吃醋了。

    也是,那幾個明顯和中原人特徵不同的異域女子,還當真能夠讓中原的男人耳目一新。

 

    “呸,狐媚子!”楚辭又聽見婦人唾駡,不過那婦人嘴裡罵著,眼珠子還是再往人家姑娘身上的首飾上瞧,明顯也是被吸引了,很是喜歡。

    這珍寶閣的老闆可真有一套的。

    不過楚辭剛剛帶著袁令儀踏進大門,迎面就飛來一個不明物體,嚇了楚辭一大跳,趕緊拉了太妃娘娘躲到一邊。

    “咣當”一聲巨響,剛剛那坨飛起來的不明物體砸在了地板上,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哀嚎。

    “叫你占老娘的便宜!老娘的便宜也是你這下流玩意兒能夠隨便占的嗎?也不看看珍寶閣是什麼地方,信不信老娘打你打得滿地找牙?”

    楚辭拉著驚魂未定的太妃娘娘,就聽見一個剽悍女子在那裡氣急敗壞的跳腳罵人,把一眾客人給看得目瞪口呆。

    “少爺,少爺您沒事吧?”被幾個彪形大漢圍住了的小廝哭天喊地的撲到他家少爺身上去了。

    “好你個小娘皮,本少爺一定不會放過你的!”那地上哎喲哎喲半天,終於緩過一口氣兒的不明物體也破口大駡。

    “當老娘和珍寶閣怕你不成?”那女子傲氣的很,根本沒把地上那兄弟放在眼裡,顯然是極有底氣的。

    喲,還是個異族老闆娘?楚辭看著那姑娘漂亮的異色眼睛,摸了摸下巴。

    “你給本少爺等著!”那臉漲成了豬肝色的兄弟撂下一句狠話,還是有點心虛了,由著小廝攙扶著,一瘸一拐跑了。

    “哼!”女子就得意的哼了哼,對著客人馬上擺出一副笑臉來,讓楚辭見識了一番商人變臉的本色,“各位夫人小姐們,今兒讓你們在本店受驚了,為了表明本店的歉意,凡是買了首飾的,通通減一成的價,只限今天。”

    本來有些猶豫想要離開的小姐們腳步一拐,又樂呵呵的回來了。珍寶閣的東西不錯,賣得又貴,少一成價,也能省下不少錢呢。

    “姐姐,要便宜一成價,咱們也多挑幾樣去。”楚辭就對袁令儀道。

    袁令儀點點頭,她也不是什麼經不得事的大小姐,事情解決了就沒問題了。

    只是楚辭剛剛要了一根鑲藍寶石的簪子,正要給袁令儀看看喜不喜歡,就先聽到了一聲驚呼。

    “是你?”

    楚辭抬頭就看見那剽悍老闆娘正微張著嘴巴,吃驚的看著他。

    “老闆娘,你認識我?”楚辭反問。

    聽到楚辭叫她老闆娘,這女子先紅了紅臉,一點不像剛剛那個直接將人踹飛出去的剽悍女子,隨即嘴角一撇,“你真不記得我了嗎?”

    “我應該認識你嗎?”楚辭反問。

    這女子被氣了個夠嗆,臉都青了。

    袁令儀又掐了掐楚辭,剛剛門口看人家小姑娘眼珠子不錯的,現在連老闆娘都貌似和楚辭又什麼交集,袁太妃娘娘很不高興。

    楚辭偷偷倒抽一口涼氣兒,果然女人惹不得。

    楚辭趕緊搖頭,“不認識。”

    不過,說起來,楚辭見過的異族女子確實不多,只是時間長了,難免想不起來,難道他真的認識這個女子?

    發現楚辭是真的根本記不起了,女子那叫一個生氣啊,敢情她將這討厭傢伙記住了,人家卻早就把她忘了個乾淨,當真是太欺負人了。

    楚辭就莫名其妙又做了一回惡霸,受了一回無妄之災。

    “你?”

    “你混蛋!”女子跺了跺腳,看著楚辭的神色簡直羞惱到了極點。

    “你該不是玩弄了人家姑娘,又把人家給忘記了,所以現在人家來找你麻煩了。”袁太妃娘娘打趣。

    楚辭簡直比竇娥還冤,“姐姐胡說八道些什麼呢,沒有的事。”

    袁太妃是一臉不大相信的神色,氣得楚辭嘴角直抽。

    “記住了,我的名字叫阿紮娜,我們是從波斯來的寶石商人。”女子氣呼呼的自我介紹。

    阿紮娜?波斯商人?

    楚辭心中恍然記起了什麼,對著阿紮娜就是上上下下一通打量。

    “你,你看什麼呢?小心老娘叫人把你打出去!”阿紮娜挺了挺脊背,破天荒的有些緊張。

    “哦,原來你就是當年那個長舌婦小姑娘?”楚辭“哦”了一聲,恍然大悟道。

    “你說什麼?”阿紮娜險些被楚辭氣暈,這傢伙實在是太討厭了。

    “難道不是嗎?”楚辭總算是想起來了,他是在江南見著過一隊波斯商人,據說還是皇商來著。

    “你!”阿紮娜頭暈。

 

    “你沒事吧?你身邊那個男子呢?跑到哪裡去了?”楚辭見阿紮娜搖搖晃晃的,就有些緊張。

    不過他還是不敢伸手去扶,畢竟男女授受不親,當年被他捉弄的,脾氣爆燥的小姑娘已經長大了。

    “沒事才怪!”阿紮娜氣呼呼伸回手,“這麼多年了,老娘可是一直記得你!”

    楚辭露出些不忍直視的神色,“姑娘家家的,別一口一個老娘,難聽死了,你這又是從哪裡學來的?”

    阿紮娜“噓”了一聲,明顯沒有受教,“難道老娘說得不對嗎?這可是老娘從鄭小姐那裡學來的,老娘和鄭小姐關係可好了。”

    “鄭小姐又是誰?”楚辭揉了揉額頭,覺得有點頭疼。

    “鄭小姐就是南街的小姐。”

    “南街?”楚辭還是不明白。

    “是啊。”阿紮娜點點頭,“南街豬肉鄭家的閨女,人稱豬肉西施。”

    楚辭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

    怪不得變得這麼剽悍了,楚辭覺得,阿紮娜最好還是和文靜一些的姑娘玩耍比較合適。

    袁令儀一頭霧水的看著楚辭和阿紮娜說話。

    阿紮娜眼珠子轉了幾圈,目光落在了袁令儀身上。

    袁令儀不自覺的打了一個寒戰,這姑娘的眼神當真是讓人滲得慌。

    “她是?”

    楚辭直接將袁太妃擋住了,“你少打她的主意,否則別怪我心狠。”

    阿紮娜不屑的撇了撇嘴,“沒胸沒屁股,還沒有老……本姑娘長得好看呢。

    “是嗎?”楚辭不置可否,根本不發表意見。

    這下阿紮娜又不幹了,吵著鬧著要讓楚辭評一評。

    楚辭頭都大了,看著眼神不善的太妃娘娘,又看著死纏爛打的阿紮娜,這都是些什麼事兒哦。

    見勢不妙的夥計們趕緊將楚辭和袁令儀幾個請到了內堂去了,可別繼續在外頭丟人現眼。

    另外一個夥計,則飛快的跑出去,哼哧哼哧找他們大老闆去了。

    常律的腳步急匆匆而來,他常年沒有什麼表情的臉上,相當罕見的激動了一回。

    他已經聽過夥計彙報的來龍去脈,也聽說了和阿紮娜拌嘴的人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他很激動,甚至藏在袖子下面的手都在發抖。

    等到了內堂,他終於平復了一些心情,果然就看見了這麼多年來,一直沒有忘記過的容顏。

    他長胖了些,常律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儘量讓自己的神色自然一些。

    “律哥哥!”阿紮娜看見常律,原本大大咧咧岔開的腿就併攏了,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更加淑女一些。

    “娜娜。”常律朝阿紮娜點點頭,目光並不離開楚辭。

    楚辭朝常律點點頭,他也對這個感覺很不一樣的人很有好感,“常兄。”

    “楚,楚兄弟。”常律有些罕見的笨拙。

    阿紮娜見常律看都不看她一眼,這會兒就有點委屈了。不過她好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任性的少女了,所以她現在並沒有表現出來。

    “常兄,這麼多年不見,別來無恙啊。”楚辭打趣了一句。

    常律扯了扯嘴角,讓自己的神色和善一些,“楚兄弟別來無恙了。”

    “來人。”常律對著外邊道,“準備最好的茶水來,再弄幾盤點心過來招待客人。”就算和楚辭相處的時間並沒有很長,常律覺得,他還是那麼瞭解楚辭的。

    果然,他看見楚辭挑了挑眉角,似乎十分的滿意,跟只等著人來伺候的貓兒一樣,讓常律手心癢癢的,真想去揉一揉。

    不過常律勉強忍住了,開口和楚辭繼續寒暄。

 第一百章

    楚辭和常律說了一會兒話,就有些坐不住了。

    太妃娘娘已經連瞪了他好幾眼,楚辭雖然覺得和常律說話很舒服,但是他還是沒有忘記最重要的事。

    “那常兄,我就先告辭了。”楚辭抱歉的看了看常律,就拱手道別道。

    常律雖然心中不舍,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那好,楚兄弟,有空常來玩。”

    “好說好說。”楚辭就帶著太妃娘娘往外頭走。

    常律看著楚辭小心翼翼護持著身邊的女子,暗暗歎了一口氣,不用問,他也知道那個女子的身份,只希望他的小老大能夠過得開心。

    “律哥哥!”阿紮娜發現了常律的不舍,撇撇嘴,一臉的不高興。

    “娜娜,為兄不是說過,對客人要禮貌些嗎?你應該好好控制一下你的脾氣。”常律皺著眉頭看著阿紮娜,面上帶了些不贊同。

    他自然是聽夥計說了個明白,這會兒面對阿紮娜,就有些頭疼。

    阿紮娜心中委屈,跺跺腳,“律哥哥,難不成你還要我對一個調戲我的人有好臉色嗎?”

    “娜娜,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至少你應該再用一些委婉一點的做法。”常律好脾氣的勸導。他們本就來自波斯,這兩年才在貴人的扶持下站穩了腳跟,在這之前,他們在這邊並沒有半點根基,打著皇商的名頭,也不過是面子上好看一些罷了。

    雖然他也厭惡京城中的那些紈絝子弟,但是不必明面上來,暗地裡就能收拾了,根本不用擔那麼大的風險。

    阿紮娜卻是越來越委屈,她都這麼大了,常律還是把她當孩子。

    “律哥哥,是不是那個小白臉來了,你就不疼我了?”

    常律臉色一變,“你是從哪裡得出這個結論的?”

    阿紮娜聞言更加傷心,“律哥哥,別以為我不知道,那個小白臉就是你心中心心念念的人吧?”

    “娜娜!”常律臉色更加不好看。

    “當年你不肯認我父親當義父,現在又做出這幅兄長的樣子給誰看?”阿紮娜眸中帶淚,“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你騙不了我!”

    “娜娜,你!”常律眉頭皺得死緊。

    “我知道,你始終認為自己是中原人,你根本看不起我們異邦。”

    “娜娜,閉嘴!”常律的聲音嚴厲起來,他胸膛劇烈起伏著,顯然非常生氣,阿紮娜的話實在是太過傷人了。

    常律自問這些年對阿紮娜家盡心盡力,從來沒有半分怨言,除了認阿紮娜的父親為父,不願意娶阿紮娜以外,他從來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他們家的事。

    阿紮娜這樣說,把他這麼多年的努力置於何處?

    阿紮娜被常律呵斥,甚至常律還舉起了一隻手掌,她反射性的閉上眼睛,以為常律的巴掌會這麼落下來。

    可是她等了半晌,卻只等到一個腳步聲漸漸離開。

    睜開眼睛,阿紮娜就見了常律有些失落的側臉。

    “娜娜,看不起人的是你們耶魯家吧?你的兄弟,你的姐妹,都看不起我這個中原人吧?”阿紮娜從來沒有從常律臉上看到過這樣的神色,這讓她有些慌張。

    “律哥哥。”阿紮娜想要拉住常律,常律卻快走幾步,讓阿紮娜抓了一個空。

    常律苦笑著搖了搖頭,所以他才不願意認恩公為父,耶魯家的人都只當他這個粗俗的中原人想要攀龍附鳳。哪怕現在耶魯家有如今的地位離不開他的幫助,他們依舊只當他是那個躺在地上,只能苟延殘喘,搖尾乞憐的小乞丐,

    “律哥哥!”阿紮娜心慌的厲害,她也覺得自己今天應該是說錯了話,可是,可是以往不管她做錯了什麼,律哥哥都會幫她收拾好爛攤子,都會告訴她沒事的啊。不管她說了什麼,律哥哥就算再生氣,過了一會兒氣消了,還是會原諒她的。

    為什麼,為什麼今天律哥哥卻,卻這樣?阿紮娜說不出具體的原因,她只知道,這一刻的感覺實在是遭透了,比以前的每一次都要糟糕。

    “你好好想一想吧。”常律有些心灰意冷,阿紮娜總是埋怨他不肯融入她的家,可是她的家真的能夠真正融納他嗎?

    阿紮娜想要去追常律,可是心中又有些猶豫,從來都是常律去哄她,她是沒有哄過人的。

    就這麼猶豫的一點時間,常律的身影已經消失了。

    等阿紮娜反應過來,想要去追的時候,已經看不見常律的人了。

    阿紮娜氣呼呼的跺了跺腳,“一定是因為那個小白臉,律哥哥才生我的氣的!”

    她自言自語道,“等律哥哥氣消了,還是會回來找我的,畢竟阿爹可是律哥哥的救命恩人,他是不會忘恩負義的。”

    可惜阿紮娜卻忘記了,就算她的父親對常律確實有過救命之恩,這麼多年過去,常律也早就還上了當日的恩情,甚至他們家反而還欠了常律的債。

    阿紮娜自我安慰了一番,一會兒心虛,一會兒生常律的氣,一會兒又生自己的氣。

    不過最終她還是將這些拋在了腦後,又變得開心起來。在珍寶閣當老闆娘有趣的很,她還沒有玩夠呢。

    ……

    楚辭和袁令儀到了國子監,大包小包的往書舍那邊倒騰的時候,差點沒被攔在外頭進不了門。

    這國子監的書院,可以算是京城最神聖的地方了,一般想要來這裡鍍金的皇親國戚,沒有幾分真材實料,也只能在外頭乾瞪眼。畢竟從這裡出去了的,連升遷之路都會平順不少,哪個不是削尖了腦袋想要往裡頭擠的?

    最終還是袁太妃出示了通行牌,才讓他們順利進了門。

    楚辭摸了摸鼻子,好歹他也是堂堂太上皇,也算是特勸階級了,到了這裡居然碰了一鼻子灰,感覺有點丟人啊。

    袁令儀看出了楚辭的想法,忍不住打趣,“你還以為你還是是當年那個呼風喚雨的皇帝陛下啊?這些年你沒個蹤影,怕是人家連你送到面前去了,也不知道你到底是誰吧?”

    楚辭嘴角一抽,“什麼呼風喚雨?亂七八糟的。”

    袁太妃娘娘挑眉,“莫非太上皇陛下剛剛沒想著人家認出了你,誠惶誠恐將你迎進去?”

    楚辭臉色一垮,太妃娘娘太不給面子了。他剛剛是想嘚瑟一下來著,誰知道人家根本不給面子啊?

    果然,他太久沒有刷一刷存在感了,臉卡都不好使了。

    袁太妃看著楚辭苦哈哈的臉,非常給面子的笑得花枝亂顫,險些讓楚辭氣歪了鼻子。

    當然,楚辭是不知道,已經有人刷過了臉卡,而且刷得利索極了,讓他知道了肯定得酸上一酸。

    幾個年輕的文士戰戰兢兢的候在了書房外頭,大氣兒也不敢出。

    因為書房裡多了一個人,一個他們根本惹不起的人,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

    “皇上來這裡是要做什麼啊?”這幾個青年都是在國子監待了不是很久的新人,本來聽說皇帝陛下大駕光臨,個個興奮得摩拳擦掌,想要在皇帝陛下面前表現一番,落下一個好印象。

    可是,誰知道今兒這位來之前是不是吃了火-藥了,他們明明笑得臉都要開花的湊了上去,就換來了一頓劈頭蓋臉的臭駡啊?

    直接從上到下,從左到右,將他們這些天之驕子批判的一無是處,他們簡直委屈死了好嗎?

    偏偏那位發話,就算再不服氣,也得乖乖聽著,誰還敢跟這位嗆聲不成?沒看見大牢裡頭還關著不少硬骨頭嗎?

    他們自問骨頭沒有前輩們硬,這會兒也只能垂頭喪氣的站在外頭等著裡面的人氣消了,盼著那不知道是誰的罪魁禍首,趕緊自個兒麻溜的站出來,承受了那些怒氣。

    可憐的傢伙們,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被硬生生的遷怒了,這會杵在書房裡頭的人,心情正糟糕著呢,只只臭駡他們一頓,都是勉強按捺住脾氣了。

    楚軒哪裡能想到,他一副捉姦勢頭的沖到這國子監,居然——沒有抓到人!

    等他圍著國子監逛了一圈兒,除了一頭霧水的臣子們,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其中的原因。

    再沒有比這更心塞的事情了。

    知道楚辭和袁太妃手挽手親親密密要來走親戚,他就糟心得不行。哪怕不能讓楚辭不高興了,他也得守在旁邊把把關,可千萬不要讓他的辭辭吃了虧。

    結果呢?他心急火燎沖過來,人家,人家居然還沒有過來!

    他沖過頭了!

    一想到這個,楚軒牙都酸了。

    辭辭知道了,要怎麼跟他解釋,才能顯得自己不那麼蠢兮兮的?怎麼看怎麼傻啊!楚軒恨不得以頭搶地,丟死個人了。

    偏偏他根本不願意走,要是他走了,他的楚辭吃了什麼虧怎麼辦?那個袁太妃,一看就根本不是什麼省油的燈,誰知她會不會做了什麼,讓辭辭被她賣了還幫她數錢?

    楚軒也只能這麼端著架子,儘量讓自己的面皮上好看一些。

    儘管他知道沒有別人知道他真正的心思,可是他還是忍不住一陣一陣的心焦,心虛。

    楚軒這一焦慮,倒楣的可就是別人了,偏偏這些倒楣蛋兒還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倒楣,只以為自己是走了黴運罷了。

 第一百零一章

    楚辭和袁太妃偷偷摸到袁冬冬的教室外邊兒時,袁冬冬正和他的同學一起搖頭晃腦的念書。

    袁冬冬就是當初那個差點被扔在冷炕上凍死的小娃娃,若不是袁令儀拼了一條命的把他搶了回來,怕是早就沒有這個人了。

    “嘖嘖,小娃娃長得太快,我都快要不認識他了。”楚辭和袁太妃難得成了傻家長,兩個人偷偷摸摸扒窗戶上,也不敢去打擾人家上課。

    太妃娘娘秀眉微皺,“臉又黑了點,又不知道上哪兒去皮過了。”

    楚辭:“……

    他不是瘋狂家長,自然不曉得,太妃娘娘是連自己弟弟臉上多了幾顆痘痘都記在心裡的。

    袁冬冬六歲以前都不是養在京城的,袁令儀進了宮,袁大哥傷了身,她沒有力氣,也沒有那個精力時時刻刻看著一個小孩子了,只能先將袁冬冬送走。

    袁令儀根本不信任那些親戚,沒為了袁家的財產把他們姐弟吃幹抹淨,袁令儀已經要謝天謝地了,也虧那些人心是狠毒了一些,至少還要一些臉皮,這才給了袁令儀喘息,並且絕地翻身的機會。

    她將袁冬冬送到了父親一個相當衷心的手下家裡,養到了六歲,這才將袁冬冬接了回來。

    袁家大哥現在身體帶了殘疾,袁家的爵位自然只能落在袁冬冬身上,本來袁令儀是覺得就算將爵位還給朝廷,也不要便宜了那些“血親”的,還是楚辭阻止了她。

    楚辭將這個爵位保留,等袁冬冬及冠了以後就給他,若是袁冬冬在繼承爵位之前出了事,到時候就將爵位收回來,這才讓那些蠢蠢欲動的袁家人消停了。

    打下爵位的是袁令儀的祖父,父親,不是那些“血親”,楚辭自然要幫著她。

    那些人老實點也好,至少還能沾著親戚的身份,若是爵位一旦被收回,那些榮耀就直接算了個屁,所以這些年就算再不甘心,他們也不敢輕舉妄動了。

    如今袁冬冬能夠平平安安的長大,袁令儀自然是高興的很,就算他功課差了點,袁令儀也不會覺得很失望。

    兩個家長就躲在外頭低聲說些悄悄話,那頭正跟著夫子念書念得昏昏欲睡的袁冬冬,突然打了個激靈,有點怕怕的感覺。

    “袁冬冬!”老夫子一看袁冬冬的樣子就知道他走神兒了,當即鬍子一翹,“老夫剛剛說了什麼?你起來重複一遍。”

    “哈?”袁冬冬傻了眼,磨磨蹭蹭站起來,捧著一本書,簡直欲哭無淚。

    低下頭一看,他旁邊的同學正跟他擠眉弄眼。

    “不許提醒他。”老夫子鬍子又是一翹,手上的戒尺就晃了晃。

    袁冬冬的同學見了戒尺就跟見了貓的耗子似的,給了袁東東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就趕緊一本正經看起自己的書來。

    “夫子,我,我不知道。”袁冬冬羞愧的低下了頭。

    “把手伸出來。”老夫子顫悠悠走到袁冬冬身邊,一點沒對他客氣。

    袁冬冬可憐兮兮的看了老夫子一眼,乖乖伸出了手。

    “啪啪啪。”老夫子連打了袁冬冬三下手心,“坐下吧,認真點。”

    “是。”袁冬冬垂頭喪氣的坐下了,紅著眼眶,別提有多委屈多知錯了。

    楚辭差點沖出去和那老夫子拼命,他的小舅子,能這麼隨便打嗎?體罰學生是不對的!

    就在楚辭義憤填膺的時候,還是袁令儀拉住了他。

    袁令儀可比楚辭冷靜得多了,她給了楚辭一個冷靜點的眼神,示意楚辭接著看。

    然後楚辭就目瞪口呆的看見,等夫子一轉了身,小舅子立刻收起了那副可憐兮兮的樣子,齜牙咧嘴對著手掌吹氣,還沖著夫子的背影做鬼臉,吐舌頭,揮舞拳頭,簡直不堪入目。

    楚辭下巴都差點砸地上了,感情他剛剛看見小舅子挨打的那點心疼全都白費了,人家樂在其中的很。

    夫子又轉了身,小舅子立刻變成了一副好好學生樣,倒是附近幾個被他逗笑的學生,狠狠挨了老夫子幾個白眼。

    楚辭撫摸著小心臟,覺得現在的孩子可真是完全不像個孩子。

    熬到了放課,小舅子立刻將課本兒一收,呼朋引伴的,周圍就多了幾個喊他老大的人。

    楚辭和袁令儀還沒有走,就眼睜睜看著小舅子和幾個半大小子嘻嘻哈哈打鬧著,準備去隔壁的女苑偷看女學生。

    國子鑒不止收男學生,隔壁也特意為貴女們開設了女課,就算是身份貴重,還都不一定進得了女苑。

    從這裡畢業的女學生,以後的婚事都能鍍上一層金,更上一層樓。

    當然,女苑是單獨隔開的,可不能讓那些貪花好色的紈絝們衝撞的姑娘們。

    小舅子帶著一幫子人說是去偷看女學生,也不過是扒在那牆頭上,隔著牆頭對著裡面的女孩子們吹吹口哨而已。

    不過單單這樣,已經讓楚辭嘴角抽搐了。

    楚辭看著袁令儀默默無言,太妃娘娘也一臉的複雜,甚至有些羞愧。弟弟實在是太不給她面子了。

    袁令儀甚至一直有些擔心,她擔心弟弟從小在那樣的環境中長大,會不會變得多疑敏感,現在看來,她還是想差了。

    她弟弟哪裡有多疑敏感?人家活潑著呢。

    “咳咳,冬冬。”楚辭不得不站出來,幫太妃娘娘叫了一聲。

    袁冬冬正向他的小夥伴唾沫橫飛的講述著女苑又來了幾個標誌的小娘子,猝不及防聽到有人喊冬冬,居然還有點反應不過來。

    “老大,剛剛是不是有人在叫你啊?”一個小弟猶豫的問了一句。

    袁冬冬一腳踹人家身上了,“誰那麼大膽子敢叫爺冬冬,不想活啦?”

    “袁冬冬!”這回是連名兒帶性了。

    袁冬冬不幹了,誰這麼大膽子?

    等他一轉身,先是看見一個俊男,後又看見一個俏女,差點就嚇尿了。

    “!”袁冬冬差點叫出聲來,小臉一下子就漲紅了。

    “老大,他們是誰?那個姐姐長得可真漂亮。”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滾!”袁冬冬本來看見他姐嚇得腿都軟了,這會兒聽見有人調戲他姐姐,馬上就怒了。

    “我,我,老大……”被無故揍了一頓的小少年簡直委屈死了。

    “我今兒不去了,你們先走,不用管我了。”

    “老大,你這是?”

    “囉囉嗦嗦什麼?叫你們先走你們就先走。”袁冬冬不耐煩了。

    “是是是!”他的小弟馬上一哄而散。

    “姐……”袁冬冬等人都走光了,這才炸著毛的小貓似的,一步一步,猶猶豫豫的挪到了袁令儀面前,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

    太妃娘娘白眼一翻,“長能耐了,知道去偷看女孩子了。”

    小舅子肩膀一縮,被太妃娘娘一句話就壓得恨不得鑽地洞裡頭去。

    “姐,我,我再也不敢了!”袁冬冬低下頭,哭天搶地道。

    太妃娘娘也不說話,就那麼盯著袁冬冬,袁冬冬大氣兒不敢出,心裡都要崩潰了。

    為什麼他就這麼倒楣,剛好被他姐姐給逮個正著啊?袁冬冬覺得前途一片灰暗。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小舅子終於注意到了,今兒姐姐身邊多了一個人。

    能這麼毫不避諱的和姐姐光明正大走在一塊兒的男人……

    小舅子腦筋一轉,該聰明的時候他還是很聰明的,“姐,姐夫!”

    袁小舅子就這麼驚天動地的對著楚辭嚎了一嗓子。

    聽說了這邊來了人,正急匆匆趕過來的楚軒:“……”

    他剛剛聽到了什麼?姐夫?

    抬頭就看見他的辭辭正一臉得意的揉著一個小孩兒的腦袋,那小孩兒一臉諂媚,忒不要的臉的一口一個“姐夫好,姐夫非常好。”將楚辭逗得眉開眼笑。

    楚軒那叫一個酸啊,心裡頭打翻了一罎子的醋,都快要把自己給淹死了。

    酸死自己得了!

    楚軒理了理衣裳,儘量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心急火燎的。

    “姐夫,你今天陪的姐姐來的嗎?你們都是來看我的嗎?冬冬好開心。”若不是親眼看見了這孩子剛剛那一股子的流氓勁兒,楚辭肯定要相信此時這個乖巧拘謹的小娃娃,他就是這麼招人稀罕和喜歡。

    “我今天是陪你姐姐來看看你的。”楚辭將小舅子腦門兒上的頭髮揉得亂七八糟,“你有沒有乖乖的,好好聽夫子的話?”

    “當然!”小舅子拍著胸膛,“我最聽話了,夫子老誇我聰明!”

    楚辭嘴角一抽,心說這孩子臉皮有夠厚的,說大話那叫一個信手拈來,大言不慚了。好像剛剛那還挨過夫子手板兒的人不是他一樣。

    袁令儀也無奈了,父親和祖父都是鐵骨錚錚的真漢子,她弟弟卻儼然成了個小流氓。袁令儀忍不住撫了撫胸膛,她覺得她剛剛接收的信息量有點大,她需要適應一下。

    袁小舅子哪裡知道她姐姐此時已經碎了一顆家長心,還在那裡討好賣乖,盼望著他姐姐姐夫能夠忘了剛剛的事兒。

    “好巧。”這個時候,終於站不住的楚軒冷著一張臉,好像是真的只是和他們巧遇了一樣,向楚辭和袁令儀打了個招呼。

    楚辭:“……”這傢伙怎麼又突然冒出來了,楚辭嚇了一跳。

 第一百零二章

    袁令儀也被嚇了一跳,她反射性的站直了,心裡頭有些緊張。

    看了看楚辭,見楚辭神色有點僵硬,袁令儀就捏緊了手中的帕子,手心裡出了一些汗。

    袁冬冬看看他姐,又看看他姐夫,怎麼那個人一來,他姐姐和姐夫都有點不對勁兒了?

    “你,你是誰?”袁冬冬自認為要做個好弟弟,好小舅子,就挺了挺小胸膛,眼神不善的盯著楚辭。

    偷偷摸摸跟在楚軒後邊的人,差點被那個看起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學生嚇得腿軟。那臭小子,看來是真的不知道站在他面前的人是誰吧?

    袁冬冬當然不認識楚軒,他連楚辭都沒有什麼記憶,只是袁令儀去看他的時候和他講過一些。

    楚軒看看楚辭,又看看躲在他身後的袁太妃,心裡酸得直冒泡,看著眼前這個傻小子,也沒心情和他計較了。

    “我是你姐夫的……你姐夫的……”楚軒卡了殼,他和楚軒現在算是什麼關係呢?父子?兄弟?情人?

    他當然希望是最後一個,但是楚軒也知道,那種關係現在暫時只能先放在他的心裡。

    袁冬冬撅撅嘴,“到底是什麼?你該不是那些想要抱小爺姐夫大腿的人吧?”

    楚軒愣了愣,嘴角輕輕翹起,含含糊糊道,“也可以這樣說。”

    “哈?”袁冬冬裝模作樣的驚呼,“沒想到你這人看起來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的,居然是個吃軟飯的!”

    楚軒:“……”

    “噗!”楚辭沒控制住,直接被小舅子給逗樂了。

    袁令儀見袁冬冬越說越不著調,心裡越發著急。

    “冬冬,不許胡說八道。”

    袁冬冬縮了縮脖子,偷偷去看他姐,發現他姐臉色難看,嘴巴一閉,就不敢胡亂開口了。

    他又不是傻子,連他姐姐都這麼緊張的人,身份能不一般嗎?想到某個可能,袁冬冬恨不得自己給自己一巴掌,他剛剛都說了什麼玩意兒?

    “啊呸!”袁冬冬趕緊假模假樣的拍了拍自己的嘴巴,“這位公子,您就當我童言無忌,大風刮去吧,可別和我一個小孩子計較。”

    楚軒見袁冬冬那可憐兮兮的模樣,想計較都是丟了他自己的面子,再說了,他能和他一小孩子計較嗎?

    楚辭這個時候就不得不站出來打圓場了,“好了好了,都別瞎咧咧了,該幹嘛幹嘛去。”

    袁冬冬馬上借坡下驢,滾到一邊兒聳拉著個腦袋,抬都不敢抬起來。

    袁令儀這時候總算能夠將袁冬冬拉到身邊,好好揉一揉,捏一捏,看一看了。

    楚辭看向站著不動的楚軒,“還有事兒?”

    他問得小心,楚軒卻差點被氣得厥過去。

    “當然有事!”楚軒頭腦一熱,差點扭頭就走,不過他還是硬生生的停下來腳步,留了下來。

    憑什麼他要走?他偏偏就不走!

    楚軒氣呼呼的往楚辭跟前一杵,不說話也沒有動作,就拿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牢牢的盯著楚辭。

    楚辭被他看得好生不自在,差點想要拂袖而去。

    可是明明是他先來的,怎麼就是他要落荒而逃?楚辭乾脆挺直了脊背,和楚軒來了個大眼瞪小眼。

    兩個人就這麼互相苦大仇深的瞪著對方,都快瞪成了鬥雞眼兒。

    袁冬冬拉著袁太妃一隻袖子,這會兒好奇的看著那兩個似乎是在較勁的人,“阿姐,姐夫他們在幹什麼?我怎麼覺得哪裡怪怪的。”他只是直覺有哪裡不對。

 

    袁令儀的手不自覺的用了點力氣,將被她扶住肩膀的袁冬冬都捏痛了。

    “阿姐,疼。”袁冬冬齜牙咧嘴的低聲喊。

    袁令儀被燙著了似的,趕緊松了手,袁冬冬這才有機會揉一揉自己的肩膀。

    “阿姐,你怎麼了?”袁冬冬擔心的看著袁令儀。

    袁令儀的臉色不是很好,這會兒也強打精神,不去看楚辭和楚軒,“阿姐沒事,就是有點累了。”

    累了?袁冬冬眨眨眼睛,還有些似懂非懂。

    不過這會兒袁冬冬膽子也還是很大,馬上就對著楚辭喊了,“姐夫,我姐姐說她不舒服。”

    “什麼不舒服?”楚辭一聽到這個,馬上就轉過身,緊張兮兮的看著她。

    袁令儀勉強笑著搖了搖頭,“我沒事,是冬冬有些緊張過度。”

    楚辭自然是看得出袁令儀的疲憊,“咱們先回去吧。”

    楚軒就冷著臉看楚辭當好好夫君,他抱臂負立,神色幽暗又寡淡,似乎除了楚辭,就容不下另外的人了。

    “好。”袁令儀點點頭,不期然和楚軒的視線對上了。

    只是他們的視線單單只交匯了一瞬間,又各自錯開了。

    他們彼此都很明白對方心中在想什麼,只是都不會退讓罷了。

    楚辭和袁冬冬一左一右扶住了袁令儀,楚軒就慢吞吞的跟在了後頭。他這會兒也不說有事了,步子也很輕鬆,閒庭信步一般。

    楚辭的眉頭就微微皺了起來。

    “冬冬,你先送你姐姐回去休息好不好?”

    袁冬冬小眉頭一揚,“姐夫,你有什麼事兒嗎?”

    楚辭點點頭,“是有點事兒。”

    “那好吧,姐姐交給我,沒問題!”袁冬冬拍著小胸膛保證。

    袁令儀想要說些什麼,張了張口,最終還是沒能說出來。

    楚辭已經大步的走向了楚軒。

    “辭辭?”楚軒見楚辭朝他過來了,居然有點緊張。

    “我們好好談談。”楚辭很平靜道。

    “辭辭,你想談什麼?”楚軒活動了一下身體,腳底下已經有些麻木了,手指更是硬得像一根木頭。

    “這裡不適合說話,我們另外找一個地方吧。”

    “好。”楚軒點點頭,他的手指神經質的在袖子中抽了抽,小腿肚子上的肌肉也跟著動了動。

    好像哪裡都不順利一樣。

    最終,楚辭將楚軒帶到了茶樓。

    要了一間包廂,楚辭將門一闔上,楚軒就已經低著頭在那邊泡茶了。

    “你不要泡。”楚辭的話讓楚軒僵了僵,意識到自己可能說錯了什麼話,楚辭只好再補充,“我們喝白水就行了。”

    楚辭坐在了楚軒對面。

    楚軒果然不再泡茶,他將熱水倒進了楚辭面前的小茶盞,就將手擱在了桌子。

    楚辭沉默的看著楚軒的一舉一動。

    “辭辭,你想說什麼?”最後,還是楚軒率先開了口。

    楚辭深吸了一口氣,終於抬起頭來,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楚軒。

    這個孩子,終究已經不是上輩子的那個模樣了,有時候,楚辭甚至要以為上輩子所經歷過的,只是一場可怕的噩夢,夢醒了,所有的悲傷和痛苦就會隨風而逝。

    可是無論怎麼樣說服自己,已經發生過的,還是發生過了,心裡頭留下的傷痕,還是一道一道的存在。

    這些傷口帶來的痛苦影響到了現在,如果不去處理它,它遲早要腐爛,它是一道坎,一道楚辭怎麼也邁不過的坎。

    楚辭覺得,哪怕他這輩子過得再瀟灑自在,上輩子所遭受的痛苦,他還是沒有辦法介懷。

    他就是這樣一個小心眼的人。

    “楚軒。”楚辭叫得慎重,把楚軒也給叫得心中七上八下的。

    “辭辭,你?”

    “你先聽我說。”楚辭打斷了他。

    楚軒抿了抿唇,神色有些倔強,“那好,你先說。”

    可是,楚辭試著張開嘴,卻發現他喉嚨乾澀得厲害,竟然是一話也講不出。

    楚軒沒有催促楚辭,只是袖子底下的拳頭捏得死緊。

    楚辭長歎了一口氣,“你看,我們之間是不是無話可說了。”

    楚軒皺眉,他忍著心中的酸澀,“怎麼可能?如果要說話的話,明明可以連續說上好多天。”

    楚辭看著楚軒,“可是,那些話題都不是我們想要的。”

    哢嚓一聲,楚軒捏碎了手上的一隻茶盞。

    鮮紅色的液體就浸濕了楚軒的手指。

    “你這是幹什麼?”楚辭有點惱火,“為什麼要傷害自己?”

    “我……”楚軒茫然的看著楚辭,似乎不知道他在為了什麼生氣。

    楚辭抓起楚軒受傷的手,歎了一口氣,拿出一張帕子給他先暫且保護住了。

    楚軒就盯著手指上的帕子怔證出神。

    “我想知道,你到底想要什麼?”楚辭平復了一下心情,最終還是將這個問題問了出來,“你明明可以開開心心的做你的皇帝,而我,就漸漸從你面前消失,我們就當什麼也沒有發生過,難道這樣不好嗎?”

    楚軒漸漸回過神來,大概現在也明白了楚辭的心思,楚軒心中有些發冷,他咬了咬唇,“辭辭,你難道還不明白嗎?根本不可能!”

    “你!”楚辭有些惱火,他甚至直接砸了面前的杯子。楚辭一貫溫和,能夠做出砸杯子的舉動,足夠表明他不太開心了。

    “辭辭,你也未免太過天真了。”楚軒突然低低笑了出來,“辭辭,難道你已經忘記了這個嗎?”

    楚軒一把扯開了自己的衣領,雪白的脖頸上面是消不掉的痕跡,“看見了嗎?有這個東西的存在,辭辭,你說,可能嗎?”

    楚辭的臉色變得鐵青。

 第一百零三章

    可怕的沉默縈繞在兩人身邊。

    楚辭眯了眯眼,一直被他刻意忽略的問題不可抑制的湧上腦海。

    “我想知道,為什麼?為什麼那天你會出現在我的,我的床上?”楚辭捏了捏袖子,目光緊緊盯著楚軒,半點不錯過他的神色。若不是知道自己當時只是一時興起才去了花樓,否則他真的要懷疑,那件事是不是楚軒別有用心了。

    太過巧合了,楚辭不信。

    楚軒喉嚨動了動,他慢吞吞的將解開的口子一顆一顆的扣上了,又慢吞吞的端起身前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水。

    “我說那只是一個意外,辭辭,你肯定不信吧?”楚軒放下茶杯,微微翹了翹嘴角。

    楚辭點點頭。

    楚軒掩住嘴唇笑了,“當然,那肯定不是意外。”

    楚辭緊緊盯著楚軒。

    “辭辭。”楚軒漸漸收斂了笑容,“我是故意的。”

    “……”

    “故意趁著你醉酒,趁著你誤用了助興的藥!”

    楚軒站起身,繞過大半個桌子,一點一點逼近楚辭,“也只有你一直把我當孩子,我多麼的想告訴你,我早就已經不是孩子了我也不想當你的孩子。”

    “……”

    “辭辭,你還要我說什麼嗎?”

    他此刻離楚辭非常的近,近到楚辭都可以聞到楚軒身上的味道。

    楚辭有些狼狽的撇開了頭,他是真的不知道,原來楚軒竟然有這樣的心思。

    “辭辭?你說啊。”楚軒湊近了楚辭,輕輕嗅著楚辭的髮絲,“我一看見你,就想要要將你摁倒在床上,在這樣的情況下,辭辭,你說,我又怎麼當你的孩子。”

    楚軒話說得非常溫柔,卻讓楚辭整個人都懵了。

    “你……”楚辭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

    “辭辭,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我想喝你的血,我恨不得將你吞進肚子裡啊……”楚軒似乎在感歎,明明是令人毛骨悚然的話,卻顯得分外的纏綿。

    楚辭想離楚軒遠一些,卻發現自己被困在楚軒的臂彎,動都不能動了。

    “你瘋了!”楚辭氣得臉都紅了。

    楚軒將側臉輕輕貼在楚辭的額頭上,楚辭搖晃著腦袋掙扎他也不在意。

    “我當然沒有瘋,辭辭,我好著呢。”楚軒眯了眯眼,似乎很享受楚辭的掙扎。

    楚辭急喘了幾口氣,這個時候,他不得不承認,楚軒已經長大,甚至比他還高,比他還壯了。

    “你到底想幹什麼?”楚辭終於有些氣急敗壞了。

    “你應該知道的。”

    楚辭突然靜默下來。

    “你先放開我。”楚辭的聲音變得十分平靜。

    楚軒大概沒想到楚辭竟然是這個反應,一愣之下,倒也真的順勢放開了楚辭。

    楚辭得了自由,直接站起身來。

    “辭辭?”不知怎麼的,面對這麼平靜的楚辭,楚軒先前說話時的勇氣全部都消失了一般。

    他以為楚辭會生氣,會厭惡,會怒不可遏,沒想到楚辭居然這麼平靜,平靜到他都有些怕了。

    “辭辭,你……”楚軒忐忑起來。

    “是我的錯。”楚辭突然歎了一口氣,“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楚軒:“……”

    他真的不明白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了。

    可惜,楚辭這會兒閉上了嘴巴,什麼也不肯再說了,楚軒都傻了。

    他懵懵懂懂被楚辭送回了宮,連他們是怎麼回去的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明明坦白了那麼重要的心思,可是楚辭的反應愣是和他設想過千百回的都不一樣。

    等他回過神來,已經捧著一本摺子,在努力用功了。

    楚軒:“……”

    其實楚辭的心裡根本沒有他表面上的那麼平靜,哪怕他心裡其實已經翻江倒海,狂風駭浪了,面上依舊是八風不動。這也是他當年做了許多年皇帝練出來的,連楚軒都沒有看出一點異樣。

    將楚軒稀裡糊塗的送走了,楚辭就躲回了他的莊子,不停的拿頭去裝牆。

    楊柳被楚辭的“自殘”行為嚇壞了,趕緊叫了福喜,兩個人連提帶拉,連哄帶騙才讓楚辭停止了自殘的行為。

    “主子,您有什麼想不開的,可千萬別和自己的身體過不去啊。”楊柳苦口婆心的勸。

    楚辭青著一張臉,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他都要瘋了。

    楊柳見勢不妙,覺得應該是發生了什麼大事,不敢耽擱,趕緊偷偷溜出去給遠在江南的慕睿報信。

    楊柳自然曉得楚辭真正能夠信任的人是誰,所以他沒有半分的猶豫。

    慕睿接到一封莫名其妙的信,楊柳又沒有說清楚話,只說楚辭出了事,讓他趕緊過去看看,嚇得他連兒子都顧不上了,快馬加鞭往京城趕。

    慕睿只花了兩天時間就趕回了京城,這期間不知道換了多少匹馬,連眼睛都不敢闔一下。

    等他心急火燎的沖進了楚辭的臥室,楚辭正“氣若遊絲”的躺在炕上被兩個小丫頭喂水果呢,倒是被慕睿這副憔悴不堪的神色給嚇著了。

    慕睿看著楚辭只是白了點的臉色,還有力氣被投喂水果,腳一軟,一屁股坐地上了。

    “唉唉唉!”楚辭趕緊蹦起來,“快,快把慕少爺扶起來,給他灌點牛乳。”

    等慕睿喝了牛乳,又一口氣兒吃下了不少點心,終於緩過來以後,楚辭就趕緊追問。

    得知原因,楚辭簡直苦笑不得,楊柳也一副做錯了事情的樣子可憐兮兮縮在那裡。

    慕睿翻了個白眼,“你也別怪人家小楊柳,還不都是你自己的原因,害得人家擔心了。”慕睿就幫楊柳說好話。

    楚辭苦笑,他當然知道慕睿和楊柳都是關心他,自然也不會真的氣惱什麼。

    “說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慕睿緩過神,就不客氣的追問了,他當然要問一問楚辭怎麼突然就變成了這副死樣子的原因。

    慕睿不是外人,楚辭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就乾脆一五一十和他說了。

    “噗!”慕睿直接噴了一口茶水。

    幸而楚辭反應極快,要不然自己就要倒楣。

    “你幹什麼呢?”楚辭萬分的嫌棄。

    “你,你!”慕睿指著楚辭,一臉的不可置信,“你難道才知道嗎?”

    “才知道什麼?”楚辭莫名其妙,心中還有了點不好的預感。

    “你才知道那小皇帝用心不良?”

    “我為什麼要知道?”楚辭一頭霧水。

    “哎。”慕睿長歎了一口氣,果然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啊。

    “那小皇帝對你有別樣的心思,我看除了你,怕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慕睿牙疼的抽了抽嘴角,酸死他了。

    “哈?”楚辭傻了,“你說什麼?我怎麼就不太明白呢。”

    慕睿更加生氣,“我說阿辭,你這傢伙平時不是挺聰明的嗎?怎麼輪到你自己了,這智商讓我這麼著急呢?”

    楚辭:“……”

    “不信你問問小楊柳,你是身邊的人,還有誰不知道?”

    “我,我……”楚辭又去看楊柳,只見楊柳使勁低著腦袋,假裝什麼都不明白。

    楚辭又去看福喜,福喜仰著腦袋,好像腦門兒上那根房梁對他有絕佳的吸引力。

    楚辭再去瞄房梁,影一躲在那上頭,當真是一句屁話都沒有放過,裝死到底。

    “你,你們都知道?”楚辭難以置信。

    “咳咳。”慕睿清了清嗓子,“你也別為難他們了,這事兒他們說不出口。”

    可惜這話一點都沒有安慰到楚辭,楚辭簡直被雷劈了一樣,整個人都不好了。

    “阿辭?”見楚辭真的受到了更加嚴重的打擊,慕睿也急了,“阿辭你沒事吧?你看起來糟糕透了。”

    楚辭恍恍惚惚道,“沒事,我真的沒事。”

    這話慕睿哪裡相信得了?

    他趕緊扶住楚辭的身體,在楚辭身上摸索著什麼。

    終於,慕睿從楚辭貼身的衣兜裡翻出了一個藥瓶。

    扒開蓋,慕睿取了一枚藥丸子就要往楚辭嘴巴裡塞。

    “等等,不是這個,換成藍瓶兒的。”楚辭在藥丸子離他十分之近的時候趕緊開口了,這藥丸子可不能亂吃。

    吃了一顆藥丸子,楚辭終於覺得舒坦了一些。

    他也有力氣和慕睿拍桌子了,“你剛剛說了什麼?我不太明白。要不你給我好好解釋一下?”楚辭是不給解釋明白了,就通通不准走的意思。

    慕睿弱弱是看了一眼楚辭,大義凜然道,“好吧,其實我們以為你早就已經明白的,只是還有些捨不得,更加不願意和人家說開而已。”

    “什麼叫不願意和人家說開?”楚辭怪叫一聲,臉色不善,“你以為我是什麼人?”

    慕睿縮了縮肩膀,“我哪裡知道你是真的不明白啊。”

    楚辭恨不得咬慕睿一口。

    說得他好像一個人渣一樣。

    好吧,楚辭得承認,他的確是不知道。大概以前他是看見楚軒就煩,看都不願意多看他幾眼,所以,當那些被他故意忽略的事情重新被提了起來,楚辭的老臉當然就有些掛不住了。

    他怎麼知道那麼多?他明明多看幾眼都不願意的。

    慕睿小心翼翼看了看楚辭的臉色,打了個哈哈,“沒關係,不知道就不知道嘛,那小子也沒有明說,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惜楚辭的臉色依舊不好看,慕睿就有些訕訕的。

 第一百零四章

    楚辭覺得被全世界愚弄了,乾脆躲在了莊子裡頭裝死,死活不願意出門了。

    可惜,大概他就沒有閑下來的命,跑了一遭國子監,又把自己的行蹤給暴露了。

    大概不少人在當今聖上的壓迫下有些懷念當初楚辭的溫柔,於是,不少不請自來的客人就絡繹不絕了。

    當然,其中不速之客也有。

    尤其是臨近了太皇太后四十大壽,各路牛鬼神蛇都冒出來了。

    太皇太后似乎打算好好出一出這麼些年被壓制在後宮的惡氣,竟然忽然之間又高調起來了,不等楚軒表態,便直接宣佈了要大辦壽宴的想法,把來不及反應的楚軒給噁心得夠嗆。

    太皇太后的壽宴不是小事,哪怕楚軒再不情願,這件事也得老老實實給辦,畢竟太皇太后還站著一個母親的名頭,這是怎麼也越不過去的障礙。

    就連無辜躲在莊子裡的楚辭都遭殃了,竟然有老閣老來親自請他回宮,楚辭真想將那老頭兒的腦殼撬開來看看裡面到底幾個意思。

    等楚辭不情不願出了門,這才知道,原來這事兒竟然還是那小白眼兒狼幹的好事,說什麼他經驗不足,想要請太上皇出山什麼的,把楚辭氣得跳腳。

    沒辦法,他還是捏著鼻子又回了宮,還得去給那個老太婆請安,裝病都沒用了。

    說什麼也不能輸了面子,雖然好幾年沒有在宮中了,以前的那些衣服都落了灰,內務府每年也不敢虧了楚辭的衣裳。新做的那些,通通都好好存著呢,就怕皇上忽然想起來,發現他們短了太上皇的份例,要拿他們開刀。

    當內務府的宮人將一應衣裳配飾給送過來的時候,楚辭眉頭都沒有皺一下,直接讓身上人接了。

    楊柳就伺候著楚辭換衣裳。

    他也沒有想到,流雲殿竟然還和他們走之前一摸一樣,都不用再花時間收拾了。

    當初他們住進來之前,就算有宮人照料著,沒人住還是免不了煙塵氣。

    發現楚辭半點沒有驚訝的樣子,而且這幾天臉色一直都不好,楊柳沒敢將他的猜測說出來。

    福喜公公又換上了自己能夠作威作福的大總管制服,一時間居然覺得彆彆扭扭起來,十分的不習慣。

    等扭了幾把老腰,甩了甩帕子,這才找回了一些當年的感覺。

    “公公,那馬車裡面是什麼東西啊?”當初流雲殿那些用過的宮人早就已經另外尋了出路,這次楚辭住回來了,內務府自然又撥過來了新人。這新來的小太監並不知道福喜公公的威名,這會兒膽子也大,將福喜當成了個老資歷,羡慕的同時,也不怕他。

    福喜意外的挑了挑眉,翹起了小蘭花指,竟然有點感慨,本大人的神話已經成了傳說了。

    “你叫什麼名字?”福喜捏著帕子問。

    小太監愣了愣,“奴才小喜子。”

    “小喜子?”福喜圓滾滾的面皮抽了抽。

    “公公,奴才的名字都是內務府的大人給起的,有什麼不對嗎?”小太監心中就忐忑了。

    “沒,怎麼會呢?”福喜公公齜了齜牙,“你以後就跟著咱家吧。”

    “唉,啊?”小太監瞪圓了眼睛,不知所措了。

    “小笨蛋!”福喜公公帕子上的香味將小太監熏得頭暈眼花,“你不是要看看那大車裡面有什麼嗎?自個兒打開瞧瞧就是。”

    福喜公公搖曳生恣的走了,小太監猶豫了一會兒,沒忍住誘惑,又見那大車並沒有上鎖,就慢吞吞走過去,打開了一條縫……

    “啊啊啊!”淒厲的慘叫聲嚇得路過的宮人腳下一顫。

    “恩?什麼聲音?”楚辭正對著銅鏡整理衣冠,好像聽到了什麼聲音,手上頓了頓。

    “大概是哪個調皮的小傢伙把陛下的小可愛們放出來了。”福喜笑嘻嘻的走過來。

    “哦。”不是什麼大事兒,楚辭就不在意了。

    “行了,走吧。”楚辭扶正了頭冠,自以為足夠英俊瀟灑了,便拍了拍衣擺,讓福喜準備儀仗。

    一隻腳才踏出了流雲殿,楚辭覺得腳下一絆,低下頭,就和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對上了。

    小沙子可憐兮兮的用兩個小短腿兒扒住了楚辭的衣擺,一邊歪歪小腦袋,喪心病狂的賣萌。

    楚辭一把將小沙子撈起來,小沙子立刻得寸進尺的攀著楚辭的胳膊,爬上了他的肩膀,而後尾巴歡快的甩了甩,就窩在那裡不動了。

    “你這傢伙,今兒不騎你的坐騎了嗎?”楚辭苦笑,大概又和老王八鬧彆扭了,老王八和小沙子一鬧彆扭,總有一個要離家出走。

    楚辭也懶得放下它了,頂著小沙子就走,本來還威風凜凜的太上皇,肩膀上多了一個萌物,整個人都顯得柔和了。

    一行人浩浩蕩蕩去了太慈殿,楚辭就發現太慈殿現在熱鬧的很,一大幫子的命婦帶著自己親近的小輩兒都在給太皇太后問安呢。

    大概心情十分好,太皇太后一身老氣貴重的宮裝,居然也穿出了幾分明豔。

    她今年才四十歲,就已經走到了一個女人一輩子都渴望的位置了,可惜,名頭是有了,結果卻不是她想要的。

    太皇太后要的是除卻皇帝的大權在握,最好皇帝也在她的掌控中,可惜一個袁太妃,一個太上皇,就讓她一切美好的設想都泡了湯。

    現在那個皇帝也不是能輕易讓她拿捏的,太皇太后能不慪得慌?

    “參見太上皇。”除卻了太皇太后,太慈殿中的女人們在征愣了一下之後,都趕緊朝楚辭行禮。

    楚辭隨意擺了擺手,又朝太皇太后笑眯眯道,“母后身體可還好?寡人身體不適,耽擱了這麼長時間才來見母后,真是太不應該了。”

    嘴裡說著歉意的話,面兒上卻一絲兒都沒有。

    太皇太后原本高高翹起的嘴角就垮下來了,“太上皇可要保重了,哀家也不缺你那點問候。”

    “母后這樣說,那實在是太好了。”楚辭依舊笑得春風滿面。

    殿中的氣氛著實有點怪異。

    跟著長輩來的小輩兒們,本來還羞澀的捂住了臉,太上皇可長得真好看,不過這會兒,就算是小輩們,也覺得氣氛怪怪的了。

    她們不由的看向各自的長輩,發現長輩們的笑容也十分勉強。

    當年太皇太后做得太過,面皮都撕成了渣渣,實在是沒有必要再扮演“母子情深”了,只求面兒上不要太過難看。

    楚辭也懶得理會這裡的怪異氣氛,好像也沒有當自己也是造成它的罪魁禍首,指揮了一個太慈殿的宮女,就讓她去搬一把椅子來。

    那被點名兒的宮女都要哭了,可憐兮兮去看太皇太后。

    “是哀家疏忽了,太上皇身體骨一直羸弱,還不趕緊替太上皇賜座?”太皇太后牙都要酸倒了。

    “多謝母后,還是母后心細。”楚辭呵呵笑。

    等楚辭大大咧咧的坐下以後,太慈殿熱鬧喜慶的氣氛蕩然無存。

    “哇!”沉靜卻被一個小娃娃的哭聲打破了。

    楚辭眼睛一掃,目光落在了太皇太后身邊的南寧身上。

    南寧公主笑容勉強,她原本好好的花容月貌,也不知道這幾年是不是過得十分不好,看起來老了不知道多少歲。和一直細心保養的太皇太后坐在一起,居然有幾分像姐妹了。

    這會兒小娃娃的哭聲傳了出來,南寧的神色就變得十分難看,笑容也有點掛不住了。

    “阿娘,要阿娘!”內室裡頭小孩還在繼續鬧騰,大概是睡醒了覺,沒有見著親近的人,害怕了。

    “甯兒,粱兒醒了,你還不趕緊去看看。”太皇太后淡淡的開口了。

    南寧顫了顫,低下頭,低低應了一聲是。

    可是她還沒有起身,一個小娃娃就掀開了簾子,跌跌撞撞跑出來了。

    確實是跌跌撞撞的,那小娃娃生得也可愛,穿得也圓滾滾的,可惜一條小腳瘸了,走路一搖一晃,看起來十分的滑稽。

    可惜在場的沒人敢笑,誰不知道這小娃娃是南寧公主的心頭寶?敢輕視她兒子,南寧公主就要變成瘋狗,逮誰咬誰。

    南寧公主當年多囂張?現在還不是淪落成了這樣?

    有太皇太后撐腰又怎麼樣?新帝明顯不吃太皇太后那一套啊,就算是國舅爺那邊,看起來也不太美妙。

    南寧見兒子就這麼直接出來了,臉色一變,惡狠狠的瞪向追著小娃娃出來的,面色慘白的乳娘。

    見南寧看了過來,乳娘的臉色更加灰敗,隱隱帶著些恐懼之色,她慌慌張張之下沒有攔住小公子,這會兒腦子裡前幾任乳娘的下場還在她跟前晃。

    “阿娘!”小娃娃正好奔過楚辭所在的位置邊,小腳終於沒能站穩,“啊”了一聲就往地上撲去。

    “啊!”幾位膽小的姑娘都驚叫起來。

    就在這時,小娃娃的身子被一隻手給攔住了跌倒的趨勢。

    “嚶?”小娃娃順著提溜著他背後衣裳的手臂看過去,正好看見了一個好看的大哥哥和一隻可愛的貓咪。

    “貓咪!”小娃娃本來癟嘴就要哭,這會兒也顧不上了,舉起小胳膊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要抱抱。

    “粱兒!”南寧已經沖了過來,一把抱住小娃娃,戒備的看著楚辭。

    楚辭無趣的松了手。

 第一百零五章

    </script>    “阿娘?”小娃娃根本不明白他的阿娘為什麼這麼緊張,只能癟癟嘴,老老實實不說話了。

    南寧對著楚辭笑了笑,“謝謝太上皇救了粱兒。”

    “沒關係。”楚辭也不討厭小孩子,就算他是南寧的孩子,楚辭也沒有什麼偏見。

    況且楚辭還看出來了,南寧非常在意這個孩子,稚子何辜,楚辭的並不想讓上一代的恩怨波及到了下一帶。

    顯然南寧並不這麼認為,就算嘴裡道著謝,眼中的防備卻一絲不少。

    現在,兒子就是她的命根子,南寧終於體會到了生活的艱辛,哪怕她貴為公主,享受著高高在上的身份,她的人生還是不能十全十美。

    不過南寧始終是南寧,嬌橫跋扈,她不需要向任何人低頭。

 

    “甯兒,把粱兒帶過來。”太皇太后這會兒終於不再將眼神落在她精美的指甲上,分了一點給楚辭。

    楚辭就抬起頭,他倒是想看看,太皇太后今兒又在賣什麼關子。

    很快,楚辭就知道了。

    太皇太后先是和命婦們說了一會兒話,沒過一會兒,殿外就傳進來一些女子的嬌笑聲。

    楚辭也跟著好奇的打量,他注意到身邊有不少女孩子聽到外頭的動靜,臉色變得很不好看。

    首先進來的是兩個手挽手的女孩子,楚辭眼睛一亮,這兩個女孩子都是不可多得的美人。雖然楚辭和她們性別不太合適,不過美麗是共通的,沒有阻礙。

    而後這兩個俏麗少女身後就跟了另外一些女孩子,看得出來身份都十分不一般,要不然也不會讓這麼多人等著她們了。

    “見過太皇太后娘娘,見過太上皇。”女孩子們雖然驚訝於突然出現在這裡的楚辭,不過想來應該已經有人提醒過她們,所以也不曾怯場和失儀。

    “安和來啦,還有柔姐兒,快,快過來讓哀家好好看看。”太皇太后聽見這宛如黃鸝般的嗓音,十分的高興。

    那兩個為首的少女就大著膽子走到了太皇太后身邊,一人挽住了她一隻胳膊。

    “皇祖母,阿柔好想您。”那個穿鵝黃色紗裙的少女就率先開口了。

    “是啊是啊,皇祖母,安和也想您。”穿綠紗的那個少女也不落人後。

    “好好,哀家當然也想你們這些出了宮就想不起哀家的小混蛋。”

    “皇祖母,我們可沒有。”兩個少女就嬌嬌的反駁。

    太皇太后被她們哄得眉開眼笑。

    上面那頭其樂融融,下面的人卻差點將指甲都摳破了。

    楚辭看著她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就有點牙酸。

    不過他好歹知道了安和是誰。

    安和是誰?不就是安和郡主嗎?

    楚辭瞅著如今安和這萬事不愁,千事不缺的安和郡主,很難想像要將她同當年那個和姐姐一起入京,卻直接淪落成了配菜,還是那種只能倒垃圾箱的配菜的樣子。

    如今她身上穿的,髮髻上戴的,哪一樣不是價值不知道幾何的寶貝?

    當年風光無限,只認為自己只是來走一個過場,最終居然丟了郡主身份的安寧,如今還不是只能又恨又怨的當自己是苦主?

    安和熬出了頭,就算她並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熬出來的,就像享受天下掉下來的餡餅兒似的,沒準兒張開嘴巴,運氣就好了。

    她當然不知道,曾經扶持她坐上郡主的寶座的,可是不止一兩個。

    可惜就算安和不知道,她卻也能夠大致的猜出來。

    她可能只是一枚棋子,一枚大人物們下棋的棋子。不過嘛,誰說棋子就不能高高興興的?她還真就能從裡面扣出一些好處的。

    安和心裡頭想著,面兒上的笑容更加溫婉動人。

    “來,看看,這是哀家的侄女兒。”太皇太后摟著另外一個女孩兒。

    這女孩兒剛剛被太皇太后介紹出來,馬上就紅了臉。

    周雨柔就是太皇太后娘家二哥的小女兒,二房的嫡長女,上頭還有幾個哥哥,堂兄堂弟也是不少的。

    周雨柔出生的時候很合適,正好是周家有了男丁,並且男丁還很充足的時候。

    大家摸慣了帶把兒的,冷不丁一個可愛的丫頭片子出生了,馬上成為了全家人的掌上明珠。

    可以說,周雨柔就是被從小寵到大的,這會兒,周雨柔將要延續自己的風光。

    “周小姐生得真好。”

    別管是真心還是假意,這會兒,眾人倒是嘴巴甜滋滋的,哄得周雨柔心花怒放。

    不過她依舊矜持著,一點異色不露,讓在場的人又暗自讚歎她的寵辱不驚。

    當然,至於私下裡是怎麼把這位小姐在心裡碾成渣渣的,這種事情自己想想就行了。

    “皇上駕到!”

    就在這太慈殿裡頭“其樂融融”的時候,司禮太監尖利的嗓門兒嚇得在場的人都抖了抖。

    “喲,皇上來啦!”

    太皇太后拍著周雨柔的手,眼睛閃過一道亮光。

    周雨柔也聽見了,她甚至比太皇太后還要激動,手中的帕子都絞緊了一些。

    安和嘴角微微翹起,太皇太后後來幾乎都沒有搭理她,她倒也不討人煩,自己安安靜靜坐在了那裡,好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楚辭腦海裡閃過什麼,不過他還來不及深思,就被重重的腳步聲引走了思緒。

    楚軒似乎是慌慌張張的就過來了,身上的朝服也沒有換下,頭上還帶著重重的冠冕。

    “見過母后,太上皇。”楚軒也像模像樣的見禮,目光落在楚辭身上,發現楚辭老神在的坐在那裡呢,焦灼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下來了。

    楚辭被楚軒看得頭皮發麻,這小白眼兒狼是個什麼意思?

    若是能避著楚軒一些,楚辭是一點都不會猶豫。

    可惜這會兒並不能,楚辭只好撇開了頭,不去直視那雙火熱熱的眼睛。

    “見過皇上。”太慈殿又是一片問候。

    “免禮吧。”楚軒也不在意,不等太皇太后發話,就自己尋了一張板凳,坐在了楚辭的旁邊。

    楚辭嫌棄的往旁邊挪了挪,楚軒好像沒看見似的,整個人別提有多正經。

    太皇太后的目光掃過來,楚軒臉色沒變,居然從袖子裡面掏出了一個小包裹,偷偷摸摸往楚辭跟前放。

    這偷偷摸摸也忒“光明正大”了,楚軒幾乎是當著所有人的面給他遞了東西。

    楚辭嘴角抽了抽,那小包簡直就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最後楊柳偷偷摸摸走上來,拿走了那個小包裹。

    楚軒雖然不太滿意,還是沒有更多的動作了,這讓楚辭好好松了一口氣。

    “皇上,來看看,這是哀家的侄女兒。”太皇太后也覺得氣氛詭異,雖然還認為時候不對,現在也只能硬著頭皮繼續了。

    在場的都是人精兒,太皇太后一發話,大家哪裡還有不明白的樣子?太皇太后這是想要做媒人啊。

    周雨柔羞澀的低下了頭。

    當今聖上雖然年齡不大,不過卻天資聰穎,如今早早掌握了朝政,正真做了主宰了。

    這樣的男子,別說她們這些小姑娘了,就算是早已經成了家的夫人們,芳心也沒發平靜。

    “哦。”楚軒應了一聲,抬眸掃了一眼周雨柔,又轉開了頭,“馬馬虎虎吧。”

    周雨柔臉色一白。

    她沒有想到,楚軒對她說的第一句話,居然是這樣的!

    太皇太后早就已經洩露出了一些意思,周雨柔知道,她將來的夫君必定不是一般人,還很有可能是……

    哪個女孩不想嫁給大英雄?

    周雨柔一直在幻想,她以後的夫君會是多麼的強大,對麼的令人敬畏,連帶著她。

    可是,現在楚軒的第一句話,就讓她有些抬不起頭了。什麼叫“馬馬虎虎”?

    她是京城出了名的才女,美人,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過“馬馬虎虎”這個詞。

    就算周雨柔並沒有聽見周圍人的嘲笑聲,她還是覺得面皮泛紅,楚軒這一句話和直接扇她一耳光沒有什麼兩樣。

    “你這孩子,還是這麼喜歡開玩笑。”太皇太后不得不出來圓場了。

    楚軒淡淡的掃了一眼太皇太后,“朕可沒有開玩笑。”

    太皇太后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

    楚軒還有許多話想要說,不過想到他還在太慈殿,而且楚辭就在他身邊,楚軒就勉強按捺住了。

    太皇太后臉都青了,她握著周雨柔的手,發現這會兒周雨柔的手已經變得冰涼了,還微微在發著抖。

    拍了拍周雨柔的手背,給了她一些力量,太皇太后就緊緊盯著楚軒。

    “那麼,皇上,你說,什麼樣的女子才能夠有幸入得您的眼?”

    楚軒呷了呷嘴,似乎是在回味,“首先,他一定要長得好看。”

    周雨柔臉色更加慘白。

    “而後,脾氣要對朕的胃口。”

    太皇太后點點頭,認同道,“沒錯,這也是應該的。”她對周雨柔十分的有信心,周雨柔從來沒有讓她多操心。

 

    “當然,最重要的便是,朕得要喜歡他,愛他。”楚軒補充。

    太皇太后的臉色徹底鬆懈下來了,她對周雨柔相當的有信心。握著周雨柔的手,太皇太后滿意極了。

    她根本沒有發現周雨柔已經搖搖欲墜。

 第一百零六章

    周雨柔可沒有太皇太后那麼大的信心,那個人剛剛才嫌棄過她,又怎麼可能馬上說出違背自己意思的話?

    她看著楚軒,一口白牙快要咬出了血,她就沒有受過這麼的的侮辱!

    周家是太皇太后的娘家,這些年一直位高權重,哪怕皇帝換了好幾個,周家的地位都沒有動搖過,可謂是根深地固。

    看吧,哪怕是當年的先皇,還不是娶了周家的女兒做皇后?

    周雨柔是周家最高貴的嫡女,一舉一動皆是代表著整個家族的臉面,在她看來,她就是為了那個位置而生的。

    若不是她出生得晚了些,當年,合該就是她嫁給楚辭,成為楚辭的皇后。不過若是周雨柔提前出生,年齡和楚辭也配得上,她也是不會嫁給楚辭的,畢竟楚辭“名不正言不順”。而楚軒可就不同了,他可是先皇唯一留下的血脈。

    就算坊間傳言楚辭是先皇的私生子,可是沒有先皇的承認,他就什麼也算不上。

    周雨柔死死咬著嘴唇,低下頭來,緊緊盯著自己裙子上繡的一朵蘭花,她不能在這麼多人面前失態,她是周家的嫡女!

    安和理離得周雨柔最近,把她的神色盡收眼底,她輕輕抬起一直皓腕,拿帕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掩去了嘴角一絲嘲諷的笑容。

    周家女又怎麼樣?還不就是個女兒。

    沒人能夠比她作為一個嫡女瞭解,一旦背後沒有了支持,失去了利用的價值,自個兒的下場會有多慘。

    同樣身為鎮南王的女兒,她的姐姐安寧從一出生就高高在上,得盡了父王和母后的寵愛,連哥哥都好像只有她一個妹妹一般。她也是哥哥的妹妹,哥哥卻從來不肯多看她一眼。她也是安寧的妹妹,卻一直被那個早早把自己當成了郡主的姐姐看不起,他們還是親姐妹呢。

    所以她哪怕和周雨柔要好著,卻還是看不起她,周雨柔把自己看得太高了,所以受不得一丁點的委屈和打擊,人呐,有自知之明最好。

    安和擦了汗珠,面上輕輕掛著些手足無措的神色,她就是那個膽小怕事,哪怕貴為郡主,還是有些上不了檯面。

    楚軒一直注意著楚辭的神色。

    楚辭在聽到楚軒所說的那些話以後就有些不自在,屁股東西擱了釘子似的,坐也坐不穩了,直想走人。

    可惜,這麼多人在這裡,他也不好走。再說了,明明是那小白眼兒狼在那裡唧唧歪歪,他走了算什麼?

    好歹也是個活了幾輩子的老年人了,楚辭心裡不平靜,臉上還是淡定的很,低垂著眼簾,跟什麼也沒有聽見似的。甚至他還露出些若有所思的神色,抬起頭來,輕輕在人群裡頭掃視了一圈,似乎在評估著什麼。

    這可把這些小姑娘們給看得害羞了。

    太皇太后今兒留下來的人,除了長輩兒們,一溜煙的都是些花樣年華,嫩得能夠掐出水來的,年齡事宜,尚未婚配的小姑娘,將要拉配郎的心思表現得十分明顯。

    而且就算一開始長輩們只以為自己想多了,在太皇太后拉出自個兒侄女兒以後,大家都心知肚明瞭。

    這皇上的後宮裡頭現在可是一個人都沒有呢。

    楚辭當年的婚事也是尷尬的很,身份合適的,人家根本不願意將女人嫁過來,地位低一點的,就賣女兒一般想要將自家的孩子塞進來。

    楚辭本就不太願意娶妻,先皇那裡又不好推脫,被選中的還不情不願,還好他自己找到了袁太妃,不然還不知道有多少麻煩事兒。

    到了楚軒這裡就大大的不同了。

    楚辭目光所過之處,引得女孩子們個個嬌羞無限,裝模作樣要往身邊的長輩身後頭躲。可是這躲又躲得到哪裡去呢?大家都坐著呢。

    不過是讓一雙秋水瞼瞳更加含情默默含羞帶臊,少女的羞澀外加小小的期待,那可當真是活色生香。

    楚辭果然就看得津津有味了,還是那句話,就算性別不合適,也不妨礙他欣賞美麗。這裡的女孩子們個個天生麗質,活潑動人,他又不是木頭,也不是色胚,多看幾眼養養眼。

    楚軒本來撇到了楚辭眼中的一點異色,心中還抱有期待,覺得他的一番表白雖然沒有取得好的效果,至少沒有白白浪費。現在好了,眼見著楚辭居然去看這裡一群群的狐媚子了,眼珠子都不帶轉的,能不把他給氣得半死?

    真是要氣炸肺了!

    楚軒簡直想將楚辭的臉掰過來,只讓他看自己一個,又或者將這些花枝招展的女人全部都扔出去,打扮得這麼豔麗,到底是想勾引誰?

    他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很難看。

    偏偏太皇太后根本沒有注意到,還在那裡說楚軒的年紀也到了,合該好好考慮一下終生大事,話裡頭明裡暗裡都在表明她的侄兒正合適。

    “有勞母后操心了。”楚軒面無表情的打斷了太皇太后的話,“朕覺得自己的年齡還小,還是應該多多把心思放在國事上,不可過多的分心了。”這話說得陰陽怪氣的,就差指著太皇太后的鼻子說你丫就別鹹吃蘿蔔淡操心了,他不需要。

    太皇太后這些年被楚辭和楚軒堵了太多的心,這會兒已經算是屈尊降貴關心楚軒了,卻被他這樣直直的頂撞,臉色一下子就變得非常不好看。

    她捏著周雨柔的小手,保養得宜,染著鳳仙花兒汁兒的指甲深深掐進了周雨柔雪白細膩的皮膚裡,疼得周雨柔臉都白了。

    “哼,皇上這是嫌哀家多管閒事兒了?”

    “怎麼會?母后有這樣的心思,兒臣也榮幸的很。”楚軒讓自己不去看楚辭,忍著酸氣兒回答太皇太后,這臉上和語氣裡就沒有半點“榮幸”了。

    太皇太后和皇帝的交鋒終於讓在場春心蕩漾的少女們收斂了一些心思。她們本以皇后的位置輪不上,貴、淑、德、賢四妃之一總該有她們的位置了吧?可是現在看來,皇上根本沒有要娶妃的意思,那她們怎麼辦?

    不少姑娘就急了,畢竟她們有些年齡已經不算小了,及笄了的也有好幾個了。一直拖延著婚事,自然也是打著往上走的意思,她們耽擱不起。

    姑娘們就向長輩們示意,她們的長輩可是比姑娘們還急。家裡的閨女年齡越大越不值錢,早前揣著當寶貝兒捂住,最後砸手上了,丟人的可是自家。

    “皇上,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就算是成婚,對男兒也不會有什麼拖礙,家裡多了賢內助,小日子也和和美-美過起來了,多好啊。”一個年紀最長的婦人就開口了。

    在場的也只有她最有資格說話,連太皇太后出嫁前都要叫她一聲太奶奶的。

    眾人就眼巴巴的等著楚軒說話。

    楚軒看了一眼老婦人,“老夫人,這話也得因人而異嘛。”楚軒輕佻的在眾女身上挑剔了一番,“朕正是那貪花好色之人,一旦身邊有了軟香溫玉,就會留戀花叢,樂不思蜀,不思進取了。到時候被太傅說教了,那可怎麼辦?”

    楚軒擺出了這副無恥至極的態度,別說,還真唬得住人,誰也擔當不起害得皇帝變得墮落荒唐的名頭。

    老婦人被楚辭噎得心肝兒都疼了,嘴唇哆嗦了一下,手背上的青筋都在蹦。

    “祖母!”她身邊的女孩子發現老婦人的不對勁,驚呼一聲,趕緊伸手扶住了老人,就是一副泫然欲泣,梨花帶雨的模樣了。

    “皇上。”楚辭有些不高興的聲音響起,“林夫人是烈士遺孀,不可如此無禮。”

    楚軒嗆聲的老婦人,正是一位戰死沙場的將士的遺孀,楚辭一向尊敬這些人,楚軒態度十分不好,楚辭看著有些不贊同。

    就算三觀不和,也犯不著這般吧?

    楚軒被楚辭一喝,撇撇嘴,委委屈屈的瞪了楚辭一眼,囂張的氣焰一下子沒了,就像鬧脾氣的貓兒被順了毛一樣

    楚辭被楚軒瞪得無語,這小子還真是討人嫌的很。

    隨即楚辭又好聲好氣和老婦人說了幾句話,這才讓老婦人平靜了一些。

    不過老婦人心裡還是有些不痛快,就打著身體不舒服的名頭,帶著她的孫女兒就走了。

    楚辭斜了一眼楚軒,不明白他為什麼就這麼輕易放棄了老婦人這一手助力。

    上輩子他不知道楚軒到底娶了誰,但是聽說一次就封了一後三妃,具體是誰他就不清楚了,橫豎不過那麼幾個身份合適又有必要的家族。

    楚軒根本沒有理解到楚辭斜他的意思,只當楚辭在給他拋媚眼兒,捧著一顆激烈跳動的小心臟,激動得頭上都冒了汗。

    “辭……”他本想表達一下激動,不過馬上想到場合並不合適,到嘴的話轉了一圈兒又回到了肚子裡頭。

    太皇太后被這麼明晃晃的無視,一雙美眸都要噴火,手下更加用力,周雨柔這麼個嬌滴滴的小姑娘終於受不了了,“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姑姑,疼。”周雨柔淚眼婆娑。

    太皇太后被這突然響起來的哭聲嚇得心裡一個咯噔,低下頭一看,只見周雨柔一隻嬌嫩的手背都被她掐出血來了。

 第一百零七章

    </script>

    太皇太后被燙著了似的鬆開了手,她知道自己有點不夠冷靜了。

    “母后。”南寧抱著兒子,這會兒也不得不開口了,“您是不是身子還沒有好全?這些年母后您身子弱得厲害,可得要好好保重一些。”

    南寧這話給了太皇太后臺階下,她順勢扶了扶額,做出一點疲憊虛弱的模樣來。

    “哀家是還有點不舒服,這兩天頭有點疼。”

    周雨柔還在啜泣,她的手疼死了。

    太皇太后看向周雨柔,“柔兒,是哀家不好,手上的力氣大了點。”

    明明是溫柔的嗓音,聽在周雨柔耳中,卻仿佛淬了寒霜一樣讓她混身上下冷了一個透徹。

    她還張著嘴,濡濕的睫毛一顫一顫的,分外惹人憐惜。可惜這裡就沒有憐惜她的人。

    她茫然的抬頭去看楚軒,仿佛楚軒才是她的主心骨,這個動作讓太皇太后的目光就冷了下來。

    這還沒有成為皇后呢,就不把她這個太皇太后放在眼中了。

    周雨柔沒有發現,太皇太后鬆開了安撫她的手。甚至她當成救星的皇帝,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她。

    “哀家乏了。”太皇太后疲倦的揮了揮手,“你們都先退下吧。”太皇太后下了逐客令。

    “皇祖母。”南寧懷裡的小娃娃睜大了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她。小娃娃十分瘦弱,小臉只有巴掌大,明顯比同齡的孩子小了一圈。

    他的其中一條腿比另一條腿細,比另一條腿更沒有力氣,他是個瘸子,以後再不能有更大的出息了。

    太皇太后原本溫和了一點的心又重新變得冷寂,她移開視線,不再去看那小娃娃。

    “……”小娃娃原本亮晶晶的眼睛變得黯淡了,小手可憐巴巴的瑟縮在一起。皇祖母嫌棄他了。五歲的小娃娃,已經能夠看懂大人眼中的同情和憐憫,嘲笑和冷漠。

    南寧抱緊了兒子,她覺得很冷,忍不住有些瑟瑟發抖,只有懷裡小小的熱源,才能讓她不至於凍僵。

    “阿娘。”一隻柔軟的小手摸了摸她的臉南明寧抿了抿嘴角,“粱兒乖,皇祖母身體不舒服,我們要讓皇祖母好好休息。粱兒是乖孩子,要聽話的對不對?”

    小娃娃直直的看著他娘,認真的點了點頭,“粱兒聽話,不打擾皇祖母。”

    “恩。”南寧心中酸澀,一隻手抬了抬,將小娃娃交給了身後的乳母。

    “母后,南寧扶您回去休息吧。”南寧攙扶住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順勢扶住南寧的胳膊,“辛苦哀家的南寧了。”

    太皇太后的意思很明顯了,還在猶猶豫豫不願意離去的眾人只得強忍住失望,掃了一眼話題中心的皇上,見皇上沒有任何反應,知道她們的目的都是達不成了,只好帶著身邊小輩離開了太慈殿。

    楚辭也起身準備離開,他不經意間掃了一眼太皇太后的方向,那乳娘抱著孩子跟在太皇太后和南寧身後,南寧扶住太皇太后,也不忘記時時刻刻去看一眼她的兒子。

    她眉目間的戾氣少了很多,反而多了一些為人母的慈愛,眉眼溫和了很多。只是眉心也多了許多以往沒有上豎紋,大概是經常皺眉,十分焦慮的緣故。至於南寧焦慮的原因,大概只有她的兒子了吧。

    每個人都是會變的,楚辭想,生活讓自以為是,嬌橫跋扈的南寧公主也變成了尋常人。

    楚辭起身離開了。

    楚軒見楚辭走了,趕緊起身追了上去,“辭辭,等等我。”

    楚軒說得大聲,讓前面的楚辭僵了僵,腳步變得更快了。

    楚軒只好大呼小叫的繼續追。

    周雨柔愣愣的看著楚辭離開,她就不明白了,為什麼大家突然都走了呢?

    忽然有人碰了碰她的胳膊,周雨柔抬頭一看,是安和郡主。

    安和擔憂的看著她,“柔姐姐,你沒事吧?太皇太后娘娘身體不舒服,我們還是先回去吧,不要打擾太皇太后娘娘休息。”

    周雨柔仿佛現在才如夢初醒,她急急的看向里間,帷幕遮擋了她的視線,什麼也看不真切。

    “姑姑病了,我,我得要去看看她。”說完,周雨柔就拋下安和,著急的想要往裡面走。

    “姑娘請止步。”兩個嬤嬤攔住了周雨柔,“太皇太后需要靜養,姑娘還是先回家去吧。”

    “胡說!”周雨柔氣急敗壞,“我要去看姑姑,你們兩個賤婢也敢攔我!”

    兩個嬤嬤神色不愉,“姑娘別為難老奴,老奴也只是奉命行事,還請姑娘擔待一些。”

    “你們!”周雨柔面上急色愈顯,“姑姑,姑姑!”她朝著殿內大喊。

    兩個嬤嬤臉色更加難看,對視一眼,下定了決心。

    周雨柔只覺眼前一花,已經被一個老嬤嬤捂住了嘴巴,她的身體也被一雙胳膊給抱住了,完全動彈不得。

    “嗚嗚……”周雨柔驚駭的瞪大眼。

    “姑娘,得罪了。”嬤嬤說完就帶著周雨柔往外走,周雨柔反抗不了,只能眼睜睜這樣被攜了出去。

    安和焦急的追了上去,很快就氣喘吁吁被落在了後面。

    “真是個蠢貨。”追到走廊拐角,前面的人已經不見了,安和慢下腳步,慢吞吞走了幾步。

    “算了。”安和撇撇嘴角,大概想到了什麼不愉快的事情,面上帶著一點煩躁。

    她往前又走了幾步,最終神色變換看幾下,還是歎了一口氣,轉身拐上了另外一個方向。

    ……

    “辭辭,你等等我,等等我。”楚軒也不嫌丟人,一路追一路喊。

    經過的宮女兒太監們,個個把腦袋垂到了胸膛前面,他們什麼也沒有看見,什麼也沒有聽見!

    楚辭終於忍不住了,豁然轉身,怒瞪著楚軒,“你不嫌丟人,寡人還覺得沒面子!皇上,你能不能注意點臉面問題?”

    楚軒心道他若是注意臉面的問題,就得準備一輩子打光棍兒了,哪裡還能將相好弄到手?當然,這話他是不會說給楚辭聽的,否則倒楣的也是他自己。

    “辭辭,你別跑,你不跑我就不追了。”楚軒就大喊。

    不跑?不跑給人當猴子參觀嗎?

    楚辭撇撇嘴,腳下動作更快。

    他這本事也是在小南山練出來的,若是跑得不夠快,非得要被那些個不要臉,連外甥也要下手的叔伯們弄得半死不活。

    楊柳和芍藥一開始還能跟上,沒過一會兒,芍藥就已經粉面煞白,氣喘吁吁了。芍藥已經不算普通的宮女,此時此刻要跟上主子還是夠嗆。

    很快她就很有自知自明的停了下來,恢復著自己的狼狽。

    楊柳想了想,也跟著停下了腳步。

    雖然他心中萬分不願意,但是他還是明白,主子的事他摻和不進去。

    縱然萬分的不甘心,他現在也只能停下來。

    芍藥看了看身邊人,抿了抿嘴角。

    “芍藥姑姑……”等了一會兒,才有一批小宮女太監追了上來。

    芍藥看了他們一眼,“我們先回太和殿吧。”

    “皇上呢?”眾人心中大大的疑問。可惜芍藥沒打算解釋,眾人當然就不敢多問,乖乖聽話的簇擁著芍藥打道回府了。

    楊柳也沒有在意,他望了一眼楚辭消失的方向,想了想,往棲鳳閣走了。

    ……

    “你打算跟到什麼時候?”都繞著皇宮跑了兩圈了,楚辭還是沒能甩掉身後的狗皮膏藥,這會兒耐心和體力也差不多都告磬了。

    楚軒明明拖著繁複的龍袍,這會兒居然臉不紅氣不喘,“辭辭,我該問你,你什麼時候願意停下來?”

    楚辭氣得冒煙,深深了喘了幾口氣兒,“我就不願意了怎麼著?”

    楚軒無奈的朝楚辭揮揮手,“辭辭,你也累了,不如我們找個地方歇一歇,吃些點心,再喝點茶水,好不好?”

    他這話說得耐心,哄小孩兒似的。

    楚辭原本還有些意動,不過很快反應過來,嘴角抽了抽,“你這是什麼意思?”

    楚軒滿眼遺憾,不死心道,“想帶你去喝茶吃點心。”

    “還是算了。”楚辭搖搖頭,“寡人不想同你一起去,寡人怕自己沒有胃口。”

    楚軒大受打擊。

    “那微臣請兩位陛下喝兩杯清茶可否?”一道飄飄的嗓音輕輕柔柔的插了進來。

    楚辭和楚軒尋聲望去,正好看見冷冷清清,飄渺得不像凡人的男子站在離他們不遠的一棵樹下。

    “國師大人?”楚辭驚訝的睜大了眼睛,往四處看了看,楚辭這才發現,原來他為了甩到楚軒,竟然跑到了觀星閣了。

    這裡是國師的地盤兒,見到他也不奇怪。

    “國師大人。”楚辭就朝國師點點頭。

    “陛下請?”國師淡淡一笑,廣袖翻飛,整個人都在發光似的。

    楚辭就被這輕飄飄的一個笑容給鎮住了,國師可長得真好看,笑起來就更好看了。

    楚軒卻一點也沒有注意到國師的魅力,他眼見著楚辭被國師一個笑容勾去了魂兒,一張臉黑得像塊炭。

    “哼!”楚軒重重的哼了一聲,將魂兒都飛起來的楚辭拉回了神智。

    楚辭面上發紅,他掩飾性的咳了咳,“既然是國師大人的邀請,寡人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還是別從命了,恭敬著吧!”楚軒在心裡大叫。

 第一百零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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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軒當然不可能放任楚辭和國師單獨一起喝茶,除非他是傻了。

    三個人就這麼傻愣愣的坐在了一起。

    國師靜靜的坐著,一雙似乎能夠看透一切的眼睛溫潤如水。

    楚軒卻火大的瞪著一雙眼睛,跟個發脾氣的牛犢子一樣。

    楚辭有點尷尬,他不好意思的朝國師笑了笑,卻惹來楚軒重重的“哼”了一聲,讓楚辭更加尷尬了。

    “微臣還未曾恭喜太上皇,您身體康健了。”國師冷冷清清的嗓音讓楚辭的耳朵都酥麻了一半。

    果然最難消受美人恩!

    楚辭被迷得五迷三道的,一雙眼睛直勾勾的往人家國師身上瞄,還不帶掩飾的。

    “謝謝國師大人的關心了。”楚辭笑眯眯的對國師的關心表示了感謝,若是國師大人能夠用點更加實際的行動再來表示一下關心,楚辭也是不介意的。

    楚軒可以說是比楚辭都瞭解他自己,這會兒見著楚辭的神色,就差不多猜到楚辭心裡在打著什麼小九九了,差點把自己給氣暈。

    簡直就是色令智昏!楚軒一張臉氣得漲紅了,恨不得撓花了國師那張小白臉,再把楚辭的眼睛用帕子綁起來,堅決不讓他多看別人一眼。

    楚辭還在胡思亂想,想入非非,半點沒有注意到楚軒陰沉的神色。

    國師倒是注意到了,嘴角微微的翹起了一點,卻抬手慢吞吞捧起了茶杯。

    這一連串細小的動作在楚辭眼中就是放慢了的美景,看得他眼都不帶眨一下的。

    楚軒腦袋裡面又炸開了。

    他當然知道他的辭辭喜歡漂亮的東西,追逐於美,是人的天性,而且楚辭目光清澈,只是純粹的欣賞,和一些暗搓搓的幻想而已。要他真的做出什麼來,那也是不可能的事,可是,楚軒心裡還是難受的要命。

    他也長得不差啊,為什麼辭辭就不肯看他?他願意每天都讓辭辭看,還可以隨了辭辭的心意,讓他想做什麼做什麼!

    楚辭也不曉得,身邊有一個巴不得扒光了自己給他看的人。

    只是這會兒楚軒的目光實在是太過火熱和哀怨,想讓楚辭忽略都不行了。

    “你……”楚辭猶猶豫豫的看著楚軒,“皇上若是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不如宣個太醫看看?”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了,不知道的人還得以為皇上生了什麼大病呢。

    楚軒:“……”

    他這麼努力的瞪,到底都是為了誰?

    國師輕輕哼笑了一聲,聲音低得馬上就消失了,可惜還是被在場的人聽了個正著。

    楚辭是一臉驚訝之色,楚軒卻是羞惱了。

    “國師似乎很閑?”楚軒將目光轉移到國師身上,不看楚辭,他覺得他能夠多活幾年。

    “陛下何出此意?”國師輕輕轉動著手中的茶盞,明明做著十分悠閒的事兒,語氣卻無比的認真正直,一點看不出這人明明在睜著眼睛說瞎話。

    楚軒抽了抽嘴角,“朕只是隨口一說,也不知道國師大人有沒有安排好半個月以後的祭祀?”

    國師大人依舊雲淡風輕,“這就不勞陛下提醒了,微臣心中有數。”

    這兩個人一個火氣十足,一個四兩撥千斤,誰勝誰負一目了然。

    “希望國師到時候不要出錯就好。”每年的皇家祭祀都十分重要,這回還添上了太皇太后的壽宴,本來就忙上加忙了。

    楚軒見國師這麼悠閒,心裡暗暗發誓,定要給他多找點事情來做,省得他一天到晚來撩撥他的辭辭。

    國師撇了楚軒一眼,似乎已經全然看透了他的心思,這讓楚軒差點當場紅了面皮,畢竟他還是很在乎自己的面子的。

    楚辭就成了圍觀楚軒和國師掐架的人,當然,還是楚軒單方面掐的。

    不免覺得有些無趣,好好的氣氛全部都沒有了。

    “寡人突然想起還有點私事沒有做完,就先告辭了。”楚辭有點意興闌珊,揮揮袖子,直接走人。下回再來找國師喝茶談人生吧,一定不能讓楚軒知道。

    楚辭這樣想著,居然真的丟下了兩個人,大搖大擺的走了。

    楚軒愣了一下,趕緊站起來就追,國師只淡淡的看著他們的身影,也沒有挽留。

    他本就是一時興起,正好瞧見了楚辭,就將他請進來的。多了一個楚軒,他也不在意。

    只是……

    國師輕輕的抬起了右手,左手撩起了廣袖子。

    從剛才放下茶杯以後,他就一直在掐算。此時他的右手手指正以一種奇怪的姿勢扭曲著,指尖還抽搐不止。

    他可沒有想到,只是一個簡單的掐算,並沒有洩露什麼天機,卻已經成了這樣了。

    到底有什麼秘密?

    國師用左手一把握住了自己的右手,閉上了眼睛,臉色有點發白。直到一盞茶的時間以後,他才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看來,是時候回一趟慈濟寺了。”國師自言自語著,將雙手收回了袖中。

 

    ……

    “辭辭,辭辭等等我!”楚軒大呼小叫。

    楚辭差點掩面而去,那小白眼兒狼實在是太不講究了。

    “所以你就躲到臣妾這裡來了?”太妃娘娘整個人橫臥在了美人榻上,瀑布般的髮絲兒鋪了半邊褥子。

    她嗔了楚辭一眼,上挑的眉眼美得驚人。

    楚辭討好的幫太妃娘娘捏了捏肩膀,“好姐姐,說什麼你也不能趕我走。”

    太妃娘娘不雅的翻了一個白眼,“瞧你這點出息。”

    楚辭繼續嘿嘿裝傻,被太妃娘娘不輕不重的打趣幾句,總比老是被楚軒追在後頭,成了整個皇宮被看戲的猴子好。

    楚辭那點心思被太妃娘娘看了個透徹,這會兒當然也不會趕楚辭走了。

    “娘娘,幾位夫人又來了。”煙兒嘟著小嘴進了屋子。

    “什麼夫人?”楚辭張口就問。

    太妃娘娘又給了楚辭一個白眼,“太慈殿那位說身子不舒服,太醫都叫了幾回,現在這時候,夫人帶著小姐們進宮,除了來我這裡,還能去哪兒?”

    楚辭恍然大悟。

    “等等。”楚辭趕緊叫停,“我先進去躲躲,姐姐你可別把我給漏出去了。”

    楚辭起身掀開簾子躲到屏風後面去了。

    袁太妃瞪了瞪那鯉魚戲荷的屏風,無奈的歎了一口氣。

    楚辭前腳剛剛藏好,後腳一個身材豐腴的婦人就踏了進來。

    “臣婦見過太妃娘娘。”那婦人笑盈盈的行了一個禮。

    袁令儀原本準備起身應付,誰知道看見這個婦人,原本準備掛起的淡笑一下就消失了,面上也變得十分冷淡。

    她又重新躺好了,“本宮還以為是誰,原來是袁三夫人。”

    那婦人見袁令儀神色十分淡漠,笑臉就有點掛不住了。

    “你這孩子,怎麼,見了三嬸兒也這麼冷淡呢?真是,都是一家人,還這麼見外。”

    袁令儀抿了抿嘴角,她根本不想和這婦人多說什麼話。

    這婦人正是她三叔的嫡妻,袁令儀本來應該稱一聲三嬸兒的。

    可惜這個三嬸可當真是好得很,當年將她弟弟扔在冷炕上的人其中之一就有她。

    嘴上說著是為了她好,卻行著那最惡毒不過的手段,這樣的親人,她巴不得沒有才好。

    見袁令儀的不說話,婦人就有點急了。

    “儀姐兒,你也這麼大年紀了,需得記著,咱們才是血親,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你可別還記著三嬸兒當年被豬油蒙了心做下的錯事兒,這麼多年了,你氣也該消了吧?”

    袁令儀皺了皺眉頭,“袁三夫人,本宮乃是堂堂的太妃,你儀姐兒儀姐兒的叫來叫去做什麼?還有沒有禮數了?”

    婦人一張臉就漲成了豬肝色,有心想要發火,可是想到自己來的目的,就只能暗暗忍下了這口氣。

    等著吧,不就是一隻不下蛋的母雞嗎?等她的女兒風光了以後,也該年老色衰失了寵愛了,看她以後還怎麼囂張?

    婦人繼續堆著笑容,“儀姐兒,話也不能這麼說,律法還講究一個人情呢,更何況……”

    “袁三夫人,你來的目的是什麼,直接說吧。”袁令儀才不想聽她的虛偽話。

    婦人被打斷了話很不高興,“是這樣的,儀姐兒,你堂妹今年也有十六了,還沒有婆家,人也生得極好,別說做個貴妃了,就是那皇后也使得。這樣吧,改天你帶你妹妹到皇上面前見見面,讓你妹妹有個機會在皇上面前表現表現。”

    見袁令儀瞪大了眼睛,婦人趕緊道“儀姐兒,你放心,等你妹妹以後富貴了,怎麼著也忘不了你,到時候她肯定會好好報答你這個姐姐的。”

    袁令儀覺得好笑,她也真的笑了,怪不得這個女人當年會想出把他弟弟扔在冷炕上,讓他神不知鬼不覺的病死這樣的愚蠢辦法,原來她真的只是一個腦子拎不清的女人。

    “袁三夫人,你說笑了。”這女人真的是在開玩笑,她以為她的女兒是天仙下凡嗎?

    而且,就算她的女兒當真是傾國傾城,美如天仙了,她又為什麼要幫這個忙?還指望她們報答,她現在還需要她們報答?真是笑死人了。

    楚辭坐在太妃娘娘的香床上,這會兒也被袁三夫人的話雷得目瞪口呆,他終於明白,太妃娘娘出閣之前,在袁家確實生活得很不容易。

 第一百零九章

    “待著別動。”楚辭正打算要出去替太妃娘娘撐腰,太妃娘娘已經率先開了口。

    袁三夫人愣住了,她不明白袁令儀為什麼突然這樣說。楚辭卻是明白的,抬了一半的屁股又坐回去了。

    既然太妃娘娘能夠自己搞定,他看著就行了。大抵這種家務事,袁令儀還是希望她自己去解決的。

    這時候的袁令儀也沒有什麼耐心了,若是她一早知道煙兒口中的夫人是誰,放都不會放她進來。

    自知做了錯事的煙兒可憐兮兮的站在一邊,想要插話,卻根本不知道該什麼辦,只好拼命低下頭,瞪著自己的腳尖。

    她哪裡知道娘娘和她家裡人關係這麼僵硬?那夫人還滿嘴娘娘的好話,煙兒明白自己這是被騙了。

    可惜錯誤已經造成,煙兒只想快點做些什麼來彌補。

    袁令儀送客的態度很明顯了,這時候煙兒就硬氣起來了,“這位夫人,您請吧。”煙兒走到袁三夫人身邊,恭恭敬敬,卻十分強硬的要她趕緊離開。

    袁三夫人這個時候當然捨不得走,“儀姐兒,你再好好考慮一下。你這些年了也沒個兒子,等將來你妹妹生了兒子,也把你當成親娘來供!”

    袁令儀的終於不耐煩了,“袁三夫人,本宮要休息了,你請回吧。”

    “儀姐兒!”袁三夫人尖叫,“你不要這麼固執,以後你沒個倚靠,還怎麼過得這麼風光?”

    “本宮如今過得風光,也不是靠的那些倚靠。”

    袁令儀擺擺手,煙兒馬上就叫了兩個身強力壯的老嬤嬤,一人一隻胳膊將人給拖了出去。

    “儀姐兒!”袁三夫人叫得更加厲害,“我是你三嬸,你不能這麼對我!”

    剩下的呼喊咒駡袁令儀已經聽不見了,可是她還是疲憊的揉了揉眉心,心中十分煩悶。

    楚辭走出來,捏了捏袁令儀的肩膀,“不想見她們的話,以後就不許他們進宮了。”楚辭安慰。

    袁令儀微微扯了扯嘴角,歎了一口氣,“這樣怕是不行。袁家現在只餘下二房和三房,他們還是姓袁,我不能給爺爺和父親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袁家抹黑。”

    若是不准袁家的女人進宮了,外人會怎麼想袁家?她丟不起那個人。

    楚辭也想到了這個問題,只能歎了一口氣。

    後宮因著太后的東風十分的熱鬧,作為執掌封印的袁太妃,她不得不為了太后的壽宴開始操勞準備。

    袁令儀雖然不是太后,但是這些年也算是兢兢業業了。後宮裡頭本來就沒有幾位主子,所以管理起算還算容易。

    只是太后壽宴畢竟是大事,袁令儀從來沒有主持過,這會兒就有點手忙腳亂了。

    可惜這件事楚辭幫不了她,他也沒有做過這樣的事。好在袁令儀並不是那個只能整日裝病躲清淨的太妃,骨子裡頭就有一股子狠勁兒。

    她大概也明白,之所以太皇太后對這個壽宴這麼重視,這麼挑剔,甚至都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也有在逼迫她的意思。

    看,太妃娘娘經驗不足,不能勝任這樣的大事吧?這樣的情況大概就是有想要逼她放棄鳳印的打算,袁令儀當然不會認輸。

    太妃娘娘磨刀霍霍準備大幹一場,太皇太后還在等著她服軟呢,誰知道沒過兩天,太妃娘娘竟然就將遠嫁閩南的明夕長公主給請過來了!

    這可把太皇太后給氣得夠嗆。

    “臣妾自知經驗不足,怕耽擱了母后的壽宴,所以臣妾就將斗膽就將長公主殿下給請來了,還好長公主不嫌棄臣妾蠢笨麻煩。”袁令儀說完就看向太皇太后,一副求表揚的神色,倒是顯露出了幾分兒女情態。

    太皇太后這時候還能對袁太妃說什麼?人家一口一個為了她,難不成她還能將人罵回去嗎?

    首座上那個明明衣著並不夠華麗,卻氣勢十足的老婦人十分有存在感。

    這微微有些富態的老婦人就是先皇的長姐明夕長公主,當年可是連先皇的面子都不肯給的。

    太皇太后嫁給先皇的時候,明夕長公主就成了她的噩夢。那個時候長公主還住在公主府,並沒有跟駙馬一起回他的家鄉。

    太皇太后完全沒辦法適應這位對弟弟的家事也管東管西的長公主,她甚至還被她立過規矩,讓自認出生名門的太皇太后受盡了屈辱。

    現在這位可以說是太皇太后根本不想回憶起的恥辱又回來了,這讓她華貴宮裝下的手臂都有些顫抖。

    “看來有些人是不想本公主回來了。”明夕長公主淡淡的撇了一眼太皇太后,保養得宜,還是顯得有些衰老的面容顯得有些冰冷。

    太皇太后勉強一笑,“此話怎講?長公主回來了,對大楚來說也是一件喜事兒。”

    當年明夕長公主突然宣佈要跟著駙馬離開,著實嚇壞了不少人。這放棄京城錦衣玉食,呼風喚雨的生活,和駙馬一輩子窩在一個小地方?沒人能夠想像長公主這樣的決定到底是因為什麼。

    明夕長公主扯了扯嘴角,也不打算揭穿太皇太后的言不由衷。

    一頓寒暄之後,太皇太后坐不住了,很快扶著額頭就說要回去休息。

    明夕長公主也不管太皇太后到底是真:不舒服,還是假不舒服,自然應允了她。

    花廳裡頭只剩下了長公主和袁令儀。

    氣氛就有點奇怪了。

    “長公主遠道而來,不如先去長福宮休息?”袁令儀小聲提議。

    長福宮是長公主曾經住過的寢殿,這會兒將長公主下榻的寢殿安排在那裡,也是袁令儀有心了。

    “恩。”明夕長公主點點頭仔細打量了一番袁令儀,點點頭,“你是個好孩子。”

    被誇讚了的袁令儀就很不好意思。

    袁令儀並沒有看見長公主眼中複雜的光芒。

    “正好,本公主也乏了。”長公主示意身後的嬤嬤扶她起來,“本公主現在要去休息,你告訴其他人,請安的事情挪到明天吧。”

    得了消息的楚辭和楚軒都在外頭等著要來請安了,畢竟長公主是長輩。顯然長公主也知道外頭有人在等著她,不過,她現在實在是沒有心情再見他們了。

    袁令儀一個人出了殿們。

    楚辭和楚軒見只有袁令儀一個人,都有點奇怪。

    “長公主呢?”楚辭就問。

    其實楚辭也被袁太妃的動作嚇了一跳。

    他為了躲著點楚軒,特意出宮去住了,根本沒想到太妃娘娘轉頭就請來了一座大山。

    明夕長公主可不單單是一位封號公主,她名下有封地,手裡還有私兵,而且數量還不少。當年這位公主就像男兒一般擁有不服輸的勁頭,甚至夢想是成為將軍。

    結果將軍沒有做成,反而扶持了先皇登基,所以她很得先皇敬重,甚至特意允許她養私兵。

    這位長公主混得可是比一些藩王都好。

    袁太妃搖搖頭,“長公主累了,現在要先休息。”

    楚辭“哦”了一聲,居然有點小小的松了一口氣。

    沒辦法,他實在是有點怕這位公主。

    其實楚辭也沒有見過這位長公主幾次,哪怕只是一些小小的宴會,楚辭對她也是驚鴻一瞥,就留下了心理陰影。

    那位公主的眼睛實在是太過淩厲,好像什麼也瞞不過她,也騙不了她。

    楚辭那會兒心裡頭慌慌張張的,又見到了這麼一個可怕的女人,能不反射性的敬畏害怕嗎?

    楚辭明明就在眼前,這會兒楚軒的神色卻十分的古怪,他甚至都沒有去糾纏楚辭,面色十分的糾結。

    聽到明夕長公主的名頭,楚軒就一直心裡不安。

    他真的很不喜歡這位皇姑姑。

    明明都是親人,那位長公主從來不允許他叫她一聲皇姑姑,只能冷冰冰的叫一聲“長公主”。

    楚軒心中更加明白,前世,就是這位明明已經不再年輕的長公主,拿著一把鋒利的槍對準了他。

    前世的事情他已經不想再回憶,這會兒楚軒勉強了許久,才讓自己平靜下來。

    “姐姐,你怎麼想起要將長公主請過來了?”回棲鳳閣的路上,楚辭還是忍不住問了。

    袁令儀一臉苦笑,“陛下,您自己說,長公主是有那麼好請的嗎?”

    事實上,袁令儀確實是想要找外援,可是從來沒有考慮過那位長公主。她本來是想請某一位浩命夫人來幫幫忙,兩位丞相的夫人也可以幫襯一下,哪裡知道明夕長公主的人就主動上門了。

    楚辭點點頭,“姐姐說的對,既然不是你請來的,那麼……”

    “是長公主自己過來的。”袁令儀苦笑。

    楚辭也只能訕訕的摸了摸鼻子,確實,那位長公主,連先皇都不一定請得動。現在她來了京城,也不知道目的到底是什麼。

    袁令儀還在苦笑,“既然長公主想要回京,也根本沒有人敢阻攔她,不知道為什麼她還要找一個由頭。”

    可不是,長公主自己就可以隨便回京,何必要打著袁太妃的名頭。

    袁令儀知道這話並不應該傳出去,但是她還是告訴了楚辭。在她心裡,楚辭更重要一些。

    “長公主應該是有她自己的打算吧。”楚辭只能這樣安慰袁令儀。

 第一百一十章

    楚辭知道長公主不喜歡他,從當年他剛剛被先皇帶進宮中的時候就知道。

    他多年沒有見過這位長公主了,長公主當然也很多年沒有見過他,可惜,長公主對楚辭的態度似乎從來都沒有變。

    就好比現在,楚軒跟著他一道兒來見長公主,最後只有楚軒被長公主身邊的人叫進去了,楚辭就直接被撂在了殿外。

    楚軒臉色也不太好,他甚至都不是很殷勤的糾纏著楚辭,反而神色微妙。

    “辭辭,你先回去吧,我自己進去就好。”楚軒怕楚辭沒有被長公主叫進去就一直在外頭等著遭罪,這會兒心裡安穩,還是記得提醒楚辭讓他別犯倔。

    楚辭點點頭,“你先進去吧,不用在意我。”他早就不會被長公主嫌棄的態度中傷了。以前不會,現在當然也不會。

    長公主對他的不喜可以說大家都看在眼中,曾經楚辭還因為這個引來了許多同情和幸災樂禍。

    人人都以為他一個小孩子被這樣光明正大毫不掩飾的厭惡和嫌棄一定會十分的傷心和自卑,事實上,楚辭也只是略微心塞了一陣子,就不大放在心上了。

    反正人家沒把他放在眼裡,他又何必上趕著讓人討厭呢?躲著就是。長公主出京之前,他就是這樣和她一直相安無事的。

    這會兒被晾著了,楚辭也沒生氣,瞅著楚軒一步三回頭的進去了,楚辭轉身,就在長公主的侍衛們目瞪口呆之中飄然而去,都不帶走一片雲彩來著。

    他早就已經不用再看長公主的臉色了,這會兒面子上的禮儀盡到了,長公主不接,不接就不接嘛。楚辭沒有半點心裡壓力。

    這邊楚辭走得瀟灑,那邊楚軒可就不太好受了。

    長公主休息得還不錯,這會兒精神也好了很多。

    楚軒木著一張臉見了禮,就冷著一張臉不說話了。

    長公主的一頭髮絲正被一個明眸皓齒的小丫頭梳理著,見到楚軒過來了,只是抬了抬眼皮。

    丫頭們一絲不苟,一點動靜都沒有發出,長公主一樣冷著臉,冷冰冰的從銅鏡中注視著楚軒。

    待髮絲整整齊齊被梳理好,長公主終於冷哼一聲,揮退了所有下人。

    “皇上翅膀硬了。”長公主開口就咄咄逼人,語氣中的冷硬誰都聽得出。

    楚軒靜靜的站著,任由長公主已經有了些風霜的面上毫不掩飾的刻薄朝他噴湧而出。

    長公主見楚軒這幅油鹽不進的樣子,胸膛急促的喘息著,保養得宜的指甲都差點掐斷了。

    “本公主真沒想到,以為是一隻貓崽子的傢伙,到頭來,竟然變成了狼崽子!”

    “多謝長公主的誇獎。”楚軒終於開口了,一開口就將長公主氣得夠嗆。

    “你到底想要做什麼?”長公主維持不住平靜了,她甚至面上帶了些許的焦躁。

    別以為一個太皇太后的壽宴就能讓她不遠千里從自己的地盤來到京城,她還沒有那麼閑。可是楚軒的手伸得太長,甚至伸進了她的私軍,她的兒子身邊!

    一想到兒子因為強佔民女,逼死了民女一家子,到頭來那個女子居然不見了,她就心焦得不行。

    萬一那個女子上京城來告禦狀,長公主還想要保下兒子,那可就難了。

    一旦兒子落到監察院的人手中,她想也不用想兒子最後會面對什麼。

    強勢了一輩子的長公主,冷酷無情了一輩子,到頭來,卻得了這樣一個兒子。可惜就算兒子爛泥扶不上牆,那也是她的兒子,她不允許他出任何事。

    “長公主您在說什麼?朕不太明白。”楚軒無辜的看著她。

    長公主氣得面色發白,她慣是不會認輸,哪怕被她掐住了命根子,她還是要維持住從容。

    其實她也不知道兒子那件事到底是不是中了人家的計。她兒子是被她寵得無法無天,但是也不會去做那樣明顯給人留下把柄的事情。稍微想了想最近京城的動作,又想到前段時候才秘密聯絡她的幾位藩王,她尚且還在猶豫,長公主就覺得自己抓住了什麼。

    可惜她半點沒能從楚軒嘴裡撬出點什麼。

    “再過幾日藩王們就該進京了吧?”長公主意味深長的看著楚軒。

    “那是自然。”楚軒撇了撇頭,“母后大壽,皇叔們自然都該來賀禮,朕也允許他們出封地進京來。”

    長公主被楚軒那副純孝的模樣噁心得夠嗆,這會兒心裡頭也膩歪了,擺擺手,將一隻套著一對血玉鐲子的手腕支在下巴上,“本公主不管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只要不危害到本公主的家人,一切都好說。”

    她半是妥協半是威脅,這會兒看著楚軒心中也是極其無力的。

    她這個侄子還真像她弟弟,不愧是流著同樣血脈的人,夠狠,夠絕,專門捅人的心窩子。

    楚軒終於露出點靦腆的笑容,“雖然朕不是很明白長公主的意思,但是朕想,朕的表哥定然是沒有事的。”

    長公主哼了一聲,“但願是這樣。”

    說罷她就擺擺手,示意自己乏了,讓楚軒先離開。

    楚軒一走,長公主兀自坐著生了一會兒氣,還是將下人都喊了進來。

    “殿外還有人沒有?”長公主看向她的大丫頭。

    大丫頭一愣,想了想長公主問的應該是被晾在外頭的人,這會兒臉色就有些不自在了,“回公主,殿外沒有人了。”

    “沒有?”長公主挑了挑眉,長長的指甲劃過手心,疼得她眉頭皺得更緊。

    “你是不是看錯了?”怎麼可能沒有?她把人晾在外頭,其實也有震懾楚軒的意思,這會兒情況好像和她想像的有些出入。

    “公主,真沒有。太上皇,他,他早就走了。”大丫頭說這話的時候腿都在顫。

    長公主一開始是覺得好笑的,覺得是下人在跟她開玩笑。不過等她意識到這是事實以後,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眼角的皺紋都變深了。

    “好哇,很好,一個個,都不把本公主放在眼裡了……”長公主的聲音難辨喜怒。可惜楚辭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她看不起就可以無視的孩子了,長公主一時間還真的有點無力。

    “皇弟,這可都是’你’的好孩子啊……”長公主自言自語道。

    ……

    “啊哈!姐夫,姐夫我射中了,射中了!”袁冬冬抓著一張弓,指著不遠處的靶子興奮得跳腳。

    楚辭一身爽利的緊身勁裝,手裡還握著一根教鞭,有模有樣的立在那裡一臉深沉也十分能唬人。

    他現在客串了一把國子監的騎射先生。

    原本的騎射先生因為不小心扭了腰回家休息去了,楚辭就主動請纓,來做了袁冬冬這個小班的先生。

    和這樣一群青春活力的小孩兒待在一塊兒,楚辭覺得自己都年輕了很多。順道還能甩了那塊撕不掉的牛皮糖,楚辭就更加喜歡泡在書院了。

    他的到來簡直讓一群大學士們戰戰兢兢,生怕這位活祖宗有了什麼閃失。

    楚辭才不願意理會一群老頭兒哀怨的眼神呢,多幾個小年輕在他面前多晃悠晃悠,他還能多飽飽眼福。

    “不就是才射中了一回嗎?有什麼好得意的?”楚辭指著那根都快要從靶子上掉下去的箭,“你這只是勉強沒有脫靶,你姐姐在你這麼大的時候,都能百步穿楊了。”

    袁冬冬一聽到楚辭提到他姐,耳朵立刻就豎起來了,小眼睛亮晶晶的,“真的嗎?我姐姐從小就那麼厲害?”

    楚辭淡定的點點頭,“你也要努力,不能墮了你袁將軍府的威名。”

    “哦。”袁冬冬一下子就蔫兒了,有氣無力的點點頭,他其實挺怕人提到將軍府的,他對於爺爺爹爹娘親根本沒有什麼印象。就算總有人對他說他家裡怎麼怎麼威風,他也想像不出來。

    楚辭見小舅子變成了苦瓜臉,摸摸他的頭,“你放心,等你長大了,肯定能超過你姐姐。”

    “那是當然。”袁冬冬這才有了點精神

    “對了,姐夫。”袁冬冬突然對著楚辭擠眉弄眼,勾勾手指頭,“你過來些,我有悄悄話同你說。”

    楚辭見其他學生都在認認真真拉弓射箭,還有下人看著他們,沒什麼需要擔心的,就湊了過去。

    “姐夫,我跟你說,我們班那個老囉嗦最近生了病,新來了一個代課的年輕先生,長得可好看了,聽說還是來進學的,只是經濟拮据,做點教書的活計來補貼一下生活。”

    “高等班的人?”楚辭來了點興趣。

    像高等班的學生給初等班或者中等班的學生上課賺些外快,書院也是鼓勵的。

    “是啊是啊,長得可好看了。”主要是這熊孩子某日看見他姐夫偷偷看著一個細皮嫩肉的小書生眼珠子都不轉了,這才發現原來姐夫跟他是同道中人啊,他也喜歡偷偷看漂亮姑娘。楚辭還不知道這個事實呢,只是對這孩子樂意和他分享美人的資訊有些詫異和奇怪。

    “嗖!”一支利箭擦過楚辭和袁冬冬,正中袁冬冬正嘚瑟的那塊靶子的正中心,“吧嗒”一聲,袁冬冬那支還沒有得意完的箭就從靶子上掉下去了。

    “你們在說什麼?也給我聽聽?”弓都沒有放下的楚軒黑著臉問。

    楚辭和袁冬冬一起打了個哆嗦,貌似有點冷。

 第一百一十一章

    “我,我的箭!”袁冬冬哆嗦完以後,看著自己被震到地上的可憐兮兮的箭,簡直欲哭無淚,那哀傷的小嗓門兒嚎得楚辭一個哆嗦。

    “別嚎了,掉了還能再射。”楚辭感覺安慰。

    “那不一樣!”袁冬冬含著一泡小眼淚,“這第一次和以後能比嗎?這是我寶貴的第一次!”

    楚辭:“……”

    “我可憐的第一次啊!”袁冬冬嚎得一個班的學生都瞧過來了,卻一點不覺得自己丟人。

    “老大……”袁冬冬的小跟班們別提有多臉紅了,他們老大看起來好丟人。

    “閉嘴!”楚軒黑著臉怒吼一句,嚇得袁東東縮了縮脖子,痛苦的打了個嗝,委委屈屈閉了嘴。

    “你對個孩子凶什麼?”楚辭不滿的瞪了一眼楚軒。

    楚軒只當楚辭在給他拋媚眼兒,頓時一張臉不黑了,氣兒也順了。

    他幾乎用溫柔得能滴下水來的聲音道,“辭辭,有些孩子不教不乖的,要他好好聽話,不該手軟的時候就不能手軟。”

    楚辭被那幾乎是掐著嗓子哼出來的溫柔話嚇得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忍著渾身的不適悄悄後退幾步站穩了,咳了咳,“孩子還小呢,要有點耐心。”

    楚軒眼睛一亮,“辭辭你說得對,以後我都聽你的。”

    楚辭:“……”他覺得背後的汗毛都立起來了。

    袁冬冬:“……”

    這樣迷的爹娘的既視感,他一定是腦子秀逗了!

    還未等楚軒蕩漾完,忽然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盯住了他,“皇,皇,皇上!真,真的是您嗎?”這小娃娃激動得滿臉紅暈,一副能這麼近距離見著楚軒,簡直就要幸福得暈倒了的模樣。

    楚軒眼見這小豆丁拿髒兮兮的爪子要往他身上蹭,眉頭皺得都能夾死蚊子了。

    可是一想到辭辭剛剛說了教育孩子要有耐心,楚軒身形一僵,那雙髒手最後還是落在了他的袍子上,雪白的袍子上立馬多了兩個黑乎乎的掌印兒。

    楚軒險些氣得跳腳,這一回犧牲可大了。

    “皇,皇上哥哥,謝謝你救了我們一家子,爹爹說要好好感謝你。以,以後等我長大了,我,我要考狀元,我要成為最厲害的大官來幫皇上。”小娃娃對楚軒的忍耐一無所覺。

    楚辭見楚軒額頭上的青經都要蹦出來了,再這樣繼續他非得一腳將小娃娃踢飛不可,趕緊上去扯住了楚軒的袖子。

    快要爆發的楚軒立刻跟那被戳破的皮球一樣蔫了,氣焰立馬就消失了,扭扭捏捏的,伸出一根手指頭去勾楚辭的手指。

    楚辭差點沒被他氣死,眾目睽睽之下,那麼多祖國的小花朵還在看著呢,楚軒就敢跟他撩-騷了,也不拍被天打雷劈嗎?

    “你給我老實點!”楚辭低聲在楚軒耳邊道。

    “恩。”楚軒小媳婦兒似的點點頭,手指頭戳在楚辭的胳膊上,跟那胳膊對他有莫大的吸引力一樣,氣得楚辭肝兒疼。

    “好了,接下來自由活動。”楚辭任性的選擇了給他的學生上自由體育課,拉著楚軒就往一邊跑了。

    “姐,姐夫看上小白臉兒,不要我啦!”袁冬冬眼見著都沒有人理會他了,楚辭還走了,簡直不知道該喜該悲。

    男人就是這麼不靠譜!袁冬冬吹出一個鼻涕泡,一邊拿自己的袖子去擦,一邊思考著怎麼去找他姐姐告狀。

    楚辭將楚軒拉到寂靜的樹林子裡頭,這會兒還有點生氣,“你到底想做什麼?還知不知道場合了?”他實在是對楚軒的動作有點怕了,若是被人看出了點什麼來,他們就等著遺臭萬年吧。

    就算不能青史留名,也得乾乾淨淨的!楚辭就是這麼覺得。

    楚辭已經氣得七竅生煙,決定要好好教訓教訓楚軒,哪裡知道那個臭小子什麼也不理會,跟耳朵聾了什麼也沒有聽見似的,只一個勁兒的傻笑個不停,跟偷了腥的貓似的。

    “你笑什麼?”楚辭詫異的問。

    結果楚辭不問還好,一問楚軒立刻就變了臉色,一下子就變得冷靜自持,只是那勾起的嘴角還高高的翹著。

    楚辭眉頭一皺,這小子傻了嗎?正想抬手在楚軒面前揮一揮,就發現自己的手動不了了。

    低頭一看,他總算是明白楚軒為什麼笑得那麼蕩漾了,原來他剛剛一時情急直接將楚軒拉了出去,這會兒還忘記了放手,楚軒乾脆趁機和他十指緊扣,半點不願意分開似的。

    楚辭的面皮騰的一下就紅了,趕緊松了手,要將手指抽出來。

    楚軒哪裡肯答應,心裡一急,又見楚辭少見的露出了羞澀姿態,整個人都看呆了,聯手下用了多少力都不知道了,手指那麼一使勁兒,就疼得楚辭大叫一聲。

    “嘶,痛!快給寡人鬆手!”楚辭疼的臉都白了,剛剛明明還紅著,這會兒白中帶紫,面色實在是嚇人,竟然將楚軒嚇得一個哆嗦,慌裡慌張的松了手,又怕楚辭的手真的有個好歹,卻又不敢捉起來看看,一時間急得團團轉。

    楚辭疼得咧嘴,“你小子吃什麼了?力氣怎麼變得這麼大?”楚辭覺得他的手指差點就要骨折了,果然他還是太弱了。

    楚軒急得跳腳,“辭辭,我,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你疼不疼,要不你也折我的手指吧?別生我氣,我真不是故意的!”

    楚軒邊說還邊將他的手往楚辭跟前遞,差點戳到了楚辭的眼睛,又是一陣子雞飛狗跳。

    “你給寡人滾蛋!”太上皇的咆哮聲驚雷一般炸響。

    袁冬冬正百無聊賴的搭弓射箭,他自覺得自己的姿勢優美,人也玉樹臨風,肯定可以將隔壁女苑的小娘子們迷昏了頭,最後拜倒在他的腳下。

    可惜袁大英雄射出的箭支整個兒都是有氣無力的,歪歪扭扭戰戰兢兢飛了一小段,離著靶子還有點距離,就已經吧嗒一聲掉地上了。

    “噗嗤”一聲,也不知道是誰沒有能夠忍住,直接笑了出來。

    “靠,誰叫你們把靶子擺得那麼遠的?”袁大英雄立刻對著自己任勞任怨的小廝發脾氣,“擺得那麼遠,是存心要欺負爺嗎?”

    “不敢不敢,少爺,我們哪裡敢啊!”小廝哭天搶地的表示這麼喪心病狂的事情絕對不是他們幹的。

    袁冬冬皺眉,“本大人原諒你們的一時失職了,還不快點將那個靶子給本大人搬過來一些。”

    “這……”

    這幾位元兄弟趕緊表示要彙報情況,要先請示上級。

    袁冬冬氣得瞪大了眼睛,“你們這些傢伙,連本大爺的話都不聽了嗎?信不信本大爺馬上就把你們……”

    “把他們怎麼著?”楚辭淡淡的問,袁冬冬聽到聲音就是一僵。

    等他弱弱的轉過頭去,正好看見了“神清氣爽”的楚辭,又看見了蔫答答垂頭喪氣跟在楚辭身後的楚軒。

    “好好表揚他們啊姐夫!”袁冬冬立刻諂媚的撲向了楚辭,還不等楚辭的臉變色,這邊的人已經舉起一隻胳膊,死死將人攔在外邊。

    “喂,我要和我姐夫說悄悄話,就算你是皇上也不能這樣啊?”袁冬冬眼睛眨巴眨巴,很快就帶了水汽。

    楚辭瞪了楚軒一眼。

    “唰!”楚軒放開了楚辭。

    袁冬冬得了機會,一頭紮進了楚辭的懷裡,還對著楚辭一頓的蹭。

    楚軒的臉黑成了鍋底,簡直想一巴掌將這個小舅子給打飛。

    不過袁冬冬還沒有趁此機會更加得意忘形一會兒,他的耳朵就被揪住了。

    “哎喲,哎喲姐夫疼,姐夫疼啊!快鬆手,鬆手!”楚軒見了,嘴角高高的揚起,得意得不得了。小樣兒,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在他面前這麼嘚瑟!

    剛剛挨訓斥的還是楚軒自己,這會兒換成了楚軒看不順眼的臭小子,楚軒被提有多暗爽了。

    只是楚辭訓完了袁冬冬,又看向了楚軒,“看什麼看?你也是個不老實的,做人一點都不厚道……”

    楚辭開始喋喋不休的教訓楚軒,只把楚軒訓得頭暈眼花,腦子裡面嗡嗡作響,根本不知道自己想幹什麼。

    楚軒暗暗叫苦,他剛剛怎麼就管不住自己的臉呢?他剛剛和辭辭根本就沒有來得及發生更加美好的事情,但是多多窺視一下辭辭難得一見的神色也是很不錯的嘛。

    現在好了,原本眉眼溫和的辭辭變成了油鹽不進話嘮不停的糟老頭子,別提有多讓人心碎了。

    學生們捂住心肝兒也跟著碎了一地兒,他們新來的先生實在是,實在是……太可怕了!快點把他們那個溫柔體貼,美貌善良的新先生還回來!可惜楚辭還在那裡喋喋不休,學生們想要裝作聽不見都完全不行。

    這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楚辭根本不知道他在他的學生們心中已經由“最受歡迎先生”變成了“最可怕先生”了。

    等他訓得楚軒抬不起頭,這才心虛的摸了摸自己發燙的耳垂。

    從發現自己抓錯了手開始,楚辭就有點心慌了,甚至還有點不好意思。楚軒那麼高大的一坨都被他訓成了小小的一坨,還有點可憐兮兮的,他也沒有特別的高興。

 第一百一十二章

    </script>    “你趕緊回去,寡人還要繼續上課。”楚辭咳嗽一聲,看了看楚軒,趕蒼蠅似的趕他走。

    大概是後知後覺,楚辭終於覺得有些不自在,印象中那個瘦骨嶙峋的小娃娃的印象越來越薄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健壯的身影,還有,那個白皙的皮膚,有力的腰肢,火熱的……

    楚辭趕緊搖搖頭,將腦子裡面某些少兒不宜的東西通通搖出去。

    他面頰有些發燙,狠狠咬了一下舌頭,在些許刺痛下才恢復了從容。

    楚軒並不知道,他整日在楚辭面前刷存在感,並且故意露一露胳膊,露一露脖頸,或者做一些關於某個夜晚的暗示,已經取得了一些成果。至少楚辭已經開始覺得彆扭了,這是一個好的開始,證明了楚軒並不是在做無用功,可惜楚軒還不知道。

    走過校場的大門,楚軒腳步一拐就上了樓,他可沒有真的打算就這麼乖乖的回去。

    楚辭又看了看,知道楚軒這是乖乖的走了,心下還有點怪異。不過他很快就把這點怪異的小心思拋在了腦後,磨刀霍霍瞅著這一群嗷嗷待哺的祖國花朵。

    袁冬冬脊背一涼,偷偷看了一眼他姐夫,覺得姐夫的表情實在是太過邪惡了,心中有點怕怕的。

    等楚辭將一群花朵們蹂-躪得嗷嗷直叫,終於讓他們體會到了體育這一門功課有多麼重要以後,這才神清氣爽的哼著小調子宣佈放課。

    “姐,姐夫就是個惡棍啊!”袁冬冬雙腿打著擺子,站都站不穩了,他瞅著楚辭得意洋洋的身影,簡直要掉下淚來。

    “王先生,我以後再也不嫌棄你了,你趕緊回來啊!”袁冬冬深情的呼喚。

    “啊切!誰在念我?”因傷休假的王先生打了個噴嚏,看著面前那一碗黑漆漆的藥汁兒發愁。

    楚辭自個兒糾結了好幾天,又去國子監上了幾回課,上得袁小舅子臉都青了,一個學堂的同學們個個拿他當瘟神。

    誰讓是他招來了楚辭這一尊大佛呢?

    袁冬冬含著一泡淚,別以為他願意啊!他也真的不願意啊,可惜那位姐夫完全沒有自己被深深嫌棄了自覺,自顧自玩得很麻溜。

    王先生就突然發現,以往那些見了他就跑的學生們個個都上門來看望他了,送郎中的送郎中,送藥材的送藥材,一個勁兒的誇讚他,希望他趕緊好起來。

    王先生受寵若驚,他本生得五大三粗,學生們又是嬌生慣養的大少爺們,最不喜他的騎射課了,可是他現在看見了什麼?他的學生們真是太可愛了!他決定一定要快點好起來。

    可惜還不等他好起來,楚辭就不去上課了,讓一眾小花朵們看著新來的先生熱淚盈眶。

    於是可憐的王先生又被拋在一邊嫌棄了,碎了一地的糙漢心。

    太后的壽宴還是如期舉行了,楚辭窩在自己的位置上,大大的打了一個哈欠。

    尋常人過個大壽,請上一堆親朋好友好好聚一聚,吃個熱熱鬧鬧的飯就差不多了,可惜這位不一樣,堂堂的太皇太后,怎麼能夠和那些人比?

    楚辭晚上聽楊柳給他說京城八卦的時候,就聽見據說內務府的總管大人都要哭了,為了太皇太后的壽宴,庫房裡頭的好東西都搬了小半出來,可把他給心疼的。

    戶部那邊私底下也有點微詞,前兩年東北大旱,糧食減產,國庫不但沒有收上來許多稅,反而還發出去了不少去賑災,現在國庫還虛著呢。

    太皇太后這壽宴搞得奢侈,簡直讓國庫雪上加霜,戶部尚書的鬍子都被自己給揪掉了一小半。

    可惜他們誰也不能說出反對的話,就算太皇太后自個兒說了要從簡,從簡,可是誰敢給壽宴減了規格?真從簡了,太皇太后的臉色一定會非常好看。

    照楚辭來說,嘴上說得好聽,心裡還不定怎麼著呢,真要關心一下國庫,這壽宴還不如不辦。

    不過太皇太后大概是真的被楚辭和楚軒壓得狠了,這會兒不管怎麼著都要好好出一出風頭,哪怕惹了許多抱怨也在所不辭。

    楚辭就眯著眼看著,他和楚軒都不能說出什麼反對的話,否則太皇太皇和皇上沒孝心的話就該傳遍了。

    宮裡頭熱鬧的很,大老遠跑過來替太皇太后賀壽的人非常多,光是獻上一個禮,那司儀太監就念了半天,念得楚辭昏昏欲睡。

    太皇太后意氣風發的坐在主位上,要多得意有多得意。

    她左邊坐著南寧,右邊就是楚辭和硬要擠在楚辭身邊的楚軒,這會兒大廳裡頭美人兒跳著漂亮的舞,樂隊奏著動人的曲兒,太皇太后心中那一股子鬱氣都消散了不少。

    只是她無意中發現坐得端端正正的楚辭其實腦袋已經在一點一點的了,眉頭一下子就皺起來了。

    袁令儀本坐在楚辭的身側,這會兒被楚軒搶了位置,心裡還有些異樣。

    她注意到了太皇太后的神色,擔憂的看了一眼楚辭,就悄悄示意了一下煙兒。

    煙兒接到袁令儀的意思,左右看了看,悄悄退後幾步,打算去叫醒楚辭。

    可惜她還沒有靠近楚辭,就被一道冷冷的目光盯得動都不敢動。

    煙兒當然知道那道目光屬於誰,所以這會兒頭都不敢抬,腳都軟了。

    “下去。”楚軒用極低的聲音警告道。

    “是。”煙兒趕緊後退幾步,一搖一晃的跑掉了。

    楚軒見沒有吵醒楚軒,嘴角翹了翹,不過還沒等他高興完,那邊太皇太后已經不悅的開口了。

    “哀家想看看太皇太后和皇上為哀家準備的禮物。”太皇太后笑得慈愛。照理來說,楚辭和楚軒的賀禮應該最為貴重一些,畢竟太皇太后還是他們名義上的“母后”,可惜在場有資格坐在正宴裡的,誰不知道那裡頭的一些貓膩?不過是面子上好看一些罷了。

    太上皇和皇上會準備什麼賀禮?一群內心八卦的客人們就悄悄瞪大了眼睛豎起了耳朵。

    楚軒正要說話,楚辭卻一個咧切驚醒了。

    “主子……”一直伺候在楚辭身邊的楊柳趕緊飛快的告訴了他現在是個什麼情況。

    楚辭的目光還有些朦朧,他先是看了一眼太皇太后,又呆呆的看了一眼楚軒,只覺得楚軒是不是坐得離他太近了點?每個人的小桌和座位都離得不算近,場地大嘛,還得顧及著客人們的*。

    楚軒自個兒將他的位置挪了,幸好大家都沒有在意那些細節,而且壽宴場地太大了,也沒人敢說什麼,至多在心中怪異一把,否則又得惹議論了。

    楚軒被楚辭那眼神看得心中一蕩,瞬間忘記了自己此時還在哪種場合,只想將楚辭拉到懷裡來好好揉一揉,抱一抱,親一親。

    兩位陛下就這麼誰都沒有給點反應,搞得整個宴會氣氛為止一凝。

    國師大人今兒破天荒的換下了一身仙氣兒飄飄的白袍,穿了身月白色的衣裳。

    他坐在對面,將兩位元陛下的情況看得清清楚楚,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目中閃過一道奇異的光。

    太皇太后話落了許久也不見楚辭和楚軒有點表示,嘴角一下子就拉了下來,面色也越來越黑。

    楊柳和芍藥差點沒急死,他們一個是楚辭的心腹一個是楚軒的心腹,這會兒簡直要被自己主子給嚇死了。

    “陛下,陛下!”楊柳急得小臉漲得通紅,他一直跟著楚辭,還能不知道楚辭其實啥也沒有準備嗎?現在要楚辭拿出賀禮,上哪兒拿去啊!

    長公主見到此時的情況,嘴角的皺紋都加深了,她饒有興致的看著楚辭,又看看太皇太后,直接嗤笑了一聲。

    她一出生就是天之驕女,若不是個女兒身,自認為那個寶座鐵定是她的,現在看看占了皇宮裡頭位置的人,都是不過如此而已。

    不過當她的目光落到楚軒身上,就立刻冷了下來,轉開視線,她一點都不想看見這個和先皇長得很像的楚軒。

    這個時候楚辭似乎終於清醒了,“哦,賀禮啊……”楚辭這拉長了的調子驚得眾人一愣一愣的。

    楚軒也收回了亂七八糟的心思,準備挺身而出。他知道楚辭對不放在心上的人半點不在意,就猜到楚辭更不會費心費力準備什麼勞什子的賀禮了,

    這會兒他還打算好好表現一下。

    然後楚辭就從袖子裡摸出了一團東西。

    真的是一團!

    只見楚辭捋了捋那團東西,勉勉強強捋直了,竟然是一張紙,上頭還寫了什麼東西。

    “咳咳,祝母后福如東海,壽比南山!這是寡人親手寫的萬壽圖,獻給母后。”楚辭大義凜然說完這個,就讓楊柳將東西呈上去,“寡人親手寫的!”末了楚辭又強調了一下。

    楊柳接過東西,眼前一黑,一個哆嗦差點將這太上皇精貴的墨寶“萬壽圖”給甩出去。這,這當真是“萬壽圖”!

    “萬壽”兩個字兒歪歪扭扭擱在邊兒上,還畫了一隻非常有個性的大王八在上頭,有字兒有圖,可不就是“萬壽圖”嗎?

    這,這不是主子捉了老王八塗了墨汁兒印在紙上玩兒的大作嗎?什麼時候又多了兩個字兒?

 第一百一十三章

    </script>    楊柳拿著那寶貝疙瘩左右為難,偏偏聽說這是太上皇的墨寶,不少人居然還挺有興趣的,想要看一看。

    這可真是稀奇事兒,寫一張萬壽圖老費心力了。

    聽說太皇太后娘娘當初還不是皇家媳婦兒的時候,就曾經花了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給當時的太后娘娘寫了一張萬壽圖,贏得了太后娘娘的歡心,這才一舉成為了太子妃,後來又成了皇后,現在成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的臉色從聽到萬壽圖開始就不是很好看了,藏在華麗宮裝下的手緊緊掐住了檀木扶手。

    長公主斜了一眼太皇太后,輕輕抬起手腕,拿帕子遮住了嘴角嘲諷的笑容。

    太皇太后心裡不痛快,長公主自然是知道原因的。

    當初太皇太后根本就是毀了她母后一副心愛的字,這才寫了萬壽圖獻上去賠罪的。對太皇太后來說,萬壽圖根本不是孝心也不是榮耀,這根本就是恥辱!

    她當初可是跪在小祠堂裡寫完那圖的,現在這圖又從楚辭嘴裡出現了,太皇太后能高興才怪了。

    楊柳咽了一口唾沫,捧著“萬壽圖”硬著頭皮走上前去。

    太皇太后看都懶得看一眼,要不是估計到此時場合,她連點場面都不想給了。

    “收著吧。”太皇太后揮揮手,對身邊的嬤嬤道。

    嬤嬤從楊柳手中小心翼翼接過了東西,不小心瞄到一眼,差點扭了腳。

    她臉色大變的瞅了瞅太皇太后,雙手有點顫抖,想了想,飛快將東西收了起來,沒有讓任何人看見。

    這東西絕對不能夠出現在太皇太后面前!嬤嬤下了決心。她是伺候太皇太后的老人了,也明白這些年太皇太后的處境,能不和那兩位對上,就儘量不要對上,否則吃虧的還是太皇太后。

    反正她也清楚,太皇太后是絕對不會稀罕太上皇的禮物的,瞧都不願意瞧,以後更不會特意提起來。

    想到這裡,嬤嬤的心安定了一些。

    直到回到楚辭身後,楊柳還覺得有點懵,就這麼過去了?這,這也太簡單了吧?簡單到難以置信。

    楊柳偷偷看了一眼楚辭,發現楚辭那叫一個淡定,似乎已經預料到了現在的情況,不由得有些佩服楚辭。

    殊不知楚辭還有點遺憾,太皇太后現在不看,估計以後都不會看了,都沒有看到好戲。

    接下來的宴會就正常進行了,大概太皇太后知道鬧大了也是她自己臉上難看,也沒有來找楚辭和楚軒的麻煩了。

    慕睿帶著兒子坐在衛國公府的席面兒上。衛詩詩是國公府嫡女,哪怕已經出嫁,太后壽宴這事兒她也應該回來,慕睿就陪著她進宮了。

    慕睿此刻就跟那上門兒女婿一般,抱著兒子任由左右的賓客打量,絲毫沒覺得丟人。

    離著衛國公府沒多遠的正好就是昌平侯府一家人,昌平侯瞪著他那個已經被逐出家門的庶子,跟頭要快發狂的公牛一樣。

    昌平侯的嫡子這會兒急得滿頭汗,生怕昌平侯在這裡發了瘋,到時候丟了他們整個侯府的面子。

    好在昌平侯人是混帳了些,倒也不傻,現在那個庶子攀上了國公府,到了他跟前他都得客客氣氣了。

    衛國公一直冷眼旁觀,衛紹元坐他爹身邊,屁股底下硌了釘子一般。

    他早就替他這個姐夫暗暗捏了一把汗了,當初姐姐的婚事他爹是半點沒有插上手,就讓兩個逆子和逆女自個兒做了決定,到了最後才象徵性的通知了一下他,把衛國公給氣了個好歹。

    衛國公稱著面子打算不去婚禮,結果人家又自個兒請了好幾位位高權重的“高堂”,還求了賜婚的聖旨,差點將他這個親爹都撂下了。

    最讓衛國公氣憤的就是,那個逆女生了孩子,居然都不帶回府給他看!衛國公端著長輩的架子,卻眼饞的看著慕睿手上的外孫,饞得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那可是他的親外孫啊!他都還沒有抱過。書房裡頭他親手準備的小玩意兒都還沒有送出去。

    哼,這逆子逆女都不趕緊回來和他低頭,別想他把他私藏的好東西拿出來。

    衛國公恨鐵不成鋼的瞪了一眼衛紹元,鬍子翹得老高。他總共就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女兒不顧他的意願將自己嫁出去了,大兒子和他冷淡的很,還不願意成親。

    小兒子呢?家裡姬妾一大堆,這麼多年下來,竟然連一個孫子都沒有給他生出來。他那些老友個個都抱了孫子孫女兒,還天天在他跟前炫耀,他裝得大方,其實早就抓心撓肺的難受了。

    衛紹元被衛國公瞪得莫名其妙,還無端的脊背發涼,這會兒簡直想逃,根本坐不住。

    不過他又不想去和衛國公夫人一起,想到他娘,衛紹元有些無奈,有些頭疼。他就不明白了,為什麼她娘就那麼執著想要他代替他哥繼承衛家呢?他對衛家的爵位真的不感興趣,也不想和大哥二姐離心。

    衛紹元苦惱的抓了抓頭髮,幸好大哥二姐從來不和她娘計較,遠著了就相安無事,這樣就好,他夾在中間也好做人一些。

    慕睿小口小口喂著慕小乖喝牛乳,這席面兒上就沒有幾樣慕小乖能吃的東西。好在慕小乖極為聽話,讓他不吃什麼,他就不吃什麼,特別省心,也招人疼。

    想到媳婦兒偷偷告訴他的話,慕睿替兒子擦了擦嘴角,突然湊近了衛國公。

    “爹。”慕睿喊了一聲。

    衛國公給慕睿喊得打了個哆嗦。

    “爹,兒胥想去更衣,麻煩爹先照看一下小乖。”慕睿遞上慕小乖。

    慕小乖還以為他爹要和他玩舉高高,小手興奮的舉了起來,“啊啊”叫著,口水就流出來了。

    糯米團子一樣的孩子可惹人喜愛了,慕小乖笑得歡快,衛國公差點揪掉了鬍子。

    “那麼多丫鬟婆子是拿來幹什麼的?難不成他們還照看不了一個孩子?”衛國公話都有點說不利索了。

    想到媳婦兒說的岳父大人總愛口是心非,慕睿直接將慕小乖往衛國公懷裡一塞,“爹,小乖交給你了,我先去了。”

    慕睿不由分說就先溜了,留下衛國公抱著一個軟軟綿綿的團子,愣是手足無措。

    “這,這……”衛國公手都在發抖,這,這麼軟的小東西,抱壞了可怎麼辦?

    小團子身上還有一股子奶香氣兒,和僵硬的衛國公來了個大眼瞪小眼。

    “啊!”小團子伸出小爪子,一把抓住了衛國公的鬍子。

    “啊啊!”發現了好玩兒的東西,慕小乖興奮的啊啊叫,口水流了衛國公一衣襟。

    “哎喲!”其實小團子抓得也不疼,不過衛國公卻相當反應靈敏的發出了聲音。

    “啊?”慕小乖瞪大了眼睛。

    “哎喲。”

    “啊?啊?”慕小乖興奮慘了,兩隻小手動個不停,不停的往衛國公身上撲。

    “哎喲!”衛國公這是真驚叫了,手忙腳亂護住了慕小乖,生怕把這寶貝疙瘩給摔了。

    衛國公身後的一大幫子丫鬟婆子對視幾眼,大家都悄悄松了一口氣。

    別看衛國公就是一粗漢子,他其實挺會帶孩子的,當年衛紹袁和衛詩詩的娘死得早,兩個孩子都是他一手帶大的。

    沒成想聽了身邊人的話又娶了填房方便照顧兩個孩子,卻反而因為這事兒和兩個孩子生分了。

    後來有了衛紹元,衛國公更是看出了衛國公夫人根本不在意他前面兩個孩子的事實。他不是不後悔,只是人已經娶了,而且衛國公夫人除了對兩個孩子頗為冷淡,也沒有迫害孩子,還算是一個合格的妻子。

    這麼多年過去,大兒子常年不在家,女兒也嫁出去了,妻子更是一心只在二兒子身上,衛國公有時候也覺得有些寂寞。

    這麼個小團子抱在手上,明明輕的很,卻又是沉甸甸的分量,衛國公忍不住小心小心再小心,

    心下越發鬆動,衛國公就不忍心撒開手了,偷偷注意到女婿還沒回來,抱著外孫的手更加有力,眉毛都飛起來了。

    慕睿走出宴會廳,晃到了後花園。

    知道岳父大人臉皮薄,聽了媳婦兒的話讓他們多相處一下,他就不能那麼早回去。

    媳婦兒也和一幫姐妹坐在了女客那邊兒,慕睿也不好意思過去,這會兒只能寂寞的縮在園子裡頭,抬頭望瞭望天。

    “嚶嚶嚶……”慕睿正唉聲歎氣,耳邊卻傳來了女子悠悠的哭聲,嚇得他汗毛都豎起來了。

    誰在這園子裡頭哭?

    慕睿心下好奇,忍不住循聲走了幾步,正好瞧見一個青衣女子躲在荷花池子的假山邊默默流淚。

    “哢嚓!”慕睿不小心踩到了一截枯枝。

    那女子聽見聲響,驚慌失措的抬起頭來,是一張梨花帶雨的嬌美容顏。

    慕睿也驚了驚,趕緊拱拱手,“在下不曉得小姐在這裡,不好意思打擾了,在下馬上離開。”

    “這位公子,請留步。”嬌嬌弱弱的嗓音響起。

    “小姐何事?”慕睿只好停下來。

    “公子。”女子不好意思的擦了擦眼角,“我乃南郡王府的女眷,不小心在這花園裡頭迷了路,不知道公子能不能送小女子回去?”

    “南郡王府?”慕睿詫異,“你應該不是安和郡主吧?”

    女子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小女子是安寧。”

 第一百一十四章

    </script>    “安寧?”慕睿眨眨眼,他對這個名字並不是太陌生。

    早就聽說過南郡王有一個傾國傾城的女兒喚做安寧,並且還有一顆玲瓏心肝兒,哄得不少青年才俊神魂顛倒。

    安寧的美名幾乎在青年俊傑們的口中流傳甚廣。

    不過……

    哪個好人家的女兒要這般的“有名”?聽說這安寧小姐最出名的便是那一首首的閨怨詩,當真是柔腸百結,心有戚戚。女兒家的閨房詩都給流傳出去了,真不知道那南郡王府是不是家教不夠森嚴。

    況且,安寧小姐早就已經成親了!

    她的夫君乃是樂平侯世子,既然早就已經成婚,聽說身邊還圍著好些的藍顏知己,真不知道那樂平侯世子的帽子是不是綠色的。

    慕睿心中誇張的想著,面上到也是一派溫文爾雅。

    這廝就算再不正經,也是要披上一層翩翩君子的斯文皮的。

 

    “原來是世子夫人,在下失禮了。”慕睿就拱手抱歉。

    安寧聽到慕睿稱呼她為衛世子夫人,也沒有顯得十分高興,她撅撅小嘴,“這位公子,喚小女子安寧就行,別世子夫人世子夫人的,顯得多生分。”

    慕睿嘴角一抽,心說大爺和你生分一些才是應該的吧?誰要和你熟了,回家還不得被家裡的瘋婆娘揍死?

    慕睿沉著一張臉,還當真有些嚴肅之色,“夫人說笑了,在下可不敢越矩。”

    安寧就對眼前這個迂腐的男子心中生了一些不滿,她向前一步,想要靠近慕睿。

    哪知道慕睿竟然見了鬼似的連連後退,“夫人,夫人,您可別再往前走了,這男女授受不親,在下和夫人若是靠得太近,被人瞧見了,有損夫人的閨譽。”

    安寧嘴角一抽,這才發現慕睿和她隔著老遠一段安全距離,暗暗嘀咕這男子長得也是一表人才,怎的膽子這般的小,真不像個男人。

    張口還有說話,遠處卻傳來了腳步聲。

    “姐姐,可算是找到你了。”

    安寧轉頭就看見她妹妹安和身邊跟著一大群的人,正沖著她驚喜的喊。

    “見過安和郡主。”安寧還沒有說話,慕睿已經率先發話了。

    安和像是才注意到慕睿一般,有些大驚十失色,“你,你是誰?為什麼會和我姐姐一道?”

    慕睿立刻露出些苦惱的神色,“在下急著上茅廁,可是那位夫人迷了路,在下只好停下來看能不能幫上什麼忙。不過郡主您既然過來了,那那位夫人就交給您了。”

    安和沒想到慕睿反應這麼快,就有些結舌。確實,是個人都看見了,慕睿離安寧遠著呢,要是真要將他們扯上什麼關係,這也太過牽強了。

    只是,偏偏他們孤男寡女一起出現在這裡,就算真的沒什麼,也不得不耐人尋味。

    安寧這時候已經鎮定下來,哪怕摳得手心生疼,也絕對不露出半分愜意來。

    “好妹妹,還真得多虧這位公子了,我一個人待在這園子裡頭,又找不著路,真的害怕的很,辛虧這位公子在這裡。不過……”安寧怯怯的看了一眼和安和一道來的人。

    這裡面有同齡的小姐,還有已經出閣的夫人,更有浩命夫人之流,安和這小賤人帶這麼多人出現在這是是想幹什麼?哈,想來抓她的奸嗎?可惜,她的小算盤打不響了。

    “那帶我經過這裡的下人也當真是個不負責的,把主人扔在這裡,自己卻跑了,這樣的下人,我們南郡王府可真的用不起。”

    “世子夫人是被下人扔下了嗎?”安和身後有人驚呼。

    “天,這下人也太過倡狂了吧?”

    “世子夫人你沒有大礙吧?這樣的下人直接杖斃都不為過。”

    安寧眼角掛著一滴晶瑩的淚珠,分外的惹人憐惜,她拿帕子擦了擦眼角,“這也怪不得別人,是我人生地不熟,合該被背主的下人欺負。”

    安和身後的人就紛紛安慰她。

    安和臉色不太自然,不過還是上前幾步拉住了安寧的手,“只要姐姐無事就好,那樣的下人,妹妹定要幫姐姐將她找出來,好好讓姐姐出出氣。”

    “那便先謝謝妹妹了。”

    這廂上演了一副姐妹情深,那廂慕睿已經基本被人給遺忘了。

    偷偷擦了一把冷汗,果然女人就是麻煩多,幸好他媳婦兒沒那麼多的花花腸子,彎彎繞繞。

    正準備溜走,迎面卻匆匆而來一個青年。

    這青年面色微紅,氣喘噓噓,顯然是剛剛跑過來的。

    他一到,就看見正握著妹妹的手“梨花帶雨”的安寧,還有簇擁這安寧姐妹的一大幫子女人們。

    而慕睿,則是唯一那個想要溜走的男人。

    他消化了一下眼前的畫面,突然眼珠子一下子就紅了,胸膛開始劇烈起伏,似乎都要氣炸了肺。

    “爺他娘的要殺了你!”這青年瘋了一般

    舉起拳頭就朝慕睿沖了過去。

    “世子爺!”

    “啊!”

    有人驚叫連連。

    大家都被眼前這個場面給驚到了。

    慕睿目瞪口呆,顯然不是很明白眼前這青年到底發的什麼瘋。

    就算這青年真的誤會了什麼,慕睿也不打算坐以待斃,他輕輕巧巧接住了青年的拳頭,一個巧勁兒將人一推。

    眾人就眼見著剛剛還氣勢洶洶的青年馬上就唉唉慘叫著和他身後緊跟著準備和主子一起動手的下人們摔成了滾地葫蘆。

    “夫君!”安寧驚叫一聲,丟開安和就沖了出去。

    安和被安寧長長的指甲在手腕上刮了一道血痕,這會兒疼得臉都白了。

    “夫君,夫君你怎麼樣?”安寧著急的蹲下-身去扶青年,眸中的急色不算作假。

    “娘,娘子!”青年慘白著一張臉,一手摸著屁股,一手撐接著地,牙關咬得死緊。他的屁股好像摔成了八瓣兒,這會兒疼得要死。

    “夫君,你怎麼樣了?你要不要緊?”一邊問,一邊眼淚已經跟著掉了下來,看得青年心都疼了。

    “乖,好娘子,為夫沒事,沒事,你別哭,再哭為夫可是要心疼了。”青年趕緊安慰。

    “夫君……”

    “娘子……”

    “魏兄這是怎麼了?”

    “魏兄,夫人哭得這般傷心可是為何?”

    安寧和青年身後呼啦啦又多了一群青年。

    “夫人,你放心,魏兄身子骨一直很好,瞧您哭得,可真是讓人心疼極了。”

    “是啊,夫人,魏兄到底發生何事了,讓你哭泣傷懷?”

    安寧就被一群青年給包圍住了。

    明明這些人都是樂平侯世子的友人,卻個個圍著他的夫人噓寒問暖,只是一開始象徵性的給了樂平侯世子一個眼神,之後就不再看他,樂平侯世子的臉都青了。

    “夫君他,夫君他……”分外惹人心疼的女子就朝一個方向看了過去,眾位青年也跟著望。

    只是安寧看的方向,哪裡還有半個人影?連根頭髮絲兒都沒有了。

    安寧剩下的半截話就堵在了喉嚨裡,一句話接不下去,只能繼續捂著臉“嚶嚶嚶”的哭。

    “夫人……”

    “夫人……”

    又是一連串的安慰聲。

    慕睿躲在牆壁後頭,悄悄擦了一把汗,這年頭女人可真可怕,他還是有多遠躲多遠吧。

    “你在這裡幹什麼?”慕睿正想走,一隻胳膊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把慕睿給驚得汗毛直豎。

    “我……”慕睿一轉頭,就和楚辭來了個大眼瞪小眼。

    “阿辭!”慕睿咬牙吼了一句。

    “怎麼?”楚辭莫名其妙,他也只是偷偷從宴席上溜出來,看見慕睿鬼鬼祟祟躲在這裡,好像做了什麼虧心事,特意過來看一看而已,“你該不會是做了什麼壞事吧?”

    慕睿臉色不好看,“我怎麼可能做壞事?有我這麼奉公守法的好平民嗎?”

    楚辭撇撇嘴角,“火氣這麼大,誰給你氣受了嗎?”

    慕睿揉揉太陽穴,“誰能給我……”話還沒有說完,就瞧見了一張更加怒氣衝衝的臉,特別是那怒氣很明顯是沖他發的,慕睿就小小的抽了一口氣兒。

    “當然有人能給我氣受了。”慕睿嘀咕著,趕緊拿掉了楚辭放在他肩膀上的手,“草民見過皇上。”

    楚辭轉過頭,就瞧見了一張笑盈盈的臉,“辭辭,你要到哪裡去?”

    楚軒問完就沖慕睿點點頭,而後就眨也不眨眼的盯著楚辭。

    楚辭給楚軒盯得頭皮發麻,無奈道,“寡人出來透透氣。怎麼,出來透氣也得先行稟告了皇上嗎?”

    楚軒趕緊搖頭,“辭辭,你想出來,也不要忘記叫上我,我也想透透氣。”

    “皇上去哪裡透氣不成,幹嘛非得跟著寡人?”楚辭忍不住問。

    “跟著辭辭空氣的味道好一些。”說完,楚軒湊近了楚辭,表情陶醉的吸了一口氣,露出十分滿足的神色來。

    楚辭給楚軒吸得雞皮疙瘩一簇一簇往外冒,噁心又惡寒得夠嗆。

    “你幹什麼?”楚辭聲音都有點發顫,簡直氣急敗壞了。

    “辭辭,我哪裡有做什麼?”楚軒一臉無辜。

    “你……”楚辭咬牙,恨不得一巴掌拍在那張欠抽的臉蛋兒上。

    慕睿趁機溜了,果然,女人可怕,男人也可怕,還是他家媳婦兒好,人是暴力了點,還是可以壓制嘛。

 第一百一十五章

    可惜慕睿還沒有能夠溜走,安寧身邊噓寒問暖的男子們已經瞧見了他。

    “就是那位公子幫了安寧。”安寧指著慕睿,一臉的羞澀。

    “嘩。”一堆神色不善的男人們都看向了慕睿。

    慕睿嘴角一抽,不由得有些後悔自己的多管閒事,他明明什麼也什麼也沒幹啊,怎麼就好像成了眾矢之的?

    “這位公子,請留步。”有人出聲挽留。

    “在下還有事,就先行一步了。”慕睿才不願意留下來嘞。

    “你!”那人怒了,“站住!”

    慕睿心說他站個屁啊,還是先走為妙。

    “你們這又是怎麼了?”楚辭好奇的問。

    “我們說話,有你插嘴……”那男子大步走到慕睿跟前,正想再罵幾句,等看清了站在慕睿身後的人是誰,嚇得差點尿褲子。

    “太,太上皇!”

    楚辭斜眼看著這青年,“你,應該是永壽侯家的吧?老二還是老三?”

    青年額頭冷汗涔涔,“我……”

    “他是永壽侯二房的三少爺。”楚軒急著表現。

    “皇,皇上!”這大佛後邊還有一座大佛,青年臉色慘白,只覺得自己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

    楚辭也沒和他計較。

    這個時候,已經發現不對的青年們紛紛圍了了上來,趕緊朝楚辭和楚軒見禮。

    “你們這是?”楚辭瞧見了正在哭泣的女子,覺得有點眼熟。

    “那位樂平侯世子妃。”有人殷勤的告訴楚辭。

    “哦?”楚辭又看向另一邊兒,那邊兒安和行過禮之後,正安安靜靜的站在那裡,一如既往的與世無爭,羞澀膽小。

    楚辭就眯了眯眼。

    楚軒心中一個咯噔,他掛起一絲笑容,“辭辭,咱們出來已經夠久了,還是趕緊回去吧。母后看不見我們,該擔心了。”

    楚辭還沒有來得及回答,那邊被扔在一邊都沒有人想起來的樂平侯世子終於爬起來了。

    他一邊抹淚一邊朝著楚軒哭喊,“皇上,皇上您可得替小臣做主啊!小臣好端端的來找自己的世子妃,卻無端被人羞辱了!”樂平侯世子指著慕睿,“就是他,就是這個賤民打了小臣,皇上,您可得替小臣做主啊!”

    楚辭嘴角一抽,那樂平侯世子還在哭嚎,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行為十分丟人。

    安寧的臉色都變了,面皮上燒得厲害,她袖子裡的帕子都被撕扯了兩半兒,一張臉上卻還是楚楚可憐的。

    窩囊廢!

    在場的人心中都是這麼個想法。

    可惜了安寧小姐這麼一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兒,嫁給這樣一個男人,真是浪費了。

    “喂喂,明明是你先動手的。”慕睿這會兒倒是不急著走了,反正他暫時走不了,不如留下來看看,這可真是有趣兒。

    “娘子,你說,是不是他先欺負的我?”樂平侯世子一把抓住安寧的胳膊,“快說啊。”

    “夫君,我,我……”安寧臉上一臉為難,求助的將目光放在了周圍的青年身上。

    無意間掃過了安安靜靜的安和,安寧一張臉差點扭曲了。都是這個賤人搶了她的郡主之位,否則她能嫁給樂平侯世子這樣一個窩囊廢嗎?半點無用,腦子還不清楚。

    並不是每一個王侯小姐都能夠請封郡主,縣主的。南郡王府前頭已經有了兩位郡主,本來安寧再請封已經極為勉強了,到了最後關頭,人卻換成了安和,能不讓她氣瘋?

    哪怕是她的母妃,南郡王妃對此都沒有辦法。不過對南郡王妃來說,安和和安寧都是她的女兒,雖然她更疼愛招人喜歡的安寧,安和成為郡主,她也不會反對。

    丟了郡主之位,又莫名其妙被這個樂平侯世子看中,要討了去做世子妃。南郡王府乃是鎮守一方的藩王府,樂平侯府算個什麼東西?在京城的權勢只能說是一般。

    這讓心高氣傲的安寧怎麼能夠接受?

    偏偏她在大楚都“太出名”了,風頭大的很。那些真正的世家為繼承人選主母也看不上她,看得上她的安寧自己又不願意,那些圍繞在安寧身邊的男子又大多不是想娶她做正妻,著實讓南郡王妃操碎了心。

    可惜最後安寧這朵嬌花還是被樂平侯世子給摘走了。

    畢竟安寧若是不想留下一個和樂平侯世子私相授受的臭名,就只能嫁給他!安寧到現在都不知道,為何她的貼身肚兜兜會跑到樂平侯世子手上,讓她渾身是嘴都說不清,還無端落下了一個勾引世子的把柄。

    這會兒安寧已經極端暴躁了,卻還是只能忍著。樂平侯世子爛泥扶不上牆,她可是不願意在這顆爛木頭上吊死,京城那麼多出色的公子哥,還不是整日圍著她打轉?這事兒安寧還暗暗有些得意。

    “娘子!”樂平侯世子見安寧說不出個所以然,這會兒也急了,他是個男人,手上力氣大的很,捏得安寧的手腕兒疼得要命。

    “夫君,你先鬆開我。”安寧蹙眉道。

    “哦,好。”樂平侯世子就真的放開了安寧。安寧之所以能夠忍受樂平侯世子這麼長時間,就是因為這傢伙對她是真的迷戀,也好控制,只是,這還不夠。

    安寧想到她的婆婆樂平侯夫人,忍不住咬牙切齒。若是沒有那個女人,她也不介意就這麼和樂平侯世子過下去,她有把握將整個樂平侯府捏在自己的手裡,偏偏她上頭還有個婆婆。

    楚辭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樂平侯世子,他終於記起來這樂平侯世子夫人是哪號人了。

    好吧,自從自己過得順風順水以後,慕睿也成親生子活得快快樂樂,楚辭就沒有關注過安寧了。

    他只是在安寧的郡主之銜上插了一手之後,其餘的都沒有再管過。

    因為楚辭明白,被安寧打壓的姐妹,一旦得到了翻身的機會,就絕對不會錯過。

    只要安寧失去了她最大的倚仗,她的姐妹也有了和她爭鬥的資本,剩下的,就是女人們之間的戰爭了,楚辭就管不著了。

    所以楚辭從那以後就再也沒有去關注過安寧。只是那個女人一向以玩弄人心為手段,又心狠手辣,利用身邊的任何人都不會手軟,怎麼這會兒卻將自己落成了這樣一步田地?

    楚辭摸了摸下巴,想到當初驕傲得不可一世的安寧郡主。若不是她比楚軒大了好幾歲,說不定安寧最後還能當上楚軒的皇后呢。

    楚軒上輩子的皇后是誰來著?好吧,那時候他都已經成了階下囚了,當然也沒有人告訴他。

    楚辭就睨了一眼楚軒,鼻子裡哼了一聲。

    楚軒自然是注意到了楚辭的小動作,這會兒心頭也有些發虛。

    他明明都已經不讓這女人出現的,沒想到她還是想辦法進了宮,果然是一點都大意不得。

    “行了行了!”楚軒臉色不好看,“都散了吧,圍在這裡做什麼?”

    楚軒直接轟人。

    大概他的臉色實在是太過難看,一時間也沒有人敢出聲,連那心有不甘的樂平侯世子都強忍住了話頭,被安寧哀求的目光看了一眼,也閉了嘴。

    樂平侯世子沒辦法再興師問罪,狠狠瞪了一眼慕睿,氣呼呼的被安寧扶走了。

    慕睿見沒有戲看了,心裡記掛著媳婦兒孩子,和楚辭打了個招呼,也走了。

    很快,這園子裡頭就剩了楚辭和楚軒,不過,原本他們之間原本還算平和的氣氛,又一次消失的無影無蹤。

    園子裡頭十分寂靜,樹枝兒上幾片枯黃的樹葉打著漩兒落了地,不知不覺已經到了秋天了。

    楚辭看著那些變了色的樹葉,有些惆悵。

    “這都快要到中秋了吧……

    楚軒渾身一顫,臉色就煞白起來。

    “辭辭……”

    “是要快到中秋了,又可以吃螃蟹和菊花糕了。”楚辭的聲音很輕,卻偏偏重錘一樣擊打在楚軒的胸膛。

    “我們以後都可以一起過中秋。”楚軒的拳頭死緊,骨節嘎吱作響。

    楚辭就沒有說話了。

    他們彼此都很明白各自的逃避。

    哪怕已經拼了命的遺忘曾經的難過和痛苦,偏偏那些已經發生過的事情,怎麼也不能當成沒有發生過。

    逃避已經到了避無可避的地步了,終究還是要面對這一天。

    楚軒咬著唇,此刻他已經不是那個冷酷無情的帝王,而是行走在懸崖邊的旅人,一不小心就要墜入深淵,粉身碎骨。

    他就像一個等待審判的罪人,不到最後一刻,每天都要生活在恐懼之中。

    那個恐懼和希望之源,都在一個人身上。

    楚辭看了看楚軒,確實和上輩子有很多不一樣,不管是身形還是眉眼,都很是不同。

    可是再怎麼不同,他們都是同一個人。他曾經全心全意在乎過,也曾經全心全意的憎恨過。

    而現在,這個人就像一頭絕望又孤獨的狼,等著獵人手中的刀落下,是生,是死,是喜,是悲,全都系於一人之手,楚辭的手。

    然而楚辭並沒有覺得很快意,他只是覺得很悲哀,一種很悲傷的心情籠罩了他,楚辭不明白,為什麼事情會發展成這樣?為什麼?

    他將那個事實死死的壓抑在心底,可是到了現在,他們已經沒有辦法繼續逃避了。

    也是那年的中秋,一張罪書,一道聖旨,一片刀光,一隻囚籠。

    從此楚辭再也沒能出去,楚軒也再也沒能進來。他們中間相隔的,豈止是一扇門,一把鎖?還有無數條命,和一顆破碎的心。

 第一百一十六章

    “那時候,我是真的想將你的心肝兒挖出來看看,看看它到底是個什麼顏色。”楚辭望著高高的樹梢,幾片殘葉在風中顫抖著,最終還是被風吹落,落到了泥土上。

    楚軒低著頭,聲音黯淡,“辭辭,你沒有。”

    楚辭勉強扯了扯嘴角,“是啊,我沒有,我始終是狠不下那個心的。”他知道自己心軟且懦弱,哪怕再活許多年,下不了手還是下不了手。看,人就是這樣,骨子裡頭他就是個安安分分的小平民,一朝變龍,哪怕面兒上裝得再像,不是就是不是。

    “我知道。”楚軒慢慢抬起頭,眷戀的看著楚辭的背影,“其實,我一直以為,哪怕辭辭恨著我,一直憎恨我,也好過完全不把我放在心上。”

    “我幾時不把你放在心上了?”楚辭揚了揚眉毛,他有點奇怪,甚至有點憤怒,只是沒有將憤怒表現在面上。

    “我將你捧在手心裡,噓寒問暖,千依百順,我何時不將你放在心上了,楚軒,說出這樣的話,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全天下的人都可以說我對不起他們,唯獨你不行!”胸膛劇烈起伏著,楚辭說完這話又覺得自己有點可笑,哪怕是養親生兒子,也不過如此了吧?

    楚辭自己還真的覺得沒有對不起楚軒的地方。

    “看,就是這樣,辭辭,你還是這麼自私且自負。”楚軒靠近了楚辭,“你從來就沒有為我考慮過吧?你只認為自己是對的,你就這樣做了,可是你從來都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

    “是,我是白眼狼。”楚軒咬著唇,目光有些濕潤,“那你自己呢?自私且自負的你,有真心為我考慮過半點嗎?你根本就沒有問過我,你高高在上的恩賜我,卻從來沒有問過我想不想要!”

    楚辭面上有些發白,正要說話,楚軒卻打斷了他。

    “辭辭,求你,求你別說話,先聽我說。”楚軒急惶的揮揮手,“你先讓我說,好嗎?我怕你不讓我說,我又沒有機會說了。”他哀求的看著楚辭,眸中全是著急和惶恐,還有滿滿溢出的悲傷。

    楚辭輕輕的盯著楚軒,最終點點頭,“好,你說,我聽你說。”

    楚軒松了一口氣,濕潤的眸中氤氳起了一抹亮光。

    “你知道嗎?其實我一直想要告訴你,我並不想當你的孩子。”

    楚辭微微皺眉。

    楚軒咧了咧嘴,“你一定當我很可惡吧?明明占盡了便宜,卻還當全世界都欠了我。”

    難道不是嗎?楚辭嘴唇蠕動了一下,最終還是什麼也沒有說。

    “我也這麼認為過。”楚軒撇開頭,“我曾經覺得你虛偽極了,明明不是自己的孩子,卻還要裝作那麼的深情慈愛,那虛偽的模樣讓我作嘔。”

    楚辭深深蹙眉。

    楚軒自嘲的笑了笑,“你大概不知道我曾經在冷宮中經歷了什麼。也是,你那麼明亮,又怎麼能夠想像得到我在冷宮中老鼠臭蟲一樣的生活?”

    “那個女人就像一隻母老鼠,帶著我這只小老鼠,生活在陰暗的地溝裡。憑什麼你就能得到所有人的寵愛,那個男人全部的關愛,而我只能和那個女人在地獄裡頭掙扎呢?”楚軒的神色變得猙獰,“那個男人,怕是從來沒有想到過,在地獄裡一個女人和一個孩子要怎麼活下去吧?”

    楚辭搖搖頭,楚軒從來沒有提到過那些他不知道的事。

    “辭辭,你根本不知道,冷宮的日子有多難熬。”楚軒歎息著,“你也不知道,在那裡生活的人心中有多麼陰暗。”

    楚辭搖搖頭,他真的不知道。

    “為了一個餿掉的饅頭,辭辭,那個女人還得像狗一樣搖著尾巴去伺候那些太監。”

    楚辭顫了顫,雙手無意識的糾纏在一起。

    “那些太監多會找樂子啊,我在那裡,聽到的聲音,最多的就是那個女人的慘叫。”楚軒的神色平靜的仿佛不是在說他自己,“那個女人回來以後,一邊將餿掉的饅頭往我嘴裡塞,一邊不停的用指甲掐我,若我反抗,那個女人會更加用力的掐我,哪怕我哭著求饒都沒有用。”

    楚辭後退一步。

    “後來我就知道了,只要我不哭,她掐夠了,就會放過我。”

    “別說了……”楚辭啞這著嗓子喊。

    “她還對我說,大楚的一切都是我的,只要那個男人能接我出去,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所以我必須活下去。”

    “那個時候我就發誓,等我出去了,我一定要把這裡的人全部殺光!不,不能那麼輕易的放過他們,我要用他們折磨那個女人的方法,將他們全部折磨死!”

    “別說了……”

    “後來,我終於嘗到了肉和血的味道。辭辭,你知道嗎?是那個女人的味道。”

    “你……”楚辭驚恐的看著楚軒。

    “有一天,我終於受不了了,在那個女人一邊哭一邊打我的時候,狠狠的咬了她一口。”楚軒眼神空洞,“她當時就瘋了,她說我和那個男人沒什麼兩樣,我也流著那個男人身上骯髒的血。”

    “後來我就跑出去了,然後就遇到了你。”楚軒在楚辭驚恐的目光中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你給我的那塊糕點真的很好吃。我從來沒有吃過那麼好吃的東西。”

    “等我帶著剩下的糕點回去的時候,才知道那個女人,她死了。”

    “死了?”楚辭睜大了眼睛。

    “是的,死了。”楚軒一臉麻木,“她把一件雲霓衣裳剪開,在房梁上把自己吊死了。”

    “那件衣裳是那個男人送給她的,在他娶她的時候。”

    “我的外家姓李,就是當年那個權傾朝野,三代為將的李家,也是後來私吞軍餉,被全家流放的那個李家。那個女人死之前,大概知道了我外公客死異鄉的消息了吧。在外公死前,他早就已經宣佈不認那個女人了,我的舅舅侄子侄女們,也都在流放路上被馬匪殺了。”

    楚辭臉上失了血色。

    “那個男人當初說了要扶她做皇后,最後她卻睜著眼睛死在了骯髒的冷宮裡。真可笑啊,她居然信了那個男人的鬼話。”

    “後來我就發誓,我一定會取回我應得的一切,我要將一切屬於我的東西通通親手拿回來。”

    “所以我礙了你的路嗎?”楚辭捏了捏發涼的指尖。

    楚辭的聲音仿佛將已經陷入黑暗的楚軒的神智拉了回來,楚軒睫毛顫了顫,驀然沉默不語。

    “你以為我真的是陛下的兒子?”楚辭心中忽然浮現出一個極其荒謬可笑的想法來,所以他也說了。

    楚軒只能沉默。

    “哈哈。”楚辭控制不住的大笑出聲。

    “你以為我是陛下的兒子,你的親兄弟,所以,無論我做了什麼,在你眼中通通都是別有用心?”

    楚軒死死咬著唇,口中一片鹹腥。

    他並不想欺騙楚辭,也不能再欺騙楚辭了。他們的開始就始于欺騙和利用,是他利用了他,利用了楚辭的同情心,所以,最後他們到了那般的田地,都是他自作自受。

    “哈哈。”楚辭更覺得好笑,他笑得直不起腰,笑得腿都軟了,最後乾脆直接坐在了地上。

    “哈。”抹去了眼角笑出的淚水,楚辭迷茫的看著楚軒,“我記得,你對我說,你很寂寞,你很冷,還很餓。”

    “你的手瘦得只有骨頭了,你抓著我的袍子,說’哥哥我好餓啊’,我就信了你了。”

    是啊,信了他了。

    將那個瘦弱的小身子抱了起來,一步一步抱了出去。那個時候,他自己也是一把骨頭,自己的命都還只吊著一半呢,連鹹菜罎子都搬不動,卻將那麼個人抱了出去。

    那時候他多自豪啊多驕傲啊,看,他救了一條命,他就是救世主,他多偉大啊!

    偉大的傻子。

    楚辭的笑聲漸漸低了下來,最後完全低沉了下去。

    “你是不是很得意?看,你多厲害,將一個自以為是的傻子利用得團團轉,你只要哼一哼,那個傻子馬上就只圍著你轉了。”

    楚辭變得面無表情。

    楚軒緩緩跪坐在楚辭身前,替他理了理淩亂的衣襟,最後緊緊抓住,沒有放手,“辭辭,不管你現在信不信,我沒有拿你當傻子,從來沒有。”

    “是嗎?”楚辭嘲諷的反問。

    “……”楚軒只輕輕搖頭。

    過了很久,楚辭黯淡的聲音再一次響起,“你是什麼時候開始認為我是陛下的孩子的?”

    “從你身邊的人喚你的時候開始,我就已經在懷疑了。”楚軒沒有隱瞞。

    “是嗎?可真夠早的。”

    楚軒搖搖頭。

    “你難道就從來沒有懷疑過這件事是不是真的?”

    “他們……”楚軒這次猶豫了一下,“大家都是這樣說的。”

    “所以你也就這樣信了?”

    “那個人,他,他對你實在是太好了。”好到讓每一個人都嫉妒地步,“我沒辦法不這樣認為。”

    所以只能憑著這個說服自己,將心中的感情和嫉妒扭曲,將所有的真相摒棄,闔上眼睛,塞上耳朵,一條道的走下去,直到頭破血流,萬劫不復,追悔莫及。

 第一百一十七章

    “你是什麼時候回來的。”楚辭淡淡的問。

    他的神色變得十分平靜,平靜到讓楚軒都有些害怕了。楚辭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大腦已經一片空白,這個問題就像在戳他的心窩子,可是楚辭還是問出來了。

    楚軒緊緊抓住楚辭的衣襟,閉了閉眼,他們之間的一切都太過複雜和混亂,楚軒很清楚,這個時候,他已經沒有退路,更不能撒謊了。

    “辭辭,我應該是和你一起回來的。”楚軒的聲音十分的乾澀。

    一起?那豈不是在幾年前?

    楚辭顫了顫,聲音沙啞怪異,“你倒是裝得像。”

    楚辭的語氣裡是滿滿的嘲諷,楚軒沒有說話,就當沒有聽見,他只是挪了挪膝蓋,靠得楚辭更近了些。

    “明明已經一同生活了那麼多年,我發現自己好像從來都不瞭解你。”

    楚軒嘴裡發苦,強笑道,“辭辭,我們,我們還有很多時間可以用來瞭解對方。”

    “時間?真的有嗎?”楚辭喃喃道,他是真的不知道他們還哪裡來的時間,楚軒就這麼自信嗎?

    “會的!”楚軒這話說得十分堅定。

    “可是我,我要怎麼樣才能相信你……”楚辭說出這話的時候,迷茫的語氣讓楚軒的心都要碎了。

    “我會證明給你看。”楚軒保證道,“我現在就證明給你看!”

    他要消除他們之間所有的阻礙,打破他們之間所有的隔閡。

    楚軒一把抓住楚辭的手,“來,跟我來,辭辭,我帶你去看一樣東西!”

    楚辭就這樣茫然的被楚軒緊緊握住手掌,跌跌撞撞跟著他往前走。

    “你要帶我去哪裡?”楚辭毫無反應的跟著走了一小段路,終於開始掙扎起來

    “辭辭,我們走,我帶你看,你想知道的全部,我都給你看。”

    “鬆手,你放開我!”楚辭越走越心慌,只覺得腳下的路通向一個十分可怕的地方,一旦他靠近了,將會永無翻身之地。

    “我不去,我不想去,你放開我!”手腕被鐵鉗夾住了一半,楚辭竟然絲毫掙脫不得。

    楚軒只當楚辭嫌棄路遠,乾脆停下腳步,在楚辭驚皇失措的情況下將他攔腰抱起。楚辭的臉抵在楚軒的胸膛上,才發現這個胸膛已經有了結實的能量。

    “你幹什麼?”楚辭劇烈的掙扎起來,失了血色的臉上氤氳起了紅霧。

    “很快就到了,辭辭別怕。”楚軒像曾經的楚辭安撫受驚的孩子一般,一邊輕輕拍著楚辭的背,一邊輕聲細語的出言安慰。

    楚辭的臉漲得通紅,心中更是羞奮欲絕,恨不得當場暈過去才好。他何曾這樣被當作孩子過?實在是太令人羞憤了。

    可惜楚辭沒有任何辦法,很快,楚辭就被楚軒帶進了一片清冷的殿嶼之中。

    “你帶我來這裡幹什麼?這裡是哪裡?”楚辭大叫。

    “噓,辭辭,小聲點,別讓別人發現了。”

    楚辭恨恨的閉上了嘴。

    只是很快,楚辭的眼睛就眯了起來。

    他想起這裡是哪裡了,這裡分明就是冷宮!

    楚軒帶他來這裡幹什麼?

    楚辭望著四周陰森森的建築,心底有些發涼。

    楚軒最終停在了一座破敗的大殿前。

    楚辭終於被他小心翼翼放了下來,腳一落地,楚辭轉身就想走,卻被人直接從背後摟住了腰。

    “辭辭,你不想進去看看嗎?”楚軒有些氣喘,雙手將楚辭抱得緊緊的,生怕一鬆手,楚辭就逃走了。他已經生得比楚辭高,這樣親密的動作,幾乎將楚辭整個人都攏在了懷裡。

    楚辭的額頭上掙扎間出了一片細密的汗珠,楚軒滾燙的嘴唇緊緊貼在了他的脖子上,濕潤的舌尖粘膩的舔著楚辭的皮膚,一下子就讓他失了力氣。

    楚辭漸漸乖順下來,閉了閉眼,認命道,“好,我去。”

    楚軒重重的吸吮了一口唇下的皮膚,讓楚辭的呼吸都亂了亂,這才戀戀不捨的鬆開了人,又替楚辭整理了一下衣裳,重新牽了他的手。

    “走吧。”

    這座大殿已經荒蕪,推開早就已經闔不上的門,入目的就是一片野草。早就已經分不清小徑和野草的分界線,楚軒卻仿佛走了許多遍,熟門熟路的扒開了一人高的草,帶著楚辭踏上了一條石子小路。

    “她很喜愛那些無用的花草。”楚軒低聲道,“這些不能吃不能喝的東西,她寶貝的很。”

    楚辭仔細看了看,茂密的野草叢中,也不是沒有一兩朵頑強綻放的花,若是它們的主人還在,想必也不會變成如今這孱弱模樣。

    “有一次我不小心折斷了其中一朵,她將我關在黑屋子裡,沒吃沒喝整整三天,我怎麼哭,怎麼求她都沒有用。”

    頓了頓,楚軒用低得幾乎沒人能聽見的聲音委屈道,“我不喜歡那些花。”

    楚辭腳步顫了顫,輕輕捏了捏楚軒的手心。

    “不過,她不知道的時候,我偷偷將好些花都吃了。”楚軒的語氣又變得歡快了一些,“很香很甜。”

    楚辭僵了僵,有些狼狽道,“別亂吃東西,有些花有毒,不能吃。”

    楚軒更加高興,“我知道,我都吃得很少,肚子不舒服,我就不吃了。”

    楚辭勉強抿了抿嘴角,他似乎看見一個小小的孩子,神色些惶恐,帶著些渴望,帶著些害怕,小心張望著四周,摘下一朵花,塞進了自己的嘴裡……

    品嘗那麼漂亮的花,一定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花底下還有一種蟲子,捉到了,我就有肉吃了。”

    “……”楚辭低著頭,握緊了掌上的另一隻手。

    “嘎吱……”一扇木門被推開了。

    木質地板已經腐爛,房頂上的瓦片也缺失了,雨水流進來,讓所有木質的物件發黴發臭。

    楚軒遞給楚辭一張帕子,讓他掩住口鼻,“辭辭,這裡氣味重,你先忍忍好嗎?”

    楚辭胡亂的點點頭,沒有接那張帕子。

    楚軒只好抬高胳膊,用廣袖替楚辭遮掩那些灰塵和蛛絲。他有點後悔將楚辭帶到這裡來了,他的辭辭那麼愛乾淨,怎麼受得了這裡?

    楚辭沒有注意到楚軒的動作,“你快些。”

    “恩。”楚軒也這麼認為,攬著楚辭更往裡面走。

    腳底下軟綿綿的,也不知道具體是些什麼東西,楚辭覺得有點冷,忍不住往身邊暖呼呼的人身上靠。

    楚軒就將人攬得更緊了。

    繞過幾面牆壁,楚辭眉頭一緊,隱隱間聞到了一股血腥味。

    那味道起先很淡,淡得讓楚辭以為他聞錯了。

    而後他就發現那味道不是他的錯覺。

    “轟隆。”一扇門通往地下的門被打開了,一股令人作嘔的味道迎面而來,讓楚辭胸膛中翻滾,幾乎要忍不住吐了出來。

    一張帶著些清爽氣息的帕子掩住了楚辭的口鼻。

    楚辭這次沒有拒絕,將那帕子按緊了。

    “呼……呼……”斷斷續續的呻-吟聲傳了出來,像是什麼生物喉嚨被堵住了,不能正常呼吸,又像是痛極了,不堪忍受,苟延殘喘的吊著一口氣。

    楚辭渾身一僵。

    “別怕。”楚軒重重親了親楚辭的額頭,“別怕,我在這裡。”

    楚辭搖搖頭,示意楚軒趕緊帶路。已經走到這裡了,他倒是想要看看,楚軒到底想要給他看什麼。

    楚軒慎重的暫時放開了楚辭,轉身拿起了一個燈籠,點燃了裡面的燈芯。

    而後他就一手提著燈籠,另一隻手朝楚辭伸了過來。

    楚辭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手,將自己的手擱在了楚軒的手心上。楚軒立刻就將手收緊了,一點都不給楚反悔的機會。

    先是走上了一條下行的樓梯,小小的燈籠光明並不大,只能照亮腳下的路。

    然而楚軒卻非常小心,每一步都走得很穩,不時提醒楚辭注意腳下,一點都不給楚辭摔倒的可能性。

    等到了平地上,楚軒又就將燈罩取下,用燭火去點燃其它的燈。

    這個地下室很快就變得明亮起來。

    因為通了風,那一股難聞的氣味也消散了很多,變得並不是那麼難以忍受了。

    適應了光線,楚辭終於看清楚了這塊不大的地方,而後他就重重的吸了一口氣,連連後退了兩步。

    “他,他是?”楚辭顫抖著手指著一個方向,那是一堵牆壁,高高的鐵鍊從上方懸掛下來,而鐵鍊下方,卻掛著一個人!

    楚辭根本就不能分辨那個人是男是女,他被半吊在牆壁邊,只能腳尖觸地,身上的衣服早就看不清楚質地,到處都是破損。而破損裡面必定是一道傷口,傷口明顯沒有得到很好的處理,流血發炎灌膿,滴滴答答的黏液滴落在地上,惡臭的來源很明顯就是那裡。

    大概發現有人來了,那個人披散著亂髮的頭顱動了動,驚得楚辭小小的抽了一口氣。

    “他,他是誰?為什麼會在這裡?”楚辭的牙關都打著顫,發出一點“咯吱咯吱”的響聲。

    “嚇……”那人聽見了楚辭的聲音,突然激烈的動了動,晃得鐵鍊嘩啦作響。

    “啊……”楚辭又後退兩步,一下子被一個溫暖的胸膛抱住了。

    “別怕,他傷不了你,他傷不了你的辭辭,別怕。”

 第一百一十八章

    雖然楚軒一直在安慰,但是楚辭還是忍不住發抖,甚至腹部開始火燒一般的疼痛。

    “嚇嚇……”被半吊著的人情緒激動,不停的掙扎扭動,鐵鍊無情的研磨著他的身體,鮮紅的血液覆蓋了原本的污濁,滴答滴答落在地面上。

    “他,你……”楚辭扯著楚軒的衣領,神色猙獰,“為什麼?”

    楚軒輕輕撫摸著楚辭的發頂,神色十分詭異,“辭辭,別怕了,我綁著他,他就沒辦法換了你的藥……”

    楚辭將額頭抵在楚軒的肩膀上,手卻漸漸失了力氣。

    “啊啊啊……”被綁著的人見他們兩個緊緊依偎在一起,仿佛天長地久都不能分開,神色更加可怖,他不停的嘶吼著,掙扎著,最終卻讓鐵鍊勒進了皮肉裡,讓他劇烈的慘叫起來。

    楚辭卻漸漸平靜下來,除卻一開始的猝不及防,他也漸漸平復了心情。

    “可以放開了,我沒事了。”良久,楚辭終於開口道。

    楚軒猶豫了一下,聽話的放開了楚辭。

    楚辭忍著腹部的不適,漸漸靠近了那個人,充滿仇恨和怨毒的目光就緊緊落在他的身上。

    “明公公?”楚辭輕輕開口。

    誰料楚辭這一開口,這個人更加激動,甚至企圖朝楚辭撲過來。只是受身形所限,根本辦不到而已。

    楚辭這才發現,這個人口中少了半截舌頭。

    “你是什麼時候?”楚辭看了一眼楚軒。

    楚軒輕輕走到楚辭身後,感受到了楚辭的氣味和有規律的呼吸,真真切切明白了人就在他跟前,這才漫不經心道,“我一直將他關在這裡,大概有五六年了吧,我也記不清了。”

    楚軒說這話的時候,面上什麼情緒也不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對這個人有多麼的憤怒。

    楚辭沉默了,這個人他死都忘不了,哪怕當年那件事早就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可以說,這個人就是他的噩夢。

    從被楚軒軟禁開始,楚辭從來就不認為楚軒真的會殺了他。一開始,他真的非常生氣,非常憤怒,哪怕楚軒明明白白做了很多令他失望的事,可是他還是認為,他養大的孩子,還不至於那麼狠毒。

    可是就是這個人,徹底將他打入了深淵,讓他對楚軒從此失望絕望,再不有一絲幻想。

    “皇上,新皇請您上路了。”那個趾高氣揚的太監,身後跟著長長的隊伍,手裡端著蓋了明黃色布帛的託盤,上面放著一卷聖旨,一壺毒酒,一隻夜光杯。而楚辭身邊,只有一個又老又醜的老太監。

    那太監得意洋洋的在楚辭面前誦讀了聖旨請他上路,目光帶著十足的嘲諷,似乎他在他面前就是一個笑話,一個可憐蟲。曾經高高在上的皇帝現被他親手賜死,這是多麼大的榮耀,他甚至激動得渾身發抖,連帶著玉壺中波光粼粼的酒液都開始搖晃。

    可惜楚辭根本不相信,怎麼可能願意相信?直到那太監將楚軒親筆寫的聖旨砸在了他的面前。

    楚辭怎麼可能不認得那些字?

    他曾經親自捉著那字主人的小手,教他一筆一劃的落筆,他閉上眼睛也能夠描繪那些輪廓。

    都是真的,一筆一劃寫下的冷冰冰的字體,都是真的,真的是他曾經掏心掏肺的孩子所寫。

    楚辭徹底的絕望了。

    絕望和哀痛之後,哀莫大於心死,心死只後就是漠然。

    正好,那個時候的楚辭也已經很累了,他真的很累,不管是身體上的,還是精神上的,都非常的疲憊。

    破敗到極限的身體早就已經不堪重負,只是強行吊著一口氣罷了。那口氣兒一散,身體就馬上支撐不住。

    所以,就算當時沒有那杯毒酒,楚辭也支持不了多久了,那毒酒只是提前讓他解脫掉罷了。

    然後便是老太監替他飲了那年輕太監想灌他的第一杯,而後楚辭就重新替自己倒了一杯,一干而淨。

    生命的最後,面對的就是這一張臉,楚辭是真的想忘都忘不了。

    “辭辭……”楚軒輕輕抱著楚辭的腰,聲音裡滿是愧疚。

    “你說吧,我聽你解釋。”楚辭淡淡開口。

    楚軒的手緊了緊,啞著聲音道,“這個人,他騙了我,他根本不是當年那個女人身邊被她送走的人。”

    楚軒咬著牙,聲聲泣血,“他騙了我!也是我蠢,居然真的被他騙了。”

    “哈哈哈……”被捆住的人,忽然發出詭異的笑聲,他的身體抽搐著,明明神色都已經痛得扭曲,卻死死瞪著楚辭和楚軒,目光半點都不肯移開。

    “辭辭,我從來沒有想過讓你死,我從來沒有要你死!”楚軒的聲音裡滿是痛苦,他的腦袋裡面陣陣發暈,眼前似乎又是一片血色和鮮紅。

    直到一隻溫暖的手落在了他的額頭上。

    楚軒仿佛一個做錯了事情的孩子,他抱著楚辭的腰,目光悲傷又迷茫,“他們都說你是那個人的孩子,你之所以會對我這麼好,其實是為了將我養廢,好沒有人能夠和你爭。”

    頓了頓,抱著楚辭腰的手又緊了緊,“甚至那個女人之所以選擇去死,也是因為她終於知道那個人心中早就已經沒有了她的位置。甚至連她拼了命生下的孩子的地位,也早就已經有了別的孩子去佔據。她所承受的一切,她苦苦堅持下去的理由和那一點微薄的希望,甚至那一點活下去的動力都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所以她去死了,有這樣一個人存在,她這麼痛苦的活著,還有什麼意思?”楚軒聲音痛苦,身體發著抖,“他們說,這一切都是因為你,如果你不存在,如果你從來就不存在,那個女人就不會死,所以你就是所有一切的罪魁禍首……”

    楚軒說到這裡,聲音已經哽咽起來,“我不相信,我根本不相信。”他將自己緊緊貼著楚辭,仿佛在汲取力量。

    “可是我找不到不相信的理由,我不知道應該怎麼面對你。”楚軒的眸子變得空洞,“我不敢在你面前表現出來,我不敢讓你知道我的身邊多了一個人。我從小就會演戲,所以辭辭你一點都沒有發現,只以為我是到了叛逆期,有了自己的小脾氣了。”

    楚軒聲音輕了些,“辭辭,你真是非常不會帶孩子,連孩子身邊多了不懷好意的人,你都不知道。你連他心理發生變化了,你都不知道,你真是個不稱職的家長。”

    “我沒有和人生過孩子,我不知道……”楚辭喃喃道。

    “你當然不知道,你好忙……”楚軒抱怨著,“正好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我對你的感覺好像不一樣了,我理不清自己的情緒,你也很忙,我就躲著你了。”

    “我以為你長大了,想要自己的私人空間了……”

    “才不是,我是混亂了,你也不來找我……”楚辭的聲音又變了,“我一直在等你來找我解釋,可是你怎麼都不來,怎麼都不來,你甚至,甚至還要納妃,還要選秀女!”

    “我一直無後,皇親們有意見了,大臣們也不放心,想塞自己的人進宮……”

    “所以我就決定了,我要把你一個人藏起來,藏到只有我一個人能夠找到的地方,到時候你就只能看見我一個人了,再看不見別人!”楚軒抖著嘴唇,“我要從你身上搶回所有的一切,你就離不開我了,你就只能屬於我,只有我了……”

    “可是那群大臣實在是太難纏了,我也沒有想到,你竟然對我一點防備都沒有,那麼漏洞百出的計策,可是你卻結結實實的上了套,你那麼相信我!”

    楚軒又哭又笑,“你那麼相信我,那些大臣們都十分懷疑的事情,你因為太相信我,竟然被我隨隨便便就得手了。”

    滾燙的液體滴在了楚辭的脖頸上,“你那麼信任我,讓我無地自容,我,我不敢見你,只好把你關在房子裡。”

    “我不敢放你出來,也不敢去見你,我知道你生我的氣了,而且肯定不願意原諒我。如果我一放你出來,你肯定就要走了,你捨不得殺我,也不願意殺我,你肯定就要走,我怎麼敢放你出來啊!”

    楚軒語無倫次,泣不成聲,“他們又說,這樣一直關著你不好,那些臣子會有意見,萬一你出來了,又把所有的一切奪回去,我連將你留在身邊的資格和機會都沒有了。”

    “所以,所以……”楚軒變得十分驚慌,“所以只要你名義上死了,大家都認為你死了,就算以後你又出來了,也沒有什麼用了,沒人會承認你了,你就沒有辦法奪回一切,離開我了。”

    “我不知道為什麼後來會變成那樣,他們明明說了你是絕對不會願意將皇位還給我的,可是,可是辭辭,你明明,明明就……”楚軒似乎陷入了極度的悲傷中,語言開始混亂,“他們明明都說你是不會願意將皇位還給我的,所以我得要自己搶回來,可是,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啊……”

    “我明明只能自己去搶回來的,必須得搶自己去回來的,可是辭辭你為什麼還要留下那樣的東西,為什麼……”

 第一百一十九章

    為什麼?楚軒問他為什麼,楚辭自己也茫然了。

    他那時只知道自己怕是撐不了太久了,怕他一走,楚軒那個孩子會受欺負。

    所以他盡心盡力替他謀劃,為他安排後路。楚辭很清楚自己的分量,哪怕他比常人更加努力,天分罷在那裡,他沒有辦法,只有用更多的精力和時間去做同一件事。

    哪怕先皇精細的養著他好幾年,整個太醫院幾乎都成了他的私人領地,活不久還是活不久。他的身體底子早就垮了,先皇一去,那時他這個身體的年紀也不大,又將將登基,地位不穩,整日便提心吊膽,戰戰兢兢。

    生怕有人發現了他的不對勁,又怕因為這個身體的出身服不了眾,只得更加兢兢業業,刻苦用功。

    太醫早就反反復複和他念叨著要好好休息,不能操勞,不能太過焦慮,可是楚辭沒有辦法,如果他不扛起來,難道讓當時還是孩子的楚軒來扛嗎?

    也只有他貼身伺候的人才只道他夜裡看摺子到兩更天,提神的湯藥喝了不知道多少,時常剛剛吞下了藥汁兒,轉頭就吐了出來。

    只是當他出現在人前的時候,就總是那個神色嚴謹的帝王了。

    楚辭沒有讓任何人發現他的不妥,大概那時候只有一個老太監知道他的辛苦,時常要心疼一下他,逼著他去睡覺吧。

    可惜那個嘻嘻哈哈油嘴滑舌的老太監比他還先死了。

    那時候楚辭一心一意培養楚軒,只盼著不能辜負了先皇的期望,要將這大楚的江山好好傳承下去。

    他註定是沒有孩子的,也不能害了人家好姑娘,所以楚軒就是他唯一的繼承人。

    唯一的。

    他將所有的期待都放在了楚軒身上,唯一悄悄盼望的就是楚軒能夠早早的成親生子,好讓他沒死之前能夠抱一抱“孫子”,滿足一下他曾經偷偷幻想過的對家的渴望。

    沒錯,楚辭最大的心願,就是擁有一個家罷了。

    他在活得太久,父母緣淺,親人個個視他如洪水猛獸,可怕的病毒一般,仿佛接近他,都是對他們的羞辱。

    他是一個可怕的異類,根本不能為世人所接受,只能獨自窩居在遠離家鄉的地方,默默的舔著傷口。

    楚辭甚至是懦弱的,沒有勇氣和父母親人抗爭,他們不願意接受他,他只能離開。

    那一天,當他推開那個馬路中央的小女孩,而後被汽車撞飛的時候,楚辭的心中甚至是高興的。他終於能夠解脫了,他終於可以離開那個不能溫柔接納他這個異類的世界,他是開心的閉上眼睛的,至少在生命的最後,他也不是沒有任何意義和價值的。

    他想,有一天,那個小女孩長大了,結婚了,生孩子了,多麼美滿的一個家。小女孩的生命可比他這個連存在意義是什麼都不知道的傢伙值得得多。

    所以當楚辭被先皇所期待,被他重視,被他疼愛,楚辭想,不管先皇是為了什麼要對他這麼好,他一定要為了這麼一份恩情而拼盡一切。

    反正他這一條小命都是賺來的,多活一天他就賺一天,橫豎也虧不了本兒,值了。

    只是他沒有想到,大概也是沒有注意到吧,在他不知道的角落,他一手養大的孩子,被他一直期待著的孩子,心中有多麼的痛苦。

    那個孩子被迫承接他的期待,是他自私的想要讓那個孩子來完成他的臆想。大概是報應吧,報應他的自私,所以那個孩子反抗了。

    那個孩子的反抗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畢竟生為皇室中人,早就該有這樣的覺悟。

    只是那件事對楚辭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幾乎摧毀了他的信念,讓他的一切努力都變成了笑話。

    看,他多可笑,做盡了蠢事,最後遭報應了吧。

    他好像從來都沒有問過楚軒,他到底願不願意按照自己所想的去生活,他甚至還自以為是,以為自己安排的,就是對他最好的,卻從來沒有考慮過楚軒的心情。

    自大,狂妄,也許是身份的改變讓楚辭變得自滿了,也許是坐擁高位,讓他變得不再謙遜,總之,楚辭自己品嘗到了苦果,

    現在,這個孩子也回來了,在他面前淚如雨下,在他面前訴說了所有,告訴了他他心中所想的,他心中所念的,這些都是楚辭上輩子從來沒有注意到的。

    他的確不會養孩子,也不是一個稱職合格的家長,他都不知道他養的孩子竟然還對他有那樣的心思,他一點都不知道。

    “為什麼要留下那樣的東西?”楚軒緊緊抓住楚辭的衣襟,只有他自己明白,他一直堅持著的,認為是真正的事實,當那一切都被推翻的時候,是多麼滅頂的絕望。

    是的,楚軒曾經堅定的認為,就是楚辭搶走了他的一切,他對楚辭的感情也太過複雜。從一開始的依戀,感激,到懷疑,怨恨,一切的一切,都太過複雜。

    楚軒甚至暗示自己,楚辭就是一個心機深沉的虛偽傢伙,他對楚辭的不倫感情已經讓楚軒快要崩潰,如果不將那感情用別的情緒,比如自以為的恨意掩蓋,大概他真的會痛苦糾結到發瘋吧。

    只是,楚軒自己也沒有想到,當他的恨意漸漸消彌,那點不為人知的背德之情越來越深,他真的開始渴望楚辭不是他的哥哥。

    事實上,楚辭一直都不是他的哥哥,只是當時他年紀太小,閱歷不夠,並且性情太過極端,早已落入他人的掌控而不自知。

    當他年紀漸長,思想漸漸成熟,他才明白,自己曾經錯得有多麼離譜。

    可是,那成長的代價實在是太過高昂,太過可怕了,可怕到他根本承受不起。

    他徹徹底底失去了他的辭辭,在他以為他們將會有無數的時間和未來的時候,他永遠的失去了他。

    這就是懲罰,懲罰他的惡毒,懲罰他的自以為是。

    楚軒一點都不想再回憶,他當初是怎麼熬過來的,又是在怎樣的情緒下,用最為殘酷冷血的手段,將那些人一個一個的折磨致死。

    可惜,就算他將所有的人都殺了個乾淨,也換不回來他的辭辭了,晚了,所有的一切都晚了。

    他最後只能捧著那一點點曾經甜蜜的回憶,來悼念他失去的一切。

    他曾經反反復複看著那一道詔書,像入了魔一般,每一個字,每一道筆劃,每一個停頓,他都仔仔細細摩挲,想要體會字跡的主人在寫下它們時的心情。

    也許會蹙一蹙眉,也許還要停一停,將句子改得更加大氣生動一些。那個人當初捏著筆一臉糾結的模樣,一定很是惹人心疼吧?

    是的,那就是一道退位詔書。

    在楚軒堅定的認為楚辭搶走了屬於他的一切,並且根本不準備還給他的時候,楚辭早就已經準備好了退位詔書。

    他早就已經計畫好,等楚軒再大一點,再長大一點,就先試著處理一些簡單的國事,而後慢慢接受他的一切。

    楚辭當然會陪著他,他會陪著他一起長大,陪著他將大楚健設得更好。就算硬撐也要撐住!

    楚辭用前所未有的決心,讓自己看起來就是一個十分健康而且富有野心和抱負的皇帝,他不會被任何人發現他的衰弱,也不會給任何人有機可乘。

    只是對著楚軒,他始終要柔和一些,所以他早早準備好了詔書,準備給他一個驚喜。畢竟,他才剛剛拒絕了楚軒想要觸碰國事的提議,他總覺得楚軒還太小了,想等他再長大一些,再好好玩一玩,輕鬆一下。若是一旦開始,楚軒以後就沒得玩了,孩子的童年還是輕鬆一些,快樂一些的好。

    只是那時候楚辭也根本不知道,那是楚軒對他的最後一個小小的試探,楚辭並不太明白,皇家的童年有多麼的奢侈,甚至並不存在。

    楚辭並不知道,當他堅定的拒絕了楚軒的提議,並且為了安撫他,隨後還給他送去了好多好多新奇的玩具,楚軒的心裡有多麼的憤怒和傷心。

    他並不明白一個小少年的心,被他最在乎的人傷害以後,有多麼的難過。

    看吧,那個人果然就是要養廢你,等你變成了一個廢物,就對他沒有任何威脅了,就不能動搖他的地位了。

    看吧,那個人的心多壞,他怎麼可以這樣對你,真可憐啊,真是太可憐的,被重視的人這樣對待。

    看吧,這樣的人,你想要擁有他,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想要他聽你的話,想要他臣服於你,你只有比他更強大,只有將他踩在腳下,你才擁有說話的權利。

    從那以後,楚軒學會了掛上虛偽的笑容,當他發現那樣的笑容讓他的辭辭更加的滿意以後,笑意便更深了。

    沒人知道他那笑容之下的扭曲和黑暗。他只知道,只要他掛著這樣一個笑容,他想要什麼都能夠輕而易舉的得到,無數人為了他這樣的笑容,爭先恐後要來貢獻,尤其是那個人,他的辭辭。

    只是後來,他就再也沒辦法笑了,手上泛黃的詔書變得陳舊,他都沒辦法再笑。

    “你回來啊……”

    可惜一張詔書並不能回答他什麼。

 第一百二十章

    “阿辭,你沒事吧?怎麼臉色這麼難看。”慕睿悄悄挪到了楚辭身邊。

    慕睿眼見先前還一副樂呵呵樣子的楚辭,不過是轉了一個圈兒,回來就變成這幅魂不守舍的樣子了,有些擔憂。

    他湊近了楚辭,悄悄拉了拉楚辭的袖子,用手指頭勾了勾楚辭的小指頭。

    這個隱秘的小動作是他們少年時期相互扶持的時候安慰對方常常做的,自從年歲漸長,並且有了各自的生活之後,他們已經很少這樣單純的親密了。

    楚辭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強笑道,“我沒事。”

    “你這模樣可不像是沒事的樣子。”慕睿皺著眉頭,忽而感覺到了一股火辣辣的視線,轉頭就和楚軒惱火的眼神對上了。

    不知緣由的,慕睿心中一緊,乾脆直接拉過楚辭的手,又親密的攬住了楚辭的肩膀,對著楚軒冷冷的挑了挑眉。

    楚軒被慕睿那十成十挑釁的眼神氣得夠嗆,這會兒恨不得沖上來將慕睿亂伸的爪子剁了。

    楚辭半點沒注意到他們兩個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這會兒心情十分複雜,有些低沉,還有一點頹廢。

    楚軒將楚辭的樣子看在眼中,心裡一陣一陣的抽疼,不過想到楚辭跟他說要好好靜一靜,暫時不要打擾他,楚軒就有些膽怯。

    將一切說開之後,楚軒總算是將壓在心頭上的一顆大石頭給去掉了,偏偏這樣又將他懸掛在了懸崖邊兒上,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心裡開始也跟著患得患失,不得安寧。

    慕睿眉頭皺得更緊了,若是要在楚辭和楚軒當中選一個,他肯定是選楚辭的,哪怕這幾年楚軒也拉下架子和他親近,也得了他不少好感。可惜那些同楚辭一比,又算不得什麼了。

    這會兒他這個保護者的姿態,就讓楚軒氣得牙癢癢,偏偏還沒有任何辦法。

    太皇太后的宴會已經進行了大半,她本人也變得有些興致缺缺起來,倒是那一群貴女們,美眸不停的在楚軒身上打轉,時不時還互相瞪一眼,好一個顧盼生輝。

    當然,也不是每一個女子都盯著楚軒,盯著那個位置的,還有不少在私底下看對了眼的小年輕們,在各自長輩的帶領下,心照不宣的攀談起來,至於接下來的進一步,大家就在以後說話了。

    壽宴就變成了一個相親宴,大多數人都是喜聞樂見。

    太皇太后一隻胳膊撐著線條優美的下巴,精緻華麗的指套輕輕敲擊在茶盞上,人是面對著戲臺子上咿咿呀呀唱個不停的青衣小生,思緒卻漸漸飄遠了。

    直到一個宮女悄悄走到她身後,幾不可察的對著太皇太后說了幾句話。

    太皇太后眼睛一亮,收起下巴上的手,將身體坐直了。

    聽戲的眾人坐得都比較遠,太皇太后微微眯著眼睛,朝皇帝的位置那邊兒看了一眼。

    其實她一早打算在眾人面前好好提一提楚軒的婚事的,奈何她話都還沒有說出口,只是先給了幾道賜婚的懿旨,成全了求她賜婚的家族添個喜氣兒,還沒來得及就著話題往下說呢,楚軒和楚辭兩個人都不見了人影,把她給氣得。

    這會兒,倒是就隨機應變吧。

    長公主姿態優雅的打了個呵欠,她本以為有好戲看,沒想到這戲是看上了,卻不是她想看的,有點無趣。

    幾位千里迢迢來到京城的藩王,本以為將要有一場硬仗要打,個個小心謹慎,生怕在陰溝裡頭翻了船。誰知道他們忌憚著的那個正主,連個眼神兒都沒有施捨給他們,讓一群位高權重的王爺們個個差點氣歪了鼻子。

    南郡王世子早就已經坐不住了,這會兒眼珠子滴溜溜的轉,恨不得落在那高臺上唱戲的青衣窈窕婀娜的腰肢上,早就把自己妹妹殷殷的期盼忘在了腦後。

    他這會兒地位已經穩固,世孫也早就給他爹生了好幾個,他爹最疼愛的一個孫子,就是他生的,所以這會兒即便沒有妹妹給他出謀劃策,他應對起來也綽綽有餘了。

    安寧還在盼望她哥給她撐腰,好煞一煞她婆婆的威風,這會兒眼珠子都盼疼了,也沒見著她哥哥來幫她個一星半點。

    樂平侯夫人不滿的瞪了一眼安寧,對安寧這個兒媳婦,她是相當的不滿意,奈何她兒子喜歡的很,還差點毀了人家姑娘的名節,樂平侯夫人這才捏著鼻子認了這門親事。

    其實對於樂平侯府,娶了南郡王府出身的女兒,算是他們占了大大的便宜,惹得那群夫人個個冒酸水兒,樂平侯夫人不是不得意。

    可是偏偏安寧心大的很,搞得她樂平侯府都要被人笑死了,面上對她一個羡慕,那私底下卻說她兒媳婦給她兒子帶了綠帽子,能不把樂平侯夫人氣得半死?

    這個兒媳婦她卻不太能動得,只能用婆婆的身份先壓著,家法什麼的也不敢用,否則這個精貴兒媳婦就要哭哭啼啼,明裡暗裡的埋怨她,告她的狀了。她兒子還真吃那一套!

    樂平侯夫人眼見著自己的兒子給兒媳婦捏在手心裡搓扁揉圓,心都疼了。

    這會兒見著安寧這幅做派,忍不住刺了她一句,“這是在盼什麼呢,看得這般出神?你也老大不小了,嫁到我樂平侯府這麼多年,肚子到現在也沒有動靜,改天跟我上娘娘廟拜一拜,說不得馬上就能有生孕了。”

    安寧最不耐煩樂平侯夫人催她這個,心中不屑,女人這一輩子若是只為了懷孕生子,這人生還有什麼樂趣?

    再說了,她根本就沒打算在樂平侯府困一輩子,怎麼會願意生一個孩子來困住自己呢?

    “娘,我和夫君都還年輕,孩子的事情,不急。”安寧還算低眉順眼,這個婆婆整治人的手段花樣百出,簡直讓安寧歎為觀止,她還是有些怕她的。

    樂平侯夫人聽到這話眉心一跳,恨不得一巴掌給安寧甩過去?還年輕?周圍的年輕人,哪個不是在她兒子這個年紀的時候,孩子已經滿地跑了?安寧居然有臉說他們不急?

    “你!”樂平侯夫人還想再說,可是發現這邊動靜的好幾位夫人已經豎起了耳朵,等著看好戲了,這會兒她就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你們自己好好想想,若是你不願意,有的是女人願意幫我兒子生!”冷冷的低聲警告了安寧一句,樂平侯夫人已經在思考身邊有沒有清白合適的丫頭,開了臉給她兒子送到房裡去了。

    楚辭消沉了多久,慕睿就陪了他多久。

    等衛詩詩抱著小腦袋一點一點的慕小乖過來時,慕睿已經陪著楚辭灌了好幾杯黃湯,舌頭都有些捋不直了。

    “娘,娘子……”慕睿眼花繚亂,指著衛詩詩大為驚奇,“兩個娘子,兩個,嘿嘿嘿,我,我有兩個娘子,還,還有兩個兒子……”

    衛詩詩將兒子交給身後的奶娘,拿帕子給慕睿擦臉。

    “嘿嘿嘿,兒,兒子沒了,我,我是爹!”

    “啪。”手裡剩下的半盞酒就被衛詩詩掀翻到了地上。

    慕睿瞪著衛詩詩,又去瞅地上的碎片,對著楚辭就開始哭,“嗚嗚,阿,阿辭,酒沒了,沒了……”

    楚辭面色陀紅,眼神迷亂,也是一身的酒氣,“沒,沒了?再幹!再幹!”

    “沒了……”

    “再幹!”

    兩個醉鬼眼看著就要出大醜了,衛詩詩當機立斷,對著身後的小廝使了一個眼色,小廝立刻就將醉成一攤泥的姑爺提溜了起來。

    “陛下,民婦先帶自己的夫君離開了。”衛詩詩對著遠處行了個禮,帶著慕睿果斷離去了。

    而後楚辭的身邊就多了一個人。

    “陛下,屬下會照顧好太上皇的。”楊柳趕緊站到楚辭身邊。

    楚辭眉頭一皺,眼神冷厲,“滾!”

    楊柳白著臉,卻不肯動,“陛下,照顧太上皇是屬下的職責。”

    “不要讓朕再說第二遍!”

    “小柳兒。”福喜淡淡的開口了,“皇上不會對太上皇怎麼樣的。”

    楊柳看了一眼福喜,福喜冷著臉對他搖搖頭,這個時候和楚軒嗆聲,吃虧的只會是楊柳。

    楚軒看了一眼福喜,直接伸手將攤在酒桌上的楚辭抱了起來。

    楊柳捂住了嘴巴。

    楚軒帶著楚辭大步離去。

    “小柳兒,你是爭不過皇上的。”福喜拍了拍楊柳的肩膀,一臉複雜。

    楊柳一臉失落,“我知道,我明白的,喜大人。”他只是有些不甘心,不甘心而已。

    楚軒將楚辭抱回了太和殿,一路上,沒有人敢抬起頭看他們這邊一眼。

    “去打一盆熱水來。”

    楚軒將楚辭小心翼翼放在了軟榻上,頭也不抬的吩咐芍藥。

    芍藥低著腦袋,不敢看榻上那同樣是明黃色的袍角,“是。”

    楚辭睡得不太舒服,嘴裡哼了哼,眉頭皺得緊緊的。

    楚軒伸手,替楚辭脫下了鞋子,又解開了腰帶和袍子,果然讓楚辭舒服了一些。

    芍藥打好了水,沒敢上前伺候,就用小銀剪挑了挑燈芯,讓臥室的光明亮了一些,又打開寶閣上的香囊,往香爐裡扔了一塊安神香,這才退了出去。

    一縷一縷極淡的煙就緩緩升起,讓臥室的溫度都升高了一些。

 第一百二十一章

    楚軒就看著睡著的楚辭發呆。

    楚辭睡著的時候胳膊規規矩矩的放在腹部,身體放得筆直直的,楚軒將他的袍子一脫,楚辭就自己擺成了這樣一個姿勢。

    看了一會兒,想了想,楚軒又將一床薄毯子蓋在了楚辭身上,覺得這樣就不會讓楚辭著涼了。看著自己的傑作,楚軒滿意的點點頭,而後就趴在床邊,支著下巴繼續看。

    著迷的看了一會兒,楚軒忽然覺得有點熱了,就把自己的袍子也脫了去。

    “恩……”楚辭大概睡得不太舒服,胳膊一動,就掀開了被子。

    楚軒趕緊將被子拉好。

    “熱死了……”睡夢中的楚辭哼哧哼哧喘了一口氣,腿一蹬,將整床被子都踩到了腳底下,雪白的裡衣鬆鬆垮垮掀開了去,露出一截雪白的肚皮。

    覺得這樣更舒服了,楚辭得意的笑了笑,又沒了動靜。

    楚軒的眼珠子落在那一截肚皮上,都不會動了,他覺得空氣更熱了一些,舔了舔嘴角,便伸手解開了裡衣的扣子,將結實的胸膛袒露了出來。

    “渴死了,要喝水,小柳兒,水……”

    就在楚軒猶豫著要不要再幫楚辭拉好被子的時候,楚辭又開始嘟嘟囔囔的說話。

    聽到楚辭叫的名字,楚軒臉都黑了,可是再怎麼生氣,還是老老實實起身去倒水。

    將裝滿水的杯子端過來,楚軒愣了愣,不知道該什麼喂。

    楚辭還在那裡要水,眼見著喝不到水快要醒來了,楚軒牙一咬,直接將水含進自己的口中,忍著心中的急切和激動,俯下身體將唇湊到楚辭的唇上。

    沒有水而是什麼軟軟的東西,楚辭有點不滿意,哼哼唧唧了什麼,大概覺得那軟軟的東西有點濕濕的,就伸出舌頭舔了一口。

    這一舔,讓楚軒整個人一震,楚辭卻覺得很受用,小狗一樣舔個沒完了。

    楚軒眸子有點發紅,額頭上冒了點汗珠,手心裡頭更是濕透了。

    他就著楚辭的動作,一點一點將口中的水喂了過去,楚辭得了水,舔得更加歡快,甚至到了最後一口咬住了楚軒的唇,嬰孩兒一般的吸允起來。

    那“滋滋”的聲響聽在楚軒耳中,讓他的耳垂都紅透了。

    雖然有些乘人之危之嫌,楚軒卻越來越激動,等楚辭吸不到水不滿的鬆開他以後,他直接伸手捧住了楚辭的腦袋,撬開了那唇齒,舌尖一動,就侵入了楚辭濕潤的口腔。

    “唔唔……”楚辭大概覺得很不舒服,閉著眼睛可憐又徒勞的掙扎了幾下,便沒了力氣,只能任人宰割。

    只是他很快就從抗拒變得配合了。楚軒的動作一開始很不熟練,將楚辭弄得很不舒服,只是隨著他動作的加深,無師自通,很快就將這技巧學會,幾個深吻便讓楚辭覺得很舒服,抗拒的動作就越來越小。

    等到楚軒越發的遊刃有餘,楚辭已經在楚軒的挑逗之下,無意識的回應起他的動作,讓楚軒更加激動,也更加的賣力。

    楚辭很快就被楚軒吻得氣喘吁吁,面上一片潮紅。

    楚軒只覺得自己都要被楚辭口中淡淡的酒氣熏得醉了,他的腦袋昏昏沉沉,手也不老實起來,從下方伸進了楚辭的裡衣,掌心用力的在楚辭的腰間摩挲。

    他力氣用的有點大,掌心所過之處,將楚辭的皮膚都磨紅了,淡淡的刺痛讓楚辭不滿的哼了哼,將楚軒的舌尖咬了一口。

    楚軒忽然覺得有點不妙,他的身下撐起了小帳篷,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異樣的感覺讓楚軒從沉迷中清醒了不少,他的手往下一劃,就碰到了一個硬邦邦的小東西。

    “唔……”楚辭的身體就跟著顫了顫。

    “辭辭?”楚軒放開楚辭的唇,發現楚辭此時的臉紅得很不正常,額頭上全是汗水,整個身體都在泛紅,這讓他心中一沉。

    楚軒的離開讓楚辭很是不滿,他迷茫的睜開了眼睛,意識並不清醒,卻直直伸出手臂,勾住了楚軒的脖子,腦袋一伸,就抱著他索起吻來。

    楚軒被這般主動的楚辭吻得心中一蕩,顧不得疑惑,一把將他抱住,回吻了過去。

    楚辭似乎還不滿足,身體磨蹭著,直到緊緊貼在楚軒身上,這才安分了一些,專心和楚辭軒接吻。

    “啊!”一聲驚呼一下子讓楚軒徹底清醒了,他一把將楚辭推回榻上,扯過被子,將楚辭蓋了個嚴嚴實實,這才起身站了起來。

    面色慘白,似乎被眼前這一幕嚇得三魂七魄都飛了的周雨柔不知所措的站在那裡。

    她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紗衣,裡面大紅色繡了鴛鴦戲水的肚兜兜若隱若現,她沒有穿裡衣,雪白的大腿也是能讓人看個清楚。

    而此時她這幅驚嚇過度的模樣,巴掌大的小臉上是帶了水色的眸子,分外惹人憐惜,嬌弱的花朵一般,是一副很容易讓看見她的男子發狂的模樣。

    可惜此時的周雨柔並沒能讓眼前這個男人對她升起任何的心思,甚至她也沒有了一開始的幻想和期待。

    她都看見了什麼啊?皇上,皇上竟然和太上皇……

    周雨柔是真的怕了,她小臉上的慘白並不是裝出來的,她甚至有些站不穩,在楚軒可怕的神色之下,她覺得自己都沒有辦法呼吸了。

    “誰讓你進來的?”

    “我,我……”淚珠不停的從她的眸中湧出,楚軒的聲音明明很輕,她還是覺得很可怕,太可怕了,她害怕得瑟瑟發抖。

    “你好大的膽子。”楚軒的聲音依舊很輕,他並不想吵醒了楚辭。

    只是儘管如此,周雨柔還是能夠聽出楚軒話中的怒火,這個男人是真的怒了。

    就算他此時還裸-露著胸膛,身下更是毫不掩飾他此時已經陷入了情-欲之中,可是周雨柔感受不到半分的淫-糜,只有寒意。

    周雨柔一下子跌倒在地上。

    楚軒就那麼大大咧咧的走到周雨柔身前,伸出一隻手,掐住了周雨柔的下巴。

    他像是在打量什麼物件兒,而不是一個渾身幾乎赤-裸,很明顯是要勾引他的女人。

    “朕來猜猜看,不會是朕的好母后安排你進來的吧?”大概整個皇宮的人都知道,他睡覺從來不要人守夜,也不允許有人在太和殿過夜,所以,只要打點好了外面,花費不扉的代價,還是能夠進來下。

    周雨柔渾身都失了力氣。

    “為,為什麼?”周雨柔牙關打著顫,明明,明明太皇太后告訴她的不應該是這樣的啊。

    大概周雨柔的問題太過可笑,而且楚軒剛剛嘗到了甜頭,這會兒心情還不錯,就真的笑了笑。

    “這個問題,不應該是你來問朕吧。”

    周雨柔覺得自己的下巴都要碎了,她根本不敢直視楚軒的眼睛。

    楚軒無趣的松了手,周雨柔就徹底軟倒在地。

    慢理斯條走到香爐邊上,楚軒直接打開了蓋子,將一杯水澆到了已經燃燒了一半的香料上。

    香料發出“嗤嗤”的聲響,很快就熄滅了。

    “朕想了想,大概能做手腳的,只有這裡了。”

    周雨柔面如死灰。

    “朕來猜猜看,母后到底放了多少人在朕身邊?”這一回,他決定一個不留了。

    “皇上!”周雨柔一下子提高了聲音,“放,放過我周家吧,雨柔錯……”周雨柔的聲音戛然而止,她被楚辭毫不留情的一腳踢暈了過去。

    “你好吵。”楚軒看了看床榻那邊,發現楚辭並沒有被吵醒,這才放了心。

    走到床角,楚軒拉了拉線。

    很快,芍藥就沉穩的進來了。

    只是芍藥馬上就發現了暈死過去的周雨柔,臉色就是一變,再看見狼藉的香爐,芍藥馬上就意識到了什麼,臉色也蒼白起來。

    “陛下恕罪。”芍藥馬上跪了下來,磕了一個頭,“是芍藥大意了。”她這次是真的大意了,沒想到竟然真的有人將手伸到了楚軒的屋子,而且,而且還借了她的手。

    饒是芍藥鎮定無比,這會兒心中也有些慌亂。

    “這次就算了,下不為例。”楚軒淡淡道,“自己下去領罰吧,還有,將她處理掉。”

    楚軒轉身回到床榻邊。

    “是。”芍藥心中一喜,雖然要受不輕的皮肉之苦,但是沒有陛下還是信任她,這才是讓芍藥松一口氣的地方,這個結果已經很好了,芍藥很是慶倖。

    她冷冷的看了周雨柔一眼,心中沒有半分的憐憫。既然已經參與了算計陛下,就要承擔起失敗的後果。

    楚軒掀開被子,楚辭已經拱來拱去,將整張床弄得亂七八糟。

    歎了一口氣,知道今兒應該是不能再繼續下去了,楚軒看著自己的下-身,忍不住苦笑。

    楚辭磨蹭著床單,卻怎麼也覺得不夠,急得渾身冒汗,眼角通紅,偏偏腦袋發暈,人根本清醒不過來。

    楚軒喉結動了動,上了床,躺到了楚辭的身邊。

    楚辭果然貼了過來。

    楚軒伸出手,鑽進了楚辭的褻褲,另一隻手則是拉了楚辭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身上。

    就算不能做什麼,他好歹要占點便宜不是嗎?

    楚軒抽了一口氣,嘴角高高翹起,眸中滿滿的得意,辭辭,這可是你自己送上門來的。

 第一百二十二章

    </script>    “小,小柳兒,拿水來……”楚辭半閉著眼睛,拖著一口破鑼嗓子,覺得嗓門兒火燒火燎的。

    “小柳兒?”楚辭等了半晌,發現沒有人理他,就漸漸睜開了眼睛。

    迷迷糊糊看見了一頂明黃色的帳子,還覺得有點奇怪,他的帳子是這個色兒嗎?

    然後他就感覺身體怪怪的,好像,好像沒什麼力氣都樣子,腰也酸酸的,但是,但是好像抒發過了什麼似的,整個人懶洋洋的,十分舒服。

    楚辭:“……”

    胳膊酸酸麻麻的,楚辭慢吞吞轉過身,悚然一驚,差點嚇得從床上滾下去。

    抱著他的胳膊,睡得正香,小臉紅紅的人可不就是楚軒嗎?

    楚辭:“……”

    總覺得這個畫面似曾相識!

    楚辭幾乎是戰戰兢兢的用那只自由的手去掀開了一點被子,而後迅速鬆手,讓被子跌了回去。

    又來?完了完了完了!

    楚辭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魂兒都飛出去了。

    “唔,辭辭……”楚軒將楚辭已經麻痹了的胳膊摟了摟,抱在了光溜溜的胸膛上,還滿足的蹭了蹭,並沒有睜開眼睛的打算。

    楚辭眉毛都糾結成了一團,想了想,不死心的往下半身一摸,臉就綠了。光的,而他還摸到了什麼沾沾呼呼的東西。

    他自然曉得那是個什麼東西,空氣中那味道不要太刺鼻。

    簡直就是逃命一般的將自己的胳膊抽了出來,楚辭粗魯的動作一下子就將楚軒弄醒了。

    他昨夜看了楚辭大半宿,甚至恬不知恥的將楚辭上上下下摸了個遍,還用楚辭的手……

    他是個正常的男人,心上人就在身邊,沒理由要做個真正的柳下惠。

    只是這會兒見楚辭醒來了,就有點心虛。當然,楚軒自然是不會將這心虛表現出來,他只是無比鎮定道,“辭辭,現在時辰還早,你可以再睡一會兒。”

    他還能睡得著麼?楚辭青著一張臉,看都不敢看楚軒。他只是喝醉了酒,應該也不會變身禽-獸吧?

    只是這樣的情況,讓楚辭這個沒甚經驗的傢伙十分羞窘又懊惱。

    “沒關係,辭辭。”楚軒趁著楚辭發呆的時候,迅速在楚辭臉上親了一口,“我,我是自願的。”

    說完他便一臉嬌羞,唬得楚辭腦袋成了一團漿糊,整個人都不好了。

    楚軒占完了便宜,知道過猶不及,這會兒就只能遺憾的先放過了楚辭,將衣服往自己的身上一披,轉頭深深的凝望著楚辭“辭辭,等會兒我讓人送水進來,你先洗洗。”

    “那你呢?”楚辭脫口而出。問完楚辭就想打自己一巴掌,他昨天還因為信息量過大導致腦袋短路,以至於借酒澆愁,還沒有想好要怎麼面對楚軒呢。這轉頭居然又和人搞到床上了,楚辭簡直想將嘴巴用漿糊糊上。

    楚軒眼睛一亮,被楚辭這麼關心一句,整個人都激動了,“我,我還要去上早朝,等會擦擦就好,辭辭,你,你先洗,早膳想吃什麼?我讓人給你做。”

    楚辭嘴角抽了抽,結結巴巴道,“不,不用管我了,你急你就先去吧。”

    “哦。”楚軒就有點失望的應了一聲,根本不掩飾自己心情的低落。

    他披上了一件外袍,光著腳下地的時候,竟然小小的驚呼了一聲,似乎疼得厲害了,差點摔了。

    楚辭一顆心提到看嗓子眼兒,楚軒那顫顫巍巍的動作,讓楚辭一顆心七上八下的。只是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這會兒簡直頭疼欲裂。

    楚軒彆彆扭扭做了一回戲,知道也不能把人給刺激過頭了,就低著腦袋,似乎有些艱難的往外間兒挪去,很快就看不見人影了。

    楚辭小心翼翼抬起頭看了那邊一眼,狠狠咽了一口唾沫,一巴掌怕在了床柱子上,結果把自己給疼得臉都皺成了一團。

    外面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音,大概是楚軒在擦洗,也沒有聽見人來伺候,也對,那樣的痕跡,怎麼能夠讓人看見了。

    等外邊徹底安靜了下來,楚辭呆滯的裹著潮乎乎的被子,掃了內間裡一圈兒,忽然將被子一扔,連滾帶爬沖到那八仙桌旁邊,抓起茶壺就咕咕咚咚往肚子裡面灌昨兒夜裡剩下來的冷茶。

    大概是自暴自棄了,楚辭怏怏的拿了宮人送過來的乾淨衣裳,打發人出去守著,將自己整個人都埋進了太和殿那個碩大的白玉池子裡頭。

    楚辭像個青蛙一樣半埋在水裡頭,咕嚕嚕往外吐泡泡,憋得自己胸膛都快要爆開了,這才慢吞吞將腦袋伸出水面。

    他想,他得好好思考一下和楚軒的關係了。

    撓了撓腦袋,楚辭覺得頭疼欲裂,做皇帝都沒有這麼煩惱過。

    他和楚軒還有夠愉快的玩耍嗎?就算上輩子的事情過去了,沒人計較了,這輩子又算什麼?都搞到床上去了,而且還不止一回,還是楚辭他自己占了便宜,楚辭越想頭越大,乾脆抱著腦袋痛苦的呻-吟起來。

    想了半天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楚辭“啊啊”亂吼一通,最後灰溜溜的穿好了衣服,趕緊溜出了太和殿。

    一路人也沒有人敢攔他,楚辭就那麼順順利利的跑走了。

    等楚辭胡亂的停下了腳步,這才發現自己居然走到了冷宮門口,這地方陰森森的,滲人得很,尤其他還知道了楚軒在裡面關了一個人,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就不停的往外冒。

    楚辭趕緊轉身離開了,他可沒有興趣再去一回。

    這一回,楚辭也沒有回流雲殿,直接去了棲鳳閣。

    袁令儀正和年輕的女孩說話,看見楚辭來了,還很驚訝,“陛下,您怎麼過來了?”

    “見過太上皇。”幾個女孩子見了楚辭,也沒有太過慌亂,認認真真行了禮。

    楚辭淡淡的點頭,坐在了袁令儀對面。

    袁令儀笑笑,“這些小姐們是母后特意留在宮中小住的,我們年紀也差不了多少,母后就讓我們多說說話。”

    原來袁令儀這裡之所以這麼熱鬧,是因為她去太慈殿請安的時候,正好遇到了這些姑娘們。太皇太后身體乏了,就讓她們先跟著袁令儀玩。誰知道太皇太后在打什麼主意呢?橫豎也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所以棲鳳閣才這麼熱鬧。

    楚辭抿了抿嘴角,“不要太辛苦了。”

    袁令儀不以為意,“我只是和她們聊了聊,怎麼會辛苦?倒是你。”袁令儀話鋒一變,“對了,陛下,您有沒有用過早點?我們還沒有吃,要不就一起吃吧。”

    楚辭摸了摸肚子,舔舔嘴角,也覺得有點餓了,就徑直坐了下來,“好啊,我正巧也餓了。”

    袁令儀狐疑的盯了一眼楚辭。

    楚辭立刻警覺,“愛妃,怎麼了?”

    袁令儀眸子瞪得滾圓,低聲道,“陛下,您的嘴角是怎麼回事?怎麼破皮了不說,還腫起來了。”

    糟糕!楚辭心中一凸,做賊心虛的捂住了嘴唇,“呃,大概是吃了辣的菜,上火了,過兩天自己就沒了。”

    “是嗎?”袁令儀還是疑惑,看起來不像啊。

    楚辭只能含含糊糊,“大概,我也不知道啊。”

    好在袁令儀沒有追問到底的意思了,她招呼了女孩子們,讓她們坐得近了些。

    “過來,你們不要緊張,陛下還是很好說話的。”袁令儀招呼拘謹的女孩子們。

    女孩子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都扭扭捏捏上前來了,臉蛋發紅,低著腦袋,都不敢看楚辭。

    楚辭一個大男人坐在這裡還是讓女孩子們很有壓力的,況且楚辭還長得很不錯,讓女孩子們不爭氣的呼吸都加快了少許。

    楚辭發現這個,心中微微有些得意,他的魅力還是沒有減低嗎?

    不過目光一轉就撇見了袁太妃娘娘似笑非笑的神色,楚辭神色一凜,不敢再胡思亂想。

    正好煙兒送上來了早膳,楚辭順勢轉移了注意力。

    這頓早膳十分豐富,楚辭就捧著一碗小米粥,一個一個往嘴裡扔拇指肚那麼大的玲瓏包子,看得煙兒不停的翻白眼。

    太上皇陛下的吃相真的沒有半點君子風度。

    他這豪放的做派,讓女孩子們個個看得目瞪口呆,小嘴張大了,都合不上了。

    心中不外乎是碎了一地吧,楚辭還有空偷偷想。

    等他一個人掃了大半張桌子,女孩子們還沒有一個吃飽了。

    “嗝。”楚辭不雅的打了一個嗝。

    女孩子們臉都羞紅了。

    “太上皇陛下,您……”一個姑娘猶豫了一下,還是道,“您吃飽了嗎?還要不要再來一些?”問這個問題的姑娘明顯比其他人冷靜,而且問得也很小心,生怕楚辭出了什麼問題。

    楚辭就搖搖頭,只是心中還是有點不舍的。

    “辭辭,太妃娘娘,怎麼,你們已經吃上了嗎?”楚軒忽然從背後鑽了出來。

    這次的特效效果不錯,將楚辭都嚇得差點蹦起來。

    “你,你……”楚辭指著楚軒沒個好氣兒。

    “皇上!”姑娘們都驚呆了,她們根本沒想到會在這裡就遇到了楚軒,個個都愣住了。

    楚軒從善如流從手上食盒裡掏東西。

    “辭辭,你走得太快了,廚房做了你愛吃的,你卻沒個人影兒,朕只好來找你了。”

    楚辭差點噎住。

 第一百二十三章

    等楚軒一樣一樣幾乎擺滿了整個桌子,似乎還要往外面掏東西的時候,楚辭坐不住了,趕緊道,“別,別弄那麼多,吃不完浪費。”

    楚軒似乎有些微微失落,捏著食盒的把手,聲音有些低,“辭辭答應了朕要和朕一起用早膳的。”

    只是等他心急火燎的趕緊散了朝,留給他的就是一間空蕩蕩的大殿。

    楚辭有點心虛,“那什麼,在這裡吃也是一樣的,都一樣,一樣。”越說聲音就越低。

    眼珠子動了動,瞧見了一邊緊張兮兮的姑娘們,楚辭那點憐香惜玉之情也犯了。

    況且,這未必不是一個機會。

    若是楚軒看上了這裡的哪一個,娶進宮來做了妃子,不再吊死在他這棵歪脖子樹上,這也是極好的。

    楚辭想了想,就對姑娘們招招手。可憐的姑娘們,楚軒一進來,個個飛快的站起來行禮,卻直接被撂在了一邊,楚辭都替他們委屈。

    “來,過來,這是不是宮宴,別那麼拘謹。”楚辭就溫聲細語道。

    楚軒嘴角一抽,額頭青筋直跳。

    姑娘們看看身邊的人,又見著楚辭一臉慈祥,袁太妃還對著她們點頭,連皇上也沒有反對的意思,個個心中暗喜,也就大大方方的坐下了。

    楚辭點點頭,這些姑娘一看就是家教極好的。

    “你們說說自己吧,寡人這幾年沒在京城,都不認識你們了。”楚辭帶著一臉和煦的笑容,讓人半點生不出警惕心。況且他又是太上皇,長了一輩兒,這會除了面對楚軒心中緊張外,對楚辭還是很放鬆的。

    姑娘們又互相看了看,偷偷瞄了一眼似乎臉色不太好的皇帝,其中一個看起來最為沉穩的女孩子開口了。

    “臣女父親乃是是翰林院顧清舟……”這顧小姐就用少女特有的甜美聲線短短的介紹了一下自己,話並不多,也就停了口,大致是將自己的身份說清楚了。

    “臣女……”

    等姑娘們嘰嘰喳喳說完話,似乎羞得不行,個個都垂著腦袋以後,楚辭總算是心中有數了。

    這些姑娘基本都是三品大員以上的朝臣之女,而且相貌也很不錯,身家更是清貴,只要悄悄暗地裡再好好查一查私底下的風評,做個妃子也足夠了。

    楚辭還有點奇怪,他怎麼會看不出太皇太后有意要把持住楚軒的婚事?怕是想要連楚軒睡哪個女人都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怎麼這會兒又全都挑得是這般合適的女子呢?

    楚辭就看了一眼楚軒,這一眼卻看得他腦袋裡頭那點思緒全都飛了。

    楚軒也不知道看了他多久了,這會兒神色陰沉得可怕,楚辭的眼神一過去,差點給他凍住了。

    “辭辭,先用膳吧。”楚軒舉起銀筷,給楚辭夾了一個豆沙餡兒的麻卷兒。

    楚辭悄悄摸了摸肚子,還好還好,就將那麻卷兒吃掉了。

    “辭辭,嘗嘗這個。”楚軒又伸出筷子替楚辭夾了一個薯球。

    楚辭夾起來吃掉了。

    “辭辭,這個味道也不錯……”

    “還有這個……”

    是個人都看出來不對了,楚辭一張臉都青了。

    “陛下,臣妾還沒有吃飽,這個就給臣妾吧。”貼心的袁太妃娘娘將楚辭碟中的南瓜蒸糕夾走了,“皇上,陛下之前已經用了許多,再吃下去該吃壞了,您自己用吧,別管他了。”

    楚辭立刻朝太妃娘娘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容。

    “這樣啊。”楚軒頓了頓,“朕還以為辭辭沒有吃飽。”

    楚辭趕緊道,“寡人吃飽了,你們慢慢用。”說完就看向姑娘們,“你們也快吃,別光看著了。”

    楚軒的笑容差點掛不住。

    “咣當”一聲,楚軒面前的碟子裡面多了一塊糕。

    楚軒笑眯眯道,“來,皇上,你也吃,既然都帶來,也別浪費了。”

    楚軒的臉色好了點。

    他用一種十分奇異的眼神掃了一遍在場的女人們,而後十分矜持的吃掉了楚辭給他夾的糕。

    眾人:“……”皇上剛剛的神色好生微妙!

    而後知道些許內情的袁太妃娘娘,就眼睜睜眼看著楚辭投喂著投喂著,就將一頭眼見著要發狂的惡狼變成了昂著下巴等摸的哈巴犬兒,這過程別提有多讓人不忍直視了。

    被投喂了的皇帝陛下心情就陰轉晴了,連帶著眼前這群花枝招展的女人們也不是那麼不順眼了。

    這一頓早膳就在詭異的氣氛中結束了。

    太妃娘娘覺得有些心累,楚辭還想死皮賴臉在這裡多待一會兒,太妃娘娘已經揉著額頭趕人了。

    那幾個除了簡單的自我介紹以後,再也沒有機會說話的姑娘們此時個個面面相覷,心中又是失落,又是怪異。

    只是她們都猜不透楚軒到底在想什麼,別說她們了,連楚辭都不行,大概也只有當事人自己清楚了。

    姑娘們只得怏怏的回太慈殿去。

    本來就是太皇太后留她們在宮中小住,她們也明白其中暗示著什麼,這會兒好不容易天上落下來一個機會,卻白白浪費掉了,實在是可惜。

    只是她們前腳才走到棲鳳閣的大門口,後腳已經有人慌慌張張來報信了。

    “太妃娘娘,不好了,不好了!”

    袁令儀正要歇一歇,聞言眉頭一皺,“出什麼事了,要慌成這樣?”

    那來報信兒的小太監從地上爬起來,正要開口說話,眼睛卻被嚇得瞪得滾遠。

    “皇,皇……”

    “皇什麼皇?”楚辭撇撇嘴,“好好說話。”

    小太監嚇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渾身抖若糠篩,“是,是太慈殿那邊出事了。”

    “太慈殿。”楚辭咀嚼了一下。

    “出了什麼事?”袁令儀掌著鳳印,這後宮裡頭出了什麼事兒,自然是要來找她的。

    “莫非是太皇太后娘娘出了什麼問題?”袁令儀見這小太監話都說不清楚了,心裡卻並不是特別著急。

    其實,除了那幾個正在大門口徘徊著沒有走遠的姑娘們,袁令儀也好,楚軒也罷,當然還有楚辭,都沒有太過擔憂。

    實在是太皇太后變著法子整出了太多的事情了,若是他們事事都要關心著,什麼都要焦慮著,還要不要活了?

    “不,不是,不是太皇太后娘娘。”小太監磕磕巴巴道。

    “哦?不是太皇太后?”這下子,袁令儀更是不著急了,既然不是太皇太后,她沒有作妖,那就可惜可賀,可喜可賀了。

    “是,在太皇太后娘娘留在太慈殿的侄女兒出事兒了!”

    “誰?”袁令儀眉頭一揚。

    “那位周小姐,周家的嫡女,是太皇太后娘娘最喜歡的周小姐。”

    “周雨柔?”楚辭對那周小姐還有點印象,這會兒就直接說出來了。

    小太監使勁兒點頭。

    “周小姐出了什麼事?”袁令儀問。

    “周小姐差點被太皇太后娘娘身邊的貼身侍衛給玷污,一時想不開,就撞柱自盡了。”

    “死了?”袁令儀問。

    小太監搖搖頭,“還沒有,不過聽說是挺嚴重的,也不曉得能不能保住命來。這會兒太慈殿亂成了一鍋粥,太妃娘娘,請您趕緊過去收拾殘局吧。

    楚辭也對袁令儀點點頭,“這是正事兒,應該去。”

    袁令儀就迅速換下了便服,帶著一隊浩浩蕩蕩的人馬,直接往太慈殿去了。

    楚辭也跟著去湊熱鬧。

 

    楚軒卻一直保持著鎮定,好像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情,都和他沒有關係,他半點沒有興趣一樣。

    不過,他還是跟著楚辭走了,他這會兒有點害怕楚辭會悄悄溜出宮去,又躲到遠遠的,他找都找不到的地方。

    幾個姑娘也著急回太慈殿,這會兒太慈殿確實有些愁雲慘澹。

    袁令儀還沒有進殿,就聽到了嗚嗚咽咽的哭聲。

    “見過太妃娘娘。”一路上,太慈殿的宮人們都急急忙忙對她行禮。

    要知道,曾經太慈殿的宮人們是有多傲氣兒,這會兒,曾經傲得沒邊的宮人們,屍首都不知道到哪裡去了。

    “母后,妾身聽說了這邊的事兒,就趕緊過來了。”袁令儀一臉急色,一把抓住了哭得不成樣的太皇太后。

    她的榻上此時還躺了一個人,太醫院的太醫正在替榻上的人診治,臥室內滿滿的血腥味兒。

    太皇太后臉色慘白,這會兒早就六神無主,連是袁令儀握住了她的手,都沒有嫌棄的推開。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啊!”

    太皇太后眼眶底下都是青色,眼珠子裡滿是血絲,她反抓住袁令儀,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樣。

    對於周雨柔這個侄女兒,太皇太后不可能沒有一點感情。

    哪怕有時候她真的有點生氣,也不會真的就厭棄了周雨柔。可是現在,這個侄女兒半死不活的躺在這裡,額頭上是一個碩大的血洞,面金如紙,氣若遊絲,隨時會斷氣一樣,讓她手腳發軟,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母后,您冷靜一些,太醫在這裡,別急。”袁令儀微微蹙眉,將自己的手抽了回來。

    “哀家,哀家……”太皇太后的手中空落落的,總是整整齊齊的髮髻也亂了。

    “太皇太后娘娘。”一群姑娘們就圍住了她。

    “你,你們怎麼過來了?”太皇太后神色一變,“誰讓你們過來的。”她的侄女兒因為什麼而躺在那裡,這些女孩子們怎麼可以看見!

 第一百二十四章

    少女們被太皇太后突如其來的怒火驚得不知所措。( 小說閱讀最佳體驗盡在【】)

    “太皇太后娘娘……”

    “閉嘴!”太皇太后鐵青著臉,眼神十分可怕。

    “母后,周小姐還躺在那裡,您冷靜一些才好。”袁令儀開口了。

    太皇太后大概這才意識到了袁令儀還在這裡,而且並不是和她站在一起的,這會兒心中就冷了一些。

    她斜了一眼袁令儀,見她端端正正的站在那裡,似乎什麼事情都沒有辦法影響到她,心口滯了滯,堵住了一口氣。

    “算了。”太皇太后揉了揉眉心,“太妃,既然你過來了,那便先將這些小輩兒們送回去吧。哀家這裡亂著,怕是也顧不上她們了。”

    幾個女孩子們就目光彷徨的看著袁令儀。

    袁令儀撇了一眼女孩子們,女孩子們個個提起了一顆心。

    “這樣,也好。”袁令儀點了點頭。

    女孩子們也不知道應該松一口氣,還是應該失落。

    “那臣女們就先行告退了。”這時候並不是堅持留在這裡的好時機,女孩們個個聰明伶俐,也心知肚明。

    其實她們也暗暗出了一身冷汗,若不是太妃娘娘在這裡,那她們可能就……

    “行了,你們退下吧,該說的不該說的,你們應該都明白。”太皇太后揮揮手,不再看她們了。

    女孩子們就由幾個太監領著出去了。

    “周小姐怎麼樣了?”袁令儀就問太醫。

    太醫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回稟太妃娘娘,周小姐額上傷口的血已經止住了,這是傷得厲害了,血留得太多,應該會昏迷一段時間。”

    “對身體沒有大礙吧?”

    太醫搖搖頭,“有沒有後遺症,還得周姑娘醒來以後才知道。”

    “好。”袁令儀點點頭,又吩咐人帶著太醫出去抓藥熬藥。

    看她有條不紊的處理這些事情,太皇太后心口又堵了堵。

    “母后。”袁令儀又看向太皇太后,“不知道那輕曼了周姑娘的人現在在何處?出了這般事情,那人定然不能輕饒了。”

    太皇太后神色忽然有點異樣,她坐在太師椅上面,握緊了椅子上的把手。

    “母后?”袁令儀見太皇太后半晌沒有動靜,又小聲喊了一遍。

    “這件事哀家自會處理的,太妃就不要再管了。”太皇太后不自在的咳嗽了一聲。

    “這怎麼能行?”袁令儀露出不贊同的神色,“母后,妾身好歹掌著鳳印,後宮出了這樣的事情,妾身責無旁貸。況且這件事已經涉及到禁衛軍了,若是處理不好,皇宮中的安全問題便堪憂了。”

    太皇太后臉色難看,“哀家說了,這件事,哀家會處理好的。”

    “請母后三思,這件事,其實交給大理寺處置更好,該怎麼罰就怎麼罰,就怕那個人身後還藏著什麼……”

    “砰!”太皇太后重重的敲在桌子上,“你難道聽不懂哀家的話嗎?哀家的太慈殿出了這檔子的醜事,莫非太妃還想將這件事鬧得人盡皆知?哀家的侄女兒還要不要活了?”

    “妾身不是這個意思。”袁令儀低著頭道。

    “哼!”太皇太后重重的哼了一聲。

    “哪個惹母后生氣了?”姍姍來遲的楚辭和楚軒總算是晃了過來,他們就這麼大大咧咧的進了殿,根本就沒有人敢攔,連通稟一聲都來不及。

    太皇太后忍不住看了一眼楚軒,心中越發的古怪。

    她忍不住將懷疑的目光瞄向了楚軒,明明昨天夜裡,她的侄女兒是去……

    為了這個,她還偷偷花了大力氣,叫周家人從宮外弄來了加了料的極品香料,現在楚軒好端端的站在了這裡,而她的侄女兒卻險些被她宮中的侍衛給……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的侄女兒有沒有成功?為了這件事,她可是將她好些年前埋在太和殿的釘子都給動用了,就盼著能夠成功,好讓周雨柔順利進入楚軒的身邊。

    楚軒似乎半點沒有發現太皇太后的打量,他牢牢跟著楚辭的步子,半點沒有放鬆,生怕一不小心,楚辭又跑了。

    “唉。”太皇太后不動聲色的收回了目光,歎了一口氣,似乎有點大受打擊。

    “也不知道柔丫頭什麼時候能醒。”說完就拿帕子抹起了眼淚,老嬤嬤趕緊勸太皇太后保重身體。

    楚辭聳了聳肩,明白這是太皇太后不想搭理他了。

    其實他在來之前,已經大概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聽說是那周家小姐半夜裡不睡覺,穿得十分涼快跑到殿外溜達去了,結果好死不死撞上了喝醉了酒的侍衛。

    結果那侍衛不知道是幾兩黃湯上了頭,還以為自己是在窯子裡頭呢,遇到個漂亮姑娘,就色心大起,起了來硬的的意思。

    平日裡侍衛們是不能進入女眷們居住的宮殿內殿的,但是這周小姐出去了啊!

    這不,大概又是一起烈女故事,周小姐寧死不屈,覺得委屈了,好容易掙脫了侍衛,一時間想不開就撞了柱子。

    本來這就是太慈殿的事情,若是太皇太后想壓下去,也是有機會的,畢竟這件事兒說出去太難聽了。

    可惜的事,發現周雨柔的不是太慈殿的人,而是禦膳房送早膳的人。

    也不曉得那周小姐在地上躺了多久了,偏偏那醉鬼也醉倒在了周小姐身邊,周小姐的衣裳還亂七八糟,一看就不對勁,把那宮人嚇得夠嗆。

    等太皇太后知道了這件事,想要處理的時候,已經壓不下去了,誰都知道宮裡一件事情傳得能有多快。

    沒辦法,太皇太后也只能將那侍衛先行收押了,免得被旁人給弄了出去。落到別人手中了,可就什麼都身不由己了。

    “說吧,這件事當中真的沒有你的手筆?”出了太慈殿,楚辭晃晃悠悠走到了御花園,進了一座小涼亭,楚辭就頭也不回的問楚軒。

    他總覺得這件事兒冒著一股子怪氣兒。

    楚軒一直跟在楚辭身後,這會兒就一屁股坐在了楚辭的身邊,把楚辭看得嘴角一抽,默默的挪了挪屁股。

    結果楚軒不依不饒的又擠了上來,直到楚辭挪無可挪了,這才心滿意足道,“是啊。”

    這麼容易就承認了?楚辭大為奇怪。

 

    楚軒委屈的瞪了他一眼,“辭辭,我說了不會再對你撒謊了。”

    楚辭老臉一紅,胡亂的點了點頭。

    “咳,那什麼,你到底想幹嘛?”說到這裡,楚辭的眉頭就皺了起來,“就算你想要對付太皇太后,也不應該對一個無辜的女子下手。”

    楚辭自然也不是那種善良到白癡的人,但是他也沒有到利用弱小來達成目的的地步。

    楚軒抿了抿嘴角,“辭辭,那個女人想害我,你知道嗎?她在我的宮殿香爐裡面下藥,害得我差點被她侮辱了。若是真的讓她得了手,我還要不要活了?”

    楚軒說得一臉誇張,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和害怕一樣。

    “下,下藥?”楚辭結巴了,“你說她一個女孩子,對你下那種藥?”

    “恩。”楚軒認認真真的點頭,“要不是辭辭你在……”楚軒突然一臉的嬌羞,“要不是辭辭你在,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楚辭被雷劈了一般的傻了。

    “我我……”楚顫抖著手指著自己,“我昨兒夜裡也睡的你那裡?我們……”

    “恩。”楚軒面上飄著幾朵嬌羞的紅暈,這會兒低著頭,腳尖直在地上畫圈圈,“幸好辭辭在,要不然,我,我……”話沒說完就飛快的瞟了一眼楚辭,又飛快的移開視線,嘿嘿嘿傻笑不止,像個二愣子。

    難道這傢伙還想也撞個牆保衛什麼嗎?楚辭差點哭了,這,這都是些什麼事啊?

    “那個。”楚辭小心翼翼開口了,“昨天我們……”

    楚軒紅著臉,湊到了楚辭耳邊,熱氣兒噴在楚辭耳邊,讓楚辭那裡敏感的皮膚起了一層又一層的雞皮疙瘩。

    “辭辭好棒,讓我射了三回,好多好多,腰都軟了,辭辭還不願意鬆手。”

    “咣當!”楚辭直接變成了一棟雕塑,被劈碎了。

    “辭辭那裡好燙。”楚軒紅著臉,“燙得我都受不住了。”昨天夜裡,辭辭的手確實又熱又燙,喝醉了酒嘛,身體很熱。

    “我都說了不要了,辭辭你還是不鬆開。”當然,是他嘴裡說了不要,卻捧著楚辭的手不鬆開,“被子都打濕了。”

    楚辭已經碎成了渣渣。

    楚軒回味的舔了舔嘴角,想起昨夜裡的滋味,此時還是很意猶未盡,“辭辭那裡也流了好多,都流出來了。”

    流出來了……流出來了……

    “我兜不住了,只好全部抹在了枕頭上。”

    枕,枕頭?

    楚辭膽戰心驚,他覺得他沒有辦法直視枕頭了。

    “辭辭的味道真甜,又香又甜。”楚軒極其誇張的露出了一個略帶不可言說的意味深長回味無窮的笑容,“讓我簡直欲罷不能。”

    “嗷!”楚辭火燒屁股一樣的蹦了起來,通紅著一張臉,飛快的跑走了。他覺得再待下去,他就要被楚軒逼瘋了。

    那傢伙實在是太可惡了,也實在是忒不要臉,不是說當今聖上十分冷酷無情嗎?他只看到了他的厚顏無恥!

 第一百二十五章

    </script>    “主子,喝菊花嗎?喜大人新做了一批菊花糕,很好吃的。”楊柳湊近了軟榻,愁眉苦臉的看著將自己縮在被子裡頭,一副發誓要龜縮到底的楚辭。

    被子裡頭那一坨動了動,楚辭悶悶的聲音傳了出來,“別再跟寡人提菊花了。”

    楊柳不明所以,“主子,現在菊花開得正好,最近長公主還說要在京城辦一個賞花宴,邀請公子小姐們一起玩耍呢。”

    “都說了別提菊花了。”被子動了動,楚辭一張怨婦臉露了出來,顯出幽幽的光。

    楊柳嘴角一抽,眼巴巴的看著楚辭,“主子,您是不是得下床走走了?您都在床上窩了三天,該發黴了。”

    楚辭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寡人還沒有窩夠,蘑菇都沒有長出來。”

    楊柳就無奈了。

    “還是不肯出來?”福喜捏著小蘭花指,手裡捏著一束菊花。

    楊柳搖搖頭,“也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從太和殿回來以後就成這樣了。”

    “咱家看看去。”福喜想了想,這樣下去也不好,他還是進去瞅瞅吧。萬一是楚辭身子出了問題,也好去請太醫。

    “唉,喜大人,等等!”楊柳慌忙叫住了福喜,“大人,您可別把這個拿進去了,主子今年好像不喜歡這個了。”楊柳指了指福喜手中的菊花。

    “前幾天還讓咱家多琢磨幾道菊花點心,今兒就不喜歡了。”福喜翻了個白眼,一把將菊花塞進了楊柳的手中,“得了,咱家這朵小雛菊就送給你小子了,你小子可得要好好珍惜。”

    “唉,哦,好!”楊柳連連點頭,捧著那束菊花,有些受寵若驚。

    福喜已經抬腳進了屋。

    沒過一會兒,福喜公公就面有菜色的出來了,讓眼巴巴等著好消息的楊柳大失所望。

    “大人,您?”

    福喜猛然瞧見了楊柳手中那還好好當寶貝捧著的菊花,劈手一把奪了回去。

    “唉?”楊柳傻眼。

    “將這庭院裡的菊花都給咱家搬出去,太上皇陛下不想看見它們了!”說完就一臉怪異之色的走了。

    “大人!”楊柳拔腿就追。

    楚軒進來的時候,一群內侍正吆喝著,將流雲殿內擺得滿滿當當的菊花往外頭挪。

    “小心點兒,這花還要給太妃娘娘送過去呢,都走點心!”

    “說你呢,輕點輕點,這些花金貴的很,賣了你們都賠不起。”

    “公公,這些全部都要搬走嗎?”

    “太上皇陛下心疼太妃娘娘,都要給太妃娘娘送去。”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楚軒皺著眉頭,面上十分不高興。

    “皇,皇上!”

    “參見陛下!”一群小太監飛快的扔下手上的東西向楚軒行禮。

    “這些花要搬到哪裡去?”楚軒也不叫他們起來,沈聲就問。

    “回皇上,都要送到棲鳳閣。”

    楚軒的臉一下子拉得老長,“朕的太和殿也沒有這麼多菊花,挑幾盆品相好的給朕送過去。”

    小太監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還是老老實實應道,“是。”

    楚軒就哼了一聲,甩袖子就往內殿去了,沒一個人有膽子上前來攔他。

    剛剛一踏進屋子,楚軒就聞到了一股子老陳醋的味道。

    “哢嚓哢嚓”怪異的聲音連綿不絕。

    楚軒呆滯了一下,沒在堂內發現人,果斷去掀床榻上的簾子。

    楚辭正雙腿盤在床上,面前擱了一盤兒張牙舞爪的大螃蟹,他自個兒正一手一隻大蟹鉗,連殼都不剝,啃得正歡快呢。

    楚軒突然掀開了簾子,倒把楚辭嚇了一跳,一塊蟹殼卡在了嗓子眼兒,差點把他噎得翻白眼!

    趕緊扔了蟹拿油膩膩的手去拍胸膛,一拍就是一個大手印兒,楚辭咳得天昏地暗。

    “辭辭,你沒事吧?”楚辭劇烈的咳嗽聲把楚軒嚇了個好歹,趕緊捋了捋袖子,去拍楚辭的背。

    好一通順氣兒,才讓楚辭將那快蟹殼給咽了下去。

    “你他娘的是不是想弄死寡人啊?”楚辭咳得眼角通紅。

    楚軒一窒,手足無措道,“沒,我沒……”

    “沒什麼沒?賠寡人的螃蟹!”

    楚辭完全沒有個好臉色,這傢伙突然冒出來害得他被卡了不說,連蟹盤子都打翻了,一盤香辣蟹滾了一被子,楚辭的臉都跟那蟹殼子上頭的辣椒一樣又青又紅。

    “我,我……”楚軒趕緊狗腿道,“我馬上禦膳房再做螃蟹過來!”

    “算了。”楚辭意興闌珊的擺擺手,“吃的心情都沒了。”

    楚辭怏怏的喚來的內侍,將被他折騰得狗窩一般的床榻給收拾了一番。該撤撤,該換換,這才拖了一身的油膩去泡澡。

    楚軒有點心虛,自個兒老老實實坐在屏風外頭,等著楚辭洗完澡。

    “陛下,這個力道合適嗎?”流雲殿大宮女牡丹小心翼翼的替楚辭捏著肩膀,一邊小心翼翼的問。

    楚辭舒舒服服的趴在澡捅沿上,一臉的享受,完全將還在眼巴巴等著的楚軒給忘了個乾淨。

    “恩,力道再大點兒,舒服。”楚辭哼哼唧唧,啞著桑子一通亂叫,“好牡丹,手藝越來越好了,弄得寡人好舒服……”

    “陛下喜歡就好,奴婢伺候您。”

    聽得外頭的楚軒臉黑成了鍋底。

    “怎麼停了?”楚辭突然詫異,下一刻,他的肩膀又被捏住了。

    楚辭閉著眼睛,“牡丹,你的小手怎麼變粗糙了,哎喲,輕點,力氣大過頭了。”

    “呃,這個不錯,不錯。”

    牡丹的袖子還沒有放下,她神色驚慌的看著替楚辭按摩的楚軒,想說她自己可以來,可是看到楚軒這個樣子,她實在是……

    楚軒警告的瞪了一眼牡丹,牡丹就紅著眼睛站在旁邊了,可惜她並沒有聽話的離開,而是堅持的站在了那裡。

    楚辭還在那裡哼,拉長了嗓門兒抑揚頓挫,高低有質,跟貓兒在□□似的,完全沒有一點矜持。

    楚軒聽得心裡癢癢的,楚辭光滑的脊背就在他手下,讓楚軒忍不住摸了一遍又一遍,恨不得不挪窩了。

    “唉唉,讓你捏,別摸,癢死了。”楚辭扭來扭的抗議。

    “陛下,奴婢加水來了。”百合提著一個大銅壺,直接邁了進來,然後她就整個人僵硬了,臉色十分不好看。

    牡丹沖她搖了搖頭。

    牡丹磨了磨後槽牙,依舊帶著笑,“陛下,加熱水嗎?”

    楚辭還是趴著,頭也不抬,“加吧,加好了以後,一起給寡人按一按。”

    楚軒那點得意的笑容瞬間消失。

    百合強撐著,飛快的加好了水,和牡丹一樣排排站了。

    “我說,你們……”楚辭終於忍不住了,“按一按而已,要不要這麼大力?”可疼死他了,楚辭忍不住倒抽一口氣。

    不過馬上楚辭又看見了排排站的兩個丫頭,直接整個人就懵了。

    他轉過頭去看,果然瞧見了一雙粗糙的手正在他的背上運動著。

    楚辭:“……”

    “你幹嘛呢?耍流氓嗎?”楚辭直接大罵。

    楚軒被楚辭的流氓給驚呆了,手還放在楚辭背上,不知道該不該拿下來。

    “趕緊鬆手!”楚辭崩潰的大喊,“你給寡人滾出去!”

    楚軒就灰溜溜的滾到外間去了。

    楚辭飛快的穿好了衣裳,赤著腳就奔出去了,“你到底想幹什麼?有完沒完了?”

    還沒完沒了了,楚辭極其鬱悶。

    楚軒咳嗽一聲,“辭辭,給。”說完就塞給了楚辭一個鹹鴨蛋。

    頭一回收到咸鴨蛋的楚辭都驚呆了。

    “你這是幹嘛呢?”楚辭捧著一顆蛋,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楚軒就清清嗓子,“沒什麼,就是想送給辭辭嘗嘗鮮而已。”

    楚辭無言以對,捧著一顆咸鴨蛋和楚軒默默對視。

    “對了,辭辭,我來告訴你,太慈殿那邊的事情已經處理好了。”

    處理好了,怎麼一個好法?

    “太皇太后將周雨柔送回娘家了,那個侍衛直接流放西北。”

    沒弄出人命?楚辭訝異,這傢伙什麼時候行事怎麼溫柔了?倒是叫楚辭不太習慣。不過那侍衛可惜了就是,聽說是個性周的,千方百計才送進了宮,賣力了許久,這才在禁軍中站穩了腳跟。現在出了這樣的事,底下人不知道,太皇太后該氣得七竅生煙了,那樣混進宮中,得到信任的人實在是太少了。

    楚辭估摸著這時候太皇太后心情一定不是很美妙,而且應該是很暴躁的。

    楚軒忽然一臉正色,“現在,她們……”楚軒指了指百合和牡丹。

    楚辭心想她們兩個在這裡始終不太好,萬一發現了什麼,捅出去也不好,就示意她們先走。

    兩個宮女一消失了,楚軒突然臉色一變,一下子朝楚辭壓了過來。

    “辭辭,我好累,好累啊!”撒嬌一般的拱在楚辭懷裡,讓楚辭差點嚇得後退幾步,撞上了身後的牆。

    “你幹嘛呢?”楚辭又驚又怒。

    楚軒蹭著楚辭的下巴,直接撅嘴撮了一下楚辭的脖子,吸出一枚香豔的梅花。

    “啊啊,臭小子!”楚辭一把推開楚軒,捂住脖子氣得跳腳。

    楚軒嘿嘿笑著,得意洋洋,“辭辭,過兩天城外有龍舟賽,咱們去當裁判吧。”

    他雖然笑著,可是心裡也忐忑的很,那個日子對楚辭和楚軒來說都是一根刺,現在楚軒必須讓楚辭走出去,否則他們又怎麼談及未來?

    楚辭就僵住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轉眼就是中秋,楚辭把自己徹底宅在流雲殿,今天也不得不出去了。

    楚軒倒是天天到流雲殿報導,還死皮賴臉要在這裡睡覺,搞得楚辭一個頭兩個大,躲他都來不及,還能讓楚軒在這裡過夜?

    可惜那廝臉皮厚比城牆,這些年也越發是長進了,死皮賴臉的,打都打不走。加之楚軒自覺心裡沒了負擔,臉上天天掛著傻笑,楚辭揚起巴掌想抽他都抽不下去手。

    算了,楚辭居然也默默的忍受了,沒過幾天居然心理也變得正常了,果然習慣是個可怕的東西。

    楚辭漸漸覺著,眼前這個不停在他跟前晃晃悠悠,刷存在感的傢伙,也不是那麼惹人煩了。

    打了個哈欠,楚辭終於忍不住了,“喂,你到底要選到什麼時候?夠了吧,隨隨便便來一件就好了。”

    大概是太久沒能和楚辭這麼和諧相處了,楚軒激動得要命,恨不得將楚辭大大小小的所有瑣事全都包圓了,身邊的內侍宮女兒全都用不上,楚軒一個人就頂了所有人的位置。

    現在不過是糾結一條褻褲,楚軒居然將楚辭所有的箱籠全部打開,埋頭在裡邊兒挑挑撿撿,看得楚辭心中鬱卒。

    他,他可還是光著大腿在床榻上等著褲子呢!

    雖說楚辭自個兒曾經倒是不很計較這個,大褲衩和人字拖也沒有少穿,但是這許多年的皇宮生活,楚辭好歹有了些文雅君子之風,現在讓他這麼“成何體統”的裸出去,楚辭一時半會兒還真做不到了。

    “你夠了!”眼見著楚軒就要將他的每一條褻褲拿起來摸一摸順不順滑,聞一聞幹不乾淨,楚辭熱血上頭,恨不得一腳給他踹過去。有他那麼不要臉的嗎?這般,這般無恥的變態行徑,楚軒做起來居然半點不臉紅。

    眼見著楚辭要惱羞成怒了,楚軒這才不緊不慢的站起身來,捧著一條明黃色的褻褲,“辭辭,總是穿這種蟬絲的不好,而且這顏色也太單一了,明兒我叫內務府用心給你多做幾條好看的,用南方上供來的貢棉做。”

    “滾!”楚辭氣得七竅生煙,抬手就將身邊的玉枕砸了過去。

    楚軒護著褻褲一躲,玉枕擦過楚軒的側臉,帶起一陣涼風,“咣當”一聲砸在牆壁上碎成了片。

    “辭辭,你不喜歡白玉枕嗎?我就說那南宛小國的貢品就那樣,趕明兒我親自用紫竹給你編一個更好的,肯定比使玉枕舒服。”

    “你能不能閉嘴?”楚辭揉著眉心,他覺得再這樣下去,病好了都得短命。

    楚軒跟看穿了楚辭似的,一溜小跑,趴在了楚辭的大腿邊,“辭辭,你還要和我一起死呢,這一回別想丟下我啦,你走不了的。”

    楚辭嘴角一抽,“我都叫你閉嘴了!”

    楚軒嘿嘿一笑,知道再撩下去楚辭就得真生氣了,立刻狗腿的掀開楚辭的被子“來辭辭,穿褲子吧,我幫你。”被子下面可是春光無限!

    “吧唧!”忍無可忍的太上皇終於將皇帝陛下一腳踹倒在地上。

    “主子?”楊柳和福喜守在殿門外,忽而那門嘎吱一聲就打開了,黑著一張臉的楚辭一腳踏了出來。

    楊柳往楚辭身後看了一眼,和福喜交換了一個視線,剛剛還聽見裡面兒動靜不小,怎麼這會兒只主子一個人出來了?

    “給寡人準備蓮子粥,不去芯的那種,多來一點。”說完就徑直往大廳去了。

    福喜撇撇嘴,“咱家去幫陛下吩咐粥去,小楊柳去裡邊兒看看。”

    “是。”楊柳點點頭,就一頭紮進了臥室。

    掃了幾眼,居然沒有看見人,楊柳多走了幾步,就一腳踢著個軟綿綿的東西。低頭一看,嘿,英俊瀟灑的皇帝陛下此時正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臉上老大一個腳印子了,還一臉的血!

    “皇,皇上,您沒事兒吧?”楊柳驚得心肝兒直顫,生怕主子將皇帝踩出個好歹來。

    地上那一坨還在跟個神經病一樣傻笑呢,剛剛辭辭沒穿褻褲就踩他的臉了,沒穿褻褲!

    楚辭在大廳裡頭只坐了一會兒,他要的那碗特製的蓮子粥就給他送上來了。

    “去,將這粥給皇帝陛下送去,敗敗火,省得整天流鼻血!”楚辭是磨著後槽牙將這句話說完整的。

    “誰要敗火?”袁太妃娘娘駕到,正好聽見楚辭後半截話。

    “好姐姐,你怎麼來了?”楚辭眼睛一亮,趕緊站起身來迎接。

    “這不是來催催你麼。”袁令儀掩唇一笑,“陛下,您可還沒有告訴臣妾,那粥要給誰喝呢。”

    楚辭見袁令儀調侃他,這會兒就撇撇嘴,“還不就是那個小屁孩兒。”

    “哪個小屁孩?”袁令儀挑眉。

    “還能有誰?”楚辭沒好氣道,惹了袁令儀笑得直不起腰。

    “行了行了,你也別整天琢磨著怎麼整治人家了,自己倒是正經一些好嗎?”太妃娘娘十分無語,“臣妾看呐,你們兩個是……”袁令儀忽而停下了話語,笑容也有些勉強了。

    “姐姐,你怎麼了?”楚辭走到袁令儀身邊。

    “沒,沒什麼。”袁令儀有些不自在,“臣妾就是覺得,這後宮委實寂寞了一些。”

    “那過兩天就將冬冬接近宮來,就養在棲鳳閣也行,也能和姐姐做個伴兒。”楚辭見袁令儀難掩的一臉失落,趕快出了主意。

    “算了。”袁令儀搖搖頭,“冬冬不喜拘束,他在宮裡是住不習慣的。”

    楚辭想到那還活潑過頭的小舅子,深以為然,要是天天讓小舅子這不能做那不能做,他非得鬧翻天不可。

    “那這樣吧,我們再去書院看他嘛。”楚辭趕緊改變了提議。

    “這倒是好。”袁令儀點點頭,今天京城十分熱鬧,待皇家祭典過去以後,還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袁冬冬的書院肯定會有其它有趣的安排,他肯定要玩野了,咱們要看著他點。”

    楚辭笑著點點頭,心中卻悄悄給小舅子點了蠟燭,可憐的小舅子,過節都玩不痛快,這和他可是真的沒有關係。

    “辭辭,朕來了。”楚軒整理好了自己,火急火燎的沖了出來。

    眼見著楚辭和袁令儀有說有笑,楚軒心裡頭就開始冒酸水兒。

    就算他一直知道這兩個純情的很,什麼也沒有發生過,可是他還是忍不住嫉妒。

    這個女人可是頂著他夢寐以求的光明正大的身份,和辭辭在一起的,誰都不會反對他們。

    可是他自己呢?還得東躲西藏,真的是越想越心酸。

    “陛下,這是太上皇給你吩咐的粥。”百合捧著一個大碗公,遞到了楚軒的面前。

    “給,給朕的?”楚軒指著自己,有些受寵若驚。

    “是的,太上皇說您得敗敗火。”百合很肯定的點點頭。

    眼見楚辭又不理會他了,楚軒趕緊伸出胳膊,小心翼翼接了過來。

    呷了呷嘴,楚軒捧著粥擠到了楚辭和袁令儀跟前,“辭辭,蓮子粥!”這可是辭辭特意幫他要來的,楚軒嘚瑟極了。

    太妃娘娘無語的翻了一個白眼兒。

    “你快吃吧。”楚辭就瞧不見楚軒那嘚瑟樣子,很想惡狠狠搗一搗蛋。

    “呃呃!”楚軒連連點頭,心道辭辭看起來是不生他的氣了,實在是太好了,遂揚起大碗公就往肚子裡裝粥。

    只是……

    “嘔……”楚軒將碗往桌子上一撂,緊張的捂住了嘴巴。

    “怎麼樣?好吃嗎?”楚辭笑得如沐春風。

    “唔……”楚軒捂住嘴巴,眼睛紅彤彤的,楚辭問完他就開始搖頭。

    嘖嘖,楚辭搖搖頭,“既然好吃,那就多吃一點吧。這蓮子還是從寡人的小荷花子池子裡頭撈起來的,今年的第一回。”

    楚軒憋著一泡小眼淚,委屈的不要不要的。

    “辭辭……”楚軒撒嬌,企圖蒙混過去。

    “你快些,別耽擱了時間。”楚辭催促,“等會兒祭典快要開始了,你還在磨磨蹭蹭的幹什麼?”

    楚軒只得一邊撕心裂肺,一邊裝做那蓮子粥好吃得不得了,咕咕咚咚就將粥灌進了肚子。

    喝完楚軒的臉就變成了黃色,簡直可憐的要命。

    “姐姐,這做藕盒用的藕,也是寡人那小荷花池子產的,姐姐快嘗嘗。”楚辭笑嘻嘻的將一盤子炸藕盒推到了袁令儀面前。

    楚軒瞧著那盤子藕盒,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越看還越委屈,袁令儀有好吃的耦盒,他卻只有苦哈哈的粥,簡直就是苦到心裡頭了。

    “行了行了。”楚辭終於看不下去了,“太醫說了你這幾天有些肝火旺盛,吃點蓮芯也好,省得你又不願意喝熬好的藥。”

    楚軒撅撅嘴。

    楚辭好笑的拍了拍他的頭,“行了,趕緊吃。”

    楚軒哼了哼,裝模作樣的將楚辭遞給他的另外一盤子藕盒給護到了自己的面前。

    “陛下,您和皇上,難道……”袁令儀看著楚軒離開的背影,終於和楚辭開口了,“你們真的?”她的手握得很緊,緊張的等著答案。

    楚辭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楚辭按住了額頭。

    袁令儀的目光就黯淡了一些,她明白了,她應當是一點奢望都沒有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楚辭沒有去管楚軒舉行的祭典,自個兒就拉了太妃娘娘上了條大龍舟。

    清江邊兒上熱鬧的很,江上也有很多掛著大龍頭的,形形□□的龍舟。

    他們這條大龍舟只是應應景的也掛上了一個龍頭,不能和別人要賽劃水的龍舟比。

    “阿辭,你真不去玩兒?”慕睿和楚辭湊在一起逗慕小乖玩兒,慕小乖走路已經走得很穩當,只是水面上搖晃著,兩個大男人都戰戰兢兢的,生怕慕小乖這小身板摔了。

    慕睿說的是龍舟賽,每年這個時候,各大世家,王候之家,連同楚家皇室,也都會參與進這個活動中。

    當然,這個最後的勝利者,咳咳,大家就心照不宣了。

    不過嘛,皇室還沒有那麼厚臉皮,輸了就是輸了,自從有一回皇家被放水放得太厲害,害得先皇拉不下面子,大發一通火氣以後,這種事兒大家就不敢做得太明顯了。

    所以這十幾年後,皇室雖然也輸過幾次,沒能奪得頭籌,倒也沒有鬧出什麼笑話,反倒是敢和皇室爭鋒的世家越來越多。

    楚辭自然也是能參加的,他若是想加入,也沒誰敢反對。

    只是他去做什麼?看著別人賣力劃水嗎?他還是不去湊那個熱鬧添那個亂了。

    只是今年的龍舟賽還真有些特別,前來替太皇太后賀壽的藩王誰也沒有著急回去,反倒是興致勃勃的也參加了龍舟賽,讓今年的比賽熱鬧極了。

    楚辭逗弄了一會兒慕小乖,就看著江水面發呆。

    慕睿眼神閃了閃,沉默的抱緊了慕小乖。

    “咚咚咚!”急促的鼓點聲響了起來,該是楚軒在高臺上開始擊鼓了。

    楚辭望向聲音來源處,只能看見一座巨大的露臺,上面有一面巨大的鹿皮鼓,一個明黃色的身影正在上面敲擊著。

    “皇上很努力啊。”慕睿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就這樣說了一句。

    楚辭隨意恩了一句,轉身進了船艙,“把船開到碼頭去,別礙著龍舟賽了。”

    江面上大大小小的船隻都像聽到了什麼命令一樣,紛紛開始朝岸邊靠攏,熙熙攘攘的江面很快就平靜下來。

    “入水!”只聽得一聲中氣十足的吼聲,上百條龍舟在無數奴僕的拉扯下,“轟隆”一聲入了水,濺起水花無數,那畫面十分的壯觀。

    “咚!”舟首上的鼓手也開始擊鼓應和。

    越來越激烈的鼓聲回蕩著,顯得十分肅穆威嚴。

    楚辭靜靜的站在船頭上,所有的船隻都泊在了兩岸邊,只留下空曠的塞道。

    楚辭並沒有像其他人那樣離開船,上了岸邊特意為觀眾設立的觀賞台。

    觀賞台周圍是守衛森嚴的御林軍,更遠處還有負責保衛臺上貴人安全的巡城軍,可謂是連只蒼蠅都飛不過去。

    清江兩岸也彙聚了無數的百姓,姑娘們將鮮花和帕子拋入就水中,仿佛要把這無情的江水都給熏暖了。

    “陛下。”袁令儀今天沒有穿上宮裝,反而是一身尋常女子打扮,頭上也沒有多餘的首飾,只戴了一根木簪。

    “姐姐,到這裡就別再叫什麼陛下了,咱們今天什麼也不是,就只是普通人家。”楚辭笑了笑。

    “好,阿辭。”袁令儀立刻就從善如流的改口了。

    “冬冬呢?”楚辭笑問。

    袁令儀沒個好氣兒,“那小子,昨兒早早吵著要看龍舟,大半夜的都不願意睡覺,鬧到了半宿。現在好了,龍舟賽剛剛開始,自己就撐不住了,睡著了唄。”

    楚辭無奈,“不要叫醒他嗎?怕是等他醒來了,知道龍舟賽都比完了,又該鬧脾氣了。”

    袁令儀搖搖頭,“是該讓那小子吃吃虧,受受教訓了,一天不打上房揭瓦。”

    楚辭勾了勾嘴角,“既然姐姐都這樣說了,那就這樣吧。”

    袁令儀拿帕子捂住嘴笑,“行了行了,你放心,我都叫過他了,是他自己不願意起來,閉上眼睛又睡了,等他睡夠了,誰也賴不上。”

    “好吧。”楚辭都有些同情小舅子了。

    “不去看龍舟,都跑到裡面來作甚?”衛詩詩抱著也是半睡半醒的慕小乖,在慕睿的護持下,慢吞吞走了進來。

    外頭的尖叫聲陡然大了起來。

    衛詩詩扭了扭脖子,“龍舟賽開始了,也不知道今年誰能奪去魁首。”

    “我看南郡王和北郡王都來勢洶洶啊。”慕睿也跟著發表意見。

    “藩王裡頭就南郡王和北郡王最為強勢,其他的王爺們怕是爭不過的。”

    “怕什麼?京城的世家還沒有說話呢,不過是一群遠在藩地的藩王,能爭得過這裡的老牌世家?”

    “那可不一定。”楚辭也插了一句嘴。

    “阿辭,你怎麼長他人志氣,滅自己人威風?”慕睿首先不滿。

    楚辭咳嗽一聲,“我只是就事論事。”

    慕睿撇撇嘴,不以為然。

    “我記得,昌平侯府也有龍舟下水吧?”楚辭突然道。

    “國公府也是一樣。”衛詩詩也道,“去年我爹差一點就可以弄到魁首了,可惜最後功虧一簣,被皇族占了先機。”

    “嘿嘿。”慕睿突然陰陽怪氣,“還不興人家自己贏嗎?”

    “好了好了,今年魁首花落誰家誰都不能確定,等結果出來了就知道了。”楚辭發現這說話的氣氛有點怪怪的,就趕緊道。

    “好吧,你說的對。”慕睿看了一眼衛詩詩,點頭道。

    忽然,外面的尖叫聲從興奮變成了驚恐。

    四面八方彙集而來的恐懼和焦躁,似乎有愈演愈烈的架勢。

    “怎,怎麼回事?”慕睿聽到外面很明顯不正常的聲音,整個身體都在顫抖。

    原本井羅有序的鼓點聲也越來越慢,越來越亂,最後竟然停止了。

    “應該還沒有結束吧?這是發生了什麼事?”

    慕睿轉身就要往外走。

    “別出去!”楚辭嚴厲的喝止了他。

    “阿辭?”慕睿震驚的看著楚辭。

    “別出去!”楚辭閉上了眼睛,“只有現在,不要出去。”

    “可是外面……”

    兵器交接的聲音傳來,夾雜著無數的抽泣聲,咒駡聲,奔跑聲,求饒聲,可以想像,此時大船外面,岸邊上,是有多麼的水生火熱。

    “轟隆!”一聲巨大的可怕聲音響起,震得所有人耳膜生疼。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慕睿還處於震驚之中,他很快就發現,他們這條船上突然出現了很多黑衣人。

    “影一!”看著默默出現在楚辭背後的人,慕睿整個人的臉色唰一下就變了。

    影一一身黑色勁裝,整個人好似一把出鞘的利劍似的,渾身散發著一股冰冷的氣息。

    “慕少爺。”影一朝慕睿點點頭,“請你們安心先呆在這裡,等外邊的事情過去了,確定安全了以後再出去。”

    “好。”慕睿咬牙點點頭。

    在場的人臉色都有點發白,衛詩詩抱緊了慕小乖,袁令儀也意識到了什麼,迅速進了一間臥室,推開門,發現袁冬冬還在好好的睡著,懸起來的大半個心稍微放下了一點。

    “當當當。”他們的船開始劇烈的搖晃起來。

    “那是什麼聲音?”楚辭心中一下子有了一股不好的預感。

    “主子,我們的船底被砸穿了,要馬上棄船!”影一的聲音有些急促。

    甲板上已經有人在和侍衛們交手。

    “快,快點離開這裡。”楚辭一咬牙,趕緊讓慕睿護著他兒子,自己奔過去將小舅子背了起來,一行人由影一和幾個人護著,開始往外面撤出。

    “主子,往後面走,後面有小船接應,別上岸,岸上更危險。”影一大喝。

    楚辭點點頭,“我知道了,你們都要小心!”

    影一一向沒有什麼表情的臉上錯愕了一下,然後認認真真點了點頭,“當然,主子,您說過,命比什麼都重要,我們並不是只知道衝衝沖的白癡。”

    正說著,他已經拔刀,一刀將撲過來的一個黑衣人捅進了江水裡。

    楚辭又仿佛回到了當初在江南的淮河上,也是遇到這樣的刺殺,他掉進了江水裡頭,可真是冷透了。

    只是這一次他不是什麼都沒有準備,這一次,沒有那麼猝不及防。

    “你們先走。”眼見著影一一被人纏住,忽然又有人從周圍撲了過來,楚辭冷靜的將慕睿一行人送上了小舟,就拔出了腰間的配劍來。

    “阿辭!”慕睿一驚,來不及說話,楚辭腳一蹬,那只小船就跟離弦的箭一般順著江水就飄出了好遠。

    “阿辭!”袁令儀眼角含淚,只能張口呐喊。

    “幫我照顧好姐姐。”楚辭大叫一聲,揮起配劍將撲過來的人格擋開來,自己卻因為反力後退一步,差點跌進水裡。

    只是還有兩個黑衣人朝他逼近。

    他們好像並不打算殺他,只是貓戲老鼠一般,用戲謔的眼光看著他。

    楚辭嘴角微微翹起,“大青,小青,上!”

    幾個黑衣人笑容未落,就化作了驚恐,有什麼冷冰冰的東西纏住了他們的腳。

    “啊!”低頭就對上了一雙冷冰冰的褐色眸子,身體卻被緊緊纏住,動彈不得。

    楚辭轉身就跳入了水中,隨後,一隻老王八浮出水面,楚辭扒著它的殼,很輕鬆的順著江水往下漂。

 第一百二十八章

    雖然天氣還不算太冷,楚辭入水以後還是打了個哆嗦。

    大青小青很快也“咣當”一聲砸入了水中,它們兩個最多只能起到奇襲的作用,等那些刺客反應過來以後,非得被砍成蛇羹不可。

    老王八甩了甩尾巴,輕輕鬆松就遊走了,馱著楚辭跟玩兒似的。

    岸上的嘈雜聲越來越大,楚辭正要松一口氣,忽然脊背一涼,想也沒想就側過了一點身子,一支箭擦著他的胳膊射入了水中,一串血珠子就冒了出來。

    “嘶!”楚辭疼得倒抽了一口涼氣,血液染紅了周圍的江水。

    抬頭一看,他們之前乘坐的大船已經徹底淹沒入了水中,幾個黑衣人正在水面上沉浮,並且朝他追了過來。

    楚辭抬頭一掃,周圍還有好幾艘船正在朝他靠近,這些觀賞用的船,除了位高權重的家族,一般人家的今天連水都不能下,看樣子裡面還混了不少奸細。

    楚辭想也沒想的拍了拍老王八的殼,老王八帶著楚辭往水裡一紮,很快就朝下游遊去。

    楚辭憋了一口氣,身邊水花四濺,無數箭枝紮進了水裡,幸好再沒有一支射中楚辭了。看來那些人是活捉不成打算殺人滅口了。

    一口氣遊出好遠,楚辭出了水面,大口大口喘起氣來。

    身後隱隱約約還有慘叫聲,就是不知道有多少下水的人被大青小青玩得多慘了。

    楚辭勾了勾嘴角,又拍拍老王巴的殼。

    總算是沒有浪費他平日裡好吃好喝伺候著這幾隻祖宗,關鍵時刻都沒有掉鏈子。

    老王八帶著楚辭繼續往下游飄,楚辭只是時不時踩幾下水,思緒卻漸漸飄遠了。不知道慕睿他們安全了沒有,他們乘了小舟,又占得了先機,應當是逃脫得了的。

    楚辭這樣想著,竟然漸漸閉上了眼睛,也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昏迷了。

    等楚辭再一次醒來,發現自己正躺在蘆葦叢裡頭,老王八正趴在他身邊,悠哉悠哉的啃著蘆葦的鮮嫩葉子。

    楚辭苦笑一聲,這才發現天色已經黑了下來,也不知道他漂了多遠了。

    衣服濕透了,楚辭打個哆嗦,手軟腳軟的爬起來,差點一跟頭又跌回去。

    踉踉蹌蹌上了岸,被江邊的風一吹,楚辭摸了摸額頭,已經有些發燙了。這樣下去可就不妙了,楚辭可不覺得自己的身體是鐵打的。

    好在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圓,讓楚辭不至於看不見路,他在荒地裡走了一會兒,很快就發現了一個山洞。

    讓楚辭又驚又喜的便是,這山洞中居然還有些生活用品,應當是漁夫或者獵戶留下來的落腳之地。

    顧不得主人不在不問自取,楚辭哆哆嗦嗦摸到了火石,廢了老大的力氣點著了一堆乾柴。幸好這裡的柴火是現成的,楚辭已經沒有力氣再出去撿柴了。

    有了火,楚辭總算是不再打顫,手軟腳軟的脫下了袍子,左手臂上的傷口這會兒徹底顯露了出來。

    血早就不流了,只是這麼長時間被水泡著,傷口顯得很猙獰。

    楚辭頭暈眼花,暗道傷口應該是發炎了,只是他身上的東西都被水沖沒了,這會兒也沒有什麼辦法,只能撕了一點乾淨的褻衣先包上。

    將自己脫得精光,衣服在火堆邊掛著烤著,楚辭忍著不適,將一張皺巴巴的獸皮裹在了身上。

    這獸皮也不知道在這裡放了多久,散發著一股極其難聞的味道,倒是也不至於沒辦法忍受。

    接下來楚辭就沒有力氣再做多餘的事情了,只能等著別人來找他。至於是他的人先找到他,還是刺客那邊先找到他,楚辭只能聽天由命。

    楚辭還有心情苦中作樂,至少慕睿一家子,和袁令儀被救了,這大概是唯一的好消息了。

    不知道過多久,楚辭渾身開始發燙,意識也開始模糊不清了。

    糟糕,真的燒起來了。楚辭心中著急,渾身卻失了力氣,火堆沒有人照看著,火光漸漸變淡,楚辭只能模模糊糊感受著,一點辦法都沒有。

    只是等他燒得面紅耳赤,嘴唇發幹發白的時候,好像聽見了一點動靜。

    什麼冰冰涼涼的東西纏上了胳膊,那種滑膩冰涼的觸感,讓楚辭皺起了眉頭。

    他本能的又想靠近那涼涼的東西,下一刻,卻聽到了重重的腳步聲和劇烈的喘息聲。

    已經變得遲鈍的大腦沒辦法思考當下的情況,下一刻,那冰冰涼涼的東西已經不見,一雙結實的胳膊緊緊抱住了他。

    有人在他耳邊大吼,楚辭卻聽得不是很分明,只是有什麼水滴滴在了他的面上,讓楚辭很是疑惑。不過這個懷抱和氣息令人很安心,楚辭這樣想著,徹底失去了最後的意識。

    楚軒都要急瘋了,他不知所措的抱著楚辭,渾身忍不住發抖。大腦一片空白,除了緊緊將人抱在懷裡,這種惶恐的心情讓楚軒再也沒有一絲淡定。

    “啪。”一條蛇尾巴重重的抽在了他的背上,楚軒抬頭一看,兩條大蛇正纏繞在一起,吐著信子打量著他。

    它們似乎有點怕那堆快要熄滅的火,很快就悉悉索索的爬了出去。

    楚軒終於鎮定了下來,他先將自己身上的盔甲脫了下來,裡面的單衣早就濕透了,被他也脫下扔在一邊。

    接著他小心翼翼將已經昏迷的楚辭放平在地上,赤-裸著上身添了些柴,讓火重新燃燒起來。

    楚辭晾起來的衣服已經半幹了,他將楚辭裹著的獸皮取下,給他穿上了衣服。

    注意到楚辭的胳膊,楚軒心尖尖一顫,自責和暴怒差點將他淹沒。

    只是現在不是再想那些的時候,楚軒拆下了那胡亂包紮的布條,看見了傷口,楚軒的眉毛抖了抖,露出一絲痛色。

 

    他的手臂有些顫抖,取出一個藥瓶,憋了一口氣,將藥粉撒在了傷口上。楚辭的眉頭皺了起來,估計有些覺得疼了。

    楚軒俯下身子,吻了吻楚辭的眉心。

    楚辭的神色很快就平靜下來。

    楚軒又將裡衣撕碎,將濕透的布條敷在了楚辭的額頭上,然後就緊緊抱著楚辭,只等楚辭額上的布幹了又換新的。

    折騰了大半夜,楚辭身上的溫度總算是降了下去,一夜沒有合眼,此時眼珠中滿是血絲的楚軒終於松了一口氣。

    楚辭是在朝陽將將露臉的時候睜開眼睛的,他迷迷糊糊看見了眼前的男人,還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張了張口,還沒有說出話來,就見到眼前的臉放大了無數倍,唇上貼了一個軟綿綿的東西,一口溫熱的水度進了口中。

    楚辭還沒有反應過來,一口水已經吞了下去,嗓子舒服得直哼哼。

    “辭辭,你怎麼樣?還要喝水嗎?”那張驚喜的臉嘴唇一張一合的說話。

    “你……”楚辭總算是蹦出了一個字。

    楚軒喜不自禁,“太好了,你總算沒事了。”說完就將一個缺了口的搪瓷碗抵在了楚辭的唇邊,讓楚辭話都說不出口,就先咕咚咚喝了不少水進肚子。

    喝過了水,楚辭精神了一些,只是還是軟綿綿的躺在楚軒的懷裡。

    楚辭的表情十分奇怪,他甚至是錯愕和不解的。

    楚軒忙活著替他檢查身體,楚辭也沒有反應,乖乖讓他看。

    “辭辭,你怎麼了?餓了,還是渴了?傷口還痛不痛?”楚軒見楚辭神色恍惚,就有點著急了。

    楚辭搖搖頭,“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楚軒勾了勾嘴角,“是你的小傢伙們帶我來的。”

    楚辭很困惑。

    “就是你那兩條蛇。”

    楚辭這才恍然大悟。

    “你……”

    “噓。”楚軒湊近楚辭的面,在他唇上“吧唧”一聲就親了一口,惹得楚辭瞪大了眼睛。

    “我知道你在奇怪什麼。”楚軒的神色有些勉強,“但是辭辭,我還是想告訴你,在我心裡,只有你才是最重要的。不管你現在信不信,以後我都會證明給你看。”

    楚辭的神色太過震驚,讓楚辭忍不住歎了一口氣,“我知道你也沒有那麼容易相信,時間會證明一切的。我以前犯了傻,你總得要原諒我,哪裡有一杆子打死的道理?”

    楚辭惱怒的瞪著楚軒,只是他還受著傷,生著病,眼神沒有一點殺傷力,反倒是濕潤潤的,勾得楚軒心癢癢。

    楚軒忍不住,低下頭來又在楚辭額頭上親了一口,只是又很是意猶未盡,又親了一口。

    楚辭又氣又惱,“你幹什麼?”聲音輕得跟小貓哼哼似的。

    楚軒勾著嘴唇,這會兒心頭的擔憂去了大半,楚辭穿得那麼少緊緊貼在他身上,讓他有些忍不住。

    “辭辭,你別這樣看著我,我有些忍不住了,辭辭……”楚軒湊近楚辭,聲音很是暗沉。

    楚辭面上紅了一大片,憋了一口氣,“你,你混蛋!”

    “對,我是混蛋,只對你一個人混蛋。”楚軒輕輕啄吻著楚辭的嘴唇,“你也是混蛋,辭辭,你不要忘記你對我做過什麼,我可是還是記得很清楚。”

    “你!”楚辭給楚軒氣得發抖。

    楚軒笑了笑,見楚辭有力氣和他生氣了,這會兒心下一松,用力的含住了楚辭的唇,撬開牙關就深入了進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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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辭本就體力不足,這回當真是被楚軒親了個結結實實,半點反抗不得。

    等他被憋得差點喘不上氣兒,才被楚軒給放開了。

    “辭辭……”楚軒舔了舔嘴角,面上帶著志得意滿的神色,這會兒心頭軟得一塌糊塗,又拿鼻尖貼著楚辭的側臉,輕輕蹭著。

    楚辭又羞又氣,抬起巴掌就拍在了楚軒的臉上,可惜半點沒有殺傷力,落在楚軒的面頰上,軟綿綿的連只蚊子都拍不死。

    楚軒順勢抓住楚辭的手貼在臉上,嘴角微微一翹,“辭辭,你好熱情。”

    熱情個屁!

    楚辭氣得差點暈過去,這傢伙是越來越沒臉沒皮了。

    “你給我鬆開!”楚辭死死瞪著楚軒,眸子都要噴出火來,偏偏在楚軒眼中就是楚辭含羞帶臊,目光如水了。

    楚軒心中越來越軟,都快要化成一攤春水,楚辭給他看得面皮發燙,老臉險些掛不住。

    “辭辭,你還病著,乖,別鬧了。”楚軒眯著眼睛,仿佛半點不知道這話能把楚辭氣得跳腳。

    “……”楚辭咬咬牙,腮幫子鼓得老高,偏偏他剛剛被楚軒親得渾身發軟,本就沒啥力氣,現在更是手指頭都動不了了。

    長長的吸了一口氣,察覺到了嘴角微微的刺疼,楚辭舔了舔嘴角,嘗到了一點點咸腥味兒。

    被咬破了,楚辭意識到這個,恨不得自己馬上暈過去才好。

    楚軒的目光順著楚辭的舌尖到了他的嘴角,目露歉然,“對不住,辭辭,我太激動了,疼嗎?下次我會注意一些的。”

    還想有下次?楚辭眼珠子瞪得溜圓。

    “我來幫你。”楚軒這樣說了一句,直接湊近過去,小狗一樣幫楚辭舔了舔嘴角,將那點血跡舔了個乾淨不說,連帶著又吮掉了可能會流出來的血。

    楚辭瞠目結舌,罵人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乾脆眼睛一閉,決定裝死到底算了。

    楚軒自然察覺到了楚辭的小心思,也不點破,反而更加賣力的幫楚辭“治傷”,來來回回,反反復複,可算是好好治了一把。

    楚辭嘴角抽搐著,死死咬住了牙關,生怕又被突破了領域。

    只是這一回楚軒就老實多了,等將楚辭治得渾身發燙,這才意猶未盡的停了下來。

    楚辭到楚軒離開以後也沒有睜開眼睛,然後便感覺到自己被放在了一堆柔軟的草堆上。

    楚軒大概是忙活什麼去了,楚辭聽著外頭的動靜,忽然覺得很心安,沒過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等楚辭再一次醒過來,覺得有了一些力氣,居然還聞到了一股很是誘人的味道。

    楚辭這一次就沒有猶豫,立刻睜開了眼睛。

    “辭辭,你醒啦。”楚軒回頭就看見楚辭正在嘗試坐起來,趕緊走到他身邊,伸手將他扶了起來。

    “我做了一點魚湯,剛剛好,喝一點吧。”

    楚辭這才想起來自己應該是一天一夜粒米未沾了,這會兒肚子還真空得厲害。

    他點點頭,借著楚軒的胳膊將自己坐穩了。

    楚軒小心翼翼放了手,發現楚辭坐得極穩以後,就放心的從大鍋裡頭盛了一碗湯出來。

    “我在這裡找到了鍋,還有一些調料,食材只有魚,是你那兩條蛇送過來的。”說完楚軒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我,我不太會做飯,不過這魚我有好好洗乾淨,也放了鹽,味道,味道還行,我嘗過了。”

    說完他就眼珠子亂轉,不敢去看楚辭,心中卻默默的有些期待。

    楚辭接過了碗,瞅了瞅裡面已經煮得面目全非的東西,稍微猶豫了一下,還是湊近了嘴唇。

    這會兒他可沒有資格挑剔什麼,能讓這位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皇帝陛下煮了一鍋湯來,楚辭暗想,這該已經是天大的榮譽了。

    本以為會喝到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一口湯下肚,竟然意外的味道還不錯。

    楚軒眼巴巴的看著楚辭,“辭辭,怎麼樣?味道還好嗎?”

    楚辭頓了頓,將剩下的湯小口小口喝掉了,對著楚軒點點頭,“還不錯。”

    楚軒一下子就笑得燦爛。

    “對了,辭辭。”楚軒又摸出一個破得更加厲害的碗,“我把刺挑出來了,你吃。”說完就將碗送了過來。

    楚辭細細一看,那碗裡居然都是雪白的魚肉。大概因為挑過刺的緣故,魚肉有些散,甚至還有點難看,這麼一大碗的魚肉,要一點一點挑刺的話,肯定花了不少時間和精力。

    楚辭抿了抿嘴角,“你自己吃吧。”

    “我已經吃過了。”楚軒趕緊道,“這是給你留的,光喝湯怎麼行?”

    “你……”楚辭話還沒有說完,楚軒已經將魚肉送到了他的嘴邊,“辭辭,你快吃,等會兒又該涼了。”

    楚辭推脫不得,只好道,“我自己吃。”

    他接了楚軒手上的碗,一口一口將那些魚肉吃了個乾淨,楚軒就笑得很開心。

    “傻笑什麼?”楚辭見楚軒兀自笑個不停,將碗還了回去,已經很是無奈了。

    楚軒接了碗,關切道,“辭辭,還吃嗎?鍋裡還有。”

    楚辭搖搖頭,“不用了。”

    “那好。”楚軒也不勉強,自己回到那鍋旁邊,舀了鍋裡剩下的湯湯水水,咕嚕咕嚕往肚子裡灌。

    楚辭看得眉頭微皺,“你小心些,湯底下怕是還有刺。”

    楚辭抹了一把嘴,“沒關係,我不怕。”

    只是楚軒話音剛落,臉色就是一白,捂住喉嚨臉上露出一些異色來。

    “怎麼了?”楚辭一急,“被刺卡著了嗎?快過來,別強咽,給我看看。”

    “沒,沒事,我……”楚軒還想爭辯。

    “快點給我過來!”楚辭的語氣裡頭帶了點火氣。

    “是。”楚軒被楚辭提高嗓門兒一吼,馬上就老實了,乖乖走到楚辭跟前跪坐下來。

    “張嘴。”楚辭命令。

    “啊……”楚軒乖乖張開嘴。

    楚辭抬起胳膊,一手捏著楚軒的下巴,一手去掰開他的牙齒,眼睛湊近了楚軒的嘴巴,凝神細看。

    沒過半刻鐘,楚辭眼睛一亮,兩根手指頭往楚軒嘴裡一伸,就捏出一根老大的刺。

    “行了,下次小心一些。”楚辭扔了手上的刺,又叮囑了一遍。

    楚軒目不轉睛的盯著楚辭看,心不在焉的“哦”了一聲。

    楚辭眉頭一挑,“我剛剛說什麼了?”

    “好……不,不對!”楚軒面色一訕,“我,我的意思是辭辭說什麼就是什麼,我都聽。”

    楚辭嘴角隱隱有些抽搐,只是訓斥的話在舌尖上轉了幾圈,根本就說不出口。

    歎了一口氣,楚辭就沉默了。

    楚軒見楚辭不說話了,還以為楚辭生了他的氣,立刻就急得團團轉。

    “辭辭,我,你,你別不理我啊,我錯了還不行嗎?只要別不理我,你想怎麼樣都行,辭辭……”

    楚軒見楚軒急得都要冒火了,這會兒心也軟了不少,“好了好了,別做出那副樣子來,好像我欺負了你似的。”

    楚軒就狼狽的閉了嘴。

    楚辭頓了頓,這才道,“京城那邊怎麼樣了?”

    楚軒靠著楚辭,小心翼翼替他檢查胳膊上的傷,這會兒也愣了一下。

    半晌,楚軒才低著頭,哼哧哼哧道,“其實我也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楚辭立刻轉過頭來,難以置信的瞪著楚軒,“你該不會是在和我開玩笑吧?”楚辭可不覺得這個笑話有哪一點好笑。

    楚軒扭扭捏捏,還有點心虛,“我真的不知道。”

    “那你又是怎麼回事?”楚辭還巴望著趕緊來人來救他們呢。

    楚軒扯了扯嘴角,“放心吧辭辭,我的人絕對可靠,他們很快就會過來的。”

    “很快是多久?”楚辭有了點不妙的預感。

    “這個……”楚軒就有些支支吾吾了。

    “你,快點告訴我啊。”楚辭都著急了,他可一點都不想老是待在這裡。

    “辭辭,你別急,就算他們要找到我們,也是要花很多時間的。”

    “可是聽你這樣講,為什麼我有點擔心?不對,是很擔心。”楚辭有理有據。

    楚軒更加心虛,“這個,也不用太急,我們在這裡玩著,誰也不知道我們,很安全,不用擔驚受怕。”

    楚辭:“……”

    “你到底是怎麼跑到這裡來的?你也不怕因為你的消失京城出大亂子嗎?”楚辭額頭上青筋直蹦,他簡直要瘋了。

    楚軒一開始還心虛著,只是過了沒多久,他的膽子就漸漸大了,“辭辭,你放心,我走之前早就已經安排好了,這些事情大家都能夠自己處理。”

    “你難道還真的以為這件事是在鬧著玩兒嗎?”這可是公然的行刺,若是皇帝和太上皇一起有了個好歹,大楚就等著內亂吧。

    “辭辭,真的,你要相信我,我早就安排好了。”楚軒發現不對勁,趕緊解釋。

    楚辭忽然用一種十分微妙的神色看著楚軒,“你早就已經知道了?所以早早就做好了安排?”楚辭上挑的眉頭讓楚軒看得心驚肉跳。

    “那麼,你現在能夠好好的和我解釋一下嗎?”楚辭漸漸放下了眉頭。

    楚軒還是咬著牙點了頭,“我早就有了防備,他們在下手之前,我就已經在等著了。”

 第一百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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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這話,楚辭根本就不意外,他只是奇怪,為什麼楚軒不好好盯著那邊,反而要跑到他跟前來晃?

    計畫趕不上變化,難道他就不擔心嗎?萬一出了什麼意外,他人又不在,接下來可怎麼辦?

    大概楚辭的心思在他面上表現得太過明顯,楚軒咬咬牙,嘴角有些抽搐。

    “辭辭,難道你還不明白嗎?你就是我最大的變數!”楚軒幾乎是磨著嘴皮子說出了這句話。

    楚辭揚了揚眉毛,關他什麼事?

    雖然知道自己在楚辭的心中信用度並不好,但是到了這份兒上,還是被懷疑,楚軒還是有些挫敗。

    楚辭見楚軒一瞬間垮了臉,心中有些異樣,想說什麼,偏偏什麼都說不出來。

    他嘴唇顫了顫,終極還是沒有說話。

    “你就使勁折磨我吧!”楚軒手臂哆嗦了一下,忽然湊到楚辭跟前,一口咬住了他的唇瓣。

    “啊!”楚辭疼得大叫,楚軒這一口用了挺大的勁兒,楚辭立刻感覺到有血流下來了。

    “你幹什麼?”楚辭“嘶嘶”的吸著氣,一把推開了楚軒,捂住嘴唇直抽氣。

    楚軒舔了舔嘴角上沾的楚辭的血,笑得讓楚辭有些心驚肉跳,“辭辭,不管你是相信也好,不信也罷,這輩子,你都別想擺脫我了,還有。”楚軒這會兒又溫柔的替楚辭擦了擦指縫外滲出的血珠子,“不要再找人幫我相看後宮妃嬪了,我不需要。”

    楚辭一僵,隨即忍不住反問,“你是怎麼知道?”他明明做得挺隱秘的,只派了幾個年長的嬤嬤以教習的名義到下面去物色才貌雙全的女子,楚軒又是從哪兒知道的?

    楚軒嘴角一抽,額頭上的青筋蹦了蹦,“別再白費力氣了,我想要的是什麼,辭辭,我想你應當很清楚才對。”

    說完他就伸出胳膊,一手從楚辭身後饒過去,摟住了他的腰,一手從前方環繞,徹徹底底將楚辭封鎖在了他的懷裡。

    楚辭僵硬成了石頭,“我是你的長輩!”他心裡頭亂得很,有些色厲內茬。

    只是這話一說出口,楚辭頓時就恨不得一巴掌封了自己的嘴巴,他都說得是什麼玩意兒?大概他們之間最不靠譜的話就是這個了。

    果然,楚軒聽了不但沒有被嚇住,反而有些哭笑不得。

    “長輩?”楚軒摸了摸楚辭額頭上有些淩亂了的髮絲,“辭辭,你說,長輩和小輩之間有我們這樣的嗎?”

    他親了親楚辭的耳朵,讓那可愛的耳朵瞬間充了血,變得紅彤彤的,“我能對長輩這樣?”

    他又啄了啄楚辭的脖頸,“什麼長輩能這樣?”

    “這個呢?還有這個?”楚軒半點沒客氣的在楚辭身上作怪,楚辭恨不得立刻暈過去了才好。可惜他現在偏偏清醒的很,只能喘著粗氣勁量忽略掉身上一波又一波怪異的感覺。

    直到楚辭渾身發顫,差點又自己咬破了嘴唇,楚軒這才大發慈悲的停了下來。

    他將楚辭死死摟在懷裡,胳膊所用的力度,都快要將楚辭揉碎了。

    “沒有長輩和小輩能像我們這樣,辭辭。”楚軒用力吻了吻楚辭的發頂,楚辭乾脆閉上眼睛,鴕鳥一般將整個面容都埋進了楚軒的懷裡。

    “更何況,辭辭,你也不是沒有感覺的吧?”楚軒感受到楚辭漸漸燥熱起來的溫度,聲音變得又輕又柔,“恩?難道不是嗎?我這樣對辭辭,辭辭也很舒服吧?”

    楚辭輕輕喘著氣,他沒辦法否認他確實很有感覺的,他也否認不了。

    “我這樣對辭辭的時候,辭辭的心跳得很快,也喘得很厲害呢。”楚軒輕輕在楚辭耳邊呢喃,“辭辭很有感覺吧?這些都是我給辭辭帶來的,除了我,誰都不行。”

    楚辭緊緊閉著眼睛,拒絕再和楚軒交流。

    楚軒並不在意,他口中不停,直將楚辭說得面紅耳赤,恨不得把自己埋進土裡,見他實在是太可憐了,這才停了下來。

    “辭辭,你這輩子除了我,還有誰能帶給你歡愉?還是說,你想當一輩子的和尚?青燈古佛一輩子?”

    “夠了。”楚辭疲憊的靠在楚軒懷裡,聲音很淡漠,“夠了……”

    楚軒心中一緊,嘴角的笑容有些勉強,“辭辭……”

    “你能不能安靜一些?”楚辭歎息著問。

    楚軒見楚辭的神色實在是太疲倦了,剩下的話都咽回了肚子裡,只乾巴巴的摟著人,不敢動彈了。

    剛剛還是個活脫脫的流氓,這會兒楚辭放軟了身體靠在楚軒身上,先前還沒什麼感覺,只是時間越長,楚軒居然越發的焦慮窘迫,自己也僵硬起來。

    他摟住楚辭,額頭上見了汗。

    其實他們兩個都知道,楚軒說的大部分話都有些胡攪蠻纏的意思,最好讓楚辭分不出心來和他計較,並且收拾他為好。

    這種方法根本經不起琢磨,當時能打得楚辭一個措手不及,時間一長,等楚辭琢磨過味兒來了,結局可就不一定了。

    若是楚軒能夠在放話以後趕緊腳底抹油溜走了,讓楚辭心亂如麻,自己一個人胡思亂想效果大概會更好的。

    可是現在他們偏偏被困在了一起,楚辭有足夠的時間和空間讓自己醒過神來。

    一旦楚辭醒過神來了,大概就是楚軒倒楣的時候了。

    所以一旦熱血冷卻了下來,楚軒也被自己驚得冒了一身冷汗,他可真是太大膽了,不知道辭辭待會兒會不會被氣死?

    顯然楚辭並沒有被氣死,他只是氣得夠嗆,大概就沒有見過像楚軒這麼無恥的人。

    只是這會兒楚辭根本就沒有力氣和楚軒計較了,他靠在楚軒的肩膀上,閉著眼睛,雖然還是有點嫌棄,但是這個肩膀確實已經能夠幫人擋風遮雨了。

    兩個人就這麼靜靜的坐了半晌,楚軒動都不敢動彈一下,生怕自己一動,就擾了楚辭的“雅興”,被他收拾,不能更慘了。

    直到楚軒的大腿和胳膊都開始麻痹了,楚辭這才慢吞吞的從楚軒懷裡出來,起身坐直了。

    “我們走吧。”楚辭覺得自己好了很多,燒一退,又吃了東西,力氣很快就回來了。

    繼續等在這裡也不是什麼好事兒,楚辭自然要催促楚軒趕緊走。

    “哦,好。”這一次,楚軒屁都不敢再放一個了,要多老實有多老實,生怕楚辭和他沒完了。

    楚辭詫異的看了一眼受氣小媳婦兒一般的楚軒,什麼時候他的話這麼好使了?這臭小子有這麼聽話嗎?

    這會兒楚軒其實是十分的老實的,他可是心虛得厲害。眼見著楚辭並沒有要收拾他的意思,心中那點雀躍怎麼也掩蓋不了。

    楚辭無意中轉頭,楚軒那極其欠揍的表情就被他看見了,讓楚辭簡直無奈至極。

    他現在沒有那個多餘的力氣和心思與楚軒鬥智鬥勇,保證他們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兩個人就攙扶著出了這個山洞。

    “辭辭,我們現在是直接回京城,還是你有別的什麼打算?”楚軒小心翼翼的問。

    楚辭白了他一眼,反而奇怪的問楚軒,“你沒有坐船來?”他們這個山洞其實離著江水並不遠,江邊除了一些蘆葦,也看不見什麼。

    楚辭就真的沒有看見船,哪怕只是一條小船也好啊,現在可讓他們怎麼辦?

    楚軒咳嗽一聲,似乎有點不好意思,“我乘的船不太穩固,而且體型太大,速度不快,還沒有辭辭你的蛇在水裡遊得快,所以我直接就……”

    楚辭這才是大病未愈,腿本來就夠軟了,只是這會兒這股子酸爽的滋味,讓楚辭差點跪了。

    楚軒臉色大變的扶住楚辭,“辭辭,你沒事吧?要不我們等等再走?”

    “你,你……”楚辭結結巴巴,話都說不利索了,“你是直接遊的泳嗎?”

    楚軒居然認認真真的點了點頭,“是啊,辭辭,你的蛇帶著我,很快就找到你了。”

    楚辭的胳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在水裡被大青小青帶著?楚辭光是想想,都有些毛骨悚然,楚軒難道不怕他直接成為蛇的腹中餐嗎?

    “我不怕,我只是想要快點找到你,我覺得你很需要我。”楚軒很是認真道。

    楚辭一時間百般滋味兒湧上心頭,都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了,只是,有些暖呼呼的,還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楚辭忽然想起,他當初在江南落水,後來被漁夫救起來了,沒過多久楚軒也漂了下來,簡直跟死人一樣。

    現在想想,那樣瘋狂的事情,楚軒已經做過了不止一回,難道他就不怕出了什麼意外,整個人都一命嗚呼嗎?

    這種不確定的可能性還不小,楚辭真的不知道,莫非楚軒就真的不害怕?

    他難道就真的不擔心他自己那條小命?

    楚辭就在這裡胡思亂想,頭都大了。

    楚軒大概也明白楚辭的糾結,這會兒反倒是漸漸鎮定下來。

    “辭辭,你別胡思亂想了,你只要記住,我將你看得比什麼都重要,皇位都比不上你你,我希望你不要懷疑我的決心。”

    “是嗎?”楚辭心不在焉的應了一句,根本就沒有聽清楚楚軒的話。

 第一百三十一章

    兩個人就不多話了。

    楚軒扶著楚辭往外走,靠近了江邊。

    可惜這江邊除了茂盛的蘆葦以外什麼也沒有,連老王八都不知道遊到哪裡去了。

    楚辭仔細往江邊看著,和楚軒總是將眼神落在他身上不一樣,楚辭並沒有過多關注身邊的人。

    “那是什麼?”楚辭眯著眼睛,指著岸邊一塊顏色斑斕的東西。

    楚軒也抬頭去看。

    “過去看看。”楚辭就道。

    “好。”楚軒扶著楚辭小心靠了過去。

    待得他們離得近了,兩個人就都無言了。

    那是半塊龍舟的龍頭,威風凜凜的龍頭此時頭上的龍角和一半都龍口都沒有了,顯得十分狼狽又可憐。

    靜默了半晌,楚辭突然低落道,“明明大家都很開心的。”

    龍舟賽明明是讓大家開心而舉行的,結果呢?卻落了這樣一個下場。楚辭都根本不敢想像當時的情況有多麼的慘烈。

    “辭辭。”楚軒摸了摸楚辭的腦袋,“這不是你的錯。”

    “你若是要怪,就怪我吧。”楚軒看著楚辭低落的樣子,心中微微酸澀。

    楚辭搖搖頭,沒有介面。

    兩個人就沉默的沿著江水往上游走。

    不多時,只是轉過一道彎,楚辭突然就愣住了。

    江面上出現了一條大船,正以極快的速度趕來。

    楚辭心中一驚,只是還來不及反應,就被楚軒扯到一塊巨石後面躲了起來。

    “噓,別出聲,我們根本不知道來的人是敵是友,千萬不能被發現。”楚軒將楚辭牢牢護在自己的身前,壓低了聲音,神色十分緊張。

    楚辭的腦袋被他強按進肩膀裡頭,稍微僵硬了一下,很快就放鬆了。

    只是很快,楚辭的神色就變得古怪起來。

    “你先鬆開我,是自己人。”楚辭推了推楚軒。

    楚軒愣了愣,“自己人?”

    楚辭點點頭,從楚軒的胳膊底下掙脫了。

    “我們在這裡?”楚辭直接爬上了大石頭,舉著手臂大喊大叫。

    楚軒沒想到楚辭居然來這一手,嚇得臉都白了,簡直想一把將楚辭扯下來,狠狠打他的屁股。

    就在楚軒緊張不以,隨時準備飛身救援的時候,那條大船真的慢了下來,並且靠近了楚辭他們這邊。

    楚軒更加緊張,手已經放在了自己的佩劍上。

    很快,一條小舟被放了下來,幾個人上了小舟,飛快的朝這邊劃了過來。

    楚辭就跳下大石頭,迎了過去。

    楚軒咬咬牙,也跟了上去,扯住楚辭的胳膊,將他拉到了自己的身側,隨時能夠擋住暗箭的地方。

    小舟上只有兩個人,一個是劃舟的舟子,另一個人是個十分英俊的年輕人。

    只是這個年輕人死死皺著眉頭,面沉如水,一看就不是個好相與的。

    “嗨,大舅子。”楚辭嘻嘻哈哈喊了一句。

    大舅子?楚軒整個人都不好了,辭辭又從哪裡冒出來一個大舅子?

    那年輕人聽見楚辭這樣叫他,俊臉似乎又黑了一層。

    “原來是太上皇陛下,草民還以為陛下已經獻身給龍王爺了。”這年輕人的聲音十分的刻薄。

    楚辭訕訕一笑,“這不是還沒有見到大舅子嗎?寡人可捨不得先去見龍王爺,怎麼著也不能落下了大舅子。”

    年輕人嘴角抽搐了幾下,最終沒個好氣兒,“還不趕緊上來?莫非陛下還要草民親自去請?”

    只是這小舟離著岸邊還有個三四米,若是再靠近,小舟就可能要擱淺,不夠安全了。

    楚辭苦著臉瞅著那“短短”的距離,“大舅子,能不能再靠過來點?”

    年青人搖搖頭,“吃不住水了,陛下能耐大的很,這麼點距離不在話下。”

    楚辭嘴角抽搐的厲害,這到底是在誇他呢還是在調侃他?

    正著急上火,那年輕人更是悠哉悠哉半點不慌,楚辭臉皮都聳拉下來了。

    “辭辭,咱們過去吧。”楚辭就聽見楚軒說了一句,整個人一下子就騰空了。

    “哎哎,你幹嘛!”驟然懸空,楚辭驚了驚,差點掙飛出去。

    楚軒眉頭皺了皺,拍了拍楚辭的屁股,“乖,辭辭,不要亂動。”

    楚辭:“……”

    他,他剛剛被拍了屁股?

    楚辭遊魂一樣的便秘神色被楚軒抱著,淌著越來越深的水,走到了小舟邊。

    將楚辭幹乾爽爽的放在了小舟上,楚軒輕輕一跳,人也隨即落到了上面。

    小舟因為楚軒的這個動作劇烈的晃了晃,那搖槳的舟子年紀還不大,這會兒臉都白了。

    楚軒淡淡的和那年輕人對視,一股子微妙的氣氛蔓延開來。

    “我說,你們能不能等上了船再瞪?這會兒咱們這個小船若是翻了,都得在水裡頭再會一會龍王爺了。”楚辭不滿的開了口。

    楚辭一發話,兩個男人就默契的移開了各自的視線。

    雙腳踏上了結實的甲板,楚辭整個人都安心下來了。

    楚軒一直警惕的瞪著年輕人,讓年輕人嘴角緊繃,下意識的要開口,楚辭卻開始哇哇亂叫起來。

    “大舅子,有吃的沒?寡人要乾淨的衣裳,寡人還要洗熱水澡!”楚辭渾身上下長了蝨子一般,不停的抖動著,“寡人身上好癢,好難受,是不是生了什麼蟲子了。”

    年輕人嘴角一垮,惡狠狠道,“你自己不曉得去找嗎?”

    楚辭撇撇嘴,“大舅子好小氣。”

    氣得年輕人話都不想再和他說一句,氣呼呼的走人了。

    楚辭趕緊大叫,“大舅子,你還沒給寡人呢!”

    “自己進艙找!”年輕人頭也不回。

    “小氣。”楚辭低聲嘀咕。

    楚軒忍住了抽搐的*,這會兒也有些無語,不過他將目光落在那年輕人的背影時,視線卻微微凝固了。

    哪怕他極力掩飾,或者說極力讓自己變得和正常人一樣,楚軒還是一看出那個人的腿一定受過很嚴重的傷,而且還落下了殘疾。

    楚軒恍然大悟,一個人漸漸從他心底浮出了水面。

    視線一掃,在大船的桅杆上正好掛著一面旗幟,一個碩大的“袁”字大大咧咧的飄蕩在上頭。

    楚軒歎了一口氣,果然如此,怪不得辭辭要叫那個人大舅子了,那年輕人分明就是袁令儀太妃的哥哥!

    楚軒想到這裡,嘴角一抽一抽的,他是從來都不知道,楚辭居然和這位據說已經頹廢麻木,從京城徹底消失的袁家大少有了聯繫。

    到底是什麼時候?

    楚軒心中有一把火在燃燒,讓他抓心撓肺的。

    可惜楚辭偏偏不曉得楚軒心中的糾結,這會兒已經將這大船上的人指揮得團團轉了。

    船上的伙夫對這位要求繁瑣,又十分挑剔的祖宗簡直心驚肉跳,這位祖宗也太難伺候了吧?

    等楚辭美-美的泡著澡,抬手浴桶外邊兒就有點心可以拿以後,所有人趕緊跑得遠遠的,生怕再被這位祖宗給叫過去伺候。

    楚軒進了浴房,見到楚辭已經泡得滿面紅暈,並且嘴裡還吃個不停以後,終於無奈的歎了一口氣。

    “辭辭,你小心一些,別讓傷口沾了水。”楚軒指著楚辭還包得嚴嚴實實的胳膊。

    楚辭就舉了舉那只手,含含糊糊道,“放唔心,木事的。”

    楚軒手中提著一個藥箱,“我來給你換藥。”

    楚軒趕緊搖頭,“唔,已經沒唔事了,不,不用,嗝……”

    楚軒木著臉,“辭辭,你能吃完再和我說話嗎?”他看著楚辭趴在浴桶外的胳膊,還有那上面雪白的頸子和肩膀,悄悄咽了一口口水。

    楚辭終於吞下了嘴裡的東西,“沒事了,我不用再換藥了。”

    楚軒一張臉就拉了下來,“辭辭,我覺得你還是聽話一些比較好。”說完他就靠近楚辭,並不打算繼續和楚辭廢話。

    楚辭認輸,“行了行了,我知道了。”說完就將受傷的胳膊伸了出來,一副隨楚軒的便,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的模樣。

    楚軒眼珠子落在那胳膊上,都移不開了,他的目光順著胳膊往裡,再往裡,被浴桶遮住了……

    在山洞的時候太過緊張憂慮,他根本就沒有好好看看楚辭,現在在這樣的情況下看得分分明明,楚軒就不好意思了。

    楚辭本來還沒什麼感覺,只是楚軒突然安靜了下來,讓他有幾分不自在。等他將目光落到楚軒身上,發現了楚軒不自然的神色,也跟著不自然起來。

    “你,你看什麼看?”楚辭惱怒的用沒有受傷的手拍拍水,將身體往水裡面縮了縮,“你不是要幫我換藥嗎?眼睛看到哪裡去了?”

    楚軒想也沒想就抓住了楚辭那只受傷的胳膊,“別,別扯到傷口了。”說完又覺得手底下的皮膚滑膩膩的,手感特別好,忍不住又捏了捏,摩挲了兩把。

    楚辭被這麼一抓一摸,渾身一顫,更不自在了,他忍著怪異的感覺,更加大聲道,“不是要換藥嗎?你又在這裡摸什麼摸?”

    楚軒被鬧了個大紅臉,支支吾吾道,“馬,馬上就換!”說完就看都不敢再看楚辭,跟個毛頭小子一樣手忙腳亂,趕緊又去翻藥箱子。

    只是他還沒有忘記抓住楚辭的胳膊,讓楚辭腹誹不以。

    “這個,這個!”楚軒總算是還記得他的任務,翻出創傷藥和繃帶以後,神色就變得嚴肅了一些。

    他小心翼翼拆開楚辭胳膊上的簡易包紮,看了看傷口,發現癒合的情況還不錯,不由得大大松了一口氣。

    接著他就將新的藥粉撒了上去,這藥粉讓楚辭眉頭一皺,疼得眉毛都糾結在一起了。

    “呼呼。”楚軒替楚辭吹了幾口氣,又趕緊拿出乾淨的紗布和繃帶,很快就給楚辭往包好了。

    “好了。”這句話一出口,兩個人都狠狠松了一口氣。

    楚辭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見楚軒額頭上的頭髮都被打濕了,沾沾呼呼的貼在他面上,就提醒道,“你也趕緊洗個澡換身衣裳吧。”這傢伙只是將盔甲脫了下來,身上幹掉的泥巴和血跡還有不少。

    楚軒點點頭,忽然用一種渴望的目光看著楚辭的浴桶。

    楚辭被他看得頭皮發麻,身體又往水中躲了一些,楚辭幾乎是悲憤的大聲道,“你想都不要想!”別以為他不知道楚軒那腦袋裡頭在想些什麼齷蹉的事情。

    楚軒面上就露出可惜的神色來,還有點失落。

    不過楚辭十分堅決的捍衛他的領地,沒打算給楚軒半點機會,楚軒眼巴巴的等了等,眼見是沒有什麼希望了,只得跟只被拋棄的大狗一樣,垂頭喪氣,三步一回頭的走了。

    等楚軒的身影徹底消失,楚辭這才重重的松了一口氣,這會兒倒覺得有些口乾舌燥起來。

    不能再泡了,楚辭暈暈乎乎站起來,只是這一站,就讓他眼前一黑,腿一軟,就要狠狠跌回去。

    忽然腰上多了一隻有力的胳膊,一下子讓楚辭站穩了,人也貼在了什麼滾燙的東西上。

    “辭辭,我還是覺得,不能和你一起泡澡,用你洗過的水也是不錯的。”

    耳邊是得意洋洋,十分欠揍的聲音,楚辭抬眸一看,這個到底什麼時候已經脫得光溜溜的,正摟著他的傢伙不是楚軒還是誰?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不論這小小的浴房發生了何種淩亂,待得楚辭清清爽爽的出現在了袁大舅子面前,已經是風度翩翩,半點狼狽不見了。

    袁大舅子早就備好了一桌子的酒菜,楚辭來不及和袁大舅子說上一句話,目光就全被那酒菜給吸引住了。

    袁大舅子淡淡的撇了一眼楚辭,隨即有些奇怪道,“皇上呢?怎麼沒和太上皇一起出來?”

    楚辭瞬間一僵,不自在道,“寡人不知,大概是有事吧。”

    袁大舅子目光閃了閃,也沒有追問,只是還有些奇怪罷了,在他的船上還能有什麼事?

    不過楚辭既然不願意說,他也就不問了。

    “那寡人就先不客氣了。”楚辭打了個招呼,咽了咽口水,拿起筷子就開始吃飯。

    袁大舅子就默默的坐在一邊看著他吃。

    本以為楚軒不會再出現了,袁大舅子還打算讓人給他送點吃的去,沒想到楚辭飯都沒有吃到一半,小廳裡頭又進來一個人。

    “皇上……”袁大舅子看向來人,臉上突然閃過一絲驚訝之色,隨即嘴唇緊抿,似乎在強忍著笑意。

    楚軒大大咧咧的坐在了楚辭的對面,他換了一身新袍子,一頭黑髮披散著,還帶著濕氣,顯然還沒有幹。

    只是他身上最為顯眼的還是臉上那個通紅的巴掌印子,這巴掌印子就這麼大馬金刀的立在他的臉上,偏偏楚軒本人還一副混不在意的模樣,都沒有掩飾一下,顯得有些滑稽。

    “皇上,您這是?”袁大舅子詫異。

    楚軒摸了摸自己的臉,咧了咧嘴角,“內人暴躁了一些,讓袁公子見笑了。”

    “噗!”楚辭一口飯菜沒咽下去,直接噴了出來。

    好在他及時轉身,這一桌子的飯菜差點就報廢了。

    “你胡說八道什麼?”楚辭瞪著楚軒,氣得七竅生煙。

    袁大舅子嘴角抽了抽,默默的掩面。

    “辭辭,別急,你慢慢吃,全部都是你的,我不和搶,剩下的我再來吃就好。”楚軒捏著嗓子,用簡直柔情似水的聲音道。

    楚辭給楚軒噁心得差點吃不下飯。

    袁大舅子嘴角抽得更厲害,“皇上,雖然不想打擾您的雅興,不過草民還是想說,若是您想吃,廚房裡多得是,不必這麼委屈自己。”

    楚辭肩膀一抽一抽的,差點就笑出了聲。

    楚軒一張臉馬上就黑了。

    一頓飯吃得極其古怪。

    楚辭覺得吃頓飯都累得很,也懶得繼續和楚軒糾纏,胡亂再扒拉了幾口,就找藉口要了一間客房,開始蒙頭大睡起來。

    這一覺睡得極其安心,夢裡面沒有追兵,也沒有血腥。

    等楚辭迷迷糊糊再醒過來的時候,就聽到了低低的哭聲。

    “怎麼還不醒……”

    “身體沒有大礙,別擔心……”

    “我什麼忙也幫不上,只能給他拖後腿……”

    “不關你的事……”

    外面有人壓低了嗓門在說話,楚辭只覺得聲音很熟悉,很快,他就想起了聲音的主人是誰,一個激靈,什麼睡意都沒有了。

    “啊,姐夫醒了,姐夫醒了!”楚辭睜開眼睛,就和一張小臉來了個大眼瞪小眼。

    袁小舅子第一個發現了楚辭的動靜,別提有多激動了。

    “醒了嗎?我看看!”

    “太好了,總算是醒過來了!”

    不大的臥室裡面呼啦啦就擠過來了一堆人。

    楚辭頭都大了,只覺得無數張臉爭先恐後朝他奔了過來,偏偏他跑不掉也躲不掉,別提有多鬱悶了。

    “身體怎麼樣了?還難受嗎?”

    “傷口疼不疼?”

    “要不要上茅房?”

    無數個問題朝楚辭砸了過來,楚辭頭疼欲裂,趕緊叫停,“好了好了,我沒事了,都安靜安靜,一個一個來,別急,不要急。”

    慕睿首先給了楚辭一記老拳,不過考慮到傷患的特殊性,落到一半兒力道就變得輕飄飄了,到了楚辭身上,給他撓癢癢都還差了點。

    “我說,你小子是不是越來越能耐了?現在都敢讓我們先跑了,好大的英雄啊,一個人留下來斷後。”慕睿顯然還對那件事耿耿於懷,這會兒瞪著楚辭簡直苦大仇深。

    楚辭訕訕一笑,有點心虛。

    慕睿哼了一聲,咬牙切齒道,“等你好全了,看我怎麼收拾你!”

    “好好好,等我好了,隨慕大爺你怎麼樣行了吧?”楚辭舉手投降。

    “這還差不多。”慕睿又哼了一聲表示滿意。

    楚軒被一堆人擠在最外頭,聽到這話,牙都酸了,一股子醋味兒直往外邊兒冒。

    心中更是暗暗腹誹,話說得太過有歧義了,誰敢說裡面沒有貓膩?

    其他人倒也不覺得裡面有什麼,楚辭目光一轉,就落到了袁令儀身上。

    袁太妃娘娘這會兒緊緊抿著嘴角,眼眶還紅紅的,顯然剛剛才哭過一場。

    發現楚辭注意到她了,太妃娘娘有些不好意思,拿帕子按了按眼角,背過了身去。

    楚辭正想說點什麼諢話來逗一逗太妃娘娘,只是看到袁令儀那發紅的眼角,就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我沒事了,好姐姐,讓你擔心了。”楚辭最後總算是憋出了一句話。

    袁令儀眼眶又是一紅,眼淚差點就掉下來了。

    “好姐姐,別哭了,我這不是什麼事都沒有嗎?”楚辭趕緊道。

    “恩。”袁令儀低頭應了一聲。

    楚辭就歎了一口氣,不過注意到其他人抽搐的嘴角,眼神中滿滿的控訴,楚辭趕緊一個一個的安慰。

    好一會兒才將所有人的火氣按捺下去,楚辭長長吐了一口氣,果然憤怒的群眾都是可怕的。

    楚辭安撫好了人,這才注意起周圍的擺設來,抽空問道,“我們現在是在哪裡?”

    “我的別苑。”袁大舅子這時候總算是能夠說話了,“放心,這裡離著京城還遠,亂軍現在騷擾不到這邊來。”

    提到京城的事情,眾人就嚴肅了起來。

    大家的目光下意識的就落到了楚軒身上。

    楚軒眉頭一皺,迎著眾人的目光,不避不閃,似乎成竹在胸,隔了老遠也能夠運籌帷幄似的。

    袁大舅子無情的拆穿了楚軒的外強中乾,“聽說京城的形勢不太好,南郡王連同北郡王和一批藩王,將鎮守邊疆的一大批手下秘密的行軍到了京城的郊外。若是大家都暴露出來了,那麼這裡恐怕就會不安全了,聽說大軍都已經包圍了皇城。”

    眾人嚴肅的目光更加洶湧的湧向了楚軒。

    楚軒這會兒不得不說話了,“咳,衛將軍一直在,朕老早就將衛將軍調回來了,禁衛軍和城皇軍衛將軍都能調動。”

    楚辭一愣,這傢伙。

    只是,藩王來京本來就不能帶太多的人來,否則目標就大了,當然,他們若是搞小動作,還是能夠噁心到人的。

    這些並不多的人,姑且就全部都算是精英吧。禁衛軍和城皇軍十萬的人馬,居然都沒有能夠將他們剿滅,現在居然還隱隱對質起來了,這個場面似乎有些尷尬。

    楚軒大概自己也察覺出來了,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朕早就安排好,這一次,打算一網打盡。”

    他這話說出口的時候,眸中閃過一絲殺氣,整個人都變得伶俐起來了。

    在場的也不是一般人,並沒有被楚軒的冷漠和殺意嚇到,袁大舅子還露出了幾分欣賞的神色來。

    “皇上這如意算盤可當真是打得啪啪響。”京城到現在都只傳出了太上皇可能遇襲的消息,皇帝的消息半點沒有。當然,私底下大家怎麼猜測可就沒有他們什麼事兒了。

    單單這一件事,就足以說明,楚軒做得還是很成功的。

    只是。

    “國不可一日無君,皇上,草民斗膽,還是建議皇上早日回宮主持大局吧。現在單單是幾萬軍隊,守不住了可怎麼辦?”袁大舅子的擔心不無道理。

    楚軒下意識的看向了楚辭,楚辭這會兒低著頭,鬢邊的髮絲遮住了他的神色,讓楚軒看得不是很分明。

    袁大舅子目光閃了閃,發現楚軒只專心致志的看著楚辭,心中大概就了然了。

    “皇上不用擔心,太上皇陛下放在我們這裡,還有什麼放心不下的?”袁大舅子認真道。

    楚軒看向袁大舅子,不知怎的,居然很是手癢,他可是真的很想將這個討厭鬼給揍一頓的。

    袁大舅子發現了楚軒的不正常,也沒有說出口,這會兒他還是要很是給楚軒幾個面子的。

    “太上皇陛下,您怎麼看?”袁大舅子就開口問楚辭。

    楚軒的手一下子就緊了緊,他有些緊張了。

    楚辭慢吞吞的抬起頭,“這個問題問我幹什麼。”

    楚軒正要松一口氣,就聽見楚辭接著道,“大舅子,你說的對,皇上確實應該回去主持大局的。”

    楚軒一顆心就開始變得拔涼拔涼的。

    大概他表現得太過明顯,讓眾人都盡皆無語了。

    “皇上,你這又是什麼意思?難道我們說錯了嗎?”袁大舅子有些奇怪的問。

    楚軒臉色刷的一下又變了,他剛剛根本不想再這麼多人面前表現出什麼的,他只想給楚辭一個人看。

    這會兒楚軒就有點冷淡了,“這件事,朕心中自有分寸。”

    說完就閉口不言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慕睿眼見著氣氛要遭,趕緊插嘴打了幾句哈哈,總算是沒有將氣氛弄得更糟糕。

    不過這會兒的氣氛總歸還是不好了,楚軒閉口不言,大家也不是非得要慣著他,乾脆說著悄悄話,也沒有帶上他。

    楚辭這會兒也沒太注意到這個,他看著袁令儀紅腫的眼眶,心疼得不得了,趕緊溫聲細語的哄人。

    好容易將袁令儀哄得破涕為笑了,楚辭才發現他的臥室裡頭人都散了個乾淨。

    “大舅子走了嗎?”楚辭眼珠子轉了一圈,沒看見袁大舅子,也沒有看見楚軒,忽然覺得有些不自在。

    袁令儀倒也沒有想那麼多,她哪裡明白楚辭的每一個小心思?

    “你這會兒還是好好躺著吧,手臂上的傷口還不知道要長幾天。”說完又要抹淚了。

    楚辭頭皮發緊,“好姐姐,你可莫要再哭了,再哭我都要心碎了。”

    袁令儀瞪了楚辭一眼,“說什麼諢話?呸呸呸,不許胡說八道。”

    楚辭趕緊賠笑臉。

    袁大舅子這座別苑十分雅致隱蔽,楚辭在這裡住了兩天,就開始覺得骨頭發軟了。

    雖說一行人都在躲藏,卻也沒有錯過京城的消息。

    不過這傳過來的消息也並不是什麼好消息。

    諸位藩王的大軍似乎是要和皇城抵抗到底了,現在京城人心惶惶,整個大楚都動盪起來。

    楚辭每每聽到這些,就忍不住心浮氣躁,焦急得要命。

    幸而藩王們似乎並不打算做個千古罪人,並沒有做下屠戮平民的事情,反而不停的遊說守將投降。

    楚辭就鬧不明白了,這裡明明是皇家的地盤兒,這些藩王莫非是瘋了?難道他們就不擔心,一旦鎮守四方的東營西營大軍調回來了,就可以將他們這些根本就是無根之萍的軍隊一網打盡?

    楚辭的著急上火,和從始至終悠哉悠哉的楚軒形成了很強烈的對比。

    楚軒那傢伙竟然還有心思跟著廚娘學做點心去討楚辭的歡心。

    “夠了!”楚辭望著眼前的那碟花生酥,哪裡還有半點胃口?

    他負著手不停的走來走去,眉毛擰成了疙瘩。

    “辭辭,可是過甜了?那我下次少放些糖。”

    “吃吃吃,莫非你以為我就知道吃嗎?現在都什麼時候了?”楚辭強忍著怒氣,“莫非你非得要等到人家打進了家門口,才能著一會兒急?”

    楚軒忽然露出一點奇異的笑容,“辭辭,你說家?”

    楚辭皺眉,“都什麼時候了,還家不家的?人家都打上門來了!”楚辭又強調了一遍。

    楚軒放鬆的將自己窩在太師椅上,眼光也不放在那碟被嫌棄的花生酥上了。

    “辭辭,我很高興,你終於將皇宮當家了。”楚軒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

    “你說什麼?”楚辭沒聽明白。

    楚軒卻不再說話了,一直維持著高深莫測的笑容,讓楚辭簡直想揍他。

    “辭辭,你知道為什麼我的那些個叔叔伯伯們都蠢蠢欲動了嗎?”楚軒忽然問。

    楚辭愣了愣,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從他下了小南山以後,就不怎麼關心國事了,或許從上了小南山開始,楚辭就在將大楚和自己隔離開來。

    顯然楚辭做的很成功,他悄無聲息的就在脫離這個國家。

    楚軒不再笑了,而是微微有些嚴肅,“夷人的軍隊調動頻繁,似乎是有自己的盤算。”

    怪不得東營西營至今還沒有回撤,大概和大楚的內亂比起來,守護邊疆更加重要。總不能讓大楚百姓死在夷人的鐵蹄下。

    守護京城有禁衛軍和城皇軍,大概楚軒十分有自信,不需要增援?

    楚辭揉了揉腦袋,他其實並不太擅長這些。

    上輩子這個時候楚辭已經被隔離了,所以大楚這個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楚辭並不知道。只是有段時間,他注意到給他送飯的內侍們總是慌裡慌張,有些焦急擔憂的。

    難道就是現在這件事?

    楚辭若有所思。

    不過想到上輩子楚軒都好端端的熬過去了,現在這傢伙還多了上一世的經驗教訓,沒可能會重蹈覆轍的樣子。

    想到這裡,楚辭忽然就冷淡下來了,淡淡的撇了一眼楚軒,竟然捏起一塊花生酥來吃。

    楚軒眼見著楚辭變了臉色,直接傻了眼。大概他就沒有想明白,楚辭怎麼翻臉比翻書還快。

    剛剛還沒有嫌棄他,這會兒這一臉讓他趕緊滾蛋的神色是為了什麼?

    “辭辭,你這是?”

    “這花生酥太軟了,根本不脆,皇上,既然您想要做到最好,那現在就開始重新做吧。”

    “啊?”楚軒被楚辭的話震得一愣一愣的。

    “怎麼,皇上沒有聽懂寡人的話嗎?”楚辭抿了抿嘴角,似乎根本不知道他自己說了什麼。

    “我,我……”楚軒居然就手足無措起來,他知道楚辭是生了氣了,只是他根不就不知道楚辭到底在生什麼氣。

    楚辭冷冷的哼了一聲,唬得楚軒整個人就是一抖,險些跌落滾到地上。

    楚辭見楚軒一臉害怕,可憐又無奈的表情,火氣簡直就沒處發。

    “你這又是什麼表情?莫非是要叫其他人以為寡人欺負了你嗎?”楚辭忍著火氣道。

    被倒打一耙的楚軒簡直可憐極了,這是無妄之災啊!

    只是這會兒哪怕楚軒怕得要命,還是沒敢溜走。

    他都能夠想像,若是他現在走了,這個人又不知道要彆扭到什麼時候了。

    “辭辭,是我不好,總是惹你生氣。”楚軒小心翼翼的湊到楚辭跟前,想了想,乾脆蹲在楚辭身前,既讓自己處在了楚辭的目光下,又讓楚辭居高臨下,不至於看見他就火氣大。

    “辭辭,我知道我以前做的不好,老是惹你生氣,還欺負你,你可以打我罵我,別氣著你自己了。”楚軒蹭了蹭楚辭的膝蓋,發現那裡的觸感十分的好。

    “辭辭,我知道你心裡難受,你有什麼不舒服的,一定要告訴我,我會幫你解決的。”楚軒信誓旦旦。

    又挑挑撿撿的說了一些好聽的話,楚軒這才注意到,楚辭的嘴角總算是不再那麼緊繃了。

    悄悄的松了一口氣,楚軒暗自拍著胸膛,今天應該是過關了吧?

    楚軒可是從來就沒有那麼天真的認為,他和楚辭之間已經沒有任何的矛盾了。

    他們之間有太多的誤會,糾結,隔閡,但是楚軒相信,時間就是最好的良藥,總有一天,辭辭能夠毫無芥蒂的接受他。

    只是這件事目前看起來還任重而道遠,但是至少已經有了一個並不算太過順利,但是效果極好的開頭。

    “好了好了。”楚辭終於受不了了,“你能不能不要再說得這麼肉麻?”

    楚辭抖了抖胳膊上的雞皮疙瘩,“你這人怎麼……”

    楚軒嘻嘻笑,“誰讓朕面前這人是辭辭呢?”

    楚辭翻了個白眼。

    不過好歹楚辭發了一通脾氣,隔天暗衛來給楚軒送消息的時候,楚軒就決定,他要回去了。

    若是楚軒再不露面,怕是京城都要流傳起皇上重傷,病入膏肓的消息了。

    若真的是這樣,那可是大大的不妙了,誰知道這些藩王手中有沒有釘子?洩露了底兒,再想做什麼,就有些被動了。

    楚軒走的時候十分的不舍,看著楚辭的目光,簡直依依不捨,涕泗橫流。

    楚辭被楚軒那目光看得十分不自在,有心想要捶一捶楚軒,不過還是沒好意思。

    楚軒一走,楚辭反而就更加懶散了,懶散到袁小舅子都看不下去了。

    “姐夫,姐夫我們來玩吧。”

    “你姐夫受傷了,不能玩什麼劇烈運動的遊戲。”

    “姐夫,你看……”袁小舅子使出了渾身解數,還是沒能夠將楚辭打動。

    “姐夫,你到底想幹什麼啊?”袁小舅子終於怒了,瞪圓了眼珠子,“來,我們單挑,單挑總可以吧?”

    楚辭幽幽來了一句,“冬冬,做人不可以這麼急躁的,你是男孩子,年紀也不算太小了,不能這麼浮躁。”

    袁小舅子聽得耳朵裡面轟隆隆的響,到了最後,袁小舅子十分乖覺的捂住了眼睛耳朵。

    楚辭見狀,乾脆就不說了。

    “姐夫,我突然想起我還有事,我就先走一步了。”袁小舅子落荒而逃。

    當然,楚辭也不儘然是疲懶的。

    過一段時間,京城就會送一兩封信過來,楚辭往往在這個時候表現得挺積極的。

    這一次,還是兩張紙。

    楚軒並沒有很多的介紹京城的情況,反而東拉西扯的寫了很多莫名其妙的東西。

    楚辭翻來覆去的抖那張信紙,還以為楚軒是自己在隱瞞他京城的真相呢。

    不過想想他也不需要啊?

    不過嘛,既然送過來了,楚辭還是要好好的看完,否則不划算哪。

    楚辭就這樣想著,抬手去拿另外一張信紙。

    這張信紙就完全不正經了,通篇都是些“想你了”“好想你”之類的沾沾膩膩的混帳話,看得楚辭額頭青筋直冒。

    “你怎麼了?”袁大舅子此時正坐在一邊研究第一封信,這會兒發現楚辭的不對勁,有些納悶兒。

    楚辭趕緊將那信塞進自己的袖子,不自在道,“我,寡人把這信收起來了,這封信是私人夾帶的,並沒有什麼意義。”

    袁大舅子半信半疑。

 第一百三十四章

    袁大舅子雖然不知道楚辭在搞什麼鬼,看見楚辭的窘迫樣子,就不繼續問了。

    袁令儀正好做了甜湯,托著食盤給他們送進來了。

    “先歇一歇吧。”將湯給了楚辭和袁大舅子一人一碗,袁令儀就笑眯眯的看著他們。

    楚辭眼睛一亮,“好姐姐,辛苦你了。”

    楚辭那諂媚樣子看得袁大舅子眉頭微微一皺,他看著妹妹含笑望著楚辭喝湯,甚至還拿出帕子給楚辭擦嘴角,眉頭皺得更深,眼角露出些鬱色來。

    待得楚辭喝了湯,急吼吼的出去方便了,袁大舅子就叫住了袁令儀。

    “小妹,你等一下。”

    “大哥?”袁令儀眉頭微微一挑,準備邁出去的腳步就停了下來。

    “你過來,坐下。”袁大舅子指著剛剛楚辭坐過的位置。

    袁令儀不明所以,還是乖乖的坐下了,“大哥,什麼事?”

    “你和妹夫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

    袁令儀聽得袁大舅子這麼一問,心裡頭一驚,就有些心慌了。

    “大哥,什麼怎麼回事?你想問什麼?”袁令儀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這會兒就安安靜靜的看著袁大舅子,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

    袁大舅子苦笑,“小妹,在我面前你就別裝了,我還能不瞭解你?是不是妹夫欺負你了?”

    他這樣說著,目光越發的嚴厲了。

    袁令儀抿了抿嘴角,搖搖頭,“不,大哥,陛下他對我很好。”

    “很好?”袁大舅子的眉頭就擰在了一起,他以為袁令儀是在強顏歡笑。

    “就算他是太上皇,我身為你的哥哥,也不能讓人欺負了你去。”

    “大哥!”袁令儀打斷了袁大舅子的話,“我和陛下的事,你就別操心了。”她生怕袁大舅子說出什麼不中聽的話,語氣有些急。

    袁大舅子望著妹妹,忽然一拳頭重重的拍在了案桌上,“這些天我都注意到了,你和妹夫不但沒有在一間臥室裡有歇息過,你單單看他的眼神,哪裡是在看他的妻子啊!”

    袁令儀被這響聲弄得一愣,手中的帕子就被她捏緊了,她臉色有些發白,嘴角繃得緊緊的。

    “大哥……”袁令儀望著袁大舅子,目光中滿滿的懇求,“這件事,大哥可不可以不要管了。”

    袁大舅子被妹妹眼中的淚光攥緊了心臟,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忽而站起身來,胸膛劇烈起伏著,一張臉漲得通紅。

    “大哥!”袁令儀伸手去拉他。

    袁大舅子任由妹妹抓緊了他的衣裳,房間裡只能聽見他劇烈的喘息聲。

    半晌,袁大舅子的臉色才漸漸平靜下來,顯得有些頹然,“是大哥沒用,是大哥對不起你。”

    “大哥。”袁令儀將額頭輕輕抵在袁大舅子的背心上,“大哥,陛下他雖然對我沒有男女之情,可是他很敬重我,他把我當親姐姐呢。你呀,就別操那麼多的心了,趕緊給我找個嫂子,生個侄兒來。”

    袁大舅子轉身,心疼的將妹妹摟進懷裡,像小時候那樣摸了摸她的發頂,“辛苦你了,辛苦你了……”他反復呢喃著這一句話,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心痛。

    袁令儀就這樣怔怔的流下淚來。

    楚辭靜靜的站在窗外,他低著頭,背著陽光,面上是一片陰影,沒誰能看清他的表情。

    許久,他感覺自己的腿都有些麻木了,這才無聲了大吐了一口氣。

    抬起頭來,楚辭看了看天空,今天的天氣可真好,陽光可真燦爛。

    抬腿就往遠處行去,楚辭並沒有去打破那一室安寧的想法。

    很快,袁令儀就和袁大舅子一起走了出來,他們的面上當然沒有任何的異色。

    ……

    楚辭一直以為楚軒很快就能將京城的混亂處理好,可是他沒有想到,楚軒那一走,就是整整三個月。

    這期間,他聽到了無數種流言,說大楚要換皇帝的有之,說楚軒為帝不仁,終於遭報應了有之,夷人果真侵-犯了邊疆幾座小城,給整個大楚蒙上了一層陰影。

    楚辭聽得煩了,乾脆什麼都不管不顧,吩咐沒有什麼確切發生的大事,就不要告訴他了,耳邊這才清淨下來。

    楚軒一開始還每日都往這裡送信,彙報一下進度,之後,還總要寫一些亂七八糟的話。後來也不知道是不是太過忙碌,或者他自己也是焦頭爛額了,信就漸漸少了,提到的事情也變少了。

    不過楚辭好歹知道藩王們的軍隊似乎都被打退了,只是楚軒也沒有能抓到主謀,反而將幾個無足輕重的藩王捉了起來,

    聽說他一直想要逮住南郡王和北郡王,只是那兩位王爺太過狡猾,竟然連留在京城的世子都顧不得了,直接偷溜回了封地。

    兩位世子就這樣被留在了京城,明眼人都知道,他們成了棄子,本就是質子,可是一旦這質子威脅不到正主了,那也就廢了。

    不過楚軒好歹沒有趕盡殺絕,依舊將兩位世子好吃好喝的供著,就是不知道後頭還有什麼謀算了。

    只是他們父親那檔子事兒,很明顯是不能善了了,雖說龜縮在自己的地盤死活不願意出來,不過很明顯,楚軒遲早要和他們算帳的。

    邊關的戰事依舊焦灼著,再然後,楚辭這最為壓抑難受的年末,第一場雪就落了下來。

    “下雪了!”袁冬冬是最為開心的那一個,他穿著厚厚的皮裘,搖搖晃晃沖到院子裡頭,揚起一張小臉,拼命拿臉去接雪,結果那些雪花噗噗往他面上撲,凍得他鼻涕都流出來了。

    袁冬冬縮了縮脖子,使勁兒的蹦,最後“嘶啦”一聲,又將鼻涕給吸了回去。

    雖說楚辭的身體已經在小南山治得差不多了,不過一旦遇到大冷天的,楚辭還是有些受不了。

    他手腳冰涼,臉上沒有半點血色,將自己穿成了一個球,還是覺得冷。

    若不是被嚴厲禁止一天到晚縮在炕上,楚辭是半點都不願意離開暖呼呼的被窩的。

    他此時就裡三層外三層的裹了,手裡還抱著一個手爐,就這麼站在廊下,看著袁冬冬在那裡撒歡。

    看見袁冬冬那活力四射的樣子,楚辭還有點羡慕,不過馬上又看見他吸溜著大鼻涕,楚辭嘴角一抽,頓時就開始嫌棄了。

    袁冬冬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嫌棄慘了,他在院子裡頭跑了一圈,望向了楚辭,“姐夫姐夫,來陪我玩兒啊,快來快來!”

    楚辭跺跺腳,這天可真冷啊,念叨著念叨著,楚辭就晃晃悠悠往前走了。

    沒被搭理的袁小舅子整個人都傻了,只覺得心中悲憤的很,一口咬住了袖子。

    鼻涕又緩緩流出來了,袁小舅子這回沒吸,拿袖子狠狠一擦,嘴裡嘀嘀咕咕說著一些別人聽不見的話。

    楚辭圍著走廊溜達了一圈,算是做足了運動,想了想,還是決定窩被窩裡頭去,他這不是出來走動過了麼?

    路過正廳的時候,楚辭偷偷瞄了一眼,心想這次楚軒那小白眼兒狼居然半個月都沒有寫信來了,這可真的是有點稀奇。

    忽略掉心中古怪的感覺,楚辭拉了拉披風,又扶了扶手爐,轉身往自己的房間走去了。

    “主子?”楊柳正努力將壓在花草上的雪掃下去,正好看見楚辭溜達過來,就叫了一聲。

    楚辭點點頭,看了看那一院子被雪壓得病殃殃的植物,“小柳兒,你去找人將這院子修個小棚子蓋起來,不然你得掃到什麼時候?”

    楊柳愣愣的點點頭,扔下了手裡的掃帚,“主子,您要吃什麼嗎?我去叫廚房做些滋補的過來。”

    楚辭想了想,“我想吃酸辣湯,多放點辣子。”

    “好。”楊柳笑嘻嘻,“您等著,我就去。”

    “不管你這些寶貝花啦?”楚辭見楊柳走得急,就開起了玩笑。

    楊柳又急吼吼轉身,“我先去找人過來修棚子。”

    楚辭大笑。

    踩著風雪回到了臥室,楚辭先抖了抖披風上被刮上的雪花,這才關緊了大門,抬手將披風解了下來。

    手爐隨意擱在了案桌上,楚辭正要將披風掛上,冷不丁背後吹來了一陣涼風,一雙胳膊從他背後神出來,一把抱住了他。

    “啊!”楚辭這一驚可是非同小可,心跳得厲害不說,一張臉都白得透明了。

    他想也沒想,抬起胳膊就對著後面狠狠一頂,正要回身再重重來一記斷子絕孫腳,身後的人悶哼一聲,泄出相當痛苦的聲音,趕緊大叫,“辭辭,是我,是我,別再打了,別打了!”

    楚辭一聽到這聲音,動作就跟著慢了下來,他皺著眉頭轉過身來,果然,一臉痛苦之色,捂住肚子哼哧哼哧疼白了臉的,可不就是楚軒嗎?

    “怎麼是你?”楚辭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個什麼心情了,他只知道自己木著一張臉,鼓著眼睛問出了這樣一句話。

    楚軒顯然還心有餘悸,楚辭可是半點沒有留情。若是他剛剛話說得慢一點,看看楚辭那蓄勢待發的腿,想到那腿最後的目標之處,楚軒只覺得背後涼嗖嗖的,連他在雪裡騎著馬跑了好長時間,都沒有覺得比這個還冷的。

    “可不就是我嗎?”楚軒齜了齜牙,露出一個傻笑來。

 第一百三十五章

    </script>    楚辭是有點惱怒的,誰讓楚軒突然冒出來嚇人?

    可是看他那心有餘悸,一張臉皺成了苦瓜的模樣,楚辭沒忍住,還是笑出了聲兒。

    楚辭這一笑,楚軒就覺得肚子都不太疼了。

    他腆著臉靠近楚辭,拼命往楚辭跟前湊,“辭辭,這麼久不見了,想我嗎?”

    “不想。”楚辭脫口而出。

    楚軒馬上就是一副大受打擊的模樣,嘴巴撅得老高,看起來是相當的不滿意,不開心。

    “辭辭,我過來一趟容易嗎?那麼大的雪,都要凍成冰塊兒了,你居然說不想我。”楚軒根本沒把楚辭的嫌棄放在心裡,往楚辭跟前使勁兒湊不說,一雙爪子還不老實的摸來摸去。

    楚辭沒好氣兒的拍走了楚軒的爪子,“老實點。”

    楚軒見楚辭眉毛都掀起來了,趕緊收回爪子,老老實實站著不動了。

    “你來這兒幹什麼?”楚辭跺了跺腳,撿起掉在了地上的披風,掛好以後,趕緊又將手爐捧上了。

    就這麼一小會兒,楚辭的手已經冷得和冰塊一樣了。

    楚軒自然沒有錯過楚辭皺眉的表情,他有心想要去握一握楚辭的手,可是想到自己還是一身的風雪,趕緊後退幾步,不敢離得楚辭太近了。

    楚辭詫異的揚了揚眉,他可是沒見過楚軒有這麼溫柔體貼的時候。

    楚軒被楚辭看得有點不好意思,“辭辭,我先去換衣服,等會兒和你說話。”

    說完他就鑽進了屏風後面。

    楚辭看得目瞪口呆,這裡明明是他的房間吧?

    根本沒有給楚辭反對的機會,楚軒已經脫掉了他身上被雪水打濕了的袍子,裹了一身楚辭的衣裳出來了。

    只是楚軒剛一露面,又讓楚辭給笑了一回。

    楚辭怕冷,所以房間裡頭的衣裳都是毛茸茸的,楚辭穿著還算合適,到了楚軒身上,就顯得有些短緊了。

    楚軒不自在的扯了扯衣襟,“辭辭,你這衣服好熱,而且還有點小。”

    楚辭聽著聽著笑容就垮了,莫非楚軒是在炫耀他健康又壯實的身體?楚辭知道他這個身體一直體弱多病,瘦弱矮小一些也不奇怪。

    不過被楚軒這樣明晃晃的拍在臉上,楚辭還是很不高興。

    楚軒一看見楚辭不善的目光,就曉得自己說錯話了,難保辭辭不會翻臉。只是看著楚辭越來越黑的臉色,他話都不敢說出口了,只一個勁兒的傻笑,企圖蒙混過關。

    好在楚辭大概也沒有真心要和楚軒計較的意思,很快就將注意力放在了另外一邊。

    楚辭冷得厲害了,也根本沒那個心思繼續和楚軒扯皮,這會兒直接往臥房裡頭跑,將鞋子一脫,被子一掀開,整個人就麻溜的鑽了進去。

    只得了楚辭一個背影的楚軒都驚呆了,他也知道楚辭怕冷,卻也不知道,楚辭居然已經怕成這樣了。

    楚軒瞅著大床上鼓起來來的大包,不知道怎麼的,忽然有點心酸。

    他忽然想起上輩子的時候,那時候他被滿心的仇恨,混亂的心緒,崩塌的理智所左右,根本不知道被他困在皇宮的楚辭冷不冷,餓不餓。

    現在想起來,楚軒直接給了自己一巴掌,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他到底害得辭辭吃了多少苦?

    這個問題楚軒根本就不敢去想,他怕他想得多了,最後人都會崩潰。

    好在現在這個辭辭好端端的在他面前,他再也不用擔驚受怕,整夜整夜的噩夢連連了。

    “你在幹什麼?”床上的大包蠕動了幾下,楚辭奮力從被子邊緣拱出了一個腦袋。

    楚辭毛毛蟲一樣和被子爭鬥起來,楚軒就靜靜的立在那裡看著,面上的神色越來越柔和。

    他眼中滿滿的堅定,誰也不能阻礙他們。

    “怎麼?大雪天的,還有蚊子?”楚辭終於完美的露出了腦袋,並且身體依舊裹得嚴嚴實實,他看著楚軒紅腫的半邊臉,似乎有點不可置信。

    那可是明晃晃一個巴掌印子。楚辭咧了咧嘴,“那蚊子很兇悍嗎?讓你要用這麼大的力氣?”

    楚軒溫柔的看著楚軒辭,“沒有蚊子,我就是想讓自己記得這個感覺。”

    楚辭被楚軒那眼神看得發毛,忍不住往被子裡頭縮了縮,“我說,你看就看,眼神能不能不要那麼噁心?”心裡卻在嘀咕,這小白眼兒狼是不是受了什麼刺激,腦子不清醒了?

    楚軒:“……”

    雖然聽不見楚辭腹誹的話,但是楚軒還是從楚辭的臉上看見了一些他並不想聽見的東西。

    既然楚辭沒有說出口,楚軒也當自己看不見。

    “辭辭。”楚軒走到楚辭跟前,“你若是冷了,就告訴我,我幫你取暖。”

    “取暖?你怎麼取?把自己變成湯婆子?”楚辭踢了踢腳底下的湯婆子,他的床鋪下麵不但燒上了熱炕,被子裡面還擱了四五個湯婆子。

    都是楊柳給他擱的,完全當楚辭是溫度不能自理的殘廢了。

    雖然說出去有點丟人,但是楚辭可是半點沒有放棄武裝的意思。

    大概是身體暖和起來了,楚辭的面上也漸漸的有了血色,他捂了捂嘴巴,嫌棄的朝楚軒揚了揚下巴,“唉唉,你這傢伙,別總守在寡人這裡,寡人喜歡清淨。”

    楚軒笑了笑,“辭辭,我大老遠的跑過來,這不是就想和你說說話嗎?你若是嫌我吵,我不說就行了,但是你也不能趕我走吧。”

    楚辭給楚軒的厚臉皮噎得,半晌,終於哼哧哼哧擠出來一句,“隨便你。”

    說完就將自己埋進被子,不想搭理楚軒了。

    楚軒就看著床上的大包笑。

    只是楚辭沒能在被子裡頭再多藏一會兒,楊柳就提著他要的酸辣湯敲門了。

    “主子,我進來了。”楊柳推了推門,居然發現楚辭的門從裡邊兒被鎖上了,這可是從來沒有的事。

    “主子,您在裡邊兒嗎?”楊柳小心翼翼問了一句。

    楚辭狠狠白了楚軒一眼,“還不趕緊去開門。”

    楚軒就摸了摸鼻子,這會兒居然沒有生氣,乖乖就去開門了。

    楊柳抬頭就看見給他開門的人是楚軒,嚇得他胳膊一抖,差點就將手裡的湯潑了。

    “小心點。”楚軒皺了皺眉頭,乾脆伸手將楊柳手中的湯拿走了。

    “皇,皇上?”楊柳顯然被嚇得不輕。

    “小聲點,辭辭在睡覺。”楚軒的臉色越來越不客氣。

    楊柳趕緊閉緊了嘴巴。

    “快快快,是不是我的湯來了?”楚辭已經開始激動了。

    這大冷天的,喝上一碗酸辣湯,簡直頂級的享受。

    楊柳的眼神就變得怪怪的了,剛剛皇上是說了主子在睡覺吧?那現在這個精神抖擻的人又是誰?

    楚軒臉皮也厚的很,楊柳那點懷疑的神色根本就影響不到他。

    只是終究還是有些丟面子,楚軒一輩子都不打算告訴楚辭了。他冷冷的看了一眼楊柳,果然,楊柳被他嚇得小胳膊一抖,整個人都不好了。

    “辭辭,你的湯來了。”楚軒將這碗湯送到了楚辭跟前。

    楚辭一看到這湯麵兒上火辣辣的紅紅一片,心裡就高興起來。只是他並不知道味道好不好,就伸手接了過來,“幫我把炕桌擺上。”

    楚軒還在發愣,楊柳已經迅速的動手給楚辭擺好了。

    等楚軒反應過來,已經沒有給他獻殷勤的機會了。

    楚辭終於不再憋氣,而是湊近了那碗湯,小心翼翼的聞了一下。

    “啊啾……”楚辭打了一個劇烈的噴嚏。

    “好辣!”楚辭吐了吐舌頭,嗆得他差點掉眼淚。

    “主子,要不要給您換一碗不辣的?”楊柳見楚辭嗆得有點厲害,忍不住提議道。

    “不必了。”楚辭搖搖頭,拿起勺子一點一點的吃。

    “不錯,真不錯,小柳兒的手藝真的是越來越好了。”楚辭豎起了大拇指。

    不過他自己本人也被辣得夠嗆,眼淚鼻涕一起往外冒,嚇得楚辭趕緊拿帕子擦。

    楚辭滿頭大汗的喝完了一碗酸辣湯,這會兒心裡頭美得很,全身都是暖洋洋的,太舒服了。

    楚軒撇到楚辭喝剩下的碗裡還有一層淺淺的湯水,居然也不嫌棄,端起來就往自己的嘴巴裡頭倒了。

    “喂喂,你幹什麼?想喝湯不會去廚房拿嗎?”楚辭給驚得目瞪口呆。

    楚軒喝完了湯,意猶未盡的抹了一把嘴巴,而後就覺得哪裡有點奇怪了。

    他看見楚辭傻了一樣的瞪著他。

    “沒事兒。”楚軒毫不在意那些細節,“辭辭喝剩下的湯味道更好喝。”

    楚辭給楚軒戲弄得滿臉通紅,這傢伙是越來越厚臉皮了。

    “好了好了,我想睡一會兒,你們趕緊出去,我沒有叫不許進來。

    楚軒向周圍看了看,認真點了點頭,“辭辭你想睡覺就睡覺吧,我在外頭守著你。”

    守著他?

    楚辭整個人都有點懵,“你守著我做什麼?不需要。”

    楚軒搖搖頭,“不,辭辭,你會需要的。”

    大概是楚軒的神色太過正經,楚辭有點坐立難安,“你想幹什麼?”楚辭總覺得這傢伙搞不好有什麼陰謀。

    楚軒一臉正色,“辭辭,難道你不累嗎?”

    楚辭是有點累了,可是身邊守著這麼一個人,他還怎麼好好的睡?

    楊柳已經被楚軒不善的眼神給瞪了出去。

    “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去?”楚辭見楚軒鐵了心的不走,就打算著兩個人聊天天也好,省得這傢伙整天光明正大的來騷擾他。

    楚軒抿了抿嘴角,“辭辭,若是我說我是專程來看看你,馬上就要回去了,你會信嗎?”

    “我怎麼看都覺得不太像。”楚辭十分誇張的搖了搖頭,“別開玩笑了,京城現在離不得人,你不能這麼任性的,好嗎?”

    楚軒搖搖頭,乾脆的閉口不言。

    其實楚軒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突然撂下了京城那麼大一攤爛攤子,騎壞了三匹寶馬,冒著那麼大的雪跑回來,就是為了看看楚辭。

    他自己都覺得很不可思議,這倒底是怎麼回事?難道是他們的默契到了?

    楚軒只是覺得,很心慌,他心慌得不得了,總覺得楚辭那裡要出什麼大事了,連他自己受傷的時侯,他也沒有這麼緊張過。

    所以他不顧所有人的反對,直接跑到這裡來了,還差點被雪埋了,凍成冰雕。這些話他都是不會告訴楚辭的,他會將這些其中的過程隱瞞下來。

    看見楚辭從外邊兒回到房間,楚軒的心這才踏實了下來,只要看見人了,他就不害怕了。

    所以楚辭一出現,楚軒就不管不顧的抱了上去,差點被楚辭當成了歹人。

    現在楚辭問他為什麼來這裡,楚軒說了大實話,只是楚辭有些不相信罷了。

    楚辭的眼神就漸漸模糊了,他裹了裹被子,將自己包成了毛毛蟲,不打算從裡頭出去了,沒過一會兒,那裡面就傳出了輕微的鼾聲。

    楚軒還站在地上,見楚辭真的睡著了,就先愣了愣,而後,他猶豫了一下,見楚辭實在是睡得很熟了,心也跟著放下了,乾脆也脫了鞋子,上了床。

    楚辭已經將被子全部都卷走了,楚軒想了想,將自己脫得光溜溜。

    他其實也沒有乾淨的衣服,全部穿的都是楚辭的衣裳,這會兒衣裳一脫,就忍不住打了個顫。

    外頭可是還在下雪的,這樣的天氣還能堅持不懈的脫光自己,楚軒實在是太難得了。

    搓了搓胳膊,楚軒不再猶豫,直接就往楚辭的被子裡頭鑽,總有地方能夠讓他暫且鑽進去。

    不過他好歹知道楚辭受不得激,這會兒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有些冷了,就不敢靠近楚辭。

    楚軒等了一會兒,身體就漸漸開始暖和起來了。

    到了這個時候,不用他再去勾-引,楚辭已經踏著陷阱,一步一步的踩進去了。

    果然,已經陷入了睡眠的楚辭動了動,很快就朝著熱源挪動了過去。

    楚軒自一回來,就從來沒有懈怠過練武。這些年過去了,雖說依舊不能算作是武林高手,但是驅動內力讓自己暖和起來,還是非常容易的。

    這會兒在被子裡頭,楚軒變得跟個大火爐似的。手冷腳冷,有湯婆子的楚辭還是暖不起來。

    這下好了,楚軒出現了,楚辭便馬上遵循著本能,直接朝他挪過去,輕而易舉的纏上了楚軒。

    楚軒額頭上出了幾粒汗珠,可是和楚辭緊緊纏住他不放,一臉的信任渴望相比,這點都算不了什麼。

    楚辭貼上了楚軒滾燙的皮膚,舒服得直小聲的哼哼,跟撒嬌似的。

    他閉著眼睛睡得很熟,根本不知道他現在的樣子有多麼的讓楚軒遭罪。

    楚軒只覺得身體更熱了,更讓他幾乎崩潰的就是,大概楚辭覺得太舒服了,幾乎是手腳並用的纏上去不說,還一直在那裡磨磨蹭蹭,磨磨蹭蹭,磨得楚軒幾乎都要噴火了。

    楚軒一邊痛一邊快樂著,不由得暗暗想到,他到底是不是在自己給自己找罪受啊?

    可惜這個問題楚辭是沒法子回答他了,楚軒他自己又哪裡好意思問?

    楚辭是覺得從來沒有過的舒服。

    本來嘛,湯婆子也好,暖爐也罷,根本不適合太貼近身體。近了太燙,遠了又沒有作用了,更不能舒舒服服抱著蹭著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現在無端多了一個暖呼呼又舒適的抱枕,楚辭差點喜極而泣。

    楚辭根本就不知道現實的情況,他只以為在夢裡抱著一個好東西嘞,那東西又暖又軟,還滑溜溜,有彈性,真棒!

    楚辭這樣感受著,嘴角就流出了一點亮晶晶的液體,最終他還是沒能夠忍住,一口就咬了下去。

    有誰倒抽了一口涼氣兒。

    楚辭卻覺得嘴巴裡面的東西怎麼這麼硬,咬不動呢?他用牙慢吞吞的磨著,絲毫不知道,有人被他折磨得欲生欲死。

    楚軒眼睜睜看著楚辭閉著眼睛啃他的胸膛,差點就被咬到紅點點了,真疼啊!可是偏偏疼中又帶著點不一樣的感覺,只感覺到酥酥麻麻的,讓人十分上癮,又痛又爽的。

    就在楚軒糾結的時候,卻沒發現楚辭已經漸漸的轉移了陣地,等他發現想要阻止的時候,胸前的一個點已經落入了楚辭的口中,差點給他咬出血來。

    果然,便宜沒那麼好占的!疼得眼前發黑,差點尖叫出聲的楚軒,終於欲哭無淚了。

    等楚辭自己折騰得累了,終於放過了楚軒以後,楚軒已經半死不活,翻著死魚眼,不停的對自己說:這是為了以後的幸福,這是為了以後的幸福……

 第一百三十六章

    </script>    “你到底吃不吃?不吃別浪費了。”楚辭裹著厚厚的棉被,縮在了熱炕頭上,和楚軒面對面吃著早飯。

    只是擺在楚軒面前的那一盤子蒸餃都被他用筷子戳得稀巴爛了,就是沒見著他往嘴裡送。

    楚辭心疼的看著那盤餃子,這可是袁太妃娘娘親手包的,就給楚軒這麼糟蹋了。

    楚軒眼睛底下掛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目光呆滯,焦點都不知道落在何方了。偏偏楚辭半點不知道把他變成這樣的罪魁禍首就是楚辭自己,早上起床,先驚訝了一把楚軒為什麼會在他的床上,而後就對他進行了一番慘無人道的嘲笑。

    楚軒覺得心累,他嘴裡發苦,頭腦發暈,自作孽不可活。

    大概楚軒這幅生無可戀的神色將楚辭給驚著了,楚辭也覺得自己貌似有點不厚道,便輕聲道,“你要不要請個郎中來看看?這裡雖說沒有太醫,旁邊鎮上還是有幾個口碑十分好的郎中先生的。”

    楚軒搖搖頭,眼神飄啊飄的,就落到了楚辭微微敞開了一些衣領的脖子上,目光遊移著。那上頭有好幾朵紅豔豔的梅花,是他沒忍住給吸出來的,楚辭自己還知道。

    楚辭大概也發現楚軒目光中的古怪,抬手摸了摸脖子,沒發現什麼不對勁,便將被子裹了裹,又扯了扯衣襟,“你在看什麼?”話中已經有些不愉了。

    楚軒失望的輕歎一聲,所有的美景都被擋住了。

    他搖搖頭,乾脆低頭將那一盤子的餃子碎全都塞進了嘴裡。

    楚辭見他不說話,也懶得搭理他了,端起香香甜甜的蓮子銀耳粥享受著。

    粥沒喝到一半,就聽到了腳步聲。

    原來是袁令儀知道楚辭這裡添了人,又給他多送了點早膳過來,怕他們兩個大男人不夠吃。

    楚軒得知嘴裡的餃子是袁太妃做的以後,一張臉都黑了,尤其見楚辭那個諂媚崇拜的模樣,恨不得將餃子又吐出來。

    可惜吞進肚子裡的吐不出來了,含在嘴裡的又不敢吐,他怕楚辭生氣。

    楚軒就這麼憋著,把自己的臉都憋青了。

    袁令儀目光閃了閃,嘴角抿出一點弧度,“皇上,是早膳不合口味嗎?若是不喜歡,本宮再喚人重新替您做。”

    楚軒的目光就涼涼的撇過來了,“姐姐,別管他,嘴挑得厲害了,就別讓他再糟蹋糧食了。”

    楚軒嘴角一垮,一肚子的委屈勁兒。

    “合?怎麼不合朕的胃口?”說完就扔了餃子盤子又去端楚辭面前的東西,一副不把所有東西吃完就不甘心的神色。

    楚辭看楚軒埋頭苦吃的模樣,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袁令儀拿帕子捂了捂嘴,“皇上,您慢點,吃完了還有。”

    把楚軒差點噎個半死。

    “這雪怎麼越下越大了……”楚辭又被太妃娘娘逼著下床來溜達,看著外頭沒完沒了的雪花,楚辭凍得直哆嗦的同時,也忍不住有些擔憂。

    楚軒一直跟在楚辭後頭,趕都趕不走,臉皮厚得跟什麼似的。

    見楚辭穿成個球了還凍得直跺腳,心疼得不得了。

    “辭辭,要不回房間練練功吧,總比在外頭吹涼風好。”楚軒本想將自己身上的披風解下給楚辭穿,結果愣是沒找到給楚辭再添一件的地方,只得怏怏作罷。

    楚辭也沒搭話,就那麼看著飄落下來的雪花出神。

    楚軒等了許久也不見楚辭動彈,心裡就有點著急了。

    他忍不住走到楚辭身邊,想做點什麼好引一引楚辭的注意力,沒想到就看見了楚辭落寞的神色。

    楚軒心裡一個咯噔,頓時就手足無措了。

    楚辭只是忽然想起,當他被困在太和殿不得自由的時候,有段時間好像也這樣下了很大的雪。

    那時候他心寒至極,甚至連外頭的溫度都感覺不到了,只是無端覺得疲憊。那時候他就病殃殃的躺在榻上,只能透過那狹窄的窗縫看到一點點外面的天空,連到底是什麼日子了都記不清了。

    而今所有的一切都成了過眼雲煙,明明是相同,卻又不同的時間,一切都變得不同了。

    現在的他依舊生龍活虎,比之當初半死不活的模樣好了不止一星半點,甚至當初的罪魁禍首,現在居然無比謙卑的跟隨在他身邊,讓楚辭只覺得世事無常,人生如戲了。

    這樣的一切都是他想要的嗎?

    楚辭不禁有些茫然起來。

    也許時間過得太久,也許心境已經改變,楚辭只能微微的歎幾口氣,再不去想那些東西。這個身體雖然還算年輕,可是他的心已經蒼老了。哪怕楚辭面上嘻嘻哈哈沒個正形,內裡卻已經白髮蒼蒼,腐朽衰敗了。

    楚軒覺得氣氛不對,他總覺得這個時候的楚辭好像馬上就要和著風雪消失了一般,忍不住抓住了他的胳膊。

    “辭辭,你沒事吧?”楚軒的聲音裡頭帶著點驚恐。

    楚辭就在這慌張的聲音裡回過了神,他轉頭看了一眼楚軒,楚軒面上的神色還來不及收回,被他看了個正著。

    楚辭胸膛裡頭松了松,拉了拉披風,轉頭道,“我沒事,我要再去轉轉,你若是有事,先回去好了。”

    楚辭就慢吞吞的沿著長廊往前走,繞過假山池水,心裡十分的平靜。

    楚軒哪裡敢回去?眼巴巴的跟在楚辭身後,不時冒幾句話,企圖讓楚辭搭理他,多和他說幾句話。

    楚辭就這麼靜靜的聽著,也沒有介面,發現楚軒沮喪的神色,反而讓他覺得十分愉快。

    正走到了長廊的盡頭,一道兇悍的身影朝楚辭撲了過來。

    “辭辭,小心!”發現不對勁的楚軒趕緊往楚辭身前一擋,直接被那身影撞了個四腳朝天。

    “這是什麼?”楚軒大驚,等他冷靜下來,才發現一腳踩在他胸膛上,對著他露出一口雪白獠牙的,可不正是楚辭養的那條狗嗎?

    楚辭眼見著犬將軍示威一般將皇帝陛下踩在腳底下,一人一獸互相對峙著,誰都不服誰的模樣,不禁莞爾。

    “辭辭,你的狗欺負我!”聽到楚辭的笑聲,楚軒面上一紅,覺得十分沒有面子,偏偏這臭狗長得高大,力氣也不是一般,竟然讓他一時間都動彈不得,心驚的同時,還不忘記要朝楚辭撒撒嬌。

    楚辭笑得厲害,這會兒也有心情開玩笑了,“犬將軍是想同你玩遊戲呢。”正說著,已經有一團毛茸茸的小東西箭一般的紮進了他的懷裡。

    楚辭馬上就將毛團接穩了,毛團兒抖掉了一身的雪花,直直往楚辭懷裡鑽,楚辭只得用披風將它包住。

    毛團兒這才滿意了,將小腦袋從楚辭的衣襟裡頭鑽出來,圓溜溜的大眼睛看著地上的一人一獸,咧了咧小嘴,似乎是在看好戲。

    它這一咧嘴,地上的兩個都不幹了。

    犬將軍噌的一下站起來,它就單單這麼站著,腦袋已經同楚辭一般高了,此時它邁著優美的步伐一點一點靠近楚辭,竟然讓楚辭覺得犬將軍帥呆了。

    楚軒腰身一個用力,也從地上站了起來。他急急的看向楚辭,才發現楚辭竟然已經被一隻大狗吸引住了全部的注意力,一張臉已經黑了。

    他居然還不如一隻大狗有吸引力,他居然還比不上一隻狗?

    楚軒意識到這個,頓時覺得天都要塌了。

    輸給一條狗,無論如何也忍不了!

    楚軒大力的咳嗽一聲,捂著胸膛,還踉蹌了一下,做出了一個痛苦的神色。

    楚辭正要伸手摸摸犬將軍的大頭,聽到楚軒痛苦?的聲音,回了回頭。

    “怎麼了?”楚辭奇怪的問。

    楚軒咳得痛苦,一臉苦笑,“可能是傷到了肺,辭辭,我沒事,不用擔心。”說完他又是心虛,又是小小的期待著偷偷瞄楚辭。

    楚辭果然就皺了皺眉頭,“沒事就好。”說完就笑眯眯的將手放在了犬將軍的大頭上,摸來摸去揉啊揉的。

    楚軒一張臉都綠了,他爭寵居然真的沒有爭過一條狗!這讓皇帝陛下情何以堪?

    犬將軍被摸得舒服極了,搖了搖尾巴,還伸出舌頭舔了舔楚辭的手心。

    他也想舔!

    楚軒鼓著一張臉,又是嫉妒,又是羡慕。

    楚辭眯了眯眼,揉完了犬將軍,見楚軒一副棄犬一般的神色,心中一動,想也沒想就拿那只剛剛揉完了犬將軍的手去揉了揉楚軒的腦袋。

    楚軒被楚辭的手一揉,整個人都蕩漾了,腦袋裡頭暈暈乎乎,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只盼著楚辭能多摸摸他,還忍不住蹭了蹭。

    楚辭剛剛摸上去,就心道了一聲糟糕,沒成想楚軒那一臉享受不以的神色,居然和犬將軍沒差,楚辭那手就收不回去了。

    等揉完了腦袋上的毛,楚軒忍不住拿側臉去蹭的時候,終於感覺有點不對勁兒。

    濕噠噠的?雖然辭辭的手依舊涼涼的,但是這種濕滑的觸感……

    楚軒睜開眼睛,就看見面前蹲著一隻大狗,猩紅的舌頭伸出來,哼哧哼哧喘著氣兒,口邊冒出好大一股子白霧。

    楚軒整個人都僵硬了,他慢吞吞的去看楚辭,希望楚辭能夠給他一個否定的答覆,然而楚辭只是尷尬一笑,收回了手。

    ……

    “辭辭!”楚軒眼前一黑,差點沒一個跟頭栽倒下去。

    楚辭咳嗽一聲,將手往袖子裡頭攏了攏,“那什麼,洗洗就好了。”說完就不看楚辭,吹了一聲口哨,揣著小沙子,帶著犬將軍趕緊走了。

    楚軒見楚辭逃命一般走得飛快,簡直又好氣又好笑。

    他拿袖子擦了擦臉,似乎有點嫌棄,而後就哀怨的歎了一口氣,認命的朝楚辭追了過去。

    楚軒這一次來看楚辭,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不過是只待了一天,就急急忙忙的走了。

    臨走前楚軒還沒忘記趁著楚辭小睡的時候行了一把偷香竊玉之事,被楚辭逮了個正著,最後整個人是被惱怒的楚辭打出去的。

    等楚軒一走,楚辭就覺得有點寂寞了。

    慕睿在天涼之前,就帶著妻兒回南方了,這邊太過寒冷,慕小乖歲數小,怕受不得寒。而且南邊兒也比京城安定一些,至少安全是無隅的。

    袁太妃也時常和小弟大哥處在一塊兒,他們多年未見,楚辭也理解。只是並不能時時陪著楚辭,這就讓楚辭無聊的閒置了下來。

    楚辭只能抱著小沙子長籲短歎,因著身份的緣故,他在京城也沒有什麼友人,現在又是特殊時刻,他又不能光明正大跑出去玩鬧,這幾年性子養野了一些,讓楚辭都有些待不住了。

    好在他雖然很不習慣,到底也不是靜不下來的人,日日老老實實的習武練字兒,天天站在梁下逗弄房梁上雕塑一般的影一,居然讓單薄的身體多了一層薄薄的肌肉。

    這讓楚辭簡直喜不勝喜,摸著肚皮上的那點輪廓,楚辭感動得差點淚流滿面,終於可以擺脫弱不禁風的形象了嗎?

    等到臘梅花開,第三場小雪也落下來的時候,楚辭聽到了楚軒御駕親征的消息。

    邊疆的戰事變得焦灼起來,夷人這一次似乎是來勢洶洶,並且相當強大,好在當初楚辭堅定的行著武能安邦的策略,大楚的軍隊也是不弱,只是這一仗打得還是有些艱難。

    楚辭一聽到這個消息,眉頭就緊緊的皺了起來。雖然御駕親征確實很能夠鼓舞士氣,但是這很危險。

    萬一有個好歹,這種消息,大概是楚辭怎也不願意聽見的。

    “他到底在想什麼?”楚辭心中有些焦灼,忍不住跟袁大舅子訴苦。

    袁大舅子一直很淡定,聞言也只是淡淡的捧起茶水來喝,“皇上似乎很著急。”

    著急?

    楚辭想了想,楚軒確實是有些急了,雖然楚辭覺得自己已經不夠瞭解楚軒了,但是還是知道起碼他是一個十分謹慎的人。能一步一個腳印往前走,他總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楚軒為什麼這麼急?

    楚辭捫心自問,他想,他是真的不知道了。

    就算楚軒是他一手帶大的,他還是不夠瞭解他。他就不曾瞭解過他的那些心思,有時候,楚辭看著楚軒,真的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麼。

    “陛下,皇上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袁大舅子安慰道。

    楚辭點點頭,“希望如此吧。”

    楚辭看著眼前這個英俊的青年,“大舅子,其實就算你的腿有傷,進入軍中也不會……”

    袁大舅子擺擺手,“陛下莫說這些了,我現在只想做一個尋常人。”

    楚辭啞然。

    在楚辭看來,哪怕袁大舅子腿有舊疾,只要自己看開些,不要將外頭的流言蜚語放在心上,他還是可以做他的大將軍,難道他就不覺得遺憾嗎?

    大概是楚辭的神色太過露骨,袁大舅子微微轉開了頭,“陛下,這些話以後請不要再說了,我既然已經脫下了盔甲,放下了配劍,拋棄了身為將軍的榮耀,我就不再是一個合格的將軍了。這樣的將軍,是帶不了勇敢的士兵的。”

    楚辭張了張口,最後還是選擇了閉嘴。

    袁大舅子的神色似乎有些蒼涼,楚辭想,大概袁大舅子也是捨不得的吧,只是其中應當是有什麼隱情,這些是袁大舅子的*,楚辭並不打斷追問到底。

    他們的對話就到此為止了,楚辭不再問,也不想再問。

    只是楚辭的心一日比一日水深火熱,聽著邊關那邊傳過來的戰報,楚辭夜裡都沒法睡得安穩了。

    這一日楚辭照舊聽著楊柳給他念著戰報,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卻出現了。

    沈瑾似乎是來得匆忙,神色很是疲倦。

    “表兄,你這是?”楚辭瞧見沈瑾,當真是吃了一驚,面對著沈家這位兄長,楚辭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當初他可是偷偷跑出來的。雖然沈家人並沒有來抓他回去,楚辭就是心虛的很。

    沈瑾顧不上說話,面上帶著急色,“跟我走,有五舅舅的消息了。”

    五舅舅?

    楚辭愣了愣,隨即很快就反應過來,差點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沈五爺?他,他這個身體的生父?楚辭仿佛見了鬼一般。

    沈五爺已經失蹤了多少年?連先皇都已經過世了,雖然沈瑾一直沒有放棄,但是楚辭早就認為,沈五爺應當是不在人世了。

    可是現在沈瑾跑來告訴他,有沈五爺的消息了,簡直讓楚辭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楚辭就這麼傻住了,沈瑾卻很焦急,“你怎麼了?我的人手不足,沈家的存在太過特殊,我們不敢有太多的動作,所以我需要你的人手來幫忙。”

    楚辭被沈瑾晃得眼暈,只好連連道,“好,好,我出人,出人。”

    沈瑾得到楚辭的準確答覆,這才放了心,又趕緊催促,“我們馬上走吧,不要耽擱了。”

    他實在是很著急,楚辭都看不下去,“表兄,你不要急,你先好好洗個澡,睡個覺。”

    “我不必……”沈瑾反駁。

    楚辭還是第一次見到一直雲淡風輕的沈瑾這般的焦急失措,毫不留情的打斷了他的話,“你若是不先好好休息,我是不會帶人幫你的忙的。”

    楚辭指著沈瑾眼睛底下的青痕,“你看看你都成什麼樣子了?別五爺沒有找到,你自己反而倒下了。”

    沈瑾還要再說,楚辭沒給他開口的機會,“我知道你是神醫,但是神醫也不是鐵打的,你現在需要好好休息。”

    沈瑾恍惚的看著楚辭,楚辭的面容漸漸和兒時記憶中的那個人重合了。沈瑾抿了抿嘴角,面上有一些孩子受了委屈似的倔強之色。最後他還是乖乖的點頭,“好,我知道了。”

    楚辭見沈瑾總算是聽話,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他趕緊吩咐楊柳去準備熱水和食物,連沈瑾身邊的童子和馬匹也吩咐下去要好好照顧。

    沈瑾乖乖的讓楚辭折騰來折騰去,最後終於換上了乾淨的寢衣躺在了床上。

    只是這個時候,沈瑾卻反而有些睡不著了。

    他摩梭著腰間的一枚玉扣,神思漸漸飛遠了。

    沈瑾並不是沈氏主家一脈,若是沒有天分的沈家子弟,也是沒有資格學習沈家的傳世醫術的。

    沈瑾的阿娘出身沈家旁系,本就沒有資格上小南山,他娘出嫁以後就更加沒有資格。只是娶他娘的那家人並不知道,只以為娶了沈家女,就該和小南山沈家牽扯上關係才對。

    可惜,他們很快就明白,這個沈家媳婦並不能帶給他們足夠的利益。

    沈家女很少外嫁,一旦外嫁,幾乎就算是自逐出家族了,當年沈瑾的娘不顧家裡人的反對毅然決然出嫁,到頭來還是癡心錯付,早早就香消玉殞了。

    那時候沈瑾只有兩三歲,丁點大的小娃娃,被親娘就這麼丟下了,他的爹看起來也並不太再意他。

    沈家人有時候很冷漠,例如離開沈氏外嫁的女子,除了一些豐厚的嫁妝,沈家的醫術是半點不准外傳的,甚至連名字都會被從族譜上劃掉。外嫁女就是無根的浮萍,以後的生活是苦是甜,沈家人都不會過問。

    沈家人有時候又是感性的,沒誰可以欺辱沈家人,哪怕那個沈家人並不太得到重視。

    沈瑾就是被沈五爺接回沈家的,而且還親手給他取名為瑾。瑾,美玉也,懷瑾握瑜兮,窮不得所示。可見沈五爺確實很喜歡沈瑾這個小娃娃。

    沈瑾那個時候已經能夠記事,他當然記得當初那個神仙一般的人物將他從冷漠的家中接出來,塞給他一枚玉扣,說了一些他當時根本就聽不明白的話。

    他雖然聽不懂沈五爺大部分的話,但是他牢牢的記住了,這個神仙一般的人物是他的舅舅,他可以叫他五舅舅,這是他的親人。

    從此以後,沈瑾便成了沈五爺的小跟班,哪怕其他的舅舅們也都愛逗逗他,沈五爺還經常玩消失,並不常出現在他面前,他還是最喜歡他。

    只是後來,沈五爺再也沒有出現了,就好像這個家裡從來就沒有這個人一樣。

    沈瑾一直在等,他以為五舅舅遲早會回來的,只是這一天,他等了太久太久,他的五舅舅還是沒有回來。

    他跑去問其他舅舅,還去問姥姥,大家都只是摸摸他的頭,卻什麼話也不說,只是黯然的歎氣。

    沈瑾就不問了,他開始展現他驚人的醫術天賦,也開始四處行醫,他想,也許他哪一天在路上就能遇到五舅舅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script>    沈瑾只歇息了一夜,就等不下去了。

    楚辭看他實在是著急,沒辦法,只得迅速調出了人手,陪著他往消息的來源處尋去。

    袁家兄妹都很驚訝,這個時候楚辭若是離開,實在不是什麼好時候。

    奈何楚辭根本沒辦法說出理由,關於他的身世問題,外界是有諸多的猜測,但是唯一沒人敢提的,便是楚辭根本不是楚家血脈。

    當初他可是先皇當著所有人的面,信誓旦旦的認下來的,若是有人質疑,這可就是質疑先皇了,這種話沒人敢說。

    大概,也是所有人相當堅定的認為,先皇不可能做出混淆皇室血脈這種蠢事的,誰知道先皇真的那麼大膽?還真不怕列祖列宗跳出來把他打死。

    總之,含含糊糊和袁家兄妹解釋了一通之後,楚辭趕緊帶著沈瑾走了。

    他們的人馬一上路,沈瑾就緊繃住了神色。

    楚辭陪著他坐在馬車裡頭,看著沈瑾不停的換著姿勢,完全就是坐立難安的樣子,終於忍不住開口了,“表兄,你應當放鬆一些,若是你總是這樣著急,傷了身就不好了。”其實楚辭是怕沈瑾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若真是那樣,也不知道沈瑾受不受得了。

    沈瑾搖了搖頭,他確實是失去了往日的從容了。

    看見楚辭關切的眼神,沈瑾呼了一口氣,“我明白的,我還不至於失了分寸。”

    楚辭見沈瑾果然神色漸漸平靜下來,悄悄松了一口氣。

    這一回,沈瑾得到的消息,是一位元受過他恩惠的病人提供的,剛好那病人曾經在許多年前見過沈五爺,後來又知道沈瑾一直在找沈五爺,就趕緊給他送了信去。

    沈瑾得到消息,幾乎是馬不停蹄的往這邊趕,沈家的人一般不能隨意動的,太多眼睛一直盯著沈家了。

    後來沈瑾居然發現,貌似不止他一個勢力在找沈五爺,沈瑾甚至在人家手底下吃了點小虧。發現只憑藉他自己應當是沒辦法將這件事做成了,沈瑾趕緊就來找楚辭幫忙了。

    “表兄。”楚辭斟酌了一下語氣,還是小心翼翼道,“你有沒有想過,若是沈,沈五爺還尚在人世,為什麼這麼多年都不歸家?為什麼什麼消息都沒有傳回去?”

    楚辭話音一落,馬車裡頭就安靜了下來。

    沈瑾沒有開口,一時間,車廂裡頭寂靜得只能聽見車輪碾壓路面的嘎吱聲。

    細碎的小石子兒被車輪碾壓到一邊,沈瑾終於開口了,聲音很是嘶啞,“我不知道。”

    楚辭握了握手心,發現手心有些涼,他嘿嘿乾笑了兩聲,乾脆就不說話了。

    一路上緊趕慢趕,終於在兩天以後到達了一座小城。

    樊城是靠近邊關的一座邊陲小城,離著邊境還算遠,所以就算大楚的邊境這段時間一直不太平,這座小城看起來並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

    當然,這種太平也仿佛只是鏡花水月一般,因為前方一旦出事,這座小城就該是第一個要遭殃的。

    楚辭一行人低調的扮作了行腳商隊,進了城。

    不管是扮平民還是扮商人,楚辭帶著龍虎衛做起來都是輕車熟駕的,因為他本來就幹著這個行當。

    堂堂龍虎衛,都已經淪落成了小商小販,現在個個被調-教得能上菜市場和賣菜大嬸兒掰扯那一個兩個的銅子兒,說起來也當真是可憐的很。

    進入城中,楚辭將人手分散,自己身邊只留了十來號人,而後就住進了城中客棧。

    楚辭被這一趟行程折騰得夠嗆,一到客棧,胡亂吃了一通東西以後就睡了天昏地暗,等他睡醒過來以後,都不記得過去多長時間了。

    睜開眼睛,就有人捏著他的鼻子,而後嘴裡一通苦得要命的汁水灌進來,差點把楚辭嗆暈過去。

    “唔,幹什麼?”楚辭含含糊糊的抗議。

    入目的是一張沈瑾帶著愧疚之色的臉“抱歉,是我太心急了,你的身體根本吃不消,是我的錯。”

    原來楚辭又生了一回病。

    也是,那麼一趟顛簸勞累,讓嬌生慣養好久的楚辭遭了老大的罪,終究是吃不消了。

    原來是自己生病了。

    楚辭暈暈呼呼的想,他的腦袋是挺昏的,真是的,被嬌養得太過,這點折騰就受不住了。

    楚辭以為自己很快就能生龍活虎,哪裡曉得,一連躺了好幾天,還是起不來床。

    沈瑾天天外頭跑著,還得顧著楚辭,眼見著神色就更加憔悴了。

    楚辭清醒的時候有些過意不去,“表兄,我有人照顧著,好容易有了五爺的消息,可別錯過了。”楚辭想讓沈瑾把注意力都放到找人上,萬一沈五爺不在這裡,又跑路了,他可怎麼辦喲?

    沈瑾聽得楚辭這話,臉色就沉下去了,他顯然很不高興。

    楚辭微微有些心虛,貌似他現在非但幫不上忙,還拖了後腿了,也不知道他們的進度怎麼樣了。

    “你好好養病就是了。”沈瑾黑著一張臉,扔下空了的藥碗,站起身來就拂袖而去,將楚辭一個人晾在了床上。

    楚辭暗暗叫苦,這人走了,總得幫他叫一個人來吧?他好想方便!

    沒辦法,楚辭只能翻了一個白眼,斜了一眼房梁,“小影影,你家主子快要被一泡尿給憋死了,快,快來救駕!”

    房梁上的人差點沒直接摔下來。

    楚辭解決了人生大事,終於顫顫巍巍被青著一張臉的暗衛頭頭扶到窗前透透氣,這才覺得自己又活過來了。

    沈瑾的找人之旅好像並不怎麼順利。

    至少他將楚辭的人手指揮了個團團轉,將整個小城都翻了一遍,也沒有將想要找到了人翻出來。

    “難道五爺已經離開了?”楚辭見沈瑾如此的辛苦,雖然有些不忍心打擊他,但是他還是說出了口。

    沈瑾立在楚辭身邊,整張臉都浸沒在了陰影中,楚辭也瞧不見他的神色。

    其實,沈瑾也未嘗不知,他這種類似於大海撈針的做法,可能根本就沒有用處,只是他還是很不甘心。

    這麼多年了,真真假假的消息,他不知道收到了多少,這一回,好容易消息靠譜了,但是看起來老天爺並不幫他,他們好像錯過了。

    “我想再往北邊走。”沈瑾突然下定了決心。

    “還向北?再隔幾百里地,可就不是大楚的地盤兒了。”楚辭被沈瑾驚到了。

    大楚的威懾力不容置疑,雖然邊關並不怎麼穩當,但是也沒人敢來隨意撒野。一旦出了邊界,安全可就沒有保障了。

    “這些天我打聽過了,並沒有人從這裡往南邊兒去,這裡是唯一一座中間城,沒道理若是五舅舅他們要是往境內走,會沒人發現。他們應該是往外邊兒去了。”

    楚辭磨了磨牙,“就你這小身板兒,出了邊關,非得就被那些異族生啃了不可。”誰會對不是同一族的人友好?也不看看現在是個什麼情況。楚辭有些惱火。

    以往還好,他們和夷人還沒有開始幹仗。

    可是現在大楚正和人家幹得起勁兒呢,跑出去,可不就是送上門給人逮住洩憤的嗎?

    楚辭氣得要命。

    沈瑾卻鐵了心,根本不將楚辭的反對聽在耳中,讓楚辭簡直鬱悶至極。

    “好吧,你贏了。”楚辭對上沈瑾黑漆漆的眼睛,終於認了輸。

    於是,離著小城幾裡遠的郊外,悄無聲息的多了一個仿佛是普通遊牧小村的夷人隊伍。

    草原上牧草豐碩,只是冬天還沒有徹底過去,積雪也沒有徹底融化,但是頑強的綠草已經探出了頭。

    就算外邊兒夷人王庭和大楚的軍隊正打得不可開交,普通的平民們,依舊普通的生活著。他們不羡慕中原的黃金女人,眼前只看得到身邊乾瘦的羊馬,只想著能趕緊找一塊好的牧場,將這些饑餓的畜生們喂飽。

    這一隊夷人似乎有些疲憊了,他們的羊和馬都瘦骨粼峋,人也疲憊不堪,看起來特別的辛苦。

    他們背著大包小包,似乎是從草原深處過來,卻因為異族的身份,並沒有在中原得到什麼幫助,這會兒只能失望的返回去。

    那一匹瘦弱的馬身上的毛都變得灰撲撲的,本該擁有潔白身軀的草原羊們,也渾身打著擺子,下一刻就要餓死的樣子。

    為首的是一個紅臉漢子,似乎是這一隊人的首領,他們越來越接近邊界,漸漸的,開始遇到巡邏的軍隊。

    一旦聽到馬蹄聲,為首的那個紅臉青年立刻就要低下頭,唯唯諾諾帶著所有人縮在一邊,甚至還要使勁兒抱著他的羊和媳婦兒,一個黑乎乎的草原女人,生怕他們被搶了去似的。

    當然,像他們這樣的人還是很多的,至少,大多數的巡邏隊都不會對那幾隻瘦得只有骨頭的羊感興趣,更別提那個醜得要死的草原女人了。明明生得膀大腰圓,臉還黑得很,這樣的女人,也只有那個醜漢子當做寶了。

    當然,這也只是一部分,至於剩下的,饑不擇食的,或者根本就是一些遊兵散勇,有羊吃就不錯了,還有女人,嘖嘖,運氣真好。

    只是那個女人看起來好像很害怕的樣子,嘖嘖,看起來更醜了。

    不過沒關係,她總歸是個女人嘛,衣服一扒,還不都是一樣的。

 第一百三十八章

    “軍,軍爺們,你,你們這是想幹嘛?”醜漢子抱緊了他懷裡的媳婦,嚇得面無人色,卻還是想要保護他的妻子。他懷裡的媳婦兒似乎更加害怕,整個人埋在醜漢子的懷裡瑟瑟發抖。

    這一隊巡邏隊的裝束十分雜亂,很明顯,他們並不是什麼正規軍,很有可能只是自己組織起來的,也想趁著混亂渾水摸魚的雜兵。

    草原上不太平,不管是大楚人還是夷人,為了躲避混亂,不停遷徙的流民都十分多。只是這一流民,好死不死遇上的並不是正規軍,軍紀在他們眼中根本就是擺設。

    “麻溜點兒,別留下什麼把柄。”根本沒有人搭理那可憐的醜漢子,為首的一個大漢朝自己的手下們警告一番,就什麼也不管了。

    他們為什麼來這裡刀口舔血替那些正規軍當牛做馬?還不是為了金子和女人?管他那麼多幹嘛,自己爽了才是最重要的。

    “我要第一個來!”

    “上回你都把那中原女子給騎廢了,這次可不能再讓你第一個!”

    一群大漢恍若餓狼,將惡毒的目光朝醜漢懷裡的女人身上掃去。

    那醜漢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安靜下來,眸中全是冷色。

    只是這一群雜軍居然也沒有注意到,只是那為首的漢子忽然覺得後頸有些發涼。多年來的血腥生活立刻讓他皺起了眉頭,他驚疑不定的打量著這一群嚇得瑟瑟發抖的流民,也並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

    “你們……”漢子覺得不對勁,打算讓手下們先收斂一下。

    只是這句話顯然已經遲了,只聽得一聲音爆之聲,一隻利箭憑空而來,一箭射穿了那個將手伸向醜漢懷裡女人的大漢的脖子。

    那大漢的手還保持著前伸的姿勢,臉上表情卻已經從猙獰變成了驚駭。下一刻,他就捂住自己的脖子,嘴裡發出“咯咯”的聲音,只是鮮紅的血迫不及待流了他滿身都是,他再也說不出一句話,很快一頭栽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了。

    “哈拉!”為首的漢子目齜欲裂,他怒吼一聲,一把抽出背後的長矛,只是片刻,接二連三的箭雨密密麻麻襲擊而來,根本沒有給他們一刻的喘息時間。

    為首大漢想要摸出包裡的信號彈,可是一支箭射穿了他的胳膊,下一刻,他再也沒辦法再去使用另外一隻胳膊了,世界已經變黑了。

    這一支雜牌軍的覆滅不過是短短半刻鐘,只餘下了一地的血腥。

    那醜漢子懷裡的媳婦兒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掙脫了醜漢子的胳膊,抿緊了嘴唇,面上有些懊惱之色。

    倒是那醜漢子一副忐忑的模樣,眼巴巴瞅著他媳婦兒,可憐兮兮的樣子,眼睛卻賊亮賊亮的。

    “我都說了,別扮成這樣,別扮成這樣,現在好了,惹麻煩了吧?”忽然那黑臉媳婦張口就吐出罵語來,居然是個清澈的男音。

    “那個,媳婦兒,不是說好了,你不要隨意開口,免得露餡兒了嗎?”醜漢子居然還敢反駁。

    “你!”這黑臉媳婦兒臉更黑了,怒氣衝衝瞪著醜漢子,居然將頭上一塊亂七八糟的頭巾一扯,再把身上的襦裙一脫,露出裡面厚厚的男裝來。

    “我真是瘋了才同意你這亂七八糟的主意!”楚辭氣得半死,他一定是腦子進水了才會同意楚軒這樣扮成流民的主意。

    本來他和沈瑾已經打算出城,誰知當天夜裡居然就被楚軒給截住了。

    雖然楚辭這次帶的人並不多,但是這種時候,任何的蛛絲馬跡都不會被放過。

    楚軒其實是當天就得到了消息,雖然探子們打探到的消息都是有理有據,有來有頭,根本就沒有半點值得懷疑的地方,楚軒就是有一種強烈的直覺。

    楚辭來了!

    他的直覺確實沒錯,若是他沒有毫不猶豫的趕過去,楚辭早就已經拍拍屁股人走得乾淨,怎麼可能被他堵在了城門口?

    楚辭看見楚軒的時候,一張臉已經黑了一半,楚軒倒是激動的很,他可沒想到楚辭居然會跑到這裡來了,他已經做好了很長時間見不到楚辭的準備。

    楚辭自己送上了門,楚軒自然是高興,只是當他對上了沈瑾波瀾不驚的眸子,一顆心又被潑了一桶冷水。

    “辭辭,你怎麼和他在一起?”楚軒的眸子裡全是警惕。他怎麼可能把這個將楚辭從他身邊帶走六年的人給忘記了。

    沈瑾面對楚軒的時候,可就沒有多餘的表情了,他冷冷的掃了一眼楚軒,也不說話。

    只是這兩個人居然有些劍拔弩張的氣氛,搞得楚辭頭都大了。

    “行了行了,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你們要打架,能不能先換一個地方?”楚辭頭疼道。

    楚軒立刻換了一副臉色,軟軟糯糯道,“辭辭,我好想你。”

    楚辭已經習慣楚軒如此這般,所以臉色都沒有變幻一下,反而沈瑾嘴角微微一抽,露出一點難以置信的神色,而後他馬上將這點神色收斂了。

    楚軒哪裡還顧得上注意沈瑾?一顆心全都落在了楚辭身上。楚辭正好瞧了正著,沈瑾淡淡的撇了他一眼,搞得楚辭立刻面紅耳赤,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

    “咳咳。”楚辭掩飾的咳嗽一聲,“我們走吧。”

    一行人很快就遠離了城門。

    楚軒並不知道他們來到這裡的原因,不過這並不妨礙他變成一塊牛皮糖。

    楚辭趕不走楚軒,頭都大了一圈,沈瑾雖然面上不說,心中也有些著急了。

    沒辦法,楚辭只得將楚軒拉到一邊,“軍中空閒得很嗎?要你這個皇帝到處亂跑?”

    “別擔心,辭辭,有袁將軍在,我交代過了,一時半會兒回不去也不要緊。”楚軒半點不在意,直接用話頭堵住了楚辭的嘴。

    楚辭被他堵得啞口無言,只得暗自生悶氣。

    “我們有事,你別跟著了。”楚辭只得說了大實話。

    “什麼事?辭辭,我能幫忙啊。”楚軒緊緊盯著楚辭,沒打算就這麼輕而易舉的放棄。

    “你幫不上什麼。”楚辭木著臉道。

    “辭辭不說,怎麼就知道我幫不上忙?”

    “我說你幫不上就是幫不上。”

    “我怎麼就幫不上了?”

    最後楚辭頭暈腦脹的妥協了。

    楚軒暗暗竊喜,甚至還提出了分兵喬裝的想法,楚辭也同意了。

    而後他們就遇到了一隊遷徙的流民,花了一些錢財,就輕而易舉得到了他們的所有家當,大家皆大歡喜。

    楚辭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同意扮成個夷人婦女,他覺得他一定是被楚軒給糊弄了。

    反正他現在是不想繼續裝女人了,他現在火氣很大。

    楚軒一見楚辭扔了頭巾,就知道接下來的便宜占不了了,只得硬著頭皮先去哄人。

    好話說了一籮筐,楚辭總算是消了氣。

    不過楚辭卻沒打算就這麼放過楚軒,反正楚軒扮醜漢子扮上癮了,那就這麼扮著唄。

    楚辭搖身一變,自己又成了夷人小隊的少主,身邊當然還有個當牛做馬的醜奴。只是這醜奴似乎有些不懂規矩,老是愛往少主身邊湊,被嫌棄了也不在意,抹一把臉,又腆著臉上去了。

    一行人磕磕絆絆的,很快就出了邊境,進入了草原內部。

    繞過了主戰場,這一隊流民也遇到了不少夷人的軍隊,同樣的流民也遇到了不少,大的隊伍能繞過就繞過,實在是繞不過了,就製造些混亂,總算是有驚無險的脫了險。

    遇到流民,那是求之不得,湊上去變著法子的打探消息。

    可惜,草原太大了,楚辭他們一連走了半個月,依舊是什麼消息都沒有打探到。

    楚辭泄了氣,沈五爺是不會待在原地等他們來逮的,這會兒都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況且他們也不敢進入夷人的城鎮,萬一被人認出來,那可就沒地兒哭去了。

    楚辭有些灰心,楚軒又何嘗不是?

    這日他們正和一隊流民坐在一起分享著馬奶酒,一個人的話卻引起了楚辭的注意。

    “聽說了嗎?大燕國的國君駕崩了,病得要死了的燕太子卻突然完好無損的跳了出來,將他幾個不安分的兄弟殺了個措手不及。”

    “那燕太子這麼多年一直纏綿病榻,還差點被國君給廢了太子之位,沒想到居然是個扮豬吃虎的。”

    “什麼扮豬吃虎?人家那叫藏龍臥虎好嗎?”

    幾個人就著燕太子說了好些話,很快又說到別的話題去了。大燕離得他們太遠,這些事情,不過是平日裡拿來消遣的。

    誰還能認識燕太子?看他怎麼翻手為雲翻手為雲的?

    楚辭神色有些異樣,那和他嘮嗑著的漢子正說得起勁兒,沒成想楚辭突然沒了反應,讓說得正溜的他很是不爽。

    “大哥,大燕那邊兒是怎麼回事,你給我說說唄。”楚辭就笑嘻嘻的問。

    他現在這張臉顯得嫩得很,眼睛又黑又亮,還帶著幾分嬌憨,讓大漢聲音都柔了一些。

    楚軒木著臉站在一邊,醋罎子打翻了不知道多少壇,偏偏他現在就是個裝聾作啞的醜奴,哪裡有資格管主人是不是在使美人兒計?愁得心中火燒火燎的,還得忍著。

    “你問這個啊,就是前幾天的事兒。”漢子便滔滔不絕的撿著一些話來給楚辭說。這些話大概已經經過了潤色加工,將燕太子形容得如何如何聰明,如何忍辱負重,幾個爭權奪位的皇子又是多麼多麼的可惡。

    楚辭聽得頭皮發緊,雞皮疙瘩都掉了一地,總之,最後可惡的皇子們都被燕太子打敗了,並且已經定下了新帝登基的日期。

    楚辭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傳播這個故事的人,肯定是燕太子的終究崇拜者,或者乾脆就是燕太子的人。

    “沒想到大燕竟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楚辭有些感慨。

    大燕和大楚比鄰而居,也算得上是友誼之邦。當然,這個“友誼”二字,就要打個問號了。至少大燕和大楚近二十年來,也是友好無戰事的。

    這次大楚和夷人鬥上了,大燕並沒有任何反應,沒有趁火打劫,想來應該是自顧不暇。不過燕太子成功登基以後,接下來還是不是能夠繼續維持和平,那便天才知道了。

    楚辭謝過了漢子,和楚軒圍坐在了一起。

    “我想,夷人王庭大概已經快要堅持不住了。”楚辭突然說道。

    楚軒眼巴巴的坐在楚辭身邊,也跟著點頭,“沒錯,既然大燕已經穩定下來,夷人和大楚的膠著,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夷人啃不動大楚,甚至還崩掉了牙,損失了不少精良的軍隊。雖然大楚這邊損耗的人馬也不少,但是大楚兵強馬壯,並沒有夷人王庭想像中的那麼好啃,顯然大燕的事兒會給他們帶來非常大的壓力。

    他們得防備大燕可能會摻上一腳,到時候腹背受敵,他們可就麻煩了。

    楚辭和楚軒對視一眼,心中都做了一個決定,那就是——該回去了。

    他們已經深入了草原內部,此刻若是要回去,還是得非常小心。

    既然已經做了決定,那便要馬上行動,雖然沒有找到沈五爺,楚辭還有些遺憾,但是這件事只能到此為止了。

    回去的速度就比過來的時候快了,因為不需要打探沈五爺爺消息,他們都是避開了人群的,這讓隊伍的安全性提高了不少。

    靠近大楚邊境的時候,只花了五天,只是他們還沒有回到自己的隊伍,已經有消息開始流傳,夷人王庭將要和大楚議和了。

    其實楚軒對這個結果也是不太滿意了,這些夷人當真是好生霸道。想打大楚就打,想議和就議和,完全就是一副來去自如的樣子。總覺得該將他們徹底打敗打服,才能消解心頭之憤。

    可是他也明白,這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今年冬天雪下得太大,大楚不少州縣都遭了雪災,提前結束戰事,趕緊去救災才是最要緊的事情。

    況且因為這一場過大的雪,許多地方地裡的莊稼都遭殃了,春天的時候,不知道又有多少地方將要顆粒無收,這些地方,朝廷總得要給他們一條活路才好。

    休戰果真是大勢所趨。

    楚辭暗暗回想,大概上輩子,這一場戰事應該也是無疾而終的,楚辭將目光放到楚軒身上。

    此時楚軒依舊是一副狼狽不堪的裝扮,臉塗得黑黑的,臉上帶著愚蠢兮兮的傻笑。那麼,楚軒又是為何要親自來參與這場註定的戰爭呢?大概,他很快就能知道原因了。

    楚辭收回目光,低垂著眼眸,他騎在一匹瘦弱的馬上,覺得有些冷了。

    “辭辭,你冷了?要不要添一件衣裳?”楚軒注意到楚辭的小動作,趕緊問。

    楚辭打量著一臉關切之色的楚軒,輕輕搖了搖頭。

    楚軒見楚辭閉口不答,握了握手心,覺得有些緊張,“辭辭,要不要,咳,和我一起回京?”他問的時候還很忐忑,問完以後,反而坦然了。

    楚辭訝異的又看了看楚軒,想了想,“再看看吧。”

    楚軒有些失望,不過他並不沮喪,很快就重新變得精神抖擻,辭辭沒有徹底拒絕,總是好事。

    一路無話,更加接近邊境的時候,楚辭突然發現了不對勁。

    “小心一些。”楚辭神色嚴肅,飛快的翻身下馬,他們一行人悄無聲息的分散開來,融入了大隊的流民之中。

    混亂之中,楚軒一直跟著楚辭,悄悄牽住了他的手。楚辭掙扎了幾下,並沒有掙脫開來,只好任由他牽著了。

    很快,馬蹄聲響起,應該是一支夷人的正規軍在靠近。

    流民們都神色緊張,紛紛躲避開來。平民和王庭軍隊仿佛有一種天然的矛盾。軍隊看不起這些流民,流民們也並不太尊敬這些軍隊。他們需要安定和平的生活,王庭顯然不這樣想。

    楚辭壓低了身子,將身形全部隱沒在了人群裡面。

    只是,人群很快就有些恐慌起來,因為這一支軍隊非但沒有離開,反而朝他們圍了過來,隱隱成了一種包圍之勢。

    那種仿佛打量死物的眼神,讓楚辭也緊張起來。

    “他們到底想幹什麼?”楚辭有些不安。

    楚軒握緊了楚辭的手,輕輕搖了搖頭。

    楚辭感受著手心上的溫度,漸漸平靜下了躁動。無論如何也不會更加糟糕了,他們隨機應變就好。

    很快,有一小隊的騎兵,開始驅趕人群。在吵嚷和懇求都無果的時候,流民們罵罵咧咧,只能朝著騎兵驅趕的方向移動。他們手無寸鐵,鬥不過這些全副武裝的傢伙。

    一群人跌跌撞撞往前走著,落在最後的人,面對的就是可怕的鞭子。

    楚軒一直將楚辭護在懷裡,小心翼翼護持著,不讓任何人有機會靠近楚辭。

    就這樣跌跌撞撞走了大半天,他們竟然靠近了一片山區。

    還能看見山頂上常年不化的雪,流民們被推攘著關在了一個巨大的營地裡。

    “他們將這些流民集中起來,到底想要幹什麼?”楚辭納悶。

    楚軒卻難得開始享受和楚辭獨處的機會。雖然楚辭的護衛們依舊遠遠在周圍守著,可是離他很遠,不能再該死的把他隔開得老遠了。

    “辭辭,你餓嗎?渴不渴?”楚軒乾脆將楚辭整個人都摟進了懷裡,楚辭被他用外面看起來破破爛爛,其實內有乾坤的袍子裹住,一點風都沒有被吹到。

    他有些不自在,推了推楚軒的胸膛,當然是沒有推動的。

    “幹什麼呢?你注意點。”楚辭靠在楚軒的胸膛上,掙脫不開,乾脆認命的貼在了他的肩膀上。

    反正擠在一起取暖的人非常多,他們兩個也沒有很顯眼。

    寬大的袍子掩蓋了他們所有的動靜,楚辭突然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抵在他的唇邊。楚辭聞著味兒,居然是一塊馬肉,真不知道楚軒到底是什麼時候揣上的。

    他也沒有推辭,一口就將馬肉含進了嘴裡,只是嘴唇未免碰到了楚軒的手指,讓楚軒渾身都震了震。

    楚辭咯吱咯吱開始嚼馬肉,楚軒則趁著這個機會開始往楚辭臉上抹東西。小部落少主的身份也許之前還適合楚辭,現在還是注意著點比較好。

    楚辭覺得有些癢,不過也不是不能忍受,“你做什麼?”

    “幫你遮掩一下。辭辭,你生得這麼好看,可不能讓別人看了去。”楚軒理所當然道。

    “你閉嘴。”楚辭惱羞成怒,狠狠擰了一把楚軒的腰。

    楚軒疼得小小的抽了一口氣,皺著臉道,“辭辭,你想謀殺親夫嗎?”

    楚辭氣得又擰了他一把。

    楚軒就不敢再作妖了。

    就在他們沾沾呼呼的時候,有人進來清點人數。

    楚軒照舊護著楚辭,眉頭也微微皺了起來。

    “人數夠了,算作一批吧。”楚辭就聽見有人說道。

    “他們到底是想幹什麼?”楚辭忍不住嘀咕。

    “別怕。”楚軒靠近楚辭,在他耳邊輕輕說道。

    楚辭果然就心安了不少。

    而後,又有人將他們這些人分成了男人和女人兩批,年邁的,實在是孱弱的小孩和老年人也被挑了出去。

    “軍爺,你們……”有人心中疑惑,想要問一問緣由,可惜只換來了鞭子一頓抽,然後便沒有敢說話了。

    所有人唯唯諾諾,不敢再多說話。

    “靠,你們這些傢伙,把我們抓到這裡來,到底想幹什麼?”一個青年終於忍不住破口大駡。

    這青年仿佛點燃了大家的不安,一時間恐慌在人群中蔓延。

    “閉嘴,老實點!”持鞭的人見事態不好,毫不猶豫的一腳踹翻那個青年。青年“哇”的一口吐出血來,抽搐了幾下就不動了。他居然被一腳踹斷了脖子。

    “還有人要問嗎?再多話就是這個下場!”這人惡狠狠的踩著青年的屍體,一身凶煞之氣,所有人都不敢出聲了,哭泣聲卻漸漸變大了。

    而後他們被監視著排隊領了工具,開始個一個往山裡走。

    楚辭打量著分到他手中的鐵鍬,目光奇異。

    他們,似乎是要被趕去挖礦?

    楚辭心中一驚,難道夷人找到了鐵礦?鹽鐵,可都是國家資源,若是夷人真的找到了鐵礦,被他們順利開採冶煉了,大楚還能夠繼續保持優勢嗎?

    楚辭和楚軒相視一眼,心中大概也有了一些底。

    果然,通過長長的小徑,他們進入了一個山洞。這個山洞明顯是人工開闢的,很是平整。周圍監視的人也漸漸增多。

    顯然夷人十分看重這個礦,外頭居然一點消息都沒有流傳出去,也許,不單是沒有人願意流傳,大概也沒有機會把這個消息傳出去了。

    腳底下散落著不少的礦石,這是一個裸礦,不知道怎麼的,被夷人給發現了。

    這裡離著邊境也不算太遠,怪不得夷人王庭要在這樣不佔優勢的情況下和大楚開戰,而且交戰也不夠積極,總有一種是要拖住他們的感覺。

    現在真相大白,原來是為了這個礦脈,很顯然,這個買賣很划算。

    楚辭心中也有些激動,大楚也是有幾座礦脈的,不過儲量不是很多,這個礦脈,單單只是看外面,儲量就不少。不是一個大礦,也得是一個中礦。

    楚軒有些激動,沒想到陰差陽錯,居然讓他們知道了這樣一個好消息。

    若是沒有碰到楚辭他們,也許夷人這個秘密,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解開了。現在,卻被他們這麼誤打誤撞的就給碰到了,可不就是運氣極好麼。

    楚辭和楚軒忍著激動,彼此都看見了對方眼中的興奮。這是一個好機會,實在是太好了。

    不過目前看來,他們應該是沒有機會動什麼手腳了,畢竟現在還受制於人,要先等機會。

    夜裡,楚辭和楚軒跟著大部隊忙碌了整整一個白天,總算是得到了稍許休息的機會。

    楚辭有些吃不消了,軟綿綿的靠在楚軒的胸膛上,他體力不如楚軒,又不能叫那些監工發現不對勁,只能拼命忍耐。沒有楚軒一直給他輸入內力,楚辭怕是早就已經堅持不住了。

    楚軒見楚辭這副模樣,心疼得不得了。

    他不停揉著楚辭的胸膛,暗暗咬牙,讓他的辭辭這麼辛苦,這些傢伙他肯定不能放過。

    楚軒和楚辭這般的親密無間,早就惹來了一群看稀奇的人。但是見到兩個玩龍陽之癖,短袖分桃的,居然是兩個醜得可以的大男人,讓不知道多少人犯了嘀咕,很快就移開了視線。

    可惜,還是有一個人,一直默默的注視著他們,目光微閃著。

    待所有人都睡著以後,楚辭悄悄睜開了眼睛。

    楚辭悄無聲息的爬了起來,楚軒的懷裡一空,馬上也跟著睜開了眼睛。

    楚辭來不及驚訝,先吹了吹手指,便悄悄往寂靜處摸去。

    楚軒趕緊跟了上去,就在他們起身以後,也有不少人跟著睜開了眼睛。不過這些人並沒有起身,只是警惕得注意著周圍的動靜。

    寂靜的林子裡頭,突然傳出了幾聲低低的鳥鳴聲,一隻夜梟悄無聲息的出現,停留在了楚辭的手臂上。

    “咕咕……”夜梟喉嚨裡咕嚕了幾聲,眼珠子轉了轉,低頭啄了啄楚辭的手指,楚辭順勢摸了摸它柔軟的腦袋,從袖子裡摸出一條布條,系在了夜梟的腿上,幾顆丸子也出現在楚辭手上。

    夜梟又興奮的抖了抖腿,吃了丸子,翅膀一張,馬上就飛走了。

    楚辭望瞭望,這才轉身,由楚軒拉著,準備回去了。

    “誰?”楚辭和楚軒突然目光銳利的看向一個方向,一道黑影已經沖了過去。

    很快,扮作流民的暗衛,就捏著一個不停蹬腿,被捂住了嘴巴,神色驚慌的少年出來了。

    楚軒眯了眯眼,殺氣四溢。

    少年嚇得流淚,很快就哭花了一張臉,偏偏他發不出一點聲音,看起來又狼狽又可憐。

    “辭辭,怎麼處理他?他應該都看見了。”楚軒還是先問詢了一下楚辭的意見。

    少年聽到“處理”這兩個字,已經嚇得面無人色,一顆顆眼淚滾滾而出,他不停的搖頭,用哀求的目光看向楚辭。

    楚辭早就已經不是一味心軟善良的人了,“他都發現了什麼?”

    “主子,這小子本來就躲在那裡睡覺,似乎是知道你們會出去。”所以護衛們就沒有發現他,還是他自己洩露了秘密。

    “……”少年又使勁搖頭,顯然被嚇壞了。

    只是突然大家都神色一變,那暗衛伸手在少年脖子後面一按,少年就軟軟的倒了下來。

    而後他們迅速回到原位,躺了下來。

    幾個巡查的人舉著燈籠,沒有發現古怪,很快就離開了。

    楚辭心跳有些快,他這是驚嚇得。

    腰上多了一隻胳膊,牢牢的摟住他。

    “行了,鬆手。”楚辭拍拍腰間的手,低聲道,這樣一直被楚軒抱著,楚辭很不自在。

    楚軒卻捨不得鬆手,難得楚辭這麼乖順,他還想再多抱一會兒。

    “辭辭,我很想你。”脖頸間多了一顆毛茸茸的腦袋。

    楚辭覺得有些癢,推了他一把,“別亂來啊。”

    “就要亂來。”楚軒撒嬌。

    楚辭被楚軒弄得渾身發癢,抬起頭來,卻看見了楚軒那張醜漢臉,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因為要忍著不發出大的聲音,楚辭忍得十分辛苦,胸膛震動著,連帶著楚軒也跟著渾身發癢。

    他覺得身上著了火似的,突然之間熱得不得了。

    “你還笑,信不信我在這裡辦了你?”楚軒惡狠狠的威脅。

    楚辭自是半點不信,況且他也是一張慘不忍睹的臉,他就不信楚辭還下得去口。

    楚軒一眼就看出了楚辭的想法,氣得牙癢癢。

    楚辭笑得合不攏嘴,

    不過楚辭片刻以後就笑不出來了,楚軒幾乎是惡狠狠的一口咬住了他的唇,疼得楚辭嘶嘶一聲,差點給他又咬回去。

    大概又覺得自己不厚道,楚軒又放鬆了力道,在楚辭要將他一把推出去之前,含住楚辭的唇溫柔的舔了舔。

    這力道中含著許多小心翼翼和珍惜,楚辭怎麼可能感覺不到?

    他覺得自己可能被蠱惑了,在楚軒似乎試圖將舌尖伸進他的口腔時,竟然微微張了張口,讓他順利的觸碰到了目標。

    楚辭這些些微的裂縫,楚軒立刻就察覺到了,他幾乎不給楚辭反悔的機會,用一種要將楚辭吞進肚子的力道,惡狠狠的佔有了他的唇舌。

    楚辭只覺得眼前星光直冒,讓他頭暈目眩,目光也跟著迷糊了。

    躺在不遠處的護衛們暗暗叫苦,主子和皇帝也未免太大膽放縱了,簡直讓他們一顆小心肝都很是承受不住。

    雖然那是主子們的事情,但是好歹考慮一下他們的心情啊!

    楚軒動作越來越激烈,抱著楚辭的胳膊都發痛了,他等待這一天實在是太久了,久到他都快要絕望了。

    好在,好在他還是等到了。

 第139章 新年無責任番外【謹慎購買】

    這是很久很久以後的番外。

    楚辭一覺醒來,驀然發現周圍環境一變!

    逼仄的臥室,狹小的床鋪,還沒有關上的電腦,墨綠色的窗簾外閃著微光,他穿回來了?

    楚辭手忙腳亂爬起來,忍不住摸了一把腦袋,一頭軟趴趴的短毛,已經不是那頭被某個人衷愛,保養得極好的長髮了。

    花了五分鐘時間,楚辭終於接受了他穿回來的事實。

    扯了扯身上皺皺巴巴的睡衣,楚辭從單人床上坐起來,伸出一隻腳將拖鞋勾了回來。

    他穿回來了,只有他自己嗎?

    有些魂不守舍的走到窗邊,楚辭一把拉開了窗簾,刺眼的陽光一下子照射在楚辭臉上,讓他忍不住伸手擋了擋。

    眯著眼睛望著窗外,高樓林立,汽車來往,楚辭突然有些不習慣現代化的氣息了,他深吸了一口氣,若是真的回不去了,他得要好好重新熟悉這邊的生活才行。

    只是某個地方忽然感覺有些空蕩蕩的,楚辭有些不適應的皺了皺眉頭,抬手撫了撫心臟的位置。

    磕磕碰碰摸索到客廳,楚辭望著空蕩蕩的冰箱欲哭無淚,他哪裡還記得上一次他補充存貨是什麼時候?

    時間隔得太久,哪怕明明是自己的家,楚辭也覺得很是陌生了,他花了半個小時找到了錢包鑰匙,又花了半個小時勉勉強強換了一身衣服,楚辭覺得渾身都不對勁了。

    身上劣質的襯衫磨礪著皮膚,感覺糟糕透了,果然由奢入簡難。楚辭歎了一口氣,他得早點適應了才好。

    彆彆扭扭鎖好了門,楚辭剛剛將鑰匙揣進了兜裡,猛然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撲他的大腿。

    “嗚汪汪汪,嗷嗚汪汪汪!”

    楚辭低頭一看,一隻小狗正瘋狂的扒著他的腳,對著他又舔又叫,拼命搖著尾巴。他依稀記得,這種小狗好像是哈士奇幼犬來著。

    “汪汪汪!”小狗一雙水靈靈的眼睛死死盯著他,恨不得撲上去舔楚辭的臉似的。只是它個子太小了,站起來扒著楚辭的腿,都沒有楚辭的膝蓋高。

    “你哪裡來的?”楚辭被小狗過分的熱情弄得莫名其妙,只是他已經習慣總是有小動物對他很有好感,所以也沒有大驚小怪。

    “你迷路了嗎?”楚辭順手將小狗撈了起來,發現它脖子上有項圈,顯然是有主的。

    “汪汪汪!”小狗吐著舌頭,殷勤的搖著尾巴,只是那眼巴巴的小眼神兒,怎麼看怎麼可憐又悲憤。

    “你的主人是哪家的?我送你回去?”

    “汪汪汪汪汪汪!”小狗拼命的搖晃著腦袋,身上的毛都炸起來了。

    “你不願意?”

    “汪汪汪!”小狗拼命用小爪子去扒楚辭的手指,成功以後,含在口中啜了兩口,然後眯著眼睛,一臉的享受模樣。

    楚辭渾身一僵,忽然試探性的開口了,“楚軒?”

    小狗整個狗身就僵硬了,舌頭還吐在外面一半,只是它那驚恐的神色,顯然已經說明了什麼。

    楚辭:“……”

    皇帝陛下變成了一隻哈士奇幼崽怎麼辦?

    楚辭將哈士奇幼崽揣在了懷裡,溜達溜達晃悠去了超市,還在思考這個問題。

    小狗崽不會說話,心滿意足躺在了楚辭的懷裡,滿足得不得了以後,這才有心情看看周圍的環境。

    一開始只是覺得這裡的建築有些奇怪,等它注意到了滿地亂跑的“怪物”,打扮得“傷風敗俗”的行人,各種各樣五光十色,讓它眼花繚亂的東西,一張狗嘴差點都合不上了,口水都流了出來,粘濕了楚辭的袖子。

    楚辭見這狗崽子瞪圓了眼睛,一臉蠢樣,差點笑出了聲。

    “用不著大驚小怪的,我們這裡就是這樣的。”楚辭好笑道,“你想吃什麼?紅燒牛肉,還是泡椒酸菜?”

    “小狗不能吃泡面。”身邊突然有人低低笑了笑,一個相當熟悉的聲音就從身邊響起。

    楚辭和小狗一起僵了。

    楚辭木著一張臉轉過頭,果然看見了一張相當眼熟的臉。只是這臉上並沒有傻兮兮的笑容,身上也沒有華麗的龍袍,只是一身筆直的西裝,但是還是很帥。

    楚辭閃了閃神。

    “嗷嗚嗚!”楚辭懷裡的小狗突然哀嚎起來,發現楚辭看得愣住了,狗臉上滿是悲憤,對著那臉的主人豎起尾巴狂叫起來。

    “嘿嘿。”這人抬了抬手,做出求饒的樣子,對著楚辭有些尷尬道,“你的小狗好像不太喜歡我。”

    楚辭抱著小狗的手緊緊,乾巴巴道,“大概吧,哈哈。”

    楚辭心裡已經亂成了一團,眼前這人完全就是不認識他的模樣,只是長了這樣一張臉,讓楚辭簡直呼吸不暢。

    “那個。”這人不知怎麼的,居然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我也養了一隻哈奇士。”他伸手比劃了一下,“大概就這麼大一點,和你的差不多。仔細看看。”

    這人忽然湊近了楚辭的胳膊,摸著下巴打量了一下狗崽子,“我養的那只,和你這只長得還挺像的。”

    楚辭被熟悉的氣味逼得後退一步,繼續乾巴巴道,“是嗎?還真巧啊。”

    眼前這人勾了勾嘴角,突然貼近了楚辭,離得楚辭極近,“這樣看來,連項圈都長得很像啊,看。”他指著狗崽子的脖子,“連上面的字都是一樣的。”

    “汪!”小狗崽子抬起小嫩爪子,一把捂住了脖子上的項圈。

    楚辭乾笑兩聲,將小狗崽子不動聲色抱緊了,“那真是太巧了。”

    這人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指道,“看來我們真的是緣分不淺,怎麼樣,要不要一起去吃個飯?你的電話是多少?”

    楚辭胳膊上起了一層又一層的雞皮疙瘩 ,“那什麼,不用了吧。”

    “汪汪汪!”小狗崽子叫得更凶了。

    “你要不要讓它安靜一些?等會兒引來了工作人員就不好了。”

    楚辭一把捂住了小狗崽子的嘴巴。

    “呵。”這人又笑了。

    楚辭覺得耳朵裡頭麻麻的,這樣的聲音,通常是在某個時候聽得最多,楚辭明知道眼前這人應該不是,心裡頭還是有些異樣。

    “看來你們都不願意呢。”這人並沒有太遺憾的樣子,抽出一張名片,強硬的塞進了楚辭的手裡,“那麼,記得給我打電話哦。”

    他伸出拇指和食指,歪著頭比了一個打電話的動作,而後就淡淡笑著,看了一眼發怒的小狗崽子,轉身離開了。

    楚辭被燙著了一般扔了名片。

    “汪!”小狗崽子趁機撲到地上,將那張名片咬得稀巴爛,順便又踩了無數腳,直到它面目全非,這才心滿意足的圍著楚辭的腳轉了兩圈,眼巴巴的求抱。

    楚辭將兩塊面餅扔進了鍋裡,小狗崽子圍著他的腳邊打著轉,時不時偷偷舔一舔楚辭的腳,門鈴卻響了起來。

    “來了。” 楚辭擦了一把手上的水,走過去開門。

    “你好,我是你對面新來的鄰居。”一張熟悉至極的臉又出現在了門外。

    “汪汪汪!”小狗崽子豎起尾巴,齜牙咧嘴,差點跳起來。

    “還有,我養的小狗丟了,不知道這位鄰居,你有沒有看見?”男人依舊笑眯眯的,沒有半點不悅。

    楚辭:“……”

    作者有話要說:  QAQ,回家就木有更新啦,想了想,作者菌要勤奮!所以一邊看春晚搶紅包,一邊碼了點無責任番外,那什麼,咳咳咳,想看那什麼什麼的寶貝兒們可能要失望了,咳咳,這是作者菌一個突發奇想的現代番外,當樂子來看的喲 ,嘎嘎嘎,大家新年快樂,愛大家,╭(╯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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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著燈籠的夷人小兵嘀咕了幾句,一臉晦氣的往外走。

    他摸了摸肚子,一口唾沫吐在了橫在他腳底下的一個人身上。

 

    那個男人氣息微弱的哼了一聲,黑暗中,一雙帶著恨意的眸子死死瞪著他。

    夷人小兵自然看不清他的神色,不過卻依然能夠想像得出那人臉上的神色,不屑的冷哼了一聲。

    “發生什麼事了?”驀然,有人在小兵身後粗聲粗氣的問。

    夷人小兵嚇了一跳,手裡的燈籠差點甩出去,他的脊背彎曲下來,點頭哈腰道,“大人,只是幾個不長眼的,大晚上不睡覺在那裡鬧騰呢。”

    “是嗎?”男人眉頭微微皺了皺,心中卻始終還有幾分不安。

    “新來的人安排得怎麼樣了?”他輕易不過問這些小事,只是今天實在是心神難寧,於是便出來走一走。

    只是這漆黑簡陋的山洞裡,無數的曠工擠在一起,通風不好,還很潮濕,一股惡臭時時刻刻在他鼻前縈繞,讓他臉色難看。

    小兵張了張口,諂媚道,“大人放心,都在呢,沒誰敢多嘴,那些不老實的,通通都扔到雪山溝子裡去清醒清醒了,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老實了。”

    男人沉吟了一番,開口道,“別把人凍死了,現在人不好找,我們不能引起外頭的注意。”

    “是是是,大人放心。”小兵趕緊點頭。

    男人又在山洞裡走了幾步,一甩袖子 ,還是青著臉走出去了。

    等人一走,這小兵又是一口唾沫呸在了地上人身上,“真他娘的晦氣。”

    說完提著那燈光幽暗的燈籠,一搖一擺往另外一個山洞去了,步子還挺急切。

    遠遠的,小兵就聽見有女人的慘叫聲和痛哭聲,還有無數男人興奮的嘶吼聲。小兵腳步不停,十分的想靠近,只是想起他還有任務在身,這會兒心裡頭抓心撓肺的。

    最後,他還是按捺不住,悄悄靠了過去,反正他就只是去爽一把,再說了,巡邏的又不止他一個,那些個窩囊廢們,想必也翻不起什麼大花浪來。

    想到這裡,他心裡那點負擔全都沒有了,掛著滿臉興奮的笑容,迫不及待推門而入。

    ……

    楚辭就著一點幽暗的火光,靜靜的打量著手上地圖。

    這是他們窩在這礦坑兒裡頭三個晚上的成果,總算是趁著各種時間和機會將地圖弄了出來。

    楚軒舉著一個小小的火摺子,見楚辭的注意力完全在那塊破布上,半點眼神都沒有分給他,心中不滿,嘴巴撅得老高。

    可惜他再不高興,楚辭都沒有搭理他。自顧自生了一會兒悶氣,楚軒又變得信心滿滿起來。

    他心裡還惦記著前兩日那個銷魂噬骨的熱吻,本來還以為第二天再怎麼著他的和楚辭的關係也該有點變化了。哪裡知道,明明他們晚上都抱在一起睡覺了,楚辭第二日,只是淡定的舉起了工具,施施然就去挖坑了。

    簡直淡定過了頭!

    楚軒本來還擺了一個無比性感的姿勢,等著楚辭一顆芳心相許呢,當真沒想到,楚辭穿上褲子就不認人了,讓他一張臉黑了個透徹。

    這會兒楚軒還有些眼巴巴的,他當然是親了一回還想再來第二回,第三回,只是楚辭根本沒給他這個機會。

    楚辭看完了地圖,立馬感受到了一股子火辣辣的視線,太過灼熱了,能把他的衣服都給拔下來。

    只是楚辭只是神色如常的抖了抖手,將繪製了地圖的布疊整齊了,揣進了袖子裡頭。

    “看什麼看?” 楚辭眉頭一挑,沒個好氣兒。

    “看你。”楚軒立刻接嘴,見楚辭收好了東西,知道他不會再看了,心裡頭高興的很,立刻咂巴著嘴巴,伸手拉住了楚辭的袍子。

    只是楚辭這兩天一直在地底下鑽來鑽去,衣裳也沒得換,髒兮兮的不說,楚軒一個得意忘形高興過頭用了點力氣,就先聽見“嘶啦”一聲,他就將楚辭的袍子給撕了一塊下來。

    一瞬間,楚軒打了個哆嗦,覺得一股子寒氣兒從腳底下躥了起來。

    “辭,辭辭……”楚軒握著那塊破布,舌頭打了節,話也說不利索了。

    “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楚軒趕緊強調,手一松,趕緊將那塊破布一甩,只是又糊了某個無辜的少年一臉。

    楚辭嘴角一抽,見楚軒臉上那天都要塌下來的表情,頗有一些無語。他身上的衣服,看著是挺有年頭的,只是裡頭內有乾坤,不上手絕對感受不出來。

    真是不知道,楚軒得“激動”成什麼樣子,才能將它扯壞了。

    “行了行了。”楚辭故意拉長了一張臉,嚇得楚軒小心肝兒直顫,見楚軒臉都白了,楚辭才接著道,“一件衣服而已。”

    楚軒一顆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兒了,這會兒聽見楚辭不怪罪他了,立刻就笑開了花兒。

    楚辭暗自嘀咕了幾句,暗暗腹誹這小白眼兒狼當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只是還是有些忍不住動容,又有些哭笑不得,他有那麼可怕嗎?

    楚軒才不管楚辭心裡頭在想什麼呢,這會兒立馬樂呵呵的又湊上去,拼命在楚辭跟前搖尾巴。

    周圍的暗衛們齊齊翻了個白眼,這小皇帝真不是七八歲的奶娃娃?他們咋越看越不對勁兒呢?算了,這種事情自己知道就好,說出去了肯定落不到啥好。

    於是所有人相當有默契的個個抬頭望天,還真是看著看著就習慣了,果然傳說和現實的差距太大,他們壓力有點大。

    角落裡頭,被糊了塊破布的少年心慌意亂,手足無措的揭掉了臉上將他嚇了個半死的東西。

    哪知道還沒有摸清楚這到底是個啥玩意兒,就被人一把奪了過去。

    少年嚇得差點尖叫,可是他馬上想到這兩天他一旦想要發出什麼不對勁的聲音,或者幹出點兒什麼不對勁兒的事情,馬上就會落到他身上的,怎麼樣的遭遇,立刻屏住呼吸,硬生生將尖叫聲憋了回去。

    將這一口氣兒憋回了胸膛,少年的眼睛裡頭就含了一泡小眼淚,別提有多可憐了。

    楚軒喜滋滋的將楚辭的衣裳碎片寶貝似的揣進懷裡,這才賞了少年一個眼神。

    不過那也只是隨意一撇,看看他老不老實,馬上就準備離開了。

    “等等!”少年立刻出聲,他也沒敢驚動任何人,所以拼命壓低了聲音。

    楚軒根本沒有停下腳步,邁著歡快的小步子往楚辭身邊跑。

    “你……”少年急了,想也沒想就加大了一點聲音,剩下的話都沒來得及說出口,一個臭哄哄的東西就塞進了他的嘴裡。

    “嘔……”少年崩潰的趴在地上幹嘔不止,他當然知道這是啥玩意兒,塞他嘴裡的,可不就是他的臭襪子嗎?少年臉都綠了,扔了襪子,整個人差點崩潰了。

    “你想說什麼?”這時候,他面前多了一雙靴子。

    就著一丁點兒微弱的光,少年感動得淚流滿面。

    “辭辭。”楚軒有些不高興,“你搭理他做什麼?”

    “聽聽他想說什麼。”少年立刻慌了,好在楚辭及時說了一句話,讓他立刻就心安下來。

    “那麼,你想說什麼嗎?”楚辭蹲下來,聲音帶著點蠱惑,相當溫柔的問。

    楚軒差點沒把自己給酸死,辭辭怎麼能對個泥猴子那麼溫柔?他都沒有這樣對他說過話!

    “我,我……”少年這會兒反倒是又有點猶豫起來。

    楚軒立馬樂了,“辭辭,既然他不想說話,咱們也別逼他了,趕緊回去睡覺去吧。”

    楚辭還沒開口,少年嚇得直顫,“我說,我說。”

    少年那副哭喪著臉的模樣,簡直讓人好笑,偏偏又不能太傷害他的心,所以楚辭都忍得有點辛苦了。

    “那個。”少年小心翼翼看了楚辭一眼,“我知道你們在找什麼。”

    楚辭和楚軒對視一眼,目光中均有些凝重。

    “辭辭,這小破孩耍我們玩兒呢,別搭理他了,回去睡覺要緊一些。”楚軒滿不在乎道。

    楚辭竟然贊同的點點頭,“你說的對,是該睡覺了。”

    兩個人就勾肩搭背準備回去睡覺。

    “我……”少年急得要命,“我沒有騙你們,我是,我是真的知道你在在找什麼。”

    楚軒回過頭來,臉上有些嚴肅,“你一個小娃娃而已,怎麼可能知道我們在找什麼?”他語氣中滿滿的不信任,少年都要被他氣哭了。

    “我就是知道!我不但知道,我還有呢!”

    少年脫口而出,馬上就瞪大了眼睛,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他可是沒想到,自己竟然這樣就露餡兒了。

    “恩?”楚辭和楚軒同時目光灼灼的盯著他。

    “我,我什麼都沒有說,我,我什麼都沒有!”少年立刻改口,只是這會兒還是已經晚了。

    楚辭和楚軒一起回到他身邊。

    “我覺得,你應該還有話要說。”楚軒嘿嘿怪笑。

    少年哭喪著臉,終於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只是他這哭聲並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很快,隔著老遠,越來越多的哭聲連成了一片,被困在這裡的不少人都開始跟著他哭。

    少年:“……”

    ……

    “這邊……”堆積著無數大石頭的礦場中,少年靈巧的身影正在裡頭穿梭。

    “喂,你到底放哪兒了?”楚軒滿臉的不耐煩。若不是不想讓楚辭跟著他出來遭罪,又事關重大,楚軒也不會親自跟著這小孩兒來這一趟了。

    “我能把那麼重要的東西放在身上嗎?”少年撇撇嘴,靈活得像一隻猴子。

    只是他始終是沒辦法甩脫身後的人,就仿佛這幾天,不管他偷偷溜到哪裡,總會被悄無聲息逮回去一樣。

    又繞著石頭林子轉了幾圈,楚軒耐心告磬,心下不耐起來,“若是你想不起來東西到底在哪裡了,我有的是辦法讓你好好的想起來!”他刻意將“好好的”三個字加重了聲音,語氣裡頭的冷意實在是太明顯。

    少年身形一僵,整個人顯得十分沮喪。

    又走了半盞茶的時間,少年停在了一塊巨石面前。

    楚軒不停的催促。

    少年只得不情不願伸手在一條石頭縫裡去掏,很快,他就掏出一個包裹來。

    楚軒劈手就奪了去。

    少年氣得跳腳,最後還是無可奈何。

    楚軒獻寶一樣將東西給了楚辭。

    少年渾身打蔫兒,沒骨頭一樣軟在角落裡頭。

    楚辭慢吞吞將東西拆開了,只是最後他只得到了一件破破爛爛的外衫。

    楚辭抖了抖那件外衫,沒能再抖出什麼來,就將那外衫拿到自己跟前細看。很快,他就發現這外衫上似乎亂七八糟描著什麼東西。

    “這是什麼?”楚辭眯著眼睛打量那些亂七八糟的線條。

    躺在地上的少年唉聲歎氣。

    楚辭想了想,摸出了他們自己探索出來的地圖,舉到一起對比了一下。

    而後楚辭和楚軒對視一眼,兩個人都有些震撼。

    說實話,他們趁著夜裡,還是沒能將這個地方的情況打探得完全清楚,繪製的地圖也是有限的,沒想到這小娃娃竟然還有這麼齊全的東西。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楚辭和楚軒同時心中都有這個疑問。

    “我有過目不忘的本事。”角落裡傳出一個悶悶不樂的聲音,“說好了,東西給了你們,你們要負責將我安全送到家。”少年提醒了一句。

    “那是自然。”楚辭收好了地圖,看了一眼楚軒,“我們的承諾,只要你的東西值得,就滿足你的心願。這地圖自然不錯,協議沒有問題。”

    那只是值得?少年氣得七竅生煙,僅僅只是值得?知道他這幅地圖,是要多大的好運氣才能完成的嗎?要不是有個蠢貨在他面前看了地圖,他能畫出來嗎?這可是他的心血,他的心血!

    儘管少年的心都在滴血,還是咬著嘴唇不說話,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楚辭摸了摸鼻子,有點罪惡感,欺負小孩子什麼的,好像有些於心不忍。只是,這地圖實在是給他們省去了很大的力氣,楚辭覺得,不要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咳咳,自然,楚辭也不會再為難這小孩了,瞧瞧,那淚眼汪汪的樣子多可憐。

    楚軒眼見著楚辭變了神色,對少年越發的沒有好感了。

    他哼了哼,手上多了一個東西,隨手拋了幾下,“辭辭,你看,我剛剛撿到了一個有趣兒的東西,給你扔著玩兒。”

    說完他就拋給了楚辭,楚辭抬手接住了,是個模樣普普通通的木牌子,上面刻了幾朵梅花。

    翻來覆去看了看,楚辭並沒有看出什麼名堂來,“這上面的梅花刻得挺好看的。”楚辭就隨意誇了一句。

    哪裡曉得,本來根本沒往他們這邊看的少年突然一聲驚叫,胡亂在自己身上摸了幾把,整個人都傻了。

    他抬頭看向楚辭,悲憤的喊,“那是我的,還給我!”

    “你的?”楚辭也將木牌拋了拋,嚇得少年心驚膽顫,生怕他一個手滑將東西給摔了。

    “你說是你的就是你的嗎?怎麼證明?”楚軒得意一笑。

    少年整個人都傻了,“就是我的。”

    “我撿到了,就是我的。”楚軒挑眉。

    “我的,是我的,哇……你們欺負小孩子!”

    少年哇哇大哭起來。

    這下好了,不管是恐嚇還是軟聲細語的勸都沒用了,眼見著要吵醒其他人,楚軒一個手刀劈過去,少年就軟軟倒地。

    “哈哈,總算是安靜下來了。” 楚軒擦著額頭上的汗水,對著楚辭尷尬一笑。

    “撿到就是你的嗎?”楚辭白了楚軒一眼,將木牌子掛回了少年身上。

    “辭辭,我那是看他身份不明。”楚軒撅撅嘴,趕緊為自己開脫。

    楚辭哼了一聲。

    楚軒摸了摸鼻子,湊到楚辭跟前,“那小子身份不簡單。”

    楚辭恩了一聲,沒好氣道,“我就不知道了嗎?”

    楚軒碰了一鼻子灰,有些訕訕的。

    楚辭走到他們慣常休息的角落,坐了下去。

    楚軒還在那裡糾結。

    “還不趕緊過來?”楚辭遠遠喊了一句。

    “唉,我來了,來了!”楚軒立刻了顛顛的直奔楚辭,早就忘記自己還在糾結什麼了。

    第二日,所有人都被集中在了山谷之中。

    這可是之前從來沒有的事,所有被擄來的苦力心中都很忐忑。

    山谷中尚還有不少積雪,一些身形單薄的苦力已經開始瑟瑟發抖。

    楚辭的手心冰涼,他們低調的混在人群中,和周圍的人沒有什麼兩樣,並不惹眼。

    楚軒一直握著楚辭的手,這會兒心中焦急,將所有人罵了一個遍。害得辭辭吹風的人都該去死!

    楚辭壓住了楚軒的胳膊,“你給我老實點。”

    已經有人往他們這裡看了好幾眼了,楚軒若是動作太過出格,他們就該被發現了。

    楚軒被楚辭冰涼的手捏著,從脊背到腳心都打了個哆嗦,他小小的抽了一口氣,整個人都酸爽酸爽的。

    眼神有些發飄,被楚軒很好的遏制住了。他反手將楚辭的手摟住,頭也低垂著,變得低眉順眼起來。

    正好已經有人走到了他們跟前。

    “你們兩個,抬起頭來。”有人停在了他們跟前。

    楚辭和楚軒都哆嗦了一下,鵪鶉似的,縮得更厲害了。

    “你們兩個,沒聽見大人叫你們抬起頭來嗎?”見他們兩個沒有反應,這男人身後的跟班兒立刻就橫眉豎眼的大吼起來。

    他們兩個顫了顫,似乎更加害怕了。

    跟班兒見著兩個人嚇得魂飛魄散似的,眼見著大人的臉色已經不好,人立刻就急了,他一腳朝兩個人踹過去,沒想到卻一腳踩著了石子兒,直接摔了個四腳朝天。

    “哎喲!”跟班兒臉色一白,抱著腿哀嚎起來,他剛剛好像自己跌斷了腿。

    “蠢貨!”男人罵了一句。

    “大人,大人!”跟班兒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

    男人甩袖就走。

    “大人,您等等我啊!”跟班兒趕緊叫自己的跟班兒來扶他。

    走了一半,男人又轉頭回來了,差點將跟班兒撞翻。

    哎喲哎喲呼痛聲不覺於耳。

    男人置若罔聞,只站到那兩個人跟前,“把頭抬起來!”

    於是,他就看見了兩張實在是不堪入目的臉。

    一張臉又黑又醜,八字眉,吊角眼,一笑一口大黃牙,跟個病癆鬼似的,把他給噁心得。

    一張臉又粗又糙,下巴上一顆長了毛的肉痣,嘴巴快咧到耳根,一開口就往外頭噴口水,簡直醜得人神共憤。

    只見那醜漢子驚恐的將病癆鬼護在懷裡,“俺,俺知道俺的媳婦兒是最好看的,媳婦兒是俺一個人的,誰也別想跟俺搶!”

    這醜漢子抱著病癆鬼,偏偏還一口大言不慚的話,看看那病癆鬼的臉,再看看站在他們面前的,英武不凡的大人。

    “噗嗤……”終於有人忍不住笑了。

    醜漢子已經將病癆鬼抱得緊緊的,他戒備的盯著這位“大人”,一臉的不放心,還拼命將病癆鬼的臉往懷裡頭塞,生怕他被人給看上了似的。

    這位大人的臉已經黑成了碳,指節更是“哢嚓”作響,仿佛下一刻就要將這兩個人一腳踹飛。

    只是最後他只是重重的哼一聲,讓所有人大氣不敢出,這才踩著步子高傲的走了。

    男人回到一頂精緻的帳篷裡頭,坐在一張狼皮墊子上,重重的歎了一口氣。

    “大哥,你作什麼歎氣?”有人掀開帳篷,走了進來。

    “二弟。”男人無奈的又歎了一口氣。

    被喚作二弟的年輕人大大咧咧的坐在了男人身邊,“大哥,你在發什麼愁?”

    男人抿了抿嘴角,“二弟,大哥這心裡,始終有些不踏實。”

    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仿佛還有些心有餘悸。

    “大哥,你就別自己嚇唬自己了。”年輕人滿不在乎,“等我們徹底掌握了這座礦山,以後再不用看大王的臉色,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臉色了。”

    男人嘴角動了動,“這裡離大楚實在是太近了。”

    年輕人挑了挑眉,“大哥,這個你倒是多慮了,有大王在前頭替咱們將大楚的人拖住,誰也發現不了我們幹的事兒。”

    “戰事總是會停止的。”

    “等他們打完了,咱們這邊早就什麼都不怕了。”年輕人依舊不在乎,“等咱們用上了新的武器,還怕他們個什麼?”

    “你說的也對。”男人想像著往後,終於露出一個充滿野心的笑容。

    是夜。

    重重關卡的要塞外頭,悄無聲息的多了一群黑影。

    “滾!”一個巡邏的小兵,一腳踹開了擋住他路的苦力,“你們這些雜碎,就該老老實實的挖礦,還想吃什麼飯?吃什麼肉?你們就該啃石頭,吃泥巴,給你們糧食也是浪費,竟然還想要藥材,做夢!”

    “求求您了大爺。”苦力苦苦哀求,“我爹他,他病得很嚴重,求求大爺了,您行行好,給我們一點藥材吧!求您了!”

    苦力“砰砰砰”的磕著頭,直磕得腦袋鮮血直流。

    “病得要死了嗎?還不趕緊丟出去!”小兵後退幾步,一臉嫌惡。

    “大爺!”苦力終於絕望了。

    “哼。”小兵轉身就走,留下滿臉是血,絕望到極點的人。

    “你想救你爹嗎?”耳邊突然響起了聲音。

    “誰?”

    “你想不想救你爹和所有人?還有你的小翠?”

    “想!”回答不需要猶豫。

    “很好……”

    ……

    “嘩!”男人從床榻上翻身而起。

    他的額頭上全是汗水,厚厚的羊毛褥子都被他打濕了。

    “呼呼……”男人重重的喘息著,漸漸恢復了平靜。

    帳篷外安靜得十分可怕,這讓男人剛剛才回復平靜的心又開始劇烈跳動起來。

    “來人。”他喊道。

    周圍依舊安靜得可怕。

    “來人!”男人提高了聲音,帶著十足的不悅。

    可是依舊沒有人回應他。

    男人穿好了衣服,皺著眉頭往外走。

    他抬手掀開了帳篷的簾子,正好,有人正準備進來。

    “為什麼現在才來?”男人直接呵斥道。

    “呵,大人好大的威風。”一個帶著十足鄙夷的聲音就落入了耳中。

    “你是誰?”男人心中一驚,想也不想就去拔腰間的劍。

    “啪。”手背一陣劇烈的疼痛,劍柄脫手而出,飛得老遠。

    “撿不回來了。”男人自言自語道。

    ……

    “大將軍好慢!”楚辭身上裹著厚厚的狼皮子,腳底下踩著一個暖呼呼的腳背,別提有多愜意了。

    前提是,不去看衛紹源那張黑成了碳了臉。

    “陛下,您可當真是悠閒的很,竟然有功夫跑到邊界來玩耍,甚至還把自己玩到了敵營裡頭,還幫人家做苦力。”衛紹源咧了咧嘴角,露出一點意味不明的神色來。

    楚辭嘴角一抽,被揭了老底,老臉有點掛不住,“大將軍,寡人這也是為了給大楚做貢獻嘛。”楚辭冠冕堂皇。

    衛紹源嘴角直抽,“臣以為,陛下您乖乖待著,其實已經很好了。”

    楚軒正讓楚辭冰涼涼的腳丫子涼得直咧嘴,這會兒見到楚辭被衛紹源擠兌了,立馬不幹了。

    “愛卿,太上皇愛幹什麼幹什麼,朕都樂意讓他高興。”

    “皇上,您可當真是有孝心。”衛紹源冷冰冰道。

    有孝心!

    衛大將軍一句話,就把皇帝陛下打入了深淵。

    “朕樂意孝順太上皇,怎麼,愛卿,你有什麼不滿嗎?”楚軒齜牙咧嘴咆哮道。

    “臣不敢。”衛紹源冷靜的很。

    楚軒不淡定了,“愛卿,就憑你之前的說法,怎麼,你覺得朕孝順太上皇也是不對的嗎?”

    “臣不敢。”

    “你就是敢!”

    “臣不敢。”

    楚辭聽著這二人幼稚的爭鋒相對,無語的揉了揉眉心。

    “好了好了,適可而止啊。”楚辭不得不出聲打斷了他們。

    兩個人彼此對視一眼,直接扭開了頭。

    楚辭樂了。

    “衛將軍,這次帶來的人都能夠守口如瓶嗎?”楚辭問衛紹源。

    衛紹源沉默了一下,“臣這次帶的人都是心腹,而且人數也並不太多。”

    楚辭點點頭,“那就好。”

    衛紹源沒忍住,還是開口道,“陛下,那圖,都是真的嗎?”

    楚辭笑著點頭,“十有八九沒什麼錯。”

    衛紹源長籲了一口氣,“那太好了,臣這就帶著人先去將這裡的夷人清理了。”

    “那好,記住了。”楚辭嚴肅起來,“這裡還有許多平民,我大楚的子民有,夷族人也有,你……”楚辭降低了聲音,“那些人,小心些,別傷了他們。”

    衛紹源理所應當的點點頭,“臣明白。”不殃及平民,這是他們最基本的規矩。

    衛紹源一走,楚軒就委屈上了。

    “辭辭,我都受了傷,你到現在都沒有多看我一眼,你好過分。”他泫然欲泣的看著楚辭。

    楚辭給楚軒看出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搓搓手臂,腳底下那截熱乎乎的大腿被他用兩根腳趾頭狠狠一夾。

    “唉唉。”楚軒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辭辭,好疼!”

    “你差不多得了啊。”楚辭警告,“再裝,再裝我就收拾你!”

    楚軒見楚辭認真的很,顯然不是在開玩笑,屁股要開花了,這才老實下來。

    只是他還委屈的很,一張臉拉得老長。

    也虧得楚辭實在是受不了那個亂七八糟,勒令楚軒也把臉洗洗乾淨,否則楚軒頂著一張慘不忍睹的臉在他面前膩歪,他的小心肝兒會受不了的。

    將這個礦區的事情全權交給了衛大將軍,楚辭心滿意足的歇息了兩天,就偷偷摸摸卷了小包袱往外跑了。

    梅廿理所當然被楚辭拖在了身邊。

    “你們不是說好了要送我回家嗎?”梅廿崩潰著一張小臉,滿臉的難以置信。

    “乖。”楚辭揉著小娃娃十分有手感,哪怕挺長時間吃不好,睡不好,依舊手感極好的頭髮,“沒說不送你回去啊。”

    “我們現在去哪兒?”梅廿被橫放在馬背上,心裡將楚辭和楚軒罵了個祖宗十八代。

    “現在啊,先去和一波人匯合。”

    “可是我想回家!”梅廿堅持。

    “可是我們現在不往你家的方向走啊。”楚辭一臉無辜。

    “你們!”梅廿氣得漲紅了臉。

    “乖啊,會送你回去的。”至於是三天以後,還是三個月,三年,那就由不得他咯。

    “我自己回去好了!”梅廿都快要急哭了。

    “這怎麼行,當初可是說好了的。”楚辭很堅持。開玩笑,梅廿可不是大楚的人,要是他隨便對其他人提起了這個礦,那他們以後就別想安生了。

    “你們怎麼能這樣?”梅廿大哭。

    “乖,就是這樣哈。”楚軒在旁邊直樂。不就是騙騙小男孩嗎?他其實也是會的。

    “哪樣?”梅廿不依不饒。

    楚軒黑了一張臉,“小娃娃還小,等你長大了再說。”

    “可是我想回家啊!”

    “等你長大了就能回家了。”

    “那得等到什麼時候啊?”梅廿差點被嚇死,“我今年才十歲啊!你們不能欺負小孩子啊!”

    “十歲已經不小了,想當年我在十歲的時候都已經……”

    “已經什麼?”梅廿好奇。

    楚軒硬生生將後面的話憋了回去,他十歲就登基了,可惜這話他哪裡敢說?

    偷偷瞄了一眼楚辭,發現他沒有注意這邊,楚軒拍拍胸口,心有餘悸的松了一口氣。

    作者有話要說:  咩哈哈哈,窩胡漢三又回來鳥!!寶貝兒們玩得開心麼?otz,作者菌浪了這麼長時間,終於滾回來碼字了quq,麼麼噠,要用熱情的態度直到完結!握拳,望天!otz,~\(≧▽≦)/~

 第141章

    “小孩子家家的,沒事不要管那麼多。”楚軒眼紅的盯著梅廿的腦袋。

    這娃洗洗乾淨以後,當真是白白淨淨的,可招人稀罕了。怪不得楚辭摸他摸得那麼開心。

    “你想幹什麼?”梅廿戒備的瞪著楚軒。

    可惜只憑他的小身板兒,楚軒是想對他做什麼,就能對他做什麼。那罪惡之手沒有忍住,一把將梅廿的腦袋揉得雞窩一樣。

    梅廿被揉得吱哇亂叫,又可憐又心酸。

    楚辭悄悄離那兩個小屁孩遠了些,他真的不想說認識他們。

    一行人鬧得沒個正形,很快,他們就回到了當初進入草原的地方。

    楚辭回頭看著一望無際的草原,忍不住歎了一口氣。他可能是沒有機會再回來這裡了,不過,若是以後想出來散心,這裡也是不錯的去處。

    最終,他們還是回到了當初歇腳的縣城。

    一進城,不用人通知,馬上就有人氣勢洶洶的找上門來了。

    “你知道嗎?”沈瑾幽幽的看著楚辭,他茶也不喝,就那麼端在手上,帶刀子的目光一下又一下往楚辭身上戳。

    “我差點找完五舅舅,又要去找你了。”沈瑾只是淡淡的陳述了一個事實,卻讓楚辭恨不得將腦袋都低進褲襠裡頭。

    實在是太慚愧了。

    楚辭默默擦了一把汗,他這是心虛的。

    沈瑾說完這個,就閉上了嘴巴,可惜偏偏他的動作明明顯得那麼漫不經心,卻帶著十足的壓迫性,楚辭被他看得差點都要抱著他的大腿認錯了。

    一直站在邊兒上乾著急的楚軒坐不住了,他哪裡能夠忍受楚辭當著他的面兒被欺負?

    “不知道沈公子有沒有找到人?”嘴裡一邊說著,一邊朝楚辭靠近。

    很快,他就將楚辭擋在了自己的身後。

    沈瑾的臉有點掛不住了。

    他這個表情立刻就暴露了所有結果,很明顯,他也是無功而返了。

    “看來沈公子的收穫也不是很大啊。”楚軒一樂,隨即就脫口而出。

    只是他這一句話,非但沒有報了之前的仇,反而惹來了兩個人的怒目而視。

    “皇上,您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怎麼,我們沒有找到人,就讓皇上這麼開心嗎?”

    “是啊,皇上,你開心過頭了吧。”楚辭同樣木著臉道。

    楚軒差點溜到桌子底下去,見楚辭正嫌棄的瞪著他,心肝兒碎成了一片一片的。

    “辭辭!”楚軒那叫一個委屈啊,得了,非得沒有得了好,反倒是惹了一身的騷,他容易麼?

    幾個人都歎了一口氣。

    好半晌,沈瑾終於歎息著道,“已經完全沒有五舅舅的消息了。”他這話說得十分惆悵,楚辭都可以想像他的心裡有多糾結。

    好不容易得來的消息,現在已經完全沒有了用處,費了那麼大的勁兒,落得這樣一個結果,由不得不讓人洩氣。

    “現在怎麼辦?”楚辭也沒轍,只能攤手問。

    沈瑾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艱難道,“舅舅既然不想讓人知道他的行蹤,那我們就是花再多的時間和力氣都是沒有用的。”

    “那你還來找我們幫忙?”楚軒聽到這個,老大的不開心了,明知道找不到,還折騰來折騰去的,到底是想要幹嘛?

    “閉嘴。”楚辭白了楚軒一眼。

    楚軒老大不樂意的閉嘴了。

    沈瑾沉默著,最後還是開口了,“抱歉,我只是不想放棄,還想試上一試罷了。給你們添麻煩了,真是抱歉。”

    “表兄,這件事兒怎麼能怪你呢?這也是人之常情嘛。”楚辭出言安慰,又甩了楚軒一個白眼。

    楚軒縮了縮脖子,老老實實閉嘴不言了。其實他早就已經好奇的很,只是沒有人告訴他實情,自然也沒有人給他解惑。

    不過楚軒相信,楚辭最後還是會告訴他的,所以現在遭了白眼,他也不是很著急。

    眼見著楚辭咳嗽了幾聲,楚軒緊張得要命,飛快的跑出去找廚房熬湯藥去了,簡直比太醫的手腳都要麻利。

    沈瑾看著楚軒的背影,神色有點複雜。

    “你們兩個,莫非已經……”他有點欲言又止,神色有點糾結。

    楚辭的嘴角微微翹起,“目前就這樣吧,表兄,你不必擔心我們。”

    沈瑾呼了一口氣,嘴角繃成了一個弧度,“果然,我還是不喜歡楚家人。”

    楚辭一愣,“表兄,也許……”

    “行了行了。”沈瑾不耐的打斷了楚辭的話,“我不想管你們之間的事情,但是,我還是希望,你們兩個最好不要出什麼問題,就算出了問題,也別讓沈家人知道。”

    楚辭:“……”

    總覺得沈瑾的話怪怪的,楚辭忍不住去瞧沈瑾的臉色。他的臉很白,嘴唇也很白,這會兒眼神不善,見楚辭看過來了,又給楚辭狠狠瞪了回去。

    楚辭尷尬的摸了摸鼻子。

    沈瑾將目光從那張有些熟悉的臉上移開了去,落在了窗外光禿禿的樹幹上。

    兩人都沒有開口,房間裡頭自然就沉默了。

    “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還是楚辭打破了僵局。

    沈瑾目光有些茫然,他像個完全不知道該往何處去的旅人,只覺得前頭一片晦澀。他迷茫了。

    “也許,我會回小南山吧。”沈瑾說出了這話,整個人都顯得輕鬆了很多。

    “你要回去了?”楚辭一驚。

    沈瑾撇了他一眼,“既然尋不到人,自然就要回去了。”

    楚辭可是知道沈瑾尋人的勢頭有多麼的強烈,這會兒見他說出了放棄的話,一時間有點難以接受。

    “以後都不出來了?”楚辭多嘴問了一句。

    “以後,大概會好好教導沈家的後輩,偶爾無聊了,就出來走一走,到各個國家遊覽一番吧。”他低頭笑了,“我始終覺得舅舅還活在這世上,而且他是去遊山玩水去了,過得不知道有多逍遙自在。”

    楚辭只得陪著他點頭,當然,他哪裡又知道他這個身體的父親到底是死是活呢。

    “回去也好。”楚辭只能含含糊糊道。

    “恩。”沈瑾點頭。

    楚軒溜達回來的時候,沈瑾已經不見了人影,只留下楚辭在那裡若有所思。

    “沈公子呢?”楚軒將藥碗擱在了桌上,湊到了楚辭跟前。

    “走了。”

    “走了?”楚軒驚得一顆小心肝兒亂顫,“他真的就這麼走了?”

    楚辭慢吞吞端起藥碗,要往自己的肚子裡頭灌,他怪異的看了楚軒一眼,心想這傢伙不是很討厭沈瑾嗎?這會兒倒是捨不得了?

    “怎麼,不舍了?”楚辭沒給楚軒獻殷勤,親手喂藥的機會,咕咕就喝進了肚子。

    楚軒瞧著那空碗有些遺憾,琢磨著下回要不要將藥汁兒熬得苦一點。只是苦藥汁兒熬給了楚辭,他心疼的還是楚辭,最後還是他自己倒楣。

    “想什麼呢這麼入神?”楚辭擱下藥碗,踢了楚軒一腳。

    楚軒趁機將那只給腳給撈進了懷裡頭,嘿嘿壞笑,“辭辭,你這可是自己送上門的。”

    楚辭拔了幾下沒有拔動,這會兒嘴角就開始抽搐了,“我發現你這傢伙的臉皮越來越厚了。”

    “謝謝誇獎。”楚辭的話,楚軒樂呵呵的收下了。

    楚辭揉了揉額頭,他覺得,他是不是太給這傢伙好臉色了,所以讓這傢伙得意忘形過頭了。

    楚辭是不知道他對楚軒到底是不是有些太過放縱了,反正沈瑾一走,楚軒也待不住了。

    他離開軍營這麼些天,底下都快要壓不住了,實在是沒有辦法再繼續任性下去。

    軍營裡頭的人都不知道,他們的皇帝陛下居然悄無聲息的就跑出去了那麼久,還以為在帳篷裡邊兒兢兢業業的,就是皇帝本人呢。

    ……

    “陛下,您能不能表現得再正常些。”芍藥翻了個白眼,語氣有些無奈。

    “芍藥姑姑,陛,陛下他到底什麼時候回來啊!”那穿了皇帝的衣裳,扮成皇帝的小太監腿都要嚇軟了,這些日子,他天天翹首以盼皇帝能夠早點回來,夜裡就沒有睡好過。

    “快了吧。”芍藥有些漫不經心。

    “姑姑,姑奶奶誒。”小太監臉都白了,“您,您真不知道嗎?”他實在是快要撐不下去了。

    “陛下,您是一國之軍,可不能像現在這般沒出息的樣子。”芍藥提高了聲音。

    “芍藥姑……”

    芍藥一個淩厲的眼神過去,小太監就不敢啃聲了。

    “皇上,王大人求見。”有侍衛進了帳篷來通稟。

    “又是王大人!”小太監開始打哆嗦。

    事實上,他能榮幸被選為楚軒的替身,完全就是因為他有一個別人都不會的技巧,那就是口技。

    這小太監的學什麼聲音都能學得惟妙惟肖。

    “請王大人到隔壁書房稍等一會兒,朕收拾一下就過來。”小太監滿臉的冷汗,嘴裡發出的卻是十分鎮定,並且冷冷淡淡的,楚軒的聲音。

    “姑姑!”小太監額頭上的汗珠大顆大顆往下掉,“怎麼辦?王大人該不是懷疑我們了吧?”

    “還等什麼?老夫見見陛下,難道都不可以嗎?”外頭有人吵吵嚷嚷。

    “陛下,陛下,老夫有要事求見啊!”似乎有人想要硬闖,結果被外頭的護衛給攔住了。

    “芍藥姑姑!”小太監急得團團轉。

    這王大人自從皇帝走後找了一回人商量了一點事情,好像發現了什麼,結果三天兩頭就往將營跑,點明了要面見皇帝,搞得他們苦不堪言。

    一回兩回還好,給糊弄過去了,如今這人是越來越不好打發了。

    芍藥的臉色也並不太好看,這會兒有些發白。

    “你坐在這裡,快點將妝容上好。”芍藥嫌棄的看了一眼滿頭是汗的小太監,“別讓人瞧出破綻了。”

    她說完,就轉身往外頭走去。

    營帳外頭的氣氛可是相當不好的,芍藥出去的時候,護衛們幾乎都要和王大人帶來的人拔刀相見了。

    “住手!”芍藥怒呵一聲,“王大人,您這是什麼意思?強闖將營,大人好大的膽子。”

    王大人見到芍藥,眼中閃過一絲忌憚,小皇帝帶在身邊的,唯一的貼身侍女,地位那是相當的尊貴。

    但是他也只是一瞬間的忌憚而已,而後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不正經,“芍藥姑姑,您這是生的什麼氣兒?您可是誤會老夫了。”

    “現在這種情況,王大人沒什麼想說的嗎?”芍藥寸步不讓。

    “老夫只是想見見陛下而已。”

    “王大人,想必您也知道,前段時間陛下病了,現在需要好好修養,您這樣打擾陛下休息,難道就是應該的嗎?”芍藥的身上散發出一股壓迫性的氣息,“再說了,陛下都已經答應了要見您了,可是您還是這樣一副神態,您到底是想要做什麼?”

    王大人呵呵一笑,“既然如此,老夫便等著吧,希望陛下能夠快些。”他看了一眼芍藥,眼中閃過一絲殺氣,連帶著對著那些絲毫不給他面子的護衛們也很是不善。

    好容易忍到衛家那毛頭小子被外派了,在軍營裡頭還要聽另外一個毛頭小子的話,王安覺得心裡頭一把火在燒似的。

    他在軍中多年,自認為再沒有比他更有資格,有資歷的人了,可是皇帝卻偏偏青睞于衛家的小子。

    這次出征的將帥不是他,他只是個從軍,這讓王安簡直沒臉。

    他對著芍藥重重的哼了一聲,一甩袍子,沉著臉就往隔壁的帳篷進去了。

    等一下也好,他倒是要看看,小皇帝還想耍什麼花招。

    “芍藥姑姑!”小太監臉上完全失去了血色,他在裡面將外頭的話聽了個正著,王大人明顯是來者不善啊,而且他一定是發現了什麼,所以才敢這麼肆無忌憚。

    “現在衛將軍也不在營中,王大人鎮守邊關多年,身邊親信怕是也不少的,若是他要發難,咱們該怎麼辦?”

    小太監完全失去了鎮定。

    他就是個太監啊,若是被王大人找到機會要驗一驗,立刻就能夠露餡兒了。

    “別慌!”芍藥看了一眼小太監,他眉眼和皇帝有幾分相似,又能模仿皇帝說話,只要小心一些不讓人近了身,應當還是不礙事的。

    小太監擦了一把汗,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就在他白著臉,仿佛下一秒就要慷慨赴死的時候,芍藥忽然聽見了幾聲鳥叫。

    “等等!”芍藥眼睛一亮,一直以來的擔憂全部都消失了,“你不用去了。”

    “啊?”小太監愣住了,差點被身上重重的鎧甲壓彎了脊樑。

    “王大人,不知您大早上的來找朕,所謂何事?”帳簾被推開了。

    王大人轉身一看,就見到臉色有些憔悴的小皇帝。

    他果然是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樣,就算強打精神,還是顯得有些無力。

    芍藥跟在皇帝身後進來,扶住了他的胳膊,又送上了藥碗。

    “王大人,陛下連藥都沒有來得及喝,就先來見您了,希望您能體恤陛下一些。”芍藥說得輕描淡寫,但是誰都能聽出她語氣中的不滿。

    王大人原本篤定不以的神色突然僵住了。

    “參見陛下。”他立刻行禮。

    “大人免禮,咳咳咳……”小皇帝捂住嘴唇咳嗽了幾聲。

    “陛下!”芍藥擔憂的大喊。

    “王大人的事情比較重要,朕無礙。”

    王大人的臉色更加不好了。

 第142章 (正文完)

    這會兒氣氛實在是尷尬的很,王大人瞅著楚軒,心裡著急,還鬱悶的很。明明他前些天偷偷瞧見的人好像不是這個,不對,只是好像而已,他也不能確定。

    想到這裡,王大人有些不淡定了。

    楚軒輕輕咳了一聲,示意他人還在這裡,別走神兒。他心裡也有些惱火,他本來還不想這麼快回來,闖一闖辭辭溫暖的被窩多好來著,現在全都泡了湯。

    想到這裡,他面上的神色越發的不善。

    王大人的額上就出了幾顆汗珠。

    他資歷雖然老,但是比他年紀小的都踩到他頭上去了,不是他功勞小,卻是因為他脾氣不太好,說白了,就是有點討人嫌。要不然,憑他的資歷,也不止在現在這個位置。

    芍藥聽見楚軒的咳嗽聲,立刻會意,臉色大變,“陛下,陛下您沒事吧?奴婢都說了您要多休息。”

    王大人臉上漲成了豬肝色。

    他不動聲色的打量楚軒,目光中帶著十足十的審視之色,可惜他依舊什麼也沒有看出來,反而被楚軒回望過去的一眼看得背後直冒冷汗。

    “陛,陛下,臣本來是想同陛下商量一下下個月軍餉的事兒,聽,聽說戶部那邊有些吃力,下個月的軍餉怕是有些吃緊。”王大人腦筋急轉,硬是想了個理由出來。

    芍藥眼珠子一瞪,“大人,軍餉這件事,不是已經交給衛將軍負責了嗎?”她雖然幹著伺候人的活,一些早就已經人盡皆知的事情,還是很清楚的。

    王大人額上的汗珠更多。

    “這個,這個……”他呐呐無言。

    沒過一段時間,被王大人聚集在帳篷外的手下們就看見他們大人臉色難看的出來了。

    一群人莫名其妙,一頭霧水。

    本來大人聚集他們的時候,話就說得十分含蓄,似乎暗示了有什麼大事要發生,要他們抓緊機會啥的。

    於是他們這群人個個摩拳擦掌,等著要撈取天大的功勞。

    現在看他們大人的臉色,似乎事情不太妙啊。

    這群遭了親衛隊無數白眼的漢子們都懵了。大人,這是咋了,給個准話啊!

    他們大人只默默一句“散了吧。”人就已經風一般的消失了。漢子們個個心中無語凝噎,他們的營衛長黑著臉一句“杵在這裡幹嘛?要造反嗎?”

    頓時,一群漢子就嚇得屁滾尿流,個個溜得飛快。他們哪敢承認這個?不想要命了嗎?於是個個將王大人在心裡翻來覆去的臭駡。

    楚軒打發走了人,面上的病容立刻一去,變得有些愁眉苦臉起來。

    他用手托著下巴,一臉的掙扎之色,時不時還嘿嘿傻笑出聲,嚇得他身邊的親衛們個個面有菜色,以為皇帝陛下腦子是不是生了什麼病。

    芍藥心裡大概有點了譜,默默的送上了些吃食,就帶著其他人出去了,將空間單獨留給了楚軒。

    這個樣子的皇帝陛下,還是少讓人看見得好。

    就在楚軒幻想著美好的未來的時候,楚辭卻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大難題。

    楚辭此時正面無表情的坐在床沿上,他還穿著一身裡衣,頭髮也沒有打理,下巴上還有點亂七八糟的胡茬,整個人顯得有些頹廢。

    任誰一覺醒來看見個長得和他特像的人,都會嚇一跳吧?

    現在楚辭就遇到了這個問題。

    眼前這個在他的房間裡頭若無其事的喝茶吃點心的人,讓楚辭想忽視都不容易。

    他是真的沒有想到,沈瑾找了這麼多年的人,竟然會光明正大的出現在這裡,而且還,這麼悠閒。

    悠閒過頭了!

    楚辭齜了齜牙,覺得有些牙酸。

    沈瑾前腳才走,後腳這個人就出現了!這個在世人眼中已經死了二十幾年的人,真的又出現了!

    就算楚辭和他一句話都還沒有說,單單看他一張臉,已經可以確定了什麼了。

    他們的臉,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沒誰會懷疑他們之間的關係。

    楚辭心裡頭翻騰起了驚濤駭浪,只是他依舊還是那副兩眼無神的呆滯臉,顯得有些蠢萌。

    “你怎麼一點都不驚訝。”面上也是一派淡然的人還是忍不住率先開了口。

    他都已經在這裡坐了半個時辰了,一壺茶喝到都涼了,床上的人還是沒給他一個想像過的任何反應,此時他也有些忍不住了。

    “你想我給你什麼反應。”楚辭慢吞吞開口。

    沈五爺:“……”

    沈五有些糾結,這孩子,好像真的和他想像的不一樣,一點都不可愛。

    “你就不想和我說些什麼?”

    楚辭翻了個白眼,“我們年齡差距太大,不合適。”

    沈五當即也是一個白眼。

    隨即他就樂了,“你這孩子,當真是有趣的緊。”

    “這位大叔,您也是有趣的很。”

    沈五爺:“……”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誰也不服誰,最後都哼了一聲,轉開了腦袋。

    沈五爺是不知道說什麼,他心裡頭還是有些緊張的,眼前這孩子畢竟是他兒子,而且看起來還蠻有趣的。

    只是他也心裡頭髮虛,面對他兒子,他除了心虛還是心虛。他可從來沒有養過這個兒子,甚至這麼多年了,連個面兒都沒有露過一次。

    這一次,要不是他不小心露了行蹤,沈瑾鬧出的動靜又太大,他還是不太想出來的。

    不過雖然被人逼著過來了,除開一開始的不情願,沈五爺瞧見自己兒子,心裡頭還是有些波浪的。

    楚辭則是有些鬱悶,哪怕他注意到眼前這個不怎麼顯年紀的老男人偷偷拿眼巴巴的眼神兒瞧他,楚辭也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

    這個人不是他的父親,一直盼望父親的人早就已經不在了。

    楚辭心裡頭有些冷淡,太遲了,這個人出現得太遲了。

    大概是察覺到了楚辭的冷漠,沈五爺終於有點著急了。

    他之前還一直端著架子,可是這會兒見楚辭根本沒有要認他的意思,就算之前他自己也是這麼想的,這會兒是他自己被嫌棄,那又是另一種情況了。

    “你,那個,你……”沈五爺結結巴巴的想要說什麼,楚辭沒有接話,他就說不下去了。

    於是,一對二十幾年沒有見過面的父子就這麼相對沉默了。

    楚辭低垂著眼睛,無聊的打了一個哈欠。

    他有些心不在焉,和沈五爺僵持了許久,沈五爺有茶水點心墊底,他可是什麼都沒有吃,肚子也有點餓了。

    一直守在隔壁的影一也沒有反應,楚辭忍不住想,該不是影一已經被這個人套了麻袋扔在哪個角落了吧?

    希望影一身體還健康。

    “那個,我看你隔壁那暗衛還不錯。”沈五爺見楚辭瞄了幾眼隔壁的方向,馬上找到了話題,“我們把他弄暈,還費了挺大的力氣呢,哈哈哈……”

    沈五爺笑著笑著就合上了嘴巴,因為楚辭沒有給他一點反應,涼涼的目光讓他有些滲得慌。

    “你……”此時的沈五爺再無之前的目中無人和高傲了,有些喪氣的樣子。

    楚辭又打了一個哈欠。

    沈五爺憋了半天,見楚辭還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樣子,終於來了氣。

    “我說,你能不能多給我點反應?我好歹是你爹成不?”

    楚辭掀開眼皮兒看了他一眼,漫不經心道,“啊,我爹不是已經躺在了皇陵嗎?”

    沈五爺憋紅了一張臉,眉毛都翹起來了,他指著楚辭,老半天沒有憋出一句話。

    “您老還是悠著點吧,年紀大了,生不得太大的氣。”

    沈五爺給楚辭氣了個半死。

    楚辭偷偷瞄了一眼,心裡還覺得挺解氣的。

    二十幾年都沒有出現過的人,現在跑出來,還想他給什麼好臉色?

    只是楚辭心中還有些疑惑,既然已經二十幾年沒有出現了,現在還跑出來幹什麼?上輩子到楚辭死,這個人都沒有冒出頭過,這一回,居然又自己跑出來了,讓楚辭忍不住往各種奇怪的方向想。

    就在楚辭胡思亂想的時候,沈五爺身邊悄無聲息的又多了一個人。

    楚辭嚇了一跳,眼皮子忍不住抽了抽,怎麼一個兩個的,都神出鬼沒的。

    新來的這個男人留著一把鬍鬚,面上笑眯眯的,看起來人還挺和藹的。

    沈五爺見了這個男人,馬上就沒了骨頭似的,整個人軟綿綿的掛在男人胳膊上,把楚辭看了一個目瞪口呆。

    “林林,怎麼辦,這個臭小子好冷淡,他根本就不想搭理我,我們也不要搭理他了好不好?”沈五爺捏著嗓子,嬌聲嬌氣的問那個被他稱為“林林”的男人。

    楚辭和那個男人面上一起抽了抽。

    “宵,別胡鬧了。”大概那個男人很瞭解沈五爺的脾氣,這會兒雖然嘴角抽得厲害,還是溫聲細語的哄人。

    “好吧,我聽林林的。”沈五爺笑嘻嘻的。

    一把年紀了,還學人家小孩子撒嬌。

    楚辭實在是不想再看那張和他過分相似的臉做出那樣的表情了,他將目光移到後來的男人身上。

    那個男人也在打量楚辭,面上還帶著點感慨之色。

    “宵,你看,這孩子和你年輕的時候長得真像。”

    楚辭被那雙帶著慈愛之色的眼神看得很不自在。

    “討厭,他只是像我年輕的時候,你是在嫌棄現在的我老了嗎?林林,你真討厭!”沈五爺不依了。

    楚辭和那個男人一起無語凝噎。

    “咳咳。”男人咳嗽了一聲,小聲對沈五爺道,“這是在孩子面前呢。”

    沈五爺還是不依。

    楚辭木著一張臉,突然跑出來一個爹就算了,現在還多了一個一口一個叫他“孩子”的男人,楚辭的心情實在是複雜的很。

    “那個。”眼見著這兩個人越來越有旁若無人的趨勢了,楚辭趕緊插嘴道,“想要打情罵俏能不能去外邊兒?我還想再睡一個回籠覺。”

    沈五爺:“……”

    男人:“……”

    “抱歉。”還是那個男人先開口了,面上的神色也很誠懇,“是我們不對。”

    沈五爺還想說什麼,被男人一個眼神制止了,有些不情不願的。

    楚辭翻了個白眼。

    男人繼續道,“雖然突然出現打擾到你很抱歉,但是我還是覺得,宵有責任出來見你一面。”

    楚辭抿了抿嘴角,“我覺得,你們還是去見見沈瑾比較好。”

    沈五爺和男人一起沉默了。

    “他找了你很多年,一直沒有放棄,你們就忍心只站在一邊看他這麼毫無頭緒的奔走尋找?”

    楚辭說到這裡,也有點生氣了。

    另外兩個老男人就乖乖的承受著楚辭的怒火。

    楚辭挺替沈瑾不值的,在他像一隻無頭蒼蠅一樣東奔西跑的時候,很可能這兩個男人就在一邊兒眼睜睜的看著。

    這得多狠的心腸啊。

    沈五爺恢復了正常的神色,他有些難以啟齒之色,還是很鎮定道,“小瑾是個傻孩子,是我們對不起他。”

 

    楚辭又牙酸了一下。

    “不是我們不想去見他,實在是我們不能去見他。”男人替沈五爺辯解了,“我們現在來見你,已經冒了很大的風險了,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我們怕是又得不等安寧一陣子。”

    “你們還要走?”楚辭有些納悶兒,“難道你們有什麼仇家,這麼多年了,還追著你們不放?”楚辭唯一能夠想到的只有這個了。

    沈五爺罕見的不啃聲了,很不自在的樣子,哼哼唧唧道,“你也可以這麼認為。”

    “有這麼誇張?”楚辭有些懷疑,“仇家厲害到讓你們連沈家也不敢回了?”

    沈五爺胡亂點了點頭,抹了一把臉,“你不要猜了,這些事情,你們還是不知道得好。”

    楚辭把一肚子的疑問憋回了肚子裡。

    “對了。”沈五爺突然嚴肅了一張臉,“我知道你和楚軒那小子關係不一般,你是我兒子,我還是要提醒你一下,楚家人都是瘋子,你最好小心一些,別陷進去太深。”

    楚辭:“……”

    大概楚辭的表情太過糾結,沈五爺終於覺得自己扳回了一局,有些得意,“我知道的事情多著呢。”

    楚辭木著一張臉,簡直想用鞋底抽在那一張嘚瑟得要死的臉上。

    男人拉住了沈五爺,一臉無奈,他轉向楚辭,“孩子,你要記住,楚家人輕易招惹不得。若是楚軒那小子對你不是真心,你儘管來找我們,我們會幫你的。”

    楚辭心說你們自身都難保了,幫他?怎麼幫?

    “但是……”男人比沈瑾更加嚴肅,他目光銳利,似乎能夠穿透楚辭的胸膛,到達楚辭的內心,“若是你不是真心,就不要給人希望,也不要試圖玩弄別人的真心。”

    楚辭艱難的咽了一口唾沫,艱澀道,“我知道了。”

    聽到楚辭這麼說,兩個老男人都松了一口氣,氣氛重新變得愉快起來了。

    只是他們都知道,那只是表面上而已,當然,楚辭也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他是不會那麼輕易接受這個無緣無故跑出來的父親的。

    沈家人對他很好,楚辭很承這個情,但是沈五爺,抱歉了,他真的和他不熟。

    大概也察覺到了尷尬,沈五爺還想賴著不走,還是被男人給拖走了。

    來之前他老大的不願意,來之後,依依不捨和惆悵之感,才湧上了老男人的胸膛。

    “林林,你說,我們是不是做錯了。”沈五爺有點失落,他想著楚辭的臉,眼睛卻有點發光。

    男人眸色深不見底,“他畢竟是你的孩子。”果然,血脈是不能輕易割捨的。男人的手掌不自覺的握緊了。

    沈五爺想想也覺得有道理,當初,他並不期待這個孩子,畢竟那孩子的出世並不是他想要的,反而帶給了他恥辱。所以這麼多年對他不聞不問,也沒人敢對他提起這個。

    只是這麼多年過去了,再多的愛恨都已經消散在時光裡,他如今也有了新的生活,對於那個孩子,總歸是愧疚比較多。

    “再過一段時間,我們將身後的麻煩徹底解決以後,說不定咱們還能一起生活。”男人安慰沈五爺。

    “你說的對。”沈五爺也高興起來,還有點期待,“不過。”他面上一沉,“楚軒那小子畢竟是……”

    腦袋被男人揉了一把,沈五爺有些不滿的搖了搖脖子。

    “孩子畢竟是無辜的,他們之間的事情就讓他們自己去解決吧。在我看來,楚家那小子和他爹應該是不一樣的。”

    “一樣了還得了嗎?我看呐,咱家小辭要吃虧。”沈五爺已經當自己是家長了,眼見自家孩子要吃虧,他著急了。

    男人嘴角微微翹起,“我看未必。”

    “恩?你說什麼?”沈五爺沒有聽清男人的話。

    “不,沒什麼?”男人輕輕搖頭,“我們趕緊走吧。”

    說完他就抓住沈五爺的手,很快,兩個人的身影就消失了。

    ……

    楚辭望著窗外發呆,事實上,從沈五爺他們離開以後,他就變成了這幅魂不守舍的模樣。

    等楚軒火急火燎應付完了軍營的事,打了雞血一樣將夷人的軍隊逼退了三百里,然後興沖沖的跑過來的時候,就見到了容顏憔悴的楚辭。

    楚軒:“!”

    他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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