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不想當演員的歌手不是好爸爸。

作為新生代人氣小天王,尚哲頂著輿論轟炸含辛茹苦養個兒子,到頭來連兒子帶自個兒都送到了人家親爹手上,故得一雅號——

送子天王。

控制狂總裁攻X好奶爸明星受。

輕松,溫馨,扯淡,1V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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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雷:

1、非生子。

2、背景和人設純屬虛構。

3、狗血狂灑傻白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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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標簽:甜文 都市情緣 娛樂圈

搜索關鍵字:主角:鄭嘉言,尚哲 配角:恰恰,譚傑 其它:傻白甜

作品簡評:

尚哲秘密歸國!攜私生子赴家宴!名為出國進修,實則掩蓋地下戀情?” 重磅消息接踵而來,

主角尚哲滾動鼠標,滿螢幕的猜疑揣測從眼前劃過,然而事實是如何也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作為新生代人氣小天王,他頂著輿論轟炸含辛茹苦養個兒子,然而結果卻總是不盡人意。 

作者文筆流暢自然,開頭切入點新穎獨特。

人物方面,作者將主角大明星奶爸的想像塑造的惟妙惟肖,通過日常生活的小細節將人物性格把握的十分到位。

縱觀全文,故事整體融入娛樂圈元素的同時也不乏日常溫馨。

第1

    尚哲秘密歸國!攜私生子赴家宴!

    名為出國進修,實則掩蓋地下戀情?

    隱婚?孽債?小天王之子生母是誰?

    ……

    尚哲滾動滑鼠,滿螢幕的猜疑揣測從眼前劃過,都是圍繞跟他一起回國的兒子,還有幾張偷拍的照片被放了上來,雖然有點模糊,但還是能看出他和他懷裡孩子的輪廓。

    仔細看了看照片,尚哲嘖嘖道:“不愧是我兒子,跟我一樣上鏡。”

    他的個人網站上留言數已經拖垮了伺服器,票選出了16個疑似“孩子他媽”的女星;粉絲後援會對那幾張偷拍照片進行了深度剖析,得出的結論是“後面那個女路人割過雙眼皮”;微博上“尚哲私生子”已上了熱門話題榜,話題頁面下一片狼藉——有哭嚎的,有不信的,有抨擊的,有路過的,有單純發自拍的,還有打減肥廣告的。

    此時已是夜深,作為八卦主角的恰恰早就睡下了,這孩子剛滿兩周歲,長得圓滾滾的,四仰八叉地睡在尚哲床上,小睡衣撩起來,露出白嫩嫩的肚皮。

    他懂什麼?他懂個屁!

    尚哲沖他齜齜牙,給他拉好睡衣蓋好小被子,輕輕擰了擰他的鼻頭:“叫你淘氣!就知道給我惹麻煩!”

    恰恰吧唧吧唧嘴,照睡不誤。

    床頭櫃上的手機亮了起來,尚哲開了靜音,螢幕上一張哈士奇的二貨臉靜靜地跳躍著,頭上頂了三個字:周扒皮。

    尚哲走到陽臺接電話:“喂?周總。”

    周康不跟他浪費時間:“我等你給我個解釋。”

    尚哲清清嗓子:“沒有解釋。”

    周康冷笑:“出去一趟,挑事的技能又提高了。”

    尚哲打哈哈:“人嘛,總是要更上一層樓的。”

    那邊深吸一口氣:“你給我要點臉吧尚哲!我警告你!這幾天給我老實待著!經紀人沒到位之前你給我宅在家裡一步也不准出去!”

    “……哦。”

    “還有你那個兒子!”

    “啊?”

    “下次讓我看看!憑我的一雙厲眼,分分鐘看出他親媽是誰……”

    尚哲果斷掛了電話。

    他的複出之路還沒開始,就惹來這麼一茬,也難怪公司會有意見。

    看著外面燦爛又渾濁的都市夜色,尚哲長歎一口氣。

    他本不想鬧出這麼大的事,奈何就是碰到了那麼一個人。從那幾張照片的背景來看,就是在對上那人的時候被偷拍的。

    怎麼說呢,這就叫冤家路窄。

    十小時前。

    尚哲是前一天回來的,帶著有生之年還沒來過中國的恰恰。

    父子倆休息整頓了一天,尚哲添置了小床、奶粉、新衣服、圍兜兜、玩具車、兒童座椅等一系列幼兒用品,總算安撫下了恰恰那顆躁動又興奮的心。

    今天是去給恰恰慶祝生日的,約在了東都酒店,就家裡人在一塊兒吃個飯,也算是給他們父子接風洗塵。只是他家裡的情況有點複雜,這場家宴有著可以預見的尷尬。

    尚哲的父親和譚姨都會來,他親媽多年前患病去世,譚姨是他父親的第二春。

    說起來尚哲的父親是某軍事院校的物理學教授,軍銜高,學術上的成就也挺高,給國家載人航太技術還做出了不小的貢獻,不過生活上就是個挺木訥的理工男。也不知道他女人緣怎麼那麼好,尚哲的母親就不說了,當年紅遍全國的大美女不知怎麼就著了他的道,中年喪偶之後,連遇到的第二春也是很不錯的女人,說實話,尚哲都有點嫉妒了。

    譚姨性格很溫柔,在家裡也很會做人,尚哲雖然沒改口,但跟這個繼母的關係還算融洽,這倒不是什麼尷尬的事。真正尷尬之處在于,尚哲的大伯和前嬸子也在。

    之所以叫“前嬸子”,是因為大伯和這位嬸子離了婚,這大概是20年前的事了,兩人早已有了各自的新生活,今天一起出現在這裡,完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尚哲忙忙亂亂的,臨近中午才出門。

    他一手拎著從美國給長輩們帶的禮物,一手牽著恰恰,歪著頭用耳朵和肩膀夾著手機講電話:“……嗯,我剛出門。”

    那邊的男聲嗓音帶著磁性:“今天正趕上出庭,只能隔空歡迎你回國了。”

    “行了,知道你忙,b市離這兒又不近,別來回折騰了。”

    “這不是想見見你麼。”

    尚哲樂了:“咱倆見面還不容易?你上報刊亭裡找本《娛樂風聲》,再找本《尖峰律政》,對著放,不就見著了?”

    那邊調侃道:“現在《娛樂風聲》上哪兒有你,你一走三年,都要過氣了吧。”

    尚哲哼笑:“那是我低調,我要是高調起來,信不信我明天就能上頭條?”

    那邊沉沉地笑了兩聲:“我信,我信。”

    尚哲走到車旁,打開後備箱把手裡的東西放進去:“哎不跟你說了,我要開車了。”

    “嗯,注意安全。先別掛。”

    “怎麼?”

    “讓我跟恰恰說句話。”

    這人兩個月前在美國待了一陣子,跟恰恰混得挺熟。

    尚哲把手機放到恰恰耳朵邊,估計那頭說了生日快樂之類的,恰恰樂呵呵地聽完,也不知道聽沒聽懂,奶聲奶氣地喊了聲:“舅爺爺……”

    尚哲眉頭跳了跳,每次一聽這稱呼他就覺得彆扭,明明這人也沒比他大很多,平白漲了一個輩分,偏偏這人還就喜歡拿輩分說事。

    果然,手機剛撤回來,就聽那邊說道:“還是恰恰乖,一教就會,要讓某人喊我一聲舅舅簡直比登天還難。”

    “去你的舅舅!譚傑你就指著這個占我便宜是吧!也不怕把你喊老了!”

    “專心開車,大外甥再見。”

    “滾走!”

    尚哲鬱悶地掛了電話。

    不是他大逆不道不尊重長輩,這譚傑是譚姨最小的弟弟,現年35歲,原本跟他半點親戚關係都沒有,就因為譚姨嫁給了他爸,這人就白撿了他這麼個“大外甥”。

    不過他跟這個名義上的“舅舅”關係不錯,說起來比跟譚姨的關係還要親近些,這人是個大律師,尚哲有時只能憋著氣,儘量不跟他鬥嘴,否則多半是輸。

    上了車,恰恰坐在兒童座椅上,扒著窗邊往外瞅,瞅半天了也沒換個風景給他看,他轉頭看尚哲:“車車動啊,quickly。”

    雖說是個純種中國仔,也把漢語當母語學的,但畢竟一直待在美國,恰恰有時卡殼了,會中英文混著說。

    尚哲指著前面一條長龍告訴他:“在堵車,動不了。”

    “哦……”

    無聊地玩了會兒背帶褲上的扣子,恰恰開始不安分地扭身子,跟屁股上長了釘子似的。尚哲問他要幹嘛,恰恰仰著臉拍拍肚子:“便便。”

    尚哲一臉黑線:“要便便?在家裡問你的時候你不是說不要嗎?”這會兒讓他上哪兒找廁所給他“便便”。

    “爸爸……”

    “忍著點啊,恰恰乖,馬上就到酒店了。”

    “哦。”

    車子終於動起來了,尚哲一手開車一手從恰恰的專用包裡翻出一張尿不濕,想著實在不行就讓恰恰在車裡解決。

    好在恰恰夠爭氣,也可能不是真的很急,愣是忍了十多分鐘。

    到了地方,尚哲飛速停好車,抱著他就沖向酒店大堂的衛生間。

    尚哲穿著很普通的t恤牛仔褲,也沒戴墨鏡什麼的做偽裝,他抱著那麼胖一個恰恰,俊臉就被遮住了一大半,一時也沒人認得出他。

    伺候恰恰暢快淋漓地拉完便便之後,尚哲正在洗手,誰知一沒留神,恰恰自己先搖搖擺擺跑了出去。等尚哲洗完手追出來,就看到恰恰坐在鋥亮的大理石地面上,身邊是散了一地的紙張,對面一個女白領又想扶孩子又急著撿材料,慌慌張張的不知如何是好。

    尚哲趕緊過去把恰恰扶起來,上下左右看看好像沒受什麼傷,拍拍他的屁股說:“讓你亂跑,闖禍了吧。”

    恰恰識相地往他身邊靠靠。

    女白領連連擺手:“不不,是我的錯,我跑得太急了,沒注意到孩子,孩子沒事吧?”

    尚哲蹲下來幫她撿材料,大概掃了一眼,好像是某個專案的投標書,右上角蓋了保密的戳,看樣子挺重要的:“孩子沒事,不好意思啊。”

    恰恰看到這兩人在撿東西,大概是想彌補一下自己錯誤,也蹲下來幫著撿,手指頭摳啊摳的,好不容易拈起來一張,走了兩步又掉地上了,還被他自己的腳踩到了,他想再把它撿起來,就聽刺啦一聲——

    投標書上法定代表人的簽字被一分為二。

    恰恰看看手上的半張紙,又看看腳底下的半張紙,有點傻了。

    女白領已經快哭了。

    尚哲怒氣值蹭蹭往上漲:“!”

    恰恰臉上的肉肉一抖,喊他英文名就意味著爸爸真的生氣了,他一臉無辜地抬頭,伸出肥短的手臂:“爸爸抱……”

    還抱!老子掐死你的心都有了!

    總不能真在這裡打孩子,尚哲剜了他一眼,認命地把這個惹禍精抱起來,餘光瞟到他手上的半張紙,上面的簽名看上去有點熟悉。

    就在這時,他旁邊傳來與這個簽名同樣熟悉的聲音:“怎麼回事?叫你去拿投標書,怎麼磨磨蹭蹭這麼久。”

    女白領臉都嚇白了:“鄭總,我……”

    尚哲回頭,與鄭嘉言打了個照面。

 第2

    尚哲回頭,與鄭嘉言打了個照面。

    他一愣,鄭嘉言也是一愣。

    隨後鄭嘉言看到了被恰恰撕壞的投標書,視線在恰恰臉上輕輕刮過。

    恰恰立即把臉埋在尚哲脖子裡,像一隻受驚的小鴕鳥:“爸爸……”

    鄭嘉言又看向尚哲:“你兒子?”

    尚哲:“……嗯。孩子不懂事,我代他向你道歉。”

    最終鄭嘉言也沒說什麼,叫秘書重新打一份投標書出來,他再簽一份。

    尚哲拍拍孩子的背,和鄭嘉言點頭道別,覺得這事就算揭過去了。

    殊不知當時他們那個角落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也包括那個後來害得他被禁足的狗仔。

    哢哢幾張照片,就讓剛回國的歌壇小天王和其“私生子”上了當晚的娛樂版頭條。

    忽略心頭怪異的感覺,尚哲去車子那兒把後備箱裡的東西拿了,帶著恰恰進了包間。捏捏恰恰的小手,尚哲指著在座的長輩給他示意:“恰恰,叫阿公阿婆,爺爺奶奶。”

    恰恰睜大眼睛挨個兒認人,對著尚哲的大伯和前嬸子喊道:“阿東,阿婆,”又轉向另一邊的尚父和譚姨,“爺爺,奶奶。”

    以常理來看,這稱呼實在離奇,但四位長輩顯然並不在意,對這孩子喜歡得不行,一邊答應著一邊往他胸前的兜兜裡塞紅包:“恰恰真乖。”

    恰恰抱著紅包咯咯笑,完全忘記了剛才受到的驚嚇。尚哲懶得理他這個人來瘋,兀自把東西給長輩們分了。他送了父親和大伯一人一塊手錶,給譚姨和前嬸子帶了名牌手包和護膚品套盒,把大家都哄開心了,他才坐下來吃飯吃菜。

    吃過飯,恰恰呼呼吹掉兩根蠟燭,象徵性地吃了點蛋糕,之後就迫不及待地要去玩新收到的玩具禮物,軟軟地喊一聲“爺爺奶奶”,就讓尚父和譚姨心甘情願幫他拆包裝。

    尚哲被他大伯和前嬸子拉到另一邊聊天。

    尚正德跟前妻互看了一眼,歎了口氣說:“小哲,我們家對不住你。”

    尚哲忙道:“大伯,說什麼呢,都是一家人。”

    尚正德說:“尚心那丫頭從小就不讓人省心,我跟她媽媽離婚離得早,她也受了很多委屈,性格變得乖張得很,後來又跟我們說什麼‘出櫃’,她媽媽差點被她氣得進醫院,可到底是親閨女啊,這一下撒手就沒了,我們實在是……”

    堂姐是拉拉的事情,早幾年就跟家裡攤開說了,尚哲一直挺佩服她的,她很任性,但活得灑脫,她努力追求自己想要的,同時也深愛自己的家人,這幾年剛與家裡的關係有所好轉,又千難萬難地生下了恰恰,只可惜,那場突如其來的空難把她從他們身邊奪走了。

    說著話他前嬸子就掉眼淚了:“心心走了,孩子就過繼給了你,可你工作又比較特殊,我們知道這不太方便,所以,要是恰恰給你添麻煩了,你就跟我們說,不管怎麼樣,我們是孩子的外公外婆,不會丟下不管的。”

    尚哲安慰他們:“嬸子,您跟大伯現在都有了新的家庭,確實不太方便照顧恰恰,心姐也是考慮到了這一點,才把我立為孩子的第二監護人的。您放心,心姐一直很照顧我,在美國的時候也幫了我很多忙,她把孩子託付給我,我一定好好擔起這個責任。”

 

    “可是,孩子畢竟是個拖累,你還沒結婚……”

    “大伯,嬸子,我從來沒覺得恰恰是拖累,我是看著這孩子出生的,這兩年看著他一點點長大,要說感情,那絕對是親如父子。你們放心,就算要結婚,我也一定會找一個能接受恰恰的人,不會讓孩子受委屈。”

    兩人還是有些擔憂:“那會不會影響你的工作?”

    尚哲道:“我的工作是特殊了一點,我是個藝人,可能今後會有些麻煩,但那些我都願意承擔。我會盡全力保護恰恰,陪著他長大,因為我是他的爸爸。”

    他說得鄭重,尚心的父母終於放下心來:“那就拜託你了……”

    孩子生理上的父親是誰,沒有人知道,就連尚心自己也不知道。

    這孩子是她和她的同性伴侶朱莉商量之後,從精子庫裡挑選出來人工受孕的。朱莉是個美籍華裔,她們都想要個中國血統的寶寶,於是恰恰就來到了這個世界。

    如今,朱莉和尚心雙雙消失在了那場空難中。一夜之間,恰恰的媽媽和媽咪都沒有了,他只剩下“哲哲叔叔”了。

    其實尚哲從來沒有做過當爸爸的準備,他對這份突然降臨的責任是有點迷茫的。

    尚心和茱莉還在的時候,因為他是最閑的那個,所以也是他照顧孩子比較多,沖奶粉換尿布抱著哄陪著玩,他都熟練掌握了技巧,不過說到底,他還是沒有把恰恰當成過自己的責任,孩子的叔叔與孩子的爸爸畢竟是有區別的。

    但是現在,他開始學習怎樣做一個爸爸了。

    過繼手續辦妥的那天,他很鄭重地對恰恰說:“以後哲哲叔叔就是你的爸爸了。”

    不知道恰恰明白了沒有,但確實是從那時候起,恰恰改口喊他“爸爸”,而且明顯比以前更加依賴他。

    其實小孩子懂得很多東西,這天晚上臨睡前,恰恰丟下兒童房裡爺爺奶奶阿公阿婆送給他的一堆玩具,偷偷溜進了主臥。

    他不想睡隔壁的小床,於是一本正經地徵求意見:“睡爸爸。”

    也虧得尚哲能聽懂:“想跟爸爸一起睡?”

    恰恰點點頭。

    “不是‘睡爸爸’,是‘跟爸爸睡’。”尚哲糾正他。

    “……爸爸睡。”

    尚哲被他那小模樣逗笑了,考慮到他剛到這裡不習慣,說道:“可以,過來吧。”

    恰恰立刻高興地去爬床,床有點高了,尚哲托了他屁股一把。

    在床上玩了會兒自己的胖腳丫,見爸爸沒有陪他玩的意思,恰恰突然爬過來,討好地摟著尚哲脖子,在他臉上親了兩口:“爸爸,iloveyou.

    尚哲對這種美式表達有些無奈:“爸爸也愛你。”

    恰恰又可憐巴巴地說:“恰恰,不走……”

    他聽到了,聽到阿公阿婆說要把他接走,他怕爸爸把他送給別人,不要他了。

    尚哲愣了愣,反應過來,在他小鼻頭上擰了一下:“你個小人精!”對上恰恰認真的眼神,尚哲摸摸他的頭說,“爸爸不會離開你的。”

    得到再三保證之後,恰恰才安心睡覺。

    他對今天及以後將給他爸爸帶來的無數麻煩,一點覺悟都沒有。

 第3

    尚哲第二天睡了個大懶覺,直到感覺胸悶氣短才醒過來,睜眼就看見一張大臉在他的正上方——恰恰趴坐在他胸口,小肉手摳著他的鼻孔:“爸爸,hungry。”

    難受地哼唧兩聲,尚哲摸摸他的頭:“恰恰乖乖的,別學你媽咪……別摳,哎呀,好了好了,松松鬆手,爸爸馬上就起了!”

    尚哲算是服了這孩子了,小小年紀別的沒學好,把心姐堵他鼻子叫他起床這招學會了,他手小又堵不住,就改為摳,簡直是折磨人的大殺器。

    把恰恰抱開,尚哲先給他穿上衣服襪子,然後自己隨便套了件t恤衫運動褲,抓抓頭髮,趿著拖鞋去解放膀胱。恰恰看不到他了,就扭著屁股自己爬下床,蹬蹬蹬跑到衛生間門口,扒著門框往裡看。

    “你看什麼?”尚哲側頭。

    恰恰伸手抓抓自己的小褲襠,走進來站在坐便器前面比了比,傻住了。

    尚哲挑眉:“你也想尿?”

    恰恰仰著脖子“嗯”了一聲。

    尚哲嘿嘿賤笑:“小傢伙,你還太嫩了!”說著抱起他,讓他坐在坐便器上。

    恰恰不服氣地反抗了幾下,尚哲捏著他的胖臉安撫:“別鬧,等你再長高一點就可以了,爸爸保證。”

    帶恰恰洗漱完畢後,尚哲給他沖了奶粉,讓他自己抱著喝。

    恰恰端端正正地坐在他的小凳子上,兩手抱著奶瓶,大口大口地喝,小眉頭皺著。每次喝奶都是這麼一副思考人生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小腦瓜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尚哲打算給他煎雞蛋煮麵條,怕他餓了,就先給他找些點心墊肚子。

    昨天前嬸子送的禮物裡有一個深藍色的圓鐵盒,看樣子是曲奇餅乾,尚哲取出鐵盒,撕著鐵盒邊緣的封裝帶。恰恰估計是真餓了,眼睛直直盯著餅乾盒。

    尚哲打開盒子,拿出一塊正要給恰恰解饞,嗅了嗅餅乾味道,又把手收了回來。

    恰恰眼見送到嘴邊的食物沒了,急得自己去抓,尚哲按住他的手,把盒子翻過來仔細看了看底下的配料表。

    歎了口氣,他把盒子蓋上了,對恰恰說:“這個裡面有花生,你不能吃。爸爸給你拿小麵包吃好不好?”

    恰恰明顯不大高興,肥短的胳膊抱著盒子,想要自己打開:“要餅乾……”

    尚哲板起臉,強調了一遍:“不行,你不能吃這個。”隨即把盒子收到恰恰夠不到的地方,重新給他拿了些小麵包。

    恰恰嘟了嘟嘴,沒哭,但是也不搭理尚哲。

    尚哲一邊哄一邊喂他小麵包:“恰恰聽話,你吃花生會生病的。那次你偷吃了點花生醬,結果被醫生扎針,還記得嗎?看到恰恰生病,爸爸會很著急的。”

    恰恰好像聽懂了一點,往他身上蹭了蹭:“爸爸……”

    尚哲趁機撕了塊小麵包塞到他嘴裡:“乖,爸爸下次給你買更好吃的餅乾好不好?”

    麵包也挺好吃的,恰恰點點頭算是原諒他了,自己拿過麵包,咬了一大口,小松鼠一樣動著腮幫子,吃得津津有味。

    把加了蛋的面吃了,父子倆等於是一併解決了午飯。

    恰恰惦記著爺爺送他的小汽車,吃完就跑到房間去玩了,尚哲坐在客廳看得到他的地方,打開平板電腦,點了下未接視頻通話的提示。剛才他煮麵條的時候聽到平板響了,一時沒空接,這會兒閑下來了,才想到給人回過去。

    等了幾秒後,那邊接了起來。

    譚傑顯然是在事務所的辦公室,西裝領帶一絲不苟,還有那枚低調奢華的袖扣,在他觸摸平板時不經意地閃過,一股精英范兒沖著尚哲撲面而來。

    尚哲臉皮夠厚,對比自己邋遢的形象,一點也沒覺得難為情,兩條腿翹在茶几上跟他打招呼:“早啊譚大律師,工作辛苦啦。”

    “現在已經是十二點半了。”譚傑糾正他,目光輕掃過螢幕裡筆直的長腿。

    “不要在意這些細節,我這是時差還沒倒過來。”尚哲抓了把瓜子嗑著,“您一分鐘幾十萬上下,怎麼想起來跟我等閒人連視頻?”

    譚傑唇角勾了勾:“我就是來恭喜你的,看來你還沒有完全過氣。”

    尚哲哢吧咬開瓜子殼:“那是當然。”

    譚傑把手邊的《娛樂風聲》放到鏡頭前:“果然一高調起來就不給人活路,封面昨天還是那個當紅的小鮮肉,今天就換成你這根老油條了。”

    尚哲瞟了眼就沒興趣了,跟昨晚網上爆出來的一樣,連照片都沒多一張,無非就是說他隱婚什麼的,私生子什麼的。

    “沒事,就當給我炒作了。”

    “說正經的,尚哲,你真的考慮好了?你又想進軍演藝圈,又想照顧好恰恰,這才剛剛開始,以後的麻煩只會多不會少,你應付得來嗎?”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放心,我能處理好的。”

    “有什麼困難就跟我說,別一個人扛著。”

    “我什麼時候跟你客氣了?”尚哲壓了壓聲音,“心姐剛走那會兒,我不就把你召喚到美國去了,為了領養恰恰的事,沒少給你添麻煩吧,我心安理得著呢。”

    飛機剛失事那段時間,他一個人在美國簡直不知所措。

    死難者確認、置辦後事、保險賠償、財產歸屬、領養過繼……這一堆事情壓下來,弄得他焦頭爛額,後來實在沒辦法了,只得向譚傑求助。

    譚傑二話不說就去了美國幫他,不愧是個有手腕有人脈的大律師,他一去,許多事情都迎刃而解,但即便如此,前前後後也忙活了快兩個月,他自己事務所那麼多事都耽擱了。

    尚哲自然是感激他的,不過這種感激沒持續幾天,在這人教會恰恰喊他“舅爺爺”之後,他覺得那些溢美之辭不說也罷。

    譚傑笑了笑:“身為長輩,多關心關心自己大外甥也是應該的。”

    尚哲磨牙:“你還有事麼?沒事我掛了。”

    譚傑放鬆靠在椅背上:“昨天怎麼回事?你剛回國就被人盯上了?”

    “沒,應該是湊巧碰上狗仔。都是恰恰闖的禍,跟美女撞上了,還把人家老總的投標書給撕了,鬧那麼大動靜,能不引人注目麼。不過幸好那傢伙沒追究,還算有點度量。”這話前面是在數落恰恰,後面就是在護短了,一副“算他識相”的語氣。

    “那傢伙?你認識?”

 第4

    “那傢伙?你認識?”譚傑記得尚哲跟商界接觸不多。

    “嗯,算是吧。”尚哲含糊地說,“以前見過幾次,不太熟。”

    譚傑是什麼人,察言觀色的高手,他心裡有疑惑,但見尚哲明顯回避的態度,便沒多問,岔開話題道:“恰恰呢?”

    “玩小汽車呢,你要跟他說話?”

    “不用了,他見到我喊一聲舅爺爺,某人又要抓狂。”

    “那是因為某人不要臉。”尚哲撇嘴。

    “剛換了環境,小孩子可能會不適應,恰恰還好嗎?”

    “挺好的,能吃能睡,這孩子從小就好養活,就剛剛不讓他吃餅乾,鬧了點小脾氣。”

    “為什麼不讓他吃?”

    “那餅乾加了花生碎,他過敏。”

    “那是要看著點。”

    “哎,家裡頭也沒人有這毛病,真不知道隨了誰。”

    兩人閒聊了十分鐘,譚傑的本意是問他要不要出手把漫天的傳聞壓下去,不過當事人看起來絲毫不以為意,那他也不用多此一舉。

    尚哲聽到那邊有敲門聲,估計是譚傑的助理找他有事,就掛了通訊,讓譚傑忙工作去。

    他現在閑得要發黴,別人可不閑。

    把瓜子殼收拾了,尚哲窮極無聊,乾脆去跟恰恰一起玩。

    他走進房間,一隻腳擋在滑動的小汽車前面,恰恰抬頭看他,他做出張牙舞爪的樣子,獰壞道:“恰恰快跑啊,爸爸大怪獸來了!”

    恰恰咯咯咯笑起來,邁著小短腿躲到窗簾後面,自以為隱蔽地露出一隻眼睛偷瞄他。

    尚哲假裝看不見:“咦?恰恰呢?恰恰到哪裡去了?”

    與此同時。

    鄭嘉言的秘書方琳怒戳手機螢幕,抱怨道:“這些人也太討厭了,我做過雙眼皮關他們什麼事啊!這照片上我就露了半張臉好嗎,真是躺著也中槍!”

    正是午間休息的時候,馳澤頂層的茶水間裡,幾個女白領抓緊時間聊八卦。

    方琳的手機上顯示的是尚哲粉絲後援會的貼吧,貼子歪樓早就不知道歪到哪裡去了,連著十幾樓都在討論整形手術哪家強,這話題的源頭就是方琳割出來的雙眼皮。

    會計小吳嘬了口咖啡:“行了,別糾結你的雙眼皮了,快把昨天的事交代清楚,你怎麼會碰上尚天王的?”

    方琳道:“昨天在東都酒店,鄭總要我把修改過的投標書拿給他,我急急忙忙過去,撞到了一個小男孩,材料掉在地上,那孩子不小心撕了一張。當時我慌得不行,都沒注意帶孩子的那個男的是誰,之後鄭總來了,我才看出來是尚哲。”

    副總的助理接話:“江灣那塊地的投標書?咱們最後不是趕上封標時限了麼,也沒耽誤什麼啊,但我看鄭總心情好像不是很好,難道之前為這事跟尚天王吵起來了?”

    “沒有啊,兩人從頭到尾都心平氣和的,尚天王還替他兒子道歉了,再說鄭總也不至於跟小孩子計較。不過昨天他心情好像的確不大好,可能是因為別的事吧。哎,鄭總的心思你別猜,我跟了他三年了我都猜不出來。”

    “等等,那孩子真是尚哲的?”人事部的小趙驚道。

    “可能是吧,鄭總好像問了一句,他點頭了,而且那孩子跟他長得挺像的。”

    “啊啊啊!不是吧!我的心碎了!我的男神為什麼還沒娶我就已經有孩子了,難道以後我只能做後媽了麼?”

    “我覺得吧,小趙,這事真的跟你半毛錢關係都沒有……”

    “你怎麼沒跟他合個影啊,拍張照也行啊,我是他的粉絲啊。”

    “我嚇都嚇死了好嗎,哪有心思合影啊!好在鄭總當時把注意力放到了那個孩子身上,也沒怎麼訓我,所以呢……”說到這裡,方琳神秘兮兮地戳了戳手機,“我跟你們說,其實我也偷偷拍了一張照片,比網上爆出來的那張清晰多了。”

    “真的?怎麼不早說,快給我們看看!”

    眾人湊到她手機跟前,看到照片上有三個人:尚天王抱著個胖墩墩的小男孩,臉上透著一絲驚訝,小男孩手裡捏著張碎紙片,大眼睛怯怯地瞄著他們的鄭總,而鄭總面無表情地盯著尚天王和他懷裡的孩子,果然是什麼情緒也看不出來。

    方琳給這張照片做著解說:“鄭總跟尚天王好像是認識的,他跟這個孩子也有眼神交流,反正當時我覺得好萌啊,就趁他們不注意哢嚓了一張。哎,不知道什麼時候鄭總能有個孩子,然後說不定能變得溫柔一點,以後加班也會少一點。”

    “要不要我給你機會,換一個溫柔的老闆?”

    嘩啦——

    被議論的主角一出現,八卦黨頓時如潮水般退了個乾淨,大家紛紛遞給方琳一個同情的眼神,然後棄她而去。

    方琳可憐地縮著肩膀,不敢抬頭跟自己的老闆對視。

    “跟我來辦公室。”

    拋下這句話,鄭嘉言轉身出了茶水間。

    方琳哭喪著臉跟在後面,默默算著自己的失業保險大概能拿多少。

    好在她所擔心的事情並沒有發生,看樣子老闆對她這個勤勤懇懇、盡職盡責的老員工還是有點感情的。

    鄭嘉言道:“把那張照片發給我,然後從你的手機上徹底刪除。”

    “是。”方琳一秒也不敢耽擱,立即照做。

    手機響了一聲,鄭嘉言接收了照片,又盯著方琳哆哆嗦嗦地刪除乾淨。

    “這件事到此為止,你是我的秘書,不是狗仔隊,做好你的本職工作就行。”

    “知、知道了。”

    “出去。”

    方琳渾身冷汗地走出老闆辦公室,腿軟得高跟鞋都踩不穩了。

    其實不是什麼大事,只不過鄭總這個氣場實在嚇人,方琳緩了好一會兒才從被訓的心理陰影中走出來,然後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既然都說“到此為止”了,鄭總自己為什麼要留著那張照片?

    鄭嘉言拉開抽屜,取出來一張黑膠cd

    這張cd上沒有任何標注,裡面也只有一首demo。

    兩年前收到這張cd時他很意外,那人特地從美國寄過來,讓他做國內第一個聽到這首歌的人,鄭嘉言懷著複雜的心情單曲迴圈了很久。

    這首歌叫《禮尚往來》,後來經過小幅改動和重新編曲,橫掃了當時華語樂壇各大榜單的冠軍,是尚哲在美國進修期間發的一首單曲。

    許多樂評人給出了很高的評價,說尚哲在這首歌中表達了全新的人生感悟。

    但只有他聽得出來,這首歌從頭到尾都是對他的嘲諷。

    極盡囂張,極盡輕蔑。

    鄭嘉言看了看手機裡的照片,冷笑了下。

    看來那人在國外收穫頗豐,有時間專門寫首歌來挑釁他,還有時間弄出個孩子來。

    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

 第5

    尚哲老老實實在家禁足了兩天,幾乎沒跟外界接觸,連外賣都沒叫。

    之前買的食材塞滿了冰箱,他想著法兒地做了幾頓飯。在美國待了三年,他的廚藝硬是被堂姐給逼出來了,雖不能登大雅之堂,糊弄自己和恰恰的肚皮還是足夠的。

    周康來的時候,尚哲正在做牛肉粥,一開門,屋裡樸素的食物香味連同他身上的熊爸爸圍裙就把周康雷倒了。

    周康抬眼瞅了瞅,腳跟一轉就要往回走:“對不起我敲錯門了。”

    尚哲樂了:“要不要這麼誇張?”

    周康又轉回來:“我覺得我需要重新考慮你複出的事情,你看看你這樣,你看看,”他一邊抖著手指著尚哲,一邊嫌棄地撇嘴角,“嘖嘖嘖,一點賣相都沒有。”

    尚哲給他拿了拖鞋,摸著自己的臉說:“不覺得比以前更有男人味了麼。”

    周康進門繼續罵:“你這個男人味的走向完全錯了吧!你現在就差在臉上寫‘我是奶爸’四個字了!你知道你會喪失多少未婚少女粉絲嗎?你知道……”

    “爸爸,吃肉肉……”

    恰恰抱著自己的小碗小勺子搖搖擺擺走過來,仰頭看著尚哲,一身淺棕色的熊寶寶睡衣把他的身材襯得更加圓胖,大概是肉粥的香味勾起了他肚子裡的饞蟲,嘴唇上一滴亮潤的口水眼瞅著就要滴下來。

    尚哲蹲下來用口水巾給他擦擦:“恰恰乖,再等等,肉肉還沒好。”

    “哦……”嘴上聽話了,眼睛還直勾勾地盯著鍋。

    尚哲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把他的腦袋轉了個方向:“恰恰,叫叔叔。”

    恰恰這才注意到家裡多了個人,他對這個人感到陌生,下意識地往尚哲身後躲了躲,但還是軟軟地喊了聲:“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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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康捂著心口倒退一步!

    這是啥?這是什麼生物?那個黑白分明還眨巴眨巴的大眼睛是怎麼回事,還有那個肉嘟嘟粉嫩嫩的小臉蛋!這是犯規啊!

    周康結巴道:“你、你好。”

    恰恰看他吞口水,以為他也餓了,小手指了指鍋:“叔叔,吃肉肉……”

    biu

    周康的內心防線徹底垮塌,他再也按捺不住,湊到恰恰跟前:“小寶貝你怎麼這麼可愛!叔叔不吃肉肉,叔叔抱抱你好不好?”

    尚哲鄙視他:“周總,矜持點好嗎?”又見他一臉諂媚地望著恰恰,大發慈悲道,“恰恰,碗給爸爸,讓叔叔抱你去飯桌坐坐好,馬上開飯了。”

    恰恰聽話地伸出兩條胳膊:“叔叔抱。”

    周康心花怒放。

    為了增加跟恰恰的互動,明明吃過飯了,周康又厚著臉皮蹭了尚哲一頓牛肉粥。

    牛肉粥裡除了牛肉碎以外,還加了玉米、小米和胡蘿蔔,光看顏色就很漂亮,又有蔥薑提鮮,饒是向來挑嘴的周康也沒提出太多意見來,為此他再度感歎了一遍尚哲的奶爸形象。

    恰恰現在已經會用小勺子自己吃飯了,雖然慢了點,還會吃得滿手滿臉都是,但尚哲一般不會幫他。周康本想獻殷勤喂恰恰的,也被尚哲無情地攔下了。

    吃過飯,周康一頭紮進兒童房要陪恰恰玩玩具,尚哲拎著他的領子進書房:“周總你不覺得自己太自來熟了嗎?要麼說正事,要麼我把你這個變態叔叔轟出去。”

    周康一抹臉,瞬間恢復了周扒皮的本色:“為什麼!為什麼人家都是被偷拍到跟緋聞女友膩歪在一起,你直接跳過這一步把兒子給帶出來了?而且,而且這孩子跟你長得也太像了吧,他就沒一個地方像他媽媽的麼,這樣子我完全看不出來他媽媽是誰啊!”

    尚哲暗道就是跟他媽媽太像了才會這麼像他,外甥像舅舅,他跟尚心小時候經常被人當做雙胞胎姐弟,他帶這孩子出門,說不是親生父子都沒人信。

    “還以為你真是火眼金睛呢,原來不過如此。”尚哲嗆聲。

    “嘿,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是不是倪真真?是不是她?你出國前跟她鬧緋聞的吧,她後來好像說是去義大利學習了,我就覺得有點蹊蹺,哼哼,我看恰恰的手指頭就像她!”

    “不是她!”手指頭像什麼的也太牽強了吧,尚哲哭笑不得,“你也別瞎猜了,我實話告訴你,他媽媽已經去世了,逝者已矣,我不會公開她是誰,也請公司不要再追究了。”

    “去世了?真的?”

    “真的。”

    “你跟她結婚沒有?”

    “沒有。”

    “……”儘管八卦之魂在熊熊燃燒,但周康摸摸良心,還是止住了追問,“節哀順變。”

    “嗯。”

    “這麼說來,你算是個鰥夫了?”周康摸著下巴道,“年輕帥氣的鰥夫,一個人照顧這麼可愛的兒子,咳,其實你也不是不可以另闢蹊徑。”

    “謝謝您了,我沒有另闢蹊徑的打算。”

    “不是啊,你聽我說,最近有個親子綜藝節目叫《老爸gogogo》,很火的,你要是參加了,保證人氣蹭蹭上漲,而且恰恰這麼可愛的,上節目絕對能萌殺一大票,就是小寶貝年紀小了點,可以等到下一季……”

    “周總,”尚哲打斷他的腦補,“這麼跟你說吧,我不打算利用恰恰給自己做宣傳,也不想把恰恰暴露在公眾的眼皮底下,這次的報導是一個意外,我會公開承認與恰恰的親子關係,但不會透露關於恰恰和他母親的任何訊息。”

    “你這樣公司的壓力會很大。”

    “銀盛可以慎重考慮要不要繼續簽我,我不會有半句怨言,但這一點我決不讓步。”

    現在的輿論攻勢太兇殘,他只能盡全力不讓恰恰的身世曝光。國內的環境沒有國外開放,真要被刨根究底,他的家人都會不得安寧,心姐的性向會被扒出來,人工受孕的事也瞞不住,恰恰還這麼小,對他的成長很不利。

    周康歎了口氣:“行了,我明白了。該考慮的公司早就考慮到了,今天我就是來接你去公司走一趟的,提前熟悉一下工作環境,順便參加一個考試。”

    尚哲喝水的手一抖:“考試?”

    “嗯,算是入職考試吧,公司新出的制度,不管什麼崗位,凡進必考。”

    “之前沒跟我說過啊,我都沒複習。”

    “不用複習,都是基礎題,及格就行了。”

    “哦,那我們這就走嗎?我要先把恰恰送到我爸那邊去,他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

    “可以啊,送小寶貝到月亮上去都沒有問題。”周康一秒變癡漢。

    多跟小寶貝近距離接觸,方便他回去進一步排查跟尚哲有過交集的圈內圈外的女人們,重點關注一下已故的。

    恰恰到了爺爺家,知道爸爸要走,就不大願意待,哼哼唧唧了好一會兒,還抱著尚哲脖子哭嚎了幾聲,最後好不容易哄好了,抽抽搭搭地被譚姨抱進了房間。

    尚哲看著心疼得不行,可他不能不工作在家坐吃山空吧,把孩子丟給他父親和譚姨也不是長久之策,這個問題總要解決的。

    安頓好恰恰,尚哲坐周康的車去了銀盛,進大樓後他發現,真的是物是人非。中高層的管理人員倒還好,那些行色匆忙的藝人和員工,他能叫出名字來的沒幾個了。

    “勞煩你一個副總來接我,看來我面子還是挺大的。”尚哲自戀地說。

    “你想多了,我只是想趁機看看小寶貝而已。”周康按下電梯樓層。

    被這裡緊張的工作氣氛所感染,尚哲體內的鬥志也蠢蠢欲動:“以後工作忙起來,我想給恰恰找個看護的阿姨。”

    周康道:“這個我可以給你推薦一下。”

    “你還有這門路?”

    “公司裡未婚有子的藝人又不是你一個,這種事情處理多了自然就有門路了。”周康翻了翻手機通訊錄,抄了個號碼給他,“呐,有需要就打這個電話,做事利索口風緊,照顧孩子很有一手,保證把小寶貝養得棒棒的。”

    “好吧,謝了。”

    出了電梯,周康一進辦公室就沒了人形,呈爛泥狀癱坐在高檔皮椅上。

    他是個貨真價實的富二代,大學畢業後就被父親安排到銀盛工作,他父親是銀盛的大股東,沒幾年就硬是把他拉扯上來,自己心安理得地退居幕後了。周康也算爭氣,他能力不錯,負責的藝人或項目給公司帶來的收益也不少,要不這個副總的位置也坐不穩。

    周康和尚哲私底下關係挺好,但工作上他並沒給尚哲多少特殊照顧,他是這麼解釋的:一來尚哲不需要,二來他不想被人說成是會潛規則的上司。

    關於第二點,實際上公司裡是傳過他和尚哲的流言蜚語的,不過可能是他170的身高問題,傳出的潛規則版本中他居然是受,這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從那以後,他很少在人前給尚哲好臉色看,有時還會故意頤指氣使,也正因為這樣,尚哲才會給他備註“周扒皮”。

    周康按了內線電話,跟秘書說了句:“讓王惠過來。”

    尚哲問:“王惠是誰?”

    “你的新助理。”

    “哦,我的經紀人安排好了嗎?”

    “人選定了,不過還要過幾天才能到位。”

    “能先告訴我是誰嗎?是新人?”

    周康邪魅一笑:“不是新人,你認識的,丁旗。”

    尚哲抽抽眼角:“……你還真是對我關愛有加啊。”

    雖然沒直接接觸過,但他剛入行就聽過丁旗的大名,這人帶出來的藝人風格不盡相同,但有一點是不變的,那就是——都成了公司的搖錢樹。

    只是據說他的性格上有點……

    其實尚哲也沒什麼不滿意的,至少從某種意義上說明,公司還是很重視他這次複出的。

    “他剛帶出來一個小鮮肉,這段時間正是忙的時候,不過他說會儘快做好交接,之後就來調|教……哦不是,就來協助你。”

    “你剛剛是說了‘調|教’這個詞吧。”

    “這是他的原話。”

    “做好交接……他只帶我一個?”

    “嗯,說是想歇歇,又說你這樣的傻逼一個就夠他煩的,誰知道他怎麼想的。”

    “……他的原話不用全都轉述給我好嗎。”

    咚咚咚。

    “周總您好,我是王惠。”

    “請進。”

    尚哲轉頭,看到一個年輕的短髮女孩走了進來,感覺像是剛畢業的學生妹,不是頂漂亮那種,但是看著很順眼。

    再一回頭,剛才爛泥一樣的某人已經正襟危坐,端起了成熟領導的架子:“小惠啊,這個就是我跟你說的尚哲,以後你就是他的助理。”

    “好的!”王惠精神飽滿地與尚哲打招呼,眼睛裡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尚哥您好,我是您的粉絲,您的所有專輯我都收藏了,我特別喜歡您那首《禮尚往來》,能做您的助理我感到萬分榮幸!您叫我小惠就好,以後還請多多關照!”

    “啊,謝謝,不用說敬語,不用鞠躬……”尚哲有些羞澀。

    “這樣啊,我知道了。”王惠仔細觀察他幾眼,臉上的表情一收,瞬間換了種語調,“對了,那邊新晉工作人員的考試要開始了,還有五分鐘。我跟周總商量一下接下來的工作安排,你自己過去吧,考場在24樓3號小教室。快點,別磨蹭了,他們不會等你一個的!”

    尚哲就這樣被粗暴地推出了周康辦公室,他還沒反應過來,前一秒和後一秒的小惠是同一個人?他怎麼感覺自己的助理突然被心姐附體了?

    門內,周康大致交待了幾句工作上的事,然後點評道:“小惠啊,你精神分裂的症狀果然還是有點嚇人啊。”

    王惠收拾好檔資料,甜甜一笑:“助理也分恭維型和鞭策型的,從剛才的測試來看,尚哥明顯就是那種更適合鞭策型的人啊。”

    去考場的途中,尚哲略感緊張,但還是有點信心的。

    不管怎麼說,他在美國不是白待了三年,該學的都有好好地學。什麼斯坦尼斯拉夫斯基體系,什麼斯特拉學派表演技法,什麼情緒記憶……這些理論知識他都已經熟練掌握,而且周康也說這個考試很基礎,不會很難,所以應該沒什麼問題。

    考場中,與尚哲一起參加考試的大約有二十人,有些是藝人,有些是一般工作人員。

    坐在他旁邊的是個相當惹眼的青年,一身亮色的時尚休閒裝,栗色的自然卷頭髮很是張揚,五官立體而精緻。那人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隨即冷淡地移開。

    應該是個新晉的藝人吧,嘖,帥得有點拽嘛。

    尚哲也沒多想,拿到卷子,他面帶微笑地掃了一眼。

    然後,他的微笑凝固了。

 第6

    旁邊的人都在奮筆疾書,而尚哲此刻只能感歎自己太天真。

    所有人一起混著考,當然不會考專業性太強的東西,他的理解方向完全錯了啊!

    也不能怪周康和小惠沒跟他說清楚,這些考點嚴格來講也算是常識,可是他在國外待了三年,又沒在這些內容的學習上下過功夫,所以這會兒只能對著白卷乾瞪眼了。

    第一題:用24個字概括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

    後面是12條空格線。

    愛國?誠信?和諧?民主?

    這幾個應該是吧,還有什麼來著?

    第二題:中國社會的變革有不同於他國的特殊性,總體來看,這種特殊性可以形象地比喻為“火車加速轉彎”,此所謂“加速”是指什麼?

    加速是指什麼?踩油門嗎?!

    尚哲絕望地撓頭。

    太不人性化了,選擇題那麼少,填空題和問答題那麼多,這要人怎麼蒙答案?

    公共基礎題而已,要不要這麼較真啊。

    一個小時後……

    尚哲沒有交白卷,不過他估算了一下,自己填了的空加上瞎蒙的題,加起來的分數還不到55。他的內心在哀嚎,但是走出考場的時候依然神情自若。

    栗色卷毛與他擦肩而過,那唇角單邊勾起一個嗤笑。

    剛剛監考來收卷時,尚哲的卷子不小心飄到了地上,是栗色卷毛幫他撿了起來。大概是看到了那大片的空白和慘不忍睹的常識錯誤,這個新晉藝人毫不掩飾地表達了自己的輕蔑。

    就你會笑麼?

    尚哲故意走到他身邊,同樣勾起單邊唇角給了他一個笑容,只是這個笑容裡痞氣多過嘲諷,率性而不陰沉。

    栗色卷毛愣了愣,沒給回應,黑著臉走了。

    尚哲步履如風地闖進周康辦公室,抬手就要掀他的桌子,周康淡淡敲了兩下:“烏紋木的,掀得動你就掀。”

    尚哲:“=皿=……”沒掀動。

    周康哼了聲:“怎麼,別告訴我這種考試你都過不了?”

    尚哲抓狂:“你好歹給我點心理準備好嗎!為什麼現在進公司要考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啊,我只是想安靜地做一個演員而已!”

    周康攤手:“你問廣電總局咯,他們出的卷子,你跟我吼有什麼用。”

    尚哲:“……”

    “話說回來,你真不打算唱歌了?”

    “不是不唱了,只不過我還是想把重心放在演戲上,怎麼說我也是表演系出身,一開始走岔了路,現在岔回去應該還來得及。”

    “沒見過你這麼強的。你現在在歌壇怎麼說也算個小天王,非要轉型到影視圈,你也不看看你那個演技,哎,說你你還不聽。”

    “所以我才出國再造去了啊。我不是創作型歌手,也沒有多熱愛音樂喜歡唱歌,當初退而求其次選擇了這條路,公司把我當偶像捧捧還行,真要一直走下去,長遠不了的。”

    周康道:“你要願意一直走下去,未必沒有突破,你看你在美國時發的那首《禮尚往來》,自己不就參與創作的嗎,說明你真的有唱歌的天賦。”

    尚哲搖頭:“不不,那是瞎貓碰上死耗子了,曲子是國外一個朋友作的,我自己就瞎填了個詞,最後還被大家誤解了本意……算了,不提也罷。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再唱下去沒意思了,我還是想演戲,從小就這麼個追求。”

    周康無奈了:“行吧,隨你,不過你要做好被打擊的準備,歌手轉演員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當年黑你演技的那些人可都卯著勁準備接著黑你呢。”

    “放心,我就是回來給他們啪啪啪的!”

    “……等等,給他們什麼?”

    “給他們大耳刮子啊。”

    “你這個擬聲詞的用法不太對。”

    “是你落伍了,網上大家都這麼用。哎?小惠呢?”

    “去提你的工作用車了。”周康決定不給他解釋了。

    “哦。”

    尚哲手機響了,接起來就聽到王惠的祈使句:“尚哥!下樓!送你回家!”

    “好的好的,馬上下來!先去接我兒子!”

    “這還用你說?!”

    “……”

    他越來越覺得小惠像心姐了,說好的溫柔可人的小粉絲小助理呢!

    鄭嘉言簽著文件,漫不經心地問了句:“上次那個影視投資計畫怎麼說了?”

    話題跳躍太快,方琳沒反應過來:“什麼?”

    鄭嘉言放下鋼筆,皺眉看她:“就是明年集團的影視投資計畫,我記得上周開會的時候傳閱過,把那個檔找來給我。”

    方琳到底是第一秘書,立刻從大腦中調取出關於那個計畫書的資訊:“鄭總,那份計畫當時被您打回票了,目前還在投資部進一步修訂,對銀盛、大齊和博瑞斯特三家公司的投資數額好像還有爭議。”

    “先把計畫草案拿來給我看看,這麼長時間還敲定不了,他們市場調研是怎麼做的!”

    “是,我馬上聯絡投資部。”

    方琳給投資部主任打電話的時候還覺得奇怪,怎麼鄭總突然惦記起這一茬了,影視投資計畫這種事,他以前不是很關心的。

    計畫書很快送到了鄭嘉言手上,投資部主任腦門上掛著汗,戰戰兢兢地聽旨。

    鄭嘉言看完後說:“這三家娛樂公司跟我們長期合作,每年的市場份額變化都很大,不能拿往年的資料作參照。我之前就說過了吧,這個市場調研不行,你們改了這麼久就改出來這麼個狗屁不通的東西?跟市場部再去重跑一次,把明年的投資專案一個個摸清楚!”

    “是,是!”投資部主任點頭如搗蒜。

    “先去準備銀盛的相關材料,近期我會去趟銀盛,先把一家敲定下來。”

    “明白了,鄭總。”投資部主任含淚領旨。他也想不通,今年老闆怎麼對這項投資這麼上心,居然還要親自把關。

    數日後,尚哲的經紀人到位了,不過他還是沒能正式簽約,因為他的入職考試掛了,要先補考。丁旗作為他的經紀人,對他這種還沒起跑就撞牆的行為給了三個字的評價——

    “弱爆了。”

    尚哲無力反駁。

    不管怎樣,尚哲要先做好入職的準備,丁旗損他歸損他,實際上已經著手給他聯繫工作了。尚哲也聯繫了周康給他推薦的那個“做事利索口風緊,照顧孩子很有一手”的保姆,只是令他沒想到的是,這人不是一位“阿姨”,而是個很年輕的小夥子。

    尚哲覺得這個不大靠譜。

    “你這是偏見,男的怎麼就不能當保姆了,我告訴你,小孫在業內的口碑是很好的,前年郭舒雅秘密產子之後,孩子就是他照顧的,一點風聲都沒露。而且,給你請個漂亮的女保姆回來,萬一再鬧出什麼緋聞,我怎麼給你收場。”周康在電話裡說。

    “所以我說要‘阿姨’啊!”尚哲奮力申訴。

    “你不懂,年紀大的阿姨反應不夠機敏,要是遇上粉絲記者堵截,你能指望一個大媽抱著小寶貝殺出重圍嗎?不能吧,小孫就能做到。”

    “話是這麼說……可是男的也會很奇怪吧!現在粉絲的腦補能力很強大的!”

    “呵呵,小孫那樣出塵的男子,料想粉絲們也腦補不出你跟他什麼畫面來,你就放心吧。”周康看了眼時間,“小孫應該差不多要到你家了,你就讓他先帶一天小寶貝,自己再掂量掂量就是。對了,晚上你記得來赴約,小惠來接你。”

    “不是,他要是趁我不在把恰恰拐跑了怎麼辦!”

    “這個人我認識,人品應該沒什麼問題,再說了,你不會把他身份證扣下來啊,傻逼!”

    “哦哦,對。”

    不久小孫就來了,尚哲一開門就明白了周康話中真意。確實,這種噸位和長相的男子,絕對不是他的菜,應該也不會成為粉絲們的腦補對象。

    小孫個頭不高,小眼睛,大圓臉,目測體重180左右,看著是個靈活的胖子。說話樂呵呵的,像個大男孩兒,挺喜慶也挺憨厚,關鍵他很合小孩子的眼緣,恰恰看見他一點也不怕,能有這種親和力也是蠻神奇的。

    尚哲在家裡觀察了一天,發現小孫跟恰恰相處得很愉快,恰恰說話還不太順溜,但他幾乎能跟恰恰無障礙交流,一些益智類的玩具和遊戲他也很會激發恰恰的興趣,恰恰還主動把自己最喜歡的小羊布偶給他玩,儼然把他當成了自己小夥伴。

    不僅如此,他打掃房間也很俐落,以往恰恰經過的地方都是一片狼藉,吃的玩的灑一地,有他在,好像家裡什麼時候看著都挺整潔的,總之人倒是真不賴,很有經驗的樣子,周康果然不是隨便找個什麼人來搪塞他的。

    這麼一來尚哲稍稍有些放心了,晚上他跟小孫打了招呼,說明了自己要出門的情況。小孫也是個實在的,二話不說把自己的身份證給了尚哲,說等他回來再還他。

    尚哲拿了他的身份證,同時收到小惠的短信:速度下樓!

    “迷途”是家高檔娛樂會所,吃飯唱歌酒吧運動洗浴,應有盡有。純粹的休閒自然是沒問題,如果想玩點不同尋常的,這裡也能提供。

    作為a市最大的錢權交易聚集地,“迷途”算是這一片商界人士比較中意的地方。

    小惠報了包間號,侍者直接把他們帶上了樓,尚哲立著領子遮臉,抱怨道:“我可是為人父的人了,你們別把我往泥潭裡推啊。”

    小惠翻了個白眼:“想什麼美事呢。”

    兩人一路上沒見到幾個人,可偏偏就是巧,鄭嘉言從檯球室出來,一斜眼就看到尚哲鬼鬼祟祟跟個女人進了電梯。

    他眼睛眯了眯,原本打算離開的腳步又停了下來:“錢老闆,你這樓上是幹什麼的?”

    雖說打檯球被這人虐成了狗,但剛談成了筆生意,“迷途”的老闆心情大好,聞言了然道:“幹什麼都可以的,鄭總您是想……”

    鄭嘉言冷笑:“我想查個房。”

 第7

    今晚一聚,只有四個人,他們也沒幹別的,剛剛好湊一桌麻將,包間裡麻將機已經自動碼好了長城,周康和丁旗好整以暇地嗑著瓜子,就等尚哲和小惠上桌。

    如此純潔地談事情,主要還是考慮到尚哲的奶爸身份,總不能讓他一身酒氣豔香地回去帶孩子,何況都是自家公司的,犯不著來聲色犬馬那一套。

    “哎玩這個好,”尚哲脫了外套,挽起襯衫袖口,擲了骰子,“我占莊,開始吧開始吧。”

    周康唧唧歪歪:“我們這樣會不會太low了?來迷途嗑瓜子打麻將,連個陪酒小姐都沒叫,簡直是浪費青春!”

    尚哲嫺熟地摸牌打牌:“喝酒傷身,泡妞傷腎,你就當是淨化心靈吧。”

    丁旗坐他下家,出口就損了他一句:“打牌傷腦,我還怕把你打成腦殘了,害你入職考試補考又過不了。”

    尚哲:“……”

    丁旗的毒舌在整個銀盛聞名遐邇,要麼不開口,開口必戳人要害,尚哲之前見他就領教過了,於是嘴上喊他一聲“丁哥”,手機備註上標的是“多大仇”。

    搓麻將搓到興起,尚哲有感而發哼起了歌。

    他知道這把周康要萬字,故意唱道:“沒~那麼簡單,就能等到~你要的八萬~”

    周康差點把牌扔他腦袋上:“尚哲你欠揍是吧!”

    尚哲就賤賤地笑。

    小惠催著:“別吵!出牌!老娘我預感要胡了!”

    丁旗是唯一還記得正事的:“尚哲,你轉演員,想好走什麼路線了麼?”

    尚哲自信滿滿:“想好了,實力派路線!”

    “嘁。”丁旗再度捅刀,“我還以為你要走逗比派路線,一回來就把私生子的新聞捅到頭條上去,我覺得捧你兒子都比捧你簡單。”

    “……”尚哲登時蔫了,喂給丁旗一張好牌,“懇請丁哥口下留情。”

    “碰。”丁旗收了他的牌,繼續捅,“我打聽過,當年你去試鏡,郝野陪你去,結果他讓導演給看上了,現在成了一線男演員,去年還入圍影帝提名,你呢?你到現在還沒有一部拿得出手的作品,要我說,你就是沒有當演員的命。”

    “哎,這不是人之常情麼。”尚哲倒是看得開,“不是經常有某某陪某某某去比賽,去參賽的沒選上,作陪的被選上了麼?還有閨蜜陪著女孩兒去相親,結果人家帥哥跟閨蜜看對眼了之類的……所以說,下回我要去試鏡的話,就特地去給別人當陪襯,說不定就能成了。”

    “什麼亂七八糟的。”丁旗冷哼一聲,“你後來是在公司實習的時候被挖出來唱歌的吧,看來你運氣還不錯。”

    周康打出一張牌,插了句嘴:“那時候原本是想弄個組合的,尚哲也被放在裡面,公司還拿了首歌讓他們試唱,結果因為公司內部一些問題,組合的事就告吹了。製作人聽了試唱的demo,挺中意尚哲的,說他外形好,音樂底子也不錯,就把他給捧出來了。”

    丁旗摸到一張八萬,故意在周康面前晃了一圈,然後打出一張四條:“認清現實吧,上天給了你唱歌的天賦,沒給你演戲的天賦。”

    周康:“……”

    尚哲:“不不不,其實上天很愛我的,他給我開了兩棵天賦樹,只不過我一開始加錯點了。現在開新的資料片了,我也升級了,可以給另一棵天賦樹加點了。”

    丁旗:“呵呵,可惜這部新的資料片叫《未婚有子》,你這棵新的天賦樹也跟影帝搭上邊,加的都是奶爸的點。”

    尚哲:“……”

    周康開始放棄手上的萬字:“哎,丁旗,你也別太打擊他了,他現在的情況跟我差不多啊,感覺一條路走不下去了,就換一條路嘛。”

    旁邊小惠忽然唱道:“沒~那麼簡單,換成五條,別的~全不看~”

    周康怒了:“你們他媽的是不是看我牌了!”

    小惠道:“能不能轉型成功,關鍵要看尚哥你演技修煉得怎麼樣了。我問過你以前的經紀人,他說你當初獲得最受歡迎男歌手之後就想轉去演戲的,但是試水的結果非常慘烈。”

    “有多慘烈?”丁旗問。

    “一個簡單的回眸一笑都ng了38遍,導演差點跟他拼命,那片子叫什麼來著,對,《紈絝十三郎》。”

    丁旗挑眉:“他演主角?”

    小惠道:“是啊,民國劇,他演十三郎,硬生生把一個紈絝子弟演成了面癱。而且那部劇本身也不是很對大眾胃口,男主角不討喜,還沒姨太太的戲出彩,總之他後來給批得體無完膚,嘖嘖,教科書一般轉型失敗的案例。”

    “我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我只是想做個好演員。”尚哲用《無間道》中劉德華的眼神,深情地打出一張南風。

    “胡了!”小惠驚喜地說。

    尚哲:“……”

    周康:“……”

    丁旗推推眼鏡,不死心地摸了下一張牌:“既然你鐵了心要走這條路,那就別怪我調|教得狠了……媽的!自摸對對胡!就比小惠晚一步,誰讓你打南風的!”

    這局打到一半,尚哲輸得就剩十幾塊錢,周康比他還慘,一毛錢都沒了,兩人都嚷著要中場休息。周康去衛生間解大手,尚哲正好接到家裡打來的電話,就出去接個電話。

    “喂你好?哦小孫啊,不,我不在外面過夜……”外面有些吵,尚哲看走廊盡頭有個小露臺,邊說邊往那邊走,“恰恰怎麼了嗎?”

    露臺的確安靜很多,尚哲靠在欄杆上,哭笑不得地聽小孫講恰恰不肯乖乖洗澡的事:“嗯,我知道了,他可能還不習慣不熟悉的人給他洗澡。”

    “沒關係,你先哄他睡吧,可以給他講故事,故事書在我床頭,裡面有書簽。”

    “就讓他睡我床上就行,我再過一會兒就回來了。嗯,不會很晚的,麻煩你了。”

    掛斷電話,尚哲想著要不要提前回家,一轉身就被人揪住了領子,他本能地抓住那人的手腕,可撞進那人眼裡的瞬間,因為太過驚訝又松了勁,結果就失了反抗的先機,被硬生生從露臺拖到了同一層樓的另一個包間裡。

    “你幹什麼!”尚哲回過神來,甩開這人的手。

    “來找你敘敘舊。”鄭嘉言面色不善,反鎖了包間的門。

    尚哲斜睨著他,看他脫下西裝外套,扯松領帶,溫文爾雅地把袖扣解開,忽然覺得呼吸不暢:“鄭嘉言你……”

    鄭嘉言挑眉。

    他有張英俊而嚴肅的面孔,眉峰如刀,眼睛的輪廓剛毅深邃,平時衣冠楚楚,給人的感覺是沉穩內斂的,而此時的模樣無疑要粗獷許多,甚至還帶著幾分尚哲所熟悉的性感。

    尚哲喉結滾動,咽了口唾沫:“你……你是要揍我,還是要上我?”

    鄭嘉言冷笑一聲,朝他走近,尚哲膝彎被沙發擋了一下,腿一軟坐了下去。

    鄭嘉言彎腰俯視他:“我說了,就是找你敘敘舊。牽扯到我們倆的舊事,你覺得我是應該揍你,還是應該上你?”

    “呵呵。”尚哲大窘,硬生生轉移話題,“怎麼哪兒都能碰見你,你不會是在跟蹤我吧。”

    “還沒到這一步。”

    “……”什麼叫還沒到這一步?他還真有這打算?

    “這次是湊巧,不過就算今天沒遇到你,過幾天我們也會見面。”鄭嘉言坐到他身邊。

    “見什麼面?”兩人靠得很近,尚哲感受到他鼻息中淺淡的酒氣,覺得自己也被熏得臉熱。時隔三年,這人對他依舊有著難以言喻的吸引力,包括他的外表、身材、氣勢,或是某方面的技術,“……你離我遠點。”

    鄭嘉言當然不會聽他的話,目光有如實質般在他臉上刮過,他沒回答尚哲的問題,而是開始發難:“毫無預兆地出國,專門發了首挑釁我的單曲,帶回來一個私生子,這三件事,你準備先解釋哪一件?”

    尚哲提了提氣:“這三件事都跟你沒有關係,我們三年前就結束了。”

    鄭嘉言皺眉:“結束?我什麼時候說過結束。”

    尚哲怒道:“我單方面結束的不行嗎!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不行嗎!”

    鄭嘉言驟然變了臉色,揪住他的衣領:“你出國前就跟那個女人在一起了?那孩子的母親是誰?什麼叫單方面結束?你這是出軌!”

    尚哲忍無可忍:“臥槽關你什麼事啊!出軌?鄭總這個詞用得實在搞笑,我們當時是炮|友吧,沒聽過炮|友之間還有出軌這一說的!”

    “我事先警告過你,尚哲!”

    “警告個蛋!你神經病!”

    尚哲氣得眼圈發紅,他承認,三年前他們兩人的相處很刺激也很合拍,甚至他自己都一度沉迷,差點以為這段感情能長久地維持下去,但事實證明,他們仍然只是炮|友。

    他們不會在那段關係中為自己、為對方的未來考慮,說到底,不過是為了尋求身體和精神的滿足感而進行的交易,是他們事先就定義好的一次次“禮尚往來”。

    在外他們都掩飾得很好,大概誰也不會想到他們兩人之間是這樣的。但這段關係終究是要結束的,尚哲借自己出國進修先邁出了這一步,現在看來,是要遭到這個男人的報復了。

    “只許你甩別人不許別人甩你?”尚哲反扯著鄭嘉言的手腕,歇斯底里道,“分明就是個衣冠禽獸,你裝什麼高冷男神!”

    “你住口!”鄭嘉言的理智也快要繃斷了,“你一走三年,回來還帶個孩子,你還有理了!你真以為自己能若無其事地複出娛樂圈?你真以為你能藏得住那個孩子的身世醜聞?我倒要查個清楚,看看他母親是有多見不得人!”

    “我不欠你什麼,鄭嘉言!”尚哲盛怒之下揍了他一拳。

    鄭嘉言踉蹌後退,茶几上的雜物被撞翻在地。

    “我告訴你,恰恰的身上不存在什麼醜聞,他的母親也是個非常優秀的女人,這叫*,不叫見不得人!你要是敢對恰恰造成任何傷害,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尚哲手忙腳亂地整理好衣襟,打開房門跑了出去。

    他也想離開得更從容一些,但心裡的慌亂已經讓他堅持不下去了。跟鄭嘉言的梁子大概是徹底結下了,說實話,他怕這人的報復,可更令他煩惱的是鄭嘉言的態度。

    如果只是要報復,鄭嘉言大可不必來質問他這些,直接下手黑他就好了,憑這人在商界的人脈和地位,要整垮他一個小明星實在很簡單。然而今天這樣的糾纏,是尚哲始料不及的,也是他難以理解的。

    三年前那種混亂不清的關係,到現在還不算結束嗎?

    鬧到這個地步,又有什麼意思?

 第8

    鄭嘉言靠坐在沙發上,衣領淩亂,嘴角有些破皮紅腫。

    兩副撲克牌散落在茶几和地面上,一張大鬼正面朝上,嬉皮笑臉地看著他。他默默坐了一會兒,倒了杯酒喝,然後冷靜地掏出手機打電話。

    “孔雲鵬,我在迷途。”

    “鄭嘉言,我在值班。”

    “我被揍了,來接。”說完這句鄭嘉言直接掛斷,微信發了個房間號給孔雲鵬,完全不管那邊難以置信的追問和想看好戲的熱情。

    孔雲鵬火速回了句“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回”,外加一個賤笑的表情,身上白大褂都沒來得及脫,興沖沖地趕到案發現場。推開門,他看到鄭嘉言正在收拾兩副撲克牌——不是簡單地歸攏到一起,而是按照花色和大小碼出整整齊齊的兩副牌。

    孔雲鵬感慨:“不愧是處女座。”

    鄭嘉言起身穿上外套:“麻煩你了。”

    孔雲鵬看看他:“你哪兒被揍了?”

    鄭嘉言側過臉。

    孔雲鵬就著燈光看半天,失望道:“就嘴角這麼點?這叫被揍了?你逗我呢,你要不說我還以為你跟人親破的。你讓我堂堂外科副主任醫師,來給你治創可貼就能治的病?”

    “沒讓你治,把我送回家就行。”

    “得,我又成司機了。你司機呢?”

    “讓他先回去了。”

    “到底怎麼回事?誰那麼大膽子敢揍你,挺能耐啊!你不是練過散打麼,當年在美國連黑幫都掀得動,這次怎麼……等等,你不會把人家整咽氣了吧,棄屍了?”

    “我碰上尚哲了。”鄭嘉言打斷他的囉嗦。

    “尚哲?你那個老相好?”孔雲鵬曖昧地“哦”了一聲,“原來是捨不得還手啊。”

    “……”

    “我就知道!哈哈,聽說他回來的時候我就知道要出事。”

    “你走不走?”

    “別不耐煩嘛,走走走,路上說。”

    這一路上孔雲鵬的嘴就沒停過:“你說你們瞎鬧什麼?炮|友而已,好聚好散不好嗎?你之所以這麼在意這個人,只是因為他不告而別吧,然後又三番兩次挑釁你,你覺得你的尊嚴被踐踏了,小說裡霸道總裁都有這毛病,就喜歡跟踐踏自己尊嚴的女主角搞曖昧。”

    鄭嘉言瞥他一眼,打開車載音樂播放機,裡面突然炸響出重金屬搖滾,他疲倦的神經有些不堪重負,只得再切換到廣播電臺。

    電臺的夜間節目相對舒緩,所以依然遮蓋不了孔雲鵬的聒噪:“不過你這情況好像還不太一樣,人家霸道總裁是被挑起了興趣然後跟女主角玩愛情遊戲,你這更像是老婆出軌之後妒火中燒的怨夫啊,老婆還是個男的……”

    鄭嘉言道:“你也認為他是出軌吧?”

    “哎?”孔雲鵬愣了下,怎麼感覺重點抓得不太對?

    “他單方面違約,就應該負全責,難道不是麼?”

    “這個,怎麼說呢……你對*關係的要求會不會太苛刻了,說真的,就算他勾搭上了別人又怎樣?你也不過是潛了他而已吧,他又不真是你老婆,至於嗎?”

    “我跟他上過很多次床。”鄭嘉言淡淡地說。

    “……”孔雲鵬一時跟不上這個談話節奏,但是強烈的好奇心讓他暫時放下了假正經,擠著眼問他,“很多次是多少次?”

    “數不清。”

    “咳咳,你這是幾個意思?”

    “意思是我跟他不是純粹的*關係,純粹的*關係維持不了那麼久。”

    你是用持久度來劃分的嗎!

    孔雲鵬把內心吐槽憋了下去:“那你們到底是什麼關係?”

    鄭嘉言想了想,沒有正面回答:“無論什麼關係,我都要求忠誠,到雙方確認一刀兩斷為止。一次性的*關係就是一次性的兩不相欠,我跟他之間要複雜得多。”

    “就是你自己也理不清嘛。”孔雲鵬道,“所以說,你就是太苛刻了,跟你在一起的人得有多累啊,你就是個控制狂。”

    “……隨你怎麼說。”

    鄭嘉言不認為自己的做法有哪裡不對,他不會真的對那個孩子下手,但他需要知道尚哲出國前後究竟發生了什麼,同時理清自己想要做什麼,所以才安排了去銀盛的計畫。

    孔雲鵬又說了什麼鄭嘉言沒在聽,電臺主持人接了兩個聽眾來電,發了些小獎品,開始插播歌曲。大提琴前奏響起來的時候孔雲鵬忽然閉嘴了,小眼神往鄭嘉言臉上瞟呀瞟。

    鄭嘉言看見了,沒理他。

    尚哲微微低沉的嗓音通過電波在車內回蕩,正是那首《禮尚往來》。

    哪一段感情沒有起|

    哪一個起|點不是你情我願

    我想要的卻是歌頌分別

    歌頌永遠追不回的時間……

    鐺鐺鐺鐺鐺!大陸通車載導航儀,您居家旅行的必備良友!有了大陸通車載導航儀,無論到哪裡,只要啪嘰一按……

    啪嘰。

    鄭嘉言關了截斷歌曲的電臺廣告,孔雲鵬瞪著前面的紅燈不敢說話。

    車裡終於安靜了。

    鄭嘉言一手撐著額頭,嘴角勾了勾,眼裡映著路上暈黃的燈光。

    結束了嗎?這三年來,他也想過他們之間是不是結束了。

    尚哲沒跟他說一句話就走了,自然是結束了的信號。

    如果尚哲當初沒有走,他們那樣的關係大概也不會維持到今天。也許現在再去強求很不合時宜,可這不是他能接受的結果。

    孔雲鵬終於還是不甘寂寞地開口了:“他……那個……這首歌唱得真挺好的哈。”

    鄭嘉言道:“這個版本不是他唱得最好的。”

    “哎?還有別的版本?”

    “嗯。”

    見鄭嘉言嗯完就沒有下文了,孔雲鵬說:“話說自尚哲之後,這幾年你好像都沒花心思捧過什麼新人了?哦不,有一個。”

    有個捧到一半不管了的,叫何什麼傑,出道的時候翻唱了一首尚哲的歌,人長得秀氣,嗓子也還不錯,鄭嘉言幫他打點了幾下。不過他在歌壇剛有點要紅的苗頭,新專輯還沒發,尚哲那首《禮尚往來》就殺回來了。

    那人似乎還想翻唱這首,借這首歌的名氣趁勢推出自己的新專輯,結果也不知哪兒觸了黴頭,突然被一掊土給埋了個沒頂。

    “何志傑。”鄭嘉言接了話茬,“他太不自量力。”

    那人嗓音的質感有些像尚哲,甚至先天條件可能比尚哲還要好些,他也正是以此為優勢出道的,在一次酒會上,他的經紀人把他引薦給了鄭嘉言。

    當時尚哲出國快一年了,鄭嘉言看何志傑還算聽話,就推了他一把。可是這人在發新專輯前要翻唱尚哲的《禮尚往來》,顯然是想要踩著尚哲上位,這就觸了鄭嘉言的底線。

    更何況……

    尚哲送他那首《禮尚往來》的demo時,正是他開始捧何志傑後不久。

    再加上那張黑膠cd中附贈的內容,簡直就是赤|裸裸的挑釁和報復,特別幼稚,特別傻氣,但鄭嘉言收到這份“禮物”時,幾乎有種病態的滿足。

    ——尚哲那股彆扭的醋勁正合他的口味。

    鄭嘉言始終覺得“私生子”的事情有蹊蹺,他不相信尚哲在對他懷著滿腔憤怒的時候,在傾盡心力創作這首報復單曲的時候,還能跟莫名其妙的女人弄出個孩子來。

    所以,他想通了,他們之間的“禮尚往來”還遠遠沒有結束。

    鄭嘉言從上衣口袋中拿出一張卡片,這是他從那堆散落的紙牌的中揀出來的,應該是尚哲在揍他的時候不小心掉出來的,一張身份證。

    “哎?這是誰的身份證?你老相好的?”孔雲鵬斜著眼睛看。

    鄭嘉言把卡片在他眼前晃了晃,光線太暗,孔雲鵬就看到個照片,頓時嚇得差點撞上護欄:“臥槽這胖子是誰?別告訴我是尚哲啊!難道他是整容的!”

    “這人叫孫輝。”

    “孫輝是誰?”

    “不認識。”

    “……我說,不認識人家你笑那麼猥瑣幹什麼,你口味會不會太重了點?”

    話分兩頭,尚哲慌慌張張跑回自己的包間,等得不耐煩的三個人同時開罵。

    周康:“什麼人啊聊這麼久!”

    小惠:“尚哥,你去哪兒接電話了,到處都沒找到你……”

    丁旗:“講個電話這麼慢,你嘴巴跟周康一樣便秘麼。”

    躺槍的周康不開心了:“關我什麼事啊!”

    尚哲連聲道歉:“對不住對不住,家裡孩子哭鬧,我就先回去了,今天這頓記我賬上,下次再請你們吃飯!小惠不用送我了,我自己打車回家,抱歉抱歉!”

    說完急忙去服務台結帳,撒腿溜了。

    另外三人面面相覷,他們也不是傻的,都知道肯定是發生了什麼事,否則堂堂尚小天王不會慌亂成這副德性。

    小惠哀歎:“可惜了我今晚的好手氣呀。”

    周康也是各種不甘:“嘖嘖,我還等著翻盤呢。”

    丁旗擦了擦眼鏡:“算了,各回各家吧,回頭我調查一下。這傢伙還真不讓人省心,我倒要看看,他瞞了我這個經紀人多少事。”

    ……

    尚哲打車回到家,恰恰已經睡了,小小的一團窩在被子裡,嘴巴嘟嘟著,看起來睡前沒等到他回來,有點委屈。

    尚哲輕輕撫摸他的腦袋,在他額頭親了一口。

    小孫端著ipad戴著耳機在床邊看電影,見他回來了,就要起身告辭。

    尚哲攔下他:“你做得很好,周總也大力推薦你,沒什麼問題的話,我們就簽合同吧。”

    小孫很高興:“好的,謝謝尚哥信任!”

    兩人簽好合同,尚哲想到要把身份證還給小孫,在身上掏了半天,愣是沒找到。

    小孫:“……”

    尚哲:“那個……我……”

    小孫:“=口=”

    人家好心好意給他帶孩子,他居然把人家的身份證弄丟了!而且他完全沒印象是丟哪兒了!尚哲無地自容,急得差點就給小孫跪下了。

    正想著打電話讓周康他們在包間裡幫他找一下,就看到一條郵件提醒。

    順手點開,郵件中是兩張照片——

    小孫身份證的正面和反面。

    郵件正文:你丟的?

    郵件來源:鄭坑坑。

 第9

    因為身份證沒失蹤,小孫松了口氣,也不打算去補辦了。

    尚哲作為肇事者,自然要負起拿回身份證的責任,他硬著頭皮回復了那郵件一句:是我朋友的,請代為保管。

    之後猶豫了好幾天,他還是沒敢主動聯繫鄭嘉言,以至於每次看到小孫心裡都愧疚得不行,嘴上扯著過兩天就去給他拿回來,行動上卻一直處於龜縮狀態。

    在尷尬和遲疑中,尚哲決定先把重心放在入職考試上。

    近來廣電的招數越來越奇葩,新立了規矩,說淨化娛樂圈要從思想根源抓起,還專門辦過什麼職業道德和公共基礎培訓班。對這種考試也抓的很嚴,會派專門的人出卷和監考,禁止泄題作弊之類的事情發生,搞得還挺像那麼回事兒。

    距離補考還有一周,尚哲被丁旗叫到銀盛,但丁旗正在給他談一個廣告,壓根沒空見他,只讓小惠給了他一張索引,讓他自己去圖書室找複習資料。

    複習資料是一本教材和一本習題冊,彙編了時下政治理論的熱門考點,尚哲拿了一套複習資料在手上,然後晃悠著去翻看自己感興趣的書籍,反正也沒人管他,難得來一趟圖書室,多待會兒也無妨。

    在電影藝術相關的那幾個書櫃附近,尚哲無意中抽出一本書,頓時被吸引了注意力。

    這本書叫做《中國近代表演藝術家》,不是什麼高深的書籍,裡面的內容就是介紹了幾位元比較有影響力的演員,時間跨度比較長,從當年的樣板戲演員到近幾年的影帝影后,大致介紹了人物生平,還有他們各自的表演特點。

    但是這本書的封面是尚哲再熟悉不過的一個人。

    那是個年輕女人的側面,她穿著保守而華美的衣裙,容貌清麗,長髮挽成當時流行的髮髻,額前的劉海向內吹卷。面部的特寫最是引人注意,她微微昂首,嘴唇是上翹的弧度,梨渦若隱若現,然而她近乎失神的眼瞳中卻暈著一層水光。

    這是曾經很著名的一張黑白劇照,是女主角在全劇的最後一個鏡頭。

    當時人們對於這個表情有著很大的爭議,因為她用僅僅一瞬的時間,將幸福來臨與心灰意冷的結局同時呈現在了觀眾的眼前。

    尚哲很愛這個女人,他崇拜她的演技,也嚮往她的人生。

    她叫王素霖,是他的母親。

    他翻開這本書,找到了介紹母親的那一章節,有一段描述是他母親的訪談。

    王素霖說,相比於“表現主義”,她是更加適合“直覺主義”的人,“表現主義”的演員觀察和模仿的能力都很強,能從客觀效果中尋找角色的表現方式,她在這方面始終做得不太好,有時甚至會弄得不倫不類。所以,在從事演員這一職業的數年後,她開始嘗試著通過自己對角色的認同以及對角色行為的挖掘,直接在鏡頭前上發展每一個瞬間的感受。

    後面寫了些什麼尚哲沒再仔細看,無非是母親一生在表演事業上所取得的成就,還有對她的驟然息影表示的遺憾。從別人的口中瞭解自己的母親別有一番感受,但在尚哲的心目中,母親不僅僅是這些文字和圖片所描繪出來的人。

    尚哲咧咧嘴,把書放了回去:“雖然老媽沒教過我演戲,不過天分這種東西我果然還是有一點的吧,應該。”

    鄭嘉言下了車,橫過手腕看了眼時間,扣上西裝外套的一粒扣。

    方琳踩著高跟鞋,快步跟在鄭嘉言身後。她臉上保持著職業化的冷漠和嚴肅,內心迸發著少女式的尖叫和虛榮。

    從他們的車停在銀盛的大門前開始,就吸引了不少眼球。儘管銀盛本身已是個俊男美女雲集的地方,但不得不說,她的老闆有著不輸于那些明星的外貌條件,再加上成熟男性特有的魅力,以及象徵雄厚人脈和財力的身份,決定了他的出現必然不會低調。

    說白了,在眾人眼中,鄭嘉言就是個超優質的“金主”,能傍上就一定不能錯過的那種。跟著這樣的老闆,就連她這個秘書也覺得臉上有光。

    今天鄭嘉言代表馳澤來銀盛做投資洽談,她事先做了不少準備,資料整理了厚厚一遝,可惜的是鄭嘉言似乎沒仔細看。不過也沒關係,反正老闆都親自過來了,她覺得應該不會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

    鄭嘉言先去見了銀盛的老總王德成。王德成年逾五旬,算是娛樂圈叱吒風雲的一號人物,雙方碰面好一陣寒暄,互相給足了面子,之後把投資計畫攤開來聊了會兒。

    出乎方琳的預料,鄭嘉言對她整理的資料瞭若指掌,甚至有些細節上的資料都記得很清楚。他將馳澤今年對銀盛的投資做了比較大的調整,明顯是下了重注,比去年高出了近10%,把王德成一張老臉樂開了花。

    洽談十分順利,很快該談的就談完了,該敲的也敲定了,於是鄭嘉言提出要找個人。

    王德成聞言別有深意地看著他:“鄭先生是對我們家哪個新人感興趣了?”

    鄭嘉言半開玩笑地說:“貴司的新人我瞭解的不多,認識一個還算當紅的小明星,想找他聊幾句。”

    王德成樂得做這個順水人情:“鄭先生好久沒捧過人了,能入得了你的眼,那個小明星自然是前途無量。”

    這種事圈子裡司空見慣,很多明星都有後臺,能不能混出來就各憑本事了。

 

    不過鄭嘉言沒指名道姓,王德成也就沒刨根究底,只把周康叫了過來,讓他好生接待鄭嘉言,順便叫那個小明星來見見人。

    方琳很好奇自家老闆看上了哪個“小婊砸”,可鄭嘉言一貫公私分明,壓根沒打算讓她接觸自己這些私事,所以任憑方琳急得抓心撓肝,還是沒獲得一丁點八卦消息,被無情地打發回了公司。

    周康倒是知道他要見誰了,但他也好半天沒回過神來。

    “鄭先生,您是要見尚哲?”

    “對。”鄭嘉言好整以暇,“他不在?”

    “在應該是在……”周康不動聲色地打量他,一時也分辨不出他和尚哲是什麼交情,“咳,請稍等一下。”

    周康打尚哲電話沒人接,打小惠電話問她:“尚哲人呢?怎麼不接電話?”

    小惠道:“他在圖書室,可能手機開靜音了。”

    “他在圖書室幹嘛?”

    “丁旗讓他好好複習備考。”

    “哦,”周康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你讓他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不用了,我去圖書室找他。”鄭嘉言道,“不麻煩周總了,找人給我帶個路就行。”

    於是周康又跟小惠說:“不用喊他了,你過來一下。”

    小惠沒一會兒就來了:“周總,什麼事?”

    周康給她引見:“鄭先生有事要找尚哲,你帶他去趟圖書室。”

    小惠很有眼色,規規矩矩地躬身:“鄭先生請。”

    鄭嘉言目光在小惠臉上掃了下,認出她就是那天跟尚哲一起出現在“迷途”的女人:“你是尚哲的助理?”

    小惠點頭:“是的。”

    去圖書室的路上,鄭嘉言問:“聽說尚哲帶了個孩子回國?”

    小惠不知道他瞭解多少,不敢多嘴,謹慎地說:“是有媒體在炒這件事。”

    鄭嘉言淡淡道:“他結婚了?”

    小惠回答:“據我所知,沒有。”

    鄭嘉言沒再多問,這與他初步調查的訊息吻合:尚哲有孩子,儘管孩子母親的身份尚未查明,但他至今未婚,還是單身。

    他們走到圖書室前,談話到此為止。鄭嘉言說了聲“謝謝”,推開門,獨自走了進去。

    小惠放鬆下來,叉著腰緩了兩口氣,心裡直納悶:這是玩的哪一出?

    圖書室裡沒什麼人,鄭嘉言進去的時候,只看到一個中年男人趴在長條桌上打呼嚕,手邊厚厚一遝劇本把他的臉遮了個嚴實。

    窗外的陽光照進來,鋪在書架的間隙,鄭嘉言一排一排地找過去,最先看到的是那人斜斜長長的影子。他腳步微頓,有一瞬間的猶豫。

    下一秒,他走上前去,打破了他們之間最後的寧靜。

    “你在看什麼?”

    有人突然出現,尚哲嚇了一跳,看到是鄭嘉言,他又嚇了一跳。這兩個驚嚇讓他呆愣當場,直到鄭嘉言走到他面前才回過神來。

    “你、你怎麼來了?”

    “我來找你,順便跟銀盛談談今年的投資計畫。”

    “……”這個“順便”是不是用反了?尚哲偷偷瞟著鄭嘉言的嘴角,見自己那一拳沒留下什麼痕跡,稍稍放了心,“很抱歉那天打了你,不過你要來找我算帳的話……”

    “我來還你朋友的身份證。”鄭嘉言從上衣口袋中拿出一張卡片,“你一直不來找我,我只好到這裡來找你了。”

    尚哲大窘,他剛剛完全忘記這茬了,伸手接過小孫的身份證,臉上一紅:“哦,謝謝。”

    鄭嘉言道:“我為那天晚上說的話道歉。”

    “什麼?”

    “那天晚上是我口不擇言,說了很多欠考慮的話。你放心,我不會做傷害你和你那個孩子的事,你不用一直提防我。”

    尚哲專注地看著他,判斷他並不是在敷衍:“你說話算話就行了。”

    “還有件事,”鄭嘉言鄭重地說,“我瞭解過了,雖然你有個孩子,但你仍然是單身,所以,我希望恢復我們的關係。”

    “我們的關係?我們什麼關係?”

    “三年前的那種關係。”

    “鄭嘉言,”尚哲皺眉,“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知道。”

    尚哲被他堵得沒話說,腦子裡一團混亂,而鄭嘉言就站在那裡等他的回答。

    陽光橫在兩人中間,可以看見細小的微塵在空中漂浮,雜亂無章,又躁動不安。

 

    這種沉默太過磨人,尚哲最先支撐不住,深吸一口氣道:“我們的關係三年前就結束了,你明白嗎?我現在是自由的,你也是。”

    “既然如此,我的提議有什麼問題?”

    “很多東西都改變了,我們為什麼還要重蹈覆轍?”尚哲轉過身,想逃離這個局面。

    “不明白的人是你。”鄭嘉言失去了耐性,他越過那道隔膜般的光線,手臂將尚哲困在了自己與書架之間,“我不是要重蹈覆轍,是要重新開始。”

    重新開始?

    從三年前那個結局……開始?

    尚哲僵著脖子,目光被迫停留在鄭嘉言的臉上,他在這一刻想了很多,然而什麼結論也沒有得出,他只是突然自暴自棄地意識到,對於這個人,自己恐怕逃不開。

    他幹瞪著眼,跟這個再次誘惑他的男人糾纏在一起。

    唇上那麼熱烈,心裡那麼迷茫。

 第10

    尚哲本來就禁不住撩撥,鄭嘉言又存心讓他回憶起以前種種,兩人親著親著就忘記了時間地點,氣氛越來越火熱。

    鄭嘉言一隻手肘抵在尚哲耳邊,另一隻手按在他後腦,迫使他與自己貼近,極具侵略性地攫取他的唇舌,濡濕的聲響在圖書室裡顯得格外突兀。而尚哲早已無暇顧及這些,熟悉的吻法,熟悉的氣息,他覺得自己的意識像是要沉到深海,渾渾噩噩地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哢噠。

    相隔幾排書架的門口傳來開門又關門的聲音,一下子拉回了尚哲的神智。他慌裡慌張地把手上的書朝上一推,正頂在鄭嘉言的下巴上。

    鄭嘉言吃痛,讓開些許,尚哲這才能緩口氣,懊惱道:“這是公共場合!”

    “沒事,那個人剛剛在睡覺。”

    “所以他為什麼醒了?多半是聽到什麼了。”尚哲歪頭靠著書架,“嘖,丟人丟大了。”

    “別想太多,不會有麻煩的。”鄭嘉言安撫。

    “你夠了啊。”尚哲擋著他亂摸的手,真正令他煩躁的不是有沒有被人撞破,而是他自己薄弱的意志力,他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鄭嘉言的提議。

    鄭嘉言道:“你沒拒絕我。”

    “不拒絕不代表接受,我需要時間考慮。”尚哲抓住他不安分的手腕,“再亂來信不信我賞你幾個啪啪啪!”

    鄭嘉言挑眉:“啪啪啪?”

    尚哲在他臉頰邊虛晃兩下手掌:“就這樣。”

    鄭嘉言笑了下:“要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就求之不得。”

    尚哲沒聽懂:“什麼意思?”

    鄭嘉言幫他整好衣衫:“自己百度去。”

    尚哲在自助借書機上掃了自己的證件和要借的兩本書的條碼,對鄭嘉言說:“你先走吧,公司裡人多口雜,給我留點面子。”

    鄭嘉言想了想,也沒為難他:“我在張敏的店裡等你。”

    “她那家店還沒倒呢?”尚哲無意識地調侃,又覺得這麼跟鄭嘉言說話很彆扭,咳了一聲道,“我知道了。”

    鄭嘉言離開銀盛之後,周康和小惠問尚哲什麼情況,尚哲打著哈哈說自己以前就跟鄭嘉言認識,打過幾次交道,鄭嘉言來找他敘敘舊。然後就任憑那兩人天馬行空地腦補,拿著借來的複習資料遁出了公司。

    這次尚哲回國,跟鄭嘉言的前兩次見面都不甚愉快,實際上他們也沒什麼深仇大恨,充其量就是該算的賬沒算清,一場情債拖了三年,都憋了一肚子的火。這回終於能心平氣和地坐下來談話,多少算是個新的開端。

    到了張敏的店,大概事先有人交代過,服務生直接把尚哲引進了二樓的小雅間,鄭嘉言正在裡面等著他。

    張敏是鄭嘉言的朋友,家裡的軍政背景不小,不過她屬於那種比較叛逆的權二代,愣是沒聽家裡人的安排進機關搞政工,自己籌資開了家品味奇特的餐飲店。

    這家店名叫“隨心所欲”,整體風格確實很隨心所欲,裡頭既賣咖啡甜品,又賣特色中餐。裝潢也是中西結合,一樓簡約時尚,二樓古色古香,同時提供早報晚報、八卦週刊、小說期刊、金融雜誌等各類書籍借閱,說是新潮前衛也行,說是不倫不類也行。總之尚哲認為它能堅持開到今天也是蠻神奇的。

    鄭嘉言沒要咖啡,只叫了壺明前雨花茶。

    尚哲脫了外套落座:“張敏不在?”

    鄭嘉言挽著襯衫袖口,給他倒了杯茶,順手給自己添了點:“她家裡人讓她相親去了,說是下次再好好招待你。”

    尚哲噗嗤一樂:“她也逃不過啊,真是難為她了。”

    鄭嘉言很懂得談判技巧,沒有在這時候逼著他做決定,而是隨意地聊起天來:“公共基礎知識教材與題庫……你借這些書做什麼?”

    尚哲有些難為情地說:“入職考試沒過,要補考。”

    “怎麼會沒過?”

    “我這不剛從國外回來麼,對國內的新政策不太瞭解,稍微看看書肯定就能過了。”

    “你確定你能好好學進去麼?”鄭嘉言抿了口茶,“我記得你最煩政治理論了吧,連新聞聯播都看不進去,那時候陪我看上十分鐘就打瞌睡……”

    “我會好好看的!”尚哲惱羞成怒。

    “你什麼時候補考?”

    “這週五。”

    “掐頭去尾還有三天時間複習。”鄭嘉言把他的教材拿過來,直接翻到最後一頁,“總共276頁,還不算上習題冊,你確定你能看完?你還要分神照顧孩子吧?”

    “我……”尚哲語塞,說實話,他光看到這書的封面就想睡了。他很清楚,要是讓他自己複習,肯定看不了幾分鐘就去刷微博或者看劇去了。

    鄭嘉言很自覺地把事情攬了過來,把習題冊也翻了遍,皺眉道:“這題庫太寬泛了,你們不可能考這麼大的範圍,沒人給你劃重點?”

    “是我要考試,你管這麼多幹嘛。”尚哲撇嘴。

    “你想二次補考的話我就不管你,”鄭嘉言說,“或者你的複出之路就這樣斷在起跑線上也好,我也能少操點心。”

    “呵呵,你想得美。”尚哲把書搶回來,自己看了一會兒,發現真的沒有突出的重點,就有點洩氣,“據說他們之前是有過什麼培訓班的,但我又沒趕上,實在不行只能等下次開班了,估計會給劃重點的。”

    “你問那些人借筆記看看就是了。”

    “那都是新人,我跟他們不熟,再說我一個老前輩了,問他們借筆記多丟人啊。你不知道現在新人多囂張呢,上次考試遇見個卷毛,居然還敢嘲笑我。”

    “你這偶像包袱夠重的。”鄭嘉言戲謔。

    “……反正我開不了口。”尚哲摳著紅木桌邊鏤空的雕花。

    鄭嘉言看他犯倔,也沒多說什麼,問他餓不餓,尚哲感覺肚子裡空空的,就點點頭。

    於是兩人就在這兒吃了頓飯,席間鄭嘉言沒主動觸及什麼敏感話題,尚哲自然也不會提起,他剛開始還有點提心吊膽,到後來跟鄭嘉言聊著聊著就放鬆下來,氣氛還算愉快。

    鄭嘉言讓司機把尚哲送到了家門口,他沒跟著上去,只問他:“幾樓?哪一戶?”

    尚哲顯然不太想告訴他,說了聲“再見”就要往樓道裡竄,被鄭嘉言牢牢抓住。

    鄭嘉言道:“你不說我就去你公司問了。”

    尚哲屈於淫威:“……十二樓,1202。”

    鄭嘉言這才滿意了:“回去吧。”

    電梯載著尚哲緩緩上升,他覺得自己的心思也像坐電梯一樣飄忽上去了,而且不知道要飄到什麼地方去。

    明知道很危險,他還是阻止不了。

    鄭嘉言向來是個雷厲風行的人,這回他鐵了心要介入尚哲的生活,第二天晚上就拜訪了尚哲那間公寓。

    尚哲給他開門的時候簡直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表情了:“鄭先生,又有什麼事?”

    鄭嘉言手上拿著兩本講義模樣的薄冊子:“來給你補課。”

    總不好把人晾在門口說話,尚哲請他進來,接過薄冊子看了看,驚訝道:“你怎麼拿到的?我問過周康,他那裡都沒有。”

    鄭嘉言笑了笑:“辦法總是有的,我不像你,我沒有偶像包袱。”

    尚哲被他說得臉上一紅:“行了啊,我謝謝你還不成麼。”

    鄭嘉言環視這間房子,沒發現有女性生活的痕跡,小孩子的玩具倒是散得滿地都是,他對尚哲的這個“私生子”也很在意,問道:“那個孩子呢?”

    “剛吃過晚飯,在房間裡玩呢。”尚哲戴上手套洗碗。

    “平時就你一個人照顧他?”

    “還請了個保姆,就你還我的身份證上那個人。”

    “男的?”

    “嗯,小孫挺能幹的,周康給我推薦的他,說他有照顧藝人孩子的經驗。”

    “他住這兒麼?”

    “不住,小孫白天照顧恰恰,我回來他就可以下班。”尚哲說著忽然反應過來,斜眼看他,“你這是在查問我?”

    “我這是在瞭解你。”

    見他這麼理直氣壯,尚哲哼了一聲:“看來你還是老樣子啊,控制狂,管得寬。”

    鄭嘉言不以為意:“關心自己在乎的人,有什麼不對?”

    “……”尚哲假裝沒聽見,洗好了碗,向他確認道,“你要在這兒盯著我複習麼?”

    “陪你看幾個小時書我再走。”

    “你動機不純啊。”

    “我動機是什麼你知道,我給你時間,你也應該給我機會。”

    尚哲動了動唇:“算了,來書房吧。”

    書房和兒童房中間的牆上開了個小門,這樣可以方便他照看恰恰。

    恰恰聽到他爸爸進了書房,就想過來找他陪自己玩,丟下手裡的玩具沖出來,跌跌撞撞地抱住兩條腿:“爸爸,玩啊……”

    尚哲一愣,轉頭看向鄭嘉言。

    鄭嘉言兩腿被抱著動不了,只能彎腰扶著恰恰,以防他摔倒。

    恰恰大概也感覺到不對勁了,昂著小腦袋一看,頓時懵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瞅著這個“認錯的爸爸”,呆呆地不敢動彈。

    尚哲看著那兩人大眼瞪小眼,覺得挺好笑的。

    欣賞夠了鄭嘉言的尷尬,他過去抱起恰恰,蹭蹭他的額頭:“小笨蛋,爸爸在這兒呢。”

 第11

    恰恰對鄭嘉言似乎有種本能的畏懼,對著周康他能叔叔長叔叔短地搭話,對著鄭嘉言就一副蔫蔫的怕怕的小模樣,抱著他爸爸不肯撒手。

    可尚哲還要看書,不能一直抱著他,哄了好一會兒恰恰都不肯聽話,咧著嘴就要哭。鄭嘉言見狀,直接把他從尚哲懷裡撈過來。

    可憐恰恰醞釀了半天,結果被嚇得打了個嗝兒,愣是沒哭出來。

    鄭嘉言抱著孩子坐到一邊,隨手從沙發上拿了個玩具火車頭塞他手裡。

    恰恰抬頭瞅了眼鄭嘉言的臉色,肥短的手指摳摳車輪子,嘴巴扁了扁,居然就這麼老老實實玩了起來。好像他真的很怕鄭嘉言,不敢在他面前撒潑。

    尚哲看著挺納悶的:這不是恰恰與鄭嘉言第一次碰面,上次在東都酒店,恰恰一個手誤把鄭嘉言的標書撕了,這事不知道這孩子還記不記得。不過當時鄭嘉言也沒把他怎麼樣,連說都沒說一句,尚哲實在不明白恰恰怕鄭嘉言什麼。

    “看什麼?好好看你的書。”鄭嘉言向尚哲示意。

    “沒想到你還挺會管孩子的。”尚哲翻開講義,大致流覽了一遍。講義幾乎排除了教材裡三分之二的內容,剩下的三分之一還標注了考試重點,這比他悶著頭啃書要好太多了。

    不過學了一小時後他還是覺得有點煩了,側頭看見鄭嘉言正在教恰恰拼裝火車軌道,就要偷偷伸手去摸手機,結果剛碰到螢幕就被抓包了。

    “你要打電話?”鄭嘉言一邊接火車軌道一邊問。

    “……沒,我以為它響了,可能是幻聽吧。”尚哲縮回手。

    鄭嘉言把火車頭放在接好的軌道上,按下開關,就聽玩具小火車吭哧吭哧開動起來,恰恰立刻被吸引了目光,高興地跟著火車頭繞圈走。火車頭會發光,他時不時蹲下來把它抓起來看看,再放下來讓它接著吭哧吭哧。

    鄭嘉言隨恰恰玩著,自己坐到尚哲對面,拿起題庫的書和講義,照著上面的題目念給他聽:“把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融入……”

    “我又不是小學生,不用這樣吧。”尚哲打斷他。

    鄭嘉言淡淡掃他一眼,尚哲不吱聲了。

    “把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融入國民教育和精神文明建設的全過程的途徑包括……”鄭嘉言聲音又沉又穩,聽著倒也算是種享受,“a.發揮現代傳媒和大眾文化在形塑人的觀念世界和生活方式方面的作用;b.加強國家文化傳播力建設,更新全球化、資訊化時代的文化傳播途徑和手段;c.發揮現代教育體系在核心價值觀的教育與傳播中的主管道作用;d.突出黨政機關、黨員幹部以及先進典型的模範帶頭作用。”

    “嗯……”尚哲沉吟。

    “多選題。”

    “a……b……c?”

    尚哲緊張地望著鄭嘉言,那表情就像個怕挨駡的小學生,鄭嘉言看了有些想笑:“更新全球化、資訊化時代的文化傳播途徑和手段?你仔細想想現在國內的網路限制,這一項當然不對。d選項雖然跟你沒什麼關係,但明顯是正確選項,為什麼不選?”

    “那就是acd。”

    “答錯了就把這個考點再看一遍。”

    “哦。”

    “下一題。以下對現代傳媒和主流意識形態對道德正能量的傳播理解正確的是:a.網路世界使得每個人都可能成為輿論的發佈者、媒體的引導者;b.媒體具有公民示範和公共引導的重要作用;c.大眾化的通俗絕對不等於低俗、庸俗和媚俗;d.公共媒體的新聞報導和重大媒體行為應該有一個基本的正義立場和社會責任承諾。”

    “好像都對啊,a、b、c、d?”

    “嗯,下一題……”

    鄭嘉言也不怕麻煩,就這麼一個考點一個考點地問他,讓尚哲的複習進度加快不少。

    恰恰見他們兩人在一塊兒玩,爸爸也不搭理自己,有點不高興,自己玩了一會兒就歪在尚哲身上撒嬌。鄭嘉言要把他挪開,他還生氣了,蹬著兩條腿反抗,鄭嘉言也沒轍了,強行把他拎起來放到一邊。

    恰恰也不是個好對付的主,嘴一扁,“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這下尚哲心疼了,拽開鄭嘉言,把恰恰抱過來:“你別嚇他。”

    鄭嘉言皺眉:“不能這麼慣著。”

    “我兒子我慣著,你管得著麼?”尚哲嗆聲,摟著恰恰軟乎乎的小身子,邊哄邊看書。

    鄭嘉言黑著臉給自己灌了杯水降火,這對父子真是把他慪得不行,不過他決定先忍著,等時機成熟了再連本帶利討回來。

    恰恰哼唧了幾聲,也沒哭多久,手指在尚哲書上指點江山般地亂點一通,跟著他爸爸念書的聲音,嘴裡“咿咿呀呀”地也不知道在嘀咕什麼,過會兒累了,靠在尚哲身上就睡著了。尚哲用濕紙巾給他擦擦眼淚鼻涕,把他放到床上讓他睡個安穩。

    回到書房,他用餘光瞅了瞅鄭嘉言的臉色,手肘砰砰他,嘻嘻哈哈地說:“生氣呢?跟個小孩子生什麼氣啊,你肚量也太小了吧。”

    “我能容忍你有兒子這個事實,肚量已經夠大了。”

    “……”尚哲想說什麼,又沒敢說。

    鄭嘉言心知他有事情瞞著自己,卻又不好逼迫得太緊,只能歎了口氣,不計前嫌地拿起書接著幫他複習。尚哲也老實了,全程配合,像個乖學生。

    不知不覺到了晚上10點,尚哲收拾了下,把鄭嘉言送到門口:“路上小心。”

    鄭嘉言看著他:“真不留我?”

    他的眼中映著暖光,短短幾個字,是玩笑,也是蠱惑人心的勸誘,尚哲一個晃神,差點就動搖了,他面上強作鎮定:“……再見,慢走。”

    鄭嘉言也不強求:“那我走了,你早點睡,晚安。”

    “晚安。”

    尚哲關上門,靠在門後籲了口氣。

    心臟還在撲通撲通地快速跳動著,他抹了把臉,心說自己真是沒救了。

    第二天仍是如此,在鄭嘉言的監督之下,尚哲已經複習得差不多了。第三天,也就是考試的前一天,外面下著大雨,尚哲原本以為鄭嘉言不會來了,但門鈴還是準時響了起來。

    鄭嘉言拄著一把黑色的傘,雨水順著傘尖滑落到地上,看樣子雨勢很大,從車庫到尚哲家門口,就這麼幾步路,他的褲腳還是都沾濕了。

    尚哲接過他的傘,立在門邊:“進來喝點熱茶吧。”

    今天是要做最後的重點梳理,說真的,這幾天讓尚哲感覺自己好像回到了學生時代,身邊有個管這管那的大家長盯著,要是考不好,可能就沒臉回家見他。這種感覺有點彆扭,但他並不反感。

    尚哲看著雨點在窗戶上劃出的痕跡,心不在焉地轉著筆。鄭嘉言知道他在想什麼,但他沒有說一句多餘的話,過猶不及,他深諳這個道理。

    果然,十點鐘的時候,尚哲沒忍心把他趕到雨夜中。

    “咳,在這兒住吧。”他說。

    “好。”鄭嘉言幾不可察地勾了下嘴角,如願以償。

    恰恰穿著那身熊寶寶睡衣,團在大床上睡得天昏地暗,尚哲讓鄭嘉言先去洗澡,然後從櫃子裡給他翻換洗衣物。

    聽到浴室裡水聲停了,尚哲抱著一套睡衣褲過去,正要敲浴室門,鄭嘉言卻已經出來了,下身圍了個大毛巾,堪堪遮住*部位。

    尚哲目光僵直地掃過他身體,從肩胛、到胸口、到腹肌、到人魚線,最後落在那條大毛巾上,喉結動了動,偷偷吞了口口水。

    鄭嘉言道:“你快把我看硬了。”

    尚哲臉上噌地紅了,惱羞成怒道:“我看什麼了我看!你拿恰恰的浴巾幹什麼!圍著一圈小海豚你不嫌臊得慌啊!”

    鄭嘉言大喇喇地解開小海豚浴巾:“好吧,還你。”

    尚哲:“……”

    狀似不經意又不在意地掃過那個黑色毛髮的延伸地帶,尚哲把睡衣褲塞給他,結結巴巴地說:“趕趕趕緊穿上!”

    鄭嘉言鎮定自若地接過尚哲給他的衣服,找了下說:“沒內褲。”

    尚哲這才想起來忘了拿,在櫃子裡一時又翻不到新內褲,倒是翻到了別的,他靈光一閃,賤笑著走出去,扔給鄭嘉言一個小袋子:“湊合穿吧!”

    鄭嘉言抓著小袋子一看——

    萌寶牌紙尿褲。

    最後鄭嘉言還是穿了尚哲的內褲,睡了沙發。

    鄭嘉言躺在沙發上,身上只有床薄毯子,尚哲又抱了床被子給他蓋,順便警告道:“不准擅自進房間,否則……”

    鄭嘉言抓住他的手:“否則怎樣,你要給我啪啪啪?”

    黑暗中他的眼發出懾人的光,尚哲心裡打了個顫,嘴上不肯服軟:“對。”

    鄭嘉言笑了:“放心,我不會打擾你和你兒子睡覺。不過我勸你還是百度下再用這個威脅我,別怪我不給你機會反悔。”

    尚哲滿腹狐疑地上了床,左想右想還是覺得不對勁,拿出ipad百度了一下“啪啪啪”這個他認為就是打臉的擬聲詞。

    百度:“……”

    尚哲:“……”

    螢幕螢光照著尚哲的臉,他羞憤得差點把ipad砸了。

    客廳睡了個人,明明那個人沒有發出任何聲響,沒有做出任何讓他困擾的舉動,可尚哲還是因為他而睡不著。

    明天還要考試,今天卻失眠了,尚哲煩躁地用被子捂著頭。

    時間一秒一秒地流逝,他不知道自己是睡著了還是醒著,腦海中像是回憶又像是夢境。

    他看到自己走進一個滿目光鮮的地方,食物、香水與*的氣息混雜在一起,熏得他有些發暈。手裡拿著紅酒杯,在別人的引薦下,他與那人言笑晏晏。

    他說:“鄭總您好,初次見面,我是尚哲。”

 第12

    三年前。

    尚哲剛出了一張專輯,實在按捺不住自己想拍戲的心,死乞白賴地讓經紀人幫他物色個影視表演類的活兒,也不知經紀人走了什麼關係,居然真讓他拿下了一個,電視劇《紈絝十三郎》裡的主角十三郎。

    尚哲興奮得不行,第一次正兒八經地出演電視劇,雖然沒看到劇本,雖然沒有去試鏡,雖然編劇和導演都不出名,可是沒關係,他是主角啊,戲份最多啊,多爽啊!

    他問經紀人怎麼接來這個活兒的,經紀人含糊了幾句,說投資方對他的人氣很看好,導演也覺得他的可塑性比較強,所以就簽了。尚哲也沒多想,真覺得自己遇到最佳的轉型機會了,殊不知自己的半隻腳已經跨進了泥沼裡……

    《紈絝十三郎》快要開拍的時候,經紀人讓他去參加一個晚宴。

    尚哲剛錄完一期綜藝節目,累得不想動,結果經紀人硬是把他拖去了,並且語重心長地告訴他:“你那部電視劇就是馳澤集團投資的,人家鄭總肯給你這個機會,你不去表示一下說不過去吧,何況當初簽這部戲的時候,還搭上了馳澤的兩個代言。”

    “等等,”尚哲琢磨著他的話,“你之前沒跟我說過這事吧,哪個鄭總,我不認識啊。”

    經紀人咳了一聲:“鄭嘉言,馳澤的現任ceo,一會兒我帶你去見他,總之你就是欠鄭總一個大人情,你記著就行了。”

    尚哲不是剛入行的新人了,這下察覺出了不對勁:“張哥,你不會把我賣了吧!”

    經紀人也不藏著掖著了,敞開來說:“是你講的啊,不管怎麼樣給你弄個角色來,我不就給你弄了麼。鄭總也沒提什麼條件,現在合同都簽了,過來跟人道個謝不是很正常的麼,怎麼叫把你賣了?”

    “哪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啊!你要真覺得沒問題你也不會瞞著我了!沒提什麼條件,他沒提什麼條件你把我硬拖來幹嘛?”

    “……”經紀人自知理虧,給他端了杯酒,拍拍他的背,勸道,“事已至此,你已經沒有退路了,上吧,就那邊那個,挺帥的那個,別給自己太大壓力哈。”

    為了自己即將開拍的電視劇,尚哲只能硬著頭皮去了。

    他心驚膽顫,強顏歡笑:“鄭總您好,初次見面,我是尚哲。”

    即便在他現今的印象中,那晚的鄭嘉言仍舊完美得不真實。

    出挑的樣貌,良好的教養,禮貌的言談,總之就是各方面都很出眾的人。

    尚哲看不出鄭嘉言是直的還是彎的,他自己交過女朋友,但可能是在娛樂圈這種特殊環境中耳濡目染的多了,好像也不排斥同性。不管怎樣,這不妨礙他單純地欣賞一個人。鄭嘉言就是他很欣賞的那種人,至少外在條件是的。如果鄭嘉言沒有給他拍戲的機會,如果他沒有欠他這麼個大人情,尚哲覺得自己會很樂意結識他,可惜……

    “我很中意你,你應當得到更多的機會。”

    是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鄭嘉言說出了這句話。這是一句坦誠的暗示,也正是這句話,給他們後來那段關係奠定了基礎。

    圈子裡這種事情很常見,但尚哲自認還沒有這方面的準備,他覺得自己當時應該是想要婉言拒絕的,可不知道是酒勁上頭了還是被美色誘惑了,他聽見自己說:

    “多謝鄭總賞識。”

    之後的事情似乎順理成章。

    他們互相看對了眼,偶爾在一起吃吃飯聊聊天,約好酒店,然後上|床,或者去對方的家裡,看看碟片,泡泡澡,然後上|床。其餘的時間,該拍戲的拍戲,該工作的工作。

    那部《紈絝十三郎》收視慘澹,尚哲的演技也被批得一無是處,顯然他的轉型處女作失敗了。他很沮喪,但這件事並沒有影響到他跟鄭嘉言的關係——他們似乎都挺滿意這樣的來往,誰也沒有提出要散夥。

    鄭嘉言的確給了尚哲不少機會,不過不是在影視方面,而是在廣告代言和唱片製作宣傳方面,所以即使尚哲在一部劇中失敗了,人氣也並沒受太多影響。尚哲倒是沒有要求過什麼,要按他自己的意願來的話,他希望他和鄭嘉言之間能夠更純粹一點,不過那種關係反而不太現實,他自己也明白。

    有一次滾完床單,尚哲問鄭嘉言:“你給我那次拍戲的機會,算不算是潛規則啊?”

    鄭嘉言給了他解釋:“潛規則是你向我討好處,你先支付給我我需求的,我再補償給你你想要的。你我之間,是我先無條件地給了你幫助,然後你心甘情願地來報答,這不叫潛規則,這叫禮尚往來。”

    直到這時候,遲鈍的尚哲才反應過來。

    鄭嘉言太精明了,他是一個眼光長遠,又下手狠准的商人。

    他用一項無關痛癢的投資換來了一段長期的欲求關係,而且用冠冕堂皇的“禮尚往來”給這段關係的交易性質做了掩飾。

    而他自己,剛開始就被假像迷惑住了,就像一隻被溫水煮著的青蛙,因為始終覺得舒適自在,所以從沒想過跳出這口為他準備的鍋。

    ——他踏出了那一步,就掉進坑裡了。

    尚哲醒悟之後,把鄭嘉言的備註改成了“鄭坑坑”。

    做了一個看似冗長實際短暫的夢,尚哲去補考的時候精神不是很好。幸而沒有太過影響他的發揮,畢竟有人盯著好好複習,拿到卷子時,他發現大多都是自己見過的。

    有意思的是,上次那個嘲笑他的栗色卷毛也在補考之列。

    尚哲想起自己上學的時候,班上總有那麼幾個同學,每次考完試都覺得自己帥翻了,肯定能進前三,結果成績一出來就傻成了狗。他猜這位栗色卷毛就是這類同學。

    交卷後,尚哲惺惺相惜地對他說:“同樣是學渣,相煎何太急。”

    栗色卷毛反唇相譏:“就算是學渣,我也是更年輕更有前途的學渣。”

    謔,新人的鋒芒真是不容小覷啊。

    尚哲大度地笑道:“作為前輩,我衷心地祝你前途無量。”

    這次考試尚哲有九成把握能過,所以考完他就沒放在心上了。丁旗給他談好了兩個廣告,作為他複出的預熱,尚哲下午跟著他去簽了合同,然後高高興興地回了家。

    小孫正在教恰恰玩樂高,小傢伙用手指摳著玩具塊,想把兩個顏色不同的玩具塊分開,看到尚哲回來,把手上的彩色玩具塊遞給他:“爸爸,房子。”

    “恰恰在搭房子嗎?爸爸看看搭得怎麼樣了?”

    尚哲挽起袖子,陪恰恰坐在地毯上,跟他一起搭房子。他想留小孫吃個飯,小孫看了看手錶說有點事想早點回去,尚哲也就沒有強求。

    這天晚上鄭嘉言沒來,尚哲松了一口氣,同時又覺得心裡有點空落落的。這時候恰恰的好處就體現出來了,家裡有個孩子,人是不會寂寞的。他摟著恰恰膩歪了一會兒,就覺得心情好多了,仿佛未來都充滿了希望。

    尚哲進浴室洗澡,泡沫在頭頂堆得高高的,他邊搓頭髮邊哼歌:“哪一段感情沒有起|點,哪一個起|點不是你情我願……我想要的卻是歌頌分別,歌頌永遠追不回的時間……”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尚哲自帶間奏,浴室的四壁給他的聲音加了混響效果,“鉛筆描繪的城池,再耀眼的燈火也只是黑白……”

    “牆外是潮起潮落,牆內是禮尚往來……”

    “去嗤笑吧,誰也不是誰的主宰,”

    “去遺忘吧,誰都可以隨時離開……”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手上一滑,一坨泡沫掉落,“艾瑪我的眼睛!”

    “李鳴導演那部《桃李不言》的製作班底挺不錯的,公司想讓我爭取一下。”

    這句話說得看似輕鬆,尚哲卻是斟酌了好些天才說出口。

    對於那時的他來說,儘管跟鄭嘉言保持了相當長一段時間的關係,但他還是沒有找准自己的位置。如果把鄭嘉言當做金主,他當然可以恃寵而驕地提出要求,或者按照鄭嘉言“禮尚往來”的說法,先讓鄭嘉言幫他擺平這件事,然後他再想辦法“報答”。

    可是。

    尚哲知道,這局棋毀就毀在這個“可是”上。

    他想,自己可能喜歡上這個男人了。

    鄭嘉言可以說是個完美情人,在坑裡待得越久,尚哲就陷得越深,他自己的意志力又那麼薄弱,既沒有決心斬斷這段關係,又沒有勇氣挑明瞭告白。

    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蠢爆了,在這種不倫不類的關係中付出真心,不就跟給婊子立牌坊一樣麼,而且這根本就不是什麼有利的籌碼,反而成了困住他自己的障礙。

    由於潛意識裡想要擺脫那種交易感,所以他不想在工作上過於麻煩鄭嘉言。有時候鄭嘉言問起他有什麼需要,他會故作清高的地說沒有。他是個死腦筋,覺得人家送給他的,他可以收下,可他不能自己主動去要,否則就太難看了。

    然而這次他實在沒有辦法了。

    李鳴導演的作品競爭太過激烈,他想拿下《桃李不言》中的角色,即使是配角,都是難上加難,他必須要在試鏡前給自己增加一些份量。

    之前他有意無意地跟鄭嘉言提過幾次,但他那陣子忙於一個大項目,好像沒太放在心上,所以他做好了自己的思想工作,終於還是開了口。

    鄭嘉言給他的回答是:“這部電影你不要參演。”

    尚哲愣住了,他沒想到他會否決得這麼徹底,他再度試圖爭取:“鄭總,你的確給了我很多幫助,我很感激你。但是我想演戲,我真的想演,除了《紈絝十三郎》,我就沒有得到過其他機會了,所以這次我真的很想抓住。”

    “讓經紀人放棄這部劇,銀盛那邊我會去解決。”

    “是我自己想演!”尚哲沉不住氣了,“鄭嘉言,你到底什麼意思?你可以不幫我,但我不需要你替我做決定!”

    鄭嘉言放下手中的專案資料,語氣森然:“你的職業規劃就有問題,你覺得自己的演技可以上大銀幕了?你現在這種程度去參演這樣的作品,只會突顯出你的劣勢,對你的事業沒有任何幫助,而且……”

    “而且什麼?”

    鄭嘉言頓了下:“而且你現在跟我在一起,不要惹那麼多事,我會給你安排好的。”

    尚哲胸膛起伏,臉頰因為竭力克制的情緒而變得通紅。這是他第一次從鄭嘉言這裡得到關於他事業的評價,這評價令他十分難堪,原來他在鄭嘉言的眼中,根本就是個上不得檯面的藝人,甚至沒有資格去爭取一部好作品。

    尚哲開始覺得這鍋水燙著他了。

    他冷笑著說:“鄭總,請你認清自己的身份,你也不過就是我的床伴而已,沒有權利評判和安排我的人生。”

    鄭嘉言皺起了眉:“尚哲!”

    “時間不早了,今天我就先回去了。”尚哲換了衣服,披上外套,在深夜離開了鄭嘉言的住處,他說,“不麻煩鄭總了,我會自己想辦法,再見。”

    不歡而散。

    之後尚哲通過經紀人聯繫上了《桃李不言》的製片人袁建。

    顯然袁建對他這個當紅歌手可能帶來的效應還是很感興趣的,主動請他吃飯,要跟他商討一下這部片子的相關事宜。

    尚哲又一次以為自己的的轉捩點來了。

    恰恰在床上蹦蹦跳跳,一不小心踩到了剛剛搭好的房子,自己摔倒了不說,胖屁股還把小房子壓得支離破碎。

    他大概覺得自己挺能耐的,咯咯咯咯笑個不停。

    尚哲擰他的小鼻頭:“你是小怪獸嗎,房子都被你壓垮啦!”

    恰恰頭一歪,拱到他爸爸的懷裡:“爸爸!”

    尚哲親親他的腦門兒,拍撫著他的背:“恰恰乖,別鬧騰了,睡覺了啊……”

    把孩子哄睡著了,尚哲自己興致勃勃地把那個小房子復原了。

    再堅固的建築也會有薄弱之處,有時候外力稍稍一撞,就會讓整座房子垮掉。

    更別說兩個自以為是的門外漢建造的,本就搖搖欲墜的豆腐渣工程。

 第13

    鄭嘉言給尚哲打電話的時候,尚哲正在洗澡,無人接聽,他轉而發了條微信,問他今天考得怎麼樣。過了20分鐘左右,他收到回信:

    還不錯!多謝鄭老師的補習!

    鄭嘉言笑了笑,他幾乎能想像得到那人靠在床頭,得意洋洋地戳手機的模樣。

    他又發了句:晚安。

    在他把手機放下五分鐘後,那邊回了個:哦。

    看來這個字很難輸入。

    鄭嘉言晃了晃手中的冰鎮威士卡,播放起那張黑膠cd

    音響帶來了環繞聲的效果,前奏之後,那人的嗓音似深情又似冷漠,在這個靜謐的夜晚纏繞住他的呼吸。好像“刷拉”一聲拉開了帷幕,把過去呈現在他眼前。

    那場晚宴並不是他第一次接觸尚哲。

    鄭嘉言第一次碰見尚哲是在一家名為螢火蟲的兒童福利院,那時候尚哲剛出道不久,還是個青澀稚嫩的小鮮肉。

    半年前銀盛給尚哲炒作,讓他到福利院來跟小朋友互動,做做公益,刷刷社會好感度,好為新專輯的宣傳再添一把火,於是尚哲就在公司的推波助瀾下上了微博熱門,接著《娛樂風聲》等媒體還用“鄰家暖男”給他貼了個標籤。

    雖說是個小明星,但多多少少帶動了社會各界對福利院的關注。像鄭嘉言這種有錢沒處花的老闆,做慈善也是他的投資項目之一,他也關注了那條娛樂新聞,然後以馳澤集團的名義,捐了一幢新的宿舍樓給螢火蟲福利院。

    時隔半年,宿舍樓建好了,鄭嘉言去參加落成典禮,他完全沒想到會在那裡遇見那個小明星。他下意識地看了一圈,沒有記者,沒有攝像機,沒有閃光燈,那個人就穿著卡通連帽衫和牛仔褲,領著一群孩子搬彩色的小板凳。

    他這裡有媒體在採訪,都是與財經和商圈相關的記者,對明星不是很敏感。當然也有人注意到了尚哲,拍了幾張照片,想順便做個新聞,不過最後被鄭嘉言壓了下去,他半開玩笑地說,不想讓一個小明星搶了馳澤集團的風頭。

    鄭嘉言站在高處,饒有興致地觀察了一會兒那人,看到好幾個孩子都跟他玩得很熟,應該是經常來。他這次的出現顯然不是銀盛安排的,這種“默默無聞”的義工服務對於藝人和公司來說都沒有什麼實際意義,所以看上去有些傻氣。

    尚哲後知後覺地發現有媒體在,趕緊把衣領後的帽子戴上,又遮了個口罩,鬼鬼祟祟地退到了福利院工作人員的辦公室裡。他那張專輯火了之後,人氣大漲,他先以為是自己的行蹤被發現了,怪緊張的,後來才弄明白跟自己沒啥關係,頓時松了口氣。

    鄭嘉言剪綵之後,跟著院長在福利院裡逛了逛,經過辦公室附近時聽到那人在接電話:“心姐,玩具都送到了,真的,不信我發阿虎的照片給你看,剛拍的……嗯嗯,您的指示我哪敢不聽,我請假也要過來呀。”

    院長看他頓住了腳步,以為他對牆上貼的每日食譜感興趣,便給他介紹了下孩子們每天的食物,雖然不是多豐盛,但營養肯定跟得上云云。

    那邊尚哲還在講著:“心姐,院長說你們的領養手續可能比較麻煩,畢竟是在國外……”

    “嗯,上次跟你說的那個家庭,他們確實想領養阿虎,那家人條件還不錯,阿虎去寄宿過幾次,那對夫婦待他很好……”

    “是的……心姐你別難過,我知道你喜歡阿虎,嗯……我知道,我會代你好好照顧他的,到他的養父母接走他為止……嗯,那你和朱莉怎麼辦呢?還考慮領養嗎?

    “哦,好吧,那你們自己決定吧,無論如何我都支持你們的……”

    鄭嘉言沒有多留,事情結束後就離開了福利院。

    他對尚哲的第一印象就是,傻裡傻氣的,看著挺乾淨,像個大男孩。

    一年半後,尚哲已經可以說是大紅大紫了,專輯發行首日就破了10萬,慶功宴上他一臉謙虛,說都是公司的栽培,都是歌迷的捧場。慶功宴之後的小party就完全沒人形了,喝得酩酊大醉,拎著周康的領子狂笑:“哈哈哈哈我一定是個天才!”

    然後朝他的經紀人哭訴:“我要拍戲!我要拍戲!現在可以讓我拍戲了吧嚶嚶嚶!”

    最後他就被推到了鄭嘉言的面前。

    鄭嘉言給他出演《紈絝十三郎》的機會,並不是沖著銀盛的面子,也不是被經紀人的舌燦蓮花說動,只是一時起意,想把他攬過來,看看他是不是還那麼傻裡傻氣,或者是不是真的能合自己心意。

    於是他發出了邀約,然後得到了回應。

    鄭嘉言與床伴之間通常不會相處很久,不過是各取所需,膩味了就換。但他對每一段關係的掌控都十分嚴苛,他要求絕對的忠誠——就像是簽訂了合同一樣,合同可以隨時終止,但雙方都不可以違約,這是他的規則。

    尚哲確實是跟他在一起時間最長的了,連他自己也沒想到會這麼順心,以至於自己竟然一直沒有終止合同的打算,或者換一種說法,他完全不想讓尚哲脫離自己的掌控。

    鄭嘉言知道尚哲想去參演《桃李不言》,他也知道這部片子的幾個重要角色早就被內定了,想要把人替下來,就要付出代價。

    他不讓尚哲出演,對他說的那些都是很中肯的理由,尚哲當時過於浮躁,急於證明自己,可是選擇的路不對,反而會害了他。

    而且尚哲跟他在一起這麼久,他仍然覺得他傻裡傻氣的,該他得的,畏畏縮縮地不敢去要,也不知在矯情什麼;不該他得的,倒是一蹦一跳地想要爭取了,死活不聽勸。

    這麼個不會為自己做打算的人,鄭嘉言認為他需要自己的關照和管理,否則必定會吃大虧。所以他就插手了,沒想到遭到了那人的強烈抵觸。

    鄭嘉言得知尚哲去陪那部電影的製片人吃飯,臉色唰地就黑了。

    袁建是圈子裡出了名的gay,睡過的演員數不勝數,他請尚哲吃飯,簡直是司馬昭之心,尚哲居然真的糊裡糊塗地去了。

    當下鄭嘉言就想把那人揪回來吊著打一頓,可那時候正趕上馳澤一個大專案出了問題,他得到消息的時候人在國外出差,只能打電話過去,隔空斥責他不長腦子。

    那頭尚哲蔫蔫地回了他一句:“我沒那麼傻,那部電影……我放棄了。”

    鄭嘉言這才放心:“你知道分寸就好,離袁建遠一點。”

    “哦。”尚哲頓了頓,“鄭嘉言……我……”

    他猶豫的時間太長,而鄭嘉言這邊還有個重要的會議,就跟他說“回頭再聊”,又叮囑了幾句,掛了電話。

    尚哲沒再補完那些省略號。

    這一忙就忙了一個多月,鄭嘉言回國後,不知是不是因為過於勞累,竟然發起了燒。

    吃了藥,他躺在家裡悶頭睡覺,尚哲來照顧了他一天。

    昏昏沉沉中,鄭嘉言跟他說:“馳澤投資了一部現代都市劇,製作班底都還不錯,銀盛那邊我已經打點好了,你去演男一號,回頭讓你經紀人去談就行。”

    “……知道了。”尚哲把冰袋敷在他額頭上。

    次日清晨,鄭嘉言感覺到一抹微涼的濕潤貼在自己嘴唇上。

    他吃力地睜眼,卻還是沒有抵得過睡意。

    他完全清醒的時候,床頭放著水和藥,還有牛奶麵包。

    尚哲已經在飛往美國的航班上。

    尚哲覺得自己做出了非常明智的決定,他想離開鄭嘉言的掌控,想重新找到自己的路,他覺得自己這麼做,就是兩人關係終止的信號了。

    可他不聲不響地出國,鄭嘉言卻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所有聯絡方式都被切斷,鄭嘉言聯繫不上他。

    在鄭嘉言看來,尚哲的這一走,如此乾脆俐落,又如此莫名其妙。

    他沒有去美國找尚哲,他不信尚哲就這麼不回來了。只要他不在國外窩藏一輩子,該算的賬就都要清算的。

    兩人就這樣陷入了僵局。

    鄭嘉言前所未有地消磨著自己的時間和耐心,從剛開始的盛怒,到疑惑,到麻木,到習慣,耗到後來,似乎僅有那麼一根孱弱的藕絲相連了。

    說到底,不過是那個清晨的吻,讓他等了他三年。

    這三年裡,他捧過一個叫何志傑的歌手。

    那人是選秀出身,目標是成為第二個尚哲,他的經紀人就是尚哲出國前的那個。

    經紀人照葫蘆畫瓢把何志傑送到鄭嘉言跟前,自以為摸清了他的口味和喜好,以為只要是這種類型的,他就會照單全收。

    不過這種東施效顰的東西,總是滑稽而令人乏味的。

    何志傑很乖順聽話,在一次又一次刻意製造的巧合中,費盡心思地討好巴結他,玩得好一手涉世未深,若即若離。

    鄭嘉言不想跟他上|床,又不想浪費這麼個解悶的樂子,就讓他唱尚哲的歌給他聽,然後肆意地評判,說他唱不出尚哲的感覺來,再去重新練過。

    何志傑簡直委屈得不行,他的嗓音和風格都很像尚哲,音色甚至比尚哲還要好些,這些都是專業音樂人評定過的,到了鄭嘉言這邊卻是各種“差遠了”。而且他原本是來找人潛自己的,到最後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幹什麼了。

    好在鄭嘉言多少給了他一點甜頭,幫他打通了正式出道的路子。

    不過他沒料到的是,這也為他招到了飛來橫禍。

    黑膠cd還在轉動,歌曲有三個音軌,伴奏、人聲、和聲,不像後來的發行版本本那麼流暢,仔細聽的話,和聲部分像是由許多雜音組成的,奇異而隱晦。

    那是喘息的聲音,黏膩而有節奏的水漬聲。

    混在那些音符裡的,憤怒地張揚著的,都是那個他極熟悉的嗓音構築的歌詞:

    “這一段感情會有終點,這一個終點不用追悔悼念……離別終是為了飛越過往,飛越曾經望不到的明天……”

    情動時的輕哼斷斷續續,時而隱忍,時而急促,悄悄淹沒在深情的歌聲中,居然有種勾魂攝魄的色氣。

    “城池尚未被建造,燈火裡的人還在獨自徘徊。”

    “如果一切只是禮尚往來,當所有虧欠都抵消不在……”

    “誰將要靠岸,”

    “誰已經出海……”

    鄭嘉言將酒液一飲而盡,手指在杯沿輕輕敲擊,和著尚哲的節奏。歌曲將盡,主聲道的吟唱漸漸淡出,和聲部分卻愈加清晰起來。

    “鄭嘉言……呼……唔!”

    這是和聲最後的釋放,把半遮半掩的*塗抹在了整首歌裡,傳遞給鄭嘉言一種帶著腥膻氣味的挑釁。

    短暫的平靜之後,嘶啞的聲音在麥克風中突然炸響——

    “我操|你大爺!”

    這才是最完美的《禮尚往來》。

    你捧一個模仿我翻唱我的歌手,我就偏要殺回來壓他一頭。

    這首擼|管之歌,先送你了。

 第14

    尚哲邊等丁旗邊刷微博,他攜子歸國的消息余溫尚在,不管他發什麼,微博下面的粉和黑都要掐成一片。

    比如今天他發了個:早安!準備開始工作了[加油]!配圖是一張餐桌邊的自拍,面前是一盤沙拉和火腿加蛋三明治,他端著卡通奶牛圖案的牛奶杯敬大家。

    “天了嚕!前百留名!傻哲你好萌!”

    “一大早就看到男神!太開心惹![愛你][愛你][愛你]”

    “喲!怎麼不拿兒子炒作了?”

    “怎麼說話呢,什麼叫拿兒子炒作,狗仔偷拍的照片,我哲是受害者好咩!”

    “真有臉說,你家愛豆上了車不買票,他是受害者?給他生孩子還沒名分的姑娘才是受害者吧,不負責任的渣男!”

    “想看小小哲[可憐]!求男神帶小小哲上《老爸gogogo!》”

    “說傻哲不負責任的那個,好搞siao哦,孩子的親媽都沒來伸冤,你是誰啊你就一口一個‘渣男’,想給傻哲生猴子想瘋了吧→_→”

    “呵呵,你家愛豆送我我都不要,就你們這些腦殘粉當他是個寶[挖鼻屎]”

    “天了嚕!牛奶杯萌翻惹[心]!淘寶同款已下單o(=·w<=)p☆”

    “不要黑我哲!你造他有多努力嗎!”

    “淘寶同款的小夥伴憋跑!網址交粗來!”

    關於大家對恰恰的諸多猜測,尚哲已經讓丁旗對外說明了他是孩子的父親,至於孩子的母親,為了保護對方*,將不予公開。那些黑的攻擊雖然難聽了些,但並不會對他造成實質性的傷害,所以尚哲都選擇性地無視掉了。

    刷完微博,他的大腦迅速吸收著“天了嚕”、“生猴子”、“萌翻惹”之類的網路用語,感覺自己更加時尚了。

    尚哲入職考試通過了,同是學渣的栗色卷毛也通過了。

    栗色卷毛叫邱飛辰,是銀盛今年剛簽的新人,他對其他人都還算友善,唯獨對尚哲,好像看他不怎麼順眼,見面雖然會打招呼,但那張臉就是一副“你欠我錢”的傲嬌樣。

    尚哲一直不明白自己哪裡得罪了他,今天小惠給他提供了寶貴的八卦情報:

    原來,邱飛辰愛上了銀盛的金牌經紀人丁旗,可是丁旗的心中牽掛的人卻是攜子歸國的尚哲。三年未見,故人已為人夫為人父,丁旗強忍心痛,推掉其他工作,只做尚哲一人的專屬經紀人,僅僅是想默默地守在他身邊。

    尚哲:“……”

    小惠哈哈一樂:“哎呀開個玩笑嘛,總之就是他想讓丁哥帶他,一直沒能如願,於是就遷怒到你頭上了。”

    尚哲打了個寒顫:“千萬別把這個玩笑說給丁哥聽,否則我肯定要被雪藏了。”

    “什麼玩笑?”正說著,丁旗拿著一疊材料進來了。

    “沒什麼沒什麼,”尚哲連忙打岔,“下午去拍廣告嗎?先拍哪個?運動飲料還是電商?”

    “我給你另外接了一個。”

    “什麼?”

    “嬰幼兒奶粉。”

    “……”

    “不要緊張,開個玩笑。”丁旗推了下眼鏡,“雖然我覺得那廣告最適合你。”

    尚哲覺得他挺願意把丁旗讓給邱飛辰的。

    丁旗繞著尚哲轉了一圈,挑剔地說:“皮膚還行,看來在國外養得還不錯,身材馬馬虎虎,有沒有堅持鍛煉?”

    尚哲老實說:“在國外的時候有堅持,最近鬆懈了點……”

    丁旗道:“回頭讓健身教練給你訂一份鍛煉計畫,調整調整狀態,好去給我掙錢了。”

    作為被剝削階級,尚哲掛著兩條寬麵條淚:“哦,知道惹。”

    “……”丁旗無視他的賣蠢,“最近有個都市愛情劇,一個男主一個男配,公司有意讓你和邱飛辰去試鏡,你怎麼想?”

    “天了嚕!這有什麼好想的!我演男主啊!”

    “行啊,你自帶一千萬投資進組,男主就是你的了。”

    “呵呵……”尚哲乾笑,“那丁哥的意思是?”

    “邱飛辰的經紀人對那個男主角好像勢在必得,要我說,你們兩個一起去試鏡。”

    尚哲高興道:“好啊!這樣吧,他不是沖著男主去的嗎,我就委屈一下,陪著他去好了。上次那個理論你們還記得嗎?通常正主都選不上,作陪的才是勝利者!”

    丁旗用看傻逼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繼而轉向小惠:“去跟邱飛辰說,我放棄這個渣男了,可以回應他對我的愛。”

    小惠:“=口=!!!”

    尚哲哀嚎:“丁鍋憋走!我錯惹!”

    “說人話!”

    “哦,丁哥我錯了,我會好好準備試鏡的。”

    下午小惠送尚哲去拍那個電商廣告,丁旗去見了周康,跟他說了讓尚哲去試鏡《春曉之夢》的事情。

    周康道:“你怎麼沒跟他說實情?那部劇公司就是打算用來捧新人的,角色都是給邱飛辰量身定制的,他去湊個什麼熱鬧。”

    丁旗擦著眼鏡:“尚哲的身份本來就比較尷尬,本來是唱歌唱|紅的,現在複出,突然把重心變成了演戲,這個轉換需要適應期。他不是純粹的新人,之前積累了一定的人氣,接的劇或者角色總不能太寒磣,可是他三年前那個黑歷史實在是……”

    “我懂。”周康心有戚戚。

    “這次讓他去試鏡,我也想看看他的狀態和實力,《春曉之夢》裡男二號的設定挺討喜的,他可以拿著練練手。要是效果不錯,我這裡還有個劇本,可以試著給他談個主角下來,要真是爛泥扶不上牆,還是趁早讓他回去發唱片吧。”

    “行啊。”周康贊同,“這貨就是固執,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性子,你看著調|教就行。”

    “對了,還有件事。”丁旗擦完眼鏡,重新戴上,整個人透出一股陰險精明的氣場。

    “什麼事?”

    “我知道尚哲那個孩子的母親是誰了。”

    “臥槽?!”周康從老闆椅上彈跳而起,“這麼重要的事情你怎麼不先說!是誰?快說快說!等等,你先別說,我看看門窗關好沒有!”

    丁旗:“……”

    周康把確認萬無一失後,吞了口唾沫:“說吧,是誰?”

    丁旗慢條斯理道:“之前我們一直在找圈內圈外跟尚哲有過曖昧關係的女人,其實,我們的方向搞錯了。”

    “哎呀你快告訴我小寶貝的媽媽是誰!”

    “是尚哲的堂姐。”

    “什麼!”周康大吃一驚,“姐弟亂|倫?”

    “……”丁旗看著他,“你腦子裡都是狗血嗎。”

    鄭嘉言敲開了尚哲的家門。

    尚哲佯裝不耐煩,挑了挑眉:“你怎麼又來了?”

    鄭嘉言道:“想你了,來看看你。”

    說情話的面不改色,聽的人反倒不知所措了:“咳,你這套路太過時了……哎哎哎,你挺自覺啊,誰讓你進來了。”

    鄭嘉言逕自換鞋:“過時不要緊,管用就行。”

    “管個屁用,”尚哲把門關上,嘴裡嘟囔著,“臭不要臉。”

    “我再不要臉,也比你這個打腫臉充胖子的要好吧。”

    “什麼意思?”

    鄭嘉言隨手拿起餐桌上的牛奶杯:“這杯子不錯,有成對的麼?”

    尚哲故意拿他尋開心:“這是父子杯,還有個小的是我兒子的,你要用?”

    鄭嘉言笑道:“你兒子?還是你外甥?”

    尚哲僵住了。

    鄭嘉言繼續說:“你堂姐的事我很遺憾,這孩子這麼小就沒了母親,的確不行。我想你應該不是孩子的親生父親吧,亂|倫這種事你還做不出來。過繼撫養……你這種什麼事都一股腦兒往自己身上攬的作風,果然還是跟以前一樣傻裡傻氣的。”

    尚哲反駁:“這不叫傻,這叫男人的責任心。”

    “好,責任心。”鄭嘉言順著他說,“我也不跟你提什麼未婚有子什麼藝人形象之類的了,這些你應該早就有準備,我只是來弄清楚一件事的。”

    “……”尚哲心裡直打鼓,他就知道鄭坑坑發現了肯定要興師問罪。

    “你瞞著我是什麼居心,嗯?故意讓我花心思去查麼?我把跟你演過戲、傳過緋聞的女星全都查了一遍,你在美國接觸的老師同學也都查了一遍,最後才發現這些全是無用功,你壓根就沒跟任何女人在一起是吧。”

    “誰讓你去查的,你自己七想八想的,怪我咯?”

    “你自己擼|管擼了三年,擼了個兒子出來?”鄭嘉言問。

    “……”尚哲窘到不行,憤而抬頭,“鄭嘉言你有完沒完了!”

    “沒完。”

    鄭嘉言坐在餐桌邊的椅子上,一把將這個耍他耍得團團轉的人拽倒下來。

    尚哲重心不穩,一下子栽到了鄭嘉言跟前,鄭嘉言順勢扣住他的腰身,把他按坐在自己大腿上。尚哲兩手抵著餐桌邊緣,想從他身上爬起來,可鄭嘉言的力氣比他還要大,這人完全是那種穿衣顯高瘦脫衣有肌肉的男人,尚哲在體力上從來沒贏過他。

    “行了,老實點。”鄭嘉言牢牢控制住他,讓他上半身前傾,跟自己貼得極近,“不告而別,寫歌挑釁,帶個兒子回來氣我,你還真是反了天了。”

    “哈哈哈,有話好好說啊鄭總……”硬的拼不過就來軟的,尚哲開始耍賴。

    “別給我嬉皮笑臉的!”鄭嘉言手掌在他試圖抬起的臀上重重拍了下。

    “鄭嘉言你幹嘛!”尚哲惱羞成怒,“你好意思說我!你這個人太不講道理了!你限制我自由,我做什麼還得跟你報備,你把我當小孩兒一樣管著,你你你唔!”

    鄭嘉言聽得煩了,乾脆俐落地堵住他的嘴。

    撬開牙關,舌尖在敏感的上顎舔過,尚哲半邊身子都軟了。純粹的男性氣息在唇舌間交換,每一次勾纏都像是在交戰,誰也不肯給誰讓步,直到空氣都變得灼熱,頭腦也因缺氧而昏沉,欲|望從中滋生,一發而不可收拾。

    “嗯……”尚哲跨坐在鄭嘉言腿上,情不自禁地回應著他,忍不住發出一聲悶哼。

    鄭嘉言眼尾帶著笑意,他太瞭解這個人了,瞭解他身體的每一寸,想要收服他真的不難,就像對待小孩子一樣,只要給一點甜頭就能誘哄,簡單粗暴,但就是管用。

    正當兩人吻得難分難舍之時,一個軟糯稚嫩的聲音在他們身邊響起:“爸爸!”

    同時鄭嘉言的腰被一隻小胖爪子推了幾下:“不准……吃爸爸……”

 第15

    恰恰一出來就看到他爸爸被人啃了,頓時急壞了:“爸爸!”雖然他有點怕那個欺負爸爸的叔叔,但還是勇敢地沖上去,想要把他推開。

    他繃著小臉說:“不准……吃爸爸……”

    尚哲在聽到那聲“爸爸”的時候就懵了,猛地從鄭嘉言腿上跳下來,還條件反射地推了他一把,鄭嘉言猝不及防,後背撞到餐桌邊緣,發出一聲悶響。

    這邊尚哲尷尬得快要撞牆,手忙腳亂地擦著嘴唇,不知道要如何面對兒子。那邊恰恰還在鍥而不捨地“戰鬥”著,他的小胖手在鄭嘉言身上根本沒有造成任何傷害效果,倒是把他自己的臉憋紅了。

    鄭嘉言臉皮要厚得多,他任憑恰恰推搡,只淡淡回了句:“大人的事小孩不要管。”

    恰恰憤怒強調:“不准吃……哲哲爸爸!”

    鄭嘉言挑眉:“吃了又怎樣?”

    恰恰瞪他一眼,扭頭噔噔噔跑回房間,不一會兒又噔噔噔跑出來,手裡攥著個小木錘子,照著鄭嘉言的腿就敲下去。

    尚哲快崩潰了。

    這小錘子是恰恰一套玩具裡的,那玩具是一個h型的木頭架子,中間的橫板上插著七個顏色的圓木棍,孩子可以用小錘子把圓木棍挨個兒敲下去,然後把木頭架子翻個面,再挨個兒敲回來。這是個挺無聊的玩具,但恰恰很喜歡玩,他喜歡聽敲木棍時“噠噠噠”的聲音。

    這下鄭嘉言被他逮著了,他拿著小錘子,自以為很用力地敲著鄭嘉言的大腿,嘴裡還“噠噠噠”地給自己配音。

    尚哲簡直哭笑不得:“恰恰過來,到爸爸這裡來。”

    恰恰手上不停,扭頭看著他,另一隻手伸著指頭指向鄭嘉言:“爸爸,叔叔……壞!”

    他沒聽他爸爸的話,並且很有正義感地告訴他,這是個壞叔叔,一定要把他打跑才行。

    尚哲扶額看著鄭嘉言,意思是你來解決。

    恰恰力氣小,小錘子敲在腿上沒什麼痛感,鄭嘉言低下頭,叉著他的腋下把他抱起來,距離自己半臂遠。敲不到腿了,恰恰就想敲他的頭,奈何手臂太短,只能張牙舞爪地揮著手,嘴裡嘰嘰咕咕:“打,打你!”

    鄭嘉言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想打架?你覺得你打得過我?”

    恰恰:“……”

    鄭嘉言繼續說:“連你爸爸都打不過我。”

    尚哲:“……”

    恰恰驚恐地停下了手,應該是聽懂了。

    尚哲見孩子被嚇得傻愣愣的,趕緊插嘴:“有你這麼跟孩子說話的嗎!”

    恰恰也是個識時務的,大概終於意識到了自己處境的危險,在鄭嘉言手中艱難地轉過身子,小錘子也扔掉不要了,沖著他爸爸張開手臂,可憐巴巴地說:“爸爸抱……”

    尚哲:“……”

    鬧了這麼一場,電飯煲裡的飯也煮熟了。

    本來就是吃晚飯的時間,鄭嘉言有臉在這兒賴著,尚哲也不好當著飯點下逐客令。

    他今天煮了個很省事的三鮮鍋,裡頭放了些新鮮的蝦仁、魚圓、肉丸,連著白菜、菠菜、豆腐,滿滿當當煮了一鍋,另外用糖涼拌了一個番茄,給恰恰當甜點吃。

    三個人圍著餐桌坐著,恰恰坐中間,他看到鄭嘉言用筷子加了個蝦仁,皺著小眉頭說:“恰恰的……”

    鄭嘉言頓了下,沒理會他,逕自吃了。

    過了一會兒他去夾肉丸,恰恰又道:“恰恰的……”

    鄭嘉言還是沒理他。

    恰恰的目光就這麼追隨著鄭嘉言的筷子,從鍋裡到嘴裡,從嘴裡到鍋裡。黑白分明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小嘴微微張著,一副饞死了的小模樣。

    尚哲看得直想笑。

    這孩子又不是沒得吃,他給他的小碗裡舀了好些,什麼都有,今天也不知怎麼搞的,他非要吃著碗裡的想著鍋裡的。尚哲就納悶了,以前恰恰不是這麼小氣的孩子,上回周康來吃也沒見他這樣護食啊。

    “恰恰來,吃這個。”尚哲特地又給他夾了一顆魚圓,把他的注意力拉回來。

    恰恰用小勺子挖了一塊魚圓,嘴巴張得老大,把勺子喂進自己嘴裡。然後抬頭,看鄭嘉言把筷子伸向了番茄,急道:“恰恰的!”

    鄭嘉言道:“你不讓我吃你爸爸,我就要吃別的。”

    “鄭嘉言!”躺槍的尚哲聽不下去了。

    “要麼讓我吃你爸爸,要麼讓我吃你的菜,你選一個。”

    “……”恰恰想了想,似乎是經過了激烈的思想鬥爭,最後,他用勺子把自己碗裡剩下的大半顆魚圓舀起來,顫顫巍巍地送到鄭嘉言面前。

    尚哲已經無語了,他算是敗給這兩個人了,一個厚顏無恥,威脅誘騙這麼小的孩子,一個沒事找事,面上裝得很兇悍,其實就是個小慫包。

    鄭嘉言看著眼前那半顆稀爛的魚圓,很給面子地就著恰恰的勺子吃了。第一次見鄭嘉言吃別人吃剩的東西,尚哲頗覺驚奇。

    然後恰恰一本正經地說:“不吃……爸爸了。”

    鄭嘉言點頭:“行,今天放過你爸爸。”

    恰恰放心了。

    尚哲滿頭黑線。

    鄭嘉言吃完晚飯沒有要留宿的意思,尚哲稍稍松了口氣,又稍稍有點小失落。他覺得自己這種心理也挺糾結的,糾結得他每次面對鄭嘉言都會方寸大亂。

    他送鄭嘉言到玄關,鄭嘉言說了句“再見”,作勢要吻他,尚哲總算清醒了回,他抵著他道:“我承認你對我很有吸引力,但你不要總是勾引我,我們兩個需要冷靜下來想想,你要什麼,我要什麼,都要想清楚,否則什麼都得過且過的話,一定還會像三年前那樣收場。”

    “我已經想好了,是你還在畏縮。”

    “你確定你想好了?”尚哲嘲道,“鄭總,我想我需要跟你說清楚,我不需要一個包養我的金主。對我來說,現在的事業和生活都處在一個全新的階段,我不能出任何差錯。”

    “我也需要跟你說清楚,我的耐心已經被磨了三年,你最好在它耗盡之前給出答案,要不然……”鄭嘉言瞟了眼屋內一臉警惕的恰恰,“我就吃了你。”

    “吃你的魚圓去吧!”尚哲忿忿關了門。

    過了幾日,尚哲正跟著丁旗準備去試鏡,手機上收到鄭坑坑發來的微信:

    淘寶同款。

    後面附了一張牛奶杯的照片,跟他的那只一模一樣。

    尚哲鎖上手機螢幕,嘴角笑意盎然:“神經病!”

    尚哲終於如願以償,作為邱飛辰的陪襯去參加了《春曉之夢》的試鏡。

    這部劇說的是兩個北漂青年的愛情故事,男女主角各自從家鄉來到北京打拼,在租房子的時候結識對方。兩人陰差陽錯地合租了一間房,然後圍繞他們的工作和感情發展出各種狗血劇情,什麼變態上司打壓下屬啦,什麼bitch閨蜜挖人牆角啦,什麼富二代橫刀奪愛啦,總之最後男女主角歷經千辛萬苦,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事業愛情雙豐收。

    尚哲和邱飛辰今天就是來試男主角嚴春的戲,試鏡劇本上有兩個場景:一個是嚴春跟女主角王曉曉起了爭執,王曉曉說他為了討好富婆客戶,陪吃陪喝陪逛街,連尊嚴都不要了,酒醉的嚴春讓她別管自己。一個是嚴春再次被富婆客戶叫出去奴役,伏低做小,挨打挨駡,終於徹底爆發的一場戲。

    飾演王曉曉的女演員叫杜檸,是博瑞斯特近來力捧的小花旦,參演過幾部電視劇。尚哲他們到的時候,杜檸正在看劇本,她已經跟劇組簽了約,今天順道來給他們搭戲。

    邱飛辰和尚哲是前後腳到攝影棚的,邱飛辰在外人面前還算給尚哲面子,沒再板著張臭臉,最多看到丁旗帶他去跟製片人和導演打招呼的時候,傲嬌地瞪了他一眼。尚哲回了他一記鼓勵的眼神,意思是我陪你來的,你先上,我殿后,然後我把你拍死在沙灘上。

    當然,他這麼複雜的腦回路邱飛辰理解不了,只覺得莫名其妙。

    邱飛辰先試場景一,總共四句臺詞。

    杜檸抱臂靠在門框上,冷眼看著他:“嚴春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陪吃陪喝陪逛街,說好聽點是陪客戶,說難聽點你就是賣身!”

    邱飛辰醉眼蒙矓地抬頭,嗤笑反問:“這世道,做什麼不是賣身?”

    他站起來,借著酒勁,言辭激烈:“尊嚴是要花錢供起來的,我那點工資連這個破房子都供不起,我他媽還要尊嚴幹嘛!”

    他走到杜寧面前,壓迫著與她視線相對,諷刺道:“王曉曉,我知道你眼裡揉不得沙子,我嚴春也不指望你看得起我……”

    他抬手,指著門外:“你出去,出去!”

    場景二,在商場裡跟富婆客戶鬧掰。

    杜檸臨時飾演富婆客戶,蹬著高跟鞋,順手拿起一個購物袋往邱飛辰頭上甩去:“磨嘰什麼呢!我請你吃請你喝,還跟你們公司簽合同,你敢甩臉給我看?!”

    邱飛辰握了握拳,哼笑兩聲,抬起頭,目光森然地看著她:“我不幹了。”

    杜檸挑眉:“你說什麼?”

    邱飛辰爆發,把兩隻手上拎的大包小包一股腦兒扔在地上:“我說我不幹了!合同你愛找誰簽找誰簽!老子不伺候你了!”

    然後邱飛辰帶著憤怒的表情,轉身離開。

    他的爆發力很強,既把角色的情緒表達出來了,又不會顯得太誇張。對於一個新人來說,算是不錯的表現了。

    導演沒說什麼,示意尚哲去試試。

    尚哲答應著,偷摸朝丁旗遞了個“嘿嘿計畫通”的眼神,他對自己那個“陪同理論”十分有信心,好像他馬上就要拿下男主角了一樣。

    丁旗覺得臉都被丟盡了,扭過頭假裝沒看見。

 第16

    場景一。

    杜檸皺著眉頭,看著醉得神志恍惚的尚哲:“嚴春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陪吃陪喝陪逛街,說好聽點是陪客戶,說難聽點你就是賣身!”

    尚哲吐出一口酒氣,笑道:“這世道,做什麼不是賣身?”

    說是諷刺,卻更像是歎息。

    他一手扶著桌子站起來,環顧四周,緩緩道:“尊嚴是要花錢供起來的,我那點工資,連這個破房子都供不起,我還要尊嚴幹嘛?”

    他望著杜檸,一步一步朝她走近。

    導演在給他們劇本的時候講過,這個場景是在嚴春對王曉曉動了心之後發生的,在尚哲的理解中,王曉曉的誤解並沒有讓嚴春感到惱怒,而是讓他覺得難堪和恐懼,他渴望王曉曉對自己的關心,卻又害怕她會看不起自己,所以才這樣排斥她。

    尚哲壓著嗓音,微微低頭,碎發遮住了眉眼:“王曉曉,我知道你眼裡揉不得沙子,我嚴春也不指望你看得起我……”

    抬手,他指著門外:“你出去吧。”

    杜檸怔怔地看著他,竟被帶得入戲:“嚴春……”

    尚哲道:“出去!”

    哢。

    場景二。

    杜檸拿起一個購物袋往尚哲頭上甩去:“磨嘰……對不起對不起。”她一時沒轉換過來,朝導演和尚哲道歉,“不好意思,重來一遍。”

    “磨嘰什麼呢!我請你吃請你喝,還跟你們公司簽合同,你敢甩臉給我看?!”

    尚哲深深呼吸,看著她道:“我不幹了。”

    “你說什麼?!”

    “我說……”尚哲笑著把手上的購物袋一個一個掛到杜檸胳膊上,後退三步,然後突然爆發,“我說我不幹了!合同你愛找誰簽找誰簽!”

    呼出胸口的鬱氣,他恨恨道:“老子不伺候你了!”

    轉過身,他知道自己此前所忍受的一切都付之一炬。

    走得絕望,笑得灑脫。

    哢。

    丁旗在場外看著,有些發愣。

    雖說尚哲的演繹稱不上完美,許多細節的處理還有些生硬,但他看得出來,尚哲與這個角色是相融的。這與他在《紈絝十三郎》中的拙劣表現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說是脫胎換骨。

    他稍稍放下了心。

    看來作為這人的經紀人,至少不會餓死了。

    導演分別找尚哲和邱飛辰談了,最後還是將男主角定為了邱飛辰。

    他對尚哲說,嚴春這個人的性格是更偏向於“愣頭青”這樣的,他剛到北京,滿腔抱負,卻鬱鬱不得志,所以他偏激的情緒多,隱忍的情緒少,在這部劇的初期,他的感情更加外放,更適合邱飛辰那樣的表演方式。

    導演很客氣,尚哲接受了,沒有什麼異議。

    倒是丁旗怕他受打擊,把他叫到一邊嘀咕了幾句:“別太放在心上,本來也沒打算讓你接這個主角。”

    尚哲大度地說:“邱飛辰演得很不錯,這個角色給他演不會差的。”

    丁旗看著他,注意觀察他的面部表情:“製片人和導演希望你能出演這部劇的男二號,富二代,女主的忠犬型追求者,你願意接嗎?你複出的第一部片子,接配角的話也比較保險,當然,如果你不願意……”

    “我接啊。”尚哲道,“你覺得劇本沒問題就行。”

    “……”那個“陪同理論”的實驗失敗了,丁旗以為尚哲會十分沮喪,沒想到這人心理素質挺好,半點沒受影響,“那行,那我就幫你談了。”

    尚哲試鏡結束,合同也談得差不多了,臨走的時候,杜檸與他搭了句話。

    她說:“我覺得你演得比他好。”

    尚哲回以彬彬有禮的微笑:“謝謝,你演的也很好。”

    告別眾人,上了車,小惠送他回家。

    尚哲沉默了兩分鐘,突然吼道:“啊啊啊啊!一群瞎子!當然是老子演得更好!什麼感情更加外放!狗屎!丁哥坑我!都內定好了!不早說!啊啊啊!丟人丟大了!”

    小惠淡定安撫:“不過是個狗血劇的小男主嘛,跟著丁哥你還怕沒肉吃?”

    尚哲繼續發洩:“我給那個卷毛做配角?他臉真大!”

    “配角總是比男主更討喜的……”

    “我不服氣!我現在就要吃肉!我要演主角!”

    小惠厲聲道:“給我坐好!安全帶扣上!再嗶嗶把你丟下去!”

    尚哲瞬間沒了氣焰:“哦。”

    這天他回家晚了些,已經過了飯點,他提前給小孫打過電話,讓他帶著恰恰先吃,結果他回家的時候就看到家裡有三個人,鄭嘉言,小孫,恰恰。

    餐桌上擺了滿滿當當的食物,色香味俱全,一看就是大飯店裡帶來的,還有一個專門的兒童套餐,恰恰吃得手上臉上都是醬汁,活像個大花貓。

    “爸爸!”

    恰恰看到他很開心,伸著胳膊要他抱,尚哲嫌棄地避開他的髒爪子,笑著說:“恰恰乖乖吃飯,爸爸洗個手就來陪你一起吃。”

    “哦!”

    尚哲拖了外套洗了手,坐到桌邊,問道:“你帶來的?”

    鄭嘉言點頭:“有你愛吃的幾道。”

    “破費了。”

    小孫看看這邊看看那邊,本著良好的職業操守,不聽,不問,權當什麼都沒看到。

    吃過飯,小孫告辭,鄭嘉言如同主人般把他送出門。

    回過身來,就看見尚哲抱臂看著他:“至於嗎?鄭總,我對小孫那種類型的真不感興趣,您可以放心。”

    鄭嘉言道:“幫你和你兒子把把關,這人不錯,老實,識相,不會亂說話,可以用。”

    尚哲想說不需要他把關,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他今天有點累了,不想跟這人起爭執。

    把恰恰抱到兒童房裡,嘻嘻哈哈地陪他玩了一陣,尚哲被鄭嘉言叫到了書房。

    鄭嘉言問他:“今天試鏡怎麼樣?”

    尚哲蔫蔫地回答:“還行吧。”

    “你不高興。”

    “……”尚哲想了想,他本不願與鄭嘉言多說,但又今天這事又確實憋氣,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劈裡啪啦地抱怨起來,“我跟你說,明明是我演得更好,可製片導演他們就跟瞎子似的,非要雞蛋裡頭挑骨頭。丁哥也是,不早點跟我說清是什麼情況,害我白白浪費感情,我猜他之前都不太相信我的演技。”

    然後他又添油加醋地把自己和卷毛怎麼演的詳細說了,鄭嘉言耐心聽完,道:“我沒親眼見到你跟那個新人較量,也不好隨便下判斷,製片、導演、編劇,還有你的經紀人,他們也有都自己的考量,這部劇的男主是誰,倒不是特別重要。”

    “我知道,但我就是不甘心,多好的機會啊。”

    “對你自己而言,更重要的是演技的進步,你覺得自己好,這是王婆賣瓜,要觀眾也認可你才行。你的經紀人也算是用心良苦,他要頂著你的黑歷史幫你挑戲、接戲,肯定是要先充分地瞭解你的,這次是試探,下次他就有了底氣,我相信他不會埋沒你。”

    “嗯……”雖然不想承認,但被鄭嘉言這麼一說,尚哲心裡舒服多了。這人比他年長,閱歷也比他豐富,撇除那種令人難以理解的控制欲的話,確實是個很好的引導者。

    “如果你那邊一時找不到好劇本的話,我也可以投資……”

    “打住!”尚哲連忙打斷他,“我的黑歷史就是拜你投資的那部劇所賜,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丁哥說會再幫我聯繫的。”

    “你自己想明白就好,不要操之過急。”鄭嘉言道,“聽你這麼說,你在美國學習,進步不少?我記得你的表演老師是山姆·安德森?”

    “肯定要有進步啊,你當我是花錢擺闊去的?你怎麼知道我老師是……哦,你查過我。”尚哲悻悻道,“那老頭脾氣怪得很,把我虐得體無完膚,不過他也是真有本事,有好幾個影帝影后都是他學生呢。安德森告訴我,我當時之所以演不好,是在塑造方式上卡了殼,而不是理解能力。我對角色的理解通常沒有問題,但我不懂得怎麼對照著角色模仿出來。鄭嘉言,你聽說過伯恩哈特和杜斯嗎?”

    “沒有。”

    “嘖嘖,門外漢就是門外漢哪。”尚哲跟他顯擺,“莎拉·伯恩哈特和艾麗娜拉·杜斯都是20世紀初很傑出的女演員,伯恩哈特是一位華麗的、情緒表現豐富的女演員,她可以把角色完整而形象地展現在觀眾眼前,而杜斯的表演相對平實,她是將角色安放到自己身上,然後再以自己的本能表演出來。他們兩位分別代表了當時的表現主義和直覺主義表演方法,安德森告訴我,我可能更適應後一種方法,所以我就在他的指導下反復練習,後來就好點了。”

    鄭嘉言聽他講那三年裡發生的瑣碎故事,有種莫名的心安,像是在慢慢填補那段空白,無形中拉近了兩人的距離。

    兩人又談了好一會兒,尚哲也說得盡興了,這時候才意識到,自己是不是又掉坑裡了,只不過這次鄭嘉言往坑裡丟的不是肉|體牌,而是情感牌。

    不得不說,這人真的是防不勝防。

    時間不早了,鄭嘉言貢獻了晚餐,還跟他談人生談理想,於是心安理得地要求留宿,而且厚顏無恥地表示沙發睡不慣,要睡主臥大床。

    尚哲正跟他拉鋸,剛睡了兩天自己床的恰恰抱著小枕頭來了。

    他當著鄭嘉言的面,繃著臉聲明:“恰恰……睡爸爸。”

    尚哲:“……”

    鄭嘉言漠然道:“這孩子什麼動詞後面都接‘爸爸’麼?”

    尚哲:“恰恰,上次教過你了,不是‘睡爸爸’,是‘跟爸爸睡’。”

    恰恰堅定地說:“……爸爸睡。”

    床鋪之爭變成了三人拉鋸,最終,鄭嘉言輸給了恰恰。

    不過他也沒睡客廳沙發,硬是在主臥裡打了個地鋪睡了。

    次日早晨,鄭嘉言是被恰恰的摳鼻*摳醒的,睜眼就是那張胖乎乎大臉,鼻孔裡堵著兩根手指頭,尚哲已經在旁邊笑跪了。

    鄭嘉言覺得,自己跟恰恰的梁子算是結下了。

 第17

    尚哲回家看了半個月的劇本,他在《春曉之夢》中的角色是個富二代,叫藍明,年輕帥氣的紈絝子弟,身邊一堆大美女,可他不曉得哪根筋搭錯了,就是喜歡上了女主王曉曉。

    王曉曉在藍明父親的公司工作,剛開始跟這個少東還有些過節,互相看對方不順眼,後來藍明喜歡上她,展開猛烈的追求攻勢,但王曉曉嫌棄他整日遊手好閒,不思進取,仍然對那個與她合租在一起的倒楣男主情有獨鍾。

    最後藍明在王曉曉的激勵下,改“邪”歸正,奮發圖強,接管了他老爹的公司,還在王曉曉與男主角困難的時候幫了他們一把,並以朋友的身份出席了他們的婚禮,送上祝福。

    看完劇本,尚哲被雷得外焦裡嫩,胸腔中燃燒著熊熊的吐槽之火。

    首先,女主角眼睛長在屁股上了嗎!像他這麼酷帥狂霸拽的男人都看不上?什麼毛病啊!就因為他沒有主角光環嗎!

    其次,他的眼睛長在屁股上了嗎!身邊那麼多優質的女人看不上,非要到女主角那裡去找虐?就因為女主角是公司唯一一個敢跟他說“不”的人?他是個m嗎!

    最後,他為什麼要幫男主和女主啊,作為一個炮灰也是有尊嚴的好嗎,他一點也不想當聖父白蓮花好嗎,還送上祝福,他沒去放火燒死這對異性戀就已經很仁慈了吧!

    吐槽歸吐槽,靜下心來想一想,丁旗說得也沒錯,這個角色確實挺討喜的。女主角瞎,觀眾不瞎呀,演得好的話,這種高富帥應該還是很受歡迎的,還有後期面對女主時那種淡淡的憂傷,憂鬱的眼神,最後無可奈何的成全……

    嗯,男二號就男二號,就當做他擦掉黑歷史的抹布吧。

    這部劇就在a市拍,尚哲的戲份預計一個月左右能拍完。這段時間他雖然未必能天天回家照顧恰恰,但有什麼突發情況肯定能來得及應對,隔三差五抽空回去一趟也沒太大關係,偷個閑還能跟恰恰視頻聊會兒。

    不得不說丁旗的考慮十分周全,先給他接了這部戲,沒讓他一下子跑國外跑山區跑影視城,這是給他自己適應期,也是給恰恰適應期。

    恰恰畢竟太小,尚哲剛進組的那幾天,忙得實在沒空回家,連視頻聊天的時間也沒有,聽小孫說恰恰在家裡整天整夜見不著他,非要說“爸爸丟了”,哭得那叫一個傷心,怎麼哄都沒用,發脾氣,摔東西,睡覺也不安穩,有時候睡著睡著還會哭醒,把小孫也給累壞了。

    好在後來視頻連上了,恰恰在螢幕上看到他爸爸,一張哭得亂七八糟的大臉就湊上來了,掛著個鼻涕泡,小胖爪子戳戳螢幕,發現摸不到他爸爸,委屈地扁著嘴沖他喊:“爸爸……來……爸爸抱……”

    尚哲心疼壞了,直想穿過螢幕把恰恰抱過來好好安撫,可又實在沒辦法,只能費盡心思地哄,說自己很快就回家,要恰恰乖乖聽小孫叔叔的話。

    恰恰知道他爸爸沒丟,稍微好點了,抽噎著跟他說“拜拜”,還用以前教他的動作給他拋了個飛吻,小手掌在自己嘴巴上碰碰,然後沖著螢幕一揮,一手的鼻涕水。

    尚哲哭笑不得。

    萬事開頭難,過了幾天,小孫告訴尚哲,恰恰雖然還是總念叨他,但不怎麼鬧騰了,尚哲終於稍稍安心,把更多精力投入到拍戲中。

    今天還剩下三場戲,都是外景,第一場是說藍明看到嚴春騎自行車接王曉曉下班之後,也想向王曉曉獻殷勤,於是開著豪車來叫板。

    場記板啪地打響。

    尚哲開著騷包的紅色跑車嘎吱一聲停在杜檸跟前,打開車窗,攝像機給了他的側臉一個特寫,尚哲摘下墨鏡,語氣輕佻:“上車,我送你回去。”

    杜檸看著他這套裝逼的行頭,退後兩步,不屑地轉頭:“你這車沒我男朋友的好。”

    尚哲哼笑:“就他?他那輛二手自行車有300塊錢麼?”

    杜檸道:“我管它多少錢,他那車比你這車快,我坐著還安穩。”

    尚哲拍了拍自己的座駕,不可一世道:“你在逗我麼?”

    兩人正說著話,邱飛辰騎著自行車嘎吱一聲停在了他們中間。

    導演:“哢。嚴春位置不對,擋到王曉曉了。”

    邱飛辰說了聲“對不起”,然後瞪了尚哲一眼。

    尚哲納悶了:關我啥事?不會真把我當情敵了吧,小夥子要不要這麼入戲?

    第二遍。

    邱飛辰嘎吱一聲停下,看著尚哲,挑釁道:“你找曉曉什麼事?”

    導演皺眉:“哢。嚴春車子再往前停一點,靠藍明近一點,氣勢不足。”

    邱飛辰:“……”

    第三遍。

    邱飛辰離尚哲的座駕更近了點,跨坐在自行車上,一腳撐著地,居高臨下地問他:“你找曉曉什麼事?”

    尚哲的目光在他身上掃了一圈,最終與他對視,勾唇笑道:“我來接她回家咯,這日曬雨淋的,顯然坐我的車更舒服吧,這種破爛自行車,虧你好意思騎過來。”

    導演:“哢。嚴春臉紅什麼!藍明你收著點,你是要泡王曉曉還是要泡嚴春!”

    邱飛辰:“……哼。”

    尚哲:“……”哼什麼哼啊!老子裝個逼你臉紅什麼啊!

    第四遍。

    尚哲:“我來接她回家咯,這日曬雨淋的,顯然坐我的車更舒服吧,這種破爛自行車,虧你好意思騎過來。”

    嚴春冷冷道:“上了你這種人的車,指不定會被帶到什麼地方去,曉曉不是傻子。”

    王曉曉上了嚴春的車後座,摟著他的腰:“有豪車了不起?還不是一樣要堵在半路上,嚴春騎著自行車來接我,從來不堵車。”

    兩人共乘一輛自行車走了。

    藍明想開車趕上他們,結果真的被堵在路上,眼睜睜看著他們從慢車道疾馳而過,扔給他一個讓人慪氣的背影。

    哢。

    這次終於過了。

    休息的時候,尚哲無意聽見邱飛辰跟他的助理抱怨:“這男主角太憋屈了,為什麼男主角不是富二代啊,我也想開保時捷啊,一個男二號耍什麼帥,搶主角風頭麼。劇本拿來我看看,後面我有逆襲麼?”

    “噗……”尚哲嘴裡的水差點噴出來。

    鬧了半天就是為了這事?

    這小卷毛成天擺著傲嬌臉,先是嫉妒他“搶”了丁旗,現在又嫉妒他“搶”了保時捷,還嫉妒他“搶”了主角風頭?這絕對是中二病啊!

    不過還挺好玩的。

    男主看他不爽,這不是從一個方面說明他這個配角演得出彩麼。尚哲暗搓搓地嘚瑟了一會兒,決定沒事就刺激邱飛辰一下,比如開著道具保時捷在他面前玩漂移。

    第二場是嚴春被富婆客戶叫去做牛做馬了,王曉曉在藍明的刻意安排下加班到很晚,末班車都沒了,然後藍明覷準時機,騎著一輛新買的酷炫自行車去接她。

    王曉曉不搭理他,他就纏著她擋著她的路。

    這段是夜戲,兩人在暈黃的路燈下糾纏,小惠在一旁看著,跟幾個工作人員閒聊道:“我要是編劇,我就讓這個霸道少東當男主啊,嘖嘖,蘇死我了。”

    化妝師姑娘說:“據說是要摒棄拜金主義,傳播拼搏正能量啦,編劇也是用心良苦。”

    道具組的一位仁兄插話:“我看今天下午那場戲,怎麼覺得男主和男二挺來電的,這劇也賣腐嗎?”

    “你還別說,看劇本的時候沒覺得腐,他倆演起來感覺就不一樣了。”

    “哎哎,可惜了男二是個炮灰,到最後也沒和男主在一起。”

    小惠聽他們編排尚哲和邱飛辰,心裡笑得快抽過去,這倆的不對盤愣是被曲解成了相愛相殺,不知道正主知道了會怎麼想。

    那邊演到王曉曉迫不得已上了藍明的車後座,她住的地方在舊城區七拐八拐的小巷裡,藍明是個路癡,不熟悉那邊的路,所以就開了導航。

    騎了一半,王曉曉說:“好像有點不對,嚴春平時走的不是這條路。”

    藍明自信滿滿:“我跟他走的路能一樣嗎?不要拉低我的格調。”

    哢。這場結束。

    第三場是在繞城高速的匝道口。

    藍明吭哧吭哧騎得滿頭大汗,看到了路標後停了下來。

    王曉曉哭笑不得:“怎麼騎到高速上來了!”

    藍明也奇怪呢,低頭看了看手機導航,尷尬道:“哦,忘了選擇路線方案了,導航以為我開的是汽車……”

    王曉曉氣得跺腳:“藍明你個蠢貨!”

    導演滿意道:“ok,收工!”

    小惠給尚哲披上外套:“哈哈哈,這什麼腦殘劇情,我的媽呀雷死我了。”

    尚哲感歎:“我也被雷死了。”

    “對了,早些時候鄭總打了電話給你,我接了。”

    “啊……”尚哲哈欠打了一半,“他說什麼了?”

    “說以後你在劇組的工作餐由他安排酒店來送,還給了我一個送餐號碼,讓我需要的時候就打電話。”

    尚哲看著小惠:“……”

    小惠拍拍他的肩:“沒事,我懂的,我們都懂的。”

    你們懂個屁!尚哲無語凝噎。

    太晚了,尚哲今天也沒回家,到了劇組給訂的酒店,洗完澡剛趴上床就接到鄭嘉言的電話,他悶悶地接了:“喂?”

    “累了?”那邊聲音低沉,聽得尚哲心裡癢癢的。

    “累死了,有話快說……”

    “小惠說你明天就一場戲,拍完我來接你。”

    “接我幹嘛?不用你接。”尚哲自己都沒意識到這語氣有多軟萌。

    鄭嘉言笑了笑:“你兒子在我這兒。”

    尚哲眼皮倏然撐開:“你綁架我兒子?”

 第18

    尚哲翻身坐起來,靠在床頭,氣勢洶洶地問:“你把我兒子怎麼了?”

    鄭嘉言隔著陽臺落地窗看看趴在他床上的小胖子:“小惠說你挺想恰恰的,我帶他來見見你,不好麼?”

    “這事不用你管,你……”

    “我今天到你家,小孫給我開的門,你兒子就坐在玄關的小凳子上,要小孫幫他穿鞋,嚷嚷著要去‘找爸爸’。我看他可憐,就說我可以帶他去找爸爸。那孩子聽了之後特別高興,非要跟我走,這不叫綁架吧。”

    “這叫誘拐!”尚哲忿忿,“那些人販子都是這麼騙小朋友的!”

    “放心吧,我不會把你兒子怎樣的,只是借用一下他,我的目的是誘拐你。”

    “……”要不要這麼明目張膽!尚哲覺得貼著手機的臉都發燙了,“反正你就不是好人!等等,恰恰現在在你家?”

    “嗯,我把他帶回來了。”說到這裡鄭嘉言遲疑了一下,“小孫跟他一起過來的,他很負責,把恰恰哄睡著了才下班。”

    “是麼?”尚哲擠兌道,“不是小孫負責,是你自己不會照顧孩子,硬把人家拖來的吧。”

    鄭嘉言明顯逃避了這個話題:“明天你只有一場戲,拍完給我電話,我和恰恰來接你。”

    尚哲懶洋洋地說:“行了,知道了。好好看著恰恰,他要少了一根毫毛,我讓你……喂?鄭嘉言?喂?”

    那邊電話掛斷了,尚哲以為鄭嘉言不想聽他囉嗦廢話,也沒太在意,沖著手機坐了個鬼臉,躺平睡覺了。

    殊不知那頭鄭嘉言給嚇出了一身冷汗,他不過晃了一下神,就看到那個小胖子蠕動了幾下,翻了個身,半個身子都掛到了床外,眼看著就要掉下來。

    他家裡不像尚哲那邊,有專門給小孩睡的床,到處都鋪了地毯,他床下就是實打實的紅木地板,幾乎可以預見那孩子摔下來後的慘狀——比如啪嘰一聲臉朝地,或者腦門上起個大包,總之最後必然是無止境的嚎哭。

    他可不會哄不會安撫,也不想被孩子煩。所以就在那千鈞一髮的時刻,鄭嘉言掛掉電話沖進房間,托住了恰恰的屁股,把他輕手輕腳地放回床上,幸而恰恰向來睡眠品質好,吧唧吧唧嘴,完全沒受影響。

    鄭嘉言睡在恰恰的左邊,為了防止他睡著後這孩子再滾下去,他又搬出一床被子放在另一邊的床沿,這樣才安心睡覺。

    第二天,尚哲那場戲在早上拍,進展也比較順利,十點多的時候就沒他什麼事了,於是他跟劇組打了個招呼,溜了出來。

    電話裡鄭嘉言說在附近一個商場的地下停車場c區等他。尚哲在c區大致掃了一眼,沒看到鄭嘉言那輛黑色的捷豹,此時不遠處的一輛車大燈閃了下,尚哲眯了眯眼,發現是一輛栗棕色的帕拉梅拉,隱約能看見一張熟悉的胖臉貼在車窗玻璃上。

    尚哲走過去,坐到了車後座上,挨著恰恰。

    恰恰高興得手舞足蹈,那個人雖然有點壞,會欺負他爸爸,但是說要帶他找爸爸,就讓他見到他爸爸了,好像也蠻厲害的樣子。恰恰對鄭嘉言的看法大幅改觀,從很凶的大魔王變成了知道爸爸在哪裡的很凶的大魔王。

    恰恰使勁掙著兒童座椅上的帶子,朝尚哲伸出胳膊:“爸爸!爸爸!”

    尚哲在他臉蛋上啵了一口,接著就發現了恰恰身上強烈的違和感:腦袋上的毛翹得亂七八糟,衣服穿得皺皺巴巴,這邊鼓一塊那邊沒塞好,褲腳沒翻,被踩在了鞋底,還有他剛剛親一口,滿臉糖渣,兩隻小爪子上也是黏嗒嗒的。

    尚哲都不想承認這個邋裡邋遢的小孩是他兒子。

    鄭嘉言假裝沒看到尚哲的表情。

    尚哲看到兒童座椅旁邊有個卡通小包,估計是小孫收拾好了留下的,裡面有恰恰的日常用品。尚哲在裡面找到濕巾,給恰恰擦了臉和手。

    “早飯吃過了嗎?”尚哲問鄭嘉言。

    “吃過了。”

    “你給恰恰吃的什麼?”尚哲很不信任他。

    “給他沖了奶粉,還有……”

    “蝦蝦……”恰恰知道他們在說什麼,興奮地跟他爸爸分享自己的早餐資訊,還咂咂嘴,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

    “海鮮粥。”鄭嘉言補充,“讓鐘點工做的。”

    尚哲看看兒童座椅:“特地買的?”

    鄭嘉言道:“昨天帶他去超市,他自己挑的。”

    恰恰又不甘寂寞地插嘴:“baymax!”

    “嗯嗯,baymax在保護恰恰了。”早前尚哲陪他看了《超能陸戰隊》,恰恰很喜歡大白,這個座椅上的大白圖案正合他的心意。

    鄭嘉言在前面開車。

    尚哲道:“居然還親自開車來接,鄭總真給我面子。”

    鄭嘉言從內後視鏡看了尚哲一眼,笑道:“這樣顯得我有誠意,或者你更希望我騎自行車來接你?”

    “……”這情節怎麼這麼耳熟?昨天他剛演的橋段,這人都知道了?尚哲無語了,“小惠是你派來的臥底嗎?”

    鄭嘉言把他們帶去了兒童遊樂園。

    尚哲戴著鴨舌帽和墨鏡,大半張臉都遮住了,倒沒什麼人能認出他來。本來他覺得兩個大男人帶著一個孩子出來玩會不會很奇怪,後來發現這裡根本沒什麼人注意他們,完全是他自己做賊心虛。

    遊樂園裡很多項目恰恰還不能玩,他們挑了幾個適合恰恰這個年齡的遊樂設施,比如旋轉木馬、微型過山車、小城堡探險,還有碰碰車,都是大人可以陪同孩子一起玩的。

    玩碰碰車的時候,鄭嘉言在尚哲的慫恿下也上了一輛車,看到他長胳膊長腿的縮在一輛紅色的小車裡,尚哲就覺得毀形象得不行,果斷拿出手機啪啪了好幾張,也不管自己帶著恰恰縮在這種小車裡,也是同樣的毀形象。

    滿場的碰碰車中,恰恰不認識別人,就認識那個“大魔王”,於是指揮著他爸爸朝鄭嘉言撞去,撞得越狠他笑得越開心,拿著碰碰車上的玩具機關槍對準鄭嘉言:“biubiu……噠噠噠噠噠!”鄭嘉言一下撞過來,恰恰歪在尚哲身上,笑得直打嗝。

    一輪停下來,尚哲拍著恰恰的後背給他順氣,抱著他走出場子。

    剛出去,恰恰的眼睛就黏在霜淇淋小站那裡動不了了,肥短的手指指向那邊,饞得口水吧嗒:“爸爸,吃……”

    尚哲不想讓他吃太涼的東西,假裝沒看到,恰恰卻不依不饒的,路過那邊的時候,著急地指著廣告版上的一支霜淇淋圖畫,跟他爸爸說:“甜的,爸爸……吃,爸爸……”生怕他爸爸沒聽懂,錯過了這麼好吃的東西。

    這處人多,恰恰又太顯眼,尚哲有點怕自己被認出來,剛剛買霜淇淋的隊伍末端有個學生妹就回頭看了他好幾次。

    “我去買吧,你和恰恰到那裡等我。”

    鄭嘉言說完就站到了學生妹的後面,順帶擋住了她的視線。

    尚哲在遮陽傘下坐了一會兒,鄭嘉言回來了。恰恰終於如願以償地吃到了他的霜淇淋,舔得嘴巴周圍一圈奶白色。

    “給他買這個,他吃幾口就不吃了。”尚哲說。

    “他想吃就讓他吃吧,你平時不是挺慣著他的麼?”鄭嘉言把紙巾遞給尚哲。

    “這我兒子,我想慣就慣,想不慣就不慣,要惹我生氣了,我還想揍就揍呢。”尚哲給恰恰擦了擦嘴,“是不是啊,恰恰?”

    “嗯!”恰恰專注於自己的霜淇淋,壓根就沒聽。

    “你爸爸說要揍你,還‘嗯’。”鄭嘉言樂道,“這麼笨,果然是隨了他爸。”

    “說誰笨呢你!”尚哲不服氣。

    恰恰吃到甜筒下部的脆皮時就不肯吃了,尚哲早料到他會這樣,接過來往鄭嘉言面前一杵:“你買的,你解決。”

    鄭嘉言看看被恰恰全方位舔過的霜淇淋,巋然不動。

    眼瞅著霜淇淋要化出來,尚哲認命地自己吃了。

    ……

    這天算是玩了個痛快,晚上鄭嘉言帶他們吃過飯,把他們送回家。

    恰恰瘋了一天,在車上就睡著了。尚哲把他抱到小床上,關了燈,輕手輕腳地出來。

    鄭嘉言在客廳裡等著他:“今天覺得怎麼樣?”

    尚哲莫名有點緊張:“什麼怎麼樣,玩的挺好的,嗯。”

    “這是約會。”鄭嘉言道,“我想了下,決定還是先帶你熟悉一下這樣的相處模式比較好,否則就憑你的情商,可能無法理解我和你自己對這段感情的要求。正常的戀愛關係應該差不多就是這樣,約約會,上上|床……其實跟我們以前差不多,只不過心境和定義不同。”

    差很遠好不好!怎麼想他們之間的相處模式也不像普通情侶吧!什麼約約會、上上|床,你這種情商又比我高到哪裡去了啊!

    尚哲滿腹吐槽,但他什麼也沒反駁。

    鄭嘉言好似徵求他意見一般問:“你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嗎?”

    尚哲摳著桌布:“我就是覺得彆扭。”

    “習慣就好。”鄭嘉言從容地離開了尚哲的家,“早點睡吧,晚安。”

    回去後,鄭嘉言接到孔雲鵬的電話:“出來放鬆下?去迷途?”

    “不了。”

    “怎麼?還在追你的小情人啊?”孔雲鵬調笑,“說實話,我覺得你現在跟他上一次床,就能給三年前那段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了,從此你不會再惦記這件事,也能繼續向前看,找個不會綠了你的新歡繼續逍遙快活了。”

    “那孩子不是他的。”

    “哦……啊?不是他的?那是誰的?”

    “我管他是誰的。我在談戀愛,孔雲鵬,你不要煩我。”

    “你談什麼?喂,你講真的啊!喂!別掛!”

    鄭嘉言掛了電話。

    他並不覺得自己現在這樣有什麼奇怪,至少他不覺得空虛無聊。

    他仍然認為那人需要他來引導和打理,每天在哪兒,在做什麼,什麼時候拍戲,在拍什麼,吃什麼,需要什麼……說委婉點,這叫牽掛,說直白點,這叫掌控。

    他喜歡這種掌控。

    他知道尚哲現在十分謹慎,直接向他靠近一定會遭到排斥,所以經過深思熟慮,他打算從恰恰下手。

    雖然他跟這個孩子真的很合不來。

    在看似美好的表像下,在這個約會之日的早晨,面對剛剛睡醒卻沒看到自己熟悉的人的恰恰,以及一整包完全不知道用法的幼兒用品,鄭嘉言的經歷可以用四個字來形容——

    兵荒馬亂。

    鄭總裁認為,這些都不足為外人道。

    不過他也受夠了,再也不想“綁架”這孩子第二次。

 第19

    一個月後,尚哲在《春曉之夢》中的戲份殺青了。他盡職盡責地扮演了一個悲催的炮灰,在男女主角的婚禮上功成身退。

    導演對他的表現還是挺滿意的,至少他沒把這個本來就很毀形象的角色演毀了,相反地居然還有種淡淡的萌感。

    此時這部片子的宣傳也開始發力了,探班、採訪、炒作……因為男女主角還在被導演調|教,所以首先中槍的是尚哲。沒錯,他的黑歷史又被翻出來了。

    “時隔三年,歌壇小天王再戰螢屏,是會給大家帶來驚喜,還是再添一場驚嚇?”

    嚇你妹啊嚇!你看的是鬼片嗎!

    “十三郎,藍少東,前世已爛尾,今生又何如?”

    前世今生?我還穿越重生呢!什麼鬼!

    “被問到兩次出演的角色都是帥氣的紈絝子弟,是不是對戲路的定型,尚哲這樣回答:這只是巧合而已,有機會的話,還是希望嘗試更多不同類型的角色,積累更豐富的經驗,讓自己的演藝事業能更長遠更充實。”

    呵呵,不就想說我是花瓶嗎,官方標準回答,讓你問了也白問。

    記者問:“你覺得自己的演技有進步嗎?”

    尚哲靦腆道:“這要由觀眾來告訴我了,希望能讓大家滿意。”廢話!老子演技突飛猛進勢不可擋,就是來給你們啪啪啪……不對,就是來打你們臉的!

    微博、貼吧還有他的個人網站上也已經掐成一片。

    傻哲麼麼噠!不管怎樣都愛你![心][心]

    豈可修!我哲演技天下第一!完爆那個什麼小鮮肉邱飛辰!

    路人表示十三郎爛到不忍直視,總覺得期望越大失望越大[蠟燭]

    都說一孕傻三年,就算我哲演不好也可以理解的嘛(*^__^*)

    樓上在說什麼,我怎麼看不懂惹![驚恐]

    看不懂+1

    看不懂+2

    看不懂+身份證號!順便求出本子!

    求出《一孕傻三年》的本子+10086……

    所以說那個孩子是傻哲親生的咩?親自生的咩?

    天了嚕!原來傻哲是偽裝成alpha的omega!

    尚哲:“……”

    歪樓歪到了外太空,尚哲已經完全看不懂了,吐槽技能冷卻中。

    不過他這邊熱鬧了沒幾天,周康覺得冷飯炒得差不多了,尚哲的話題度也夠了,風向微微一轉,把邱飛辰和杜檸的緋聞空投到戰場,轟隆隆炸了一片,給尚哲解了圍。

    這廂丁旗當著尚哲的面,甩了一疊照片在桌上,犀利的眼眸在鏡片後發著光。

    尚哲心裡咯噔一聲,首先想到的是自己跟鄭嘉言帶著恰恰出去被偷拍了。他要怎麼解釋才好?碰巧遇到?合作夥伴?他是我失散多年的哥哥?能糊弄過去嗎?

    小惠上次說他們都懂的,他們到底是懂什麼了……

    尚哲懷著忐忑的心情去拿了那疊照片。

    然後他長長地舒了口氣。

    這是他跟恰恰去玩具反鬥城買玩具的照片,被狗仔偷拍到了,他和恰恰都是正臉出鏡,比上次那個渣圖元的清晰多了。

    丁旗一直觀察著他的反應:“看樣子這比你自己預料的要好很多?你是有更糟的狀況需要我幫你兜著麼?”

    尚哲咳了一聲:“沒有沒有。”

    丁旗沒跟他深究:“狗仔就是這樣,你越不想曝光的他們就越想深挖,要是你之前主動公開了恰恰的照片和一些資訊,這新聞就失去了價值,他們反而不會再來騷擾。”

    尚哲想了想:“這個道理我也懂,但是現在把恰恰曝光出來,我還是擔心對他造成不好的影響。你們已經知道恰恰的情況了,我姐那架飛機失事的事故在國內也是個大新聞,華裔的死難者名單還公開過,我怕有網友人肉出什麼來,那幾乎是對恰恰的二次傷害了……”

    丁旗哼了一聲:“算了,早知道你會這麼說。總之現在我先給你壓著,你自己也注意著點,什麼時候你覺得時機成熟了,再由你自己爆料吧,到時候給你兒子拍幾張日常照賣賣萌就行了,其它的都不用說。”

    “好的,我知道了,多謝丁哥。”

    “今天來找你還有件事。”丁旗把兩個劇本放到他面前,“這兩個劇本你看下,一個是現代婚姻家庭劇,叫《奉子成婚》,製片方有意讓你當主角,估計是看中了你最近在這方面的八卦和名氣;還有一個是架空古裝劇,根據小說改編的,叫《永晝》,也是個主角,周播劇。這兩個檔期衝突,你可以挑一個。”

    “等等,”尚哲有點懵,“那種邊拍邊播的周播劇嗎,一週一集?像美劇韓劇那樣?什麼情況?廣電重大辦的人出什麼事了,怎麼突然想開了?”

    “廣電今年剛出的新政策,周播劇可以把這一季的劇本大綱先送審,批下來之後先拍三集送過去再審,通過後才能繼續拍攝播出,而且中途有任何不和諧的因素都會立即腰斬。”

    “那要求也是蠻高的啊。”

    “你以為呢,這劇雖然不是首開先河的,但也算這種模式的先驅之一,各方面的要求都很高,劇情方面可以根據觀眾的反響作微調,但大方向還是由廣電把控的。”

    “哦哦,古裝劇……”尚哲大致翻了翻劇本,“帝王將相的題材啊,挺好的,我對這個劇本比較感興趣,那個什麼奉子成婚就算了吧,感覺是要給我招黑。而且我家恰恰是個小醋包,要讓他看到我對別的小朋友親親抱抱,搞不好要鬧脾氣。”

    “演個戲還要看兒子臉色,你也是不容意。”丁旗把《奉子成婚》的劇本丟到一邊,“行,我也對那個古裝劇比較看好,你自己先好好看看吧。”

    “ok,哎對了,女主角是誰?”尚哲雖然對女人沒什麼興趣,但能跟優秀的女演員合作也是很有面子的事,他之前都沒有過這樣的體驗,藍明那個炮灰角色就不說了,給十三郎搭的女主角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女演員,演技比他還爛,卸了妝直接老十歲,想想都覺得心塞。

    然而丁旗捅了他一刀。

    他說:“女主角?這是雙男主,沒有女主角,我剛剛沒告訴你嗎?”

    “……”

    尚哲的內心在咆哮:你沒說啊!你故意的吧!雙男主是什麼東西!說好的帝王將相、後宮三千呢?沒有女主角什麼的,製作方膽子很大呀,真的不來個女神吸引一下男性觀眾嗎?

    不過要真沒有的話也、也行吧,只要劇本過得去就行。

    尚哲順了順氣:“那另一個男主是誰演?”

    “郝野。”

    丁旗施放了一擊必殺。

    尚哲“唔噗”一聲倒地陣亡。

    郝野就是他那個同學,當年陪他去試鏡結果被意外看重,之後順風順水演電視拍電影,獲封國民男神,去年還入圍金膠獎影帝的那位。

    尚哲原先還納悶,今天丁旗怎麼沒虐他,搞了半天原來在這裡等著。

    有那麼一瞬間尚哲都想換成《奉子成婚》的劇本了,不過最終他還是咽下了那口血。不就是老同學麼,不就是准影帝麼,有什麼大不了的,他也不是吳下阿蒙了好嗎。

    “怎麼,不敢演了?”丁旗激他。

    “沒有啊,別開玩笑惹。”尚哲故作淡定,“完全沒問題,這個約我簽定嚕!”

    “……好好說話!”

    “哦,我會好好演的。”

    丁旗玩夠了,心滿意足地把他打發走。

    尚哲掛著寬麵條淚,心酸地回家看劇本去了。

    “你要演周播劇了?古裝?”鄭嘉言盛了碗雞湯。

    “嗯,感覺劇本還不錯……不對,鄭總,你再到我家蹭飯吃,我就要讓你交伙食費了。”尚哲不滿地從他碗裡拖了個雞腿給自己。

    鄭嘉言看看他:“這一桌四菜一湯,只有這個湯是你燉的,其餘的都是我讓酒店送來的,你問我要伙食費?”

    “一桌菜就我這個湯最貴!”尚哲狡辯。

    “貴得連鹽都沒放,你也是夠摳門的。”鄭嘉言抿了口。

    “是嗎?我忘記放鹽了?”尚哲湊過去,很自然地拿著小勺在鄭嘉言的碗裡舀了一勺,“嗯,是有點淡,我再加點吧。”

    說著就用小碟子化了點鹽水倒在熱湯裡,做個補救,但鄭嘉言那碗盛出來的他就完全不管了:“你喝完再盛。”

    恰恰坐在自己的寶寶椅上,這邊看看那邊看看,發現自己好像被爸爸忽視了,頓時不高興了,他也想喝湯啊。

    恰恰指了指湯鍋:“爸爸……”

    尚哲趕忙給他盛了一碗,但是不讓他立即喝:“恰恰等等啊,太燙了,嘴巴會痛的。”

    恰恰看到對面那個大魔王都喝到了,自己還沒有喝到,覺得爸爸太偏心了,木著臉指著鄭嘉言的碗說:“爸爸……”

    尚哲道:“那是叔叔的。”而且沒放鹽。

    恰恰忍無可忍了,直接朝他眼中的大魔王說:“叔叔,恰恰喝……”這還不算完,他伸著腦袋張開嘴,一臉饞相,“叔叔,啊……”

    那畫面太美,尚哲滿臉黑線:“那裡面都是叔叔的口水了。”

    恰恰才不管,嘴巴張得口水都快滴下來,鄭嘉言見狀倒是很配合,拿小勺子舀了一勺,喂進他嘴巴裡,跟尚哲說:“你自己剛剛不也喝了我的,怎麼恰恰就不能喝了?”

    尚哲見這一大一小都不聽話,氣得沒脾氣了,自己給自己盛了一碗:“誰管你們!”

    吃過飯,鄭嘉言又在這裡賴了三個小時。他開著筆記本在尚哲書房裡處理工作,接了好幾個電話,看樣子挺忙的。

    這是把加班的工作帶到他家裡來做了啊。

    尚哲撇撇嘴,相比之下他就顯得無所事事多了,看了會兒電視,又陪恰恰玩了一會兒,把恰恰哄睡著了之後,實在無聊,就跟鄭嘉言一起窩在書房裡,兩人沒什麼交流,鄭嘉言忙工作,他就看看《永晝》的劇本。

    不知道是錯覺還是什麼,書房裡似乎有種難以言喻的默契,讓人覺得很安寧。

    到了11點,尚哲打了個哈欠,鄭嘉言看了看他,起身告辭,尚哲在門口踟躕了一會兒,看恰恰還睡得沉沉的,就道:“我送你下去吧。”

    鄭嘉言的帕拉梅拉停在這個社區的來訪車輛停車場,那裡四周用花籬圈起,薔薇攀繞在鐵籬笆上,夜裡的風一吹,就有脆弱的花瓣飄落下來,落到車上或地上。

    夜色靜謐,他們沉默著晃到車邊,尚哲擋在駕駛室的車門前,裝模作樣地幫他撿掉在擋風玻璃上的花和落葉。

    鄭嘉言笑了笑:“有什麼話想跟我說?”

 第20

    “有什麼話想跟我說?”

    “也沒什麼……”尚哲支支吾吾,“就是……你覺得我這次複出……能成功嗎?”

    “怎麼了?”鄭嘉言背靠車身,側過頭看他,“你不是堅信自己是影帝的化身麼?”

    尚哲雖然一直堅定地要走這條路,但他知道自己並不是天賦異稟的那種天才演員,知道自己在表演上還存在很多缺陷,所以儘管嘴上說得斬釘截鐵,他心裡還是沒有足夠的底氣。

    “我不是馬上要拍一個周播劇嗎?說是雙男主。”

    “嗯,美劇模式。”鄭嘉言今天剛知道這件事,還沒來得及深究,想不到尚哲主動跟他提起,這種被依賴的感覺讓他心情很舒暢。

    “另一個男主是郝野。”尚哲順手扯了扯薔薇的枝條,在鄭嘉言的車前蓋上無所事事地劃拉,“就是我那個同學……我以前跟你說過,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了,就是那個陪我去試鏡的,長得帥,演技又好……”

    “我知道是誰,去年入圍金膠影帝的郝野。”鄭嘉言抓住他的手腕,“別劃我的車,怎麼,你跟他有一腿?”

    “……”尚哲抽了抽嘴角,完全不理解這人怎麼會想歪到那裡去,“郝野是直男,筆直筆直的那種,鄭總,我正在跟你討論的是我的演藝事業,不是我的花邊新聞。”

    “你跟他沒有一腿,你那麼在乎他幹什麼?該怎麼演怎麼演……”鄭嘉言忽然想到什麼,皺眉道,“劇本是什麼樣的,雙男主,你跟他在劇裡有一腿?同志劇?要上|床?”

    尚哲簡直無語了:“你覺得廣電開明到這個程度了嗎?普通的帝王將相而已。”

    “嗯。”鄭嘉言嘴上應著,心裡想著回頭要盯緊一點。

    “在學校的時候,郝野跟我玩得挺好的,好些年沒碰見了,估計這次會很尷尬。”

    “他沒出過專輯吧。”鄭嘉言道。

    “嗯,沒出過,好像給他演的電視劇唱過片頭曲,不過效果不太好,他唱歌不行。”尚哲一隻手被制,又用另一隻手拿了薔薇枝條劃拉,“怎麼了?”

    “那你這一點比他強,你自卑什麼……嘖,別劃我車,劃花了你賠嗎?”鄭嘉言轉過身,扣住他另一隻手腕,把他兩條胳膊反擰,按在車前蓋上,欺身壓著他。

    尚哲愣了下,臉上一紅,掙動著:“我就劃!我賠得起!”

    “聽話!”鄭嘉言又加了點力,把他擠在自己和車身之間。

    尚哲感受到鄭嘉言的氣息撫在臉上,抬眼就撞進這人眼中,那深而亮的瞳孔像是一個漩渦,困住他,讓他動彈不得。

    背後的薔薇藤遮掩著,近在嘴邊的肉,鄭嘉言沒有不吃的道理,他毫不客氣地吻住尚哲,唇舌帶著灼熱的溫度。

    尚哲“唔”了一聲,意識中知道這是在毫無*可言的室外,但“反正也沒人看到”的僥倖心理還是佔據了上風。何況鄭嘉言的做派從來容不得他多想,這個深吻比之前的還要強勢,像是要把他的*一層層剝開,令他避無可避。

    尚哲漸漸松了力,被反擰的手不知何時爬到了鄭嘉言的肩背上。鄭嘉言低低笑了聲,胸腔微微震動,在尚哲還沒反應過來時,帶著他翻了個身,自己靠在車上,攬著尚哲的腰,使兩人的下半身緊貼在一起。

    “嗯……”尚哲微微戰慄,感覺到溫熱的大掌在他背後遊移,暗示性地抓了把他的臀肉,兩人的胯|間明顯起了變化,他喘息著說,“鄭嘉言,我們這樣……遲早要被拍到……”

    “不用擔心。”鄭嘉言手指在他敏感處撫過,似乎渾不在意。

    對於尚哲身邊的情況,他比他自己還要瞭解。這個社區裡也曾有過狗仔蹲點,被他找人揪出來轟跑了,否則他也不會這麼肆無忌憚。不僅是這裡,他們每次碰面,每次外出,鄭嘉言都很謹慎,他知道尚哲目前不想牽扯進任何可能出現的負面爆料。

    吱嘎吱嘎……

    兩人的動作同時停下。

    在停車場的另一頭,與他們相隔七八排車的斜對面,有一輛轎跑在上下浮動。

    “噗……”尚哲瞬間脫力。

    鄭嘉言也很無奈:“看來有人比我們進展要快。”

    他們這裡比較隱蔽,對方應該是沒有發現他們,尚哲整理著自己的衣服,眼尾的紅潮還未褪去:“咳,我們還是給人家留點空間吧。”

    鄭嘉言打開車門:“回去吧,你沒穿外套。”

    “唔,再見。”

    帕拉梅拉開走了,那邊那輛轎跑暫時沒了動靜。尚哲貼著牆根,借著花籬的掩護,悄悄從停車場的另一頭回家。

    半個月後,丁旗告訴尚哲,《春曉之夢》殺青了,後續工作大概還要拖個一兩個月,已經有電視臺買了,接下來還要等著審核,雖說這種題材的電視劇比較容易過審,但林林總總算下來,至少還要四五個月才能正式播出。

    而《永晝》的劇組已經籌備得差不多了,劇本大綱早先就過了初審,已經有一個衛視四個網站買了版權,現在只要再拍個三集送過去,等廣電那邊一通過就能行,這麼一來,很可能邊拍邊播的《永晝》會先跟觀眾見面。

    丁旗看了尚哲一眼:“最近注意睡眠,《永晝》開篇是主角少年時期的情節,雖然你皮膚本身還行,但畢竟不是小鮮肉了,不要讓我看到你在鏡頭前頂著張大糙臉裝嫩。”

    尚哲跟孫子似的點頭:“遵旨。”

    然後丁旗甩給他一箱面膜:“賣給你了,友情價兩千塊,給我敷出吹彈可破的效果。”

    尚哲懵逼了:“丁哥,這些面膜哪兒來的?”

    丁旗道:“我妹在搞代購,買多了。”

    尚哲:“……”

    為了貫徹丁旗的指示,尚哲不得已買了好些面膜,每天回家洗完澡就敷上一片。

    結果恰恰一看見他就被嚇哭了,眼睛瞪得圓溜溜的,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一副大受打擊的模樣,怎麼也不相信他爸爸變成這樣了。

    最後尚哲只好揭了面膜抱著孩子哄,之後敷面膜還得趁恰恰看不到的時候。

    《永晝》開拍在即,尚哲又得到一個消息,說這部劇的主題曲要他來唱。

    片尾曲是個當紅女歌手唱的,之前就錄製好了,主題曲的詞曲也都敲定了,就是歌手一直沒定下來,現在尚哲一加盟,現成的歌手出身的男主角,於是製片人當即拍板——

    就決定是他了!

    這邊要開機,那邊還要錄音,於是尚哲突然忙成了狗。

    正式進組之後,尚哲發現該劇的製片人十分財大氣粗,無論是服裝、道具、演員陣容,都是閃瞎人眼的節奏,導演是導過好幾部歷史劇的樊導,武術指導的名氣也是響噹噹的,跟這些人一比,尚哲驀然覺得自己就是一隻小雛雞。

    尚哲得瑟地跟鄭嘉言炫耀:“我進了個超牛逼的劇組,想不火都不行了。哼哼,你們公司最近投了什麼電視劇?我告訴你,做好準備啊,肯定要被我們虐得慘慘的。”

    鄭嘉言但笑不語。

    後來尚哲才知道,之所以他們劇組資金底子那麼雄厚,有一半原因是馳澤往裡砸了錢,只不過鄭嘉言瞞著沒告訴他,免得他七想八想,以為他讓他帶資進組什麼的。

    尚哲知道後果然還是七想八想了,他對鄭嘉言說:“你你你不要這樣……”

    鄭嘉言道:“我怎樣了?我給這部劇投資,是因為我信任這部劇的團隊,也信任你能演好自己的角色,你不要辜負我的信任。”

    尚哲忽然就無話可說了,的確,好像是他自己總往不堪的方面想,鄭嘉言並沒有看輕他,或者刻意捧他的意思,劇組裡的人也不知道他跟鄭嘉言的關係,只是正常的商業合作罷了。

    這麼一想開,尚哲的腰板又直起來了:“你瞧好吧!”

    只可惜,這股氣焰在他碰到老同學兼准影帝之後,又噗呲呲地只剩下小火苗了。

    如果說尚哲的帥是那種優雅溫潤的帥,那郝野的帥就是盛氣淩人的帥,郝野無論演什麼,個人風格都十分明顯,的確很有當演員的天賦。

    人家是准影帝,國內一線演員,自然比尚哲大牌,進組時的氣場就不一樣,一堆人圍著他打轉,尚哲鼓了幾次勇氣,還是沒敢上去搭話。

    反倒是郝野先過來跟他打招呼的。

    那時他偷摸坐在一個角落裡發呆,郝野一臉高冷,在他面前站定。

    尚哲站起來:“阿……郝哥。”他差點脫口喊他“阿野”,學生時代就是這麼喊的,話到嘴邊及時刹住了。

    郝野皺眉看了他一會兒,突然發飆了:“郝什麼郝哥什麼哥啊!你怎麼不叫我好哥哥啊!看見我屁也不放一個!怎麼回事啊,我簽了大齊之後你就不聯繫我了,你要跟我絕交啊?”

    尚哲:“……”

    他心情很複雜的好嗎!體諒一下他這個loser好嗎!

    “幹嘛不說話!哲子你什麼時候變這麼無聊了!我這麼大牌你不理我很不上道的好不好!別人會說閒話的啊,回頭又說我們兩個不合!對了你好端端的怎麼跑去美國了!回來複出還帶了個兒子?你神經病啊!”

    “你才神經病……”尚哲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反彈!”

    “……”

    反彈個鬼啊!你小學生嗎!

    為什麼這麼多年過去,這個人還是這麼粗神經啊,這種看似高冷實則炸毛又話嘮的傢伙為什麼會被封為國民男神啊,你的粉絲們知道你是這樣嗎郝野大神!

    “對了對了,我跟你說,我女朋友被搶啦!操!氣死我了!”

    等等,這種八卦就這麼說出來不太好吧!還有這種宿舍臥談會的氣氛是怎麼回事……

    “阿、阿野,打住!”尚哲趕緊阻止他,“那個什麼,現在不方便聊這些,改天咱倆出去聚聚,你慢慢跟我說吧?”

    “也對,那你把你新號碼給我吧!哎要去定妝了,走走走,咱們一起去吧!”

    他們交換了聯繫方式,在接下來的時間裡,尚哲的手機震得都發燙了,來自郝野的微信一條接一條,要麼是大段大段的文字,要麼是好長好長的語音。

    尚哲轉頭看他,看到的是神情冷漠不苟言笑的男主角,再低頭看手機,是話多神煩還不忘發顏文字的大逗比。

    反差實在太大,好難接受。

 第21

    定妝完成,尚哲起身看了看鏡中的自己,一身沙青色緞袍,衣襟袖口是精緻的淺水綠雲紋鑲邊,長髮以玉冠高束,也不知化妝師怎麼弄的,將他臉上的輪廓柔化了一些,眉眼、鼻樑、唇線都帶著稚氣,儼然是一個錦衣玉帶的翩翩少年。

    郝野那邊也準備好了,尚哲瞄了他一眼,只覺得不能更貼合他那個角色了。樸素的鳩灰色衣袍,幾乎沒有任何亮眼的裝飾,但那挺拔的身形,飛揚的劍眉,襯著郝野淩厲的眼神,主角氣場十分強烈。

    不過導演給他們倆都提了意見:“尚哲不用過於稚嫩,十六七歲的太子,不是不諳世事的普通少年,太刻意了反而不好;郝野,你稍微收著點,華蒼此時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還沒那麼成熟,眼神不要太冷。”

    樊導的嚴謹和認真是出了名的,兩人都不敢有異議,按照要求做了調整。樊導這下滿意了:“我們時間很緊張,拍攝節奏會比較快,要辛苦你們了。”

    尚哲恭敬道:“沒關係,我們一定會盡力的。樊導您也辛苦了,有什麼不足之處,還請您不吝指教。”

    郝野一臉漠然地朝樊導點了個頭。

    尚哲看了看他,心說你這是耍大牌呢還是已經入戲了?那角色也沒這麼高冷啊。

    幸而樊導對郝野的態度完全不在意,給他們講了接下來要拍的幾個場景,就張羅著去跟道具組的人說話了。

    尚哲跟郝野的休息處離得不遠不近,兩人都在做拍攝前的準備。此時尚哲的手機突然嗡嗡嗡,拿起來一看——

    好哥哥:我是不是很帥?是不是?這次這個角色我超喜歡的!簡直酷帥狂霸拽,好想看之後換將軍服的樣子o(n_n)o[附現場自拍照一張]

    尚哲回復:嗯,很帥,剛才都閃到我了,你狀態很好[贊]!尚哲內心回復:你就坐我對面,發什麼自拍啊!要不要這麼自戀!

    好哥哥:不過我這是第一次跟樊導合作,好緊張啊,我跟他不熟,剛剛都不知道該怎麼搭話,還好你把話接過去了_(:3」∠)_

    尚哲看看這句話,再看看對面那個面無表情的人,腦袋上燈泡噔地一亮:難怪郝野被當做高冷男神,他在學校的時候好像就是這樣,神煩的話癆屬性只跟熟悉的人發作,對不熟悉的人話就很少,這種靦腆在他外表的掩蓋下就成了高冷,所以業內有時會有他耍大牌的負面消息爆出來,其實也真是冤枉他了。

    尚哲不由得感慨道:阿野你真是一點都沒變啊。

    那邊隔了一會兒。

    好哥哥:哲子,你是不是還在怪我?

    尚哲一愣:怪你什麼?

    好哥哥:如果我當初沒巴著你讓你帶我一起去試鏡,可能你早就成影壇大腕了,我知道你一直都想演戲,我搶了你的機會,對不起/(tot)/

    尚哲噗嗤一聲樂了:說什麼胡話呢,我自己有幾斤幾兩我自己清楚,就算那時候沒有你我也肯定踏不進這扇門。我說真的,你去參加了那個試鏡,不是搶了我的機會,而是給我立了個標杆,讓我有動力追趕你,你看,我今天不就跟你搭檔了。

    好哥哥的這條語音語氣很輕快:哦哦,那我就放心了(⊙o⊙)我簽了大齊,你簽了銀盛,之後咱倆就沒什麼聯繫了,我以為你還在生我的氣。

    尚哲:我從來沒生過你的氣,我只是覺得自己太窩囊,都沒臉見你了。別想太多啦,趕緊背背劇本吧,傻逼。

    好哥哥回復:好的,反彈!

    劇組今天拍的是在寺廟中的一場戲。

    尚哲飾演的太子李少微在天德寺初次見到護國大將軍的私生子華蒼。

    場景一。

    尚哲跟隨著群眾演員的人流走上千階台,提著衣擺,頗有些心急的樣子,常常兩階並作一步跨上。攀到一半,忽聽身後人聲嘈雜,他回頭一望,訝然道:“謔!好大的排場!”

    那邊浩浩蕩蕩的一群人是護國大將軍的家丁、護衛和家眷,郝野混在那群人中,個頭十分出挑,走在幾名女眷後面,顯得格格不入。

    鏡頭拉近。

    郝野皺著眉頭,一臉不耐煩的神情,不知是察覺到什麼,倏然抬眼四處張望,目光恰好與尚哲撞上。

    尚哲微微一驚。

    樊導:“哢,尚哲表情不對,重來。”

    “對不起對不起。”尚哲也知道自己剛剛的表演不好,拍最後那個鏡頭的時候居然還走神了,這一場的場景較大,群演多,再來一遍也挺折騰的。

    尚哲定了定神,把這場戲重新過了一遍,當郝野的目光掃向他的時候,他們的眼神相交只有一瞬,樊導關注的就是那一瞬的效果。華蒼的眼中是警惕和銳利,而實際上並沒有把少微放在眼裡,少微看他的那一眼是好奇和驚訝的,沒有過多的情緒。

    第二遍樊導讓過了,也沒多說什麼,但尚哲還是覺得自己沒有把握好,儘管知道應當如何表現,可他也說不清楚是哪裡不對,好像就是被郝野的氣場壓了那麼一下。

    這種感覺在場景三的時候更為突出。

    場景二是太子少微跟他的老師“算聖”劉洪之間的戲。扮演算聖的是一位老戲骨,每個細微表情和動作都恰到好處,尚哲跟他對戲對得很順暢。

    太子少微是個理科學霸,對算術、曆法之類的學科極為鍾愛,但皇上和太傅都希望他把精力更多地放到治國和王道上來,所以他只能偷偷跑到天德寺學習。算聖考校了他的功課,然後讓他去後院找師兄弟們懸掛的題牌來出題解題。

    場景三是拍的飛頁,劇情發展中華大將軍的家眷遭到刺客襲擊,少微不幸被捲入,這是一段打鬥場景,還需要吊威亞,這些道具組還沒準備妥當,所以就先拍了後面的飛頁。

    場景三。

    華蒼挾著少微躲到戒律堂中,戒律堂昏暗無光,而少微有天生的夜盲之症。

    尚哲茫然地四下張望:“這、這是哪兒?”

    郝野道:“戒律堂,犯了戒的和尚受罰的地方。”

    尚哲看不見路,跟在他身後,要去抓著他的袖子,第一下,沒抓到,第二下,還是沒抓到,第三下,郝野的手臂在行走中擺動,尚哲又沒抓到。

    樊導:……哢。

    再來。

    光這一段他們就ng了三四遍,尚哲越來越緊張,之後不小心撞柱子那段,又ng了好幾遍,尚哲自己腦袋上都撞出包來了。

    郝野喊“你瞎嗎!”這句話喊到自己也不耐煩了,看到尚哲腦門上的包,他無奈道:“哲子,你再這麼下去,咱倆晚飯都沒得吃了。”

    樊導看了看時間:“算了,今天先這樣吧。”

    尚哲十分沮喪。

    他現在有點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他太弱勢了,搭不好郝野的戲。

    《永晝》的拍攝是在天都影視城,距離a市很遠,尚哲不可能回家,小惠把他送到了劇組安排的酒店。在酒店的花灑下沖了半天,尚哲頂著*的頭髮往床上一躺。

    他拿出平板電腦,先連接了小孫。

    畫面裡的光線很暗,小孫把鏡頭對著恰恰,尚哲看到恰恰握著兩隻小拳頭蜷在床上,臉上睡得紅撲撲的,一呼一吸,肉肉的小身體跟著起伏……

    就這麼靜靜地看了一會兒,尚哲的心情平靜下來。

    他又詢問了小孫幾句,例如恰恰今天吃了什麼,玩了什麼,有沒有念叨爸爸,隨後發了幾張自己的照片過去,說如果恰恰再念叨他,就先把照片拿給他看,有空他一定會連上視頻跟恰恰說會兒話。

    掛斷了跟小孫的連線,尚哲遲疑又遲疑,最終撇了撇嘴,還是連接了鄭坑坑。

    鄭嘉言那邊是亮堂堂的辦公室背景,他還一絲不苟地穿著西裝。

    尚哲看了眼時間:“十一點半了,還在加班?”

    鄭嘉言的目光一寸寸掃過螢幕,瞳孔幽深:“你剛洗過澡?”

    尚哲:“唔。”

    鄭嘉言松了松領帶:“拍戲累了?怎麼沒精神?”

    尚哲側身躺著,把平板電腦豎放在床上,沖對面的人抱怨:“累死了,而且我演得不好,心裡煩著呢。”

    他心裡煩,鄭嘉言心裡卻很爽。

    聽著這人跟自己閒聊,看著這人袒露脖頸胸口,原本的疲倦都一掃而空了。

    “要跟我具體說說麼?”

    “……”尚哲頓了頓,“不想跟你說工作上的事了,我自己能處理好的。”

    “嗯,那我們談點別的。”鄭嘉言道,“鏡頭放遠一點,再往下一點。”

    “鄭嘉言你別耍流氓啊。”

    “隔著這麼遠,碰也碰不到,我怎麼耍流氓了?”鄭嘉言誘哄,“聽話,放遠一點,我看得清楚一點。我看看你心裡就靜一點,工作上的事也就沒那麼煩人了。”

    尚哲假裝不情不願地挪了挪平板電腦:“我想恰恰了。”

    鄭嘉言看著他的眼睛:“我想你了。”

    尚哲跟他瞎扯皮:“恰恰是我兒子,我想他很正常,我是你誰啊,你想我什麼?”

    鄭嘉言戲謔:“你也是我兒子,我想你也很正常。就跟你想恰恰一樣,想抱抱你,捏捏你,把你欺負哭。”

    “滾球!我才不會欺負我兒子!不對!誰是你兒子啊!要點臉啊鄭總!”尚哲臉紅脖子粗,比下限他又一次輸給了這個人。

    “好了好了,不鬧了。”鄭嘉言見好就收,“去把頭髮吹一吹再睡。”

    “不想吹了,好麻煩。”

    “去吹!視頻開著,我看著你吹!”鄭嘉言下命令了。

    “知道惹,鄭總!”

    尚哲知道這人不能糊弄,只好翻身下床,去浴室抓著吹風機呼呼呼地吹。鄭嘉言就這麼一邊看著他吹頭髮,一邊流覽最後幾份檔。

    等尚哲吹完頭髮,鄭嘉言道:“既然你那麼不放心恰恰,有想過怎麼辦嗎?”

    尚哲爬回床上,歎了口氣:“儘量每天抽空跟他視頻吧,就怕沒時間,剛才跟小孫視頻了下,恰恰都睡著了。”

    鄭嘉言眯了眯眼:“你剛才跟小孫視頻的?”

    “是啊,怎麼了?”

    “你就這樣跟他視頻?你們裸|聊嗎!”鄭嘉言神色一凜,教訓道,“大半夜的視什麼頻,就算要視頻,你不能穿好睡衣嗎?你好歹是個藝人吧,就這樣跟人家視頻,不怕被人錄下來放到網上去嗎!到時候給你來個豔|照門你就開心了是吧!”

    尚哲都快給罵懵了:“鄭嘉言你有意思嗎?人家小孫不是那種人……”

    鄭嘉言黑著臉:“我管他是哪種人,我是讓你自己多注意!”

    “……”尚哲跟他對視了幾秒,打了個哈欠,“我好困了,不跟你說了,鄭總晚安!”

    “尚哲!”

    尚哲手指一戳螢幕,斷開連接,大笑著在床上滾了一圈。

    看過這一大一小,心裡果然舒暢很多。

 第22

    第二天上午去片場,還沒開工,小惠遞給尚哲一瓶噴劑。

    尚哲疑道:“這什麼?”

    “哦,這是鄭總讓我給你帶的消腫止痛的噴劑,說有備無患。”小惠說著打開噴劑的蓋子,對著尚哲腦門噴了兩下,“昨天腫了個包,好像已經下去了麼。”

    “鄭總?”尚哲感到一陣清涼,雖說包已經下去了,這麼噴噴還是很舒服的,可是,“他怎麼知道我腦袋撞了?小惠,是不是你又……”

    “尚哥你什麼意思?我有那麼碎嘴子嗎!”小惠兇惡地給自己叫屈。

    “好好好我錯了。”尚哲不敢跟她掐架,而且他突然想到,自己昨晚跟鄭嘉言視頻的,估計那個人是在那時候看見了吧。

    嗯,算他有心。

    此時鄭嘉言的資訊也到了:腦門上的包下去了嗎?

    尚哲:下去了,給你看。[自拍照]

    鄭嘉言對著那張自拍照看了半天,才看出來那是個光溜溜的大腦門,尚哲的拍照技術他實在不敢恭維,笑道:你演的是個有夜盲症的太子是吧,估計以後還有的跌有的撞,噴劑隨身帶著,自己注意安全。

    尚哲:知道了!導演叫我了,回聊!

    鄭嘉言鎖上手機螢幕,想了想,又解鎖,打開圖庫,把那張大腦門自拍照設置成了桌面背景圖。反正別人也看不出是什麼,反正他自己能看出來那皮膚很細緻就行了。

    尚哲跟別人對戲都還好,唯獨跟郝野對戲的時候會出狀況,不是忘了詞,就是反應慢半拍,要不就是走位元錯誤,這樣很影響拍攝進度,他自己也很著急。

    饒是郝野跟他關係好,也受不了一遍一遍的磨,單獨把他拎到角落說:“我說哲子你怎麼回事啊?我這吊著威亞跳上跳下十多回了,你就那幾句臺詞,能不能行了!我看你跟陳田老師搭得挺好的啊!你故意跟我過不去啊?”

    尚哲無力地靠著柱子:“不是,阿野,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你讓我再捋捋順。”

    郝野還想說什麼,被武指拽到一邊講解動作去了,尚哲愣愣站了一會兒,捧起劇本找感覺,結果戲感沒找到,肚子裡的感覺倒是找到了。尚哲歎了口氣,沒見著導演,就跟小惠說了聲,帶著手機去了廁所。

    他蹲著坑玩手機,打開一個消除遊戲叮叮咚咚地闖關,手機頂端突然冒出一條微信。

    好哥哥:哲子,我說話不過腦子,你別生氣啊。你人去哪兒了?怎麼一眨眼就不見了?

    尚哲回復:沒生氣,拉屎呢。

    好哥哥:⊙﹏⊙b汗,還以為你怎麼了呢!我擦!樊導也不見了!

    尚哲:我剛也沒看見他,可能臨時有事去了吧。

    大概是嫌打字麻煩,郝野開始發語音。

    好哥哥:那個……哲子我跟你說啊,你也別太在意了,我怎麼說也是個入圍影帝的演員啊,要是沒點真本事就太丟人了!哦不不,我不是想誇自己來著,我是想跟你說,你不要想著跟我比……哎,也不是這意思,總之,總之就是你不要急,慢慢來,我陪你多來幾次也沒關係,你不要緊張……媽呀我在說什麼!這玩意兒可以撤回嗎!

    當然,他沒來得及撤回,尚哲這邊已經播放出來了。

    尚哲聽完他笨拙的安慰,笑著回復道:阿野,不用撤回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是我自己心態沒有調整好,你不要為我擔心,你自己該怎麼演怎麼演,也不用特地配合我,我會適應過來的……艾瑪!

    語音剛錄完,尚哲手一滑,手機掉了下來。他生怕手機掉坑裡,急著去撈,結果手機是奔著左邊地面去的,他左腳不小心動了一下,把手機踢到了隔壁隔間。

    隔壁隔間有人嗎?尚哲之前沒注意,感覺好像挺安靜的。

    他正想著要不要伸手去把手機勾回來,就見自己的手機被一股“無形之力”慢慢地、慢慢地……推了回來。

    尚哲:“……”

    隔壁:“……”

    尚哲尷尬道:“謝了啊哥們兒。”

    那邊說:“不客氣,尚哲啊,正好有空,聽我說兩句唄。”

    樊、樊導!原來您在這兒嗎!

    尚哲整個人都僵住了,幸好剛剛他清空了腸道,要不這下屎都要嚇回去了,他調整了下呼吸:“樊導,好巧啊哈哈……咳,有什麼話您說,我聽著呢。”

    樊導就這麼說了起來:“其實你演得還不錯,郝野的控場能力確實強,但你不是接不住他的戲,我看得出來,你跟他對戲的時候就是緊張。”

    尚哲覺得這場景詭異爆了,為什麼他跟樊導要隔著廁所的隔板來探討人生,而且他還聽進去了:“嗯,好像……是挺緊張的,越緊張就越出錯,這樣……”

    樊導繼續道:“我剛剛聽到你讓郝野不要配合你,我想說的是你也不需要刻意去配合他。你對劇本的理解和角色的揣摩都沒有問題,剛開始不在狀態很正常,不要太關注于對方,不要被對方的步調打亂,按照自己的方式來演就行了。”

    聽到樊導這麼說,尚哲忽然隱隱抓住了點什麼,確實,他跟郝野的表演節奏和風格都不一樣,他把郝野當做榜樣,想要儘快拉近自己與他的距離,於是下意識地去模仿他的表演方式,這就導致了他自己的混亂。

    樊導說:“我不知道你心裡有什麼疙瘩,但我希望你能儘快克服,調整好狀態,説明我完成這個作品。”

    尚哲打起精神:“好的樊導!我知道了!我一定努力!”

    “嗯,你拉完了吧?拉完可以出去了,有人在旁邊,我的便秘更嚴重了啊。”樊導歎息,“年紀大了就是麻煩,拉個屎都力不從心了。”

    “……”尚哲無語,默默地收拾好自己,沖水,“樊導,我出去了,您……您慢用。”

    大概是樊導和郝野的開導真的起了作用,之後尚哲跟郝野的對手戲越來越默契。

    那段兩人共同對付刺客的動作戲很快通過,只補拍了幾個鏡頭。而在戒律堂中,太子少微以夜盲症模式解開算術題和給華蒼包紮傷口的戲幾乎是一遍過。

    歷經一個月,《永晝》的前三集拍好了,由於要去送審,所以劇組獲得了一段休息期。

    這段時間大家相處得很不錯,樊導組織大家去小搓了一頓,以慶賀他們的“三集片”完工,並且帶領大家祈禱廣電高抬貴手,不要讓這片子以“三集片”結束。

    這晚尚哲特別高興,飯吃到一半,想到家裡萌萌的兒子,躲到一邊跟恰恰視頻。

    恰恰那張大臉緊緊貼著螢幕,看得出來小孫很辛苦地抱著他,同時想把平板電腦拉離他的臉,尚哲聽到小孫在說:“恰恰乖,你把鏡頭擋住了,這樣你爸爸就看不到你啦,你也看不到爸爸了。”

    恰恰腦袋晃了晃:“爸爸……”

    尚哲答應著:“恰恰,爸爸聽到你說話了,可是爸爸看不到你,你躲到哪裡去了?”

    恰恰終於跟螢幕拉開了距離,他也能正常看到他爸爸了,頓時開心得咯咯直笑:“爸爸!看恰恰!”

    “嗯嗯,爸爸看到了,恰恰想爸爸了嗎?”

    “想爸爸。”

    “怎麼想了啊?”

    “想……睡爸爸……”好像意識到自己說錯了,恰恰嘴裡咕嚕咕嚕,“……爸爸睡。”

    “想跟爸爸一塊兒睡?”尚哲哭笑不得,“那好的,爸爸明天就回來陪你好不好?”

    恰恰瞪大了眼,似乎有點沒反應過來。

    尚哲耐心地重複一遍:“爸爸明天就回家了。”

    這回恰恰聽懂了,高興得不行,就要衝上來親螢幕:“爸爸……回家……”

    尚哲看著那個章魚嘴,笑得打跌,也湊上去啵了一口:“恰恰在家乖乖等爸爸吧。”

    “嗯!”恰恰用力點頭。

    尚哲又跟小孫說了兩句,掛斷了連接。

    他這次回去要錄主題曲,還要跟郝野一起去錄製一檔叫做《狂奔之心》的綜藝節目,預計在《永晝》的第一集播出之前播,算是一波宣傳。

    工作漸漸忙碌起來,這讓他覺得很充實。

    回到a市,跟恰恰膩歪了一天,尚哲就奔赴了錄音棚,這首歌他練習了挺久,近來嗓子調理得也很好,所以錄起來還算順利。

    錄完的那天,鄭嘉言來接他。

    鄭嘉言打開車窗:“忙成這樣,想約你吃頓飯都難。”

    尚哲跟小惠打了個招呼,大大方方地坐上他的車:“今天爺心情好,賞你這個機會了。”

    鄭嘉言含笑看了他一眼,發動了車子,沒去哪家飯店,而是帶去了他自己的住處。

    尚哲一開始沒發現,兀自哼著歌。

    鄭嘉言問:“這是那部劇的主題曲?”

    “嗯,叫《勾骨》,挺好聽的。”哼了一會兒,尚哲終於發現不對勁了,“哎去哪兒?”

    鄭嘉言還沒回答,尚哲的手機接連響了好幾下。

    鄭嘉言無意中瞄了一眼。

    好哥哥給您發來一條微信:哲子哲子,那首《勾骨》的demo我聽到了!簡直……

    鄭嘉言偏過頭,語氣森然:“好哥哥?”

 第23

    尚哲本來沒覺得什麼,他就覺得郝野給自己起的這個綽號挺好玩,就把他的備註設置成了這樣,壓根沒料到會被鄭嘉言撞見,還會被抓著不放。

    車裡剛剛還暖融融的氣氛瞬間降溫了,尚哲瞟了瞟鄭嘉言的臉色,想解釋又不甘心去解釋,結果就錯過了接話的最佳時機,直接冷場了。

    他默默拿過手機,郝野囉囉嗦嗦一大堆,就是說他唱的主題曲的事,他那邊聽了一版demo,感覺很不錯,正式版本肯定更好聽,又說自己這個破嗓子不爭氣,要不然弄個他們倆的對唱就更好了等等等等。

    尚哲下意識地瞄了眼鄭嘉言,暗道幸好這人沒看到後面雙人對唱這段話,要不然肯定得把他扔在大馬路上。

    聽著尚哲那邊噠噠的按鍵聲,鄭嘉言諷道:“你這位‘好哥哥’是誰?郝野?”

    尚哲“唔”了一聲,低頭發信息。

    鄭嘉言冷哼:“你不是說面對他心裡有壓力嗎?不是說他是你難以望其項背的目標嗎?怎麼,才拍了三集電視劇,你們的關係就突飛猛進了?”

    “鄭總,這就是個外號而已,你不要上綱上線好不好。”前面黃燈跳紅燈,鄭嘉言嘎吱一腳急刹車,尚哲身體前傾,又被安全帶猛地拉回來,“鄭嘉……”

    路燈映照著鄭嘉言的臉,看上去有點瘮人,尚哲把抱怨的話咽了回去。

    紅燈還有30多秒,鄭嘉言側過臉:“從你回來我就在等你答覆,你吊著我到現在,然後背地裡稱呼別人好哥哥,你說我上綱上線?尚哲,我對你夠寬容了!”

    尚哲脾氣也上來了:“你這叫寬容?你仗勢欺人,把我的助理收買成自己的眼線,我吃什麼你要管,拍什麼你要管,跟什麼人接觸你要管,現在我給別人起什麼外號你也要管了!我還沒說你侵犯*呢你個控制狂!”

    “我能不管你嗎?我不管你你就跟脫韁的野驢一樣到處亂竄,竄到美國帶回來個兒子,竄回國了就招惹一個好哥哥,自己腦袋撞腫了也不知道抹藥,別人對你好你就記得牢牢的,我對你好就是仗勢欺人的控制狂是吧!尚哲,我看你就是好賴不分!你就是欠揍!”

    紅燈還有5秒,尚哲要開車門下車,不過他當然是打不開已落鎖的車門的,鄭嘉言一手按住他的肩膀:“別鬧,坐好!”

    讀秒結束,鄭嘉言踩著油門轟出去。

    尚哲靠在座位上,臉朝著外面。

    接下來的路上兩人互不搭理,鄭嘉言開到自家別墅,把車停進車庫,尚哲心不甘情不願地下車。這地方他不陌生,以前他跟鄭嘉言糾纏不清的時候,最常來的就是這裡。

    進了門,尚哲發現這地方和他印象中的一模一樣,有那麼一秒鐘,他恍惚以為自己又回到了過去。其實撇開後頭那些糟心的事不談,他跟鄭嘉言在一起的那段時間還是挺愉快的,單作為長期炮|友來看,他們兩人的契合度很高,要不也不會維持那麼久的關係。

    這下他知道鄭嘉言出的什麼招了,這是要讓他回憶起以前的“歡樂時光”啊。

    確實,放眼望去,這間屋子的各個地方,玄關、沙發、廚房流理台、餐桌、浴缸、床、牆壁、地毯、陽臺……他們好像……嗯,都做過。

    尚哲眼神飄忽,臉頰有些燒。

    鄭嘉言注意到他的反應了,但沒有戳穿,只淡淡道:“餓了吧,先過來吃飯。”

    剛才的劍拔弩張到了這裡就消失了大半,尚哲也是真的餓了,當下不跟他客氣,坐到了餐桌邊,拿起筷子他就傻眼了。

    林氏大肉包、喬大爺家的柴火餛飩、宏興飯店的十三香小龍蝦、周記大碗皮肚面、南街的鴨油燒餅、妙膳的菌菇湯……

    十二道,全是小吃,沒一個上檔次的,但是尚哲饞得快變成恰恰了,口水差點收不住。

    他在心裡哀嚎。

    鄭嘉言太犯規了,太會收買人心了,太可惡了。今天這桌上要是一桌大酒店出來的山珍海味,他肯定能讓自己繼續跟他賭氣,然而擺上這些東西讓他還怎麼假裝矜持?

    這都是他平時想吃又沒機會去買的,要湊齊這些還得滿城跑一遍。雖說有的已經放涼了,可他還是聞著味兒就受不了了,都是他愛吃的!

    尚哲一邊戴著手套剝著小龍蝦,一邊朝鄭嘉言豎了個拇指:“鄭總,你行的!”

    鄭嘉言很會把握時機:“看來你吃得很滿意,我也不想跟你吵了,你自覺點,把郝野的備註換掉。”

    尚哲叼著小龍蝦的尾巴,嘟囔道:“我要不換呢?”

    鄭嘉言不跟他廢話,端起那盆小龍蝦就要往垃圾桶裡倒。

    尚哲忙喊:“知道了!我改就是了!”

    他拿下手套,手指在手機螢幕上戳戳,把“好哥哥”改成了“話嘮怪”,然後伸到鄭嘉言面前給他過目。

    “話嘮怪?”

    “是啊,他廢話特別多。”

    鄭嘉言道:“你就不能正常地用名字給人作備註?”

    尚哲哂笑:“我通訊錄裡就沒有正常人名,這樣就算手機丟了也不會暴露誰的*資訊了,小偷肯定看不懂誰是誰,我多聰明啊。”

    鄭嘉言忽然問:“那我在你手機裡叫什麼?”

    尚哲嘻嘻哈哈塞了塊小龍蝦肉到他嘴裡:“叫鄭大大。”

    不太好聽,但鄭嘉言還算滿意:“你知道‘大’就好。”

    尚哲:“……”

    吃完這頓滿足感爆棚的晚飯,尚哲躺倒在沙發上發傻。

    鄭嘉言坐到他旁邊:“在這兒住嗎?”

    尚哲挑眉:“你想留我?”

    “我想留你。”

    鄭嘉言說得平淡,看他的眼神卻像是帶著火的,尚哲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也知道自己留下來會有什麼樣的進展,他在心裡權衡了半天,還是沒有邁出這一步。

    “改天吧,今天我還要接恰恰回家。”

    今天尚父和譚姨想讓尚哲回家吃飯,他要錄音沒時間,就把陪伴長輩的光榮任務交給了恰恰。恰恰在爺爺奶奶家吃過晚飯,玩得正開心,完全不知道他爸爸拿他當了藉口。

    鄭嘉言又看了他一會兒,俯下身吻住他的唇。

    這是個淺嘗輒止的吻,不帶火,不帶誘惑,鄭嘉言克制得很好。

    但這個吻讓尚哲的心臟漏跳了半拍,就好像當初在這個房間裡,他發現自己好像玩出格了、引火焚身時的感受。那是他愛上這個人的開始,也是他決意撤退的開始。

    不過現在又不一樣了。

    在鄭嘉言的唇要離開的時候,尚哲抬起頭,主動在他唇上補了一下。

    他說:“謝謝,你再等等我。”

    鄭嘉言把他拽起來:“走吧,我帶你去接恰恰。”

    尚哲接下來的工作安排是參加綜藝節目《狂奔之心》。他和郝野是這一期節目的特邀嘉賓,要跟原先的七位“狂奔”明星一起完成遊戲任務。

    這次節目組設置的遊戲很奇葩,是一起兇殺案的偵查。

    遊戲剛開始,“狂奔團”裡唯一的女隊員安佳就失蹤了,故事設定是她在一起連環兇殺案的深入調查中失去了音訊,但她失蹤前留下了一些線索,有的線索可以幫助偵破兇殺案,有的線索可以指引其他隊員找到她。

    而包含尚哲和郝野在內的另外8名成員,因要爭奪警局“重案王牌組”的稱號,分裂成了水火不容的兩組,每組4人,分別由兩個“探長”帶領找尋線索。

    尚哲和郝野在不同組,尚哲由邵探長帶領,郝野由王探長帶領。

    節目組先是安排他們進了一個真人cs的場地,在這個“倉庫”場地中藏有重要線索,但因倉庫在某非法組織的控制下,所以他們要突破非法組織的圍剿,盡可能多地取得線索。

    於是兩組人在cs場地中摸爬滾打起來,互相拆臺,耍陰招,有時也聯手對抗非法組織,玩得不亦樂乎。

    這一輪尚哲他們組搶到了4個破案線索,郝野他們組搶到了1個破案線索。

    第二輪是在一個檔案室裡,他們要在時間限制內,根據安佳留在牆上的文字密碼找到相應的卷宗,再破解卷宗裡的資訊,從而獲得安佳所在地的線索。

    這一輪郝野他們拿到的線索比較多。

    之後他們找到了被囚禁的安佳,安佳告訴他們一個驚人又狗血的事實——兇手就在他們中間,於是他們開始在一個大型建築裡撕名牌。

    最後揭曉真相,郝野是兇手,邪不勝正,最後被邵探長給撕了。

    整個節目原本沒有太多爆點,就是做做遊戲而已,尚哲在玩的時候也沒什麼特別的感受,可是正式播出來的時候,尚哲驚呆了。

    一夜之間,他和郝野的cp粉暴漲。

    ——啊啊啊!這相愛相殺!這相愛相殺!你們看到郝大神看傻哲的眼神嗎!那糾結和不舍!有圖有真相![配圖是尚哲和郝野在cs場地架槍對峙的截圖]

    當時的真實情況是:尚哲在復活點見到了郝野,兩人一起出了復活點,尚哲架起槍:“biubiubiu!”郝野架起槍:“biubiubiu!”然後兩人:“哈哈哈哈哈。”各走各路。

    所以哪裡來的相愛相殺,哪裡來的糾結不舍?他們只是在是賣萌而已啊,攝像師到底在怎麼拍的,效果完全不同了啊。

    ——野哲抱緊我!!![1568贊]

    ——哲野黨在哪裡,讓我看到你們的雙手![321贊]

    ——天了嚕!《永晝》的宣傳片你們沒看嗎?妥妥的野攻哲受啊![連結位址]

    ——撕名牌大戰的時候,郝大神兩次機會可以撕我哲啊!最後都沒有撕!果然alpha保護omega是天性嗎![口水][口水]

    ——天惹!我哲真是omega嗎!

    尚哲整個無語了,攻受啥的也就算了,他還勉強能看懂,誰能告訴他alpha和omega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

    屋漏偏逢連夜雨,正當他這邊心塞的時候,鄭嘉言發了條微信過來:

    狂奔之心我看了。

    沒了,除了這句以外,他什麼也沒說。

    然而尚哲鬱悶得都要撞牆了。

 第24

    暫且不管網上如何議論紛紛,一個月後,《永晝》的審批手續終於下來了。

    事實上劇組在播出那期《狂奔之心》之前就得到了比較確切的消息,要不也不會提前把宣傳片放出來。這是個好消息,但同時也意味著尚哲又要趕赴片場了。

    尚哲從丁旗那裡接到通知,兩天后就要去天都影視城參加剩餘劇集的拍攝,所以他能在家裡陪恰恰的時間屈指可數。接這個電話的時候他刻意去了陽臺,可是一回身就看到恰恰從兒童房跑出來了,就站在陽臺的推拉門後面仰著腦袋看他。

    尚哲收起手機,摸摸他的頭:“恰恰怎麼了?”

    恰恰拽拽他的褲腿:“爸爸抱……”

    尚哲蹲下來,恰恰立刻伸出肉肉的小胳膊摟住他脖子。尚哲一手托著他的屁股把他抱起來,恰恰就這麼窩在他懷裡,摟他摟得緊緊的,熱乎乎地貼著他不撒手。

    看他這樣,尚哲知道這孩子大概聽到了些什麼,心想早晚要跟他說的,也就不打算隱瞞,他拍拍孩子的背道:“爸爸後天要出去工作了,恰恰在家要乖乖的知道嗎?”

    恰恰搖頭:“爸爸不去!”

    尚哲哄著:“不去不行啊,爸爸不去工作就沒有錢給恰恰買玩具了。”

    恰恰又朝他懷裡拱了拱:“不要玩具了……爸爸不走……”

    孩子說話帶著哭腔,尚哲心疼得不行,恰恰沒了媽媽,就跟他最親,他哪裡捨得丟下他不管,可是又沒別的辦法,他去外地拍戲,沒個把月根本就抽不出空回來,這一個月一個月的,恰恰還這麼小,他心裡也難受得很。

    尚哲抱著他回兒童房,花了半天時間才轉移了他的注意力,不過恰恰也有自己的小心眼,他現在看到尚哲去哪兒就要跟著。

    尚哲燒飯他就站在他旁邊自己擺弄小汽車,尚哲上廁所他也扒在門邊看著,尚哲要出門的話那就更不得了了,他非要掛在他身上一起出去,生怕他爸爸一出門就不回來了。尚哲心軟,拿他一點轍都沒有。

    去影視城的前一天,鄭嘉言來了,進門就見恰恰猴在尚哲身上,爸爸長爸爸短地嘰嘰咕咕,尚哲就任他賴在自己身上,手腳不便地收拾東西。

    鄭嘉言拍了拍小東西的屁股蛋兒:“幹嘛呢?別妨礙你爸爸!”

    恰恰回過頭,木著臉看看他,又扭過去跟他爸爸膩歪,壓根沒把他放在眼裡。

    鄭嘉言看不下去了,叉著恰恰圓滾滾的腰把他從尚哲身上撕下來:“怎麼這麼不聽話,要找揍麼?”

    恰恰跟他對視了幾秒,蹬著小腿發脾氣了:“走,你走!要爸爸!”

    “你要你爸爸,我也要你爸爸,可是你爸爸馬上要走了,怎麼辦?”

    “……”恰恰愣了一會兒,最近一提他爸爸要走他就不高興,當場眼淚就要掉下來了,大聲道,“爸爸不走!爸爸要恰恰!”

    “你爸爸明天就走了,把你丟下來。”鄭嘉言無情地說。

    “哇啊!”恰恰傷心極了,立刻嚎了起來,他覺得這個叔叔怎麼這麼討厭,他爸爸才不會丟下他不要的,費力地扭著身子,恰恰哭得臉都紅了,“爸爸……爸爸抱……”

    “你惹他幹什麼!你來就是給我添亂的嗎?”尚哲一個頭兩個大,放下手裡的衣服,把恰恰接過來,“恰恰不哭了,乖啊……”

    恰恰嚎了幾聲就轉成了抽噎,埋在尚哲脖子裡一抽一抽的,看著特別可憐。尚哲抱著恰恰坐下,拍撫著讓他冷靜下來。

    鄭嘉言看著這對父子皺了皺眉:“這是慣出來的新毛病?”

    尚哲歎了口氣:“我要走,孩子捨不得,跟塊牛皮糖似的,黏人。”

    恰恰哭一半咂咂嘴:“爸爸,糖……”他聽到什麼糖了。

    “沒有糖,沒你什麼事啊。”尚哲給他擦擦眼淚鼻涕,問鄭嘉言,“你來找我什麼事?”

    “上次我就想跟你提這件事,結果被別的事情打斷了。”鄭嘉言道,“既然孩子這麼黏你,你有沒有想過把孩子帶去片場。”

    “帶去片場?不行,太不方便了。”

    “住酒店的話當然不方便,我在天都影視城投資了一個地產項目,在那邊有一套房子,你們可以住在那裡,離片場也近,也方便你照顧恰恰。”

    “住你的房子?不……”

    “你先別急著拒絕,你想想,你們這個是周播劇,時間緊張,工作量大,你往後幾個月都未必能抽出時間回a市。你看這孩子現在這模樣,你是能忍了,他怎麼辦?到頭來給孩子留下個被爸爸拋棄的心理陰影,你後悔都來不及。”

    恰恰有點哭累了,蜷在他懷裡眼睛要閉不閉的,尚哲低頭看看他,就有點動搖。恰恰對他很依賴,這次之所以會這樣,就是上次他走了之後留下的後遺症,把孩子交給他父親和譚姨照顧固然可以,問題是恰恰肯定不得消停,還得吵著見他,而且他怕自己和恰恰的流言會給二老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房子夠大,你還可以讓小孫一起過去,有什麼事你也能照應到。”

    尚哲想了一會兒,做了決定:“好吧,不過我不白住你的房子,我付你租金,咱們該怎麼簽合同就怎麼簽合同。”

    “就知道你不會老老實實接受我的好意。”鄭嘉言遞給他門禁卡和鑰匙,“我先把位址和鑰匙給你,你明天就可以帶著恰恰去住,之後我會讓方秘書給你帶合同。”

    “嗯,那就這樣吧。”

    “公司還有事,我就先走了。”

    “不在這兒蹭飯了?”尚哲笑問。

    鄭嘉言不答,扳過他的臉,在他唇上親了口。

    恰恰本來都要睡著了,被這一幕驚醒,立即伸手去推鄭嘉言的下巴,警惕地瞪著他。

    鄭嘉言眯了眯眼:“你個沒良心的,跟你爸爸一樣欠揍。”

    第二天小惠來接尚哲,就看到他拖家帶口的,手裡抱著恰恰,後面跟著小孫,還有三大箱行李,一股腦兒全搬上車。

    小惠道:“你這是要搬家嗎?怎麼帶這麼多東西?”

    “恰恰跟我一塊兒去,小孩子東西多。”尚哲把恰恰固定在兒童座椅上,再給自己系上安全帶,“走吧,到這個位址,我在片場附近租了套房子。”

    “租了套房子?”小惠看看地址,發動車子,“天都上城……這地方是新開發的吧,房價也不便宜呢,多大的房子啊,你多少錢租的?”

    “是嗎?”尚哲昨天晚上睡不著,跟鄭嘉言閒聊扯皮,把房租給敲定了,“140平米的樓中樓,1000塊錢一個月吧。”

    “1000塊錢?!”小惠驚得方向盤一晃,“這是哪兒找的冤大頭,你別被人騙了啊!”

    “沒有,你放心吧,就是熟人價。”

    “哪個熟人?”

    “這個啊……”尚哲支吾著不想回答,轉頭去拿恰恰當擋箭牌,把他的玩偶偷偷藏在自己身後,“恰恰你的小羊呢?小羊被你扔到那裡去了?”

    “小羊……”恰恰蹬蹬腿,這邊看看那邊看看,最後看到小羊的腦袋從他爸爸身後露出來,咯咯笑著要去拿,“爸爸……”

    小惠從後視鏡瞟他一眼,拖長了聲音:“哦——”

    尚哲用小羊戳戳恰恰的大胖臉:“哦什麼哦。”

    小惠道:“尚哥,都說了我懂的,你不用遮遮掩掩的。”

    尚哲想辯解,又憋不出話來。

    小孫全程開啟禁言模式,十分有職業道德。

    到了地方,尚哲按著門牌號找過去。

    社區確實是新社區,入住率還不高,那間房子在12樓,尚哲拿鑰匙開了門,裡面顯然已經請人打掃過了,處處乾淨亮堂。

    恰恰到了新環境,好奇地拉著他爸爸巡視了一圈,一眼就看中了樓中樓二樓的小房間,裡面有鋪著海豚床單的小床,還有專門給他擺玩具的架子,東西都是新的,鄭嘉言考慮得很周全,應該是早有準備。

    樓上樓下總共四個房間,空間很是寬裕,這地段又緊鄰影視城,的確很方便。於是尚哲、小孫和恰恰就這麼安頓下來,小惠不跟他們摻和,還是住酒店。

    這下恰恰終於不鬧了。

    雖說尚哲拍攝工作很忙,但至少每天能回家一趟,恰恰能看到他爸爸的真人就高興,其他都無所謂。他每天的生活就是吃吃喝喝睡睡玩玩,小孫還會帶他逛逛影視城的景區,只是不大往片場那邊去,怕招惹到八卦記者。

    這天拍完最後一場夜戲,第四集的拍攝告一段落,接下來就是後期剪輯的事了。晚上黃金時段電視臺首播《永晝》的第一集,不過他們收工太晚,劇組成員都沒趕上看,只知道網上反響不錯,話題討論的熱度已經上了排行榜第三。

    很快這邊得到消息,說首集收視率突破了2,樊導心情大好,當即大手一揮:“明天劇組放假一天,大家調整好狀態,再接再厲!”

    緊跟著就是一片歡呼聲。

    尚哲正準備收拾東西回家呢,郝野過來一胳膊箍住他脖子:“走走走,難得休息,陪兄弟喝一頓去。”

    尚哲本想拒絕,但看到郝野鬱悶至極的臉色,想了想還是不掃他的興了。今天一天郝野的狀態都不好,肯定是心裡有事想找人說說話。這時間回去恰恰也睡了,尚哲就打了個電話給小孫,又跟小惠說了下,兩人稍作偽裝,在附近找了個酒吧喝酒去了。

    酒吧光線昏暗,他倆找了個不惹人注意的角落邊喝邊聊。

    郝野幾杯酒下肚,整個人亢奮起來,話就更多了:“哲子,你說我窩不窩囊,影帝沒爭過人家,女朋友還被搶了。他們不要臉地秀恩愛,我這被綠的有苦不能說,人前還得笑臉相迎,臥槽,真是憋屈死我了!”

    尚哲聽得一頭霧水:“不是,阿野,你說了半天,我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哪。”

    “呐呐呐你自己看!”

    郝野煩躁地把手機杵到他跟前,尚哲看了下,是當日熱點話題排行榜:“哎喲不錯啊,咱們的電視劇排到第二啦!”

    “誰跟你說這個了!看排第一的那個!”

    “哦哦。”尚哲念出來,“趙冬誠賈希公開承認戀情……趙冬誠?就是上屆的金膠獎影帝吧?跟你一起入圍的那個?”

    “對,就是那個孫子!”郝野忿忿,“影帝這事我就不跟他計較了,他能擺平評委那也是他有本事,可他媽的這貨還搶我女朋友!這個能忍?”

    “你女朋友?這個賈希啊?”尚哲點進去看看照片,長得還行,挺清純的,“這個賈希是誰啊?你跟她談多久了?”

    郝野悶了口酒:“你剛回國,你不知道。這女的前年出道,還是我拉她一把的,當時我真挺喜歡她的,覺得她傻萌傻萌的。跟她談了快兩年,公司沒讓我們正式公開關係,不過真消息假消息也放出去不少。誰知道,這女的抱著我大腿躥紅了,轉頭就把我給綠了,跟博瑞斯特的趙冬誠勾搭上,還跳槽過去了,媽的,所有人都在看我笑話!”

    這是夠鬱悶的……

    尚哲拍拍他的肩,安慰道:“算了算了,想開點阿野,這就跟你那個影帝頭銜一樣的,該你的就是你的,不該你的也強求不來。人家小姑娘要在娛樂圈混出頭也不容易,你就當做了回善事吧,隨他們怎麼折騰,咱自己過自己的,不跟他們慪氣啊。”

    “你說我圖什麼啊,哲子,你跟我說實話,你說我是不是真不如那個趙冬誠!”

    “哪兒啊,你哪兒不如他了?你比他年輕,長得比他帥,拍的電視劇收視率都破2了,我一點也沒看出來你哪兒不如他了。是那女的瞎了,以後鐵定得後悔!好了兄弟,不氣了啊,少喝點,當心明天頭疼。”

    “沒事兒沒事兒,我自己有數……”郝野似乎心情好了點,想起來什麼,問他,“別光說我啊,哲子,你打哪兒冒出來個兒子啊?洋妞生的?長啥樣?”

    “不是,純種中國仔,你要看看照片不?”

    “來來來,給我看看!”

    尚哲從手機裡翻出照片給他看,語氣頗為自豪:“這是他在海洋館拍的,他最喜歡小海豚了,這張是他一周歲的時候拍的,抓周抓了個鋼鐵俠,我也不知道他什麼意思,哦還有這張,那時候還不會走路呢,萌吧!還有……”

    郝野呵呵笑起來:“真不愧是當爹的人了,看把你說起兒子這傻樣。嗯嗯,小傢伙真可愛,感覺長得挺像你的啊,他媽媽呢?怎麼沒看到他媽媽的照片?”

    “這事情吧……有點複雜,總之現在是我一個人帶孩子……”

    “哦……”郝野看他不太想說,以為他有什麼感情創傷,就沒刨根究底,又叫了幾杯酒道,“別想那麼多了,難得出來放鬆下,再喝兩杯吧。”

    郝野臉上通紅,尚哲知道他有點醉了,勸道:“差不多行了,阿野,要不要打個電話讓你助理來接?”

    “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去,沒問題的,先喝個夠。”

    結果這個口口聲聲說沒問題的,兩杯酒下肚,徹底暈乎了,又嚷嚷著要叫酒。尚哲趕緊攔住他,摸出他手機找他助理的電話,嗯,他助理叫什麼來著?

    尚哲也有點喝多了,只是神智還算清醒,這邊還在翻通訊錄,突然一個電話打進來,他眯著眼睛看看,來電人叫“齊明章”。

    齊明章?這名字有點熟,不過一下子想不起來……

    尚哲也沒想那麼多,順手接了:“喂?”

    那邊頓了一下,沉聲道:“你是誰?郝野呢?”

    尚哲的大腦反應有點慢,順著對方的話就答了:“我是尚哲,郝野喝醉啦。”

    “你們在哪?”

    “等等,你是誰啊?”尚哲還殘存了一點警惕心。

    “我是他老闆。”那邊聲音聽起來不太友善,追問了一遍,“你們在哪?”

    “他老闆……”尚哲隱約記起來了,這個齊明章好像是郝野所在的大齊影業的執行總裁,那他應該知道怎麼把郝野領回酒店吧,“我們在基地酒吧,你找人來接一下他吧。”

    “在那等著。”那邊硬邦邦地回了句,就掛了電話。

    尚哲對著電話撇撇嘴:“拽什麼拽,當老闆了不起啊。”

    郝野半趴在桌上,不知道在嘟囔什麼,不能把他一個人丟在這兒,尚哲守著他,在沙發上呆呆坐了會兒。他感覺自己可能也喝高了,腦袋暈呼呼的,看什麼都在轉,心想著一會兒送走郝野就打車回去。

    大概過了十分鐘,來接郝野的人來了,不過不是他的助理,而是他的老闆齊明章。

    尚哲見過這人幾面,印象中挺不好相處的,但是從他親自來接這一點上看,他對郝野還是挺重視的。

    尚哲吃力地把郝野架起來,齊明章胳膊一伸把人攬過去:“我來。”

    尚哲看看他,又看看最迷糊的郝野:“哦。”你來就你來。

    三個人走到酒吧門口,齊明章問尚哲:“喝成這樣,他跟你說什麼了?”

    尚哲被他那眼神看得毛毛的:“他說趙冬誠和那個賈什麼的秀恩愛,他看了不爽。”

    齊明章“嘖”了一聲:“白癡。”

    “嘿,你罵他幹什麼啊……”尚哲正要給自己兄弟抱不平,就聽旁邊有人喊他名字。

    “尚哲?”

    “嗯?”尚哲回過頭,扭脖子的時候眼前景象還在打轉,轉著轉著,把一個熟悉的人轉到他跟前來了,“鄭嘉言?哎?你怎麼來了?”

    鄭嘉言沒理他,對齊明章點了個頭:“齊總。”

    齊明章回禮:“鄭總。”

    尚哲不耐煩聽他們總來總去,湊到鄭嘉言面前又問:“你怎麼來了,你不是在a市嗎?”

    鄭嘉言把他拽過來:“我來這邊出差,小惠告訴我你跑酒吧喝酒了,不好好拍戲,沒事喝什麼酒,是不是又想惹個什麼事上頭條?”

    “我陪阿野來的。”

    “哲子……今天謝謝你啊,回家……嗝……注意安全。”郝野聽到尚哲提到自己,大著舌頭叮囑他。

    “阿野?”“哲子?”

    鄭嘉言和齊明章同時反問,兩人互看一眼,電光火石,一切盡在不言中。

    一人拖走一個,再不讓這兩個醉鬼湊在一起聊廢話。

    鄭嘉言把尚哲拎上車,直接開回了天都上城的房子。

    小孫聽到樓下動靜,出來看了一眼,又默默地縮了回房間。恰恰早就睡著了,他現在也應該趕緊睡著,堅決不打擾那兩人。

    鄭嘉言把人帶進樓下大臥室,給他把外套脫了,倒了杯溫水讓他喝。

    尚哲其實醉得並不厲害,還能很有邏輯性地跟鄭嘉言聊天。

    “什麼事啊,還要你親自跑來出差。”

    “天都影視城要擴建,幾個項目招標,我和齊明章都是為了這事來的。”

    “哦。”

    “還有個跟你的合同要簽,我不親自來,豈不是很沒有誠意。”鄭嘉言拿出一份租房協議書,放到尚哲面前。

    “你不要誆我啊,誰知道你有沒有在這裡面設陷阱。”

    “我能設什麼陷阱?”

    尚哲乖乖坐在那裡喝水,一本正經地說:“比如你把房子租給我,然後把我拿來抵租金,那我不就虧大了?”

    鄭嘉言哭笑不得:“是你虧大了還是我虧大了?你值那麼多錢麼?你抵得了租金麼?”

    尚哲瞪他:“你什麼意思?租金才一千塊一個月,我堂堂一個小天王,不值這個價嗎?”

    “哦,你也好意思說,你堂堂一個小天王,租我這麼好的房子,每個月就給我一千塊錢,說出去都丟你的臉是不是。”

    “……”尚哲有點發愣,他被鄭嘉言繞進去了。

    “所以,總要有點附加條件的。”鄭嘉言拿出談判桌上的架勢,“只不過不是金錢上的問題,是要你用實踐來償還。”

    “實踐什麼?”尚哲吞了吞口水。

    “放心,沒要把你怎麼樣,只要在這個家裡聽我的話就行了。”鄭嘉言把簽字筆塞進他手裡,誘哄道,“現在,在這份合同上簽字。”

    尚哲努力想看看合同,但他此時哪裡看得進去,看著好像是沒有問題的,金額和期限上都沒有錯,他就糊裡糊塗地簽了。

    殊不知鄭嘉言在乙方義務裡增加了兩個不起眼的條款,一是當甲方在家的時候,乙方必須與甲方同寢;二是協議期內,乙方不得以任何理由擅自外宿或搬離,若有特殊情況,必須通知甲方。

    這裡是他的地盤,他當然要給之前自己在尚哲家受到的“不公正待遇”討個說法。

    看尚哲像給粉絲簽名一樣龍飛鳳舞地簽完字,鄭嘉言把他丟進浴室,讓他把身上那股酒味沖乾淨,還貼心地問:“你自己行嗎?要我幫你洗嗎?”

    尚哲推他出去,砰咚關上門:“我還沒醉倒那份上呢!”

    尚哲洗完澡清醒了不少,鄭嘉言也去洗了個澡,夜已經很深了,不過顯然兩人都沒有睡意。尚哲坐在床上,朝外面努努嘴:“你去隔壁睡。”

    鄭嘉言把他剛簽完的合同擺出來,給他劃了重點,尚哲大怒:“我就知道你誆我!”

    鄭嘉言挑眉:“我的房子,我想睡哪兒就睡哪兒。”

    “呵呵,我就說你怎麼這麼好心,原來在這裡等著我呢。”

    “我們這叫互惠互利。”

    “算了,不想跟你吵。”尚哲拿遙控器打開電視,“我要看我們那部劇的回看,今天第一集已經播了。”

    “我陪你看。”

    鄭嘉言靠在床上,沒蓋被子,寬鬆的睡衣也沒系帶子,遮住的都是不打緊的地方,從尚哲的角度看過去,那就是大片的腹肌,流暢的腰線,還有下面被內褲緊緊包裹的……

    “咳,開始了。”尚哲扭過頭,臉上微紅,努力把注意力轉移到電視劇上。

    因為《永晝》是周播劇,全劇還沒拍完,所以沒有製作完整的片頭曲,自然也不會有什麼打臉合輯、吐血合輯之類的畫面。

    但主題曲《勾骨》的無人聲變奏版主旋律還是放在了片頭,編鐘敲響,漸漸急促的鼓點開啟了這部劇的序幕,琵琶聲婉轉響起。

    畫面中,繩扣斷裂,一塊樸素的木牌從空中掉落。木牌上刻著粗糙的圖形和字跡,純黑的大背景中緩緩旋轉下降,穿過蔚藍的晴空,佛香嫋嫋的大殿,皇宮屋簷上的鎮脊神獸……畫風陡然一轉,趁著高亢的笛聲,木牌被一陣風帶去塞外,劃開漫天星辰,俯瞰滿目火光的深林,最後落在一抔黃沙中,濺起沾著鮮血的沙粒——

    沙粒翻湧,書寫出“永晝”兩個字,一筆一劃,蒼勁有力。

    什麼都還沒放呢,尚哲已經激動得坐不住了:“好帥好帥!”

    鄭嘉言不動聲色地伸出胳膊,把人攬過來,尚哲想掙開,被他捏著後頸警告:“別鬧,安分點好好看,不然就關電視睡覺!”

    劇情開始了,尚哲白他一眼,老老實實地不動了。

    第一集就是太子少微和華蒼在天德寺裡相遇的情節,鄭嘉言越看眉頭皺得越緊,看到千階台上回眸那一幕,問道:“你們那是什麼眼神,盯那麼長時間幹什麼?”

    “就、就是隨便掃了一眼啊,慢、慢鏡頭的效果而已。”尚哲莫名緊張,舌頭打結了。

    放到少微跟華蒼兩人跑到昏暗的戒律堂中躲避刺客,鄭嘉言又不爽了:“你抓他衣服幹什麼?你的角色不是什麼賢明睿智的太子嗎,怎麼這麼廢物,還怕黑?!”

    “設定就是我有夜盲症的缺陷啊,這是劇情需要……”

    此時鏡頭給了他抓著華蒼袖子的畫面一個特寫,尚哲自己也給雷得沒話說了。其實拍的時候完全沒有這種古怪的氣氛,就是為了突出他在黑暗中無法視物的恐慌,讓他抓了郝野衣服一下,然後被郝野不耐煩地揮開了。不知道為什麼,經過剪輯處理後好像就有點腐。

    “這什麼狗屁劇本,正常拍戲我沒意見,但這種曖昧不清的情節是怎麼回事!審查的時候怎麼通過的,這種尺度也能行?”

    “唔,我哪知道怎麼回事,導演讓演什麼我就演什麼,再說這跟尺度有什麼關係……”尚哲後悔了,他就不該跟鄭嘉言一塊兒看這個,不知道現在關電視睡覺還來得及嗎?

    第一集放到後半段,少微手上拿的一塊木牌遺落了,被華蒼撿起來。

    鄭嘉言語氣不善:“哼,編劇還挺會來事兒的,這是什麼,定情信物嗎?”

    尚哲辯駁:“不是,你前面沒看嗎?這是少微的在他老師算聖先生那邊得到的題牌,就是一塊上面刻了算術題的木牌。哦對了,那牌子上刻的題目你仔細看了嗎?我跟你說我當時就沒做出來,題目還蠻難的,我打賭你也做不出來。”

    鄭嘉言知道他想轉移話題,沒戳穿他:“說。”

    尚哲松了口氣道:“古文文縐縐的記不太清了,大概是這麼個題目吧:說有根木頭長二十尺,圍一圈是三尺。有葛藤長在下面,纏木七周,頂端與木頭平齊,問葛藤有多長。我當時想了半天也沒明白,本來還以為古代的數學很簡單呢,沒想到……”

    他話沒說完,鄭嘉言已經算出來了:“841開根號吧,29尺。”

    尚哲:“……”

    鄭嘉言:“哪裡難了?”

    尚哲抓狂道:“你怎麼算的啊!怎麼這麼快!”

    鄭嘉言道:“這不就是畢氏定理麼?”

    “我想好久才反應過來是畢氏定理啊,而且怎麼可能這麼快算出來,不是20除以7的平方加上3的平方開根號再乘以7嗎?”

    “直接用總長算就是了。”鄭嘉言憐憫地看著他,“怎麼這麼笨?勾20尺,股是3乘7得21尺,心算一下,弦29尺。”

    尚哲不服氣地諷刺:“數學好了不起?”

    “那我們不談數學,再談談你演的劇?”

    “……”怎麼又繞回去了,尚哲頭疼道,“總之,這真的是講兄弟情誼和國家大義的劇,只能說你淫者見淫,反正我是問心無愧的。”

    就在兩人有一搭沒一搭鬧彆扭的時候,第一集結束了。

    畫面中的少年太子走出天德寺,一看天色,心道再不回去就完蛋了,便匆匆忙忙繞過前來援救的將軍府護衛,跑下千階台,回頭看了一眼,笑容爽朗。

    他身後是萬丈餘暉,仿佛預示著一代明君勇將的故事將要展開。

    片尾曲適時切入,卻出乎意料地不是當初定的那首,而是尚哲唱的《勾骨》。

    尚哲“咦”了一聲:“真的把烏琳娜唱的那首改成插曲了嗎?”早前導演說有意向讓《勾骨》這首歌成為貫穿全劇的主旋律,看來的確這麼做了。

    伴隨著演職員表、贊助商、下集預告定格圖片的畫面,整首歌被完整呈現。

    尚哲自己跟著哼唱:

    千階之上劍影瀟瀟

    經文蜿蜒鐫刻

    是你掌心覆蓋的神詔

    勾股之數筆劃草草

    一方命牌所系

    曾記彼此相知在年少

    *霏霏離宮皎皎

    星辰在夜空中燃燒

    壘壁寫陣羽林折輝

    問你是否能看到

    我予你衣袍

    你與我談笑

    聽那平原之上鼓聲傳來

    鐵騎踏響震徹山海

    鏽劍立地枯骨成佛

    君之萬里河山不朽

    吾之戰旗屹立邊疆之外

    死敵之血在戰場上鋪開

    回首家國再無陰霾

    黃沙一落白骨生根

    君之繁華盛世入夢

    吾之魂靈永世鎮守徘徊

    一方命牌所系

    曾記彼此相知在年少

    縱你再也看不到

    我予你衣袍

    你與我談笑

    “唱得不錯。”鄭嘉言評價,“演得一般。”

    尚哲沖他呲呲牙:“我還沒發力呢,後面我的演技更好!”他看了眼時間,用遙控器關了電視,“看完了,都一點了,睡覺睡覺!你往那邊去點啊,別耍流氓。”

    “我看你精神還不錯麼,果然還跟以前一樣,喝點酒就興奮。”鄭嘉言順手關了燈,沒刻意“往那邊去”,就躺在了大床的中間偏左。

    適量的酒精確實讓尚哲的意識興奮著,但他的身體已經很困倦,結果就是他懶懶的躺在那裡,望著黑暗中的天花板發呆,腦子裡亂七八糟的,一會兒是《永晝》的劇情,一會兒是恰恰,一會兒是鄭嘉言。

    不知是不是離得太近,尚哲感覺身旁那人的體溫穿透空氣傳遞了過來,呼吸就在他的耳邊,惹得他半邊身體都要麻了。他有意側過身去,拿後背對著鄭嘉言,誰知反倒暴露了更多可乘之機,下一秒,方才還隔著一段距離的火熱軀體就貼靠了上來。

    “鄭嘉言……”他想用警告的語氣,發出的聲音卻是底氣不足的。

    鄭嘉言手臂搭上他的腰,不容拒絕地把他往自己懷裡勾了勾:“既然睡不著,不如做點別的事了。”

    尚哲胳膊肘往後捅:“熱死了,你、你離我遠點,我不想做別的事,我就想睡覺。”

    “是麼?”鄭嘉言在他後頸落下一個吻,明顯地感覺到尚哲的輕顫。

    尚哲本能地繃緊脖頸,鄭嘉言張口含住他突起的頸椎,舌尖舔過,牙齒在皮膚表面來回扯咬。他聽到尚哲的呼吸逐漸粗重,胸腔起伏,像是竭力壓抑著什麼。

    “你夠了,鄭嘉言……”

 

    “我看你也是憋了很久了,不想放鬆一下?”

    對此刻的尚哲而言,鄭嘉言的聲音就像是惡魔的蠱惑,明知危險,又難以抗拒。

    橫過他腰間的手越發放肆,乾燥的掌心撫摸過他的胯骨,在肚臍附近流連片刻,又劃過小腹,如同在他身上放下了細小的火星,一陣陣酥麻襲來,血液朝著身下湧去。

    “嗯……鄭嘉言你個禽獸……別摸了……”

    鄭嘉言任他罵著,手指勾開了尚哲內褲的邊緣。

 第25

    鄭嘉言的手伸進去,布料上撐出指骨的形狀,像是要釋放一隻被禁錮的野獸,緩緩挑逗,蓄勢待發。

    尚哲感覺自己的腦子越發暈乎了,身上的熱潮一波接著一波,被那靈活的手指撩撥的*自顧自地興奮起來,全然不顧主人嘴硬的拒絕,只想要在那人的掌控中渴求宣洩。

    “唔,停、停下來……我不跟你做……”尚哲固執地聲明,理智想要掙脫鄭嘉言的束縛,身體卻不聽使喚。

    “為什麼?”鄭嘉言含吮著他的耳垂。

    尚哲咬牙抗議:“鄭嘉言……我不跟你當炮|友!你、你要硬來,咱倆這回就完了!”

    鄭嘉言頓了頓,幽幽地歎了口氣:“知道,沒想要逼你。”

    尚哲扭過頭看他,想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說話算數。殊不知他臉頰發紅,眼睛透著亮潤的水光,在這種情況下無異于往鄭嘉言身上潑了一桶油。

    鄭嘉言無奈,強自忍著身體的悸動,親了親他的眼瞼:“眼睛閉上,回過頭去,信我。”

    尚哲定定地望了他幾秒,這才放鬆下來,安分地享受起這令他愉快的服務。

    鄭嘉言手上繼續動作,強烈的刺激令尚哲微微痙攣。

    “啊……”他難耐低吟,舒服得眯起眼睛。

    他是爽了,鄭嘉言還憋著一股邪火呢,見這人已經忘乎所以了,他便猛地收緊手臂,揪著兩人側臥的姿勢,勒著尚哲的腰,讓那挺翹的臀部貼靠在自己身前。如此一來,尚哲明顯感覺到一個熱燙的物體戳在自己身後,隔著薄薄一層內褲頂弄。

    尚哲想要伸手推拒,奈何拼不過鄭嘉言的力氣,只能隨著他的節奏浮浮沉沉,最終被爆發的快感淹沒。而鄭嘉言正如之前所說的,沒有強迫他什麼,只是懲罰性地把他臀縫磨得有些發紅。

    尚哲失神了一會兒,就聽鄭嘉言從浴室出來,裹挾著一身冰涼水氣,把他摟進懷裡,冷聲道:“快睡!”

    尚哲獰壞地咧著嘴角,不一會兒就安心睡去。

    尚哲這一覺直睡到次日中午,他難受地揉揉太陽穴,躺在床上半天沒爬起來。翻個身看看,旁邊的床褥是空的,鄭嘉言應該是早就出門了。

    腦海裡湧入昨天晚上發生的事,尚哲所有細節都記得,他基本上全程都是清醒的,也就是說,他自己默許了鄭嘉言的那些親密舉動。尚哲一挺腰坐了起來,手肘撐在膝蓋上,抱著腦袋深刻地反省了一會兒,最終決定……先去吃點東西再說。

    洗漱過後,尚哲只在飯桌上找到一隻帶殼的煮雞蛋,他閑著無聊,把雞蛋拋上拋下,聽到樓上傳來恰恰的笑聲,就上樓找孩子玩。

    小孫為了防止孩子亂跑滾下樓梯,在樓上的樓梯口裝了一個簡易的小柵欄,用厚實的硬紙板做的,在一邊牆上固定,另一邊安了個小插銷,做成了一閃小門的形式,還貼上了彩紙。不得不說,小孫在照顧孩子方面的確要比他這個爸爸細心多了。

    小柵欄不高,尚哲懶得開插銷,就直接跨了過去。他推開恰恰的房門,說道:“恰恰玩什麼呢,帶爸爸一起玩好不好?”

    裡面的笑鬧聲戛然而止。

    恰恰坐在地毯上,看著突然出現的爸爸,一時間居然有點傻了。他完全沒想到爸爸這會兒會在家,往常爸爸都要到他快睡覺的時候才回來的。

    恰恰手裡的小鼓槌啪嗒掉在地上。

    尚哲被恰恰那副驚呆了小模樣弄得撲哧一聲笑出來:“怎麼了,不認得爸爸了嗎?”

    恰恰終於反應過來,立刻啪嗒啪嗒地跑過來,一把抱住尚哲的腿:“爸爸!”

    尚哲把他抱起來:“看到爸爸開心嗎?”

    恰恰樂呵呵的:“開心!”

    尚哲走到那堆玩具邊上盤腿坐下,把恰恰抱在自己身前,對小孫道:“辛苦你啦,早飯吃過了嗎?”

    “吃過了,剛剛又給他沖了瓶奶,喝了一半不肯喝了。”小孫把奶瓶拿過來給他。

    “還剩一大半呢。”尚哲在恰恰面前晃了晃,“恰恰不喝了嗎?”

    恰恰窩在他爸爸懷裡,專心致志地敲打著小鼓,聞言抬起眼皮瞅了眼奶瓶,搖搖頭。

    “真不喝?”

    恰恰還是搖頭。

    尚哲哼哼兩聲,正當小孫以為他要放出什麼誘哄大招的時候,就見尚哲一口把奶嘴塞自己嘴裡了:“你不喝我喝。”

    小孫:“……”

    尚哲嘬了幾口,又從口袋裡掏出剛剛那顆蛋:“我早飯還沒吃呢,光吃蛋太幹了,哎這奶還是那麼難喝。”

    剛剛還對喝奶沒興趣的恰恰,一見他爸爸把他的奶拿去喝了,反而不樂意了。東西是他的,他不喝可以放著,可是別人不能拿,就算是他爸爸也不行。

    恰恰張著手就要去搶自己的奶瓶。尚哲愣是不給他,特地把奶瓶舉高了不讓他夠到。

    在一旁觀看的小孫簡直不知該說什麼好,沒見過跟自己孩子搶奶喝的!

    恰恰急了:“啊……爸爸,奶……奶……”

    尚哲叼著奶嘴含糊道:“一會兒再給你沖,爸爸先喝點兒啊。”

    這邊還在哄鬧,房門再一次打開了。

    鄭嘉言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尚哲把恰恰的奶嘴吸得嘖嘖響,看著恰恰趴在他身上,搶不到奶瓶就去搶尚哲手上剩下的半顆蛋。

    這對蠢萌父子一如既往地讓人哭笑不得。

    尚哲看見了他,奶瓶掉了下來。

    恰恰看見了他,雞蛋掉了下來。

    小孫強忍著強忍著,還是扭過頭噗嗤一聲。

    鄭嘉言一上午忙於公事的煩躁,在看到那幅畫面之後煙消雲散。事實上在他踏進這個房子的時候,心中就沉澱下一種理所當然的安寧。

    剛開始他要追回尚哲,的確是出於三年前不甘被甩的心態,以及對那段不明不白的感情的迷茫。他沒有想過要報復什麼,只是想讓自己重新掌控這個人,他覺得,只要自己再度把這個人拴在手上,就能夠撫平這三年來的憤怒和躁動,理清自己到底想要什麼。

    所以他不顧尚哲有了個“兒子”,不顧他想與自己劃清界限的態度,不顧他喜歡上別人的可能,硬生生地闖入他現在的生活,插手他的工作,走進他的家庭。看上去是個強勢的掌控者,實際卻如同一個莽撞幼稚的毛頭小子,得不到的就去搶,搶到手了再去解決後面的事。

    這段時間相處下來,鄭嘉言終於有點琢磨明白了,尚哲這個人,可以帶給他刺激,也可以帶給他安穩,他在他三十二年的人生中第一次發現,原來激情和平靜是可以共存的。

    鄭嘉言走過去,把恰恰從他爸爸身上抱起來:“別鬧,讓你爸爸把早飯吃完。”

    恰恰平時仗著有爸爸撐腰,敢在鄭嘉言面前張牙舞爪,這會兒爸爸不站在他這邊了,他就有點怕這個人了,嘟了嘟嘴,杵在他懷裡不敢動,大眼睛巴巴地望著他爸爸。

    尚哲欲哭無淚,他兩口塞掉了那半顆蛋,在眾人的注視下默默地喝完了那瓶奶。

    “午飯怎麼辦?冰箱裡還有什麼?”為了打破尷尬,尚哲主動提起別的話題,當然最主要的問題是,他還沒吃飽。

    “冰箱裡沒什麼了,只有一半西瓜,還有生雞蛋,”小孫體貼地接話,“我本來打算去附近超市買點菜回來的,但是鄭先生說……”

    “下午再去買吧,我中午叫了外賣。”鄭嘉言別有深意地瞟了尚哲一眼,“你昨晚太累,今天好好休息,午飯就別折騰了。”

    “……”尚哲悶著一口氣,這到底是在關懷他還是在諷刺他!

    鄭嘉言看他吃癟,幾不可查地勾了勾唇角,抬起手腕看了眼時間,不滿道:“半小時前就訂了,怎麼還沒到。”

    “這邊靠近影視城,附近好點的飯店幾乎都要外送工作餐,吃飯的遊客也多,可能中午比較忙吧。”尚哲把恰恰從鄭嘉言那裡接過來,這孩子在鄭嘉言身上都僵住了,不敢摟他脖子,也不敢靠他身上,就兩隻小胖爪子揪著鄭嘉言的衣領,戰戰兢兢的,他看著都替他累。

    回到爸爸懷裡,恰恰立刻就神氣起來了,也不記得剛剛爸爸搶他奶瓶的事了,大臉埋在他爸爸肩膀上,斜著一雙眼睛偷偷瞪著鄭嘉言。

    尚哲要去沖洗奶瓶,再給恰恰重新泡上一瓶奶,三個大人帶著恰恰下樓,正巧門鈴響了,外賣送到了。

    尚哲把外賣盒子拿出來,看看飯店的logo:“咦?不是你平時給我送工作餐的那家啊?”

    鄭嘉言給他挽起袖口,以防蹭到湯汁:“不是,那家太遠,我電話打遲了,送過來估計要很久。”

    “讓你秘書打好了,你那個方秘書又漂亮又能幹的。”

    鄭嘉言動作一頓:“你這是在吃醋?”

    尚哲把筷子塞到他手裡:“吃你的飯!”

    鄭嘉言道:“你看到我這次來帶秘書了嗎?”

    尚哲有點尷尬,沒搭理他,把飯分了,菜一個個擺好。鹽焗蝦、炒空心菜、毛豆燒雞、番茄炒蛋,最後一道湯是用質地較硬的塑膠大碗承裝的,碗口的蓋子密封得很好,打開來之後,是玉米排骨湯。

    鄭嘉言皺了皺眉頭,但沒說什麼。

    尚哲注意到他的神色,問道:“怎麼了,不合胃口嗎?”

    鄭嘉言道:“沒事,你們吃。”

    小孫離湯碗最近,起身要幫他們盛湯,鄭嘉言伸手擋了一下:“不用了,謝謝。你們喝吧,我就不喝湯了。”

    尚哲不明所以,順嘴問了句:“湯裡有毒?”

    “想什麼呢!”鄭嘉言哭笑不得,“這湯裡放了花生,我過敏。”

    這下尚哲也緊張起來了,仔細看了看,果然那湯裡有不少煮得軟爛的花生:“你也對花生過敏啊?”

    “也?”

    “恰恰也過敏。”尚哲給恰恰舀了一勺子番茄炒蛋,恰恰自己戳了戳,用醬汁把飯攪成紅紅的,他最喜歡吃這種酸酸甜甜的味道。

    鄭嘉言看了看恰恰,沒想到這小胖子在這點上跟他一樣。他也沒太在意,畢竟對花生過敏的人不在少數。

    恰恰想喝湯,肥短的手指指了幾次湯碗,尚哲想了想,還是沒敢讓他喝:“先喝點奶吧,一會兒爸爸榨果汁給你喝好不好?”

    恰恰也沒太執著,抱著奶瓶咕嘟了幾口就不鬧了。

    尚哲總不能讓鄭嘉言也跟著喝恰恰的奶,就給他倒了杯白開水:“湊合喝吧。”

    “別忙了,坐下吃飯。”鄭嘉言拉他坐下。

    尚哲吃著飯,突然想起來什麼:“哦,難怪你以前不吃花生醬塗的麵包呢,我還以為你是嫌我做的早飯太簡單。”

    他這話說出來,自己沒意識到有什麼不妥,鄭嘉言和小孫都是一愣。小孫愣完之後埋頭吃飯,鄭嘉言沖他笑了笑,也沒說話。

    尚哲自己回過味來,臉唰地就紅了。

    好在這屋裡的最後一個人類完全聽不懂他說的話——恰恰正用自己的小勺去挑那盤鹽焗蝦,發現挑不到,看看他爸爸:“蝦蝦……”

    尚哲低著頭給他剝蝦,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

 第26

    飯後尚哲榨了橙汁,給每人分了一杯。

    柳丁有點酸,恰恰抱著他的小杯子嘬了一口,小鼻頭皺了起來,不過他咂了咂嘴,似乎也品出甜味。他把小杯子抬起來,看看裡頭橙黃色的汁水,覺得還是很好看的,就很給面子的又喝一口。適應了那點酸味,之後就咕嘟咕嘟全喝了。

    “爸爸,”恰恰親熱地摟著他爸爸,“玩啊。”

    尚哲看了眼時間,到恰恰睡午覺的時候了,就沒再鬧他:“該睡覺了,恰恰乖,爸爸帶你去睡覺,等你睡醒了爸爸陪你玩啊。”

    玩了一早上,恰恰也確實有點困了,很聽話地讓尚哲抱他回房間。尚哲拍哄了他一會兒,恰恰眼皮子耷拉著,越來越撐不住,打了個小哈欠,很快就歪著頭睡著了。

    小孫留在上面休息兼看顧孩子,尚哲回到樓下,看到鄭嘉言正在邊開手提電腦邊喝果汁,鼻子無意識地微微皺了下,又不甚在意地繼續喝了。

    尚哲莫名覺得有些好笑,有一瞬間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一個放大版的恰恰。再仔細聯想一下,這兩個傢伙有相似的小動作,有相同的過敏原,還有同樣不講理的獨佔欲,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倆是一對父子呢。偏偏兩人脾氣相沖,莫名其妙就會掐起來,讓他夾在中間也有點頭疼。

    鄭嘉言坐在沙發上,手提電腦放在膝上,尚哲靠到他旁邊,伸著脖子瞄了眼螢幕,全是他看不懂的證券資料,就悻悻地不再看了,但他一時又不知道說什麼,只能幹坐在那裡。

    放下杯子,鄭嘉言依然盯著螢幕,把空出來的那只手搭在他大腿上:“怎麼了?”

    感覺到那掌心穿透褲子傳來的熱度,尚哲不由自主地憶起昨晚墮落的畫面,尷尬地輕咳一聲:“沒、沒什麼,就是想問問你今天早上幹嘛去了。”——沒話找話的典型句式。

    鄭嘉言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談生意。”

    談生意就談生意,這麼看我做什麼。尚哲心裡犯嘀咕,卻不知道鄭嘉言今天除了去談天都的地產項目,還跟同樣參與這個項目的齊明章私下談了一筆生意。

    他們約定:管好各自的人。

    “哦。”尚哲接了一句,聽到自己手機響,拿出來瞄了眼。

    短短十幾秒,連續來了好幾條微信,尚哲不用看也知道是誰。

    果然,話嘮怪發起了攻勢。

    話嘮怪:哲子!咱們那個第一集你看了沒有?

    話嘮怪:臥槽被我砍死的那個小嘍囉死得也太誇張了吧!還在地上滾了三圈,這不明擺著搶我鏡頭了嗎!(‵﹏′)

    話嘮怪:還有那個斷手的特效是怎麼回事?五毛錢的特效吧!劇組窮到這份上了?!

    話嘮怪:我真帥啊!太完美了我!<( ̄︶ ̄)>

    話嘮怪:你也不賴就是了!不過我覺得42分30秒你看我的眼神裡頭沒有戲,我的意思你懂吧,就是不夠深情,應該像這樣——[附即時自拍一張]

    尚哲實在忍不住了,昨晚郝野跟他推心置腹了之後,他就不想再壓抑吐槽他的衝動了,於是他敞開胸懷,直接回道:

    你是有多閑,看的有多仔細啊,人家一個群演,上來就演死人,想要喘喘氣最後賺個鏡頭,就不要太較真了好嗎。

    還有什麼叫我眼神頭沒戲,40多分鐘的時候好像是我們在聯手殺刺客吧,情況那麼兇險,我要給你什麼深情?眉來眼去劍嗎!

    嗒嗒嗒嗒地按完回復,尚哲才想起來鄭嘉言就在他身旁,他僵硬地轉過頭,對方淡然移開目光:“不好意思,不是故意要看的。”

    “沒關係。”

    也沒聊什麼奇怪的東西,真的,要不你還是看一下吧,只要不回頭跟我秋後算帳,又說我跟“好哥哥”糾纏不清什麼的。尚哲很想這麼說,不過忍住了。

    有點出乎他的意料,鄭嘉言好像真的不太在意,他說:“我理解你們的工作,也理解你們的關係,我相信你。”

    “嗯,哦……”

    鄭嘉言表示理解是好事,可尚哲聽他這麼說,總覺得心裡不踏實,反而彆扭得緊。

    話嘮怪的微信又發回來了,是條語音:哲子,我覺得你有很大進步了,比如4分18秒、9分36秒、23分3秒那幾個地方,你演技不錯啊,畫面也很美,我都被吸引住……哎?!

    話說一半戛然而止,尚哲正被誇得飄飄然,還想再多聽一點,可是無論他再發什麼過去,那邊都沒有回音了,他一臉莫名其妙:“怎麼突然不說話了?這不像他風格啊。”

    鄭嘉言暗暗勾唇,他倒是能猜到怎麼回事,多半是那邊那個齊總看不下去,把那個話嘮怪的手機沒收了。

    下午小孫出門去買了菜,鄭嘉言繼續去工作,尚哲在家陪恰恰玩,晚上自己做了頓好的,還開了幾罐啤酒,吃得很舒服。

    難得的一天休假就這麼過去了,尚哲又恢復了艱苦的拍攝工作。

    鄭嘉言要在這裡開三天會,自然還是跟尚哲睡一屋。尚哲回家的時間不定,有時候很早,有時候非常晚,鄭嘉言通常會等他,實在撐不住了也會先睡,而且似乎是顧忌他還要拍戲,並沒有趁機怎麼折騰他,看起來忍得也挺辛苦。

    第三天中午的時候,鄭嘉言會議結束了。這次他沒帶秘書和助理,所有事情親力親為,還要遠端協調總公司那邊的事,工作量很繁重,說不累是假的,所以這天他回來後隨意沖洗了下,就躺到床上補覺,沒注意到房門沒關嚴。

    恰恰惦記著上次他爸爸在家裡突然出現,這兩天沒事就要在家裡找爸爸,小孫告訴他尚哲出去了,他也不相信,非要自己親眼看過家裡每個角落才行,在他的認知裡,可能爸爸會跟他在這個房子裡玩躲貓貓,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就冒出來個爸爸。

    “找爸爸。”恰恰固執地拉著小孫往樓下走。

    小孫也沒辦法了,只好帶他下樓每個地方走一遍。

    他知道鄭嘉言回來了,看情形應該是在補眠,就下意識地不想讓恰恰往主臥走。可恰恰鬼精鬼精的,怎麼會放過最有可能藏著他爸爸的房間,趁著小孫沒留神,一巴掌就拍開了主臥的門,小孫攔都攔不住,就看著他扒拉著兩條小短腿沖進去了。

    恰恰一眼看到床上躺著個人,就覺得肯定是他爸爸,興奮地爬到床上,跐溜跐溜竄到那人身上,伸手就要去摳那人的鼻孔。

    然後鄭嘉言睜開了眼。

    恰恰:“=口=”

    被幾十斤的胖寶寶壓著,總歸是不太好受的,鄭嘉言睜眼就見一張大臉呆呆地看著自己,不耐煩地叉起他放到旁邊,迷糊道:“別動,別吵!”

    恰恰也不知是被他嚇唬到了還是怎麼的,居然就真的乖乖不動了。

    小孫想把他抱下來,誰知被睡眠不足的鄭嘉言呵斥:“出去!”

    接觸這人以來,小孫還沒被這樣的威勢壓迫過,這人平時雖然比較冷淡,但待人還算客氣,沒想到發起火來這麼嚇人。小孫看看被放在床鋪裡側的恰恰,又看看明顯沒睡醒且面色不虞的鄭嘉言,真真是進退兩難。

    恰恰反而沒管那麼多,他沒找到爸爸,又被這個人強行困在了床上,乾脆撅著屁股趴下來,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小哈欠,準備睡午覺。

    恰恰安安靜靜地趴著,鄭嘉言也沒說什麼,小孫想了想,識相地退了出去。

    “對不起鄭先生,打擾了。”

    他出去後帶上了門,心裡還納悶:恰恰跟這個人不是向來不對盤的嗎?這回怎麼會乖乖睡在這人旁邊,一點也不認生?要知道,他當初剛開始帶恰恰的時候,這孩子可是每晚哭著喊著“睡爸爸”的,不哭累到睡著都不會善罷甘休。

    真是奇了怪了。

    因此尚哲回來後看到的就是這樣一番神奇的景象:

    鄭嘉言側臥在床上,一腿伸展一腿彎曲,一條胳膊搭在恰恰的胖肚子上。恰恰仰躺著,以兩腿岔開、雙手投降的姿勢,睡得正香。

    尚哲滿頭問號,什麼情況?他倆什麼時候關係好到同床共枕了?

    儘管不可思議,尚哲還是體貼地關上了門,留給他們一個詭異而安靜的二人世界。

    “尚哥!”

    剛回頭,尚哲就見小孫手上抓著手機,一臉焦急。

    他怔了怔:“怎麼了?”

    小孫像是要急哭了,雙下巴不停地抖動:“我媽出車禍了!現在在a市的第二醫院!我得回去!我……我能不能請幾天假?”

    這不是小事,尚哲心裡也是一驚,立刻道:“當然可以,你趕緊回去吧,不要慌,別著急,先問問具體什麼情況,不要自己嚇自己。”

    “知道了,謝謝尚哥!”

    小孫說著胡亂收拾起自己的隨身物品。

    尚哲從自己錢包裡拿了三千塊錢給他:“我這兒也沒多少現金,這些錢你先帶著。”

    “不用了尚哥……”小孫連忙推拒,

    “拿著,先拿去救急。”尚哲硬塞給他,“我是你老闆,這就當是我這個做老闆的一點心意,你要真過意不去,回頭再還我就是。我讓小惠在網上給你訂高鐵票,你直接去火車站。”

    “謝謝,尚哥你真好!”小孫感動得不行,千恩萬謝地走了。

    人有旦夕禍福,尚哲感慨了一會兒,忽然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

    小孫走了,恰恰誰來照顧?

 第27

    晚些時候,小孫給尚哲來了電話,電話裡語氣平緩很多,看樣子已經冷靜下來了。

    他說他媽媽被一輛轎車蹭到了,當時那輛車的車速不是很快,撞到人之後也停了下來,所以他媽媽的傷不是太嚴重,就是腿上腫了一大塊,還有受了驚嚇頭有點暈。那個轎車車主還算負責,把人及時送到了醫院,現在他陪著他媽媽正在醫院做檢查,主要看有沒有骨折和腦震盪,應該是沒有生命危險的。

    尚哲讓他安心休假,好好照顧母親,等他母親康復了再回來工作也不要緊。小孫十分感激,又說抱歉又說謝謝,尚哲笑著打斷他,叫他別跟自己這麼客氣。

    掛了電話,尚哲卻是一籌莫展。

    下午小孫走後,他先指望他爸爸和譚姨能幫忙照顧一下恰恰,可他爸爸的手機一直沒打通,之後他才想起來,譚姨幾天前給過他一個電話,當時他在拍戲,是小惠幫忙接的。小惠轉述給他,說他爸爸和譚姨跟軍校研究院組織的考察團一起出國了,去參加r國的一個學術研討會。研討會為期一個月,除了交流學習,還有些休閒旅遊的安排,所以近期不在家。

    小惠還幫他存了考察團領隊的電話,說這樣可以聯繫上他父親,但尚哲沒去打這個電話,因為並沒有什麼用,遠在國外的父親和譚姨根本幫不了自己的忙。

    帶到片場肯定也是不行的,會讓他工作分神不說,可能還會給劇組帶來麻煩。

    他這邊愁得不行,那邊鄭嘉言合上筆記型電腦,歎了口氣道:“我來帶吧。”

    尚哲猛地抬頭:“你?”

    鄭嘉言捏了捏睛明穴:“看你都煩成什麼樣了,這孩子我來帶吧,不過我明天就要回a市,他得跟我回去。”

    尚哲想了想,覺得這不失為一個辦法,可是他仍然有些擔心:“你……能行嗎?”

    鄭嘉言嫌棄地瞥了眼正在啃小餅乾的恰恰,充分發揮了他商人的本質,跟尚哲談起了條件:“我幫你照顧這孩子,算你欠我一個人情。”

    “唔。”尚哲警惕道,“什麼人情?”

    “等你把他領回去的時候,必須給我答案。”鄭嘉言不給他裝傻充愣的機會,直接點明,“關於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的答案。”

    尚哲不甘心:“你這是趁人之危啊!”

    鄭嘉言道:“我只是要一個答案,又不是要你跟我上床。”雖然結局都差不多,他向來不做虧本的生意。

    尚哲猶豫了半天,終於還是一咬牙,把兒子送了出去:“行!就這樣吧!”

    恰恰吃得肚子飽飽的,左邊看看,右邊看看,大概察覺到了一絲危險,跳下小凳子,伸著胳膊往他爸爸那邊跑:“爸爸抱。”

    鄭嘉言中途殺出,一把將他抄過去:“從現在開始,你歸我管。”

    恰恰看著離他越來越遠的爸爸,整個傻掉了。

    當天晚上是尚哲、恰恰、鄭嘉言三個人擠的一張床,恰恰縮在他爸爸懷裡,尚哲試圖跟他解釋他要跟著鄭叔叔走的原因,但是恰恰完全不給面子,任憑尚哲說得口乾舌燥,他都只有一句話:“不,要爸爸。”

    鄭嘉言聽煩了,把恰恰拎起來往床的最裡側一丟:“吵什麼,睡覺!”

    恰恰嚇了一跳,哼唧著去摟他爸爸:“爸爸……叔叔凶……嗚……”

    鄭嘉言冷聲道:“不准哭,再哭把你扔樓上去。”

    恰恰抽噎著把頭埋在爸爸的懷裡,不吭聲了,他知道的,這個人真的幹得出這種情來的。他不明白爸爸為什麼要把自己交給這個人,他好討厭這個叔叔的!

    尚哲看不下去了:“鄭嘉言你幹什麼,你這樣我怎麼放心把恰恰交給你!”

    “我不像你們,我不會慣著他,你自己決定要不要讓他跟我走。”

    “……”尚哲沉默了一會兒,背過身去抱著恰恰,兩手捂住恰恰的耳朵,小聲說,“你要真覺得孩子是個麻煩,不帶他也行,我自己再想辦法。”

    “你跟我賭氣?”

    “我是不想讓你為難!”

    鄭嘉言確定了尚哲在跟他賭氣,從背後半摟著他,在他耳邊道:“我不為難,我也不會跟一個小孩子過不去,只是我跟你對待孩子的方法不同。我保證把他照顧好,嗯?”

    尚哲拿胳膊肘捅他,想讓他別靠這麼近,又怕動作太大讓恰恰發現,掙了幾下就不動了,他心裡那股氣也沒了。他低頭看看恰恰,小傢伙已經迷迷糊糊的了。

    尚哲不再捂他的耳朵,扭過頭對鄭嘉言說:“明天恰恰肯定要哭鬧,我先早點走,他看不到我可能會好點,我要在場的話,他捨不得我我捨不得他的,指不定鬧成什麼樣。”

    鄭嘉言笑了笑:“早點睡吧,我會處理好的。”

    這一夜,恰恰在尚哲懷裡睡得很踏實,尚哲在鄭嘉言懷裡睡得也很踏實。

    第二天早上,尚哲輕手輕腳地起床,恰恰還在熟睡,臉上紅撲撲的。尚哲在他額頭上親了口,轉頭一看,鄭嘉言已經醒了。

    鄭嘉言指了指自己額頭,意思是他也要一個。尚哲瞪了他一眼,穿衣服出去了。鄭嘉言眼神很好,沒有忽略他耳朵尖上的紅色。

    鄭嘉言比尚哲做得絕。

    尚哲剛走不久,他就趁著恰恰還在睡覺的時候把人打包帶上了車,等到恰恰睡醒睜眼,別說爸爸了,連那間房子也見不著了。

    他愣了好一會兒,坐在兒童座椅上哇哇大哭。

    司機在前面開著車,心裡直納悶,自家老闆來一趟天都,怎麼就帶了個孩子回去?該不會是私生子?此時孩子哭得聲嘶力竭,他也不敢多說什麼,只管目視前方,認真開車。

    鄭嘉言坐在後座,閒適地翻著商業雜誌。

    恰恰哭了一會兒,見沒人理他,漸漸地就哭不動了。他也知道,爸爸不在這兒,已經離他很遠很遠,自己哭也沒有用了。

    鄭嘉言看他鬧得差不多了,往他嘴裡塞了個奶瓶,然後繼續翻雜誌。

    恰恰最後哼哼兩聲,抱著奶瓶大口大口喝了起來。

    尚哲那邊依然在夜以繼日地拍戲,他很掛心恰恰,每天都要跟鄭嘉言聯繫,雖說是以孩子為由頭的,但這種主動還是讓鄭嘉言非常滿意。

    尚哲想要跟恰恰視頻,鄭嘉言不讓,他理由很充分:“你應該讓恰恰儘快適應見不到爸爸的生活,以後你要趕的片場多了,不可能每次都正好有個房子在片場附近,有的地方荒郊野外的沒信號,也不可能天天都能視頻。既然你自己選擇了這種工作,就要讓自己和孩子都儘快適應,而不是拖拖拉拉地不去解決這個問題。”

    這麼說來好像也有道理,尚哲一下子不知道怎麼反駁,他也沒多想,不視頻就不視頻了,電話還是可以打的。

    恰恰在電話裡一直說“想爸爸”,剛開始幾天就是哭,一通電話從頭哭到尾,尚哲根本聽不出來他說了什麼。後來就慢慢好些了,開頭哼唧兩聲就不鬧了,尚哲問他過得怎麼樣,他會磕磕絆絆地說,還學會了告狀。

    今天說:“叔叔壞,不給吃豆豆……”

    明天說:“叔叔把小羊弄丟了……”

    尚哲問了鄭嘉言,說豆豆是別人送的巧克力豆,他給恰恰吃了一點,沒敢讓他多吃,小羊是拿去洗了,沒有弄丟。

    兩人沒事就說說這些事,居然還挺有意思。

    然而,事實上,在尚哲看不到的敵方,鄭嘉言的日子過得並不好。

    上回鄭嘉言綁架恰恰讓尚哲跟自己約會,只跟恰恰待了一天,就體會到了帶孩子的不易,這次是連續好多天,孩子沒事,他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

    他可以不慣著孩子,但是他不能不照顧好孩子,作為一個完全沒有經驗的“代理父親”,他必須從零學起。於是方秘書最近莫名其妙接到一些奇怪的任務,比如:

    “查一下兩歲多的寶寶每天要吃什麼?列一份清單給我。”

    “小孩上火怎麼辦?算了,別在網上查,你把仁世醫院兒科醫生的電話給我。”

    “方秘書,去買幾件好一點的童裝,男孩子的,照著這個尺寸買。”

    方琳接過鄭嘉言給他的一套小衣服,很可愛的卡通運動衫,正面印著萌萌的baymax,拿在手裡感覺還有一股小孩特有的奶香味……

    她的心情無疑是澎湃的。

    誰來告訴她!老闆什麼時候養了個兩歲多的、最近有點上火的、喜歡大白的小男孩!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啊啊!

    縱然她的八卦之魂在熊熊燃燒,她還是不敢跟任何人分享這些事,畢竟是老闆的*,她怕自己稍微說漏嘴幾句,就會帶來難以預料的後果,自己丟工作都算是小事了,要是牽扯到什麼豪門恩怨什麼繼承人之類的就完蛋啦!

    就在方琳苦苦守著這個秘密,內心飽受煎熬之時,一件出乎她意料的事情發生了。

    他的老闆,把那個神秘的孩子,帶到公司來了。

    這一天,恰恰穿著新買的淺駝色套頭衫,帽子上立著兩隻毛茸茸的貓耳朵,被鄭嘉言托著屁股抱在懷裡,堂而皇之地進了馳澤的大門。

    他嘴裡嘬著奶瓶,木著一張胖嘟嘟的臉,專心致志地摳著鄭嘉言的西裝扣子,絲毫沒意識到自己的出現造成了多大的影響。

    一時間,整個公司陷入了暴風雨之前的寧靜中。

 第28

    “哎你們說,老闆那個孩子是哪兒來的?”

    “咱們老闆沒結婚吧?嘿嘿,我猜是一不小心惹來的風流債!”

    “哪個親戚家的小孩吧?你們是不是想太多了……”

    “我覺得不像是親戚家的,老闆什麼時候有閒工夫幫別人帶小孩了,親戚的孩子最多請個保姆帶,這樣帶到公司來,寸步不離的,肯定是自己的孩子好嗎。”

    “對啊對啊!而且是老闆親、手抱進來的!哎呀好萌!”

    “萌什麼萌啊,所以說那個臭不要臉的女人是誰!居然使出母憑子貴這種狠毒手段,硬生生搶走了我老闆娘的寶座!我跟她勢不兩立!”

    “你可拉倒吧,怎麼也輪不到你啊,那孩子至少兩歲了吧,說明兩年前就有人下手啦!”

    “我就說說而已嘛。哎,先不說孩子她媽了,你們發現沒有,那孩子看著真有點像咱們老闆,尤其是那個鼻子和那個嘴。”

    “沒吧,我還是覺得不太像老闆兒子,你們那是心理作用吧,再說了,鄭總不像是那種亂搞關係又不負責任的人呀。”

    “說得好像你跟鄭總多熟似的,鄭總要跟哪個女的上床,難不成還要跟你報備啊?”

    “……”

    眾人討論了半天,也沒得出什麼結論來,此時方琳過來分發材料,立刻就被熱情的八卦黨們攔下來了:“方姐,關於老闆那個孩子,你知道什麼內幕嗎?”

    方琳攤手:“別問我啊,我什麼也不知道。”

    有人不死心:“你怎麼會不知道?前兩天還看見你拎了兩件童裝來公司,當時我以為你是給家裡小輩帶的,現在想想,多半是老闆讓買的吧,那牌子可不便宜呢。”

    方琳板起了臉:“我是真不知道怎麼回事,鄭總的私事從來都容不得旁人插手,我也只是聽他吩咐做事罷了。你們哪,有時間在這兒嚼舌根,不如趕緊把手上的工作做完,這個季度各部門的報表都還沒交上來,快去工作吧啊!”

    眼見從方秘書這裡也套不出話來,眾人只得散了。

    方琳籲了口氣,不是她不想參與這個八卦話題,實在是她自己都一頭霧水。早上也就是匆匆一瞥,鄭總抱著孩子進了辦公室,之後就沒出來,她當然也不敢貿貿然地闖進去。

    說實話,就憑掃到的那麼一眼,她覺得那孩子的面貌跟鄭總並不是很像,鼻子和嘴巴的輪廓是有那麼一點相似,但也作不得准。她反倒覺得那個孩子自己似乎在哪兒見過,回憶了一下最近接觸的幾個客戶的孩子,也沒想起來究竟是哪個。

    所以方琳決定不趟這趟渾水了,多說多錯,她還是老老實實靜觀其變吧。

    外面流言四起,鄭嘉言的辦公室裡是不受一點干擾的。

    恰恰剛來就把這間寬敞的大辦公室逛了個遍,有一面玻璃牆能看到外景,三十多層高的視野,他遠遠瞅了眼,不太敢自己去看,就拉著鄭嘉言陪他過去。

    鄭嘉言本不想搭理他,可不知道怎麼回事,看到這孩子仰著腦袋,睜著雙黑亮的大眼睛沖他放光,他就狠不下心來拒絕。一般不是很過分的要求,他都會儘量滿足。

    恰恰牽著鄭嘉言兩根手指頭,小心翼翼地走到玻璃牆邊,伸手戳戳玻璃牆,發現沒什麼危險,就往那邊越靠越近,最後把臉都抵在了玻璃上,看到下面車輛來往,小傢伙興奮得不行,搖搖鄭嘉言的手指說:“車車……車車……”

    鄭嘉言語氣敷衍:“嗯,汽車。”旁邊的玻璃卻倒映出他眼裡的溫和。

    這孩子一開始對他也挺不待見的,大概覺得是他讓自己見不著爸爸,整天都不給他好臉色,嘟嘟著嘴,連睡覺都皺著小眉頭。

    鄭嘉言也隨他怎麼鬧彆扭,該教育就教育,有一次恰恰鬧脾氣,不肯好好吃飯,還打碎了一碗飯,他當即把人拎到牆角,讓他面對著白牆立正站好,足足罰站了十分鐘,非要等他承認錯誤了,才讓他回來吃飯。

    被教育了幾次,恰恰也隱約明白了,自己的小胳膊是擰不過這個叔叔的大腿的,這個人不會像爸爸那樣事事順著他,也不會縱容他哭鬧和發脾氣,但是這個人也不是壞人,大多數時候對他還是很好的,他記罰不記仇,跟鄭嘉言相處久了,慢慢地也聽話起來。

    鄭嘉言這次把孩子帶來,是因為他發現請的保姆照顧不好孩子。

    他這段時間工作比較多,到家都要到七八點,請了保姆來,孩子吃飽穿暖是沒問題,可是每天看著都怏怏的沒精神。他問恰恰怎麼了,恰恰年紀小也說不清楚。後來才知道,保姆除了打掃衛生、燒菜做飯以外,是不怎麼管孩子的,不會陪孩子玩,也從不帶孩子出去透透氣,恰恰一個人悶在家裡,自然就沒精打采了。

    鄭嘉言一怒之下辭退了保姆,決定由自己全權包辦,於是就有了今天這一出。

    恰恰日常要用的東西都用一個小背包裝了來,他看夠了“車車”,鄭嘉言也開始忙工作了。他爬上沙發,自己從背包裡找玩具,結果翻出一張塑封好的尚哲的照片,他仔仔細細地看看,又湊上去親親:“爸爸。”再親一口,又是一聲:“爸爸。”

    鄭嘉言見不得他那個可憐兮兮的樣子,走過去把他爸爸的照片收起來,用一本圖畫書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恰恰自己看不大明白,他就給他挪了張椅子在自己辦公桌旁邊,自己一邊工作一邊陪他看圖畫書。

    恰恰肥短的手指戳戳書:“bird……”

    鄭嘉言瞟一眼:“大公雞。”

    恰恰就跟著咕噥:“大東雞啊……”

    翻了幾頁:“蟲蟲!”

    鄭嘉言告訴他:“蜘蛛。”

    恰恰又跟著說:“豬豬。”

    鄭嘉言糾正:“不是豬豬,是蜘蛛。spiderman知道嗎?蜘蛛俠。”

    恰恰眼睛一亮:“spiderman!豬豬俠!”

    鄭嘉言:“……”

    鄭嘉言一心兩用,倒也沒怎麼影響工作效率,方琳進來交下午的會議材料時,兩人正學到後面的“海洋生物篇”,看到自家老闆一本正經地教小孩子說“海獺”、“貝殼”、“鯨魚”,她覺得自己要被萌暈了。

    中午,鄭嘉言跟恰恰在辦公室吃的飯,吃完兩人在休息室休息了一會兒,恰恰就窩在他旁邊睡,熱熱的一團肉在他懷裡拱著,他本來以為自己會睡不著,誰知居然睡得還不錯。

    下午他要開會,到點就起來了。

    他想讓恰恰再睡會兒,最好能睡到他開完會出來,畢竟他總不能開會都帶著他。不過他一起來恰恰就行了,揉了揉眼睛喊他:“叔叔……”

    鄭嘉言摸摸他的頭,想了想,拿了一包金平糖出來,這一盒糖是一個客戶送的,說是從日本帶回來的,小朋友比較喜歡。他數出十小顆給恰恰:“你在這裡等我,要乖乖的,吃完這些糖我就回來了。”

    糖很小,五顏六色的也好看,味道是帶著果香的甜,恰恰放了一顆糖到自己嘴裡,吃得挺開心,就點點頭答應了:“嗯!”

    鄭嘉言跟方琳交代了幾句,讓她工作之餘照看著點裡面的孩子,就去了會議室。

    殊不知原定半個小時的例會,開了近一個小時也沒結束,小孩子沒定性,恰恰一顆一顆乖乖吃了會兒,剩下四顆就一起塞嘴裡吃了,見鄭嘉言還不回來,就想去找他。剛巧方琳進來,準備給他倒點水沖點奶粉什麼的,他就趁機跟著方琳出了辦公室。

    方琳要把他抱回去,他扭著身子不肯,方琳只好問他:“小寶貝你要去哪裡呀?”

    恰恰奶聲奶氣地說:“找叔叔……”

    找叔叔?這個叔叔是指他們老闆嗎?這麼說這孩子真不是老闆親生的?

    方琳哄著:“叔叔現在在忙呢,一會兒就來了啊。”

    恰恰不高興了,扁扁嘴就開始嘟囔:“叔叔……爸爸……”叔叔和爸爸都不在,這個地方他又不熟悉,就有點害怕了。

    叔叔?爸爸?到底是叔叔還是爸爸啊?

    方琳自己沒帶過孩子,一見孩子要哭,頓時慌了手腳:“寶貝別哭,別哭啊,阿姨、不對,姐姐求你了啊,別哭別哭……”

    “嗚……”

    “好好好!姐姐帶你去找人啊,這就去!”

    顯然恰恰這是在假哭,一聽到這話就不“嗚嗚”了,只是慣性地哼哼兩聲,大眼睛骨溜溜地四處看。方琳使的也是緩兵之計,她不敢抱著這孩子沖進會議室,想著找個有帶孩子經驗的同事,先幫忙看著點。

    這一找人幫忙,就相當於恰恰在眾人面前正式亮相了,這一層樓瞬間就炸了鍋。

    “哎呀!好漂亮的寶寶!你叫什麼名字呀?”

    “這就是咱們老闆的那個兒子?快讓我看看!”

    “天哪這個臉蛋肥肥的嫩嫩的,好想掐一下啊,讓我掐一下吧方姐!”

    “寶寶幾歲啦?”

    這陣勢,直接把恰恰嚇住了,在方琳手上左躲右閃地不搭理人。方琳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她還沒搞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都插不上話解釋。

    人事部小趙鍥而不捨,愣是竄到恰恰面前:“寶寶,你爸爸是誰啊?”

    恰恰看看她,說到他爸爸,他想起來自己背包裡爸爸的照片,於是指了指他們來時的方向:“爸爸。”

    眾人激動了:“是在指老闆的辦公室嗎?果然老闆就是這孩子的爸爸吧!”

    小趙又問:“那你媽媽呢?”

    這是個大家都很關注的問題,一時間周遭都安靜下來。

    恰恰垂了垂眼,小聲回答說:“媽咪不在的……”

    有人追問:“什麼叫媽媽不在的?是說媽媽不在這裡嗎?那你媽媽在哪裡呢?”

    誰也沒注意到孩子情緒的變化。

    “媽咪……”恰恰眼圈都紅了,喊道,“媽咪不在的!恰恰的媽咪不回來了!”

    他說到這裡,委屈、懼怕和無助爆發出來,再不聽旁人的哄勸,放聲大哭起來:“爸爸!嗚嗚嗚嗚!爸爸!”

    會議室就在這一層,他這一哭,整層樓都驚動了。

    只聽會議室那邊的門倏然打開,一身寒氣的鄭嘉言在人群中搜尋了一會兒,就看到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恰恰。

    他快步走過去。

    恰恰一見到他就張開兩條小胳膊,哭得直抽抽,都說不出話來了。

    鄭嘉言把恰恰抱過來,心裡泛起一陣酸疼,當下也不嫌棄他,直接用西裝袖口給他擦眼淚鼻涕。他輕輕拍撫著孩子的後背,全然是保護的姿態:“恰恰乖,不哭了。”

    在熟悉的人的懷抱裡,恰恰稍稍平靜了一些,抽噎著趴在他肩上。

    目光掃過這些湊熱鬧碎嘴子的人,鄭嘉言冷聲道:“誰把孩子惹哭的?”

 第29

    鄭嘉言冷聲道:“誰把孩子惹哭的?”

    一時間整層樓噤若寒蟬,老闆動了怒,誰還敢往槍口上撞,原本聚在一起的人就想要散開,但鄭嘉言往週邊和門口掃了一眼,大家就知道這回逃不過去了。

    氣氛十分緊張,靠這邊最近的幾個人背上都出了汗。恰恰還在抽泣,方琳戰戰兢兢地遞過去一張面巾紙,鄭嘉言拿著給恰恰擦擦鼻涕。

    他先拿方琳開刀:“你就是這樣照顧孩子的?把孩子抱過來給人參觀?”

    這件事的確是自己處置不當,方琳趕緊低頭認了錯:“抱歉,鄭總,孩子急著要找您,我怕孩子哭就帶了過來,是我疏忽了。”

    “你告訴我,孩子為什麼哭?”

    “好像是……”方琳硬著頭皮道,“有人問起孩子母親的事……”

    鄭嘉言臉色一沉:“是麼,誰這麼好奇?”

    這話是問其餘人的,沒人接話,哪個也不想做這種得罪人的事。

    鄭嘉言也不想再跟他們多囉嗦:“既然沒人站出來承認,那就在場的所有人扣一個月工資吧。工作時間不好好工作,我養你們是幹什麼的。”

    說完鄭嘉言就轉身進了會議室,不理會外面的哀鴻遍野。

    大部分人都覺得自己受了無妄之災,自然不會給那幾個帶頭八卦的好臉色。人事部的小趙和追問孩子的財務會計承受著眾人憤怒的目光,頭都抬不起來了。

    事後這兩人還是得了處罰,據說是有人暗中告發。他們被調到了倉儲部,那邊遠離馳澤的工作中心區,又多是些粗獷的大老爺們,再沒有讓他們八卦的對象。

    接下來的會議鄭嘉言是抱著恰恰開完的。

    可憐了下頭的人在做彙報的時候,還要努力忽略老闆那邊詭異的動靜——不苟言笑的老闆一手拈著報表給他們下達指令,一手拍著哭累了的孩子哄他睡覺。

    那孩子也是個淡定的主,居然就這麼睡著了,還啵地一聲吹了個鼻涕泡。

    當天下班時,鄭嘉言讓方琳幫忙收拾一下孩子的東西,方琳無意中在那個小背包裡看到了一張照片,正疑惑怎麼會有小天王尚哲的照片在這兒,還是張日常照,就聽恰恰沖著照片脆生生地喊了句:“爸爸!”

    方琳頓了頓,腦中燈泡叮地一亮,她想起來在哪兒見過這孩子了!

    這不就是尚小天王的兒子嗎?前陣子她在東都酒店撞見過,後來網上鬧得沸沸揚揚那個小寶寶!怎麼跑他們老闆這兒來了?

    這信息量太大,方琳一時半會兒也理不順,為了自己的工資和職位著想,她決定繼續裝作什麼也不知道。

    這天晚上,鄭嘉言破例讓尚哲跟恰恰視頻了。

    恰恰早忘了白天發生的事,大臉親親熱熱地貼著螢幕,撒嬌撒得整個人都沒了正形。

    鄭嘉言之前跟尚哲說了恰恰被惹哭的事情,尚哲歎了口氣,說恰恰還小,有些事必須要靠大人保護著,這次給他添麻煩了。

    鄭嘉言挑了挑眉:“你還會跟我客氣?”

    尚哲反唇相譏:“我兒子在你手上呢,我能不客氣點麼,萬一你虐待他怎麼辦。”

    鄭嘉言道:“你要不放心,有空就來我這裡看看,我和你兒子都想你了。”

    尚哲老臉一紅:“我要回來也是看在我兒子的面子上,你算什麼啊……”

    平板電腦到了恰恰手上,尚哲問他:“恰恰有沒有乖乖的啊?”

    恰恰點頭:“乖啊。”

    尚哲又問:“叔叔對你好不好啊?”

    恰恰回頭看看鄭嘉言:“叔叔好……”

    尚哲有點驚訝,恰恰怎麼會給出這麼高的評價的?以前都說“叔叔壞”的。他不死心地說:“恰恰別怕,叔叔對你不好的話可以跟爸爸告狀。”

    恰恰搖頭:“叔叔很好啊。”

    尚哲咬牙看向恰恰後面的鄭嘉言:“你給我兒子灌什麼*湯了?”

    鄭嘉言就笑:“是我魅力大。”

    尚哲不想理他,氣哼哼地跟恰恰說了再見,啪嘰切斷了訊號。

    接下來的幾天,鄭嘉言依舊帶著恰恰上下班,公司裡再沒人敢說閒話。

    鄭嘉言通常都是自己帶著他,實在不方便的話就讓方琳照看一會兒,他不限制孩子的活動範圍,只要有人跟著就行,這麼一來,恰恰在公司裡幾乎是橫著走了,到哪裡享受的都是少東的待遇,上廁所都專門有人抱著。

    也有人注意到這孩子喊鄭嘉言“叔叔”,但只在暗地裡傳過幾句,關於這孩子的情況,大家還是不甚瞭解。

    這天晚上鄭嘉言要去見一個老客戶,因為是很相熟的人,就把恰恰一併帶去了。

    約的地方是一家私房菜館,位置靠近城郊,是木質結構的房子,獨門獨院的,院子裡種了不少樹木花草,看得出老闆是個很有閒情逸致的人。

    這邊雖然地方偏,消費可不便宜,每晚最多只接待六桌客人,來這裡的人圖的也是個清靜。今天定了雅間的兩位也是很有品位的客人,不過其中一位帶的小孩子是個例外。

    恰恰跟著鄭嘉言穿過院子,兩顆梧桐樹的果球正巧掉在他腳邊上。

    天色比較昏暗,恰恰沒看清是什麼,只覺得一個毛茸茸的東西朝自己滾過來了,登時嚇了一跳,小手抓著鄭嘉言的袖子躲了兩步。

    鄭嘉言扶住他:“怎麼了?”

    恰恰指指地上:“老鼠!”

    “不是老鼠。”

    “是老鼠。”

    “不是,是梧桐樹的果子,不信你過去看看,它不會動的。”

    “……”恰恰將信將疑。

    鄭嘉言把他往前推推:“你自己去看。”

    恰恰鬆開他的袖子,走了兩步,抬腳飛快踢了一下又跑回來,轉頭看看,確實沒有動,他稍稍放心了:“果子。”

    鄭嘉言道:“對,是果子。”

    於是恰恰又走過去踩了兩腳,把果子踩扁了,自己樂得呵呵笑,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打贏了一場勝仗。

    鄭嘉言看著他,笑意沉在眼底。

    “鄭先生,哪裡來的小寶寶,真可愛。”門口進來一位頗有氣度的中年男人。

    “姚先生見笑了,朋友托我照顧的孩子,調皮得很。”

    席間很輕鬆,說是談生意,其實更接近朋友間的小聚。恰恰也沒什麼拘束,坐在旁邊自己吃自己的,姚唯專門給他點了一碗雞蛋羹,看他肉嘟嘟的嘴巴動個不停,也覺得有趣。

    兩人小酌了幾杯,姚唯打趣道:“鄭先生有想過什麼時候結束單身嗎?”

    鄭嘉言道:“最近有這個想法。”

    “哦?這麼說有心儀的物件了?”

    “是的,還在追求中。”

    姚唯沒有深問,只道:“這是好事,那我敬你一杯,祝你早日贏得佳人芳心。”

    鄭嘉言舉杯:“多謝。”

    姚唯年近五旬,是信佛的,雖不是那種戒酒食素的信徒,但聽聞也是拜過師父的。商界多有這樣的人,生意做大了,心裡就想找個信仰寄託。

    聊著聊著聊到緣法上,姚唯看到鄭嘉言喂孩子吃蝦,不知怎麼冒出來一句:“我看鄭先生跟這孩子倒像是有父子緣分的。”

    鄭嘉言只當是酒後笑言:“怎麼說?姚先生不會也覺得這是我私生子吧。”總不至於這就看出來他跟孩子的爸爸有一腿了,繼父子緣分嗎?

    姚唯搖了搖頭,大概也覺得自己這話說得沒來由:“哈哈,隨便說說罷了。”

    近來天氣忽冷忽熱,公司有幾個人感冒請假了,鄭嘉言提前給恰恰喝了些兒童預防感冒的藥,但到底是沒防住,恰恰也中了招。

    恰恰上午有點鼻塞咳嗽,下午就發起了燒,鄭嘉言也不上班了,把恰恰帶去兒童醫院,掛號看病,他都一手辦了。醫生說沒什麼,不需要掛消炎藥,就開了些兒童感冒藥給他帶回去,一盒沖劑,一盒口服藥片,多喝水,叫家長多照顧著點就行了。

    鄭嘉言帶恰恰回了家,猶豫了下,還是通知了尚哲。

    尚哲聽了很著急,但那邊正在趕進度,實在是抽不出空回來,鄭嘉言寬慰了他幾句,讓他專心拍戲,恰恰感冒發燒的不是什麼大毛病,他趕回來也幫不上什麼忙。

    尚哲聽是聽了,可哪有父母不掛心自己孩子的,之後他跟樊導商量了幾次,這兩天他加緊拍完自己的戲份,然後把郝野外景出戰的戲份提到前面來拍,這樣他大概能請到三天左右的假。總歸不是什麼太為難的事,他的態度又很誠懇,郝野說沒問題,樊導跟劇務確認之後也同意了。尚哲承諾了他們一頓感謝大餐,終於在兩天后趕回了a城。

    恰恰發了兩天的燒,尚哲過去的時候剛剛才退掉,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就覺得孩子看起來瘦了點。

    鄭嘉言知道他要回來,這天沒去上班,在家裡陪著恰恰等他,見尚哲風塵僕僕的,他給他倒了杯水:“你這麼趕回來,不影響拍戲麼?”

    尚哲聽到他的聲音一愣:“你也感冒了?”

    鄭嘉言的鼻音很重:“嗯,流行性感冒,你兒子過給我的。”

    尚哲心裡有點內疚,面上卻不肯表現出來:“活該,誰讓你沒把我兒子照顧好。”

    鄭嘉言也不辯解,就這麼看著他。

    尚哲抿了抿唇,還是伸手在他額頭上碰碰:“好像還好,沒有發燒。”

    鄭嘉言笑道:“多謝關心了,我正在吃藥。”

    恰恰原本昏昏沉沉地在睡著,聽到他爸爸的聲音就醒了過來,在床上哼哼著:“爸爸……爸爸……”

    尚哲過去抱起他,在他額頭上親了兩口:“爸爸回來了,恰恰真勇敢,生病都不怕。”

    恰恰開心地抱著他脖子,立刻精神多了。

    鄭嘉言提醒:“你也當心點,傳染的。”

    尚哲道:“不怕,我年紀輕,我抵抗力比你強。”

    鄭嘉言隨他嘚瑟,逕自給他沖了杯板藍根,逼著他喝。

    尚哲擰不過他,邊喝邊抱怨:“你看看恰恰這樣,在家裡你就讓他穿成這樣啊,這小睡衣上是奶漬吧,還有這襪子,能不能給他穿好,頭髮也亂糟糟的。我給你的時候是個帥氣的小潮男,怎麼在你手裡待幾天就成非主流邋遢鬼了,難怪你平時不讓我視頻呢。”

    鄭嘉言看他絮絮叨叨,一邊責怪他,一邊給他準備需要吃的藥片。這人仔仔細細地對照著用量說明,三顆兩顆地數好,又給他試了水溫,遞到他手上,不知是觸動了哪根神經,忽然覺得這樣生活真是再美好不過了。

    三年前,這人在離開之前,也曾這樣無微不至地照顧他,等他病好了,這人卻不見了。

    自己對一個包養的人動了真心,最後居然還被單方面甩了,這個事實令鄭嘉言的自尊嚴重受挫,他憤怒至極,心裡一直堵著這口氣,以至於那三年再沒去找過尚哲。

    一開始他想看尚哲後悔,後悔離開他,後悔放棄他所給予的一切。後來,尚哲給他寄了那張黑膠碟,他以為是挑釁,是對他捧新人的諷刺。直到這人回來,他們再度想見,他才終於明白,當初他執意要走,只是想要有一天能與他互不相欠,平等以待。

    “你看我做什麼?”尚哲被他盯得不自在了。

    “沒什麼。”鄭嘉言乖乖吃了藥,“給我說說你那三年在美國的事吧。”

    “有什麼好說的,就是求學啊,我跟你說過吧,我找了山姆·安德森做老師。”

    “除了這些呢?生活上是怎樣的?你跟你姐姐、跟恰恰的事?”

    “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想多瞭解瞭解你。”

    “有什麼好瞭解的……”尚哲彆扭道,“行了行了,看在你盡心盡力照顧恰恰的份上,就給你說說我和恰恰的光輝史。”

    “嗯,說吧。”

    “我去美國的時候,我姐已經懷孕三個月了。她告訴我,她和她的伴侶商量了很久,最後決定人工受孕一個孩子,所以就去了n州bb生殖研究所。”

    他說到這裡,沒注意到鄭嘉言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臉色有點不自然。

 第30

    尚哲知道孩子問題一直是他姐的心病,早兩年尚心就托他在國內聯繫領養,後來趁著回國,她自己也去過好幾次螢火蟲福利院。那時候她就想領養一個叫阿虎的孩子,可惜天不遂人願,最後仍然是錯過了。

    尚心懷孕的事,之前沒有跟家裡人說,一來是剛懷上不到三個月,還存在很多不確定的因素,擔心說早了還是空歡喜一場,二來她懷這個孩子是通過精子銀行人工受孕的,怕家裡的長輩情感上不能接受,想等到一切都穩定下來再說。

    所以尚哲是她的親人中第一個知道這件事的。

    剛到美國就被這麼個重磅消息砸中,尚哲原先有些鬱結的心情也好了很多,他跟尚心的關係向來親近,是衷心為她感到高興。

    關於精子的來歷,尚哲出於好奇問過,但尚心沒有給他詳細解釋,只說她和朱莉把自己的要求告訴了那家研究所,然後由研究所提供符合條件的精子。他們運氣不錯,很快選定了一個精子源,中間沒什麼波折,就是那位接待員似乎是個實習生,操作篩選系統時有些生疏,好在最終還是順利完成了確認工作。

    尚心成功受孕,寶寶是華人血統,很健康。

    孩子是在淩晨出生的,中文名是尚哲自告奮勇給起的,叫尚曉恰,取拂曉時分恰好來到之意,算是給這對守得雲開見月明的女同伴侶送上祝福。尚心和朱莉都對這個名字很滿意。

    尚心和朱莉平時都挺忙的,朱莉是一位建築設計師,尚心是搞攝影的,經常要外出取材。剛開始幾個月孩子離不了母親,尚心就在家裡休息了一段時間,後來恢復工作了,兩個媽媽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照顧孩子的重任就落在了尚哲身上。

    那陣子尚哲也是焦頭爛額,他還一度用寶寶背帶把恰恰抱在身前去上課,安德森老師說了他好幾次,最後看在恰恰十分可愛的份上,不跟他計較了。

    最出名的一次是他背著恰恰表演《哈姆雷特》的片段,在奧菲利亞的葬禮上,他憤怒地與雷歐提斯決鬥,正演到慷慨激昂的時刻,恰恰哼哼起來,兩條小短腿在他身後蹬啊蹬。跟他演對手戲的同學當場氣笑了,最後哈姆雷特和雷歐提斯雙雙放下了劍,去給寶寶換尿布。

    想像到當時的場面,鄭嘉言忍俊不禁,沒再深究那家讓他介意的研究所:“後來呢?”

    “後來就沒什麼好說的了……”尚哲語氣沉了下來,“我畢業之後,本來打算在國外痛痛快快旅遊一趟再回來,但是尚心受邀去k國參加一個國際攝影展,朱莉陪他一同去的,我就留下來照顧恰恰了。誰也沒想到,那架飛機居然會出事。”

    鄭嘉言心裡驀地一疼,可以想見,噩耗傳來的時候尚哲有多麼無措,確認罹難者的痛苦,處理後事的忙亂,不得不背負起一個孩子的責任……然而在他最需要幫助的時候,自己卻毫不知情,沒有幫到他哪怕一點點。

    他不知道這時候該說什麼,所有的安慰似乎都已經遲到了。

    尚哲把情緒抽離出來,笑道:“都過去了,那時候我……一個律師朋友幫了我不少,很多事情都是他出面幫我處理的,保險賠償都到位了,恰恰也順利過繼到了我的名下。”

    “嗯,會越來越好的。”鄭嘉言不希望他過多地沉浸在那段不甚愉快的回憶裡,躊躇了一下,確認道,“你姐姐找的是美國哪裡的bb生殖研究所?n州嗎?”

    尚哲打趣:“怎麼?你也對這個感興趣?”

    鄭嘉言不置可否:“我有個同學是那裡的教授。”

    尚哲懊惱:“臥槽,早知道找你走個關係,說不定還能給心姐打個折呢,那一趟流程走下來可不便宜。”

    鄭嘉言別有深意地看著他:“要真有早知道,你會找我求助嗎?”

    尚哲語塞,選擇性忽略了這個問題:“唔,你問是哪裡的研究所啊,我也不記得是哪個州的了,因為當時還有很多後續事宜要處理,那些材料都留在了我那個……律師朋友那邊,我還沒拿回來。”

    “這樣,那就算了。”

    鄭嘉言沒有再糾結這個事,吃了藥有些困,尚哲見他精神不濟,就叫他先去睡會兒。

    鄭嘉言這一覺睡了兩個小時,醒來的時候聽到廚房傳來切菜的聲響。

    他走過去,看到恰恰小尾巴一樣在尚哲腿邊繞來繞去,尚哲嫌他絆腳,賞了他一片熟牛肉讓他自己抓著啃。

    感覺到有人熱乎乎地貼在自己身後,尚哲僵了一下:“嘖,你倆能不能別搗亂,我胳膊都抻不開了。”

    鄭嘉言笑笑沒動,呼吸撫在尚哲耳邊:“餓了。”

    尚哲側過頭斜他一眼,切了塊熟牛肉塞他嘴裡:“一邊兒去,別礙事。”

    鄭嘉言可不像恰恰那麼好打發,幾口吃了肉,手上扶著那人的腰,作勢要親他:“這麼點哪裡夠吃?”

    尚哲慌忙推拒:“哎哎哎,耍什麼流氓!”

    兩人鬧完才想起來恰恰還在旁邊。

    小傢伙仰頭看看他們,大方地把自己手上的半片牛肉遞給鄭嘉言:“吃。”

    鄭嘉言黑著臉掃了眼他那片沾著口水、被咬得參差不齊的牛肉片,假裝沒看到,乾咳一聲,放開尚哲退了出去。

    尚哲噴笑:“乖恰恰,再賞你一片!”

    爸爸回來了,恰恰也神氣了很多,三人熱熱鬧鬧地吃了晚飯,玩了一會兒,恰恰說要跟爸爸睡,尚哲答應了,喂他吃了藥,把他哄睡在了大床上。

    兩個大人暫時還沒有睡意,窩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

    尚哲洗了澡出來,穿了個寬大的居家t恤,毛巾搭在腦袋上揉著,鄭嘉言的目光順著他頸邊的水滴滑到他衣領中,喉結幾不可察地動了動,示意他坐過來。

    尚哲本能地感覺到氣氛不大對勁,坐的離他稍微遠了點:“你藥吃了嗎?”

    鄭嘉言道:“吃了。”

    “哦。”

    “尚哲,我們談談。”

    “哦……”

    “你考慮的怎麼樣了?”

    “不是說等你把兒子還給我的時候再說麼?”

    “孩子我隨時可以還你,期限不過是個期限,你自己心裡怎麼想的應該要有結果了。”鄭嘉言無奈,“我不抽你一鞭,你就賴在原地不走是嗎?”

    尚哲頭上的毛巾遮住了半張臉,不說話。

    鄭嘉言歎了口氣:“我以前一直覺得喜不喜歡這種精神上的東西不靠譜,相比之下我更相信物質上的束縛。給錢,給房子,給車,給他想要的工作,一個人就會滿足,會乖乖聽話,但是現在我發現,物質是束縛不了人心的,真想逃跑的人,不會為了這些留下來。”

    尚哲還是沒吭聲,但他原本僵直的背明顯放鬆下來。

    “你回來也有段時間了,我想我的意思已經表達得很明確,我不是來找你當炮|友或者包養物件的,我想跟你正常地交往,你真的半點都不動心嗎?”

    尚哲是典型的吃軟不吃硬的性格,鄭嘉言之前逼他,他可以裝橫,跟他義正辭嚴據理力爭,現在鄭嘉言這麼溫聲軟語的,他就不行了,完全招架不住。

    這段時間尚哲也不是什麼都沒考慮過,自己的轉變,鄭嘉言的轉變,他都已經意識到了,潛意識裡他早就想要給自己一個痛快,只是遲遲下不了決定。他總覺得自己一旦認了這件事,就像是輸掉了什麼一樣。

    然而猶豫了又猶豫,再三反思,他輸掉什麼了呢?

    不過是自己的固執罷了。

    尚哲咬著牙想,自己還不至於那麼慫,又不是沒有勇氣再去喜歡一次這個人,大不了跟他拼了就是。只是在這之前,他還想再確認一件事。

    尚哲問他:“你當初捧何志傑是什麼意思?”

    鄭嘉言有些意外:“你是想問我有沒有潛他?”

    “嗯。”

    “沒有。”鄭嘉言道,“何志傑是個幌子,他跟你的境遇很像,我捧他是想讓你後悔,讓你知道自己錯失了多少機會,逼你承認自己的離開是錯誤的。”

    “……我就說,那個人怎麼一出道就是要踩我的架勢。”

    “他想踩你是他不聽話,最後還不是給收拾了麼。”

    尚哲撇撇嘴:“好吧,這麼說你這三年也是跟自己的右手相親相愛的?”

    鄭嘉言一貫會抓重點:“也是?”

    尚哲噎了一下:“我當時要學習,還要照顧孩子,哪有時間出去找人鬼混。反倒是你,突然這麼潔身自好,讓人難以置信啊。”

    鄭嘉言道:“我說過吧,一段關係只要沒有明確終止,雙方就要繼續履行忠誠的義務,這是規則。你不明不白地走了,我當然不會就那樣放過你。”

    尚哲莫名覺得他這種死腦筋挺有意思的,笑著說:“所以說你就是個控制狂,控制別人,還要控制自己。”

    他側著腦袋,笑得眼睛裡都閃著光,鄭嘉言心中微動,伸長手臂將他拽了過來。

    “哎喲。”尚哲一時不察,整個人歪倒在他的身上,頭上的毛巾滑落下來,頭髮刺棱著,還帶著清新的洗髮水香氣,勾得鄭嘉言心猿意馬。

    電視的音量開的很小,放的什麼早已沒人在意,只有彼此的呼吸聲像被無限放大。

    尚哲仰躺在鄭嘉言腿上,胸口起伏,瞳孔裡映著昏黃的吊頂燈光,焦距定在了鄭嘉言的臉上。他吞咽著口水,說不清自己是在期待還是在緊張。

    鄭嘉言低下頭,越靠越近,尚哲閉上了眼,灼熱的氣息卻停在了毫釐之外。

    尚哲先睜開一隻眼,又睜開另一隻:“怎麼了?”

    鄭嘉言直起身來:“我感冒。”

    尚哲噗地一聲笑出來,覺得兩人真是傻到極點了,他想了想說:“你等等。”

    之前鄭嘉言給他找板藍根,他看到醫藥箱裡有些沒開封的醫用口罩,就拆了一個拿過來,端端正正地給鄭嘉言戴上。

    鄭嘉言眼中帶笑:“有用麼?”

    尚哲半跪在沙發上,主動親上去:“管他呢。”

    這樣的親吻似乎帶上了一種別樣的意趣,想碰觸卻碰不到,想糾纏卻纏不了,明明靠得很近了,卻還嫌不夠親密,因而越發渴望,越發不滿足。

    藍色的口罩逐漸濡濕,鄭嘉言縱容尚哲坐在自己腿上,他將他的t恤向上卷起,直到胸口以上,隔著一層口罩,在他身前落下一個個淺吻。

    尚哲顯然動了情,身體微微顫抖,鄭嘉言也同樣硬了,兩人用手互相做了一次。

    釋放後尚哲癱軟在鄭嘉言身上,輕喘著說:“算了,為了你這個病號的體力著想,不做到最後了。”

    鄭嘉言緊了緊環在他腰上的手,哭笑不得。

    尚哲忽然乖順地說:“鄭嘉言,我們重新開始吧。”

 第31

    兩天后,尚哲要趕回片場,不知是鄭嘉言逼他喝的板藍根管用了,還是他單純的運氣好,跟兩個病號待一塊兒,他居然毫髮無傷。

    現在恰恰是好得差不多了,鄭嘉言卻沒好清,低燒了兩天,頭疼咳嗽的症狀還很嚴重,加上公司事務繁忙,兩人好不容易確定了關係,愣是沒法親近。

    所以尚哲一方面談著戀愛心情愉悅,一方面欲求不滿十分鬱卒,臨走的時候,他滿臉的糾結和不甘心,拖著行李在玄關站了半天。

    恰恰還在睡覺,鄭嘉言來送他出門,聲音有些病態的沙啞:“怎麼了?”

    尚哲抬眼看看他,終於還是忍無可忍,丟下行李箱的拉杆,一把拽過他的衣襟,在他的脖子上重重嘬了一口:“走了!”

    鄭嘉言失笑,摸了摸那塊紅痕:“這是在給我蓋戳兒?”

    尚哲挑了挑眉:“不行嗎?不留下點什麼,總覺得好像白回來一趟。”

    “行,那我也得回個禮。”鄭嘉言吻在他唇上,沒有侵入他口中,只是用兩片乾燥的唇輕輕廝磨,沒有留下任何印記,卻是滾燙而綿長,“你要去拍戲,留印子不好。”

    “唔。”就這麼簡單一個動作,讓尚哲呼吸都亂了,他發現自己的道行永遠趕不上鄭嘉言。微垂著眼,他伸手往後撈了兩下,撈到行李箱的拉杆,隨即轉身出了大門,“我走啦,小惠在樓下等我呢。”

    “嗯,注意安全。”鄭嘉言掩著嘴咳嗽了兩聲。

    “那什麼,你記得按時吃藥,我在你手機上定了提醒。”

    “知道了咳咳……”儘管身體不合時宜地生病了,但鄭嘉言對這樣的發展很滿意,他從來都知道,尚哲是一個看似神經大條實則非常細心的人,能把這個人重新綁定在身邊,他空等的三年也不算虧了。

    尚哲上了車,小惠從後視鏡裡瞟了他好幾眼:“不是說孩子生病了嗎,怎麼感覺你遇上什麼好事了?”

    尚哲假裝淡定地看風景:“哪有什麼好事,麻煩死了。”

    由於幾個大場面準備的時間比較久,片場那邊還在過郝野的戲。尚哲到的時候,就看見郝野一身銀色鎧甲,跟著武術指導的示範揮汗如雨。

    暫時沒他什麼事,尚哲就坐下來翻劇本。

    目前《永晝》裡的反派是年輕的匈奴單于呼維斜,說是反派,其實在觀眾中的人氣還是挺高的。飾演呼維斜的是銀盛的男演員,叫孫俊,顏值中上,近兩年又經常出現在螢幕上,怎麼說也有點底子,以至於有關《永晝》的話題中,除了#野哲#、#哲野#、#蒼微#之外,還出現了#斜蒼##斜微#之類的cp。

    對比之前看到的劇本,尚哲注意到有些地方做了比較大的修改,明顯是給孫俊加了戲份。這種情況很正常,邊拍邊播的周播劇靈活性很大,觀眾待見哪個角色,哪個角色的出鏡率就可以增加,只要劇本主體方向不變,廣電也不會卡得太緊。

    比如明天要拍的一場泥石流的劇情,原本只有尚哲一個主要角色,就是少微帶著士兵在暴雨的林子裡亂竄,然後突發泥石流,把他們的隊伍沖散,少微不慎滑落山坡。現在就是把呼維斜安排了進來,增加了呼維斜追擊少微的鏡頭,在少微被泥石流沖下山坡之前,還加了一小段兩人的對手戲。

    尚哲對此沒什麼意見,導演說行就行,倒是郝野抽空來找他聊了幾句。

    郝野脫了鎧甲,一臉高冷地排開不熟悉的人,坐到這邊陰涼地來,助理連忙遞上礦泉水、毛巾,電風扇呼呼地吹。

    尚哲鼻子皺了皺,拖著椅子往旁邊挪了一米:“沖個澡換件衣服吧,你都餿啦。”

    郝野狂灌一瓶礦泉水,拿毛巾擦了擦汗:“一會兒還要補拍幾個鏡頭,拍完再說,你過來點兒,有話跟你說呢。”

    尚哲無奈,坐到他的上風口:“什麼事?”

    郝野湊近了道:“最近你小心點你們公司那個孫俊。”

    尚哲也跟著他壓低了聲音:“他怎麼了?”

    “不知道他找了什麼關係,給他加了不少戲份。”郝野為他抱不平,“要知道一部劇總共就那麼多時長,加了他的勢必要刪掉別人的,你仔細看看,他大多都是在跟你搶鏡頭,感覺像是沖著你來的。”

    “我看到新劇本了,其實也還好……怎麼說呢,應該不至於是沖著我來的吧,都是一個公司的,總要互相留點面子。動我的戲份總比動你的方便,畢竟你這大齊的一哥,他們想惹也惹不起啊。”

    “你怎麼這麼包子呢,這部劇你是男主角之一,我搶你的風頭就算了,他一個配角跟你搶什麼風頭啊。我覺得這事你們銀盛做得不地道,要捧你就好好捧你,他的戲份要加就想辦法加在別的地方,擠兌你有什麼意思。”

    “好啦好啦,兄弟你怎麼比我還急呢……”尚哲拍拍郝野的肩,一拍一手臭汗,嫌棄地甩甩,“哎,知道你是為我好,別擔心了,這事我應付得來的。”

    “不是,你不知道,這個孫俊橫得很,別說我,連樊導他都不放在眼裡了,昨天還跟樊導頂嘴來著,氣得樊導把茶杯都給砸了,鬧得不可開交,所以那幾個鏡頭才拖到了今天。”

    “這大牌范兒,快趕上你啦!”

    “滾滾滾,誰跟你開玩笑呢!”那邊化妝師喊郝野過去補妝,郝野急急忙忙又喝了半瓶水,“不知道孫俊傍上哪尊大佛了,總之你自己留心著點。”

    “知道了,謝啦兄弟。”

    郝野的話尚哲不是沒放在心上,只是以他的立場確實不好說什麼。

    孫俊是他們拍到第十集的時候才進組的,到他請假回a市之前,他們都還沒有過太多接觸。雖然感覺上是有點拽拽的,但沒仇沒怨的,他也不想跟自己公司的同事過不去。

    另外他打了個電話問丁旗,看起來丁旗對這個安排也有點不滿,不過沒多說什麼,只讓他好好演,他會從中協調。丁旗都這麼說了,尚哲也就不給自己增添煩惱了,該怎麼演怎麼演,怎麼說他也是男主角之一,這點氣度還是要有的。

    郝野的部分拍完了,尚哲迅速進入狀態,次日白天拍了他得知華蒼中計,率兵前去解圍的場景,晚上就開始了泥石流劇情。

    呼維斜追擊太子少微,少微身邊的士卒越來越少,暴雨越下越大,他被逼入深山,少微不慎墜馬,與隊伍沖散,呼維斜好死不死地追了上來。

    在打鬥中,少微招架不住,滑下山坡,一手抓住橫生的樹枝,試圖往上爬。

    拍這段之前樊導問過尚哲需不需要替身,因為山坡的坡度比較陡,又是刻意營造的雨天,泥土濕滑,不太容易往上爬。尚哲自己試了下,感覺問題不大,坡子雖然陡,但實際高度不高,就算滑下去也不會有什麼危險,他還是想自己來演這一段。

    由於這幾個鏡頭確實比較難拍,尚哲演得很認真,想要爭取一次過。奈何光他一個人認真沒用,這組鏡頭裡還有另一個人,也就是孫俊,孫俊那邊ng了,他也要重來。

    孫俊這段不知怎麼了,總是演的不到位,不是站的位置不對,就是說錯詞,要麼就是演到一半笑場了,這個場景反反復複拍了半天,全場除了他沒人能笑得出來,樊導發了火,問他怎麼回事,他還挺無辜地說:“尚哲頭上有兩撮毛黏在他腦門上了,哈哈哈好喜感……”

    又是一次重來,尚哲嘴唇都有些發白了,衣服濕透了貼在身上,十分難受,他在坡子上吊著,靠著一隻胳膊支撐,即便有安全繩輔助,這樣的體力消耗也是很大的。

    尚哲就算之前對他沒什麼想法,這會兒也氣得不行了。

    郝野說得沒錯,這人就是沖著他來的,讓他吃癟受累也就罷了,這樣反覆地磨一個鏡頭,到最後他的體力透支,必然要做出妥協,要麼就換替身,減少面部出鏡,要麼就乾脆刪減他在坡子上掙扎反抗的鏡頭,總之不會讓他好過。

    但尚哲就是不想讓孫俊得逞,他咬著牙堅持,打定主意了,這個鏡頭一次不過他就奉陪一次,非要跟這人死磕到底。郝野不在片場,連續拍了幾天,他也是累得不行,下午陪了尚哲一會兒就回酒店休息了,小惠在旁邊看得心焦,又不知道該怎麼勸。

    好在樊導罵過之後孫俊收斂了一些,好好按著劇本演了。

    最後幾個鏡頭,就在大家都松了一口氣,以為可以收工了的時候,哪知孫俊一個失足,竟也從坡上滑了下來,在他下方的尚哲避讓不及,硬生生承受了他滑下來的衝力,他感覺到右肩一陣劇痛,之後兩人一同滾到了坡底。

    劇組人員一見出了事故,趕緊過去救助,孫俊在那兒痛得叫喚,說“腳崴了”、“腳踝骨折了”,立即有人把他抬到了旁邊檢查。尚哲一直沒吭聲,大家以為沒多大事,畢竟他是從坡子的一半處滾下來的,比孫俊滑落的高度還要短些,結果還是小惠先發現了不對勁。

    尚哲不是不痛,他是痛得發不出聲來了,他的整個右臂以不自然的形態耷拉著,臉上已經沒有一絲血色。

    小惠快要嚇暈過去了,趕緊叫人把尚哲扶到車上,火速開往醫院。

    最後孫俊是腳崴了,沒骨折,大概三五天就能消腫,而尚哲是肩關節脫位,要先復位,然後用固定帶固定,三周後再進行簡單複健。

    因為這一摔,尚哲的拍攝不得不中斷,整個劇組陷入了近乎崩潰的忙亂中。

    尚哲突然成了傷患,儘管心裡著急,可拍戲的事情他是暫時無暇顧及了。就在出事的兩天后,他被臉色黑沉的鄭嘉言接回了a市。

 第32

    司機在前面開著車。

    尚哲吊著胳膊,鬱悶地坐在車上,嘴裡嘟嘟囔囔:“我不去你那兒住,我要回自己家。”

    鄭嘉言給他扣好安全帶:“你確定?”

    “嗯。”尚哲點頭,“我知道最近可能不會太安生,但是我也不想給你添麻煩。與其躲躲藏藏的,還不如早點面對公眾。丁哥也是這個意思,說等劇組那邊的事情協商好了,過兩天找個機會跟記者搭搭話,把該透露的口風放出去。”

    什麼不想添麻煩,鄭嘉言知道他這是不想被傳出“抱大腿”、“攀金主”之類的話題,在這方面這人非常敏感,似乎是忌諱三年前那樣的包養模式,現在總想著和他劃清界限。這種情況需要改善,鄭嘉言希望能讓尚哲更依賴自己一點,但他不想逼迫他太緊。

    來之前鄭嘉言就向小惠瞭解了大致情況,心裡有了一些打算,面上卻不動聲色。他冷靜安慰:“不用太擔心,這點事情你們公司能處理好的。”

    他沒直接說“交給我,我來替你擺平”,這讓尚哲松了口氣。

    聽他說話猶帶鼻音,尚哲嘿嘿笑道:“我們倆一個病號一個傷患,真是夠衰了。”

    鄭嘉言看看他,語氣不是很好:“把自己弄成這樣,虧你還笑得出來。回a市帶你去仁心醫院複診一下,沒什麼問題再送你和恰恰回家。”

    “哦。”

    “公司那邊的事情處理完了我就來陪你。”

    “哎?不用……”

    鄭嘉言打斷他:“小孫還不能回來工作吧,你廢了一隻手,怎麼照顧自己和恰恰?”

    尚哲急了:“可是你到我那兒去也不方便啊,給狗仔拍到還不是一樣說不清。”

    “這個不用你操心,你顧好自己就行了。”

    “……”搞了半天還是這樣,這人說一別人就不能說二。尚哲撇撇嘴,把頭扭到另一邊朝著窗外,用口型說了三個字:控制狂。

    出了這樣的事,外界自然也是鬧得沸沸揚揚。

    在官方沒有發話之前,媒體說什麼的都有,最靠譜的是說尚哲骨折的,之後就有說他腦震盪,說他半身不遂,還有說他昏迷不醒,可能要成植物人的。以至於銀盛的水軍還沒開始發力,網上已經有粉絲自發製作了尚哲生平影像資料的集錦視頻,準備緬懷自己的偶像。

    尚哲刷著自己的微博話題,哭笑不得地說:“我這還沒死呢,都給我點蠟幹嘛!”

    他發了條微信語音給“多大仇”:丁哥,我要發微博澄清自己還活著嗎?

    多大仇:右手沒事了是吧,都能發微博了?

    尚哲:我可以體驗一下用左手發微博啊,相信我,我的左手也很靈活的。

    多大仇:沒到你蹦躂的時候,你現在敢動一下,我就讓你體驗用腳趾發微博。

    尚哲:哦。

    被毒舌虐這麼一下,尚哲感覺舒坦多了。

    丁旗這回氣得不輕,一邊跑到劇組為尚哲解決後續事宜,另一邊在銀盛已經跟孫俊的經紀人杠上了,據小惠說鬧得挺難看的,連周康都有點穩不住了。

    有這樣一個肯為自己出頭的經紀人,他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於是尚哲就這麼心安理得地回去養傷了。

    去了趟仁心醫院,醫生說沒什麼大問題,先吊三個星期再說。之後鄭嘉言開到自己別墅,捎上了恰恰。

    恰恰見到尚哲就想讓他抱,結果看到他爸爸吊著胳膊就有點懵,扁扁嘴就要哭。

    尚哲趕緊蹲下來摟著他拍哄,心說這兒子太貼心了,太懂事了,看到他爸爸受了傷,心疼得都要哭了。

    然而恰恰並沒有憐惜他那條受傷的胳膊,借著被摟著的姿勢,他埋頭扒拉開尚哲吊胳膊的固定帶,伸手在裡面搗了搗,尚哲雖然沒感覺到痛,但也夠折騰的了,關鍵他完全不明白恰恰是要做什麼。

    直到鄭嘉言把恰恰抱起來,尚哲才得以解脫,他問:“恰恰,你在找什麼呢?”

    恰恰似乎高興了點,朝他伸出小手:“沒有壞寶寶……爸爸抱……”

    尚哲反應了一下,總算明白了——敢情恰恰以為他那個固定帶裡裝了另一個小寶寶,剛剛扒開他的胳膊,確認了他沒有抱著別的小孩子他才放心。

    根本就沒有什麼貼心懂事的好兒子!

    鄭嘉言把恰恰扣在了兒童座椅上:“別鬧你爸爸,你爸爸受傷了。”

    恰恰扭頭看看他,顯然還沒有理解:“要爸爸。”

    尚哲戳了戳自己的胳膊,故意做出很疼的樣子,告訴他:“爸爸這裡痛,嘶,很痛很痛,不能抱恰恰了。”

    “爸爸痛。”恰恰這下聽懂了,大腦袋湊過去,嘟著嘴呼呼,“吹吹啊……”

    尚哲笑著在他腦門上麼了一口:“恰恰真乖。”

    鄭嘉言依言把他們送回了公寓,並且留了個生活助理給他們。他公司裡還有不少事要忙,一把他們送到家就趕去公司了,說晚上再過來。

    尚哲其實不希望他這時候來,他怕被狗仔逮著做文章,不過進社區的時候感覺還挺平靜,沒看到有什麼人蹲點,想到鄭嘉言讓他不用操心這些,估計是提前打點好了。也是,他們三年前在一起的時候就沒爆出什麼負面的消息來,可見在保護*方面鄭嘉言還是很上心的。

    小孫要照顧他媽媽,大概還要一周才能回來,尚哲原本信心滿滿,覺得自己廢一條胳膊不算什麼事,甚至開玩笑拿獨臂大俠楊過自居,但是現實給了他響亮的啪啪啪。

    如果只是他自己一個人還好點,加上恰恰,難度係數實在太高。所以,不得不說鄭嘉言想問題比他成熟得多,那個生活助理真是幫了大忙了。

    家裡收拾好了,孩子照料好了,生活助理功成身退了。

    尚哲很是感激地送走了人,自己馬馬虎虎擦個澡,舒服地躺在床上,百無聊賴地按著電視遙控器,一個台接一個臺地換。

    最後還是選擇了《永晝》。

    他歎了口氣,想著自己複出後演的第一個主角,不會就這麼夭折了吧。

 

    鄭嘉言簽完最後一份檔,捏了捏眉心。

    那個孫俊有意識地跟尚哲作對,肯定是有了很硬的後臺,他跟銀盛那邊沒有互通消息,但憑自己的人脈查到了一些東西。

    孫俊傍上的是于家的千金于惜熙,于家在商圈裡也算有點地位,不過說到底是個剛踏足a市不久的外來戶,資源很雄厚,根基還不穩,鄭嘉言之前與他們有過兩次接觸,涉及的兩個專案都沒有談攏,這下鬧了這麼一出,讓他很是不悅。

    如果孫俊針對尚哲是出於個人恩怨,事情還算好解決,但如果是背後有人授意,就要好好思量了。出於謹慎考慮,鄭嘉言這兩天都在搜羅於家掌控的納吉斯集團的相關訊息,既然不清楚對方的目的,早作準備總是沒有錯的。

    鄭嘉言看了眼時間,準備下班了。

    他叫來方琳,囑咐了今天的最後一件事:“那個劇組的事情處理好了嗎?”

    方琳回答:“都交代好了,已經向劇組方面發出聲明,一旦更換主角,馳澤將會撤資。”

    “劇組那邊怎麼說?”

    “目前還沒有給出明確回復,可能還在做內部調整。”

    “嗯,那就再等等。”壓力要給,但也不能把人逼急了,他作為投資方之一亮出了態度,後面就看銀盛那邊怎麼處理了。

    回到尚哲的公寓,鄭嘉言崩了一天的神經鬆懈下來。

    恰恰在自己的房間裡睡得四仰八叉,尚哲躺靠在大床的床頭,左手攥著遙控器,腦袋歪著眼睛閉著,任憑電視螢幕的光在他臉上變幻,他自睡得安穩香甜。

    鄭嘉言笑了笑,輕手輕腳地把人放平,關掉電視,睡在他身邊。

    兩天后,官方終於站出來說話了,沒有在藝人如何受傷的問題上解釋太多,但十分堅定地破除了《永晝》要更換主演的謠言。

    官方說法是:已經播出的劇,臨時換主演不現實,總不能拍著拍著弄一顆隕石把頂著主角光環的男主砸死,然後天降一個新主角來撐場子。整部劇已經拍了80%,無論是投資方還是劇組,都希望尚哲能堅持拍完,實在不行就延遲播出。總而言之,整個劇組都很有誠意,請觀眾朋友們多點信心,繼續支持。

    實際理由是:主演換了投資就要撤,沒錢拍個鬼!

    丁旗與公司和劇組的協調很成功,劇組的拍攝進度比電視臺的播放進度要快五集,也就是說還是能給尚哲騰出一定的修養時間的,只不過最後四集的拍攝要重新安排,劇本也要修改,空出尚哲的部分,先讓其他人拍攝,之後再讓尚哲補拍,最後一起剪輯。

    同時他也給尚哲發了指令。

    多大仇:用你靈活的左手發微博去,楊過!

    尚哲:是!丁大俠!

    多大仇:就發這個:多謝大家掛心,我很好,手臂的傷很快就能恢復了,希望大家繼續支持#永晝#,太子少微還等著考驗大家的數學水準呢。依然是每週五晚八點,不見不散![愛你]8點左右發,附一張吊胳膊自拍。

    尚哲:知道惹!丁大俠!

    多大仇:不要無腦複製!

    尚哲:哈哈,我怎麼可能那麼蠢啊。

    多大仇:呵呵,有智商的人不會被人坑廢一隻手。

    尚哲:……

    8點01分,尚哲發了微博:

    多謝大家掛心,我很好,手臂的傷很快就能恢復了,希望大家繼續支持#永晝#,太子少微還等著考驗大家的數學水準呢。依然是每週五晚八點,不見不散![愛你]

    附圖是一張吊胳膊的自拍,只有胳膊,沒有露臉,大概是左手拍的,角度沒選好,對焦還很糊,根本看不出來是個啥,完全沒有起到安撫人心的作用。

    丁旗怒打電話給周康:“我要換藝人!現在!馬上!”

 第33

    被丁旗冷嘲熱諷了幾天,尚哲又陸續發了兩三條報平安的微博,粉絲們終於從“傻哲不敢露臉可能已經破相”的惶恐中解脫出來,開始扒他與事件的另一主角孫俊的前世今生。

    雖說這次事件被歸結為意外,但圍觀群眾還是傾向於維護受害更嚴重的一方,簡而言之,誰更慘,誰在輿論中就佔優勢。毫無疑問,吊著胳膊的尚哲比崴了腳的孫俊更能引發群眾的同情心,何況他還比孫俊帥。

    此時還有個湊熱鬧不嫌事大的,郝野轉發了尚哲的一條微博,說:好好養傷,我在劇組等你,回來一起痛扁匈奴弱雞[肌肉]。

    郝野玩得一手指桑駡槐,眾所周知孫俊在《永晝》裡的角色是匈奴單于,他這麼一表態,瞬間掀起了軒然大波。

    首先是野哲黨和哲野黨跳了出來,紛紛表示:“野哲/哲野抱緊我,要起飛了!”

    隨後孫俊的粉絲開始罵戰:“什麼意思?我家俊俊怎麼惹你了!”“郝大牌真是好大牌啊,俊俊有我們撐腰,別以為我們怕你!”“呵呵救兵搬來了,以多欺少是吧!”

    尚哲的粉絲有罵孫俊“湊表臉”的,有關心他如何受傷的,有祝他早日康復的,更多的是在郝野那條微博底下刷“”的。

    於是原本尚哲和孫俊粉絲的對掐演變成了尚、郝、孫三方大戰,事實證明,郝野這個准影帝的腦殘粉都是久經戰場的精銳,撕起逼來如同開了外掛,立即把尚哲這邊的戰鬥力提升了好幾個level

    尚哲賦閑在家,沒事就刷刷自己的話題,倒也自得其樂。

    另外他還恬不知恥地去彈幕網站c站再刷了一遍《永晝》,看著滿屏的彈幕掐來掐去,看著自己和郝野一出場就被“按頭小分隊”和“”黨刷屏,暗搓搓地發了幾句“我哲演技進步好大乃們發現了嗎?”“我哲是要做實力派的男人!”

    然而這些很快就被“傻哲/郝大大我要給你生猴子!”之類的言論覆蓋了,簡直感人。

    尚哲現在吃飯用左手吃,跟恰恰一樣用小勺,洗澡穿衣是由鄭嘉言親手代勞的,生活起居都有人照顧,平時沒事就在家裡吃吃睡睡玩玩,這種生活實在是太消磨人的心志了。在深思熟慮之後,他決定幫鄭嘉言做點什麼事,算是投桃報李。

    今天週末,鄭嘉言不去上班,但在家裡辦公。午飯過後,恰恰睡起了午覺,兩個大人在書房裡做起了正事。

    鄭嘉言幫他調整好固定帶,坐到書桌對面:“你覺得你能幫我做什麼?”

    尚哲左手笨拙地轉著筆:“看你最近這麼忙,好多工作還要帶回這裡做,要不我就勉為其難地充當一下你的小秘書?”

    鄭嘉言戲謔:“要給你發薪水嗎?”

    “當然,我堂堂一個大明星,隨便一個出場費就要幾十萬,屈尊給你做小秘書,你敢不給我發薪水?”

    “那好,你開個價吧。”

    “價碼就是……你教我投資吧。”尚哲說,“演員並不是一個穩定的職業,我還得養兒子,總要有給自己和恰恰留點保障資金。”

    “嗯,很合理的開價。”

    “那就這麼定了。”尚哲一個小激動,手滑了。

    鄭嘉言把他掉落的鋼筆收起來,推了一台筆記型電腦給他:“那你先幫我整理一下這些資料吧,把所有跟納吉斯相關的圈出來。”

    “沒問題。”尚哲單手操作鍵盤和觸控板,“納吉斯是個大公司吧,我好像聽說過,是你的競爭對手還是合作夥伴?”

    “目前談不上競爭對手,也談不上合作夥伴。”

    “哦,這是不是一個外資集團?”

    “不,就是個國內的企業,幾乎沒有涉外業務。”

    “那為什麼要叫納吉斯這麼洋氣的名字?”

    “裝逼而已,不用理會。”

    “……”

    尚哲翻看了一會兒資料,忽然一愣:“納吉斯控股了博瑞斯特?”

    鄭嘉言喝了口茶:“是的,這是他們最近比較大的一個動作,你有什麼想法?”

    尚哲搖了搖頭:“我對納吉斯沒什麼想法,我就覺得博瑞斯特挺能折騰的,他家趙冬誠拿了影帝之後,今年跟銀盛和大齊好像特別不對付。”

    鄭嘉言“嗯”了一聲,隨意說了句:“孫俊跟納吉斯老闆的女兒于惜熙在交往。”

    “哦……啊?”尚哲瞪眼看他,“什麼在交往?你說真的?”

    “我騙你幹什麼?”

    “等等,孫俊跟納吉斯那個於什麼熙交往,納吉斯控股了博瑞斯特,那他會不會跟博瑞斯特有關係?”

    鄭嘉言別有深意地說:“這我就不知道了。”

    尚哲不是傻的,鄭嘉言給他爆出這個料,顯然是在提醒他,也是在間接提醒銀盛:“難怪孫俊近來拽得二五八萬似的,多半是想跳槽啊,他抱的這條大腿可夠粗的……”

    鄭嘉言淡淡道:“我的腿也很粗,可惜有人就是不肯抱。”

    尚哲怔了怔,左手握拳放在嘴邊咳了一下,腳下微動:“鄭總,您不覺得抱大腿這種玩法太低等了嗎,正經人都不玩這個了。”

    鄭嘉言低頭,看到對面那個“正經人”的腳已經不安分地蹭到他大腿上來了。

    他板起臉:“尚秘書這是在做什麼?現在是工作時間。”

    尚哲看了一眼手錶,引誘道:“鄭總,您今天已經工作4個小時了,為了您的身體著想,最好注意勞逸結合。”

    鄭嘉言放下手裡的工作,向後仰靠在椅子上:“好,那就聽尚秘書你的,休息一下。”

    尚哲玩上癮了,腳上蹭了幾下,感覺初有成效了,想了想,站起來去冰箱裡取了半個西瓜,瓜瓤上插一個小勺,用左手托著過來:“鄭總,吃西瓜嗎?”

    鄭嘉言從善如流:“尚秘書真是貼心。”

    尚哲坐在鄭嘉言書桌邊緣,又長又直的腿屈在他面前,舀了一勺西瓜喂他。

    西瓜瓤汁水淋漓,帶著絲絲涼意,但絲毫沒有起到降火氣的作用,鄭嘉言吃了一口,眼中的炙熱更盛。

    尚哲沒比他好到哪兒去,之所以會突發奇想玩起這個,就是因為他這幾天跟這人膩在一起卻什麼都沒做,覺得有點憋得慌。

    鄭嘉言見尚哲單手捧不穩西瓜,笑了笑站起來,從他手裡拿過西瓜和小勺,給他喂了回去:“尚秘書右手不太方便,還是我來吧。”

    尚哲演得開心,故作惶恐地推拒:“鄭總,這不太好吧……”

    鄭嘉言用西瓜抵著他的唇:“張嘴。”

    尚哲望著他的眼睛,心裡一顫,心說吃個西瓜而已,這聲“張嘴”怎麼能說得這麼色氣,不過很快他就理解了這其中的深意。

    鄭嘉言給他舀的這勺西瓜出奇的大,他一口根本含不下,咬在嘴裡,半邊西瓜還露在外面,於是那個喂他的人就以“太大了?不要浪費”為由,湊上去幫他分擔了這塊西瓜。

    兩人無聊地就著一塊西瓜啃來啃去,越啃越深入,淺紅色的汁水溢出來,又被對方吮去,也有遺漏的沾濕了他們的襯衫,這場“勞逸結合”變得又甜又黏。

    西瓜後來不知怎麼扣在了地上,尚哲被鄭嘉言用手伺候著泄了一次,眼神都有些迷離。

    鄭嘉言坐回了椅子上,尚哲卻縮在了桌子下。

    上半身還是衣冠楚楚,下半身卻是衣衫不整,鄭嘉言眸色深沉,手指拂過尚哲紅潤的嘴唇。尚哲主動湊近,呼吸灼熱。

    鄭嘉言還是那句命令:“張嘴。”

    尚哲挑眉問:“鄭總見過像我這麼好的秘書嗎?”

    鄭嘉言滿意地誇讚:“從沒見過像你這麼浪的秘書。”

    下午浪完了,尚哲懶洋洋靠在沙發上看碟片,接到一個視頻。

    他看到連絡人的名字,回頭確認了鄭嘉言在兒童房裡教恰恰拼圖,才清了清嗓子接起。

    “譚大律師晚上好。”

    “叫舅舅。”

    “……還能好好聊天嗎?不聊我掛了。”

    那邊譚傑笑起來,目光在他吊著的胳膊上掃過,最終回到他紅光滿面的臉上:“看起來你狀態還不錯。”

    尚哲嘚瑟:“事少食繁,不能更好了。”

    譚傑道:“知道你出事就想回來看看你,但我這邊案子多,實在抽不開身。”

    “我就脫了個臼,其他亂七八糟的事情公司都擺平了,現在好著呢,你回來有什麼用?”

    “我能幫你撂倒那個什麼孫俊,用文明的手段,你懂的。”

    “不勞您大駕了,那人跟我一個公司的,撂倒他我也不會有什麼好處。”想到此人的一貫作風,尚哲補了一句,“我跟你說啊譚大律師,我暫時還不想惹什麼官司,你別插手。”

    “那就再等機會吧。”譚傑不置可否,“等我這邊案子處理完,可能要來a市工作一段時間,到時候要勞煩大外甥你給我接個風了。”

    “譚、傑!不占我便宜你會死?”

    “怎麼,你不歡迎我來嗎?”

    “不歡迎!”

    譚傑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以前你在b市念書,都是住在我這兒的,現在我不過是要你接個風就不願意……哲子,你長大了,都不跟舅舅親了。”

    尚哲忍無可忍地伸出手指:“親你個鬼啊!我真掛了啊!”

    譚傑逗夠了他,笑開來:“好了好了,別掛,還有件事。”

    “什麼事?”

    “你姐姐的那些材料還在我這裡,我來a市的時候帶給你吧,我都整理好了,裡頭有些東西還是挺重要的,總放在我這兒也不方便。”

    “哦好的,那你帶給我吧。”

    此時兒童房那邊傳來了動靜,恰恰不知怎麼哭了起來,鄭嘉言在跟孩子說話。

    譚傑皺了下眉頭:“你家裡還有別人在?”

 第34

    “你家裡還有別人在?”

    “那個啊……”尚哲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下,見人沒出來,抬抬胳膊,“家裡請的生活助理,你知道的,我現在這樣不太方便嘛。”

    “是麼?”譚傑身為一名律政界的老滑頭,立即從尚哲略顯緊繃的表情上看出了蛛絲馬跡,他故意往兒童房的方向瞟了一眼,“恰恰在哭?”

    “沒在哭了,就哼哼了兩聲,鬧鬧小脾氣,沒事兒。”

    “想他了,麻煩那位助理把恰恰抱來給我瞅瞅吧。”

    “呵呵,就不讓你瞅,當我不知道你是要賺那一聲‘舅爺爺’麼。”尚哲跟他打太極,“要瞅等你來了再瞅,我這邊還有點事,掛了啊。”

    “等一下。”譚傑不動聲色地看著他。

    尚哲在螢幕外絞著手指。

    “算了,沒事了。”譚傑笑起來,“保重身體,其他的等我到你那兒再說。”

    “哦,那再見。”

    “再見。”

    切斷連接,尚哲長舒了一口氣。

    他還沒做好在家人面前曝光鄭嘉言的準備。

    他還需要時間。

    三周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隨著尚哲回歸劇組的消息放出,網上又是一片熱議。不過他現在是沒空看網上說什麼了,為了儘量不停播,他必須以最忙碌的狀態投入拍攝。

    胳膊已經拆了固定帶,也做過簡單的複健,只是還不能做大幅度的動作,好在尚哲目前打鬥的戲份也不多了,即便有幾場,導演也想辦法改改劇本、換換拍攝手法掩蓋了過去,所以尚哲演起來還是很順暢的。

    由於大結局的剪輯工作多費了一些時間,最後還是不得已停播了一周。不過電視臺很會來事兒,臨時開了一期特別節目,分別邀請了《永晝》的編劇、導演和幾名主演進行訪談。

    訪談是一對一的,主持人致力於從每個人的口中挖出爆料,尤其是尚哲受傷的事情,有些問題頗為刁鑽,放出來的節目看著一派祥和,但據說錄製時孫俊當場就甩臉子了,還對主持人放話說“你等著”,當然,那段被哢嚓了,為了世界和平,主持人最後也沒怎麼著。

    樊導對尚哲的評價很好,給他提的意見也很中肯,多少漂白了一些尚哲的黑歷史。加上郝野的力挺,可以說尚哲成了這部劇的大贏家,口碑、人氣都有了質的飛躍。

    八卦是聊了些,什麼郝野的前任啦,尚哲的兒子啦,兩人都呵呵噠一句帶過,主持人十分無奈,最後訪談節目的重點還是放在了《永晝》的大結局上。

    倒數第二集留下了一個讓人揪心的扣兒,說太子少微身陷山中洞窟,因在黑暗中目不能視,盤桓了數日也未能逃出,終於支撐不住,心生絕望。

    大結局的預告片在訪談中放了出來,有在觀眾中掀起了一陣討論的熱潮。

    片段一:

    幽深的洞窟中,華蒼背著少微穩穩地走著:“沒事了,我帶你出去。”

    少微虛弱地答應著,摸了摸自己臉上:“你把我眼睛蒙上了?”

    片段二:

    兩人走出洞外,少微仍舊蒙著眼,聽到四周有馬蹄踢踏的聲音,警覺地問:“什麼人?”

    華蒼道:“自己人,你睡吧,一會兒就回營了。”

    少微稍稍安心,昏睡過去。華蒼將他安放在自己的馬匹上,然後轉向那群人。

    那是一群上百人的匈奴追兵。

    片段三:

    榻前,少微病中迷糊睜眼,華蒼在他榻邊栓了半塊題牌,說:“你這勾股弦符還算管用,替我擋了一劫,只是被砍成了兩半。”

    片段四:

    少微在黎明之前的黑暗中登上城牆,問守將:“大軍得勝歸來了吧?”

    守將回答:“是的。”

    少微翹首望向遠方。

    預告到此為止,微博上同時也開了網友提問的話題,大家反應是這樣的。

    ——啊啊啊啊!攻寵受啊!絕壁是真愛啊啊啊!

    ——蒙眼play什麼的,炒雞期待!

    ——哦草華蒼帥瞎我!

    ——橋豆麻袋!我家俊俊呢?我家俊俊怎麼辦?我是“斜微”黨啊!

    ——好燃!好燃!畫面配bgm燃哭了!

    ——所以最後他們在一起了對不對!快告訴我是he

    對於大家的提問,劇組人員諱莫如深,說些模棱兩可的提示,但打死也不劇透,反而留下了更多的懸念。

    這次訪談無疑是成功的,直接體現是,大結局播出的那天,收視率飆到了3

    然後,大家紛紛哭喊著要毆打編劇。

    多少人在最後被虐成了狗,編劇隨手發了個“晚飯是炒麵哎嘿嘿”的微博,下頭全是“吃完這頓好上路了[呵呵]”“亮兵器吧,我保證不打死你[doge]”“我叫你爸爸你敢把結局改了嗎!”

    嚇得編劇趕緊拜託官方發了微博:

    還有第二季!還有第二季!請大家相信男主們的愛……不,兄弟情啊!

    永晝第二季確定,主演陣容不變!

    於是大家滿意地愛撫了編劇的狗頭,開始對第二季進行各種預測。

    與這個重磅消息同時爆出來的,還有孫俊與銀盛的解約聲明,他支付了違約金,跳槽去了博瑞斯特。

    尚哲嘖嘖嘖:“大腿抱得真緊啊。”

    周康不要臉地說:“在力捧你還是力捧他的選擇中,公司選擇了你,都是我的功勞。”

    小惠有些擔憂:“第二季他還參演嗎?據說于家要捧他進軍大銀幕了?”

    丁旗推推眼鏡,給了一句總結陳詞:“渣渣。”

    結束了近期的宣傳和代言工作,尚哲得到了一小段空檔期,他決定要好好陪陪恰恰,順便接待一下即將要來的譚大律師。

    這天譚傑說早上就過來,跟尚哲約在了一個新建的兒童遊樂城見面,結果尚哲帶恰恰玩了半天,這人打了個電話說來不了了。

    尚哲挖了一大勺霜淇淋送到自己嘴裡,抱怨道:“你什麼意思啊,放我鴿子啊,是路上出什麼事兒了?”

    恰恰看到爸爸吃了那麼大一口,對比自己剛剛吃的那麼一小點,頓時不平衡了,也不管他爸爸在跟人講電話,扒著他的手讓他喂自己:“爸爸,大、大冰冰!”

    他強調要一勺大的。

    尚哲讓開他的手,穩住他的胖身子:“太冷啦,你只能小小口地吃。”

    恰恰眼睛裡已經沒他爸爸只有“大冰冰”了:“爸爸,恰恰乖啊,吃大的……”

    “喲呵,你還挺有理的。”尚哲被他折騰得手機都快掉了,只好哄著,“好好好,先喂你一大口啊,來,一大~口,好了,爸爸講完電話再喂你。”

    “嗯。”恰恰嘴裡含著甜甜的霜淇淋,腮幫子一動一動,答應得很痛快。

    他以為他爸爸說的一大口就真的是一大口了,殊不知尚哲趁他還沒看清的時候把一勺霜淇淋喂進他嘴裡,其實也就比一小口多上一點點。

    譚傑聽到他們倆的聲音,原本煩躁的語氣緩和下來:“路上沒出什麼事,我已經到a市了,但是新東家讓我臨時去參加一個會議,我推託不開。”

    “哦,那你什麼時候能脫身?”

    “不知道,晚上估計還要出席宴會,你帶恰恰玩過之後先回去休息吧,如果太晚了我就不去你那裡了,今天住酒店。”

    “哦,那你忙唄。”尚哲給恰恰擦掉嘴邊的霜淇淋,“但是我告訴你啊,你放了我和恰恰的鴿子,就要做好贖罪的準備。”

    “知道了,我欠你的行吧?”譚傑笑了笑,“電話給恰恰,我來跟他道歉。”

    尚哲把手機靠在恰恰耳邊。

    譚傑問:“恰恰在幹什麼啊?”

    恰恰吧唧吧唧嘴:“吃大冰冰啊。”

    譚傑說:“舅爺爺也想吃。”

    恰恰想了想:“沒有了……”

    “沒有了?舅爺爺剛剛還聽到你在吃呢。”

    “爸爸壞,爸爸吃了。”恰恰一本正經地說。

    尚哲不幹了,擰了擰恰恰肉嘟嘟的臉:“說得跟真的一樣,這還有小半盒呢,恰恰,就為了一口大冰冰,你又說謊又栽贓的,至於嗎?”

    恰恰聽不大懂什麼栽贓,就知道往他爸爸懷裡靠。

    譚傑樂得不行:“恰恰做得好。來,跟舅爺爺說再見了。”

    恰恰咧著嘴笑,聽到這句,乖乖地正要開口,電話突然斷了。

    譚傑納悶地看看自己手機,還有電啊。

    不一會兒收到尚哲的資訊:恰恰臉太大,碰著掛機鍵了,合該你聽不到他喊你,略略略略略[吐舌頭笑]

    這邊譚傑哭笑不得,那邊尚哲兩三口吃了恰恰的霜淇淋:“不給吃了!臉胖得都能掛電話了,減肥減肥!”

    下午尚哲和恰恰回了家,沒休息一會兒,就接到鄭嘉言的電話,說讓他收拾一下,穿正裝,來參加一個宴會。

    尚哲躲懶不想去,鄭嘉言勸誘:“于家千金的生日宴,辦得挺隆重,不止商圈,娛樂圈也有不少人來,樊導、彭導,還有韓樹新都會出席,難得的機會。”

    “彭導?大導演彭元?”

    “是他。”

    雖說於家給他的第一印象不太好,可彭元是在奧斯卡上得過獎大導演,韓樹新是專搞大製作的製片人,這都是平時想見都見不到的大咖,尚哲的確心動了。

    鄭嘉言又給出了最後一擊,聲音沉沉:“來吧,當是陪我了。”

    尚哲矜持地咳了一聲:“真沒辦法,就當給你面子了。”

    鄭嘉言笑:“那就多謝賞臉了,對了,把恰恰也帶上吧。”

    尚哲猶豫了下:“可以嗎?”

    “沒關係的,不是多嚴肅的場合,也沒有媒體,恰恰一個人在家沒人照顧。”

    “那好吧。”

    尚哲掛了電話,教導自家呆萌萌的兒子:“今晚跟著爸爸,爸爸教你做個小紳士。”

    “嗯!”恰恰鄭重地答應,然後低頭看看自己褲襠,“爸爸……”

    尚哲目光下移,一臉慘不忍睹。

    媽蛋,小紳士尿褲子了。

 第35

    尚哲給恰恰洗了個澡,換了一套小西裝,還吹了個酷炫的小髮型,襯著恰恰唇紅齒白的大臉,一個頗具帥逼氣質的小紳士即將成型,最後尚哲教給他作為紳士的三*則——

    一、不准亂跑;

    二、不准亂吃東西;

    三、不准尿褲子。

    恰恰點頭答應,小爪子拽拽他爸爸的褲腿:“爸爸,結婚啊?”

    尚哲正在打領帶的手一顫,哭笑不得:“誰結婚,結什麼婚啊。”

    恰恰木著臉說:“爸爸結婚。”

    尚哲看看他,心道難怪這孩子從剛才開始就不太開心的樣子,原來是誤會了,也不知從哪兒得出的結論,穿正裝打扮打扮就是要結婚。

    蹲下|身來,尚哲擰了下恰恰的小鼻頭,笑著解釋:“喲呵,懂得還挺多。不過今天爸爸不結婚,沒有人結婚,是有個阿姨要過生日,我們去吃蛋糕。”

    恰恰這下開心了:“吃蛋糕!”

    尚哲拾掇好後,感覺自己又帥出了新高度,帶上一些小孩子的必備用品,就牽著恰恰出了門。小惠看到他們,眼睛登時一亮:“好帥!”

    尚哲謙虛:“還好還好。”

    小惠連個正眼也沒給他,逗著恰恰說:“這個小帥哥是誰呀?”

    恰恰知道這是誇他呢,笑呵呵的:“是恰恰!”

    把小惠萌得直吸溜口水。

    晚宴是在納吉斯旗下的一間花園酒店,園子裡佈置得極盡浪漫,小噴泉裡氤氳著夢幻的水霧,小彩燈裝飾著四周的花叢,通往餐廳的石子路被月光色的球形燈照亮,別說,還真有點婚禮的韻味。

    尚哲把恰恰的東西寄存在了前臺,大方地牽著他步入了會場。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他跟鄭嘉言會裝作普通的朋友,普通地會面寒暄,然後普通地與其他人打成一片。

    他幾乎一進場就找到了鄭嘉言的位置,沒辦法,a市商圈幾個說得上話的人物都聚在那一塊兒,想不吸引眼球都不行,相比之下他這樣的小明星真是黯淡多了。

    他沒見到郝野和他那個齊總,細看之下,好像大齊那邊就沒什麼人出席,他們銀盛的王總倒是來捧場了,正在跟鄭嘉言和於家的當家於志昭相談甚歡。據此他基本可以推斷,大齊可能已經跟納吉斯劃清界限了,畢竟大齊和博瑞斯特之間的矛盾日漸尖銳,而且本身家底夠殷實,沒必要來硬拉什麼關係。

    沒有高冷男神“好哥哥”跟他一起插科打諢,尚哲覺得有一點點寂寞,但周圍觥籌交錯的,他還是打起精神,端著高腳杯與人周旋。恰恰不是會場中唯一的孩子,不算很受矚目,不過大多數經過他的人都會駐足一下,誇上一句“好可愛”,然後順道認識一下他爸爸,所以說起來尚哲還沾了不少他的光。

    除此之外,恰恰無形中還幫他爸爸擋掉了一些麻煩。在這裡物色包養對象的金主富婆不在少數,春心萌動的千金們也蠢蠢欲動,尚哲本身是個挺不錯的資源,但是看見他身旁的小拖油瓶,絕大部分人還是會默默退散的。遇到兩個有意搭訕又識趣而退的狩獵者之後,尚哲算是明白了鄭嘉言要他把恰恰帶來的真正用意。

    去跟王總打了個招呼,又照顧恰恰吃了點東西,尚哲就有些意興闌珊。沒一會兒,鄭嘉言脫了身過來找他,就跟掐准了他的耐性一樣。

    “怎麼,覺得無聊了?”

    “怎麼會?”尚哲朝他舉杯,“多難得的社交場合啊,讓我想起了第一次被某人坑害的體驗。”

    “咳……”鄭嘉言適時轉移話題,“彭導和韓先生在那裡,我陪你去見見他們。”

    彭元和韓樹新是資深的圈內人了,地位跟他們這些靠臉吃飯的自然不一樣,尚哲端正了態度,恭恭敬敬地問了好。

    鄭嘉言將尚哲以自己的朋友身份介紹給他們,言談中隨意提起馳澤與他們之間的投資計畫,談得那叫一個順暢周密,既不失禮,也不冒昧。尚哲在邊上陪陪笑,搭個兩句話,就得到了韓樹新“有機會很想跟尚先生合作合作”的示意。

    彭導看上去對這種形式的推介不大感冒,算是很給面子地應酬了他幾句。此時樊導也過來湊了個熱鬧,拍著彭導的肩膀說:“老彭,我最近拍的那個網路劇看了沒有?這位就是我那部劇的主演之一,很不錯的年輕人啊。”

    彭導斜眼看他:“網路劇?沒看過。”

    樊導氣結:“你這樣不行啊老彭,你這是跟不上時代了。”

    彭導冷哼:“哪天電影也在網上排片的話,我就關注一下。”

    兩人互相鬥嘴,彼此一點面子都不給,顯然是老朋友了,尚哲稍稍松了口氣,至少樊導肯定了自己,這給了他不少自信。

    宴會的主角于惜熙長相平平,跟場內的女明星比起來沒什麼看點,但她的氣場還是很足的,遊走在各個領域的名流之間絲毫不見局促,不得不說於志昭這個女兒挺給他長臉的,這一場生日會下來,想必他在a市的腳跟站得要更穩幾分。

    于惜熙的舞伴尚哲是認識的,也坐實了鄭嘉言的說法,是孫俊。

    孫俊跟著于惜熙也算是大出風頭了,特意把自己捯飭得帥絕人寰,經過尚哲這邊的時候還特地詢問他胳膊的傷痊癒了沒有,那語氣涼颼颼的,好像尚哲的傷跟他沒關係似的。

    尚哲禮貌回應:“都好清了,孫先生好福氣,交了個這麼漂亮的女朋友。”

    孫俊怎會聽不出他話裡的諷刺,冷笑一聲,揚著下巴走了。

    尚哲憋著笑對鄭嘉言說:“我仿佛看到一隻花孔雀從我前面晃過去。”

    鄭嘉言抿了口紅酒:“不必理會,有它掉毛的一天。”

    原以為韓樹新那句話就是客套客套,誰承想之後他就單獨找尚哲來談了,說他這兒有一個準備製作的電影項目,問他有沒有興趣。

    尚哲自然要與之暢談,但恰恰到了要喝奶的時候,正在跟他哼哼唧唧地鬧,鄭嘉言見狀,主動接下了帶恰恰去沖奶粉的任務,為此韓樹新還別有深意地看了他們兩眼,大概是對他們兩的關係有所揣測。

    尚哲略覺尷尬,但也不想越描越黑,就低聲跟鄭嘉言囑咐了句“奶粉和奶瓶在前臺”,然後朝著韓樹新歉意一笑,繼續談論他的專案。

    鄭嘉言抱著恰恰出去,坦然接受了一干人等詫異的目光。恰恰對離開他爸爸還有點不太滿意,在他懷裡不安分地扭著屁股。

    鄭嘉言秉承“不慣著”的理念,警告他說:“你爸爸在忙,你乖乖的,我就給你沖奶喝,要不然我把你送回家,沒有爸爸,也沒有奶了。”

    他也不覺得這話聽著怪,反正起到嚇唬小孩子的作用就行了。果然,恰恰屈於淫威,立即就老實了,但他也是有小脾氣的,氣鼓鼓的皺著小眉頭,扭過小身子愣是不搭理他了。

    鄭嘉言問前臺要了尚哲寄存的一個包,舀了兩勺奶粉到奶瓶裡,去找侍應生要水沖泡,這邊剛弄好,迎面走來一個生面孔,猶疑地看了他一眼,喚道:“恰恰?”

    恰恰記性不錯,視頻裡也常見到這人,不認生地叫了出來:“舅爺爺。”

    鄭嘉言:“……”

    譚傑確認了,面對鄭嘉言,勉強保持了最基本的禮節:“請問你是?”

    在恰恰喊出那聲“舅爺爺”的時候,鄭嘉言的內心有一瞬間的動盪。

    這人有一副精明幹練的相貌,與自己差不多的年紀,三十多點,是尚哲的舅舅?鄭嘉言對他進行了一個初步的評估,沒得出更有效的結論。

    他不動聲色道:“你好,鄭嘉言。”

    鄭嘉言抱著孩子,譚傑也沒有要握手的意思,兩人就這麼乾巴巴地站著。

    恰恰專心地嘬著奶嘴,絲毫沒有受到這詭異氣氛的影響。

    譚傑心思電轉,道:“原來是馳澤的鄭總,久仰。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譚傑,納吉斯新聘的法律顧問。”

    鄭嘉言從侍應生的託盤裡取了杯酒:“譚律師,納吉斯不惜花重金把你從b市聘請過來,也是煞費苦心了。”

    譚傑也取了一杯,向他致意:“另外,我還是小哲的舅舅。所以我想問一下,鄭總為什麼抱著我家恰恰?”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尚哲的母親是王素霖女士,你這姓譚的舅舅……”鄭嘉言抿了口酒,狀似疑惑地搖搖頭。

    “這是家事,鄭總也要管嗎?”譚傑玩笑一般地說。

    兩人頗有風度,不知道的以為他們二人頗有交情,然而不過寥寥數句,已是暗藏殺機。

    譚傑放下酒杯,作勢要去接恰恰:“小哲應該也來了吧,孩子就不勞鄭總照顧了,我抱他去找小哲。”

    鄭嘉言微微錯身:“還是我來吧,恰恰也習慣我照顧了。”

    譚傑遞給他一個冷硬的眼神,轉而朝恰恰拍拍手:“恰恰,舅爺爺抱好不好?”

    兩人僵持了數秒,各自背上都出了一層薄汗。

    鄭嘉言不自覺地緊了緊胳膊,說實話,他還真有點擔心恰恰不給面子地投入那個什麼“舅爺爺”的懷抱,畢竟這孩子剛剛還在和他鬧彆扭。

    結果恰恰居然還挺給他面子,喝夠了,打了個奶嗝,窩在他懷裡不肯動彈,只是眼巴巴望著會場裡頭說:“要爸爸……”

    譚傑的臉色十分不好看,恰恰對這人親近,說明這個鄭嘉言真的與尚哲走得很近,聯想到那天視頻時尚哲的躲躲閃閃,他不得不往最壞的方面考慮。

    相比他而言,鄭嘉言要稍微舒坦點,不過他也敏銳地察覺到一絲不妥。這人對他是有敵意的,那麼這人對尚哲……

    強忍著對鄭嘉言的怒意,譚傑給恰恰擦了擦嘴邊的奶漬:“那咱們去找你爸爸吧。”

 

    恰恰高興了:“嗯!”

    鄭嘉言揉了揉恰恰的小腦袋,當作他“不叛變”獎勵:“也好,他那邊也該談完了。”

    於是他們兩人帶著一個娃娃,殺到了尚哲跟前。

    尚哲一轉身看到這個畫面,當場就……

    懵逼了。

 第36

    尚哲腦內迴圈著“沒有一點點防備”,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被那兩人帶到了外頭的小花園,就著浪漫而富有詩意的燈光,開始了三堂會審。

    小花園裡有供人談天賞景的桌椅,他們落座後還有侍應生端上了茶水,一旁點著不知名的香料,讓人甯心靜氣,又有驅逐蚊蟲的功效。當然,尚哲此時是沒有心情談什麼天賞什麼景的,他正在糾結怎麼打破現在的僵局。

    恰恰靠坐在尚哲懷裡,終於安生了,抱著奶瓶打起了瞌睡。

    尚哲摟著他圓滾滾的肚子,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你們是不是……已經認識了?”認識了就不用他介紹了吧。

    譚傑道:“還是要麻煩小哲你介紹一下,我剛到a市,很多情況不太瞭解,方才看到鄭總抱著恰恰,你跟鄭總私交不錯?”

    尚哲慌慌張張地說:“鄭、鄭總是我的……唔……朋友?”

    鄭嘉言道:“譚律師作的自我介紹我也沒太明白,他跟你有親緣關係?”

    尚哲面部肌肉抽搐:“譚律師是我的……唔……小、小舅?”

    哪有介紹別人還用疑問句的,尚哲自己都想抽自己嘴巴,“朋友”那兩個字他說得就沒底氣,“小舅”這個詞說出來他都想撞牆了。這他媽到底要怎麼玩,這兩個精英階層的人,互相比比社會身份不行嗎?非要扯上跟他的私人關係嗎?

    這不倫不類不清不楚的,讓他的臉往哪兒擱……

    尚哲試圖再解釋一下:“那個,鄭……總,譚傑是我譚姨的弟弟,名義上是我小舅。譚傑,鄭總是我朋友,我這次回國複出,他幫了我不少。”

    大概是看出來他的窘迫了,那兩人也沒再為難他,禮貌性地寒暄了幾句,就扯上了什麼經濟政策什麼商業動態。尚哲聽不大懂,聽不懂就不用插話,反而松了口氣。

    恰恰腦袋往前栽了下,把自己栽醒了,扭了扭屁股,抬頭看看他爸爸說:“便便。”

    尚哲如蒙大赦,他從來沒這麼期待恰恰的便便,在他的臉蛋上麼了一大口:“小紳士真乖,爸爸這就帶你去便便。”

    恰恰也納悶呢,他剛知道原來便便是這麼光榮的事,還能得到爸爸的麼麼噠。

    尚哲一離開,上一句還在聊“全球央行低通脹之戰”的兩人迅速換了話題。

    譚傑眼神犀利:“我家小哲很優秀,不需要什麼人的潛規則也能紅。”

    鄭嘉言冷道:“沒什麼血緣關係,就不要硬攀親戚,就算攀上了親戚,也不要過分插手別人的事,尚哲是成年人,他會對自己的選擇負責,輪不到便宜親戚來指手畫腳。”

    “他是個公眾人物,你會給他帶來麻煩。”

    “這就不勞你操心了,我處理得很好。倒是某些人,嘴上說要為他好,卻站在了對他不利的那一邊,不知是什麼居心。”

    譚傑愣了下:“你什麼意思?小哲跟納吉斯有過節?”

    鄭嘉言安然地喝了口茶,不對胃口,又放下了:“過節談不上,只是于小姐今天的舞伴,跟前陣子他受的傷有關。”

    譚傑皺起了眉頭,這是他沒想到的,他接下納吉斯的聘請,就是為了能到a市來,好照應著尚哲一些,他怎麼也沒想到中間會有這種牽扯。

    “怎麼回事?”他忍不住問。

    “這點小事,譚律師想查肯定是能查到的,就不用我多說了吧。我比較關心的是,你這個‘小舅’,真的是把他當‘外甥’看待嗎?”

    “你以為呢?”譚傑收斂心神,不客氣地說,“小哲跟我同吃同住三年,我們向來親近,沒必要給你這個外人作交代吧。”

    鄭嘉言不答,朝他身後笑了笑:“回來了?喝點茶嗎?”

    尚哲抱著恰恰道:“不了,該回去了,恰恰鬧覺,平時這個時候他就該睡了。”

    “我送你。”

    鄭譚二人同時開口。

    尚哲的內心幾乎是崩潰的。

    譚傑的本意是去尚哲家借住幾天再另外找房子,一開始他也是這麼跟尚哲約好的。

    鄭嘉言不滿道:“不方便吧,尚哲那套小公寓也住不下。”

    譚傑道:“你說住不下就住不下了?小哲,你家裡還有其他人住嗎?”

    尚哲大驚:“沒有啊沒有啊,我那邊……”

    鄭嘉言瞥了他一眼,尚哲手心都冒汗了。

    這邊三人正在對峙,那邊突然有人來找譚傑,說於總喊他過去有事。

    尚哲體諒地說:“你去忙吧,別怠慢了老闆。”

    譚傑無奈:“於總是個急性子,這就把我用上了。這一忙不知道要忙到什麼時候,你先回去吧,這邊給我安排了酒店,我暫時就不過去了。”

    尚哲暗暗籲了口氣。

    但是譚傑也不會遂了鄭嘉言的意,他對尚哲說:“不管怎麼說,要注意點影響,還是不要麻煩鄭總的好,免得被人抓住把柄。”

    尚哲答應著:“嗯,我助理馬上來接我。鄭總,就、就不麻煩你啦。”

    鄭嘉言:“……”

    最後就這麼決定了,各回各家,譚傑說改天把尚心的資料還給他。

    尚哲筋疲力盡,感覺自己跟打了場仗一樣。

    作為法顧,譚傑被自家壯志淩雲的老闆顧到了半夜,回到房間,洗過澡躺在床上,一身的疲憊,卻絲毫沒有睡意。

    這裡的夜景很美,從他的窗戶望出去,可以看到粼粼的湖水,亮化的建築和道路,還有一段古色古香的古城牆。本是讓人沉靜的美景,他卻忽然覺得氣悶,從床上爬起來,用遙控器把窗簾開到最大,露出一整面的玻璃牆。

    他給自己倒了杯威士卡,靠著窗坐在地上慢慢喝。

    不知是喝醉了,或是有意讓自己去回憶,他隱約想起尚哲大學時候的事情。

    那時尚哲正在放大二的寒假,不情不願地搬到他那裡,拎著大包小包,穿著黑色的羽絨服,脖子上掛了三條圍巾,杵在他家門口喘氣,呼出的氣是一團團的白。

    他問:“戴這麼多條圍巾幹什麼,你是非主流嗎?”

    他說:“包塞不下啦。”

    尚哲寒假想在b市做做兼職,那時候他就開始接一些平面模特的活了,住學校不大方便。譚姨跟尚父商量了一下,就讓他搬過去跟譚傑一塊兒住。

    那會兒兩個人都不大看得慣對方,自己的領域突然闖進來一個陌生人,是誰都不習慣。於是兩人各自關著房門生活,井水不犯河水的。

    不記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兩人稍微有了些交集。有時候譚傑會幫尚哲把把關挑挑活兒,因為尚哲被無良商家坑過幾次;有時候為了湊人數,尚哲會叫他一起去打球;有時候兩人都沒飯吃,會湊在一起吃個泡面。

    尚哲抱怨他整天對著那些枯燥的案卷法條好無趣,他調侃尚哲整日搔首弄姿沒個正形,就這麼損來損去,他們變成了親近的人。

    有一天尚哲喊他去喝啤酒,在大排檔裡跟他哭訴,說自己喜歡的人不喜歡自己。

    這種大男兒的煩惱譚傑是很不屑一顧的,誰的青春裡沒個暗戀明戀三角戀的,到最後都是庸人自擾。在尚哲面前,他向來以社會人自居,他樂於把自己成熟的一面展現給尚哲看,所以他跟他說:“喜歡就去告白,人家不接受就按在牆上強吻一通,憑你的臉,就算不成功,也不會挨打。”

    尚哲問:“真的?”

    他說:“真的。”

    後來尚哲腫了半張臉回來了,說童話裡都是騙人的,悔不該聽信他的讒言。

    他笑了個半死,在他的白眼下給他冰敷。

    事實上在那之前,他就知道自己對尚哲抱有一種隱秘而曖昧的情感。

    他之所以那樣勸他,是因為他知道,尚哲喜歡的那個人是個男人,而且是個直男。

    他們一起打過球,他留意過尚哲看那人的眼神。

    他就是要讓尚哲乾脆果斷地失敗,他的私心讓他好好地守著這個人,他的膽怯又讓他不敢輕舉妄動,生怕自己一朝踏錯,萬劫不復。

    尚哲是gay,而他是個雙。

    律政界是個不容許出錯的地方,是個壓抑而刻板的地方。他知道自己有更加通達的選擇,一個女人,可以讓他的生活安全、穩定,不會受到任何指摘,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走上一條不可控的道路。

    或者,他當時想,至少在自己還沒有明確方向的時候,先不要做出最終的選擇。

    他是個律師,他不打無準備之仗。

    這些年他有過幾個伴,都是女的,都不長久,可以說他的嘗試都失敗了。

    他躊躇了這麼久,仍然無法放下對於尚哲的念想,於是他考慮著,等自己到達一定的高度,有能力把自己和尚哲都圍護周全的時候,再來尋求一個完滿。

    尚哲慌張失措地從美國給他打電話,拜託他幫他處理尚心後事的時候,那樣的依賴讓他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也讓他不想再克制,他覺得時機就要到了,於是他來了。

    然而似乎是晚了一步。

    人總是免不得矯情。

    譚傑一向以邏輯為主線的腦子裡,突然冒出了一個感性的言論,張愛玲的言論。

    那個女人說,于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遇見的人,於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裡,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那也沒有別的話可說,惟有輕輕地問一聲:“噢,你也在這裡嗎?”

    他來到了這裡,那人卻要與別人離開,這讓他如何能甘心?

    早一步晚一步,要怎樣來評判?

    他們有過最好的時光。

    他們曾經是那麼親近的人啊。

 第37

    尚哲回家安頓好了恰恰,想到晚上那個猝不及防的會面,覺得好心累。

    他沒想到譚傑會突然出現,又正好撞見鄭嘉言帶著恰恰,譚傑當然知道他不會把孩子交給一個跟自己萍水相逢的人照顧,再加上鄭嘉言有意的暗示……

    他覺得譚傑肯定已經看出什麼來了。

    喝了一杯涼水,尚哲直到這時才靜下心來。

    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不如乾脆找個時間跟譚傑坦白了。如果真的能度過他這一關,說不定還能成為他今後做父親和譚姨思想工作時的一個助力。

    想到這裡,尚哲看開了,對於譚傑那個便宜舅舅,他還是有把握能擺平的。眼下比較傷腦筋的是——鄭嘉言的情緒似乎不太對。

    他沒那麼遲鈍,那人後來遞給他的眼神、轉身離開的動作,無不在彰顯著一個態度,翻譯過來就是“行,你有種,你看著辦吧。”

    尚哲自己也挺委屈的,你說他就是來蹭個飯見個世面吧,招誰惹誰了,一轉眼,突然就要出櫃了。還一不小心應對不當,惹得這位老大不高興。

    尚哲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最終還是拿出手機,發了條微信過去:

    睡了嗎?

    抱著手機等了好久,沒有回應。

    尚哲心裡更加沒底了,噠噠噠噠打了好幾段話,又一一刪去。

    最後什麼也沒發。

    一宿沒睡好,尚哲第二天起來精神差到了極點。

    小孫來的時候還頗為擔憂地問他是不是病了,尚哲擺擺手說自己沒事,他今天還有工作,不能耽誤正事。

    小惠來接他,一看到他那張臉就咋呼起來了:“尚哥,尚哥你怎麼了?今天是要拍雜誌封面你知道吧,不是去演僵屍片啊!沒睡好嗎?你現在就上車給我補覺,能補一點是一點!我的天哪,你這是想要化妝師和修圖師的命啊。”

    尚哲煩躁地用鴨舌帽簷遮住眼睛:“對不起,先到那邊再說吧。”

    上鏡頭之前,化妝師的確費了不少功夫,好在尚哲底子不錯,平時也很注意養身,皮膚不至於太過暗淡,就是黑眼圈那裡多費了點功夫,先是給他用眼部按摩儀按摩了十分鐘,之後再上妝,才看不太出來了。反正後期還要再精修,問題不大。

    尚哲喝了罐咖啡提提神,工作的時候還是非常專注賣力的,拍完幾組照片之後,他看了眼手機,鄭嘉言依然沒有回復,倒是有一個譚傑的未接電話。

    他回了過去。

    譚傑好像也在忙,匆匆跟他說了幾句就掛了,大意就是他上午把尚心的資料送到了他家,他不在家,就交給小孫了。

    尚哲回了句謝謝。

    納吉斯最近行事很高調,連向來不關心商圈動態的尚哲也知道他們要並購一家小有名氣的it公司。並且在娛樂圈裡也不甘示弱,仗著雄厚的資金支撐,旗下的博瑞斯特分別從銀盛和大齊挖了幾個有潛力的明星。

    尚哲本人對納吉斯沒什麼想法,就是覺得這家公司來勢洶洶的,恐怕要對a市原有的商業格局帶來不小的影響,譚傑為他們效力,估計壓力也不小。

    撐著額頭歇了會兒,思緒又繞到了鄭嘉言身上。

    尚哲又發了條微信:

    有空嗎?出來聊聊?

    ——石沉大海。

    尚哲又忙了兩天工作,終於沉不住氣了,連著打了十幾個電話給鄭嘉言。到後來他都破罐子破摔了,也不管自己這樣是不是不太好看。

    那頭總算是接了。

    “喂?”

    “……啊,喂喂?”連續吃了十幾個溫柔女聲的“對方無應答”,尚哲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鄭嘉言?”

    “是我。”

    “你……怎麼不回我資訊?你……”尚哲清清嗓子,試探著問,“生氣了?”

    “……”沉默了幾秒,鄭嘉言沒有回答他,“有什麼話快說吧,我這邊還有事要忙。”

    “哦哦。”尚哲深吸一口氣,還是決定死纏到底求個明白,“那你什麼時候有空?我去你家找你吧,我們談談?”

    嘩嘩。

    耳機裡傳來翻紙張的聲音,尚哲推測是鄭嘉言在查看行程表,他提心吊膽地等著。

    “可以。”鄭嘉言道,“就今晚吧,我可能稍微晚點,你先過去,保姆會給你開門。”

    “好,那就這樣,不打擾你了,再見。”

    聽到尚哲掛了電話,鄭嘉言把還在充電的手機丟到一邊,鈴聲加震動折騰了十幾次,又一邊充電一邊打電話,現在手機都燙得不行了。

    坐在他對面的孔雲鵬抽著臉:“你這個人太壞了,你家小男友要被你玩死了吧。”

    他忙,他忙著在這兒跟他喝下午茶?找了個包間,就在那兒眼睜睜地看著手機唱歌震動,搞得跟下午茶的背景音樂似的。接了電話還裝模作樣翻功能表,故意作出自己工作繁忙行程滿滿的樣子,簡直過分!

    鄭嘉言愜意地喝茶:“我就知道他今天要繃不住了。”

    孔雲鵬在心裡吐槽說我看你也要繃不住了,他就知道,這人沒事把他喊出來,純粹是自己戀愛談的不順,嘴上說要向他徵詢意見,實際上就是來虐他這個單身狗的。

    “鄭嘉言,我跟你說,你完了。”孔雲鵬忿忿,“大好的工作時間,你不去忙你那個什麼it公司的並購案,放任那個於家在你的地盤上撒潑,自己為了些兒女情長的事情在這兒花心思動腦子,你的大志向呢!你霸道總裁的氣場呢!呵呵!我看錯你了!”

    “喝你的茶。”鄭嘉言推推他的茶杯,“那都不是你該操心的事。”

    “我就不該操心你!”孔雲鵬咕咚一口,“醫院難得休假,你把我喊過來,我以為多大的事呢,還準備當個情感專家給你分析分析,安慰安慰你,你倒好,玩得一手欲擒故縱。我眼睜睜看著你家小男友被你玩弄於股掌之間,我良心都不安啊!”

    鄭嘉言哼笑:“不抽他一鞭子,他就不知道動。”想到那天尚哲不情不願的模樣他就窩火,尤其那個譚傑還公然挑釁,他不採取點手段是不行了。

    孔雲鵬嚴肅指出:“你就不怕抽得狠了,把人抽跑了?”

    鄭嘉言道:“跑了就再追回來,接著抽!”

    當晚尚哲把恰恰託付給了小孫,孤身去鄭嘉言家赴了約。

    鄭嘉言果然還沒回來,是保姆給他開的門。

    據保姆說,鄭嘉言交待了會回來吃飯,所以她正在準備晚飯。尚哲跟她一起擇了菜,想了想,讓她先回去了,他覺得由他自己來做晚飯,會顯得更有和好的誠意。

    鄭嘉言是八點多到家的,桌上擺了三菜一湯,尚哲聽到門響,招呼了一聲“回來啦”,就把湯拿去熱了一下。

    鄭嘉言嚴肅著一張臉,喝湯、吃菜、吃飯,尚哲捧著自己的碗喝湯,露出一雙眼睛瞟著他,莫名地有點膽戰心驚。

    吃過飯,收拾了碗筷,尚哲老老實實坐在沙發上,先是用的開玩笑的語氣:“鄭先生,你彆扭什麼呢,那麼點小事,至於嗎?”

    鄭嘉言看他一眼。

    對,就是這種眼神!這種“你看著辦”的眼神!到底要怎麼辦!

    尚哲深感自己鬥不過這只商場老狐狸,又換上了討好的語氣:“真生氣了?哎,那天晚上事發突然,我完全沒有準備,你不能讓我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出櫃啊。”

 

    “我聽說你跟他關係很親近,那麼親近,還不能說?”

    “也、也不是不能說……”

    “你是沒準備好跟他坦白,還是面對他心虛?”

    “心虛?我心虛什麼?”

    尚哲無辜地望著他,鄭嘉言壓著心裡的無名火,就著他的領子一把按在沙發上。尚哲嚇了一跳,眼見著這是要發怒的前兆,掙扎著就想翻身。

    鄭嘉言屈膝壓在他兩條腿上,順道制住了他的兩隻手,扣著手腕壓在他頭頂,俯下|身咬了他耳朵一口:“這個要問你。”

    尚哲被他咬得一個激靈,忽然福至心靈:“你、你在吃醋?哎呀!”乳|尖被狠狠擰了一下,他登時紅了臉,“我跟他關係是不錯,可是他怎麼說也算是我的家人吧,跟家裡人出櫃,是那麼簡單的事嗎?”

    “是麼?家人?”

    “嗯……”鄭嘉言在他身上點火,尚哲扭著身子急急辯解,“譚傑對我來說是家人也是朋友,他幫過我不少忙的,雖說是不要臉地成了我的便宜舅舅,但其實更像我哥……啊,輕、輕點,我說真的,不騙你啊!”

    鄭嘉言垂首望進他眼裡:“他對你存著什麼心思,你一點也不知道?”

    尚哲訝然:“開玩笑吧,他是直的啊,女朋友都換了好幾個了!而且他也不知道我是彎的吧……應該。”他混沌的腦子運轉了下,又補充道,“不可能的,他要針對我有意思,還整天把外甥掛嘴上,那不*了麼!”

    他理直氣壯,覺得自己說得很有道理。

    鄭嘉言直起身,看著尚哲微微喘息的模樣,心裡的怒氣散了大半,這人乖乖順順地任他欺負,看樣子是蠻有誠意的。

    他當然不會在尚哲面前渲染情敵有多麼深情,所以便不再深入這個話題。

    這麼一想,他覺得譚傑在尚哲這兒也挺悲劇的。

    既然如此,他應該及時在這人身上蓋好戳,自己的所有物就該帶著自己的氣味和標識,免得還被不相干的人覬覦。

    灼熱的氣息稍離,尚哲剛剛緩過氣來,就被鄭嘉言拖進了房。

    意思很明顯:來一發,幹完就信你!

    最開始的脹痛忍過去,尚哲趴伏在柔軟的床上,辛苦地承受著身後男人的撞擊。

    巴拉巴拉呵呵噠。

    炙熱的手心摩挲著最敏感的地帶,尚哲這一瞬間舒服得腰都軟了。

    此時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尚哲迷迷糊糊聽出是自己的,但完全沒有接的打算,依舊沉浸在這場*中,甚至還叫鄭嘉言別停下。

    然而鄭嘉言看了眼來電顯示,彎腰伸手,果斷劃開鎖屏接了起來。

    那邊是譚傑的聲音:喂?小哲?

    鄭嘉言就用那低啞的嗓音說:“尚哲現在不方便接電話。”

    之後就把手機放在了床邊,繼續動作。

    尚哲回過神來,嚇得整個人都僵硬了:“你……啊……你掛了沒有?”

    鄭嘉言掐著他的腰晃動:“唔。”

    尚哲不放心,要回頭,被他牢牢按住,接下來就是一陣打樁機一般的碰撞,尚哲被激得近乎嗚咽,再也顧不得其它。

    譚傑呆了好一會兒,怒吼道:“鄭嘉言!”

    即使沒有開揚聲器,這一聲也足夠響了,尚哲當場就要瘋了:“鄭嘉言!臥槽……”

    鄭嘉言這才掛了電話。

    尚哲惱得快燒著了:“你這是逼我出櫃!你太無恥了!”

    鄭嘉言一記狠頂:“早晚都要知道的,你還在櫃子裡待著幹什麼?”

    尚哲咬著枕頭,就當自己在咬著這人的肉。

    這尼瑪,整一個東亞醋王!大變態啊!

    那頭譚傑克制著、克制著,準備砸電話。

    結果于老闆來電找他。

    他媽的就不能讓人好好砸個電話嗎!

    他一腔的陳醋和怒火沒處發,差點憋吐血。

 第38

    那天晚上之後,尚哲第二天拖著酸痛的身軀回到自己家,在床上躺了大半天。

    小孫看他臉色不好,很知趣地什麼也沒問,盡職盡責地做了飯照顧孩子,尚哲吃飯時跟他說了聲謝謝,之後又躺床上去了。這下害的恰恰也沒心思玩了,趴在他爸爸床邊,憂愁著一張大臉問:“爸爸,生病啊?”

    尚哲總不好跟他說自己被人幹廢了,只能回答:“是啊,爸爸病了,休息休息就好,恰恰自己去玩吧。”

    恰恰噔噔噔跑出去,不一會兒又跑回來,手裡攥著什麼,嚴肅地說:“爸爸,藥藥。”

    尚哲疑惑:“什麼藥?”

    恰恰張開手給他看:“藥藥啊。”然後回憶了下他爸爸以前怎麼哄他的,學著哄他爸爸,“吃藥藥,不生病,可以玩啊。”

    尚哲低頭一看,三顆小糖豆,一顆橘子味兒的,兩顆葡萄味兒的。

    他哭笑不得,但看著恰恰鄭重其事的表情,還是老老實實把“藥藥”放嘴裡了。

    恰恰這才滿意了,小手拍拍他:“爸爸,睡。”

    尚哲笑著捏他的手:“遵命。”

    睡了一覺起來,恰恰這帖暖心的小藥藥起了作用,尚哲感覺好了很多。

    他現在是沒臉聯繫譚傑了,也不想搭理鄭嘉言,他下定決心要晾著鄭嘉言幾天,不慣著他那些個變態的臭毛病。

    鄭嘉言也知道自己是過分了一點,有心要跟尚哲道個歉,奈何尚哲不肯接他電話,逼急了就回復他一條微信,說“正在工作,變態勿擾”,讓他碰了一鼻子灰。

    不過近來不僅尚哲忙,鄭嘉言也很忙,納吉斯要和馳澤爭一家it公司,現在正是制約對方的緊要關頭,兩方明裡暗裡都使了不少招,鄭嘉言有心打壓納吉斯,還要兼顧著其他產業的工作,自然不能有絲毫鬆懈。

 

    兩人這麼一拖拉,就連著好幾天沒見面。

    與此同時,尚哲之前拍的那部《春曉之夢》開播了,接著這部劇的勢頭,尚哲又成了話題榜上的大熱門。尤其是他在劇中開導航騎自行車帶女主上了高速那段,大家看了之後紛紛表示男二傻萌傻萌的,讓人又好笑又心疼。

    由於跟著劇組坐了幾次宣傳,經紀公司方面有意傳出了他和女主角杜檸的緋聞。杜檸是博瑞斯特旗下的藝人,兩家公司不約而同地給這個緋聞推波助瀾了一把,甚至還拉上男主角邱飛辰一塊兒,一場轟轟烈烈的三角戀情初具雛形。

    邱飛辰現在也是當紅的小鮮肉了,他本身顏值就高,最近廣告代言也做得多,在《春曉之夢》中又奠定了他的“暖男”形象,很快就圈了一大波的粉絲,於是網上再度出現了粉絲互掐的局面。

    邱飛辰的粉絲說尚哲是“辰檸戀”的三兒,杜檸的粉絲開始扒兩名男性當事人的黑歷史,以求證明“沒有人能配得上我家女神”,尚哲的粉絲有說邱飛辰是“哲檸戀”的三兒,也有說杜檸是“辰哲戀”的三兒,還有說杜檸是“野哲戀”的三兒,不少人郝野,讓他好好管管他家傻哲,別讓太子少微偷偷摸摸搞起後宮來。

    怎一個亂字了得。

    尚哲不開心了:“辰哲戀?野哲戀?憑什麼!憑什麼我名字老是擺在後面,擺在郝大神後頭就算了,怎麼還擺在邱飛辰那個小新人後頭啊!”

    小惠斜他一眼:“好歹你是放在杜檸前頭噠。”

    尚哲繼續悲憤:“這個不算,我跟女人爭什麼,前後分攻受的好嗎!老子在《春曉之夢》裡整一個酷帥狂霸拽的富二代啊!那麼強的攻氣!為什麼?我不懂這個世界!”

    小惠決定不接腔了,她無法安慰一個無法反攻的藝人,就如同她無法同情一碗已經被人吃下肚的紅燒肉。

    尚哲去了公司,找丁旗的路上碰到了邱飛辰。

    還是那麼一頭栗色卷毛,邱飛辰酷酷地丟給他一個眼神,不屑道:“明明可以靠演技吃飯,幹嘛還要靠緋聞炒作,噁心。”

    尚哲在腦子裡過了一下這句話,沒反應過來這是在誇他還是在損他。

    “呃……你吃過了沒?”

    “關你什麼事!”邱飛辰翻個白眼,“跟杜檸傳緋聞,當心到時候被她的經紀人踩,他們博瑞斯特最喜歡玩這招了,你知不知道。”

    “哦,造了。”

    邱飛辰覺得自己一片好心被當成了驢肝肺,氣哼哼地撇下一句:“這次合作不要再出什麼么蛾子了,看著就煩。”

    說得尚哲一頭霧水,合作?合什麼作?

    進了丁旗辦公室他就知道了,丁旗又幫他談了個新劇,叫《無夢者》,是個懸疑劇,他演主角,一個心理醫生兼催眠師。這部劇是由一個個小故事連接起來的,邱飛辰在裡面客串了某一個患者,有幾集是圍繞他的故事,這就是他提到的“合作”。

    尚哲新劇還沒進組,鄭嘉言終於是抽出空來,找尚哲談和。

    天氣熱了,家裡有幾隻蚊子,恰恰給咬了幾個包,指著紅包包找他爸爸哭訴:“癢癢蟲!癢癢蟲咬的!”

    尚哲瞅著也怪心疼的,雖說沒起多大的包,但在小寶寶白嫩嫩的胳膊上還是挺扎眼的,他給恰恰吹吹,順便糾正他的認知:“這是蚊子咬的,蚊子。恰恰別撓啊,越撓越癢。”

    恰恰咧咧嘴,很委屈的樣子:“癢癢……”

    尚哲沒辦法,從櫃子裡拿出神器——六神止癢花露水,對著恰恰的包呲呲噴了幾下,恰恰等了一會兒,沒再抓了。但是,那之後可把這孩子樂壞了,覺得全世界就他最香,從此對花露水愛不釋手。

    前兩天去他爺爺奶奶家,恰恰就窩在譚姨懷裡,舉著胳膊湊到他奶奶鼻子底下,譚姨一下子沒明白,問他怎麼了?

    恰恰說:“恰恰香啊?”

    譚姨聞了聞,確實有股清香,誇道:“嗯,恰恰真香。”

    恰恰得瑟起來了,逮誰找誰聞,不誇他香還不行。

    尚父這邊誇著孫子香,轉頭繃著臉罵尚哲:“小孩子噴什麼香水!你盡搞些作怪的!”

    尚哲大喊冤枉,連忙從恰恰的隨身包裡拿出瓶子辯解:“花露水!是花露水!這孩子以前沒用過,最近稀罕著呢。”

    尚父:“……”

    這天鄭嘉言來的時候,恰恰剛噴了一身花露水。他那幾個蚊子包早就下去了,可每天還是纏著人給他噴,不噴就非要說“癢癢”。

    尚哲給鄭嘉言開了門拿了拖鞋就轉身回書房了,玄關就剩恰恰站在那兒迎接他,舉著手臂要他抱。鄭嘉言還想著這孩子怎麼這麼親他了,順手撈起來,面前就戳了個小拳頭,差點戳到他鼻子。

    鄭嘉言:“……”

    恰恰:“(⊙▽⊙)”

    鄭嘉言:“……”

    恰恰提示:“恰恰香啊?”

    鄭嘉言聞聞:“嗯,香,花露水?”

    恰恰開心了,抱著他脖子,大臉靠在他懷裡,咯咯笑著,把口水蹭在他衣服上。

    鄭嘉言抱著恰恰進了書房,看到尚哲正蹲在那兒收拾東西,道:“要幫忙嗎?”

    尚哲:“哼,不勞鄭先生大駕。”

    “還生氣呢?”

    “哼哼,我哪敢生您的氣啊,回頭您又把我折騰得……”尚哲瞟了眼恰恰,“咳,回頭你又懲罰我,我可消受不起。”

    “好了,我向你道歉。”

    “哼哼哼,不接受!”

    鄭嘉言放下恰恰,在他腦袋上呼嚕幾把:“好了,別鬧了,再鬧我就送你車了。”

    尚哲繃不住了,撲哧一聲:“你款爺你了不起啊,有你這麼威脅人的麼!”

    “那你要車麼?或者送你房子?”

    “不要!我有錢我自己買,你當是包養小情兒呢!”

    鄭嘉言笑著看他:“那就是不鬧了,消氣了?”

    尚哲:“……”擦!又給繞進去了!

    鄭嘉言把恰恰打發到兒童房裡,回來在尚哲臉上親了口:“對不起,下次不會那麼做了。相信我,嗯?”

    尚哲罵罵咧咧著“變態變態”,沒再跟他強著了,至於譚傑那邊,只能過陣子再說了。

    “收拾文件呢?”鄭嘉言問。

    “唔,我姐的一些資料,原本都放在譚傑那邊的,難得有空,我得給它整一整。”

    “我幫你吧。”

    “好啊。”尚哲分給他一大摞,“那邊都是英文的,有關於空難事件的,還有人身保險的,還有恰恰的過繼手續什麼的,混在一起了,你幫我歸歸類,用檔案袋裝好。”

    “嗯。”

    鄭嘉言說著就幫他整理起來,東西確實又多又雜,僅憑這些資料就可以看出來,尚哲當時在美國有多麼孤立無援。

    他不禁有些懊悔,自己為了一口悶氣,丟下這人三年,在他最需要的時候不在他身邊,錯過了幫助他的時機,真的是太自以為是了。

    然而過去的遺憾無法彌補,好在他們現在擁有了更多的時間。

    鄭嘉言快速流覽著手裡的資料,把他們一一分類。

    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一份恰恰的出生資料上,資料裡有尚心和她的伴侶當年挑選精子提供者的檔案。

    美國n州bb生殖研究所。

    精子提供者檔案:

    編號:n5127

    姓名:保密

    照片:保密

    出生年月:1983年5月

    入庫日期:2008年7月21日

    血統:亞洲-華人

    頭髮:黑色-直發

    瞳色:黑色

    身高:6.1英尺

    體重:178

    血型:a

    學歷:美國y大學phd

    ……

    鄭嘉言越看越心驚,他有一種很不好很不好的預感。

    這預感讓他的手都有點顫抖。

    他眉頭緊緊皺了起來,猛地抬頭看向對面兒童房裡的恰恰,仔仔細細地看,眉眼、鼻子、嘴巴……每一寸都不放過。

    同時他努力回憶著自己2008年7月21日那天都做了些什麼。

    不會吧?

    怎麼……可能呢?

 第39

    2008年7月21日。

    美國n州,七月賭宴。

    七月賭宴是一年一度的豪賭盛宴,在這一個月的時間裡,這座城市不僅開放了世界上最大最全的,還囊括了諸多賽事的博彩。

    鄭嘉言學業完成,拿到了phd的學位,正想要放鬆一下,恰好幾個朋友攛掇著要來見識見識傳說中的七月賭宴,他就一起去了。那是段極致奢靡而放縱快活的日子,一群青年被兔女郎圍繞著,每天喝得開心賭得盡興,床伴也不缺,玩夠了賭台、老虎機、百家樂之後,也不知是誰提議的,說要去賽馬場賭馬。

    鄭嘉言當時還沒有接手公司,所以儘管他自己閒暇時有在做投資炒股票,到底手頭的錢不是很多,還沒到能支持他豪賭的程度。他不是資深賭徒,很懂得適可而止,帶去揮霍的賭資只有20萬美金。

    中途有輸有贏,總體上他贏了十來萬,被他瞅准機會丟了30萬到股市裡運轉。去賽馬場是臨時增加的行程,前一晚在賭臺上輸了幾把之後,鄭嘉言能靈活支配的錢只剩下1萬多美金,還是打算用來維持吃住的,因而他原本並不打算參與賭馬。不過架不住大家的起哄,又是少年意氣,最終在好友羅伯特豪爽的一聲“哥們兒借你5萬,玩過這把再說!”中,鄭嘉言笑了下,也沒跟他客氣。

    不過在下注之前,羅伯特摟著他的肩膀跟他說:“咱們明面上賭馬,暗里加個賭注吧。”

    鄭嘉言翻看著參賽馬匹的相關資料:“賭什麼?”

    羅伯特眯縫著綠寶石般的眼睛:“這場賭馬你要是贏了,那5萬我不要你還,你贏的錢也都歸你,要是你輸了……嘿嘿……”

    鄭嘉言分給他一個冷厲的眼神:“輸了怎樣?”

    羅伯特道:“輸了這5萬我還是不要你還,你只要答應我上次跟你說的那件事就行。”

    鄭嘉言皺眉:“不行。”

    羅伯特掐著他後脖頸:“兄弟,你就不能支持下我的工作嗎?啊?又不會有什麼損失。研究所那邊剛剛建庫,亞洲資源很匱乏啊!看看你,基因這麼優秀,沒什麼見不得人的吧!而且你的性向你自己知道,以後能不能正常生育孩子都是未知數,不如趁著身體機能最好的時候把精子儲存起來,到需要的時候你跟我說聲,代孕什麼的我保證給你一條龍服務。”

    鄭嘉言不耐煩地看著他:“比賽快開始了。”

    羅伯特很誠摯地看著他:“兄弟,做決定吧!25歲正是最佳的儲存時機呀!”

    鄭嘉言嘖了一聲。

    羅伯特是與他合租的室友,也是他在美國最好的朋友,學的是基因工程,畢業後就去了bb生殖研究所實習,雖然經常以整人為樂,但本質上還是挺靠譜的。羅伯特老早就跟他說過讓他儲存精子這件事,鄭嘉言一直沒同意,但不代表他沒考慮過。

    不久他就要回國,國內的環境遠沒有國外開放,他的性向很明確,對女人沒感覺,也沒想過要隨便找個女的形婚,所以終有一天要面臨子嗣和接班人的問題,與其臨到問題爆發再急急忙忙想辦法解決,倒還不如接受羅伯特的建議。

    只是把上萬個自己的種冷凍起來,心理上總有點膈應。

    這次羅伯特又提起來,鄭嘉言想了想,也罷,5萬美金擼一發,也不算吃虧了。

    於是在比賽開始的前兩分鐘,他答應了。

    羅伯特開心地下注,他們兩人壓的都是很被看好的冠軍馬,鄭嘉言押的18號,羅伯特押的20號,比賽開始時,鄭嘉言盯著馬場中那匹矯健的賽馬,驀地有一陣恍然——

    他就這樣把自己的後代押在了這匹馬上?

    容不得他深想,在場外賭徒們的高聲呐喊中,比賽結果出來了。

    他看好的18號馬輸了。

    羅伯特押的20號馬也沒贏,但是根據他們的賭約,鄭嘉言還是要履行自己的承諾。

    然後,現在。

    他記憶中5萬美金擼的那一發,變成了胖嘟嘟的恰恰。

    就在他隔壁的房間,一身花露水的香氣,脆生生地呼喊著“爸爸”。

    不是對他。

    是對他中意的那個男人。

    即便酷帥狂霸、優雅鎮定如鄭嘉言,此時也忍不住說了聲:“操!”

    注:七月賭宴這玩意兒我在《神父》裡提過,完全是虛構的設定,借用一下。

 第40

    恰恰在兒童房裡唱歌一樣喊著“爸爸”,很著急的樣子,尚哲應一聲,他就催一聲“來啊”。尚哲無奈,放下手上的資料,過去看看他到底怎麼了。

    恰恰手裡攥著個電動小狗,向他爸爸控訴:“狗狗不動了……”

    尚哲接過電動小狗:“爸爸看看呢。”

    這只玩具小狗是網購的,打開電源開關可以歡快地走動,會汪汪地叫,摸腦袋還會說“你好”、“再見”、“對不起”、“謝謝你”之類的禮貌詞彙,玩起來很熱鬧,是恰恰這兩天的新寵。此時小狗電源處的紅燈在閃爍,顯然是電池沒電了。

    恰恰擔憂地問:“狗狗餓了嗎?”

    尚哲笑道:“是啊,把狗狗的肚子填飽就可以了。”

    說著從櫃子裡拿出兩節五號電池給小狗裝上,一開開關,小狗又搖頭晃腦地在地上走起來,恰恰這才放心了。小狗一碰到障礙就轉彎,恰恰就把小手攔在小狗前面,讓它轉啊轉啊轉。

    尚哲之前並沒有注意到鄭嘉言的異常,他去修電動小狗的時候,鄭嘉言用手機拍下了那個bb研究所的精子提供者檔案。尚哲返身回來,看見鄭嘉言對著尚心與研究所的協議皺眉頭,問道:“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鄭嘉言搖頭,把那一疊材料歸置好:“沒事。”

    按照鄭嘉言以往的脾性,尚哲以為他今天一定會不擇手段地賴在他家裡,然而事實出乎他的意料,鄭嘉言早早就告辭了,說是公司裡還有些事要處理。

    尚哲也說不上是失望還是什麼,“哦”了一聲,把人送出了門。

    鄭嘉言匆匆回去,把自己關進書房,直接一個越洋電話打給了羅伯特。

    接到他的電話,羅伯特很是殷勤:“嘿,兄弟,好久不見。”

    鄭嘉言沒心情跟他寒暄,他急於對那件事進行確認:“羅伯特,我把一張照片發到了你郵箱,我要你用最快的速度給我答覆和解釋。”

    羅伯特懶懶散散地問:“發生了什麼事?”

    “羅伯特。”鄭嘉言語帶警告,令電話那頭的人渾身一震,他說,“去查一下,我在你那裡儲存的東西還安好嗎?現在我這裡出了些狀況,我有理由懷疑你的研究所出了大問題。”

    “什、什麼?gavin,你在開玩笑嗎?”羅伯特難以置信道。

    “你覺得呢?我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

    “嘿,嘿,gavin,冷靜一下。”羅伯特隔著太平洋都能感受到這人的怒氣,連忙安撫道,“我知道了,我會立即查看你發給我的郵件的。至於你那些可愛的小寶貝們,相信我,它們一定還好好地待在原位,我們研究所的管理還是比較嚴格的,按理說不可能出現差錯。你先別著急,我會儘快給你回復,ok?ok?”

    “如果真的出了問題……”鄭嘉言深深吸氣,努力平復著自己內心的躁動,他現在腦子裡一團亂麻,根本理不清自己應該怎麼做,這句話他留了半句,只給羅伯特留了個充滿威脅的尾音,但足以讓羅伯特連滾帶爬地撲到電腦前收郵件了。

    這一晚鄭嘉言都沒睡,閉上眼都是恰恰那副小模樣。

    平心而論,他並沒有對這個孩子投注過太多關注,他要追求尚哲,這不過是個附帶品。這孩子的樣貌像尚哲,也就是像他母親多些,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鄭嘉言如今越想越覺得恰恰跟自己也有相似點,比如鼻子、耳朵,真的像嗎?

    真的會是他的孩子嗎?

    鄭嘉言覺得自己快要被這個問題逼瘋了。

    羅伯特那邊還沒有給出回應,鄭嘉言裹著一身低氣壓去上班,那臉色差到了極致,嚇得方琳給他端咖啡的時候手都在抖。

    臨近中午的時候,鄭嘉言正心不在焉地看著檔,手機響了起來。

    看號碼,美國來的。

    這時候美國應該是深夜,看樣子羅伯特為了他的事加班了。

    鄭嘉言頓了一下,鎖上了辦公室的門,然後接起。

    羅伯特的聲音急促且帶著顫音:“gavin,這件事我事先真的毫不知情。我想你說得沒錯,我們研究所恐怕是出了差錯,編號n【xx】的檔案的確是你。我不知道你那裡出現了什麼狀況,但我已經訂了機票,我會親自來找你解釋,並作進一步的確認。”

    聽完他的話,鄭嘉言幾乎已經肯定了恰恰是他孩子的事實。

    這時候他反倒奇跡般地平靜下來了。

    他說:“你來吧,提著你的狗頭來見我。”

    羅伯特隔天出現在了鄭嘉言的面前。

    連著兩天沒睡好覺,這位美國帥哥的形象很是頹靡,深棕色的頭髮亂糟糟地堆在頭頂,碧色的眼睛混沌無神,黑眼圈在蒼白的皮膚上格外顯眼,縮在鄭嘉言對面的座位上,眼神躲閃,笑容僵硬,顯得楚楚可憐。

    可惜鄭嘉言對他毫無憐惜,推給他一杯濃縮咖啡:“說吧。”

    羅伯特現先是弱弱地問了句:“你是怎麼發現這個事的?”

    鄭嘉言冷哼:“我遇到了那個孩子,兩歲半,男孩兒。”

    “哦……”羅伯特抹了把臉。事情是發生在他接管bb生殖研究所之後的,出現這種失誤,儘管直接過錯不在他,但也可以說是他職業生涯的污點。

    本來吧,這個污點有很大的幾率不會被發現,世界這麼大,沒准到死鄭嘉言都不會發現自己有了個遺落在外的孩子,誰知道剛好就被他撞上了,還被他發現了?

    羅伯特灌下去一杯濃縮咖啡,如實供述:“那對女同來挑選精子的時候,原本只可以在m開頭的檔案中選擇,然而她們的要求比較苛刻,我們庫中亞洲華人的選擇餘地又不大,負責接待她們工作人員操作錯誤,誤把委託儲存精子的檔案庫一併開放給她們查看了。

    “我後來去調查了當時的操作記錄,系統曾經提示過已跨庫操作,並且發出了警告,但由於那個工作人員剛實習不久,沒有意識到錯誤,以為僅僅是地區間的誇庫提醒……你知道,bb生殖研究所在美國有好幾家分院……咳,總之就是出了錯,導致你的小寶貝被取用了。當然,實際上還有點剩的,如果你今後還需要代孕……”

    “夠了。”鄭嘉言打斷他的話,“我要你立即銷毀我在你們研究所留下的所有東西,那些我都不需要了。”

    “好、好吧。”鬧出這麼烏龍的事,羅伯特哪裡還敢忤逆他的意思。

    “還有,出於謹慎考慮,我把那孩子和我的基因送去做親子鑒定了。過兩天結果出來,你要陪我去澄清一下。”

    “澄清什麼?”羅伯特無辜眨眼。

    “澄清那孩子不是我亂搞出來的,不是我捐精捐出來的,是我不可預見的意外,但我確實是孩子實質意義上的父親。”

    “你要認回那個孩子嗎,那孩子的母親不會反對嗎?”

    “情況有點複雜,到時候你就知道了。”鄭嘉言黑著臉說。

    親子鑒定結果出來了,不出意外,是親子關係。

    鄭嘉言想過要不要向尚哲和恰恰坦白這件事,如果就這麼冒冒失失地沖過去聲明“我是這孩子的爸爸”,估計尚哲會當他是神經病。就算不把他當成神經病,後面也會緊跟著一系列的問題,必定會有一場爆發。

    但是這件事如果一直不說呢?

    也不現實。

    他要和尚哲在一起,以後的生活中自然也包含了恰恰的存在,面對自己的親生兒子卻不相認,這也不合情理。

    而且,他想過了,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他想對恰恰負責任,而且應該對恰恰負責任,趁著孩子還小,一切還來得及。

    鄭嘉言自以為經過了深思熟慮,能夠保證這場談話萬無一失。於是,他找了個大家都有空的時間——天氣好,尚哲上完通告,心情很不錯,羅伯特恢復成了精英老外的模樣,一副很有說服力的專家做派——他們約在了“隨心所欲”,沒有捎上恰恰這個未成年人。

    尚哲來的時候口罩墨鏡鴨舌帽一個都不少,他最近風頭正勁,去哪兒都不大方便,幸而“隨心所欲”的二樓雅間還算清靜,保護*的措施也很到位,免去了不少困擾。

    張敏作為“隨心所欲”的老闆,親自接待了他們。

    她一身鮮亮的紅色裙裝,長而直的腿十分惹眼,羅伯特自她上樓目光就沒挪開過,奉承著讚美了她好幾句。

    張敏彎腰貼靠在他椅背上,笑道:“希望這裡的中餐能讓羅伯特先生滿意。”

    羅伯特還沒吃呢口水就流了一地。

    張敏又對鄭嘉言和尚哲兩人拋了個媚眼:“上回就聽說你們倆來了,奈何家裡催著我去相親,沒好好跟你們敘敘舊,今天這頓我請了,算是賠個罪。”

    尚哲以為今天只是普通的聚餐,不像鄭嘉言那麼沉悶,道著謝就想邀請張敏一同入席,此時鄭嘉言道:“承你的情了,今天吃飯倒是其次,主要是有些事情要談……”

    張敏多精的人,聽這話就知道是什麼意思了,識趣地婉拒了尚哲的邀請,給他們留下了獨立的空間。

    不過女人天生就是一副八卦心腸,避開歸避開了,她不可能不好奇。鄭嘉言的狀態太反常了,好像整個人都緊張得不行,她可從來沒見過這人這副如臨大敵的神態。

    因而她人在外邊張羅,注意力卻時刻集中在那個不起眼的雅間裡。

    此時的雅間裡。

    鄭嘉言把三樣東西擺在了尚哲面前:

    親子鑒定結果、他在bb研究所登記的完整檔案、羅伯特的口供。

    羅伯特用消毒毛巾擦著汗。

    鄭嘉言說:“所以,他是我兒子。”

    呵呵。

    尚哲冷笑一聲,猛地一拍桌子:“他是我兒子!除了你提供的一小顆精子以外,這孩子跟你半毛錢關係都沒有!”

 第41

    尚哲現在整個人都不是很好。

    他原本以為這只是一場朋友間的小聚,心情放鬆精神愉悅,看到羅伯特的時候還想跟這個外國友人嘮嘮嗑,誰承想上來就被敲了一記悶棍。

    鄭嘉言把那份bb研究所的完整檔案遞給他的時候,他還一頭霧水,翻了翻,先是驚訝,而後笑道:“這是什麼?你去捐……不對,存精的?看不出來,你還有這閒情逸致哪。”

    “唔。”鄭嘉言朝羅伯特那邊瞟了眼,“一個無傷大雅的小賭局。”

    “你們可真會玩。”尚哲心有疑慮,但沒表現出來,開著玩笑說,“然後呢?你現在把這個擺出來,是想要代孕個孩子出來?嘖嘖,鄭總這是看我家恰恰太可愛,想自己養一個了?”

    “不是的。”鄭嘉言努力維持著和緩的氣氛,然而他給尚哲添茶的僵硬動作還是洩露了緊張的情緒,“羅伯特這次來,是因為我……咳,儲存的精子出了點問題。”

    說著他給羅伯特遞了個眼神,羅伯特會意,用流利而專業的英語給尚哲作了解釋。大意就是,我們的系統出了紕漏啦,臨時工一個不小心把檔案弄錯了,結果你家鄭總儲存的精子就被人家拉拉小倆口拿去用啦。最後,“咕咚”一聲,那個孩子就誕生啦。

    “咕咚”一聲是怎麼回事,哪家生娃這麼豪放?

    尚哲聽得滿頭黑線,還有這玩得什麼烏龍?怎麼感覺是一球射歪了,跑到隔壁球場的球門裡了?他心情複雜地看了眼鄭嘉言,玩什麼“無傷大雅的小賭局”,這下玩脫了吧。要是一輩子不知道也就罷了,這個陣勢顯然是事情敗露了,鄭嘉言這是倒了什麼血黴,明知道自己的孩子流落在外,還不好跟人家要回來。

    氣氛變得有些沉重起來,不過尚哲還是禮貌地接下話茬:“看樣子你們是發現了問題,找到那個孩子了?孩子在哪兒?現在打算怎麼辦呢?”

    鄭嘉言掩嘴咳了一聲:“那對拉拉伴侶出了意外,現在無法養育這個孩子了。”

    尚哲猶未察覺這件事跟自己的聯繫,沉吟道:“這麼說來,你有打算要回這個孩子?對方的家人同意嗎?”

    他在幾秒內開了腦洞,畢竟這事也怪不得鄭嘉言,孩子就更是無辜了,要是對方家人同意的話,把孩子領回來也好,至少鄭家的後代問題解決了。如果他跟鄭嘉言不分開的話,他幫著照顧也可以,反正養一個孩子是養,養兩個孩子也是養,恰恰還能有個伴。

    就在他劈裡啪啦打著小九九的時候,鄭嘉言祭出了那份親子鑒定結果。

    尚哲:“哦?你跟那個孩子的?”

    鄭嘉言道:“這是我跟恰恰的親子鑒定。”

    “……”尚哲目光定在那個99%吻合的鑒定結果上,腦子卡殼了,完全沒聽懂,“啊?”

    “這是我跟恰恰的鑒定結果。那天幫你整理資料的時候我發現了恰恰跟我的一些聯繫,很抱歉,擅自做了這個鑒定。”鄭嘉言握緊杯沿,說出了最終的結論,“所以,他是我兒子。”

    “……”

    尚哲徹底震驚了。

    有那麼一會兒,他感覺自己在耳鳴,沒聽清鄭嘉言說了什麼,又感覺自己在眼花,沒看清面前這一堆資料。

    回了半天的神,他才理順了剛剛鄭嘉言的一系列說法:鄭嘉言因為一場“無傷大雅的小賭局”存了精子,陰差陽錯地被心姐用了,然後心姐和朱莉不幸離世,他通過那些資料發現了恰恰很可能是他的兒子,接著去做了鑒定,現在來跟他攤牌了,說恰恰是他兒子……

    這是要跟他搶恰恰的撫養權?

    血緣上的親生父親來跟他這個撿了漏的小舅舅搶撫養權?

    這是要放在別人身上,尚哲還能好好開開腦洞,甚至幫鄭嘉言想想怎麼與對方家人交涉,可是一旦自己成了那個被交涉的“家人”,心情絕對是不一樣的!

    尚哲當即炸了毛:“他是我兒子!除了你提供的一小顆精子以外,這孩子跟你半毛錢關係都沒有!”

    看到尚哲兇神惡煞的表情,鄭嘉言就知道壞了,談崩了。

    他努力安撫尚哲:“你別急,我不是要跟你搶恰恰,我……”

    尚哲哪裡聽得進去:“你今天把這些證據擺在我面前,還人證物證俱在,跟我巴拉巴拉說了一堆,不就是想逼我承認恰恰是你的孩子嗎?”

    “我……”鄭嘉言啞了聲,他的確是這個目的,但想要的不是這個結果。

    尚哲道:“是,你把物質上的東西準備得很全面,我無可辯駁,但是你想過恰恰真正的‘家人’的感受嗎?守在心姐產房外面的人是我,從恰恰出生開始,喂他、養他、教他的人是他的兩個母親和我,心姐和朱莉遭遇意外,想方設法把孩子的撫養權拿過來,頂著媒體輿論的壓力,含辛茹苦養兒子的人是我,如今日子剛剛才安穩點,你突然跑出來跟我說你是恰恰的親生父親?你覺得我會怎麼回應你?”

    鄭嘉言沒有說話。

    尚哲呵呵:“我知道,你存精自然是為了等待一個孩子的誕生,你在恰恰的‘意外’出生中沒有任何過錯,但是這並不代表你就有資格跟我說恰恰是你的孩子!心姐不是你花錢找的代孕,恰恰也不是為了你而出生的,他是在我們一家人的期盼下出生的,是心姐和她的伴侶歷經艱難得來的小寶貝,這些都不是不是你憑著血緣和幾張紙就能說服的!”

    說完尚哲就要離開,鄭嘉言醒悟了什麼,起身抓住他的手臂:“尚哲……”

    尚哲忍著怒氣:“我現在不想跟你談這個事了,我想靜靜。”

    鄭嘉言擰著眉頭,無奈鬆開了他:“好,我過兩天再去找你,你放心,我不會逼你和恰恰做任何事。”

    “……”

    尚哲出去跟張敏打了個招呼就走了。

    張敏見他臉色奇差,十分意外,但沒有多嘴去問,她看向那個雅間,歎了口氣。這兩人糾糾纏纏了這麼些年,她作為一個局外人,反倒看得更清楚——感情是有的,而且是越磨越深厚的那種,只是矛盾也多,也不知這次又是為什麼事鬧起來了。

    雅間中,羅伯特懵懵懂懂地看向鄭嘉言,用一口怪腔怪調的漢語問:“靜靜是誰?gavin,你要被綠啦?”

    鄭嘉言:“……”

    尚哲斂著一身鬱卒氣息回了家,恰恰正在跟小孫玩識物圖冊,什麼“高山”“黃河”“長城”,念起來有模有樣,是不是真的認識就說不準了。

    恰恰看到他爸爸來了,頓時什麼“長城”也不管了,“爸爸爸爸”地跑過來,兩條小短腿搗得飛快。

    尚哲順手抱起他,捏著他的大臉上上下下地打量,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居然真的覺得有些地方像鄭嘉言,越看越像,越看他的臉就越黑。

    “爸爸?”恰恰被捏得難受了,拍拍他爸爸的手,控訴道,“恰恰痛啊。”

    尚哲松了手,在他臉上麼了兩口:“恰恰還痛嗎?”

    恰恰咧著嘴咯咯笑:“還痛!”

    尚哲又麼了兩口:“還痛嗎?”

    恰恰把自己的大臉湊上去:“還痛啊!”

    尚哲知道他慣會鬧妖,拍了拍他的小屁股:“騙人要打屁股。”

    恰恰埋頭在他懷裡,為騙到了爸爸的兩個大麼麼而高興地蹬著腳。

    被他這麼一鬧,尚哲的心情好了一些。不管怎麼說,現在他是全世界恰恰最親近的人,誰也搶不走他的位置。

    送走了小孫,尚哲換了衣服洗了把臉,來到恰恰身邊,擺出了要“談談”的架勢。

    恰恰摳著擎天柱模型的腦袋。

    尚哲咳了兩聲,問道:“恰恰,爸爸問你,你對鄭叔叔怎麼看啊?”

    恰恰說:“鄭叔叔?”顯然是沒聽明白尚哲的意思。

    尚哲想了想,換了個循序漸進的問法,他拿起恰恰的小羊玩偶問:“恰恰,你覺得小羊怎麼樣啊?”

    恰恰最近新學了一個短語——“什麼什麼得不得了”,這時候就用上了,他仰著頭笑呵呵的:“小羊……可愛得不得了。”

    他那個“liao”的發音拐得特別慢,但是很清晰。

    尚哲又指著桌子問他:“那你覺得果凍怎麼樣啊?”

    恰恰咂咂嘴:“好吃得不得了。”

    尚哲覺得差不多了,於是問:“恰恰覺得鄭叔叔怎麼樣啊?”

    恰恰這回想了下,似乎是在斟酌用什麼詞比較好:“鄭叔叔……凶得不得了。”

    尚哲道:“嗯,鄭叔叔是很凶,那恰恰喜歡他嗎?”

    恰恰點點頭:“喜歡啊。”

    這下尚哲有點懵了,恰恰的邏輯他不太懂:“他那麼凶,你為什麼喜歡他呢?”

    恰恰嘟嘟囔囔地說:“他陪恰恰玩啊,給恰恰吃好吃的,還陪爸爸玩,給爸爸好吃的。”頓了頓,他又補充一句,“鄭叔叔好得不得了。”

    “……”

    尚哲心裡不舒服了,他記得恰恰以前跟鄭嘉言不大對付的,那時候他還希望兩個人能多交流交流,和平共處,這才過去多久,怎麼就“好得不得了”了?

    在嫉妒心的作用下,尚哲問出了那個俗到家的問題:“恰恰,你覺得是鄭叔叔好,還是爸爸好?”他伸出一根食指,“只能選一個。”

    “爸爸好!爸爸最好!”恰恰鬼精鬼精的,馬屁拍得震天響,還把圓滾滾的小身子歪在他爸爸身上,親昵得不行。

    尚哲這才滿意了:“乖。”

 第42

    恰恰的事情還沒解決,尚哲先進了《無夢者》的劇組。

    這是部現代都市劇,主拍攝地在a市郊區的一個攝影基地。雖說離家不遠,但尚哲還是不方便照顧恰恰。再過個小半年,他準備送恰恰去上幼稚園,前陣子譚姨就張羅著聯繫了一個雙語幼稚園,不過恰恰還不夠年齡,現在仍然只能繼續拜託小孫。

    小孫發現自家老闆跟那位鄭先生最近關係微妙,他無意中聽到幾次兩人的通話,好像是有點矛盾,他一貫嘴巴緊,見狀也不敢多問,倒是尚哲特地叮囑了他幾句。

    “如果鄭先生找我有事的話,你就說我在劇組,如果他只是隨便串個門……就讓他進來坐坐,陪恰恰玩會兒。”

    “好的,知道了。”小孫應了,心說這麼看來好像兩人也沒出什麼事。

    尚哲糾結歸糾結,但並沒有阻止鄭嘉言和恰恰見面的意思,恰恰不討厭鄭嘉言,他也相信鄭嘉言不會傷害恰恰,至於其他的,可以放到以後再說。

    小惠催促的電話再次響起,尚哲正要出門,就見恰恰揉著眼睛從房間裡跑出來,頭髮亂糟糟的,穿著海豚圖案的小睡衣,光著胖腳丫往他身上撲。

    “爸爸……”聲音黏黏糯糯的,顯然還沒睡夠。

    尚哲把他撈起來抱著:“爸爸去工作了,恰恰在家要乖乖的。”

    恰恰靠在他肩上打了個哈欠:“嗯……”

    大概是習慣了,現在恰恰見他爸爸要走也不太哭鬧了,就是會有一陣子蔫蔫的,玩的興致不高,有人陪著哄哄就好。

    尚哲麼了他兩口,把他交給小孫,這才出發。

    今天是《無夢者》的開機儀式,按照慣例要拜神。主演都來了,還有幾個重要的客串,尚哲見到了不少熟面孔,邱飛辰、杜檸都在,不過他們暫時沒有戲份,只是出席了一下,就急急忙忙趕通告去了。

    這次與他搭檔的女主角是大齊的一姐林靜柔,林靜柔早在兩年前就獲得了金膠獎“影后”的頭銜,絕對的一線大牌,目前已經很少接電視劇了。不過據說她喜歡挑自己感興趣的角色,不在乎是電視劇還是大銀幕,估計這次對《無夢者》的劇本挺中意的,加上跟導演熟識,也就來演了,總之是個有資格任性的女人。

    之前尚哲收到了郝野的消息,向來囉嗦的郝野在提到林靜柔的時候意外地言簡意賅,他說:連我都怕她,你自求多福[蠟燭][蠟燭][蠟燭]。

    尚哲起初沒能理解這句話的含義,畢竟他印象中的林靜柔就如同她的名字一樣寧靜柔和。他看過林靜柔那部獲獎的電影《容》,她在其中飾演一名溫婉的水鄉女子,光憑那個嫋娜多姿的撐傘側影就成了多少人心目中的女神,怎麼可能像郝野說得那麼可怕。

    直到正式開機,他才終於大徹大悟。

    尚哲在這部劇裡飾演的角色叫陳荒,是一名催眠師。陳荒的性格溫吞沉靜,親和力很強,容易取得他人信任。他催眠的手法很精湛,但他自己是一個無夢者,只能通過窺探一個個患者的夢境,來填補自己的缺失。

    林靜柔飾演的角色叫林芸,是國外某著名大學的精神病學專家,白富美的典型,性格張揚而尖銳,十句話有九句戳人要害,最後一句是補刀,與男主角剛好互補。

    今天他們拍的這場就是男女主角相遇的幾組鏡頭。

    尚哲近來被恰恰的身世攪得心緒不寧,剛開始的幾個鏡頭發揮得不大好。

    林芸半靠在辦公桌前,一身鮮豔紅裙,長髮撩人,妝容美豔,冷笑著諷刺:“在五金店旁邊開診所?你這兒真是不走尋常路。要我說你還催什麼眠啊,隔壁那家焊接門窗的一開工,直接能把患者嚇暈過去。”

    陳荒解釋說:“以前旁邊是開書店的,前不久才換成五金店,環境確實不好,最近都沒什麼生意了……”

    導演喊了哢:“陳荒感覺不對,你是脾氣好,不是軟骨頭,重來。”

    又來一遍,導演還是覺得不到位,說尚哲卑躬屈膝的,被林靜柔的氣勢壓住了。

    這條走了三遍過了,下一條又卡了。

    林芸說要給他出資,把診所開到一個地段好、環境好的地方,並且由她來擔綱診所的心理醫師,和他這個催眠師合作。

    陳荒有些猶豫,說話的語氣雖然溫和,但就是三言兩語把盛氣淩人的林芸打發走了,沒給她一點繼續糾纏的機會。

    這裡尚哲又沒能把林靜柔壓住。

    其實他的表演本身沒什麼大問題,可能跟其他人搭檔都不會被哢,但是林靜柔的氣場十分外放,他稍微鬆懈一點就會顯得弱氣,導演挑不出林靜柔的錯,又對畫面不滿意,只好從尚哲身上下手了。

    林靜柔又陪他走了兩回,脾氣就上來了,也不管片場那麼多人看著,指甲點著他的腦門教訓,十足的禦姐范兒:“能不能好好演了?就這麼幾句話而已,你知道什麼叫不卑不亢嗎,啊?我是在利誘你,不是在強|奸你!你這麼怕我幹嘛?”

    尚哲都被她說傻了:“你……我……”

    導演弱弱地說:“靜、靜柔,鞭子放下來,道具組找了半天了……”

    林靜柔道:“挺順手的,給我用不行嗎?”

    導演:“你、你隨意吧……”

    尚哲欲哭無淚地想,你這不是要強|奸我,是要s|m我啊。

    林靜柔撐了撐鞭子:“就你這樣還是影劇天后王素霖的兒子?呵呵!”

    把他過世的媽都抬出來了,尚哲心說這位跟丁旗應該是失散多年的兄妹吧。

    現在他明白了,在《容》裡的表現充分說明了林影后的演技卓越,把那個溫婉的形象塑造得很成功,然而這部《無夢者》中的林芸才是更加貼近林靜柔的本色出演。

    在禦姐的鞭策下,尚哲不得不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做一個不卑不亢,好脾氣又不軟骨頭的男主角,不知道是不是腎上腺素起了作用,他後面的表現漸入佳境,導演暗地裡還誇他演技有進步。

    官方有意放了個劇照出去,畫面中尚哲坐在老闆椅上,林靜柔手扶椅背,微微躬身,紅裙勾勒出曼妙身段,酥胸若隱若現,用鞭柄抬起他的下頜。而尚哲一襲白大褂,神色淡然,看似恭順實則hold住全場。

    於是外界又炸了。

    炸著炸著就習以為常了,尚哲和林靜柔轉發了那張劇照,但默契地什麼也沒說,留給人們更多的想像空間。

    之後劇組有場開機宴,尚哲沒吃成,因為他被鄭嘉言截住了。

    鄭嘉言把他帶去了一家中餐廳,說要跟他談談。

    尚哲咕咚咕咚灌了碗排骨湯,頹喪道:“我今天好累,有什麼話你快點說。”

    鄭嘉言又給他盛了一碗:“我承認,恰恰這件事,我的做法欠妥。”

    尚哲戳了戳湯裡的冬瓜:“那天我的態度也有問題。”

    鄭嘉言歎了口氣:“我們開誠佈公地談一談吧,這件事情總要解決。尚哲,你先告訴我你介意的是什麼?是我是恰恰生父這個事實嗎?還是在擔心撫養權的問題?”

    尚哲這幾天也想了不少,總算是理出了個頭緒,“我不介意你是孩子的生親生父親,我是覺得這件事荒謬得讓人一時難以接受。你瞞著我給恰恰做親子鑒定,然後把那些證據一一擺在我面前,是想做什麼呢?”

    他也不想拖了,一股腦兒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說實話,你也不過是撿了個漏。心姐和她的伴侶如果沒有去世,你根本就沒有資格也沒有機會來這麼一出。

    “你要認回恰恰的話,說白了就是鄭家要認回恰恰,鄭家財大勢大,要來爭一個失去母親的孩子恐怕不難,但是我是站在尚心親人的角度來面對這件事的,恰恰從出生到現在都是尚家的孩子,你貿然來認領,其實是很不公平的。要是嚴格按照保密協定,這孩子甚至跟你沒有任何關係。

    “說實話,你一開始告訴我你誤打誤撞有一個孩子的時候,我還不知道那就是恰恰。當時我也想過,去把那個失去母親的孩子認回來挺好的。但是真正輪到恰恰身上的時候就不是這麼一回事了。沒錯,這孩子生理上的歸屬在你這裡,可是情感上我們家割捨不開。

    “中國的法律中,一個孩子不會有兩個父親。你要怎麼處理這個最現實的問題?我們倆的事都還沒著沒落呢,這太沒有保障了。如果你我完全不認識,咱們根本不會坐下來好好談,估計這會兒已經上法庭了。”

    鄭嘉言聽完了他的話,示意他把湯趁熱喝了,然後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說的這些,我也不是沒有考慮過,但是我認為都有解決的辦法。”

    尚哲放下勺子就要說話,鄭嘉言抬手:“聽我說完,好嗎?”

    尚哲把話憋了回去:“你說。”

    “雖然有解決的辦法,但是撫養權的事,的確應該先放一放。那天我也是太激動了,知道恰恰跟我有血緣關係之後,我就設想了很多,包括撫養權,但是沒有考慮到你們家人的立場,我很抱歉。

    “不過現在我可以給你一個明確的態度,我和恰恰有血緣上的事實,但我絕不會罔顧你們的意願來爭搶恰恰,就算以後鄭家長輩得知了這件事,我也絕對不會讓你們承受來自那邊的壓力。恰恰永遠是你的孩子,需要獲得許可進入這個家庭的是我,而不是恰恰。”

    聽他說完這段話,尚哲的臉色明顯不那麼臭了,甚至可以說聽著很舒心。

    沒有人跟他搶兒子就行,家裡戶口本上多塞一個姓鄭的倒是沒問題。

    “唔,挺有誠意的。”他點點頭,故意戳他的膝蓋說,“就是說你願意盡所有的義務,而不要求享有權利嗎?”

    鄭嘉言笑了笑:“一切都會以你和恰恰的意願決定。”

    尚哲夾了一塊排骨塞他嘴裡:“放心,我們父子不是那麼不近人情的人,恰恰多個照顧他的人沒什麼不好的。”

    “嗯。”鄭嘉言眉頭舒展,吃了排骨。

    “至於後面的事嘛……既然你說有辦法解決,那就慢慢來吧。到時候恰恰也長大點了,跟你的好感度也有積累了,說不定會認你做個二爹。”

    二爹是什麼玩意兒,鄭嘉言哭笑不得。

    這頓飯尚哲吃得開心了。

    於是他吐槽了那個最狗血最難以理解的部分:“你說你走了什麼狗屎運啊,精子庫那麼龐大,我姐怎麼就偏偏選中了你?那麼小的概率!”

    鄭嘉言道:“其實也不是很小,因為n州bb研究所那裡華人的儲備量原本就不多,按照你姐他們的要求排除下來,符合條件的就更少,要不也不會跨庫搜索跨到我這裡了。”

    尚哲想了想,好像也對,只能說鄭嘉言跟他們家的孽緣太深厚。

    可是轉過頭來想想,他這種巴巴地替別人養兒子的情況,好像跟“喜當爹”如出一轍?而且他自己還被這個“別人”吃得死死的……

    總覺得自己好像還是虧了?

    事情談開幾天後,劇組在拍別人的戲份,尚哲得了空,早早回去陪恰恰,他把恰恰洗了個香噴噴,然後掰著他的胖腳丫給他剪腳趾甲。

    恰恰不願意,啊啊叫著滿床爬,被尚哲強制摟過來固定住。

    恰恰覺得自己的寶貝腳丫子受到了威脅,哼唧了一會兒,嘟囔著就罵開了:“爸爸壞!爸爸討厭得不得了!討厭得不得了!”

    尚哲氣得拍他屁股:“你個小沒良心的!爸爸壞?除了爸爸還有誰對你這麼好啊!還有誰不嫌你的腳丫子臭啊!”

    恰恰把胖腳丫伸到尚哲鼻子底下:“恰恰不臭,恰恰香啊!”

    尚哲一聞,滿鼻子花露水味兒。

    晚上,尚哲發了一段音訊給鄭坑坑。

    鄭嘉言點開,就聽到恰恰脆生生的一句:“鄭叔叔、討厭得不得了!”

    一聽就聽出來是截取合成過的,中間的銜接都沒處理好。

    他反復聽著這句話,突然覺得幸福得不得了。

 第43

    陳荒道:“鐘女士,請把你的手機關機。”

    鐘璐璐慌慌張張地拿出手機:“哦哦,好的。”

    她顯得很緊張,按下關機鍵的動作十分用力,以至於指尖都泛了白。

    等她將關閉的手機放回包裡,陳荒將聲音漸漸放緩:“接下來我會對你進行催眠,你將回顧困擾你的那個夢境,鐘女士,你做好準備了嗎?”

    鐘璐璐點頭:“我準備好了。”

    “好的,接下來請你放鬆自己,現在這張柔軟的大沙發是完全屬於你的,你可以更加隨意地依賴它,把自己全身的重量都交給它。”

    鐘璐璐籲出一口氣,逐漸癱坐在沙發上。

    “放鬆,放鬆,你的眼皮越來越重,呼吸變得更加綿長,你有些困倦了……

    “沒關係,這裡很安全,很舒適。

    “你可以稍微休息一會兒……

    “很好,你在一個幽深的走廊裡,前面有一扇門,可以看到門縫裡透著微光。

    “當我數到‘1’的時候,推開那扇門,你就會回到那個夢中。

    “3……靠近那扇門……

    “2……越來越近了,你可以碰到那扇門了……

    “1……推開它吧,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

    在鐘璐璐講述的過程中,陳荒一直在溫和地引導,他的聲音有著與生俱來的包容力,很大程度上消解了被催眠者潛意識裡的抵觸。而林芸始終翹著腿坐在角落,專注地聽著被催眠者的描述,以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

    鐘璐璐的夢境很零碎,場景一直在變幻,有時候是花園,有時候是很長很長的旋轉階梯,有時候是迷宮一般的道路,然而每個片段最終都歸結於同一個結局——

    她在追逐一個人,一個細瘦的人影,她用盡全力追上他,然後不受控制一般地,揮舞手中的斧頭砍下去。

    沒有血,那個被斬斷的人影會粘合起來,繼續奔跑。

    她繼續追逐,繼續砍殺,在這個過程中,她是興奮的,甚至愉悅的。

    陳荒發現在這樣下去也只是不斷迴圈,林芸也示意他可以終止了,於是他準備喚醒她。

    “鐘女士,不要跑了,不要再追這個人了……

    “聽我的指令,當我數到‘3’的時候,你就會醒來……

    “1……2……3!”

    鐘璐璐醒了。

    導演喊了“哢”,一遍過。

    飾演鐘璐璐的杜檸到一旁去休息,接下來是陳荒和林芸的一段純嘴炮,林靜柔多看了一會兒劇本,尚哲跟導演商量了一下走位,然後兩人默契地站在鏡頭前表演。

    現在尚哲已經適應了林靜柔的節奏,並且能用自己的步調主導整場。

    之後為了配合邱飛辰的檔期,他們先拍了幾段飛頁。

    杜檸相關的故事叫做《劊子手》,邱飛辰相關的故事叫做《葡萄藤》。

    跟杜檸那幾場的陰沉氣氛不同,邱飛辰的角色很跳脫,性格也比較開朗,他所參與的這一章的基調是比較明快的,所以需要尚哲和林靜柔迅速從之前的戲裡脫出來,轉而投入到另一個故事中去。

    這一場是邱飛辰扮演的患者來陳荒的診所求助。

    邱飛辰進門就問:“哎,你這兒的wifi密碼是多少啊?”

    尚哲起身迎客:“cptbtptp。”

    邱飛辰:“啥?”

    尚哲:“吃葡萄不吐葡萄皮,首拼字母。”

    邱飛辰:“……噗。”

    哢了。

    這裡確實是有一個“噗”的,但是後面還有臺詞,邱飛辰演著演著沒收住,笑場了。

    這下氣氛倒是真的活躍起來了,後面演的就比較順利。

    尚哲對邱飛辰進行催眠後,邱飛辰最終邊笑邊流著淚醒來,他對尚哲說:“我覺得那條繩子勒得我快要窒息了,可是它又暖暖的,給我水喝,還有股清甜的味道,陳醫生,我這個夢到底是噩夢還是美夢呢?”

    “我不知道,這只能由你自己來判斷,我沒有噩夢與美夢的概念。”

    “為什麼?”

    “因為我從沒有做過夢。”尚哲笑著說,“我可以聆聽很多人的夢,卻從不知道入夢是一種怎樣的感受。所以,我不能給你任何問題的答案。”

    邱飛辰愣住了,他在尚哲的笑容和語氣中看到的是溫和與寬容,然而體會到的卻是深重的悲哀,這樣的視覺與感覺的對立讓他一下子未能出戲。

    直到攝影機從他眼前繞過,他才回過神來。

    他尷尬地掩飾了自己的失神,心道這人進步倒是神速呢,自己也要加油了。

    休息的時候,杜檸挨坐到了尚哲旁邊。沒一會兒,她一手捂著肚子,一手將一小袋沖劑遞給尚哲,臉色有些蒼白:“尚哲,麻煩你幫我泡杯熱水吧,我肚子痛……”

    尚哲看她確實難受,關心道:“你怎麼了?不舒服嗎?你的助理呢?”

    “沒事,喝點熱水就好了。”杜檸似乎沒有找自己助理的意思。

    尚哲看了眼手上的小包裝袋,再看看杜檸這狀態,也就明白了,紅糖沖劑加熱水,他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這肯定是痛經了。

    問題是,他跟杜檸不熟啊,而且就算助理不在,片場這麼多女性同胞呢,非得找他來做這件事嗎?

    納悶歸納納悶,人家姑娘都向他求助了,他總不好置之不理,於是就去泡了杯紅糖水,還順道兒找了個暖水袋給她。

    杜檸道了謝,然後趁尚哲看劇本沒注意,微微側過身,給了某鏡頭一個恰到好處的角度。

    林靜柔路過這裡,瞄了眼杜檸,很不客氣地哼了一聲,對尚哲道:“坐這兒幹嘛呢?來跟我對對戲。”

    “哦哦。”這位禦姐氣場強大,尚哲不敢得罪她,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跟杜檸待在一起,總覺得哪兒哪兒都怪怪的。

    兩人走到一邊,林靜柔劈頭罵道:“你傻啊,真想跟她炒緋聞啊。”

    尚哲自覺冤枉:“哎?沒啊,她不是那啥嘛,我就幫幫她……”

    林靜柔道:“我看你比小辰辰還菜鳥了,這麼明顯的坑你也往下跳。”

    躺槍的邱飛辰很無辜:“關我什麼事啊!”

    林靜柔對邱飛辰很感興趣,大概是他那張嫩臉特別符合她的審美,動不動就調戲他幾句:“小辰辰你也想做那位檸姐兒的緋聞對象嗎?”

    “已經是了好不好。”邱飛辰暴躁道,“跟她合作過《春曉之夢》以後,那些八卦真是煩都煩死人。”

    “你還算好了,”林靜柔瞅瞅尚哲,意有所指,“有人這是被選中了當墊腳石了,自個兒還不知道呢。”

    尚哲鬱悶了:“不是吧……”

    林靜柔哼了一聲:“都是我玩剩下的了。嘖,你等著吧。”

    林靜柔的話很快得到了印證,當天晚上就有幾張偷拍的劇組照片流傳到了網上。

    照片上,尚哲體貼地把一杯紅糖水遞給杜檸,同時還給了她一個暖水袋,兩人眉眼含笑,看著真是十分親密的樣子。

    這下“哲檸戀”cp粉全站出來了,腦補出了一大堆感人肺腑的情節,什麼早在《春曉之夢》的時候兩人就暗生情愫啦,杜檸看傻哲的眼神那麼溫柔那麼甜,肯定是芳心暗許啦,尚哲給杜女神遞暖水袋什麼的果斷是忠犬啦……個個說得有鼻有眼的,而且傳播速度飛快,迅速佔據了各大娛樂八卦版,顯然是有水軍在後面推的。

    除了尚哲和杜檸,還有林靜柔和邱飛辰相關的,這個的推手就很不厚道了,說林靜柔看上人家小鮮肉,要老草吃嫩牛,又牽扯到邱飛辰、杜檸、尚哲的三角戀情,暗指邱飛辰是喜歡杜檸的,然而林靜柔不甘寂寞橫插一腳,還耍大牌在劇組欺壓杜檸,讓杜女神很受委屈。

    刷著微博,尚哲只想說一句話:都特麼什麼鬼!

    很快他又收到了好哥哥的微信,給他點了一排蠟。

    尚哲哭的心都有了。

    這麼一來弄得劇組都不安生了,外頭記者堵了裡三層外三層,問什麼的都有。

    林靜柔到底是大牌,完全不把這些小打小鬧放在心上,撫摸著小辰辰的卷毛說:“博瑞斯特的慣用伎倆了,先踩著人家的鮮肉捧自己人,然後再玩個過河拆橋,你們都當心著點吧……哎呀,小辰辰你的頭髮摸起來跟我家泰迪好像哦。”

    小辰辰木著臉:“姐,您別在玩我這只嫩牛了好嗎?”

    緋聞風波一直持續到《無夢者》殺青,這部劇大多在室內拍攝,場景也不複雜,所以進度很快,兩個多月就收尾了。

    凡事都是相對的,儘管尚哲“被男友”了,邱飛辰“被失戀”了,林靜柔“被老草”了,可這部劇未播先火也是真的。

    無論出席什麼的活動,總要被一窩人詢問“感情問題”,尚哲也是不堪其擾,他說了很多遍“請大家不要捕風捉影”“我們只是朋友”,卻架不住博瑞斯特那邊各種鬧妖。估計杜檸那邊也是被推著走的,硬生生表演出了“我們因為種種原因不方便公開戀情,可是我們的確關係匪淺”這樣的戲碼。

    鬧成這樣尚哲再不明白就是真傻了,博瑞斯特就是選了他來當墊腳石了,接下來大概是捆綁炒作,表面上看上去是雙方互惠互利,到最後隨便放個什麼劈腿風之類的,就能把尚哲用完就扔了。

    丁旗自然不會放任這種事情發生,他採取的戰術是先讓他們墊得高點兒,然後再找個合適的機會,讓他們跌得狠點兒,最好是當面打臉的那種。

    鄭嘉言對這種東西向來是不放在心上的,不過這次的事情鬧得確實有點大,甚至有八卦新聞放出糊得連親媽都認不出的照片,非說是尚哲跟杜檸的親熱照,這就讓人忍無可忍了。

    這讓他有種被強制帶上綠帽子的感覺,心裡非常不爽。

    鄭嘉言開始反省自己這回放任尚哲自行發展是不是太草率了。

    果然還是應該把人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上,要不就這一沒後臺二沒防備的傻缺,什麼時候被人玩兒死都不知道。

    手指一下下點著八卦雜誌,鄭嘉言也跟丁旗一樣,思索著要怎麼打博瑞斯特的臉。

    就在這時候,鄭嘉言接到了尚哲的電話。

    鄭嘉言接起:“喂?”

    “……”

    “喂?尚哲?”

    “恰恰啊。”電話那頭傳來軟軟糯糯的童音,很正經地告訴他,他是恰恰。

    鄭嘉言估摸著是恰恰在玩尚哲的手機,無意中撥了他的號:“原來是恰恰,怎麼想起來打電話給鄭叔叔了?”

    那邊呼呼哈哈地對著麥克風瞎喘氣:“鄭叔叔,來玩啊。”

    “恰恰想我了?叔叔給你和你爸爸帶好吃的好不好?”

    “好啊,咯咯咯咯……”

    嘟——

    電話掛斷了。

    鄭嘉言一頭霧水,不過緊接著電話又打來了。

    他很快接起,就聽到那邊尚哲在抱怨:“恰恰,你大臉掛電話的本事越來越厲害了啊!爸爸還沒說上話呢你就給掛了!”

    恰恰在那頭笑。

    鄭嘉言也笑,先前醞釀的那些不爽都沒了。他現在懷疑尚哲是知道他要拿緋聞的事給他開刀了,故意讓恰恰的打頭陣的。

    鄭嘉言問:“找我什麼事?”

    尚哲咳了兩聲:“有些人還真把我當軟柿子捏了,鄭嘉言,我跟你商量個事兒,我要給那些人啪啪啪了,不是,啪啪啪打臉了。”

 第44

    緋聞的事情尚哲一帶而過,至於什麼姨媽期送溫暖的照片啦,什麼疑似本人的不雅照啦,他義正辭嚴地給出解釋:“都是敵人的反間計!”

    鄭嘉言見他主動來澄清了,氣也就消了大半。他自然不會信這些閑得無聊捕風捉影的東西,但是不信不代表不糟心,原本他是想大包大攬直接把事情壓下去了,不過現在看來,這個話題的“當事人”另有打算。

    鄭嘉言問:“你想怎麼打他們的臉?”

    尚哲沒急著回答,而是提起了另一件事:“聽說你最近創立了一個兒童公益基金會,動靜鬧得還挺大,市里的幾個大領導都給你捧場。”

    “馳澤在慈善方面向來不吝嗇,社會形象還是比較正面的。”鄭嘉言不動聲色,端看尚哲要出什麼招。

    “哦,以前做慈善你也這麼積極嗎?”尚哲語帶調侃。

    “你想讓我說什麼?”

    “沒什麼啊,就隨便問問。”

    鄭嘉言笑了下,遂了他的意:“確實跟恰恰有些關係。”以往做慈善只是一件工作,他佈置下去,露個面也就罷了,但這次他是全程親自跟進的。

    事實上他曾經覺得小孩子很麻煩,能避免接觸就儘量避免接觸。現在心態變化了很多,就好像生命裡突然有一塊地方融化了,而融化這塊地方的,大概就是那個胖嘟嘟的恰恰吧。

    “唔,挺好的事。”尚哲滿意地點評。他不覺得鄭嘉言對恰恰有什麼虧欠,不過能出於對恰恰的重視而幫助到其他孩子,這當然是件積德的好事。

    鄭嘉言不再跟他繞圈子了:“所以,你到底想做什麼?”

    “咳,我就是想,這麼有意義的事,我身為一個顏值高、人品好、講文明、懂禮貌的公眾人物,也應該積極地參與進來,給大家做一個正面教材。你說對不對?”

    聽這人把自己誇得天花亂墜,鄭嘉言都不好意思不順著他的話說了:“懂了,你是想來摻和一腳。”

    “什麼叫摻和一腳啊,我是在幫你做宣傳!宣傳!”

    “好吧,宣傳。”

    “而且我也會捐款的,肯定給足你面子啊。”尚哲兜兜轉轉終於說到了重點,“你看我這麼有誠意,不邀請我參加一下你們基金會的成立儀式嗎?”

    “你是想借公益基金給自己洗白?”

    “當然不是!我壓根就不黑為什麼要洗白。”尚哲道,“我是堂堂正正地想要做慈善,那些炒作緋聞的人就讓他們自己作去吧,我要跟他們劃清界限。莫須有的事情總是越描越黑的,我才不屑跟他們爭那些有的沒的,他們要玩低俗,我就用高尚來打他們的臉。”

    鄭嘉言想了想:“可以,我還可以讓你做理事會成員。”

    “這個就不用……”

    “既然要做就做得像樣點,相關手續我會聯繫丁旗操作。”

    “哦。”尚哲感覺自己被管束習慣了,居然都翻騰不出對這個控制狂的抵觸情緒了。

    “你只要想好到時候怎麼面對媒體就行了,你再高尚,他們也少不了要煩你幾句的。”

    “我知道了,我會堵住他們的嘴的。”

    “……”鄭嘉言那邊頓了一會兒,確定沒什麼話好說了,憋出一句,“早點睡。”

    尚哲莫名覺得有些好笑:“你也是。”

    丁旗很快就把基金會的事情搞定了,同時把尚哲拎到辦公室“聊”了好一會兒。

    中心思想是:呵呵你倒是挺會給自己攬活兒的。你覺得挺清閒是吧,我這兒還有兩個綜藝節目一個訪談節目你去不去?還有一首單曲要錄,三個劇本等著看,你知道自己行程排得多滿嗎,啊?你知道騰出一個上午去參加公益活動我要多做多少工作嗎,啊?

    尚哲狗腿地點頭哈腰:“我造,我造,我全都造。”

    丁旗“聊”舒坦了,就讓小惠把人叉出去,按著行程一個個去跑了。尚哲徹底忙成了狗,同時他也意識到,自己在演藝事業上可能算是小有進步了。

    既然做了基金會理事會的成員,尚哲就盡心盡力做了不少事,前期的宣傳他很積極地參與了,哪怕行程再忙也抽空去了基金會定點資助的山區,陪留守的孩子們一起唱唱歌做做遊戲,這些都沒有在媒體上詳細報導,只是做成了基金會的宣傳片。

    一個月後,馳澤舉辦了兒童公益基金會的成立儀式,動靜的確不小,副市長和□□都出席了,講話、揭牌、號召捐款,拉拉雜雜磨了好一會兒。鄭嘉言早就給尚哲安排妥帖,讓他遲一個小時到場,避開大領導的鋒芒,從酒店側門進去。

    大領導的場子結束,就輪到他們這些“社會公眾人物”出來給面子了。尚哲這才發現,給鄭嘉言面子的人真不少,博瑞斯特的大東家納吉斯也派了人來捧場,只見于家千金于惜熙挽著孫俊的胳膊款款而來,打著納吉斯的名號,甩手就是500萬,豪爽得很。

    此時台下的政|府官方媒體已經撤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大多是各大門戶網站和娛樂性質的媒體,逮著個明星就不撒手。

    看見孫俊和于惜熙黏在一起,頓時開始追問“拍戲受傷事件”、“跳槽事件”、“有沒有結婚計畫”、“是不是跟尚哲不和”之類的事情。孫俊嘴上打著太極,那邊於惜熙遞來一個眼神,他立即陪上去,要多體貼有多體貼,一副繾綣情深的模樣。

    兩人下了台,於惜熙跟幾位商圈人士談事去了,孫俊徑直朝著尚哲走來。

    他佯裝熟稔地打招呼:“喲,巧了,尚天王也在啊。”

    尚哲刻意地一愣:“喲,我說誰這麼眼熟呢,孫哥啊,鼻子整過了?差點沒認出來。”

    孫俊:“……”

    尚哲對他愛答不理的,孫俊就看不慣他這股傲慢勁,出言諷道:“最近看你在八卦版面上混得風生水起,照片還都挺有料的,看樣子是要跟杜檸生米成熟飯了?你們公司那個姓邱的小新人又被你搶風頭又被你橫刀奪愛的,也真是不容易。”

    尚哲嗤了一聲:“我這碗米熟不熟就不勞你操心了。再者說,我們公司的藝人跟你也沒什麼關係吧,還是說孫哥其實身在曹營心在漢?”

    孫俊勉強咽下一口氣,繼續冷言冷語:“看你今天這架勢,是想靠搞慈善樹立形象?你以為捐點錢就能轉移公眾視線了?勸你還是別把自己看得太高了,人家馳澤集團會把你這麼個小明星放在眼裡麼。”

    “馳澤自然不會把我這麼個小明星放在眼裡的,要不怎麼說孫哥你混得好呢,巴著于家大小姐來捐款,自己一分錢不用掏,還大大地露個臉,你這小白臉當得才是真稱職。”

    孫俊被他堵得臉紅脖子粗,要不是於惜熙召喚,估計能跟他動上手。

    鄭嘉言見他埋汰人埋汰夠了,示意他上臺。他有意把尚哲放在了壓軸,今天大多數媒體等的正是有關尚哲的新聞,這會兒一見人出現了,閃光燈差點把尚哲眼睛閃瞎。

    尚哲不低調也不高調,以個人名義捐了50萬。

    但是主持人在介紹他的時候,下面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因為尚哲的名字前面除了歌手、演員以外,還多了個理事會成員的頭銜。

    基金會雖然不是什麼盈利性質的機構,但尚哲成為理事會成員,跟單純捐款的性質還是不一樣的。而且這至少證明了一點——尚哲跟馳澤是有瓜葛的,再看理事長鄭嘉言對待他親切熟稔的態度,幾乎是明明白白地告訴大家,馳澤是尚哲的後臺了。

    台下孫俊的臉已然黑如鍋底。

    一小陣議論之後,媒體還是不負眾望地把話題帶到了“緋聞”上。

    尚哲見招拆招,公開澄清自己與杜檸只是普通朋友關係。

    記者把網上爆料的內容翻出來,還要逼問,尚哲大方一笑,回應道:“煩請大家不要再追著這些子虛烏有的東西了,怎麼說我也是有家室的人了,這樣影響不好。”

    大家都是一愣。

    有家室的人?

    什麼叫做有家室的人?

    記者激動地問:“據說你還是單身啊!請問你所說的家室是?”

    尚哲歎了口氣:“你看我連兒子都有了,這還不算家室嗎?無論如何,我要對我的兒子負責,不會隨便給她找個後媽的。”

    大家又是一愣。

    這句話似乎話中有話,感覺有暗諷杜檸的意思,但是又不明確。

    下面嘰嘰喳喳還要再問,尚哲擺擺手,對著鏡頭歉意地說:“今天是馳澤兒童基金會的成立儀式,大家不要把重點弄錯了啊。”他把話題拉回正軌,“借此機會,我想呼籲大家關注兒童成長和教育,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奉獻自己的愛心,説明更多需要我們説明的孩子。就這樣吧,謝謝大家!”

    尚哲鞠躬下臺,小惠和丁旗為他排開了重重阻礙,讓他得以脫身。

    接下來就是金牌經紀人丁旗的表演時間,他巧妙地把話題從恰恰身上引開,然後給緋聞事件做了個漂亮的收尾。

    丁旗說:“我們銀盛的藝人向來自律且有風度,我們不阻止別人喜歡我們的藝人,但是對某些別有用心、試圖破壞我們公司名聲和內部團結的人,我們也不會姑息。”

    離開嘈雜的會場,尚哲從後門偷偷離開,鄭嘉言正在車上等他。

    兩人一路開到了馳澤,畢竟是基金理事會的成員,剛參加完活動,公司裡的人看到尚哲也不意外,就這麼瞅著自家老闆領著人上了樓,進了辦公室,關了門。

    等著彙報工作的方琳默默收起了一大摞材料,她才不會那麼不知趣地敲門,一看那兩個人就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談。

    辦公室門內,鄭嘉言一把將尚哲按在了牆上。

    在會場的時候他就想這麼做了。

    灼熱的氣息噴灑在耳邊,尚哲聽到這人壓著聲音說:“有家室的人了,嗯?”

    尚哲悶笑,側過頭,嘴唇劃過鄭嘉言的耳垂:“可不是有家室了麼。”

    下一秒,他的嘴就被堵住了。

 第45

    兩人都穿戴著正裝,此時這一層層的西裝領帶襯衣顯得無比麻煩,鄭嘉言粗暴地扯開了尚哲的領帶,絲滑的帶子散了結,垂落到地上。

    鄭嘉言的手在他腰腹的敏感處點著火,灼熱而乾燥。尚哲不由自主地仰起脖子,吞咽著分泌過剩的唾液。

    尚哲抬起雙手擁著鄭嘉言,小聲提醒道:“這堵牆後面就是秘書辦公室吧,唔……”

    鄭嘉言緩下攻勢:“怕隔音不好?”

    尚哲說:“這是你的地盤啊,你覺得隔音怎麼樣?”

    鄭嘉言思索幾秒:“不知道,沒試過在這兒做。”

    “我該說我很榮幸嗎?”

    “可以這麼說,”鄭嘉言停下動作,以眼神示意,“去那邊吧。”

    他不由分說把人拖到了辦公桌前,距離外界算是有一定距離了,隔音應該會好些。

    時間和地點都不太恰當,不過兩人的情緒還是很到位的。鄭嘉言不跟尚哲廢話,直接讓他轉過身,按在辦公桌上,扒下他的褲子。

    尚哲:“……”

    鄭嘉言居高臨下:“這樣比較順手。”

    巴拉巴拉呵呵噠。

    到最後尚哲整個被做癱了,辦公桌上一片狼藉。

    鄭嘉言隨手給他批了件外套,抱他坐在自己腿上休息。

    尚哲歪歪靠在他懷裡,呼吸還有些急促,他開著玩笑:“你以後在這裡辦公不會覺得彆扭嗎?不會覺得這張桌子上都是精斑嗎?”

    鄭嘉言喂他喝水:“多來幾次就習慣了,熟視無睹。”

    尚哲:“……”

    總不能讓別人來給他們的荒|淫善後,兩人休息夠了,自食其力地把辦公室打掃了下,儘量把證據毀屍滅跡。

    尚哲把桌上被自己抓亂的資料歸攏,無意中看到納吉斯的相關材料,想起今天于家千金捐款的事情,問道:“納吉斯向你示好了?”

    鄭嘉言說:“可能是示好,也可能是要正式宣戰了。”

    尚哲頓了頓:“譚傑在給他們工作吧。”

    鄭嘉言看了他一眼。

    尚哲道:“感覺他可能會很難做,你能把他挖過來嗎?”

    鄭嘉言整理衣領:“不,我不想給他發工資。公私分明,就算你以總裁夫人的身份給我吹枕頭風也不行。”

    尚哲:“……”

    尚哲也不知道自己怎麼睡著的,醒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鄭嘉言辦公室的沙發上,換了件乾淨的襯衣,褲子還沒套上,身上改了條毯子。

    鄭嘉言在用他的手機跟人講電話。

    尚哲揉揉太陽穴問:“誰?”

    鄭嘉言告訴他:“丁旗。”然後對著手機說,“他被我幹廢了,下午的行程取消吧。”

    尚哲:“……”

    隔著老遠尚哲就聽到丁旗的怒吼:“別跟我說!去跟人家螢火蟲兒童福利院的小朋友說!之前是那個蠢貨執意推掉一個代言,自己非要去福利院的,現在被鄭總你幹廢了是吧,別找我!誰捅的簍子誰自己擺平!老子不伺候你們這對狗男男!”

    嘟嘟嘟——電話被毫不留情地掛斷,尚哲想從32樓跳出去。

    鄭嘉言抬腕看表:“來得及,去請小朋友們吃頓晚飯吧。”生無可戀的尚哲被拖起來,強行套上了褲子,“你出臉,我出錢。”

    尚哲這才滿意了。

    螢火蟲福利院的小朋友熱烈地歡迎了尚哲,年紀稍微大些的幾個知道他是明星,纏著他要簽名要抱抱,嘰嘰呱呱地說他的歌他的劇。

    鄭嘉言並沒有帶著所有人去下館子,而是直接把大廚請了來,在福利院裡給孩子們辦了一場盛大的晚宴。

    尚哲拿著麗麗給他的粉紅色玩具話筒站在臺階上,深情地唱了一首《喜羊羊與灰太狼》,這是他花了兩天時間學的,陪恰恰看了20集動畫片。

    孩子們圍著小圓桌,一個個捧著彩色的小碗大餐。

    “喜羊羊、美羊羊、懶羊羊、沸羊羊……”尚哲忘記後面是什麼羊了,便把話筒遞到一個小朋友的嘴邊,合著節奏沖他一點頭。

    小朋友立即軟軟地接上:“慢羊羊、軟綿綿、紅太狼、灰太狼……”

    尚哲想起歌詞了,不過他把歌裡的“我”全都改成了“你”,溫柔唱道:“別看你只是一隻羊,綠草因為你變得更香,天空因為你變得更藍,白雲因為你變得柔軟……”

    他笑得特別開心,唱完後任孩子們吃吃喝喝,自己進了院長辦公室喝水。

    鄭嘉言一直等在裡面,他們的桌上另有一份晚餐。

    鄭嘉言看著他道:“這麼高興?”

    尚哲夾了一口魚肉:“每次電視裡一放這歌恰恰就跟著唱,他又唱不利索,就跟在後面瞎哼哼,光哼還不夠,還要扭著跳。後來我給他買了件小羊裝,頭上兩個小角,屁股後面一個毛茸茸的尾巴球,讓他穿著這身看動畫片,一到片頭曲他就邊扭邊跳,呆萌呆萌的……”

 

    這下鄭嘉言倒是想起來件事,有次他帶恰恰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孩子閑得無聊了,跑到他面前撅著屁股扭啊扭,嘴裡五音不全地一會兒“羊”一會兒“羊”的,他還以為他是要那個小羊玩偶,原來是在給他表演節目嗎?

    想到這裡鄭嘉言不自覺地笑了下,對尚哲說:“恰恰隨你。”

    尚哲故意說:“廢話,我親兒子!”

    鄭嘉言說:“嗯,下次給你訂做個親子裝。”

    “什麼?”尚哲嘴裡滿滿的白飯。

    “跟恰恰一樣的,頭上兩個小角,屁股後面一個毛茸茸的尾巴球。”

    “噗……”尚哲噴了滿桌。

    由於請了專門的宴會設計師,螢火蟲福利院裡點了許多漂亮可愛的霓虹燈,像小星星一樣一閃一閃。

    飯後小朋友們被老師安排去休息了,尚哲和鄭嘉言走在院子裡消食。

    他們走過那條長廊。

    鄭嘉言忽然想起,他第一次見這人似乎就是在這裡。

    那時候這人還是個剛剛出道的小藝人,兩人素不相識,他在這條走廊裡聽到這人在跟她姐姐講電話,似乎是他姐姐想要領養一個孩子。

    時光像是一個圈,他們在同一地點相撞,卻又是完全不同的景象。

    “這兩個是什麼人?”尚哲揉著圓鼓鼓的肚子在前面走,眯著眼看牆上的畫像,“福利院傑出人物……陸修……秦術……阿富汗……榮譽校長……感覺吊炸天了啊。”

    尚哲隨口聊著天,順便打了個飽嗝。

    鄭嘉言牽住他的手。

    尚哲頓了下,瞬間紅了臉,緊張地四下張望:“你幹嘛!別帶壞小孩子我跟你講!”

    不過他沒有掙開他的手。

    “回家了。”

    鄭嘉言和他一起上了車,他們身後是滿院子的霓虹星星,還有孩子們的笑聲。

    九月。

 

    緋聞事件漸漸平息,《無夢者》也正式開播了。

    這部劇是分篇章的,杜檸參演的那一篇叫《劊子手》,是帶著少許恐怖色彩的一篇,被刪減了不少鏡頭——

    催眠師陳荒誘導鐘璐璐描述了自己的夢境。

    她在夢裡殺人,一個接一個,永無止境,而且夢裡的她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對,她能體會到殺人的快意,她在夢裡感到很愉悅。

    心理分析師林芸猜測她曾經受到過前夫的虐待,所以潛意識裡想要為自己報仇。然而經過探訪和深究,事實不完全是這樣。

    鐘璐璐的確遭受過前夫的虐待,但那段婚姻結束得很乾脆,她受到傷害並不足以要靠“殺人”來洩憤。而她在夢裡的行為也並不是純粹的殺人,而應該理解為“狩獵”。

    她有很嚴重的“渴愛症”。

    她非常寂寞,沒有人陪在自己身邊就會很焦躁,與前夫離婚後,她有過一段整夜失眠的經歷,後來她的身邊時時刻刻都有男人相伴。今天是甲,明天是乙,為了填補自己對情感的渴望,她願意花錢買人來陪伴自己。

    夢境裡,她先是不停地奔跑和找尋,用強硬的手段去掠取他人的情感,但她潛意識裡想要斬斷自己對情感的依賴,所以她追逐到之後,就開始瘋狂地砍殺那些“人”。

    在這個故事的後半段,她甚至向陳荒發出了邀約。

    當然,林靜柔飾演的禦姐型女主粉碎了她的妄想,並用幾個療程治好了她的心理障礙。

    這一篇章播出後,杜檸在微博上發了一段話:

    無意追夢,奈何入戲太深。

    大致可解讀為前段日子跟尚哲的牽扯不清都是因為入戲太深。

    粉絲一如既往地掐架。

    邱飛辰傲嬌地發了連結提醒尚哲看,可惜尚哲忙得沒時間刷微博。

    高冷男神郝野發了個微信向他吐槽:哈哈哈入戲太深是什麼鬼啦,難不成她“渴愛症”發作,想睡遍全劇組嗎2333!博瑞斯特的女藝人也是慘,這公關都吃了被門夾過的核桃吧哈哈哈哈\(^o^)/

    林靜柔百忙之中發了個微博,沒有配任何文字,只發了打臉的表情,和一張圖片——

    一朵潔白的大蓮花。

    娛樂圈的事情暫且一放,目前在尚哲家裡發生了一件更重大的事情。

    這件事情重大到尚哲連著幾天都沒法好好工作,就連鄭嘉言都被他拖過來救場。

    這件事情就是:

    恰恰要上幼稚園了。

 第46

    恰恰上幼稚園的第一天。

    尚哲這天要拍雜誌封面,丁旗充分考慮到他作為一個父親的心情,特地把工作時間安排在了下午,讓他有空把恰恰送去幼稚園。

    入園手續都已經辦妥了,之前尚哲的父親是想把恰恰送去機關幼稚園的,但譚姨中意的是一家雙語幼稚園,尚哲也認為雙語幼稚園更適合恰恰一些,而且機關幼稚園裡的父母大多非軍即政,尚哲覺得有點拘束,最後還是選定了那家名氣不錯的麥芒雙語幼稚園。

    他帶恰恰去報到的時候,幼稚園裡簡直沸反盈天。新入園的孩子就沒幾個消停的,扯衣領的扯衣領,抱大腿的抱大腿,還有幾個在地上打滾的,更不用說那此起彼伏的嚎哭,家長們都被折騰得快要崩潰。

    場面混亂至極,就連尚哲這個明星爸爸出場都沒引起幾個人的關注,最多有的年輕媽媽一手給孩子抹淚一手指著他驚呼“哎哎你不是那誰?”

    尚哲摘下墨鏡禮貌回應:“你好,你好。”

    前一天晚上尚哲已經跟恰恰說過上幼稚園的事了,恰恰答應得好好的,問他“願意去幼稚園嗎”,他點頭說“願意”,問他“會哭鬧發脾氣嗎”,他搖頭說“不會”,最後還自己誇自己一句:“恰恰最乖啊。”

    於是尚哲很放心地帶他來了,事實證明他果然還是太天真。

    恰恰剛進園的時候大概還沒真正明白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看到周圍的小朋友們都在哭鬧,他有點懵懵的。

    尚哲抱著他跟園長見了面,打了招呼,就有老師過來接恰恰。

    直到這一步恰恰都還挺乖的,牽著年輕漂亮的女老師的手,顛顛地走了幾步。

    尚哲既欣慰又不舍地目送著他。

    忽然間恰恰回過頭來,朝他招招小手:“爸爸來啊。”

    尚哲笑著搖搖頭:“爸爸不過來了,恰恰跟著老師去玩吧。”

    恰恰還沒反應過來,又朝他招招:“爸爸來玩。”

    尚哲道:“爸爸不能過去,爸爸馬上要去工作了。”

    恰恰這才明白了,幼稚園不是爸爸陪著一起上的,爸爸要把他丟在這裡了。這下他不幹了,丟下老師的手,噔噔噔跑回來:“爸爸不走!”

    尚哲蹲下來摸摸他的頭:“不行啊,恰恰昨天不是答應爸爸要乖乖上幼稚園的嗎?”

    恰恰哪裡還聽得進去,他已經傷心得不行了,抱著他哇一聲哭出來:“爸爸不要恰恰了!爸爸壞!嗚嗚嗚嗚……恰恰不要幼稚園了,恰恰要爸爸!”

    尚哲登時手忙腳亂:“不哭不哭,爸爸怎麼會不要恰恰呢?下午就接恰恰回家了,爸爸保證!恰恰乖啊,別哭了,老師在等你呢。”

    恰恰脾氣上來了,扒在他爸爸身上死活不鬆手:“不要!恰恰不要!嗚嗚嗚!恰恰要回家,嗚嗚嗚嗚……”

    尚哲終於還是加入了門口那些瀕臨崩潰的家長行列。

    本來他想著自己因為工作原因不能整天陪著恰恰,按理說恰恰是應該習慣了的,但是他沒考慮到恰恰在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中,終歸不能立刻適應。

    恰恰哭得傷心,尚哲沒辦法,只得抱著拍哄,邊哄邊給他講道理,重新解釋“上幼稚園”是怎麼一回事:“幼稚園裡都是跟你一樣大的小夥伴啊,他們會跟你一起玩玩具……”

    恰恰剛開始聽進去了一點,結果一聽到外面淒慘哭叫,頓時覺得那些小夥伴都是被爸爸媽媽拋棄的孩子,於是哭得更厲害了。

    尚哲也快哭了,他咬咬牙,一狠心把恰恰從自己身上撕下來,讓他好好站在地上:“站直了!恰恰,聽話,幼稚園你是必須要上的了,哭也沒有用,知道嗎?”

    恰恰:“哇啊啊——”

    旁邊的小男孩:“哇啊啊啊——”

    恰恰側頭看了看這個西瓜頭,深吸一口氣:“啊啊啊啊啊——”

    西瓜頭看看他:“啊啊啊啊啊啊——”

    尚哲:“……”

    西瓜頭的父親:“……”

    西瓜頭的父親不解地問尚哲:“他們是在比賽嗎?”

    尚哲:“他們的世界我不懂。”

    “哎你是不是那個誰?”

    “你好,你好。”

    兩個爸爸聊了兩句,就聽那邊哭聲弱了下去。

    恰恰哭累了,抽抽噎噎的,瞅見西瓜頭臉都哭紅了,居然上前抱了抱他,大胖臉在人家臉上蹭蹭:“我輸了,你別哭啦。”

    西瓜頭也抽抽著,兩個難兄難弟把鼻涕眼淚蹭到對方身上,然後都不哭了。

    過一會兒,恰恰依戀地靠著他爸爸:“爸爸要來接恰恰啊。”

    尚哲給他擦擦臉:“嗯,爸爸肯定來接你回家。”

    恰恰終於是順利入園,還交了第一個朋友。

    尚哲拍雜誌封面的時候還在惦記著恰恰,緊趕慢趕地把工作做完了,趕緊去幼稚園接人,小惠直接開著保姆車殺過去,還是晚了十來分鐘。

    不過恰恰的狀態很不錯,尚哲從視窗看到他在跟別的小朋友玩,老師進去喊了聲“尚曉恰,你爸爸來了”,恰恰立刻跳起來,背上自己的小背包,張著手像個小炮彈一樣沖出來。

    自從恰恰知道幼稚園是個好地方,爸爸不會不要他之後,再去幼稚園就不那麼難了。現在小孫不用全天照顧孩子,便征得尚哲的同意,另外接了別的打工。

    尚哲跟他商量好了新的合同,讓他平時只負責恰恰的接送,週末的時候如果他不在家,就來幫忙照顧一下恰恰。

    這天尚哲正在忙一個新戲的籌備,接到鄭嘉言的電話,那頭卻是沉默的。

    “喂?”尚哲看看手機,“鄭嘉言,你按錯了?”

    “……”鄭嘉言輕咳了一聲,“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

    尚哲頓時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商量?這個霸道總裁也會跟人商量?大概是受了最近看的狗血劇本的影響,他腦子裡的第一反應是:這貨該不會得絕症了吧!

    尚哲小心翼翼道:“哦……什麼事啊?”

    鄭嘉言:“恰恰上幼稚園了?”

    “嗯,那天不是跟你說了?哭得跟個什麼似的……”

    “我想接送他幾天,接到我家裡來。”

    尚哲聽出了他話裡的局促,這是他第一次聽到鄭嘉言用這樣的語氣說話,似乎帶著點希冀,又帶著點膽戰心驚。

    其實沒必要這樣的……

    不僅僅是這一次,從他們把血緣問題說開之後,尚哲就意識到鄭嘉言在對待恰恰上有所顧慮,也許是因為父親這個角色對他來說太陌生了,也許是怕他介意,但即便他已經明確表示不會干涉他與恰恰的相處,鄭嘉言仍然有些躑躅不前。

    這次他提出這個要求,尚哲沒有打算回絕:“可以啊,那我跟幼稚園和小孫說一下,從明天開始由你去接送恰恰,接送時間和注意事項什麼的,回頭我發你微信好了。對了,他們幼稚園還會佈置家庭作業的,你別忘了輔導他。”

    “好,我知道了。”鄭嘉言顯然很高興。

    掛了電話,鄭嘉言幾乎沒有心思工作了。他不時地看看手機,就為了等尚哲的微信。

    五分鐘後,他收到了微信,接著就以恰恰的作息時間為准,重新調整了自己接下來幾天的工作安排,並把下班時間提前到了下午四點。

    不用顧忌恰恰的大小事情,尚哲正好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有空的時候他會跟恰恰和鄭嘉言視頻,看起來恰恰對鄭嘉言挺習慣的,住在那裡也沒鬧什麼情緒。

    不過在接連三天沒親眼見到、親手摸到恰恰之後,尚哲開始不可抑制地想念兒子了。

    恰恰被鄭嘉言拐跑的第一天,想他。

    恰恰被鄭嘉言拐跑的第二天,想他想他。

    恰恰被鄭嘉言拐跑的第三天,想他想他想他。

    想到後來尚哲忍無可忍,趕上沒工作的時候就跑去鄭嘉言家了。一路上他還想著,實在不行就跟鄭嘉言搬到一塊兒住算了,省得成天戀愛也談不好,兒子也見不著。

    晚上六點,他到了鄭嘉言那兒,是恰恰給他開的門。

    尚哲抱著他猛親兩口:“你鄭叔叔呢?”

    恰恰小手拍在他臉上:“包餃餃!”

    “哦?在包餃子?”尚哲心說鄭嘉言什麼時候這麼賢慧了。

    “做作業……”恰恰解答了他的疑惑,遞給他一張老師發的彩色卡片,上面寫著:

    家庭作業:和爸爸媽媽一起包餃子,並拍照發送至幼稚園郵箱。後面附著郵箱地址。

    “原來是作業啊。”這是尚哲發現恰恰的兩隻手上都是白白的麵粉,哭笑不得道,“小壞蛋,爸爸的臉上衣服上都被你拍上麵粉了吧!”

    恰恰咯咯笑著,蔫壞蔫壞的。

    尚哲跟恰恰一起進了廚房,看到鄭嘉言正盯著鍋如臨大敵,問道:“怎麼了?”

    鄭嘉言皺著眉頭:“水要漫出來了。”

    尚哲忍著笑:“一開始水不要放太滿,放了餃子以後,燒開三次,分別加三次水,就差不多可以出鍋了。”

    “嗯,下次知道了,現在水是滿的,加不了了。”

    “那就把火開小,多煮會兒吧,包的什麼餡的?”

    “……隨便拌的餡。”鄭嘉言頓了下,“不知道能不能吃。”

    “開鍋我看看呢?”尚哲沒看到剩下的餡料,估計做的不多,全包完了。

    鄭嘉言深吸一口氣,帶著不敢面對,卻又渴望出現奇跡的表情,揭開了鍋蓋,然後,一陣熱臭彌漫了整個廚房。

    那個味道,如同一坨屎在水裡煮開了。

    鍋裡是十來個奇形怪狀的餃子。

    熱臭的氣味朝上跑,尚哲在自己被熏吐出來之前,叉著恰恰逃了出去。

    恰恰海拔低,但是也聞到了一點,小手捂著鼻子哀嚎道:“好臭呀!”

    鄭嘉言哐地一聲砸上鍋蓋,將油煙機開到最大,迅速奔逃出來,關上廚房的推拉門,動作一氣呵成,出來了才呼出一口氣。

    尚哲抓狂地問:“餡裡放了什麼!”

    鄭嘉言面無表情地細數:“肉末、青菜葉、油、鹽……王致和臭豆腐。”

    “王致和臭豆腐是什麼鬼啊!”

    “恰恰放的。”

    尚哲看著恰恰。

    恰恰有理有據地說:“爺爺說,好吃,下飯啊。”

    尚哲直接笑岔氣了:“那東西冷著吃都臭死人,你還給它加熱……哈,我的天,我以為你那餃子裡麵包的是屎……哈哈……”

    鄭嘉言:“……”

    最後還是尚哲幫他們重新拌了正常的餡料,重新捏了形狀飽滿的餃子,重新煮了一鍋。

    恰恰扒在旁邊看剛出鍋的餃子,吸溜著口水:“胖餃餃,胖餃餃。”

    尚哲道:“嗯,胖餃餃給胖恰恰吃。”

    恰恰學會了這句,立刻反彈回去:“胖餃餃給胖爸爸吃。”

    趁著恰恰不注意,尚哲拐了拐鄭嘉言:“你兒子說你胖呢。”

    鄭嘉言在他耳後親了口,尚哲手上一顫,掉了個餃子,不敢說話了。

    拍照的時候,他讓滿臉麵粉的鄭嘉言與恰恰合影,自己沒有入鏡。

    鄭嘉言道:“你來。”

    尚哲擺擺手:“我跟恰恰的照片夠多了。”

    鄭嘉言:“那一起拍。”

    尚哲:“人家讓孩子跟父母拍,我們兩個大男人……”

    鄭嘉言:“不發過去,我們自己留著。”

    尚哲拗不過他,還是給相機支了架子定了時,然後跑過去。

    兩人站得很近,中間是恰恰,鄭嘉言一手攬著尚哲,一手托著恰恰的屁股,恰恰兩隻肥短的胳膊一邊一個摟著他們的脖子,眼睛大大地望著鏡頭。

    他們面前是一大盤胖餃餃,一家子都在笑。

    一、二、三,茄子。

 第47

    尚哲終於還是把合住事項提上了日程,鄭嘉言糾正了他的說法,表示這不叫“合住”,叫“正式同居”。尚哲懶得跟他辯,既然決定了,他也不矯情,收拾收拾東西,沒大動干戈地喊搬家公司幫忙,鄭嘉言提供了司機車子和人力,他自己就抱了個胖恰恰輕鬆入住了。

    王惠作為他的助理,自然是第一時間得了消息,於是她在那個名為“傷者救援醫院”的群聊中,火速發佈了前線戰況。

    [小護士]王惠:傷者已被俘,是否啟動營救計畫?

    [主治醫師]丁旗:letitgo.

    [副院長]周康:救個屁啦,早晚的事好嘛,就他那個慫貨!

    [小護士]王惠:可是萬一被蹲點的戰地記者爆料[驚恐]

    [主治醫師]丁旗:letitgo.

    [副院長]周康:爆個屁啦,你當那位鄭大帥那麼容易受制於人?

    [小護士]王惠:呃……那我們就這樣讓傷者自生自滅嗎?

    [傷者]尚哲:這什麼群?誰把我拉進來的?誰受傷了?

    [主治醫師]丁旗:letitgo.

    [傷者]尚哲被移出“傷者救援醫院”群。

    此時的尚哲坐在沙發上,愣愣看著自己被踢的消息,暗罵一句“沒人性”,隨即摟著恰恰圓潤的小腰,開始教他玩手機上的消除遊戲。

    “恰恰你看,這是紅色的,紅色的糖果……”

    “紅糖糖!”恰恰用手指戳戳紅色的糖塊。

    “對,右邊這個是藍色的,藍色,知道了嗎?”

    “藍色的……棒棒糖呀。”恰恰又去戳戳藍色的糖塊。

    “是的,來,把紅糖果跟藍色的棒棒糖換一下,像這樣……”尚哲引導著。

    手機發出一聲清脆的提示音,三個連成線的藍色糖塊倏然消失,恰恰被嚇了一跳,瞪著眼懵住了:“棒棒糖沒有了!”

    “因為三個棒棒糖放在一起,就被吃掉了。”

    “恰恰沒有吃啊。”

    恰恰死死盯著螢幕上其他的棒棒糖,生怕它們也突然被別人吃掉了。因為低著頭,又被滿螢幕的糖果饞到了,尚哲正要教他認黃色的糖,就見一地口水吧嗒掉在了螢幕上。

    尚哲笑得不行,抽了紙巾給他擦:“怎麼饞成這德行了哈哈哈。”

    兩人鬧了一會兒,尚哲正兒八經地輔導恰恰做作業了。幼稚園佈置了關於顏色的作業,剛開始先學紅黃藍,作業紙上畫了一朵花、一隻貓和一個杯子的線圖,分別對應寫著紅色、黃色和藍色,要家長指導孩子用水彩筆塗上顏色。

    恰恰很聰明,尚哲用消除遊戲中的糖果給他講解過之後,他就記住了這些顏色。尚哲說“紅色的花”、“黃色的貓咪”、“藍色的杯子”,恰恰便挑出相應的水彩筆來塗抹。

    “爸爸!”恰恰炫耀般地把圖畫舉到尚哲面前。

    “恰恰真棒!獎勵你一顆糖果。”

    尚哲喂了一顆糖,恰恰得了誇獎,高興地在他懷裡撲騰,過了一會兒才想起來什麼,指著圖畫說:“爸爸簽字啊。”

    “沒問題。”要說簽名,尚哲那是駕輕就熟,大筆一揮,一個閃著明星光芒的狂放體名字躍然紙上,簽完他還頗為自戀地說,“嘖嘖,等爸爸當了影帝,你們老師說不定會吧你的作業全都收藏起來,哼哼,都是我的墨寶啊。”

    恰恰悶悶地說:“爸爸不在家,就不能簽字了……”

    尚哲這才發現問題:“之前的作業也要簽字嗎?那怎麼辦的?”這個幼稚園很注重家長與孩子的交流,按理說作業上沒有家長簽字,老師應該會打電話詢問的。

    “鄭叔叔簽啊。”恰恰從小書包裡拿出幾張紙給他看,“找不到爸爸,鄭叔叔簽了。”

    “這樣啊……”

    “老師說沒關係,可是鄭叔叔又不是恰恰的爸爸。”恰恰皺著眉頭,有點苦惱的樣子。

    此時尚哲的心情很微妙,從親子關係來說的話,鄭嘉言簽字才是最合理的,他反而是那個“代簽”的,何況他又經常不在家,有時拍戲回不來,想簽都簽不了,突然感覺他這個爸爸當得好不稱職怎麼辦……

    “恰恰。”尚哲把孩子摟過來說,“以後爸爸不在家的時候,你就讓鄭叔叔給你簽字吧。鄭叔叔是很好的人,以後也會對恰恰很好……”

    猶豫再三,他還是下決心把這句話說了出來:“恰恰把鄭叔叔當做爸爸也可以的。”

    “真的嗎?鄭叔叔也可以當恰恰的爸爸?”恰恰天真地問。

    就在這時鄭嘉言開門進來了,看到父子倆膩膩歪歪靠在一起,問道:“在說什麼?”

    尚哲給噎了下:“沒、沒什麼。”

    鄭嘉言看向恰恰,恰恰剛要開口,被尚哲一手捂住嘴巴,順便丟了顆糖進去,堵住了這個讓他尷尬的話題。

    鄭嘉言也沒深究:“馬上吃飯了,別給恰恰吃糖了。”

    午飯吃到一半,尚哲接到“主治醫師”丁旗的電話,叫他速去公司,電話裡丁旗沒說明是什麼事,但催得很急,尚哲也沒心思吃飯了,丟下碗筷就要走。

    鄭嘉言不滿道:“吃完飯再走,開我的車去。”

    尚哲理了理頭髮,匆匆換衣服:“不吃了,吃不下了,丁哥這麼催我,肯定是個大case。王惠已經來接我了,你的車太招眼,我不敢開。”

    恰恰正抓著小勺吃蒸蛋,聞言抬起頭問:“爸爸要走嗎?”

    “嗯,爸爸要去工作了。”

    恰恰不太高興地扁扁嘴:“哦……”

    尚哲心下一軟,在他腦門兒上親了一口:“爸爸很快就回來,給恰恰帶遙控飛機,恰恰在家要乖啊。”

    恰恰眼睛亮了亮:“知道了,恰恰要黑色的轉轉飛機。”

    鄭嘉言不解:“轉轉飛機?”

    尚哲一邊穿鞋出門一邊說:“就是直升飛機,恰恰喜歡那個轉啊轉的螺旋槳。”

    送走尚哲,恰恰一會兒就忘了爸爸離開的不高興,捧著碗小松鼠一樣吃著飯,就是時不時拿眼睛瞟瞟鄭嘉言。

    鄭嘉言問他什麼事,他搖搖頭不肯說。

    丁旗這麼著急召見他,果然是有大事。

    尚哲到的時候,看到幾個人正在商量一部電影的角色。製片人韓樹新和導演彭元都在場,銀盛這邊除了丁旗外,還有邱飛辰和他的經紀人也在。

    尚哲注意到邱飛辰掃了他一眼,頗不服氣的樣子。他沒空搭理他,快步走了進來。

    面朝他的韓樹新笑道:“尚先生,又見面了。”

    尚哲連忙迎上去跟韓樹新和彭元握手招呼:“韓總,彭導。”

    之前在於家的宴會上,鄭嘉言為他引見過這兩人,尚哲腦筋飛快地轉著,這時已經約莫猜到了他們的來意。

    果然,短暫的寒暄後就切入了正題,韓樹新和彭元要拍一部電影,叫《癮殺》,正在選角階段,有兩個角色他們考慮讓銀盛的藝人來演。

    一個是男二號的角色,還有一個是劇中的配角。

    劇本是比較典型的警匪片,男二號常貴是個員警,那個配角是反派身邊出鏡率較高的小弟,男主角孟九是一個復仇者,曾經是黑幫的人,後來反水了。男主角已經敲定由郝野來出演,據說他是準備借這個角色衝擊金膠獎影帝的。

    韓樹新和兩個經紀人在商談,尚哲在看劇本。把人設和開頭過了一遍,他覺得常貴這個角色並不是很出彩,甚至比不上那個小弟有特點。一個老實正直的員警,奉命去邊境販毒集團做臥底……老套至極的設定。但是男二號畢竟是男二號,除了男主角,就這個角色出鏡率最高了,畢竟是自己複出後的第一部影視作品,他還是希望自己分量能重一點的。

    他手指點在唇邊,眉頭微皺,一旁的彭導把他的猶豫和糾結盡收眼底。

    那邊還在討論,彭導突然說:“我傾向于由尚哲來出演男二號。”

    討論停止了,韓樹新看過來神:“嗯,我也覺得這樣比較合適,從年紀上來說尚先生也比較貼合。”

    韓樹新這麼說尚哲不意外,但彭導上次顯然不是很看好他的,沒想到這次會認可他。他有點受寵若驚地說:“彭導,韓總,你們放心,我會盡最大的努力演好這個角色。”

    彭導冷哼一聲:“你都沒好好看過這個角色,不要隨便放話。”

    尚哲知道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了,當下有點窘迫,同時他也下定了決心:“彭導您放心,我回去一定好好琢磨這個角色,請讓我來演吧。”

    見他態度誠懇,彭導便沒有再多說。

    既然談到這個份上了,基本上就敲定了。

    邱飛辰的經紀人面色不虞,《春曉之夢》裡尚哲是給邱飛辰當的配角,這回風水輪流轉了,他和邱飛辰心裡自然不大舒坦,但他們到底不會跟自家人鬧翻,爭取了一下,沒爭取到,也只能退而求其次。

    之後眾人對合同細節又商量了一番,正式簽下了。

    話分兩頭,此時家裡也正進行著一個小談判。

    恰恰有些局促地站在鄭嘉言的書房門邊,探著小腦袋偷偷看他。

    鄭嘉言目光從電腦上移開:“怎麼了?男孩子有話就要勇敢說,不要扭扭捏捏的。”

    恰恰嘟著嘴,肉肉的臉頰微微鼓著,趿拉著綿羊拖鞋跑到他跟前,烏溜溜的眼睛瞪著他,小模樣看著還挺嚴肅。

    鄭嘉言坐在椅子上,低頭與他對視。

    恰恰想了想說:“鄭叔叔,你可以做我的爸爸嗎?”

    “什麼?”鄭嘉言一時怔住了,心中萬般思緒,瞬間全部纏繞在了一起。

    是尚哲告訴他真相了?不大可能,就算尚哲說了恰恰也未必會懂,那恰恰為什麼……

    “爸爸說,你很好,我可以把你也當做爸爸,以後讓你簽字。”恰恰慢慢組織著語言,一句話說得很慢,給了鄭嘉言足夠的理解時間。

    “……”原來是這麼說的嗎。

    見他不回答,恰恰小心翼翼卻又倔強地看著他:“你、你不要當恰恰的爸爸嗎?”

    鄭嘉言回過神來,壓抑著心中的震動,離開座椅蹲下|身,伸手將恰恰拉到近前:“要的,恰恰願意的話,我就當你的爸爸。”

    恰恰的小肩膀放鬆下來:“太好了,我有兩個爸爸了,哈哈。”

    鄭嘉言從未覺得心臟如此柔軟,他抱著這孩子在懷裡,逗他說:“有兩個爸爸,你以後分不清怎麼辦?你一喊爸爸,我和你爸爸都答應了。”

    恰恰掰著手指頭,他還不大會數數,只是學大人的樣子掰著玩:“一個爸爸,一個daddy啊,就像恰恰有一個媽媽,還有一個mommy……”

    鄭嘉言笑道:“嗯,那就這樣吧,以後我就是恰恰的daddy了。”

 第48

    </script>    尚哲回家後覺得氣氛有點怪怪的。

    以前恰恰跟鄭嘉言總是不大對盤,之後熟悉了稍微好點,但絕對沒到這種會坐在鄭嘉言懷裡玩遊戲的地步,而且還主動給他吃自己的葡萄乾,這黏人*通常只對他發功啊。

    鄭嘉言似乎心情也不錯,不厭其煩地陪他玩著幼稚的遊戲。

    尚哲輕咳了一聲,挑眉看著他們。

    恰恰看都沒看他一眼,就張嘴喊了聲:“爸爸!”算是跟他爸爸打過招呼了。

    鄭嘉言倒是給了他一個眼神,但那眼神不是好眼神,看得尚哲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還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尚哲見恰恰暫時沒有想起轉轉飛機的事情,便站在一旁看他們在玩什麼。

    只見鄭嘉言從罐子裡拿了一顆葡萄乾給恰恰,恰恰把它攥在手裡,兩手繞到背後搗鼓了好一會兒,再把兩個拳頭伸到鄭嘉言面前:“葡萄豆豆……猜啊。”

    鄭嘉言木著臉,假裝為難地思考了一會兒,點點他的右手:“這裡。”

    恰恰攤開手,看到葡萄乾在手心,自己笑了起來:“哈哈!”

    然後很老實地把這顆獎勵給了鄭嘉言。

    其實尚哲離那麼遠都看得很清楚,恰恰那個小胖手啊,攥又攥不緊,而且還是手心朝上,那顆葡萄乾早就從指縫裡頭暴露出來了,就他自己沒發現,還滿以為自己藏得很好。

    這把輪到鄭嘉言藏。

    他就比恰恰靈活多了,他拿了一顆葡萄乾,將手背到身後,尚哲站在他身側,偏頭看見那修長的手指飛快地動了下,接著放在了恰恰面前。

    恰恰腦袋歪過來歪過去看了半天,戳戳他的左手:“葡萄豆豆!”

    鄭嘉言張開左手:“沒有。”

    恰恰很不甘心,自從玩了這個遊戲,他一顆葡萄豆豆都沒吃到,他有點急了,就動手去掰鄭嘉言的右手,誰知掰開來居然也沒有。

    這下恰恰懵住了:“葡萄豆豆呢?”

    鄭嘉言道:“葡萄乾被我變消失了,這是魔術。”

    恰恰一副“你說什麼我聽不懂,我只是想吃葡萄豆豆”的饞貓表情。

    尚哲看不下去了,把鄭嘉言身後開著口的葡萄乾小罐子拿出來,從裡面拿出一顆喂給恰恰:“在這裡啊!你鄭叔叔偷偷把葡萄豆豆放回去了小傻瓜!”又轉向鄭嘉言,“欺負小孩子,鄭總真是越來越有魄力了啊。”

    鄭嘉言:“不能讓他吃太多。”

    尚哲親了恰恰肉肉的臉蛋一口,呵呵道:“你還有理了,幾顆葡萄乾都捨不得讓我們恰恰吃,小氣,我要告你虐待兒童。”

    “之前吃了不少,我不給他吃了他又要哭鬧,只能陪他玩玩遊戲轉移他的注意力。”

    “喲,看來鄭總帶孩子已經很順手了嘛。”

    兩個大人貧了幾句,吃完那顆葡萄乾的恰恰目光被別的東西吸引走了:“轉轉飛機!”

    尚哲把飛機模型遞給他:“是啊,你要的轉轉飛機。”

    “是直升飛機。”鄭嘉言糾正道。

    “哎呀轉轉飛機就轉轉飛機了,不是很貼切嗎,你不要那麼無趣。”

    “小孩子不能慣著,我是在教他正確的詞語,他出去說轉轉飛機誰能聽得懂。”鄭嘉言拿過飛機模型,告訴恰恰,“這是直升飛機,直、升飛機r,恰恰,你來說一遍。”

    恰恰一邊撥著飛機尾巴,一邊很給面子地說:“r……直、直升……飛機呀。”

    鄭嘉言滿意了。

    其實尚哲也挺高興的,恰恰最近學說話越來越利索,嘴裡沒事就咕嚕咕嚕地嘀咕,他們幼稚園是雙語幼稚園,最近他的英語和漢語進步都很大。只是他很奇怪,鄭嘉言怎麼突然這麼積極地管教起恰恰來了,明明之前還有點放不開的樣子。

    恰恰自己擺弄了一會兒直升飛機,發現不會玩,便抬頭向兩個大人求助:“爸爸!daddy!來玩啊!”

    聽到那個稱呼,尚哲愣住了,他看著鄭嘉言。

    鄭嘉言也看著他。

    尚哲的眼裡閃過一絲驚訝,一絲尷尬,一絲赧然,複又歸於平靜。

    最後他只是輕輕笑了下,什麼也沒說。

    他彎腰給飛機模型裝上電池,告訴恰恰馬上飛機就可以飛起來了。

    恰恰興奮地在沙發上跺著腳。

    螺旋槳呼呼地轉起來,尚哲聽到耳邊傳來一句低沉的道謝。

    “經紀人喊你過去什麼事?又有新劇要接了?”晚飯後鄭嘉言問道。

    “這次可是電影!”尚哲頗為自得地說。

    “男主角?”

    “鄭總,人不可以急於求成,事物的發展總是循序漸進的,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哦,配角。”

    “男二號!”

    “嗯,挺好的。”鄭嘉言見他翻著劇本很認真的樣子,便不去打擾他了。他希望尚哲能在自己的工作領域中有所成就,也喜歡看他努力的樣子。

    鄭嘉言晚上沒什麼事,就在客廳裡陪恰恰玩。尚哲在臥室裡鑽研劇本,時不時對著鏡子表演幾個動作或者念念臺詞。

    他漸漸發現常貴這個角色亮點很多。

    這是個把內心矛盾藏得很深的男人,他去當臥底,最後完成了臥底任務,關於他如何臥底、如何獲得信任、如何與黑老大較量的著墨並不多,他更像是一個旁觀者和一個協作者。他的矛盾表現在他對待男主角孟九的態度上——他知道他是個罪犯,但又把他當做朋友;他不支持他的行為,但又敬重他的膽魄。

    整個劇本中,最難的不是他面對黑老大的質問那裡,最難的是他與孟九的告別。孟九幫助他在黑|幫裡站穩腳跟,給他創造推翻黑老大的機會,向他剖白自己的仇恨與懊悔,他是一個被動的角色,同時也是整部劇所有內斂情感的爆發點。善與惡,對與錯,仇恨與原諒,毀滅與新生,都在他的身上彙聚成一個漩渦。

    他見證了一切,卻永遠不會說出來,因為他與孟九告別之後,“常貴”就不存在了。

    尚哲明白彭導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了。

    他沒有好好看過這個角色,就沒有發言權。這是個老套又平淡的臥底角色,但同時也是個極具挑戰性的角色。

    由於影片中常貴要去臥底到癮君子中,所以他自身的形象盡可能貼近吸毒者的狀態。丁旗給他的首要任務就是減肥,瘦出營養不良的感覺。同時還有常貴幾種不同的精神狀態的鍛煉,既要能表現出員警的剛正,又要能表現出臥底的彷徨,還要能表現出面對孟九的糾結。

    琢磨了兩個多少小時,尚哲有點累了,就想歇會兒。他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個小玩意,剛在超市和直升飛機模型一起買的,一把玩具□□。

    於是他開始自以為很帥地擺pose,站姿、跪姿、臥姿,還有不停地拔槍、拔槍、拔槍……一邊哼著碟中諜的音樂,一邊砰砰啪啪地自己給自己配音。

    恰恰追著直升飛機從臥室門口跑過去,突然聽到裡面傳來奇怪的聲音,頓時停了下來。

    鄭嘉言問他怎麼了,恰恰指指臥室門:“爸爸……”

    走近臥室門,鄭嘉言也聽見了裡面的聲音,猜到尚哲是劇本看累了自己玩起來了,低頭笑道:“恰恰,我們去找爸爸玩吧。”

    恰恰很高興:“好啊。”

    臥室門沒有鎖,鄭嘉言轉了下把手就進去了,尚哲很是入戲地一個轉身拔槍:“不許動!再動我就開槍了!”

    恰恰的小短腿硬生生絆了下,趕忙抓住鄭嘉言的手,瞪著眼睛看向他爸爸。

    尚哲舉著槍,眼神不善地打量他們,獰笑著說:“哼哼,這麼嫩的小傢伙是誰家的啊?”

    恰恰是真的被嚇到了,他覺得這個是爸爸,但是又好像不是,爸爸怎麼會變成這樣了?爸爸不認識他了嗎?

    “爸爸……”恰恰委屈地看著他爸爸,躲在鄭嘉言身後。

    鄭嘉言抓著軟軟的小手,示意他不要害怕,他問尚哲:“你是員警?”

    尚哲把槍對著他:“我不是員警,我是抓小孩的小混混!快,把那個可愛的小寶貝給我,不然我就開槍了!”

    鄭嘉言配合地把恰恰護在身後:“這是我的孩子,我不會把他交給你的。”

    “你說不給就不給,那我多沒面子啊。”尚哲抖著腿一副混混樣,走到他們跟前,“我覺得這個小寶貝跟我很投緣嘛,你把他給我,我就放過你。”

    鄭嘉言抓著他的槍抵在自己胸口:“有膽就開槍。”

    尚哲:“……”

    鄭嘉言說得氣勢十足,尚哲本來是抱著玩玩的心態的,壓根沒想那麼多,這下被震住了,一時不知道怎麼接話。

    而恰恰已經快哭了:“爸爸,daddy……”

    他完全搞不清狀況,爸爸怎麼突然變成壞蛋了。槍他是知道的,玩具槍他也有,可是爸爸手裡拿的這個黑乎乎的,好像是真的!爸爸為什麼要抓他,還要打daddy

    尚哲一聽怎麼都帶哭腔了,轉頭就見恰恰淚汪汪地瞅著他,一隻小手緊緊揪著鄭嘉言的衣服,另一隻小手想抓住他又不敢抓。

    鄭嘉言皺眉:“玩過了啊。”

    尚哲乾咳一聲:“是有點過了。”他趕緊蹲下來,把槍在恰恰面前晃了晃,“是假的,恰恰,跟你的玩具槍一樣的。”

    恰恰吸吸鼻子:“爸爸?”

    “我是爸爸啊,爸爸剛剛在跟鄭……在跟你daddy做遊戲呢,嚇到恰恰了嗎?對不起啊,來,不怕了啊,爸爸抱抱。”

    恰恰撲到他懷裡,摸摸那個槍:“假的啊?”

    “假的!”尚哲麼了他一口,“爸爸馬上要演一部電影,在裡面演一個特別厲害的員警叔叔,所以就練習一下。恰恰,你把你的玩具槍拿來,我們來玩員警遊戲吧?”

    聽到員警遊戲,恰恰頓時什麼都忘了,在尚哲懷裡仰起大胖臉:“恰恰也有槍!”

    “嗯,你去拿來跟爸爸一起玩。”

    恰恰噔噔噔跑去拿了玩具槍,還是兩把,其中一把分給了鄭嘉言:“daddy!”

    鄭嘉言笑著接過。

    尚哲啪地打了個響指:“!”

    三個人在臥室裡你追我趕地玩起槍戰遊戲。

    尚哲喊道:“恰恰,你中槍啦!”

    恰恰撅著屁股爬到床底下耍賴皮,咯咯咯笑個不停。

    鄭嘉言端著把空水槍,不知何時竄到了尚哲身後,戳著他腰上的癢癢肉:“不許動。”

    “你犯規哈哈哈……”尚哲腰上一軟,只得繳械投降。

 第49

    </script>    尚哲開始了他的減肥計畫。

    他體型適中,從丁旗給他制定的階段性目標來看,稍微克制一點就能完成任務,就是執行那些計畫的時候遇到了一點點小麻煩。

    比如他的節食計畫。

    管住自己的口腹之欲,尚哲還是頗有信心的,而且他的減肥食譜也沒有很過分,保證了他每天所必須的營養,只是減少了肉類、澱粉類等高熱量食物的攝入。

    一周瘦兩斤,他自認為會很順利。

    然而,恰恰和鄭嘉言的介入給這一關增加了難度。

    情況是這樣的:

    鄭嘉言本來就對這個什麼減肥計畫不滿意,看到尚哲被限制這個不能吃那個不能吃就更加不高興,於是控制狂的本性發作了,那天吃飯的時候硬是夾了一塊紅燒肉給尚哲。

    尚哲聞到肉味兒,吞了吞口水,把它夾到鄭嘉言的碗裡:“我不吃。”

    鄭嘉言板了臉,又把肉夾回去:“吃一塊會怎麼樣?你好幾頓沒吃肉了。”

    尚哲再夾過去:“我在減肥啊,這個太油了!”

    “就吃一塊,光用菜葉子噎飯,你不難受我看著都難受,聽話!”

    “哎呀說了不吃了,你不要搗亂!”

    一塊肉就這麼在兩雙筷子中間被戳爛了,掉在了地上。

    “我告訴你你今天必須吃點肉!你看你臉色都發黃了!”

    “發什麼黃,那都是你自己臆想的,我身體好的很。我跟你講鄭嘉言,我可是很有毅力很有骨氣的,說不吃就不吃,我、就、不、吃!”

    兩人正吵著呢,沒注意到恰恰爬下了他的小椅子,伸手把掉在地上的肉塊抓起來,踮著腳往他爸爸碗裡放:“爸爸,吃肉肉啊……”

    好在他夠不著,尚哲急忙攔下來,把那塊肉丟進垃圾桶:“恰恰,掉地上的不能吃了。”

    鄭嘉言也反應過來,拿了濕巾給恰恰擦手,邊擦還不忘邊拉攏同盟教訓尚哲:“恰恰,你爸爸不肯吃肉,是不是很不聽話?”

    恰恰點頭:“不吃肉肉,不長高高……”

    尚哲漫不經心地辯解:“爸爸已經夠高了,不用再長高高了。”

    恰恰看看他爸爸又看看他daddy:“爸爸不吃肉肉,沒有daddy高。”

    尚哲:“……”這個邏輯好像哪裡不對?

    鄭嘉言瞬間佔據了優勢,他把恰恰抱上椅子,慫恿道:“恰恰去喂爸爸吃點肉好不好?”

    恰恰為了他爸爸的身高著想,特別乖地用小勺舀了紅燒肉,遞到尚哲嘴邊,擲地有聲地說:“爸爸!聽話!”

    被那父子倆聯手塞了兩塊肉,尚哲心裡那個憋屈,飯後捏著恰恰鼻頭罵他“小叛徒”。

    雖然節食計畫中遭遇到了一點小阻礙,但並不太影響尚哲的整體減重效果,不管怎麼說,他的運動計畫是貫徹得很徹底的。

    鄭嘉言在陪他運動方面表現得非常積極,陪他跑步陪他游泳陪他練器材,就是有時候太積極了,會順帶拓展一下□□業務。

    大概是運動過後荷爾蒙比較旺盛,尚哲也常常被撩撥得把持不住。比如在跑步機上跑得好好的,不知道怎麼速度就降了履帶就停了,不知道怎麼就被頂在扶手上了,每次筋疲力盡到癱倒的時候,他不得不承認,鄭嘉言的體力可能確實比他好上那麼一點點。

    其實他主要是在影片的前半段表現出乾瘦、頹廢、佝僂這種狀態,後期他的員警身份體現出來時,身體和精神狀態還是相對正常和健康的。

    他最終減掉了8斤左右,丁旗和彭導驗收的時候還算滿意。

    開機宴上,製片人導演經紀人和幾位主演嘩啦啦來了一大波。

    尚哲和郝野再次合作,一副他鄉遇故知的樣子,坐在一起聊得火熱。

    郝野打量他:“瘦了啊?你也減肥了?”

    尚哲:“嗯,減了8斤,你呢?”

    “我被要求減了15斤!他們一點人性都沒有了!”郝野開始了滔滔不絕的控訴,“什麼都不讓我吃!不讓吃肉!不讓吃飯!不讓吃甜食!我那個有糖尿病的二大爺能吃的都比我多!還要運動,每天累得跟狗一樣,他們都不是人!都是畜生!畜生!”

    尚哲拍拍他的肩:“怎麼說你也是男主角,而且演的還是個精神病患,應該的。”

    郝野抓狂:“什麼叫應該的!哲子你幸災樂禍是吧!”

    尚哲笑了笑:“聽說你想憑這個角色衝擊金膠獎影帝啊?”

    提到這事郝野頓時振奮許多,也不抱怨減肥了:“沒錯,我今年一定要拿影帝,給趙冬誠那個孫子一點顏色看看!”

    “他今年沒出什麼作品吧?”

    “那也要給他點顏色看看,讓他知道爺不比他差。他去年能拿獎那是他運氣!他能撬了我女朋友那是我女朋友眼瞎!”

    “是的是的,他絕對不如你。”

    上次這人在酒吧裡跟他吐槽這些事,喝得酩酊大醉,可見是真委屈了。

    尚哲挺佩服郝野的,郝野的確有天分,而且這一路走過來,他也吃了不少苦,演藝圈的競爭向來激烈,但他目標明確,勇往直前,絕對有能力去爭那個影帝頭銜。尚哲衷心為他高興,同時也給自己鼓舞士氣,郝野能做到的,他也一定能做到。

    “我說哲子,你跟那個鄭……”

    “快開席了,不知道去跟韓製片打個招呼麼。”

    旁邊有人打斷他們的談話,尚哲抬頭,見是之前有過一面之緣的大齊老總齊明章,連忙起身伸手:“齊總。”

    齊明章與他禮貌握手:“尚先生你好,剛剛碰見周總,他好像正在找你。”

    周康找他,估計是叫他去通關係,尚哲看看齊明章和郝野,很識趣地撤了:“謝謝齊總,那我先過去了。”

    他走的時候聽見郝野不耐煩地說:“你當我三歲小孩兒麼!我打過招呼了!”

    齊明章責備:“你那叫打招呼?沖人家點個下巴是什麼意思,一句話也不說,不要怪人家說你耍大牌。”

    “我那不是忘記他姓什麼了嘛……”

    宴席上,出自名廚之手的美食甜品擺了滿桌,尚哲和郝野兩人看得眼睛都直了,然後彭導一句“你們倆不准吃”,讓兩人差點沖出門去報復社會。

    玩笑歸玩笑,當然還是讓他們開了戒,郝野那雙餓狼的眼裡都閃爍著淚光。

    酒過三巡,尚哲看到齊明章頻頻給郝野擋酒,撇了撇嘴,借著上洗手間的機會給鄭嘉言發了條微信:這麼大的場面,鄭總不來給我撐腰咩?

    鄭坑坑:你叫我一聲乾爹,我就來給你撐腰。

    尚哲:……[冷漠]

    他當然知道鄭嘉言不適合出現在這種場合,再說有周康和丁旗給他頂著,他也啥都不愁,他就是手癢無聊想耗耗流量。

    鄭坑坑:馳澤投資了一千萬,這個腰撐得還不夠硬?

    尚哲:不夠。[冷漠]

    鄭坑坑:馳澤看好尚先生,要靠尚先生拉票房收回成本的,尚先生不給這個面子麼?

    尚哲:這話我愛聽哈哈哈紅紅火火恍恍惚惚。

    鄭坑坑:少喝點酒,在劇組照顧好自己。

    尚哲:知道了,恰恰交給你了,他該睡覺了,給他熱下牛奶。

    回住宿酒店的時候,彭導喝得醉醺醺的,拉著尚哲,大著舌頭說:“你造我為什麼要選你來……來演常貴這個角色麼?”

    尚哲扶著他半邊身體:“我不造。”

    “你……你在《永晝》裡面,有個眼神很好……”

    尚哲心說您老不是對樊導的周播劇嗤之以鼻的麼,果然還是沒抵制住安利啊。

    聽到彭導誇他演技,尚哲不禁飄飄然:“哪個眼神?”

    他在心裡盤算,是不是少微在天德寺上的那一個回眸,或者是觀星台遺憾而無奈的凝望,還是華蒼戰死時少微茫然望著夜空的那一眼。這些都是他下了大力氣去琢磨的地方。

    但彭導的回答有點出乎他的意料。

    彭導說:“就是你打郝野那一段……”

    尚哲回憶,他什麼時候打郝野了?

    “就是……就是你叫人打他軍棍那段……”

    “哦哦,那裡。”少微為了折華蒼違抗軍令的罪,讓人打他軍棍那段。那段他全程沒有臺詞,只是靜默地看著。

    看來就是那個眼神俘獲了彭導的芳心。

    “那個隱忍的眼神很……很不錯……”彭導努力擼直了舌頭說話,“常貴這個角色,全程都是隱忍的,孟九是他的朋友……也是他的敵人……嗝,是正派……也是反派,常貴很糾結的,很糾結……你造不造……”

    尚哲一頭霧水地回答:“我造。”

    “你要更內斂……要憋住……就像……就像憋吐一樣……”

    “憋什麼一樣?”

    “憋……哇——嘔——”

    彭導吐了他一身。

    尚哲無語望蒼天:“我造了。”

    隔天《癮殺》正式開機了。

    前面一段拍的是孟九和女主角的部分,女主角是大齊的一位二線女星,叫趙怡,演的是孟九的妻子林嘉佳。

    孟九跟隨黑老大張強七年,遇到林嘉佳之後,想要回歸平常人的生活,提出脫離黑幫的請求。張強表面上答應了,暗地裡卻將林嘉佳控制住,用作威脅孟九的籌碼,之後林嘉佳因牽扯進一場販毒交易,中槍身亡。

    妻子死後,悲痛欲絕的孟九經常會出現幻象,看見妻子來找他,在他面前細數他曾經害過的人、犯過的錯,孟九的精神受到極大的煎熬,逐漸陷入了抑鬱和瘋狂。為了減輕自己的罪惡感,他決心向黑幫復仇。

    除了他幻想中一直存在的妻子之外,他找到的另一個幫手,就是常貴。

    尚哲一個多月的減肥成果總算派上了用場。

    他佝僂著背,用力吸著指尖的煙,瘦削的兩頰凹陷進去,一步步混進那群癮君子中……

 第50

    </script>    通往倉庫頂的梯子銹蝕了,最後一節橫杆已經斷裂,常貴撐了下房頂,借力攀了上去,他輕拍了拍手,拂去掌心的鐵銹和灰塵。

    孟九坐在倉庫邊緣,背對著他,身旁壘了五罐啤酒。

    常貴向他走去。

    孟九仍是看著將落的夕陽,沒有回頭,橙黃色的光把他的頭髮、睫毛、眼睛照得溫暖。

    遠處的海閃爍著粼光。

    嘬了一口啤酒,他說:“貴兒啊,坐。”

    常貴屈起一條腿坐下,拿了罐啤酒,喀一聲拉開拉環,咕咚咕咚灌了兩大口。

    ……

    他們按部就班地說對白,沉穩地飆著戲,彭導看著感覺還不錯。

    這是增加的一段劇本,按故事的時間線是在主角與黑幫老大決戰之前,但按影片的時間線是在最後一幕,編劇修改了無數稿,最終才敲定的,可以說是全劇的點睛之筆。

    拍完這場差不多就能殺青了。

    目前看來一切都很順利,說不定可以一遍過。

    郝野怎麼說也出演過多部電影了,還入圍過最佳男主角,之前也有過合作,他的表演技巧趨於成熟,彭導對他還是挺放心的。

    關鍵是尚哲。

    說實話彭導原本非常操心尚哲的演技,雖說是他自己挑的演員,可常貴這個角色是他的心頭寶,他很怕尚哲挑不了這個擔子。不過事實證明,除了剛開始幾個鏡頭不在狀態ng了數次以外,尚哲的表現可圈可點。

    當然也有不到位或者用力過猛的地方,彭導罵也罵過,劇本也砸過,這些尚哲都習慣得很,從來不擺架子不甩臉子,改進之後也能高品質地完成拍攝,所以就算嚴苛如彭導,也沒什麼好挑剔的了。

    還差幾個鏡頭就可以收工,彭導一直憋著的那口氣幾乎就要鬆懈下來。

    只見常貴站了起來,後退半步,把手中的易開罐用力扔向遠方——

    嘩啦。

    尚哲:“……”

    郝野:“……”

    彭導抓狂道:“哢哢哢哢哢哢!怎麼回事!沒喝完你扔什麼扔啊!尚哲你賣什麼蠢,啊?愣著幹什麼!道具組!化妝師!都給我上啊!馬上太陽都落了還拍個屁!”

    全劇組哭笑不得。

    尚哲連聲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沒掌握好,我以為喝完了。”

    郝野頭髮上滴著啤酒:“貴兒啊,嫉妒我造型比你帥就直說。”

    尚哲悶著笑拿毛巾給他擦頭髮:“九兒啊,對不住,我保證下回一遍過。”

    收拾完畢,總算趕在日落前把這條過了,彭導整個人瞬間從狂暴模式切換成了慈祥模式,還笑呵呵地說把潑啤酒那段留一截花絮,來紀念他與這麼蠢的演員合作過。

    回到a市後,劇組辦了場殺青宴,嗨到後來不知道怎麼回事,所有人都被潑了滿身啤酒,尚哲回家的時候明明沒醉,卻覺得自己成了人形啤酒罐。

    鄭嘉言一開門就被熏得直皺眉。

    尚哲索性裝醉撲到他身上:“啊呀呀,頭好暈,好困好想睡……”

    鄭嘉言抱住他:“就你這演技,還想當影帝?”

    “想當啊,鄭總給不給我頒獎?”

    “給頒。”鄭嘉言扒了他的外套把他拖進浴室,“但是你要賄賂我。”

    花灑噴出溫熱的水,尚哲渾身被淋了個透濕,襯衣貼在身上,映出皮膚的裸色。

    鄭嘉言喉結微動,受眼前的美色所惑,身體也開始發熱。不過他還算屬於沉得住氣,只是扯了扯家居服的衣領,半靠在洗手池邊,目光如同炙熱的刀刃,一點點切割著尚哲身上最後一點蔽體的衣物:“還不脫?濕著衣服洗澡很舒服麼?”

    尚哲挑了挑眉:“這就是鄭總要的賄賂?”

    鄭嘉言站著不動,也不說話,就這麼看著他。

    尚哲最受不了他這種眼神,說是挑逗吧,又帶著三分淡漠,說是急色吧,又有著七分傲慢,一副“我要上你,你有權利選擇要不要被上”的表情。

    然後他每次都是願意主動咬鉤的那條魚。

    尚哲被他視奸得燥熱難耐,抹了把臉上的水珠,將頭髮捋到腦後,朝他笑了下。

    他也不說話,手指慢吞吞地剝開襯衣扣子,剝了兩顆,嘖了一聲,一臉嫌麻煩的表情,長手一伸把人拽到自己面前:“你洗過了?那再陪我洗一次吧。”

    鄭嘉言目光低垂,從敞開的領口裡看到滿目春光:“可以。”

    尚哲側著頭靠近他,若即若離地碰著他的嘴唇,呼出一口熱氣:“我來主動。”

    鄭嘉言心領神會:“騎|乘?”

    “嗯……”尚哲急躁地伸手摸進他的棉t恤,酒精讓他的大腦十分興奮,他迫切地索求著親吻和愛撫,抓著鄭嘉言的手讓他撫摸自己硬|挺的*。

    同樣情緒高漲的鄭嘉言自然不會讓他失望。喘息聲被悶在狹小的空間裡,浴缸中的水頻頻蕩漾,一波又一波地從邊緣溢出。浴室裡的熱氣凝成水霧,尚哲跪坐著上下起伏,一手撐在旁邊的磨砂玻璃窗上,印出一個清晰的掌印。

    “啊……哈……”

    尚哲臉頰通紅,手指蜷曲,筋絡暴起,在玻璃上劃出數道痕跡。

    這個澡洗了足有一個多小時,尚哲腿軟地出來,癱在床上就不想動了。鄭嘉言拿吹風機給他吹頭髮,他還嫌吵,嘟囔著說不吹了要睡覺。

    鄭嘉言沒理他,吹得差不多了才停手,之後又去看了恰恰,這才回來摟著人踏實睡覺,此時不由饜足地想,老婆孩子熱炕頭,確實是人間樂事。

    臨睡前,他看到床頭櫃上尚哲的手機亮了下,隨意瞄了眼:

    兩個未接電話,一條未讀資訊,都來自譚傑。

    信息裡說:明天面談。

    鄭嘉言多留了個心眼,“明天面談”的意思自然是明天譚傑要來找尚哲,從上次與這個人接觸的情形來看,他認為自己有全程陪同的必要。

    因為公司有單大合同要簽,鄭嘉言本想著先去上班,之後再聯繫尚哲,旁敲側擊地問問他與譚傑怎麼約著見面的,他好適時出現。通常情況下應該是約在午餐或晚餐時分,正好他也能盡到“地主之誼”,款待一下尚哲這位便宜舅舅。

    但他沒想到的是,譚傑居然大早上的就出現了。

    彼時鄭嘉言剛出家門,兩人在電梯口碰見,一個要出來,一個要進去,看到對方俱是一愣,都不是很高興的樣子。

    “鄭總早。”譚傑首先打了招呼。

    “譚律師早。”鄭嘉言頷首,這時候再突然回家,或者攔著不讓人過去,未免太過難看,所以他選擇了以退為進,“昨晚尚哲太累了,譚先生的電話沒接到,這會兒他剛起,譚先生來的真是時候。”

    譚傑裝作沒聽懂他語氣中的暗示和諷刺,一臉公式化的微笑:“小哲忙起來昏天黑地的,前兩天跟我說終於歇下來了,我就抽空過來看看他,正好有些事要跟他好好談談,還有恰恰,幾天不見就挺想的。鄭總這是要去上班?喲,時間不早了,可別耽誤了事。”

    鄭嘉言笑了笑:“沒準備譚律師的早飯,中午有空的話,不如就在我們家裡吃?”

    一句“我們家”聽得譚傑面色僵硬:“再說吧。”

    叮——

    電梯下去又上來了一趟,鄭嘉言大步走了進去。

    這邊譚傑敲了敲大門。

    尚哲邋裡邋遢地給他開門,頭髮翹得亂七八糟,衣領上還沾著黑色的餅乾屑:“哎?你都來啦?我剛看到你資訊,正準備回呢。”

    譚傑皺眉:“看看你這樣……”

    尚哲翻個白眼:“就你在家裡還穿西裝打領帶的,神經病!”把人領進來隨口問道,“吃早飯了嗎?沒吃的話跟恰恰一起吃吧。”

    譚傑換了鞋:“在吃什麼?”

    “牛奶泡奧利奧。”

    “……”

    “舅爺爺……”恰恰也是跟他爸爸一樣邋裡邋遢的坐在那兒,嘴巴邊上一圈奶沫,小爪子抓著半塊奧利奧,很大方地遞到譚傑嘴邊,“吃早飯啊?”

    譚傑看著著那塊給咬得參差不齊還沾著口水的餅乾,慈愛地說:“舅爺爺吃過早飯了,恰恰自己吃吧。”

    恰恰見他不吃,把餅乾放在牛奶裡沾了沾,又拿出來遞到他嘴邊:“泡泡,好吃啊!”

    牛奶順著白嫩的小爪子滴下來,泡軟爛的餅乾耷拉著要掉不掉——來自外甥孫的好意——這是理智與情感的較量,有潔癖的譚大律師瀕臨崩潰。

    好在尚哲及時解了圍:“好了恰恰,舅爺爺吃不下了,你自己吃。之前怎麼說的?不准把食物吃得到處都是,你看看你的臉,吃個餅乾都吃成小花貓了……”

    “哦。”恰恰聽話地收回來自己吃了,邊吃邊泡還挺像模像樣,吃完還知道抽一張紙擦擦自己臉上的奶漬和餅乾渣,不過他那種擦法是越糊越開。

    尚哲趁機給他拍了張照片,讓他自己看:“看看這是不是小花貓?”

    恰恰湊上去瞅瞅,咯咯咯地笑起來:“不是小貓貓,是恰恰啊……”

    “是恰恰嗎?我怎麼認不出來?”

    “哈哈哈,爸爸,是恰恰啊……”恰恰把面紙塞給他爸爸,覥著大胖臉挨過去,“爸爸擦擦,擦擦就是恰恰了……”

    父子倆嬉鬧著,譚傑挽起袖口,以強迫症的名義幫他們收拾桌子。

    他環視四周,發現這並不是一個非常整潔的屋子,至少完全不符合他對居住環境的要求。地上散落著玩具,桌上還堆著超市的購物袋,水池裡還有沒來得及洗的碗……

    但是,這是一個很溫馨平和的地方,剛進來這麼一會兒,就連他也不自覺地放鬆下來,原本覺得非常要緊非常嚴肅的事情,居然也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也難怪了。

    他想,難怪那個人會說這是“我們家”。

    尚哲給恰恰挑了幾個玩具,讓他自己玩,這才騰出空來問:“找我啥事?”

    譚傑松了松領帶,道:“我現在所在的那家公司你知道的吧?納吉斯。”

    “知道啊,於家的嘛。”之前在於家千金的生日宴跟那群人打過照面,之後又在鄭嘉言辦慈善基金會的時候碰到過,于家千金的小白臉男朋友還跟尚哲有點過節,總之他對他們還是很有印象的,“怎麼了?”

    “納吉斯要對付馳澤了。”譚傑語氣凝重,“這次於家下了狠手,馳澤早前投資的那個大型商圈,很可能遭遇資金鏈斷裂……”

    “所以你是來告密的?”尚哲嘖嘖道,“譚大律師你的職業道德呢?”

    “我不是來告密,這事估計鄭嘉言很快也能得到消息,我只是提前告訴你一聲,省得你還以為自己靠著棵大樹,回頭樹被雷劈了都不知道。”

    “你不會是來勸我跟他分手的吧?”尚哲總算回過味來了。

    譚傑看著他。

    尚哲無奈地說:“你不會還以為他是在包養我吧……”

    “我不管你們倆是什麼關係,在我看來,你們的任何關係都是很不穩定很有風險的。你跟他都不是想低調就能低調的人,商場也好,娛樂圈也好,哪個不是一潭渾水?我還是希望你謹慎考慮。”

    “我考慮得很清楚了,我跟他在一起挺好的。”尚哲知道譚傑這是關心他,但是這種關心讓他很為難,他煩躁道,“我就想好好談個戀愛而已,怎麼說得跟炒股一樣了,還入市有風險,投資需謹慎?累不累啊。”

    “那恰恰呢?你跟他在一起,考慮過恰恰的感受嗎?”

    “這個麼……”尚哲面露尷尬,“關於這個問題吧,有件事好像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嗯……怎麼說呢,可能有點不可思議哈……”

    “什麼事?”

    “就是……”

    大門傳來密碼解鎖的聲音。

    鄭嘉言去而複返,此時距他離開只隔了一個小時。

    尚哲和譚傑都看著他。

    即使皮厚如他也難免有點撐不住,勉強找了個理由道:“我有東西忘拿了。”

    “什麼東西忘了?”尚哲體貼地問。

    “……”鄭嘉言頓了頓,極其生硬地轉移話題,“算了,都十點了,我不去公司了。譚律師也在啊,今天中午吃什麼?”

    譚傑:“……”

    尚哲被他這副做派噎了半天,揣測道:“你這算是在……突擊查崗?”

    鄭嘉言:“……”

    尚哲不忍直視地捂住眼睛,心中只有一句話:

    這個總裁,他好慫。

 第51

    午飯就簡單在家裡吃了一頓。

    辣椒洋蔥炒腰花、香菇青菜、鹵牛肉和一鍋清燉雞湯,種類少但是分量足,家常菜的味道讓人通體舒暢。

    說實話,譚傑挺懷念尚哲的手藝,上次去美國,尚哲正被空難確認和過繼恰恰的事情逼得焦頭爛額,他幫著處理了一下相關手續,為了答謝他,尚哲親手做了幾頓飯。談不上珍饈美味,但在那樣糟糕的境遇中,譚傑感受到了這人積極勇敢的心態。

    以前尚哲讀大學時住在他那裡,兩人從來沒在家做過一頓像樣的飯,沒想到幾年過去,尚哲愣是被他姐調|教成了多才多藝的男保姆,現在更是晉升成了合格的家庭煮夫。

    譚傑等他摘下圍裙坐到桌邊,感歎道:“你以後要是當不了影帝,還可以去當廚師。”

    尚哲粗暴地丟給他個雞頭。

    譚傑夾起雞頭:“你就讓長輩吃這個?”

    尚哲想說“長你個鬼的輩”,考慮到恰恰在旁邊,咽了回去:“愛吃不吃!”

    譚傑笑了笑,也不知他手上筷子怎麼搞的,竟把雞頭拆開,挑了裡面的腦子吃了,整個過程十分優雅:“難得你還記得我愛吃這個。”

    尚哲翻了個白眼。

    鄭嘉言把他們倆的互動看在眼裡,心中暗暗有了個結論:親近有餘,曖昧不足。要說譚傑對尚哲一點想法也沒有,他不信,但是要說尚哲對譚傑有什麼特殊的感情……大概是出於某種自信,反正他覺得不像。

    他初步判斷譚傑沒有威脅性,但這不表明他對譚傑的屢次挑釁毫不在乎。

    所以他給尚哲遞了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眼神。

    尚哲接收到後愣了一下,隨即殷勤地夾了一筷子炒腰花給他。

    譚傑:“……”

    鄭嘉言沒動。

    尚哲見他不吃,補充道:“多補補。”

    鄭嘉言額角爆出一根青筋。

    他是要他給他夾菜,目的是駁一下譚傑的面子,但桌上那麼多菜為什麼偏偏夾這個?還讓他“多補補”,補什麼?他的腎哪裡對不起他了?

    抬頭看見尚哲似笑非笑的臉,鄭嘉言確定他是故意的。那副蔫壞的小模樣,讓他直想掐著他脖子把他幹翻在地。

    譚傑想笑卻笑不出來,他想起鄭嘉言在電梯口那句“昨晚尚哲太累了”,心裡五味雜陳。

    尚哲也是受夠了這兩人之間的暗潮洶湧,輕咳一聲道:“好了,要吃什麼自己來啊,不要跟我裝客氣。”

    於是氣氛詭異地開始吃飯。

    那片腰子鄭嘉言還是沒肯吃下去,趁著給恰恰布菜的機會,喂給了無辜的恰恰。

    恰恰鬼精鬼精的,他認識辣椒,吃過辣椒的苦頭。有次在他爺爺奶奶家吃飯,譚姨喂他吃了口炒青椒,估計是筋沒抽乾淨,那青椒有些辣,可把恰恰嚇壞了,哭著說自己嘴巴燒起來了,灌了好幾口水才放心,自此他就對辣椒很警惕了。

    尚哲做的炒腰花裡放的是不辣的甜椒,但是恰恰吃一塹長一智,看到自己碗裡有辣椒就不肯吃了,大胖臉扭了90度,躲得遠遠的:“不要吃!”

    鄭嘉言問:“為什麼不吃?”

    恰恰皺著小眉頭:“辣!嘴巴會燒壞啊!”

    尚哲見狀哄道:“恰恰,這個辣椒不辣的,是甜的,腰花也不辣,你聞聞,很香啊。”

    他故意夾了一筷子在恰恰面前晃了晃,爆炒的香味確實好聞,恰恰動動鼻子,吞了口口水,還是沒敢吃:“辣的……”

    鄭嘉言無奈,把那口菜自己吃了,跟恰恰說:“不辣,不信你爸爸吃一口給你看看。”

    尚哲很配合地吃了一口:“真的不辣,唔,好吃!”

    恰恰看他們吃得香,咂了咂嘴巴,顯然已經有些動搖了。

    鄭嘉言瞟了眼譚傑。

    譚傑不想搭理他,但耐不住恰恰眼巴巴的樣子,便也吃了一口,說:“一點也不辣,這個辣椒是甜的,腰花也很好吃,恰恰不相信舅爺爺嗎?”

    此時恰恰被撩撥得口水都要滴下來了,尚哲又添了把火,把盤子拿起來,作勢要給大家分:“炒腰花這麼好吃,恰恰不吃的話,我們把它吃完吧!”

    這下恰恰急壞了:“吃腰腰!恰恰要吃腰腰!”

    鄭嘉言又夾了一筷子給他。

    恰恰小心翼翼嘗了一口,發現果然好吃,頓時停不下來了,拿著小勺一口接一口吃得噴香。自己吃滿足了,還不忘提醒照顧他的人:“daddy也吃啊。”

    鄭嘉言和尚哲都下意識看了眼譚傑,但譚傑沒注意到,他以為恰恰在喊尚哲。

    吃過飯,恰恰應該要睡午覺了,尚哲在洗碗,他自己抱著小羊玩偶來找人陪他:“daddy,daddy……”

    譚傑沖尚哲說:“恰恰喊你呢。”

    尚哲手上擦著碗,沒反應過來:“啊?”

    這邊譚傑就看見恰恰拉著鄭嘉言的手,仰著腦袋看他,說:“daddy,恰恰要聽monkeyking,王老師說……”

    譚傑一下怔住了。

    直到鄭嘉言帶著恰恰進了小房間,他也沒緩過神來。

    尚哲關了水擦了手:“怎麼了?”

    譚傑表情僵硬地問他:“為什麼恰恰喊鄭嘉言daddy?”

    尚哲張了張嘴,尷尬道:“這個……就是我剛剛想跟你說的……”

    “所以你是說,這個人,在他自己都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成了恰恰生理上的父親?”

    譚傑語氣嚴肅,看鄭嘉言的目光像是在法庭上看著被告人。

    “恩,是這樣沒錯……”尚哲點頭。

    鄭嘉言道:“這是一件陰差陽錯的事情,但我本人並沒有過失。”

    “你是沒有過失,所以你就覺得自己現在可以光明正大地介入小哲和恰恰的生活,可以心安理得地做恰恰的daddy了嗎?”

    “這是兩回事。我和尚哲從他出國前就開始了,中間發生了一些事,但我們都想辦法解決了。至於恰恰,就算他不是我的孩子,我也一樣會好好待他。尚哲是他的爸爸,我願意竭盡所能讓他們接受我,這不僅僅是巧合,也是責任。我很慶倖自己沒有錯過更多。”

    “你錯過的還不夠多嗎?恰恰的出生遭遇多少艱難你知道嗎?尚心遭遇空難,尚哲在美國舉目無親需要幫助的時候你在哪兒?他一個人又要上課又要想方設法地參與演出訓練,還要照顧孩子的時候,你在幹什麼?你在國內捧了一個要踩他上位的小明星!”

    “我沒有,我……”

    “行了你們別吵了!”尚哲忍無可忍,“吵醒恰恰你們自己負責哄!”

    什麼陳芝麻爛穀子的事都被翻出來說,尚哲覺得好恥,他也沒覺得自己當初有多麼淒涼啊,怎麼被譚傑一說,整個成了個沒人疼的小可憐?

    那兩人這才收聲。

    屋裡沉寂了兩分鐘,最後是譚傑打破了僵局。既然那兩個人都明確表了態,那他們就是拴在一起的螞蚱,不管怎麼說,他不願意看到尚哲父子受到任何潛在的威脅。

    他冷靜下來說:“納吉斯要有大動作了,你準備好了麼?”

    鄭嘉言看了看他:“今天上午方秘書告訴我,於家想給馳澤來個釜底抽薪,他們下手很快,城東商圈的資金鏈確實出了問題,而且已經建好的購物廣場工程驗收也沒通過,這事跟納吉斯肯定脫不開關係。”

    譚傑嗤笑:“看來你還是挺敏銳的。”

    尚哲插了一句:“城東商圈?就是你們公司去年投標的那個項目吧?”

    “嗯?”鄭嘉言沒想到尚哲也知道這事,稍一回想,眼神柔和了下來,“對,就是被恰恰撕壞的那個標書。”

    尚哲老臉一紅:“哎快別提這個了,那小混蛋盡給我惹禍……”

    鄭嘉言道:“話不能這麼說,要不是恰恰撕的那一下,說不定我們還不會中標。”

    他這話就完全是護短的胡扯了,反正恰恰做的事就沒有不好的。

    譚傑打斷他們兩人的跑題,臭著臉道:“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作為納吉斯的法顧,再多的我也不能說,總之納吉斯還有後招,你們多注意點。”

    鄭嘉言點頭:“我知道了,謝謝。”

    譚傑看了眼手錶:“時間不早,我先走了。”

    尚哲起身送他,還沒送到門口,房間裡忽然傳來震天響的哭聲。

    “爸爸!嗚嗚嗚!daddy!嗚嗚嗚嗚!”

    “怎麼了怎麼了?”尚哲嚇一大跳。

    “我去看看。”鄭嘉言進了房間。

    譚傑站在玄關,看到鄭嘉言抱著恰恰出來,一邊給孩子抹眼淚一邊詢問他怎麼了。

    恰恰摟著鄭嘉言的脖子,抽抽噎噎地說:“大、大妖怪!大妖怪……要吃恰恰了……嗚嗚嗚,daddy,有大妖怪……”

    原來是做噩夢了。

    尚哲抱怨:“都說了睡前不要給他念monkeyking,你給他念的哪一段?”

    “……九頭蟲。”

    “你神經病啊!難怪他做噩夢了!”

    恰恰哭叫:“大妖怪!好……好多頭的大妖怪嗚嗚嗚嗚!”

    鄭嘉言無奈辯駁:“哪有那麼恐怖……”

    他費力地哄著,給恰恰擦著源源不斷的鼻涕。

    尚哲哭笑不得,對譚傑道:“小孩子就是這樣,說風就是雨的,你永遠不知道他的小腦瓜裡在想些什麼。”

    “嗯。”譚傑穿好鞋走了出去。

    “真的不再蹭個晚飯?”尚哲開玩笑。

    “不了。”譚傑欲言又止,“你跟他……”

    尚哲半掩上大門,笑著說:“我知道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但是,他已經做得足夠好了。真的,比我曾經預想中的,還要好。”

    譚傑離開了。

    那個家裡所有吵吵鬧鬧的聲音,只一扇門,就將他隔了開來。

    只是一念之間的想法——

    他想要脫身了。

    從錯過的遺憾裡脫身,與他心裡的曾經劃下界線。

    也從納吉斯那個不擇手段的公司裡脫身,不再一味地趨向名利。

    他想休息一下了。

    進入十一月份,天氣迅速轉涼,枯黃的梧桐樹葉落了滿地。恰恰死活不肯穿高領的小毛衣,尚哲只好給他買了小毛線圍巾,又搭了個小毛線帽子。

    恰恰現在每天去上幼稚園都很開心的樣子,據王老師說,恰恰性格活潑,跟班上的小朋友很玩得來,還有小女孩跟他表白。

    尚哲聽得樂不可支:“我兒子就是厲害,萬人迷呀!”

    他這邊的工作最近還算好,沒怎麼到外地去,但是鄭嘉言那邊似乎遇到了不小的麻煩,以至於在國內都搞不定了,說要去德國一個月。

    送走了他,恰恰又去上幼稚園了,尚哲偶爾清閒的時候,在家裡就覺得挺寂寞的。

    這時候他才真覺得自己成了譚傑口中的小可憐了,有事沒事就想跟鄭嘉言視頻聊一下,但又怕打擾他工作,又嫌棄自己膩歪。最後是鄭嘉言每天定時定點地與他聯繫,這才讓他不那麼糾結了。

    七個小時的時差,兩人又都是那種忙起來要人命的那種,所以總是聊得不盡興。

    難得遇到個他們兩人都空閒的日子,總算能多聊一會兒了。

    螢幕亮起,鄭嘉言從鏡頭中看到一張孫悟空的臉。

 第52

    “好了恰恰,daddy已經能看到了。( 小說閱讀最佳體驗盡在【】)”尚哲扶好ipad,示意恰恰離遠一點。

    恰恰往後退了幾步,兩隻手抓著一根塑膠棒:“daddy,吃、吃我……”

    他腦門上頂著一張孫悟空的面具,剛才低著頭,面具就正對著鏡頭,現在頭抬了起來,鄭嘉言便看到他那肉嘟嘟的臉。

    “吃你?”

    鄭嘉言正納悶呢,就聽尚哲教道:“是吃我一棒。”

    恰恰點點頭,重新揮了下塑膠棒:“daddy,吃我一棒!”

    他說得一本正經,可惜小手沒抓住,“金箍棒”咕嚕嚕掉到地上,又趕緊撅著屁股去撿。

    尚哲在旁邊笑得快岔氣:“孫悟恰小朋友,你怎麼帥不過三秒呀。”

    恰恰兩次耍帥都沒成功,也不生氣,看到爸爸和daddy都在笑,自己也咯咯笑起來。

    見到這一大一小開開心心的,鄭嘉言不禁溫和了眼神,原本被公務壓得煩躁不堪的心情驟然明朗許多。

    近來納吉斯步步緊逼,儼然一副要跟馳澤宣戰的架勢。他自然不會任人宰割,調動了一部分海外備用資金來做保障。這些錢不是那麼好動的,其中各方的利益關係還要平衡,他也是忙得焦頭爛額。不過現下總算安排得差不多了,還剩下點收尾工作,結束了就可以回國。

    尚哲是瞭解他的,一看他臉色就知道事態已經沒那麼嚴重了,於是也松了口氣。

    鄭嘉言道:“感覺恰恰瘦了點?”

    尚哲捏捏恰恰的下巴:“還好,長高了。”

    鄭嘉言問恰恰:“恰恰在家裡有沒有聽話?”

    恰恰鄭重其事地點頭:“恰恰聽話啊。”

    “嗯,是挺聽話的。”尚哲告狀道,“前兩天譚姨送了螃蟹來,給他蒸著吃了幾隻,也不知道他怎麼想的,非要把螃蟹養起來,不給他養還鬧脾氣。”

    “後來呢?”鄭嘉言聽著好笑,面上卻沒有表情,瞟了恰恰一眼。

    恰恰縮了縮腦袋,嘟著嘴沒敢說話。

    “後來留了一公一母讓他養著,這不還特地買了個養螃蟹的玻璃缸。”

    尚哲捧著ipad走到小飄窗那裡,把鏡頭在上面繞了一圈。養螃蟹的缸裡半濕半幹,兩隻螃蟹正優哉遊哉地趴窩在沙地上曬太陽。旁邊還有個小魚缸,裡面有些小石頭和水草,兩條紅色的小金魚甩著尾巴游來遊去。

    “看來養得還不錯?”

    尚哲頗自得地說:“還行吧,我順道又買了小金魚和小魚缸,反正都是要養的了,乾脆多養點,看著熱鬧。”

    恰恰扒在飄窗邊緣,踮著腳看小金魚和小螃蟹。

    鄭嘉言說:“恰恰,既然是你要養的,就要對它們負責任,知道嗎?”

    “知道了。”恰恰見他daddy沒生氣,膽子就大了起來,手指頭戳戳魚缸,“daddy你看,小金魚和小螃蟹……很可愛啊。”

    此時尚哲撒了些魚食進去,眼神亮亮的,和恰恰一個樣,滿臉孩子氣。

    “嗯,很可愛。”鄭嘉言看著尚哲的側臉,笑著說。

    恰恰被螃蟹和小魚吸引了注意,跟它們嘰嘰咕咕說話。尚哲交代他不要再給小魚餵食了,便坐回了沙發上。

    沒了孩子在旁邊,鄭嘉言說話放開很多:“想我了沒有?”

    尚哲沒想到他突然這麼直白,臉上一紅,強嘴道:“沒有,我跟我們家金魚一樣,七秒記憶。哎,你誰啊,我認識你嗎?”

    鄭嘉言被他這幅彆扭樣弄得心癢,只想咬他的嘴一口。

    尚哲見他黑沉沉的眼睛盯著自己,一陣心虛,趕緊轉移了話題:“咳,前兩天幼稚園老師來家訪,說耶誕節幼稚園要舉辦一場親子活動,恰恰還要上臺表演節目的。但是《癮殺》的電影宣傳要開始了,接下來一個月我的通告都排的很滿,恐怕沒時間照顧恰恰了……”

    他這麼說,鄭嘉言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我這邊的事情快結束了,下週四能回來。”

    尚哲松了口氣,臉上也帶了笑:“那就好,到時候恰恰的事情就交給你了,你陪著他,他會很高興的。”

    鄭嘉言望著他:“還說不想我,聽到我要回來了,你比恰恰還高興吧。”

    “……”尚哲愣了一下,“哎,你誰啊,我認識你嗎?”

    鄭嘉言想著,自己是要趕緊回來重振夫綱了,要不這人是要上天了。

    這邊剛跟尚哲視頻結束,鄭嘉言又接到一通電話。

    看到來電顯示,他挑了挑眉毛。

    最近他跟這個人在公務上接觸得挺多,但像這種佔用私人時間的交流幾乎沒有過。嚴格來說,他與這個人算是生意上的盟友,情感上的敵人。所以乍接到這通電話,他頗覺意外。

    譚傑的聲音顯得有些沉鬱:“鄭嘉言。”

    “譚律師,請問有什麼事嗎?”

    “我是來告訴你兩件事的。”

    “等一下。”鄭嘉言並不著急,“譚律師現在是要完全站在我這邊了嗎,看來納吉斯的于老闆真是看走了眼,花了那麼多錢,結果挖來一個商業間諜。譚律師,你應該知道,洩露商業機密是要判刑的。”

    雖然這話說得不好聽,但實際上是在提醒譚傑,不要越過那條底線。鄭嘉言確實對納吉斯的種種做法很不滿,也對譚傑與尚哲的關係很介意,不過他還不至於公報私仇,更何況,不管怎麼說,譚傑也是尚哲名義上的親人。

    譚傑冷哼了一聲:“我的事就不勞鄭總你費心了。我是納吉斯的法律顧問,不是他們的門下走狗,哪些事情能做,哪些事情不能做,我比你清楚。我不想幫你,也不想承你的情,我給你打這個電話,只是為了不讓你的問題牽扯到尚哲和恰恰。”

    鄭嘉言神色一凜:“什麼意思?”

    譚傑道:“第一件事,前兩天我姐問我小哲最近是不是談朋友了。她說她去給小哲送螃蟹的時候,發現小哲家裡有兩個大人生活的痕跡。”

    這件事並不嚴重,但的確有點傷腦筋,鄭嘉言抿著唇沒接話。

    譚傑接著說:“小哲向來心大,我估計他以為自己藏得挺好的。我姐很少去小哲那邊,但她是個很細心的人,她這麼來問我,肯定是發現了什麼,又不好直接跟小哲的父親說。我當時沒講什麼,只說自己不太清楚。這次是來告訴你,這事我不會再管,你們自己解決。”

    鄭嘉言“嗯”了一聲:“還有件事呢?”

    譚傑語氣嚴肅:“不知道於總從什麼地方得到的消息,他注意到了恰恰和你的血緣關係。目前他還沒有什麼行動,但他既然調查了這個事,多半是要留有後手的。”

    鄭嘉言眸光一沉:“他什麼時候知道的?”

    “我不太清楚,他瞞得很緊,我也是昨天無意間才探聽到。我猜他是派人跟蹤你,查到了跟你相關的什麼人,之後又查到了恰恰頭上。鄭嘉言,我不管你要怎麼跟納吉斯硬碰硬,小哲和恰恰是我的親人,我絕對不允許因為你的事情讓他們受到傷害。”

    “我知道了。”鄭嘉言心中煩亂,不想再聽他的威脅,“你先顧著自己吧,他能把恰恰的事情都翻出來,肯定也知道你和尚哲的親屬關係。”

    “他防著我,我也防著他,我自有辦法脫身。”

    譚傑帶來的消息打亂了鄭嘉言的計畫,他決定提早結束這邊的工作,儘快回國。一時間各種繁瑣事務堆積成山,把他忙得不可開交。

    週一早上,尚哲臨時接到丁旗的通知,說明天下午就要出發去b市參加電影宣傳活動。鄭嘉言給的准信是週四才能回來,於是恰恰會有一天兩夜沒人照顧,這下可讓尚哲犯了愁。

    尚哲先是聯繫了小孫,這陣子小孫在他們家的工作比較輕鬆,基本上只負責恰恰上幼稚園的接送,還有週末的時候幫著照看,所以就在空餘時間去接了別的活,這也是他們訂的合同上允許的。由於這次的事情沒有提前說,小孫很為難地表示他這兩個晚上還有一份工要做,不方便請假。

    尚哲考慮再三,還是給他父親打了電話,讓他們週二過來把恰恰接走。但是接下來的事情不好辦,聖誕親子活動就在下周,他不想讓父親或者譚姨去,輩分上隔了一層,血緣上也隔了一層,他不希望恰恰在老師和同學面前被說成一個沒有父母的孩子。

    可他畢竟還沒有向父親出櫃,更沒有提過鄭嘉言和恰恰的關係,怎麼才能讓他們把恰恰交給鄭嘉言?總不能先讓他爸把恰恰領回去,然後跟他爸說“把恰恰交給那個你不認識的男人就可以了”,這也太不靠譜。

    尚哲左思右想,糾結著要不到時候給譚傑打個電話,讓他把恰恰帶給鄭嘉言,再幫自己瞞著點,這樣理論上應該沒什麼問題,就是怕那兩個不對盤的人吵起來……

    他自以為周全地盤算著,然而,事情一開始就脫離了他的預想。

    尚哲在家裡收拾行李,小惠說機票已經買好了,兩個小時後來接他去機場。

    恰恰知道他要離開,daddy又沒有回來,就鬧小情緒了,早上不肯去上幼稚園。尚哲想著這一天忙忙亂亂的,不去就不去了,便給恰恰向幼稚園請了一天假,他實在抽不出空把恰恰送去父親那邊,只得打了電話給譚姨,譚姨說會跟他父親一起來接恰恰過去。

    恰恰坐在地毯上,喜歡的玩具也不玩了,喜歡的動畫片也不看了,一個人在那生悶氣。

    尚哲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又把恰恰需要的東西打包好,準備給譚姨帶過去,轉頭發現恰恰低著頭一聲不吭,趕緊過去看是怎麼了。

    這一看可把尚哲心疼壞了,只見恰恰眼睛睜得大大的,兩顆米粒大的淚珠子懸在眼眶邊上,眼瞅著就要掉下來,這孩子卻只是扁著嘴一聲不吭。

    “寶貝怎麼了,怎麼哭了?”

    恰恰用手背在眼睛上擦擦:“恰恰沒有哭,恰恰是……男子漢。”

    尚哲輕輕拍著他的背:“哦,是爸爸看錯了,恰恰沒有哭,我們恰恰是小男子漢。”

    恰恰摟住他爸爸的脖子,說話還帶著鼻音:“爸爸,你什麼時候回來啊?”

    最近他和鄭嘉言之間總會有一個陪在恰恰身邊,恰恰就挺黏他們的,這下子突然要被送走,恰恰就覺得傷心了。

    尚哲親親他的臉:“爸爸要出差幾天。”

    “那daddy什麼時候回來啊?”

    “daddy後天就回來了,恰恰聽話,先去爺爺奶奶家住一天好不好?”

    恰恰看著他爸爸,點點頭說:“好,daddy回來就接恰恰回家,恰恰很聽話。”

    “嗯,舅爺爺會去接恰恰,然後帶恰恰來找daddy。爸爸跟daddy說好了,daddy會去看恰恰表演聖誕節目的。”這麼說著尚哲都覺得麻煩,又是爺爺奶奶又是舅爺爺又是daddy的,恰恰不暈他都要暈了,可又實在沒別的辦法。

    好在恰恰沒想那麼多,知道他daddy會陪著他,終於破涕為笑,挺著小胸脯說:“恰恰表演很厲害的……會飛啊!”

    “哦?我們恰恰是小超人嗎?”

    正跟孩子膩歪著,門鈴響了。尚哲估摸著應該是他父親和譚姨,就牽著恰恰去開了門。

    自此,一切如同脫韁的草泥馬,朝著櫃子外面的世界狂奔而去。

 第53

    尚哲還沒來得及跟鄭嘉言說自己出差的事,而鄭嘉言提前回來,也沒有事先告訴尚哲,一是因為這次行程決定得很倉促,二是他覺得偶爾來個驚喜也挺不錯的。

    當然,他沒想到這個驚喜會這麼大。

    鄭嘉言連續幾天處理事務,又剛下飛機,神色有些疲憊。到了樓下,他讓司機去公司拿幾個比較緊急的文件過來,打算在家裡休息一天再去工作。

    門禁處有一對中年夫婦,男的精神矍鑠,女的溫雅端莊,他們沒有門禁卡,不過顯然是提前約好的,剛循著門牌號按了門鈴,門禁就打開了。

    這倒省了鄭嘉言刷卡的麻煩,他便跟著他們進了電梯間。

    老兩口看他的相貌和氣度,不像是什麼不法之徒,還很禮貌地讓他們先上電梯,問他們去幾層,應該是這裡的住戶,也就沒多在意。

    三人在電梯裡沉默著,鄭嘉言不認識他們,只是有些意外,要去的是同一個樓層。尚哲住的這個公寓,一層有兩戶,他對另一戶人家沒什麼印象,之前似乎是沒人住的。而這兩個人……鄭嘉言觀察了一下,隨著樓層逐漸上升,心中隱隱產生了某種預感。

    當樓層指示燈跳停的時候,叮的一聲,鄭嘉言已然反應過來。

    此時電梯門已經打開了,老兩口先走了出去。

    鄭嘉言猶豫了一下,不動聲色地跟了過去。

    尚哲開門迎接父親和譚姨,給他們拿了拖鞋:“爸,譚姨,先進來坐會兒吧。”

    尚父的語氣有些不滿:“你什麼時候的飛機?也不早點安排好。”

    “哎,爸,我是真來不及……”

    “好了老尚,別把恰恰嚇著了,前兩天你不還惦記著這孩子。”譚姨彎腰看著恰恰,“恰恰,想奶奶了沒有?”

    恰恰討喜地說:“想奶奶、想爺爺了!”

    “恰恰真乖!”譚姨摸摸恰恰的頭,滿心疼愛,尚父被這麼一喊,自然什麼氣都沒了。

    兩人換了鞋進屋,尚哲偏頭跟他們說著話,門口一空出來,恰恰就瞅見了後面的鄭嘉言,登時兩眼發亮,原本緊緊抓著他爸爸的手也鬆開了,趿拉著小拖鞋就沖出來:

    “daddy!”

    尚哲一愣,轉過身來就驚住了。

    見到鄭嘉言的喜悅只有那麼一瞬間,之後就被接踵而來的狗血潑了個魂飛天外。

    恰恰才管不了那麼多,他就知道他daddy回來了,像個小炮彈一樣,一頭紮過去,鄭嘉言順勢將他抱了起來:“恰恰長高了。”

    恰恰在他身上開心地蹬腿,把拖鞋都蹬了下去,大言不慚地說:“恰恰比daddy高了!”

    鄭嘉言撿起他的拖鞋,拍拍他的屁股:“說你胖還喘上了。”

    “恰恰不胖,爸爸說,恰恰帥啊。”

    鄭嘉言忍俊不禁:“你還挺自信。”

    這邊父子倆親親密密的,那邊屋裡的三個人卻是一臉茫然。尤其是尚父和譚姨,眼看著自家孫子喊一個陌生男人daddy,完全搞不清狀況。

    鄭嘉言抱著恰恰,熟稔地進屋、換鞋、關門、問候。

    他朝兩位長輩點頭招呼:“伯父、譚姨。”又朝尚哲說了句,“我回來了,你臨時有事要出差?怎麼也不提前說一聲。”

    他語氣親昵,眼中的情意毫不掩藏,別說譚姨這麼細心的人,就是尚父也看出不對勁來了。尚父來回看看兩人:“你們……”

    恰恰被譚姨抱到了一邊,留那三個男人在客廳裡乾瞪眼。

    開場白還沒想好,尚哲就接到了小惠的電話,讓他準備好就下樓出發了。

    面對父親陰沉的臉色,尚哲無助地看向鄭嘉言,一副“沒有一點點防備,老天你在玩我嗎”的可憐樣。

    鄭嘉言心下好笑,但還是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眼神,說道:“你有事要忙的話就先去吧,伯父和譚姨我來招待就好。”

    他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尚父就緩過神來了。身為一個軍人,一個物理學教授,他不喜歡拐彎抹角,直接問道:“你們兩個在一起?”

    鄭嘉言道:“是的,在一起有一段時間了。”嚴格說起來,三年前就在一起了。

    尚哲“嗯”了一聲。

    尚父轉向自己兒子:“你也是同性戀?”

    之所以用“也”字,是因為全家人在尚心當年出櫃的時候就已經震驚過一次了,所以尚哲這事在他們家也算不上什麼新鮮事了。

    尚哲又“嗯”了一聲。

    尚父問鄭嘉言:“請問你是做什麼的?”

    鄭嘉言大致說了下自己的身份和事業,沒有過分誇大,也沒有過分謙虛,尚父怎麼說也是閱歷豐富的長輩,聽個大概也就明白了。

    他皺眉看向尚哲:“你被他包養?”

    尚哲立刻抬頭反駁:“當然不是。爸,我可是要成為影帝的男人,他養得起我?”

    鄭嘉言:“……”其實真要養也是養得起的。

    尚父臉色稍微好了點,但還是對自己這個兒子很失望。他不禁反省起自己對孩子的教育,是不是自己這個做父親的太失職,導致孩子長歪了。

    尚哲這孩子從來就不讓人省心,他想讓他搞學術,結果他去考了藝術院校;他想讓他安安穩穩在國內發展,結果他非要跑去美國深造;他想讓他娶媳婦兒給他添個孫子,結果他直接跳過娶媳婦兒的階段給他帶回來一個“孫子”;現在更是好了,直接跟男人同居了。

    尚父壓下心中的火氣與難受,問出了最難回答的問題,他問的是鄭嘉言:“我聽恰恰喊你daddy,恰恰接受你了?”

    這個問題尚哲想插話,但小惠的奪命call再次響起,而且明顯電話那頭就要暴走了,尖銳的女聲幾乎要刺穿尚哲的耳膜:“尚哲我告訴你!再給你兩分鐘時間!再不下樓,我就告訴丁哥你消極怠工!你信不信丁哥分分鐘開個直升機來撞你們家窗戶!”

    “有話好說!我馬上下樓!馬上!”

    尚哲一咬牙,覺得現在選擇逃避也挺好的,於是拖著行李箱就往外走了:“鄭嘉言,你……你好好招待我爸和譚姨啊。我就不跟恰恰告別了,省得他又要哭。爸,您多注意身體,別發火別生氣哈,火氣大了您高血壓又要犯。那、那我就先走了!”

    他最後遞給鄭嘉言一個“交給你了”的眼神,毅然逃出了家門。

    鄭嘉言哭笑不得,只得給他收拾起這個爛攤子。

    尚父和譚姨弄清楚整件事後,直覺上是不可思議,但鄭嘉言給出的證據很充分,他們也無法反駁,最終問題還是歸結到了眼前,也就是這段時間究竟由誰來照顧恰恰。

    把孩子交給鄭嘉言,尚父和譚姨是很不放心的,畢竟鄭嘉言對他們而言還是個陌生人,但是看到恰恰與他相處得那麼融洽,兩人又有直接的血緣關係,便也不好真去把人家孩子搶過來,更何況恰恰一直嚷嚷著“要daddy”。

    最後是鄭嘉言給他們留了自己的聯繫方式,並且保證這段時間就和恰恰住在尚哲這裡,每天照常接送恰恰上下幼稚園,如果自己沒空,會讓小孫代為照顧孩子,他們也可以隨時來看孩子,這才勸服了兩位長輩。

    尚父準備等尚哲回來再好好教育他一頓。幫別人養孩子也就算了,還跟孩子的父親攪在一塊兒了,這都什麼破事兒!

    臨近耶誕節,尚哲趕場子參加各種電影宣傳活動,忙到脫力。

    恰恰也在緊鑼密鼓地準備著幼稚園的表演,有兩天延遲放學了,鄭嘉言問他怎麼這麼晚才出來,他抄著小胳膊,皺著小眉頭,一本正經地說:“恰恰忙啊!”

    那小模樣,看起來比他爸爸還有明星范兒了。

    鄭嘉言問:“你要表演的是什麼節目?”

    “飛的節目!”

    “這麼厲害?是超人嗎?”

    恰恰搖搖頭:“不是超人。”

    “那是什麼?”

    恰恰豎了個食指在嘴上:“老師說不能說啊,要給爸爸驚喜。”

    鄭嘉言看他胖嘟嘟一團坐在安全座椅上,一路上都有話跟自己說,就覺得心裡柔軟得一塌糊塗。這個孩子,從陌生到親近,見證了他與尚哲的複合,帶給他關於家的牽絆,這些都是非常珍貴的體驗。

    身為一個三十多歲事業有成的男人,這是他最嚮往的安寧。所以,他絕對不會容許任何人破壞這份安寧。

    平安夜,尚哲直到晚上11點才從酒會裡掙扎出來,打開手機就看見六七個未接電話,正要回撥的時候,那邊又打了過來。

    天氣乾燥嚴寒,但剛從熱火朝天的地方出來,尚哲並不覺得冷,他松了松領帶,呼出一口白氣,接通了電話。

    “喂?”

    “終於有空接電話了,我是不是該祝你平安夜快樂?”

    尚哲坐進車裡,小惠看他在講電話,本來要跟他說一下明天的行程,想想還是算了,逕自開車把人送回賓館。

    車裡暖氣充足,尚哲直接把外套脫了,領帶扯了,鞋也蹬了,頹喪地靠在後座上,嘟囔道:“一點也不快樂,累死了。”

    “是麼?我看你和大齊的那個趙怡眉來眼去的,挺快樂的。”

    “嗯?”尚哲迷迷糊糊的,“我沒有跟她眉來眼去啊,你又從哪兒找來的老陳醋……”

    “你不是還幫她戴項鍊麼,難道我看錯了?”

    尚哲這下醒了神:“你怎麼知道?你派人跟蹤我?”

    “我想知道自然有辦法知道。”鄭嘉言顯然動了怒,方才孔雲鵬給他看了某個女藝人的微信朋友圈,乍看是一張在宴會廳角落的自拍,但背景裡剛好把尚哲和那個趙怡拍進去了——趙怡微低著頭,露出線條優美的脖頸,尚哲站在她身後,像是在給她戴項鍊。

    鄭嘉言當即找人跟那個女藝人的經紀公司取得聯繫,讓她刪掉了那張照片。影響倒是不大,但他憋了一肚子火,怎麼可能這麼簡單放過尚哲。

    “你在外面就不能老實點麼?你要是管不住自己,我不介意真的派人跟蹤你。”

    “我怎麼不老實了,那是趙怡說她頭髮絞進項鍊裡了,請我幫她理出來。”尚哲是怕了這個控制狂的手段,趕緊給自己辯解,“我嫌麻煩,直接拿餐刀把她頭髮切了一小撮,為這事她還罵了我一通呢,根本沒有什麼曖昧。”

    聽他這麼說,鄭嘉言心裡稍微舒服了點,警告道:“以後在這種場合要留個心眼,像你這麼不注意,都不用狗仔來爆料,隨便誰發個朋友圈自拍就能把你給坑了。”

    尚哲無語了:“自拍狂魔真是夠了,我躺著也中槍。”

    小惠聽到這裡,覺得勢頭不對:“什麼情況?你被人拍了照片?”

    “已經刪了。”鄭嘉言在電話裡說了句。

    “沒事,刪掉了。”尚哲告訴小惠,小惠這才放心。

    尚哲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了,問道:“你和恰恰今天幹什麼了?”

    鄭嘉言頓了下,避重就輕地說:“他們明天表演節目,今天家長幫著佈置幼稚園。”

 第54

    鄭嘉言避重就輕地說:“他們明天表演節目,今天家長幫著佈置幼稚園。”

    尚哲聽出了他的躲閃,一下來了精神:“你也去佈置幼稚園了?都幫什麼忙了?裝點聖誕樹?紮花環?黏貼紙?”

    “……吹氣球。”鄭嘉言面無表情,“他們做遊戲要用氣球。”

    “哈哈哈哈……”尚哲笑倒在了車後座上,真的,他難以想像鄭嘉言鼓著腮幫子吹氣球的樣子,他那張上位者的嚴肅臉,去給小朋友們吹氣球,想想就要不行了。

    “我買了個充氣泵。”

    “哈哈哈哈哈……那你也要一直踩一直踩哈哈哈……鄭總,我好後悔,我好想和你一起佈置幼稚園……”尚哲被自己的腦補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我掛了。”

    “等等等等!”眼看那邊惱羞成怒,尚哲努力收斂了笑意,“話說恰恰到底要表演什麼?他一直沒跟我說,我很好奇啊。”

    “他也沒跟我說,他們老師說要保密。”

    “哦,我猜是有的小朋友演主角,有的小朋友演配角,老師怕家長知道了有意見。”尚哲道,“我覺得我們恰恰應該演個帥絕人寰的小王子,不過他之前說他會飛?超人嗎?”

    “他說不是。”

    “那到底是什麼,小精靈嗎?”

    “不知道,明天拍下來給你看吧。”鄭嘉言語氣柔和下來,“你早點休息,我聽你嗓子有點啞,感冒了?”

    “沒有,我是剛剛笑的。”尚哲又噴笑出來,“鄭總,下次你也給我吹個氣球吧哈哈……”

    “好,我用床頭櫃裡的氣球吹。”

    “床頭櫃裡哪有……臥槽,鄭嘉言你個臭流氓!”

    兩人掛了電話,小惠問:“你們床頭櫃裡放氣球幹嘛?”

    尚哲紅了臉:“開你的車!”

    床頭櫃裡那是一摞杜蕾斯!吹什麼吹!吹什麼吹!

    對於恰恰那個“會飛的”“很厲害”的節目,鄭嘉言也是很期待的。

    每個孩子在自家父母心中都是最棒的,當得上小王子小公主這樣重要的角色,鄭嘉言也不例外,他覺得恰恰這麼好的孩子,就算不是出演主角,那也應該是從天而降的天使、厲害的魔法師之類的。

    所以當他看到恰恰混在一群小朋友中,沒什麼出挑的地方,而且只有三句臺詞的時候,他一時間有點懵住了。

    他的第一反應是,我家恰恰那麼可愛,就讓他當個群眾演員?老師都瞎了嗎!

    第二反應是,好吧,即便這樣,恰恰也是最棒的孩子,他跳得比其他小朋友都好。

    不得不說,老師要求保密的做法是有一定道理的,說是為了給家長驚喜,其實是避免了一些家長的過分干預。儘管很多孩子還是忍不住跟家長說了,但既然劇本已經安排好了,大部分人也沒提出意見,家長們也只好鼓勵孩子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支援他們的節目。

    恰恰是個很重諾的孩子,他一直保守著“秘密”,給他爸爸和daddy留下了很多想像空間,而且現場表演的時候十分賣力,臉上笑呵呵的,鄭嘉言覺得這樣也很好,孩子開心就行。

    恰恰演的是“聖誕老人的小麋鹿”……之一。

    他和其他八個小朋友一起出場,頭上插著毛絨的鹿角,背上背著白色的小翅膀,表示他們是從天上飛下來的。

    入場後就是一段舞蹈,小朋友們動動手動動腳,看著是老師好好教過的,但時常有小朋友忘記動作,或者出錯了手腳。

    恰恰大部分動作都記住了,只是有個跑跳旋轉的動作做錯了,不小心撞到了旁邊的西瓜頭小朋友,兩人一起坐到了地上。不過他很快爬了起來,還把那個西瓜頭小朋友扶起來。衣服很厚,摔得也不痛,兩個寶寶都沒有哭鬧,繼續表演了下去。

    九隻小麋鹿都只有三句臺詞。

    一句是出場時的說的“ing!”(聖誕老人來了!)一句是退場時說的“byebye!”(大家再見!)還有一句是介紹自己,聖誕老人的九隻麋鹿都有名字,恰恰說的是:“iamcupid!”(我是丘比特!)

    他們後面跟著聖誕老人,整個劇的劇情就是聖誕老人來給一男一女兩個小朋友送禮物,可是兩個小朋友的禮物送反了,於是聖誕老人讓他們互相交換、成為朋友的故事。

    故事很簡單很幼稚,但是小朋友表演得很用心,家長看得也高興。

    鄭嘉言全程錄了下來,發給了尚哲。

    尚哲找了半天:“恰恰在哪兒呢?”

    鄭嘉言:“第二排中間那只小麋鹿。”

    尚哲先是不滿道:“我兒子是群眾演員?”之後又說,“跳的什麼鬼?哈哈,恰恰好萌!你看他臉上肉抖的哈哈哈哈。”

    舞臺劇結束之後,小朋友下臺準備接下來的遊戲環節。

    遊戲環節家長也可以參加,說實話鄭嘉言有點拉不下那個面子,要讓他到臺上去手把手踩氣球什麼的……他自己想想都掉雞皮疙瘩,但他又不想看到恰恰失望的樣子。

    正在猶豫不決,忽然從後臺傳來驚呼聲,還有孩子的哭聲。

    接著就有老師跑出來說:“請問尚曉恰和王東的家長是哪位?”

    鄭嘉言心中一凜,起身道:“是我。”

    另一邊也有個家長站了起來。

    老師有些忐忑:“請你們跟我來一下。”

    鄭嘉言快步走到後臺,就看見恰恰坐在小椅子上,臉上帶著憤憤的表情,挽了褲腿,一位校醫在給他的膝蓋消毒上藥。

    另一個男孩臉頰上有道紅印子,一邊扭著身子發脾氣,不讓老師和醫生碰他,一邊指著恰恰哭嚎:“我叫我爸爸打你!”

    看到恰恰左腿膝蓋破皮流血,鄭嘉言皺了眉頭:“怎麼回事?”

    一個女老師解釋道:“剛剛後臺忙忙亂亂的,我們一時也沒注意到這邊,好像是兩個孩子為什麼事起了爭執,然後尚曉恰推了下王東,王東就還手也推了他一下,兩個孩子打起來,尚曉恰跌倒磕破了膝蓋,王東被他抓到了臉。”

    孩子之間的問題,大人也說不清楚,鄭嘉言問恰恰:“你為什麼要推那個小朋友?”

    恰恰膝蓋很疼,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但他硬是忍著沒哭出來,聽到他daddy問他,回答說:“他欺負妹妹啊!妹妹耳朵壞掉了!”

    老師剛剛只看到兩個男孩子打架,此時聽到還有個小女孩的耳朵壞了,登時嚇得不行,連忙問:“是哪個妹妹?”

    恰恰說:“詩詩妹妹。”

    老師叫來張詩詩問過之後,事情總算弄明白了。不是誰的耳朵壞掉了,而是張詩詩的鹿角被王東搶過來掰斷了,恰恰看到小妹妹被欺負哭了,就過來幫忙,跟王東打了起來。

    不是多嚴重的事,但恰恰受傷,鄭嘉言心裡肯定有火氣,他看了小男孩的父親一眼,只見那人正忙著哄孩子:“哪個壞小孩惹到我們東東了?東東不哭哦,爸爸幫你打他!”

    鄭嘉言冷聲道:“你要打誰?”

    王東是中班的孩子,比恰恰大,脾氣很橫,平時在幼稚園裡就很霸道。其實他也沒討著好,恰恰推了他,還在他身上臉上搗了幾下。

    那個父親見兒子臉上有道紅印子,加上孩子一直在喊痛,哭得直抽抽,也是一肚子火,他理直氣壯地說:“是你家孩子先動的手,讓你家孩子過來道歉!”

    鄭嘉言沉了臉:“欺負小姑娘,欺負比他小的孩子,你就是這麼教育孩子的?事情是王東挑起來的,他怎麼不道歉?”

    “憑什麼我們道歉!”那個父親說,“你家孩子自己摔倒關我們什麼事,我還沒怪你家孩子差點害東東破相呢!”

    鄭嘉言向前走了兩步,從容地解開袖扣和西服扣,又問了一遍:“道不道歉?”

    那個男人被他的氣勢震住,不由得退了半步:“你幹嘛!”

    在場的老師們也十分緊張:“先生,請您冷靜……”

    鄭嘉言沒理他們,把那個父親推開,居高臨下地對王東說:“你做錯了事,就應該去道歉,這點道理都不懂,只會找你爸爸來出頭,一點男孩子的樣子都沒有。”他瞟了眼滿臉憤怒卻又不敢跟他動手的男人,“何況你爸爸還沒膽子給你出頭。”

    突然被一個很凶的叔叔說教,王東嚇得縮到他爸爸身後,嘴巴動了動,明顯是想反駁,可又害怕得說不出話。

    他爸爸強撐著顏面:“我家孩子輪不到你來管!”

    鄭嘉言站起來,冷冷地掃了他一眼,也沒多說什麼,見恰恰的傷口處理好了,就要帶他離開。不過恰恰聽到他daddy說的話,想了想,跳下椅子,主動走到了王東面前。

    恰恰看著他說:“對不起,我不該推你。”

    王東愣了一下,也從他爸爸身後出來,囁嚅道:“對、對不……”

    恰恰說:“我不要你道歉了,你去跟妹妹道歉吧。”說完他向鄭嘉言伸出手,可憐巴巴地說,“daddy抱……”

    鄭嘉言抱起他,向他們班主任打了個招呼,就帶他回家了。

    出了幼稚園,他才聽到恰恰趴在他肩上抽泣的聲音。

    他在孩子背上輕輕拍撫:“怎麼了?”

    恰恰哭著說:“daddy,恰恰腿疼……”

    鄭嘉言覺得自己心裡也是止不住地酸疼,說出的話卻是嚴厲的:“現在知道疼了,以後不准隨便打架知道嗎?”

    “嗯……”

    想了想,鄭嘉言又補充道:“但是如果有人欺負你,可以打回去。”

    “嗯……”

    鄭嘉言親了親恰恰的臉蛋,給他擦擦眼淚:“今天恰恰表演得很好,爸爸也看到了,說恰恰是最勇敢最可愛的小麋鹿。”

    恰恰在他懷裡動了動屁股:“恰恰最棒啊!”

    尚哲知道這事後,感慨道:“嘖嘖,看來你越來越有當父親的自覺了嘛。”

    “子不教,父之過。”

    “嗯,我還以為你會給那個父親一點教訓呢,比如找人揍他一頓什麼的。”

    “我是那麼暴力的人麼?”

    這事也就這麼揭過去了,只是王東的父親有點鬱悶,最近他買哪支股票哪支就跌,還有兩支已經被套牢了,損失了好幾萬。

 第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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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哲參演的電影《癮殺》在元旦上映了。

    宣傳方做了不少工作,影院排片量很充足,廣告和綜藝宣傳也都到位了,不過這些都抵不過腦洞大開的網友,以及半路冒出來的自來水。

    郝野和尚哲各自的粉絲都很多,兩人的cp粉也很多,電影片花一出來,他們同屏的畫面就被各種截圖、剪輯,一時間,#癮殺九貴#這個話題被刷到了話題榜第一。

    鄭嘉言也看了這部電影,他倒沒覺得電影裡這兩人有什麼曖昧,總的來說,這是一部比較正統的警匪片,並沒有刻意賣腐。

    影片在進行到90%的時候,驚心動魄的最終決戰已經結束,郝野飾演的主角孟九葬身火海,尚哲飾演的臥底常貴也轉身離開,一切都在烈焰和灰白的天空中歸於沉寂。

    畫面卻突然一轉,變為祥和的黃昏,寧靜的倉庫。

    這是決戰之前。

    常貴攀上房頂,拂去掌心的鐵銹和灰塵。孟九坐在倉庫邊緣,眺望遠方。

    遠處的海閃爍著粼光。

    孟九嘬了一口啤酒,他說:“貴兒啊,坐。”

    常貴屈起一條腿坐下,拿了罐啤酒,喀一聲拉開拉環,咕咚咕咚灌了兩大口。

    孟九向常貴訴說了自己的經歷,並將他幻想中還活著的妻子林嘉佳介紹給他:“這是我老婆嘉佳。嘉佳,這是……”

    常貴對著虛無點了點頭。

    孟九笑了笑:“我知道你看不見她。你真的是唯一一個願意陪著我瘋的人。”

    常貴喝了口酒,沒說話。

    他是個傾聽者,是整個故事的見證者,但他的存在與孟九的妻子一樣,是不會留下任何記錄的虛無。

    孟九說:“你還是不願意告訴我你的真名?”

    常貴不以為意:“我真名叫什麼很重要嗎?告訴你,你又不認識他。”

    孟九胳膊橫過他的肩:“明天之後,張強會消失,我會消失,嘉佳會消失,你也會消失,一切都會結束了。常貴,咱倆好好道個別吧。”

    常貴撫開他的手:“何必呢,既然結局都一樣。”

    “你的密碼是z開頭的。”孟九看著他,“你姓張?姓趙?姓周?周富貴?”

    常貴站起來,把易開罐用力扔向遠方。

    只剩下風的聲音。

    鏡頭定在他們的側臉,孟九用口型說了句話,常貴半低著頭在笑。

    全劇終。

    看完後,觀眾猜測孟九最後那個口型到底說了啥,有猜他在說“謝謝你”“我愛你”“再見了”的,有猜“其實我是gay”“亞拉那一卡”的,更多的猜測是他說出了常貴的真名。

    電影官微上發起了個投票,讓大家猜那句話是什麼。

    得票最多的是“趙日天”。

    票房10天破了8億,已經是很不錯的成績,官方為了慶祝,公佈了尚哲把沒喝完的啤酒潑了郝野滿頭的那段花絮。

    花絮中,尚哲犯蠢後連聲道歉。

    郝野甩著頭髮上的啤酒說:“貴兒啊,嫉妒我造型比你帥就直說。”

    尚哲拿毛巾給他擦頭髮,邊擦邊笑:“九兒啊,對不住,我保證下回一遍過。”

    就是這聲“貴兒”“九兒”,還有擦頭髮的畫面,又把#癮殺九貴#刷上了話題榜。

    還有粉絲混剪了他們的視頻,綜合了《癮殺》的片花和花絮、《永晝》裡他倆的對手戲,還有那期狂奔之心,配上bgm,再加上一些蒙太奇的手法,生生弄出了一個他倆前世今生的淒美愛情故事,簡直汙得沒法看。

    尚哲特地去c站刷了那個視頻,發現居然連自己和郝野的炕戲都有了,而且那段炕戲還配上了很燃的背景音樂——

    rflog

    這是從黎明天空飛下來的天使

    ufh

    還是從石頭裂縫中爬出來的惡魔?

    ,arger,mitleit,grausamkeit

    眼淚,憤怒,哀傷,殘忍

    ,chaos,glaube,verrat

    和平,混亂,信賴,背叛

    un

    我們將會抗爭我們的命運

    unsniu

    我們決不能屈服於我們的命運(注:vogelimkfigby澤野弘之)

    對著滿屏“按頭小分隊”和“九貴賽高”的彈幕,尚哲生無可戀地發了個微信給郝野:我以後再也不想跟你合作了,我不能屈服於我們的命運。

    話嘮怪:你看到c站那個視頻了?那個歌詞的野生字幕是我做噠<( ̄︶ ̄)>

    尚哲:……娛樂圈真是個可怕的地方,它能把人掰彎。

    話嘮怪:炒作一下又不會懷孕!咱們這個電影是奔著金膠獎去的好嗎!跟我綁在一起,以後你就能成為“影帝的男人”了!(╭ ̄3 ̄)╭

    尚哲:我並不想成為“影帝的男人”好嗎!我是要成為“影帝”的男人!

    話嘮怪:都一樣啊!

    尚哲:[冷漠]

    幼稚園放寒假,考慮到種種問題,尚哲還是把小孫請來做全職了,並且給他漲了薪水。小孫很樂意,便終止了其他打工,專心帶恰恰。

    尚哲近來工作量非常大,在家的時候都很少,他父親幾次想找他談話,愣是沒法見著他人,結果他出櫃的餘震就在時間的消磨中越來越小,到後來他父親也不知道要跟他說什麼,只好隨他去了。

    尚哲為此還頗不是滋味了一番,他跟鄭嘉言說:“心姐出櫃的時候……呼……呼……全家都很當回事,怎麼我出櫃……呼……連個迴響……都沒有。”

    鄭嘉言道:“你還想怎麼樣,讓你爸把你趕出家門嗎?”

    “也不是……”尚哲關了跑步機,擦擦頭上的汗,“就覺得……太簡單了,好不真實。”

    “知足吧。”鄭嘉言放下手中的檔,他最近去拜訪了尚父六七次,把那邊的怒氣值消磨得差不多了,又請來老中醫做的藥酒給尚父治風濕,還帶著恰恰去討譚姨歡心,處處做得妥帖。兩個長輩承了他的情,也就懶得去找尚哲的麻煩,不過他不打算讓尚哲知道這些。

    “什麼時候回國?”鄭嘉言問。

    “過年前能回來了。”尚哲喝著運動飲料,“這個系列廣告拍得累死我了,總共兩分鐘的東西,跑了三個國家,拍了三個風格,還對身材有要求,至於搞這麼複雜嗎?”

    “我看了第一版,效果很不錯。”

    “鄭嘉言,你這叫公報私仇你知道嗎,我不就是接受採訪的時候說錯話了麼,你就聯繫丁旗丟給我這麼個工作,信不信我撂挑子不幹啊。”

    “你說你理想的對象是嬌小可人、溫柔嫺靜型,我自問達不到你的標準,只好用錢來籠絡你的心了。”鄭嘉言好整以暇地說,“而且你接了我給你的工作,其他亂七八糟的就能推掉了,錢拿得不少,還有時間回家過年,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嗯……”尚哲無言以對。

    “儘快回來吧,恰恰現在會玩ipad上的遊戲了,你再不回來,地位要比不上ipad了。”

    “啥?他這麼小就會玩了?你管著他點,傷眼睛的。”

    “你就不該在ipad上下那麼多遊戲!”

    “嗯……”尚哲再度無言以對。

    尚哲回來的時候是陰曆臘月二十七,再幾天就要過年,小孫已經回家鄉了,鄭嘉言也給自己放了假,一進屋就是暖融融的家的氣息,讓他身心都放鬆下來。

    尚哲睡了個超滿足超安穩的懶覺,早上起來走到客廳,就聽見恰恰在嘰嘰咕咕。他本來沒太在意,但是聽到恰恰嘰咕的內容之後,把他嚇了一大跳。

    恰恰趴在飄窗邊說:“我們家的小金魚死了,小螃蟹死了,爸爸死了,daddy死了……”

    尚哲趕緊跑去看了一眼,兩隻螃蟹和小魚都活得好好的,鄭嘉言在邊吃早餐邊看報紙,他自己當然也沒事,不知道恰恰怎麼會突然說出這種話來。

    有一瞬間尚哲差點以為恰恰中邪了,可看看他那天真可愛的樣子,又不像。

    他摸摸恰恰的頭問:“我們都死了,那恰恰怎麼辦?”

    “恰恰也死啊。”

    這下尚哲明白了,恰恰根本不懂“死了”是什麼意思,大概是從電視或者其他什麼地方聽到這個說法,就自己學來說。

    尚哲有些為難,他不知道該怎麼跟恰恰解釋這麼沉重的詞語。恰恰還太小了,當初尚心和朱莉去世的時候他就糊裡糊塗的,現在要讓他理解“死亡”,似乎還是很難。

    鄭嘉言聽到恰恰大聲說的那句話,抬頭問道:“什麼?”

    尚哲跟他說明了情況,鄭嘉言想了想,決定還是給孩子淺顯地解釋一下,總不能讓恰恰一直懵懵懂懂地亂說。

    鄭嘉言讓恰恰坐好,告訴他:“我們家的小金魚還活著,小螃蟹也活著,爸爸活著,daddy活著,恰恰也好好地活著。”

    恰恰故意頂嘴:“死了!”

    鄭嘉言刮了他的鼻子一下:“這種話不能亂說,你知道死了是什麼意思嗎?”

    “死了就是不動啊。”恰恰僵著身體,樂呵呵地告訴他daddy,“恰恰死了!”

    鄭嘉言無奈道:“死了就是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聽不到、什麼也感受不到了,如果爸爸死了,爸爸就再也不能抱恰恰、親恰恰、跟恰恰說話,很快,爸爸就會消失,恰恰就再也見不到爸爸了。”

    恰恰愣愣地看向尚哲:“爸爸沒有了?”

    “嗯,爸爸會跟恰恰的媽咪一樣,回不來了。”

    恰恰對母親的記憶已經漸漸淡去,但失去親人的恐懼似乎在他心裡留下了陰影,以至於回過神來就嚇壞了,當下哭著要尚哲抱:“爸爸!我不要爸爸死了!”

    尚哲連忙摟住他:“沒事沒事,daddy只是打個比方,爸爸好好的呢,你聽,爸爸心臟還砰砰跳呢。”

    “daddy也不死,小金魚也不死,小螃蟹也不死!”

    “都不死都不死,我們都好好的,恰恰別怕啊。”尚哲埋怨地看了鄭嘉言一眼,“你是不是說得有點過了?”

    鄭嘉言很無奈,不這麼說,恰恰也明白不了啊。

    這件事的後遺症當晚就顯現出來了。

    恰恰嚇得睡不著覺,爬到鄭嘉言和尚哲的床上,趴在他們胸口聽心跳。

    兩人沒辦法,只能再費力地哄著,害得鄭嘉言想做點什麼兒童不宜的事情也做不了。

 第56

    </script>    年三十,鄭嘉言回了鄭家大宅。

    其實他更想和尚哲恰恰一起過,但過年總不能不回家裡看看,尚哲和恰恰又還沒被鄭家接受,所以他只能先回去一趟,給家裡老人拜了年之後再過來。

    “委屈你了。”他對尚哲說。

    “不委屈不委屈,一點都不委屈,我們不介意,你別有心理負擔。”尚哲殷勤地送他走。

    講真的,他根本沒做好面對鄭家人的準備,也不想把恰恰暴露在他血緣上的爺爺奶奶面前,那會讓他的危機感爆棚。

    鄭嘉言很無奈,他知道尚哲的顧慮,不想逼迫他,可他也不打算一輩子瞞著家裡人。他希望跟尚哲長久相處下去,有些問題可以暫緩,但一定要解決。

    鄭楊聲見到兒子回來,向來嚴肅的表情緩和了很多。他年逾六旬,膝下就鄭嘉言這一個獨子,心裡自然是寵的。只是他性格內斂,當年他和兄弟鄭楊榮白手起家,一生商海沉浮,年輕時很少有與家人溫情脈脈的時刻,故而不太善於表達自己的感情。

    自從把家業交到鄭嘉言手上,鄭楊聲就不太管生意上的事了,只是偶爾給鄭嘉言牽牽人脈,於是集團越做越大,他日子越過越安穩。隨著年紀的增長,鄭楊聲現在更願意在家侍弄花草,或者跟老朋友打打高爾夫、釣釣魚之類的。

    鄭嘉言的母親喬慕雲是大家閨秀出身,喜歡聽戲,喜歡畫工筆劃,兩人夫妻多年,志趣不同,相處起來卻還算和睦。傳言鄭楊聲四十多歲時曾有過一次出軌,不過這事沒在鄭家鬧出什麼波瀾,也沒冒出什麼私生子來,最後也就不了了之了。

    鄭嘉言到家的時候,他小叔一大家子都在了,兩個堂弟和長輩聊著股票,大堂弟的妻子被他母親領著欣賞牡丹工筆劃,小嬸正在給孫子孫女剝花生。他大堂弟養了一對龍鳳胎,兩個孩子五歲了,長得白嫩可愛,圍著大人們笑笑鬧鬧,討喜得不得了。

    喬慕雲一身大花旗袍,雖說不像年輕時那般姿容妍麗,可身段保持得很好,不顯老態。她見鄭嘉言裹著一身寒氣進來,心疼地遞了一杯熱茶給他,嘴上數落著:“怎麼現在才來,忙什麼呢,年夜飯也不吃了。”

    鄭嘉言笑著接過茶:“沒忙什麼,就是路上有雪,車子不太好開。”

    兩個堂弟朝他打了招呼,大堂弟鄭嘉明對兩個孩子說:“小辰小雨,你們大伯回來了,叫大伯。”

    鄭辰放下手裡的玩具,領著妹妹跑過來:“大伯大伯,恭喜發財!”小姑娘有些害羞,怯怯地隨她哥哥說了一聲“恭喜發財”。

    鄭嘉言本就很喜愛這兩兄妹,現在他有了恰恰,對孩子更是上心,當即給了他們一人一個大紅包:“乖,小辰小雨又長高了。”

    “大伯,我們要搶紅包!大伯在手機上發紅包吧!”

    鄭辰剛在他爸爸的手機上學會微信搶紅包,覺得很有意思,就嚷著要玩。他們還特地建了一個家裡的微信群,鄭嘉言一加進去就看到兩個紅包跳了出來,點開看了一下,發的都不太大,幾塊幾十塊的都有,也就是圖個熱鬧喜慶。

    被孩子纏得無法,鄭嘉言隨手發了個一百的,包了十個紅包。雙胞胎兄妹一個猛戳爸爸的手機,一個猛戳媽媽的手機,那模樣真是拼盡了全力。

    紅包幾秒就被搶完了。

    鄭嘉言的姑姑在婆家那邊過年,卻沒錯過娘家這邊的紅包,還搶了個手氣最佳,得了37塊多,於是發了個小寶寶眼含熱淚“謝謝土豪”的表情。

    家裡人都笑開了,鄭楊聲也用微信,不過拉不下臉來搶紅包,看著時間差不多了,就咳了一聲:“吃飯了!不好好吃飯,盡搞些亂七八糟的。”

    “爸。”鄭嘉言遞給父親一樣禮物,“給您買了根球杆,回頭您看看稱不稱手。”

    鄭楊榮笑道:“哥,還是嘉言有心啊,前幾天你剛說想換球杆,這就給你送了新的來。不像我家那兩個小子,送禮物從來就沒有送到我心坎裡過。”

    “他啊,就是瞎貓碰上死耗子。”鄭楊聲收下球杆,語帶嫌棄。

    鄭嘉言也不拆穿他,就當自己從來沒看到過老爺子特地發的那條朋友圈——

    天氣不錯,跟老張他們來打球。不順手,球杆該換了。[附球杆照片]

    飯後家裡開了一桌麻將,鄭嘉言陪著打了一圈,心裡惦記尚哲和恰恰,就把位置讓給了堂弟,自己拿上ipad進了房間。

    視頻連通了,鄭嘉言看到尚哲喜氣洋洋的臉,笑問道:“什麼事這麼開心?”

    尚哲轉了下鏡頭說:“我給你看啊。”

    接著鄭嘉言就看到了恰恰。

 

    恰恰坐在沙發上,小短腿碰不到地,胖胖的腳丫子懸在半空,互相碰來碰去。他把尚哲的手機放在腿上,嘟嘟著嘴,目不轉睛地盯著螢幕。

    螢幕上驟然出現一個紅包,就見恰恰飛快地伸出兩根手指頭去戳,點開來後,他也不看拿了多少錢,就喊:“恰恰發財了!”

    畫面外有個聲音問:“恰恰拿了幾塊呀?”

    恰恰高興地戳戳手機:“很多塊啊。”

    尚哲湊過去:“爸爸看看搶了多少?”

    鄭嘉言看不到螢幕上的細節,但他聽得很清楚,尚哲恨鐵不成鋼地說:“兩毛三分錢,全家搶得最少的就是你,你還發財了?”

    恰恰不服氣了,反駁道:“恰恰錢最多!恰恰最多!”

    “好好好,你最多,還搶不搶了?”

    “搶啊,恰恰還要發財!”

    雖然家裡人已經知道了他們的事,但尚哲終歸是不太好意思當著長輩的面秀恩愛,給鄭嘉言看過恰恰之後,就躲去了陽臺。

    鄭嘉言道:“恰恰學東西真快,都會搶紅包了。”

    尚哲喜滋滋的:“我可全靠他呢,今年他的壓歲錢真是收到手軟。”

    “那我也給他發點吧。”

    “行啊,我反正是來者不拒。哦對了,恰恰真是學會玩ipad遊戲了,神廟逃亡玩的分數還挺高,看來他反應能力不錯。就是他拐個彎,整個身子都要跟著扭一下,上次他玩得太入迷,低著頭口水都快滴下來了,正好遇上拐彎,他那個胖墩墩的身子一扭,口水也從螢幕上甩過去,哎喲我的媽……”

    “別讓他玩太多,傷眼睛。”

    “我知道,我管著他呢,一天最多玩兩個小時,玩半個小時就要做一次眼保健操。”

    “你教他做眼保健操?”

    “教了,不過沒用。他哪肯乖乖地做,只能象徵性地給他按按穴位,總之是要給他轉移注意力就行了。”

    兩人又聊了好一會兒,鄭嘉言母親喊他下樓,便掛斷了通信。

    五分鐘後,尚哲手機上連續收到了二十個紅包,前十個上面寫著“恰恰健康成長”,後十個上面寫著“獻給影帝”,每個紅包是上限200元。

    尚哲全部收了,然後發給他一個1元錢的紅包,上面寫著“影帝包養你”。

    鄭嘉言的母親喊他,是他父親說要找他談談。喬慕雲隱約知道父子倆要談什麼,怕他們起爭執,就讓鄭嘉言端了茶水去書房,又囑咐他讓著點他爸爸,有什麼話好好說。

    鄭嘉言從母親的態度上就已經看出一二,安慰了她兩句,叫她別擔心。

    放下茶水,鄭嘉言問:“爸,有什麼事麼?”

    鄭楊聲示意他坐。

    此時鄭嘉言手機響了一下,他拿出來看了眼,哭笑不得地收了那個1元錢的紅包。

    見到兒子眉梢眼角流露出的笑意,鄭楊聲冷哼道:“看什麼手機,給我關了!”

    鄭嘉言將手機開了靜音,但毫不避諱地說:“不讓他來這兒過年,已經很委屈他了,現在連資訊都不讓我看,是不是太過分了?”

    鄭楊聲氣不打一處來:“你這叫什麼話!你要包養小明星,我沒攔著你,你跟個男人在一起瞎胡鬧,我也沒找過你麻煩,那是因為我相信你自己知道分寸!這種事情,玩玩也就罷了,你還要帶那個人回家過年?我看你是腦子壞了!”

    “爸,你當年跟個女明星混在一塊兒,那是玩玩。我不是,我跟尚哲四年前就在一起,是做了長久打算的,這件事是我自己的事,我能處理好,請您不要隨便插手。”

    “你……你給我閉嘴!”鄭楊聲氣得隨手抓起茶杯就要扔。

    “那是媽最喜歡的茶具。”

    “……”鄭楊聲頓了下,又把茶杯放了回去,只是放得用力些,試圖挽回一點氣勢,“我說不準就是不准!你們四年前就在一起?呵,你以為我不知道?那個男人出一趟國,帶回來個三歲多的兒子!這說明什麼?說明人家壓根沒把你當回事!你是要怎麼樣,買一贈一嗎?當同性戀,還給別人養孩子,我們鄭家丟不起這個臉!”

    “爸,不是你想的那樣……”鄭嘉言想解釋,又有所顧忌。要是告訴父親恰恰的身世,對恰恰也許有利,但勢必會把尚哲放在一個尷尬的位置上,所以他還是選擇了沉默。

    “那是怎麼樣!你也老大不小了,以前我也沒逼過你,現在不逼你看來是不行了。”鄭楊聲下了結論,“你趕緊給我老老實實找個正經女人結婚!”

    “不然呢?”鄭嘉言心平氣和地駁回,“爸,如果我不聽您的話,您是要制裁我?制裁馳澤?這對您有什麼好處嗎?”

    “你、你真以為我拿你沒辦法了?!”

    “您先別想著怎麼著我,尚哲和恰恰的事情,我會給您一個交代的。”鄭嘉言起身給父親倒了杯茶,遞到他手上,作為話題的終結,“大過年的,別氣壞了身體。”

    那邊尚哲可煩不了鄭家的事,他這個年過得很舒心。

    尚哲的大伯也來了,儘管跟孩子不太親近,可到底是血緣上的外公,也是把恰恰當個寶貝的,於是尚哲跟著沾光,帶著恰恰瘋狂斂了一堆壓歲錢之後,心滿意足地回家歇著了。

    尚哲把鄭嘉言的備註又改了,改成了“鄭二爹”。

    臨睡前,尚哲發了一張恰恰啃春捲的照片給鄭嘉言:你饞不饞?

    鄭二爹:饞。

    尚哲靠在枕頭上戳手機:可憐你,把恰恰吃剩下的給你吃吧。

    鄭二爹:春捲留給恰恰,恰恰的爸爸留給我解饞就行。

    尚哲哼笑:臭流氓![員警叔叔就是這個人.jpg

    恰恰睡在旁邊,圓滾滾的肚子隨著呼吸起伏,一家子其樂融融。

    誰也不曾想到,這一年,卻是幾經波折的一年。

 第57

    馳澤跟納吉斯的較量一直沒有停歇。

    馳澤搶先一步在城東做了規劃,並且拿到了政|府批文,納吉斯半路殺出來,想要分一杯羹。幾番談判下來,雙方沒談攏,反而談崩了,於是納吉斯開始給馳澤下絆子。

    先前馳澤資金鏈斷裂,還有購物廣場驗收未通過的事情,都有納吉斯在幕後做推手。鄭嘉言自然不是好惹的,回國之後先是揭了納吉斯一個爛尾項目的傷疤,打壓了他們的氣焰,之後又給他們正在投資的房地產專案來了個釜底抽薪,原本與他們合作的技術支持公司突然撤資,導致他們的“科技住宅”計畫擱淺。

    于友明一心想在a市站穩腳跟,這下被鄭嘉言動了筋骨,怎能咽得下這口氣。他之前找人跟蹤調查過鄭嘉言,在一家名為“隨心所欲”的餐飲店裡發現鄭嘉言跟他那個相好,還有一個美國人碰過面,當時他並未在意,只讓人簡單查一下那個美國人的身份。

    想不到這一查竟查出一份匪夷所思的親子鑒定——

    鄭嘉言有一個兒子,已經三歲多了。

    納吉斯的產業也涉及娛樂圈,他們進軍a市的第一步便是收購了娛樂公司博瑞斯特。于友明知道鄭嘉言和銀盛一個叫尚哲的小明星在一起,也聽說過那個小明星出國深造,帶了個孩子回來,但是他萬萬沒想到,那個孩子居然是鄭嘉言的親生子。

    由於線索太少,這件事又被刻意加了保密措施,除了那份親子鑒定,更深入的東西他挖不出來。他推測鄭嘉言可能是找國外的代孕機構給他弄了個孩子出來,然後讓那個小明星幫著撫養,掩人耳目。

    這麼看來,那個小明星和那個孩子,都是鄭嘉言極看中的人。

    于友明知道這件事後沒有聲張,他在等一個機會,等一個讓鄭嘉言徹底屈服的機會。

    開春之後,城東商圈二期建設即將動工,由於專案所在位置涉及一片老舊的棚戶區,前期拆遷工作做了很久。

    馳澤給的補償款已經相當豐厚,但那片區域仍有幾戶人家不肯搬走,好在那幾戶的位置並不在中心,都是邊邊角角的,對商圈的影響不算太大,馳澤與國土部門協調過後,考慮修改部分規劃,以繞開那幾戶人家的範圍。

    于友明正在為那個“科技住宅”的計畫頭疼,不甘心鄭嘉言過得舒坦,便想從中作梗,攛掇棚戶區的人鬧事。

    他原本想從那幾個釘子戶入手,奈何那幾個釘子戶不肯配合。一來他們覺得馳澤沒對他們做什麼過分的事,他們不肯搬,人家沒逼迫他們,也沒斷他們的水電,無冤無仇的,要鬧事也沒個由頭;二來這邊商圈建好了,他們也是一樣享受得到福利,又不是化工業園區,會對人體有害。

    他們不肯搬,本身就是怕麻煩,現在突然冒出來一個人,要他們去找政|府和人家大公司的麻煩,他們才沒那個閒情逸致。

    後來有人為于友明找到了一個拆遷戶,正巧給他提供了一個機會。

    那個男人名叫吳全,早年妻子患癌症去世,他帶著女兒再婚了。去年年底,他女兒查出白血病,急需用錢。本來那筆拆遷款是足夠支付醫藥費的,他也跟孩子的繼母說好了,這筆錢先緊著孩子治病用,繼母一開始答應得好好的,誰知卻突然反悔,最後甚至帶著所有拆遷款跑了,這下幾乎把吳全逼上了絕路。

    于友明對這個男人說:“你要是夠聰明,這時候就不該花力氣去找那個跑了的女人,就算找到了又怎麼樣,那個女人會把錢給你嗎?說不定她早就花在哪個小白臉身上了。等你把錢要回來,你女兒早就撐不住了。”

    男人泣不成聲:“那我該怎麼辦?洋洋她住院用藥都要花錢,還要等著做骨髓移植,可是我……老闆,老闆,求您幫幫我吧!洋洋不能死,我只有洋洋了,您借我點錢吧,我以後一定還給您!”

    “我幫不了你,畢竟這事跟我又沒有關係,我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對不對。”于友明撫開他抓著自己袖子的手,“不過,我倒是可以給你指一條明路。”

    “什、什麼明路?”

    “那個城東商圈的開發商,他們老總叫鄭嘉言,你可以問他要錢啊。”

    “問他要?”男人搖了搖頭,“他不會給我錢的,補償款都已經付清了,我都簽過字了,他們怎麼可能再給我錢。”

    “嘖,沒讓你再去問他要補償款。”

    “那哪來的錢?”

    于友明道:“我告訴你件事吧,那個鄭總有個兒子,三歲,在麥芒雙語幼稚園上小班。因為是私生子,他沒敢讓外界知道,你可以……”

    離開時,吳全魂不守舍。

    于老闆讓他去誘拐那個三歲的小男孩,然後用那個小男孩脅迫開發商的老總給他錢。

    他拒絕了。

    他知道這是犯法的,他不能為了自己去害了人家的小孩。

    吳全回到醫院,隔著無菌病房的窗戶,看著裡面昏睡的女兒。

    洋洋才九歲,從小特別聽話,也特別黏他。生病以後,洋洋一直叫他別擔心,說自己很快就會好起來的,看到他整天愁眉苦臉的,還會講笑話逗他笑。

    那是他的女兒,是他唯一的親人了……

    吳全自己的骨髓配型失敗,他一直在等幹細胞庫配對的消息。

    像是命運的安排,一周後,醫生告訴吳全,和他女兒相配的骨髓幹細胞找到了,但是他已經欠了醫院一大筆費用,必須把費用交齊才能給他女兒做手術。

    吳全心中又是欣喜又是痛苦。

    錢,他哪裡還有錢!

    絕望中,一個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也許……

    也許那個提議真的行得通呢?

    他只要把那個小孩帶走就可以了,他不會傷害他,他會給他吃的、給他喝的,那個孩子會好好的,只要那個老總把錢給他,他就立刻把孩子放了。

    他不要多,只要三十萬就夠了。

    只要三十萬,那個大老闆隨隨便便就能拿出來的……

    那樣的話,洋洋就有救了。

    吳全終於下定了決心,他翻出於友明給他的名片,按上面的號碼撥了出去:“喂?于老闆,我是吳全……嗯,是的……我、我想問一下,那個小孩叫什麼名字?”

    這天鄭嘉言和尚哲都抽不出空來,是小孫接的恰恰。

    麥芒幼稚園的老師很負責,將孩子一個個送到家長手中才算完。如果家長來不了,換了別人來接,也必須是他們熟識的,或者與家長確認過的人才行。

    小孫經常來接恰恰,老師自然認得他,恰恰對小孫也很親近,看見他就“小孫叔叔、小孫叔叔”地喊。同往常一樣,跟老師道了別,小孫就帶恰恰離開了。

    小孫有一輛大眾polo,平時接送恰恰都是開這輛車,所需的油費尚哲會給他報銷。今天他開車出門的時候總覺得油門有些不給力,但不影響正常駕駛,他也就沒太放在心上,只想著是不是要去給車上個機油做個保養什麼的。

    接到恰恰後,小孫一路往尚哲住的社區開,開到半路,他越發覺得不對勁了。

    車子開始往左側傾斜,而且速度明顯慢下來,怎麼踩油門都沒用。這下他意識到車子出了問題,趕緊靠邊停車下去查看,結果發現是左前輪漏氣,輪胎已經完全癟了下去,再開的話就要傷到輪轂了。

    附近沒有修車的地方,車停在半道上也不是個事。小孫想了想,決定先換上備胎,把恰恰送回去之後,再找時間去補胎。

    從後備箱裡拿出千斤頂、工具箱和備胎,小孫開始換。他本想讓恰恰就待在車裡,可恰恰一個人在車上根本坐不住,而且千斤頂把車子頂起來之後,車子朝著另一邊傾斜,恰恰有點害怕,就吵著要出來,不願意再被綁在安全座椅裡了。

    小孫只好把恰恰抱出來,讓他在一邊等著。

    吳全知道這所幼稚園的管理很嚴格,他不可能在幼稚園這邊得手,所以他在幼稚園附近徘徊了兩周,弄清楚了那個小男孩家長來接送的規律——

    有時候是一輛suv來(尚哲的保姆車),有時候是一輛看上去很好的車子來(鄭嘉言的帕拉梅拉),但通常情況下,是一個年輕人來接送孩子,他聽到孩子喊那個人“小孫叔叔”。

    小男孩居住的社區也不容易混進去,這一頭一尾都不好下手,他只能在路上找機會。

    吳全注意到“小孫叔叔”是不住在那個高檔社區裡的,於是他跟蹤到了“小孫叔叔”的住處,確認了他的車之後,在這天早上,紮破了那輛polo的輪胎。

    趁著“小孫叔叔”在換胎,吳全拿著一個氫氣球出現在恰恰眼前。

    他沒有離得很近,與恰恰所站的路邊隔了一條人行道。

    沒人陪著玩,恰恰正無聊地四處張望。不出意料地,他立刻被花花綠綠又會飛的氫氣球吸引了注意。

    吳全見他看到了自己,便朝他招招手,作勢要把漂亮的氫氣球送給他。

    恰恰高興地跑過來:“我想要小金魚,叔叔你有小金魚氣球嗎?”

    吳全笑著誘哄:“有的,我那邊有好多氣球,有紅色的小金魚,有黃色的小金魚,還有很多很多其它的,你要去看看嗎?”

    恰恰點頭,大大的眼睛閃著光:“要看啊!”

    ……

    小孫換好輪胎,抬起頭說:“好了恰恰,我們可以回家咯。”

    沒有人回應。

    他找了一圈,卻是哪裡都沒有恰恰的蹤影。

 第58

    尚哲快要急瘋了。

    他推掉了兩個預約好的通告,丁旗為這事氣得要跟他翻臉,但聽說他兒子走丟了,也是心有戚戚,只好按捺住脾氣,給他收拾善後,好讓他專心尋找孩子的下落。

    鄭嘉言也放下了所有工作,派出足夠的人手去找孩子。對於尚哲和恰恰,他本就心有愧疚,如今見尚哲飯吃不下飯睡不著覺,整個人頹喪至極,更是心疼得無以復加。

    恰恰已經失蹤24小時,他們到處都找過了,也在恰恰走丟的地方張貼了尋人啟事,可是依舊杳無音訊。

    他們報了警。

    出事之後,小孫萬分自責,恨自己當時沒有看好恰恰。他一夜沒睡幫著他們找人,不斷回憶著當時的細節,希望能給多提供一些有用的資訊。

    警方調取了那個路段的監控,發現有一個可疑男子,身高大約在1米75左右,穿一件棕色夾克衫,但是面目被他手裡拿著的氫氣球擋住了,看不清晰。

    那個男人在小孫修車的時候出現在馬路對面,之後可以看到恰恰向他跑去。

    尚哲緊張地抓住征鄭嘉言的手,眼睛緊盯著監控畫面:“然後呢?然後他們去了哪兒?”

    員警無奈道:“那個男人騎的是電動自行車,帶上孩子之後,他就鑽小巷離開了現場,監控並沒有捕捉到他的畫面。”

    另一名員警補充說:“我們查看了孫先生的車輪,從輪胎上的痕跡來看,可以初步認定是人為紮壞的。也就是說,這個男人應該是多次踩點後,進行了一場有預謀的誘拐。”

    鄭嘉言面色陰沉:“有預謀的誘拐?”

    “誘拐?”尚哲猛然驚醒,“誘拐的話,就是說恰恰可能會被賣到哪個小山溝裡,我們再也找不到他了?”

    “如果那個男人是人販子的話,不排除這種可能性。”員警說,“不過現在除了找人,你們還是要守著電話,因為這更有可能是一起綁架。”

    綁架……

    尚哲已經頭腦混亂身心俱疲了,他想著,與其讓恰恰在某個不知名的地方吃苦受累,甚至生死不明,他情願對方來問他要贖金。如果對方跟他獅子大開口地要錢,多少錢他都願意給,只要讓他知道恰恰還好好的,還能回到他身邊,別的真的都無所謂。

    他們焦急地搜尋著,等待著,可是一直沒有接到電話。

    “叔叔騙人,這裡沒有小金魚氣球啊。”

    這是一間簡陋的小旅館,牆紙色彩暗沉,大片脫落,空氣裡彌漫著一股黴味,老舊的電視機只能收到幾個台,床褥是豔俗的花朵圖案,掩蓋了那些陳年的污漬。

    恰恰不喜歡這個地方,沒有看到小金魚氣球,他想回去了。

    可是這個叔叔好像把他帶到了很遠的地方,他不知道要怎麼回家。

    吳全在便利店裡買了奶粉和一些麵包、餅乾,又在對街的小吃攤買了一份炒麵,他告訴恰恰:“氣球可能飛走了,明天叔叔把它們找回來給你看吧。”

    天色漸晚,恰恰面對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有些害怕了,他扁扁嘴說:“叔叔,我不想看小金魚氣球了,我想爸爸了,想回家……”

    吳全沖泡奶粉的手微微顫抖,他努力保持平靜,叫這孩子的小名:“恰恰,喝點牛奶,吃點東西吧。”

    恰恰根本沒意識到他為什麼知道自己名字,只搖頭拒絕:“恰恰不吃,恰恰要回家了!”

    “恰恰乖,叔叔明天就送你回去好不好?現在太晚了。”

    “不要!”恐懼和委屈襲上心頭,恰恰發起了脾氣,眼淚湧出眼眶,“嗚嗚嗚,恰恰要爸爸、要daddy!嗚……恰恰要回家!”

    “別哭了!”吳全被他吵得心煩意亂,恨不得堵上他的嘴。

    “哇!”恰恰情緒徹底崩潰了,哭得整張臉都紅了,一聲聲喊著“爸爸”、“daddy”。

    吳全理智的弦繃得死緊,巨大的壓力令他難以呼吸,他沖出了房間,任憑孩子在屋裡哭泣,只想求得片刻的安寧。

    他真的這麼做了。

    他誘拐了這個孩子。

    現在只要等到合適的機會,打電話給那個鄭總,他就能用這個孩子換來三十萬現金。

    洋洋就可以得救了!

    房間裡的哭聲越來越小,漸如蚊訥,吳全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回到了屋裡。

    只見那個孩子滿臉淚水和鼻涕,眼睛紅腫,因為哭得太凶而陣陣抽搐。他拿毛巾給孩子擦了擦臉,又喂他喝了點水。

    恰恰已經哭脫了力,嘴裡嘟嘟囔囔的,慢慢睡著了。

    吳全輕籲了一口氣,將那碗涼了的炒麵胡亂塞了幾口,便渾渾噩噩地等待著。

    他想好了,他要在48小時後給那個鄭總打電話。

    那時候,孩子的家人飽受失去孩子的煎熬,心理最為脆弱,一定對他有求必應。

    恰恰第二天早上醒來,看見自己床頭飄著兩隻小金魚氣球,一隻紅色的,一隻黃色的。他很開心地伸手去抓:“小金魚氣球!”

    吳全笑道:“喜歡嗎?叔叔把它們帶回來了。”

    恰恰仰起大胖臉:“喜歡!謝謝叔叔!”

    吳全摸了摸他的頭。

    不過恰恰很快就想起自己還沒回家的事,扯著吳全的衣袖說:“叔叔,恰恰今天不想上幼稚園了,你帶恰恰回家吧,恰恰想爸爸了。”

    “你叫尚曉恰對吧?叔叔認識你爸爸的。昨天叔叔打過電話給恰恰的爸爸了,他說最近有點忙,在外地出差,讓叔叔暫時照看一下恰恰。”

    “爸爸不在家嗎?”

    “嗯。”

    恰恰坐在床邊踢了踢腿,嘟嘟著嘴很不高興的樣子:“爸爸又不在家,討厭死了。”

    吳全給他買了早飯,想要喂他,不料恰恰拿過小勺子自己吃起來,還很自得地說:“恰恰自己會吃飯啊。”

    看這孩子可愛乖巧,吳全心中一軟:“恰恰這麼厲害啊。”

    “是啊,daddy說恰恰最厲害了,可以用腦門吃飯啊!”他聽不出大人的反話,還以為這句是真的在誇他。

    “是嘛……”吳全忍俊不禁。

    這孩子一會兒說爸爸,一會兒說daddy,吳全搞不清其中的分別,只當他混著叫。他打開手機看時間,桌面跳出一張女兒的照片。

    恰恰眼尖看到了,說道:“小姐姐!漂亮姐姐!”

    吳全撫摸著手機螢幕:“嗯,這是叔叔的女兒,叫洋洋。”

    “小姐姐在哪裡啊?怎麼不來吃飯?”

    “小姐姐生病了,在醫院裡。”

    “哦。”恰恰舔舔嘴邊的飯粒,“叔叔不要難過,要給小姐姐吃藥啊,吃藥就會好了。”

    吳全苦笑:“對,吃藥就會好了,可是藥很貴,叔叔買不起……”

    第二個晚上,吳全依舊失眠。

    自從他開始實施誘拐計畫,就聯繫不上那個于老闆了,他現在孤立無援。

    後半夜,他聽見恰恰的呼吸變得粗重,偶爾還有囈語。他不放心去看了一下,發現孩子臉頰通紅,額頭摸上去十分燙手,可能是受了驚嚇,或者受了涼,竟然發起了高燒。

    他不敢帶孩子去醫院,只能用毛巾沾涼水敷在他額頭物理降溫,可是成效不大。

    恰恰神志不清地叫著“爸爸”,在吳全的手碰到他臉頰時,撒嬌般地蹭了蹭。

    太陽升起的時候,恰恰沒有退燒,依然昏睡著。

    吳全看孩子卷翹的睫毛微微顫動,看他乖巧而安靜地蜷縮在那裡,無助地喚著“爸爸”,心臟驀地抽痛起來。

    這樣下去不行,這個孩子需要及時的治療,他太羸弱了,一場高燒就可能要了他的命。

    吳全輕撫著恰恰的頭髮,可能失去女兒的痛苦、踏上這條錯路的悔恨,以及對自己無能的憎惡,反復折磨著他。

    看著照片中女兒快樂的笑容,吳全落下了眼淚。

    他都做了些什麼?

    他為了一己私利,去傷害一個無辜的孩童,這與畜生有什麼分別?用這種卑劣的手段去救洋洋,就是在洋洋的生命線上留下污點。

    要救洋洋,一定會有別的辦法,他可以想辦法去借錢,可以去賣血,可以去賣腎。

    他必須比孩子更堅強,才能給她以力量。

    吳全抹去眼淚,去藥店買了一盒小兒退燒藥,按照劑量給恰恰喂了一顆。

    沒有等到預定的48小時,也沒有打出那個電話,他放棄了。

    他決定把孩子送還回去。

    把那兩隻小金魚氣球拴在恰恰的左手腕上,他抱著他走出那間陰暗潮濕的小旅館。

    氣球在空中輕輕晃動,陽光灼痛了他的眼睛。

    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電話終於響起。

    所有人悚然一驚,尚哲撐著疲憊的身體,顫抖地去接那個電話,鄭嘉言拍撫著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慌張。

    留在這裡的員警開始迅速分析號碼來源。

    出乎他們的意料,這並不是什麼綁匪打來的電話,而是社區門衛打來的。

    門衛說:“是鄭先生嗎?剛剛有一個男的抱了一個小孩到我們這兒來,說是您的孩子,您要不要來確認一下?”

    鄭嘉言蹙了眉頭:“那個男人呢?”

    “他丟下孩子就走了。”

    “他沒說什麼嗎?”

    “沒有,他只讓我們打電話通知您。”

    尚哲立刻沖出家門跑向門衛室,看到恰恰的那一刻,他幾乎熱淚盈眶。

    恰恰的情況不太好,發著高燒,一直昏睡著,他們趕緊把孩子送去了醫院。

    好在沒什麼大礙,經過治療,恰恰很快醒了過來。

    尚哲握著他的小胖手,心疼地喚:“恰恰,恰恰……”

    “爸爸。”恰恰咧開嘴笑起來,接著想起了什麼,問道,“爸爸,恰恰的小金魚氣球呢?”

    見到恰恰的時候,他的左手腕上確實拴著兩個氫氣球,由於要留作線索,尚哲並沒有扔掉它們,而是把它們綁在了恰恰的床頭。

    “在這裡呢,你的小金魚氣球。”尚哲拉下氣球的繩子,給恰恰看。

    恰恰開心地說:“叔叔沒有騙人啊。”

 第59

    這次的“誘拐”事件,就這樣以一種莫名其妙的方式結束了。

    于友明氣得咬牙切齒。

    剛開始他接到下屬的彙報,得知吳全順利得手,還挺想給他點個贊的。

    他清理掉自己與吳全的聯繫記錄,將自己置身事外,不再與他有任何交集,只讓人時刻盯著吳全和那個孩子的動向。

    事情已經向著他所預想的發展,接下來他只需要等待時機——

    不是逼迫鄭嘉言支付贖金的時機,而是用他孩子的下落來做交易的時機。

    畢竟,綁架案只是他的手段,不是他的目的。

    然而他脅迫鄭家的一系列計畫尚未實施,就因為那個沒用的男人一時心軟而功虧一簣,他甚至來不及以“幫助他們找到孩子”為籌碼要求鄭嘉言停止插手納吉斯的科技住宅專案。

    是的,他壓根就沒打算讓吳全綁架勒索成功,他只是要借機翻出鄭嘉言私生子一事,再強賣給鄭家一個“人情”。

    至於那個綁架犯吳全會怎樣,他毫不關心,他已經做好了將自己摘出去的所有準備。

    可是現在……他只能重新謀劃了。

    孩子沒受什麼傷害,也沒有人敲詐勒索,看上去像是一個人在路上撿到了恰恰,然後好心把他送回了家。

    當然,只是看上去像。

    鄭嘉言知道,這件事絕沒有那麼簡單。

    關於恰恰口中的“叔叔”,已經有足夠的線索來指證。社區門口的監控拍到了他,而且鄭嘉言得到消息,說這個人曾與于友明有過接觸。再深入查一下,便知道這個名叫“吳全”的男人,有個重病的女兒在兒童醫院。

    鄭嘉言派人在醫院蹲守,最終找到了吳全。

    吳全早有預料,見到鄭嘉言後,也沒有隱瞞,懷著悔過之心將所有事實和盤托出。

    他說:“我對不起你們家,你要報警把我送進監獄也可以。可是我的女兒急需做手術,請給我一點時間,讓我湊齊手術費……”

    鄭嘉言回去跟尚哲說了這件事,尚哲頗感意外。

    他原以為那個誘拐恰恰的人一定是個窮凶極惡之徒,對這麼小的孩子出手,簡直豬狗不如。不過聽鄭嘉言說了之後,他也不禁同情起這個男人,為了救自己的女兒而被人利用,最終抵不過良心的譴責,及時收手,說到底,他也是有苦衷的。

    “那他之後要怎麼辦?”尚哲問。

    “他說我們可以告他,但是請求寬限幾天,讓他先籌錢給女兒治病。”

    “他要怎麼籌錢?”

    “無非是借高利貸,或者賣器官。”

    尚哲歎了口氣,想了想說:“要不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要說主謀,他也不是主謀,我們要怪應該怪那個于友明。最關鍵的是,他沒有傷害恰恰,看恰恰的樣子,也沒留下什麼心理陰影。而且他沒問我們要錢,本身就沒有構成綁架。”

    鄭嘉言去看了看熟睡的恰恰,心中早已有了打算。

    他說:“可以不追究吳全的責任,但是這件事不能到此為止。既然于友明要挑戰我的底線,我就讓他輸個心服口服。”

    尚哲見他霸氣側漏了,拍了怕他的肩:“那行,交給你了鄭總,我看好你。”

    鄭嘉言:“……”

    鄭嘉言怎麼跟于友明鬥的,尚哲不關心,也不想知道,他只是盡自己所能拉了一把那個吳全——既然知道了他女兒的事,總不能坐視不理,放任一個無辜的孩子生命流逝。

    前些日子鄭嘉言創立的那個兒童公益基金會,尚哲自己就是理事會成員之一,他給吳全提供了基金會的聯繫方式,讓他去申請一筆兒童大病救助金。

    救助金很快撥了下來,吳全感激不盡。他越發後悔自己當初犯下的錯,只恨不得跪下來請求原諒。

    尚哲卻不肯受他這個禮:“算了,你送給恰恰的那兩隻氣球,就當是賠罪了。”

    女兒的手術得以提上日程,吳全千恩萬謝地走了。只是他一直沒有弄清楚,那個姓鄭的老闆,和這個姓尚的帥哥,到底哪個是恰恰的生父?

    于老闆說恰恰是鄭總的私生子,可是他覺得恰恰長得似乎和姓尚的帥哥更像一點,而且自始至終他也沒見過孩子的母親,難道……

    吳全甩了甩頭,真是腦子被門擠了,兩個男人怎麼可能生出孩子嘛。

    鄭嘉言大刀闊斧地對付納吉斯,使得他父親也聽到了風聲。鄭楊聲通過自己的人脈瞭解到,自家兒子之所以如此怒髮衝冠,是因為那個小明星的兒子前陣子被誘拐了。

    據說誘拐那個孩子的人,原本是想威脅鄭嘉言給贖金。

    鄭楊聲電話詢問了鄭嘉言這件事,鄭嘉言沒有否認,但也沒有向他透露更多的消息,只說對方是受于友明指使的,是想要給他一個下馬威。

    這讓鄭楊聲心中起了疑慮。

    既然納吉斯要針對馳澤,于友明肯定是要跟鄭嘉言過不去,他又不是傻子,怎麼會用一個來路不明的孩子威脅鄭嘉言?

    于友明要用孩子鬧事,也應該是鬧那個小明星的事,就算鄭嘉言跟那個小明星有一腿,可那畢竟是別人的孩子,跟鄭嘉言有什麼關係?

    而且,如果那個孩子真的是那個小明星背叛鄭嘉言得來的種,鄭嘉言最多出於道義幫忙找找,何至於動這麼大的肝火?

    看他這個架勢,像是要把人家納吉斯的老底給掀了。

    鄭楊聲瞭解自己的兒子,他這個兒子,從小領地意識就很強,不能容忍任何東西脫離他的掌控。當年他快要退休的時候,想先保留一點權力,免得鄭嘉言壓不住那些叔伯級的高層,可鄭嘉言跟他說:“要麼就不要放權給我,要放就把所有權力都交到我手上,否則你讓他們到底是聽我的還是聽你的?”

    這種性格,就連他都不得不妥協,所以他堅信鄭嘉言不是能容忍背叛的人。

    那個叫尚哲的小明星,以前跟鄭嘉言在一起,出國後跟別的女人生了個孩子,回來還能跟鄭嘉言在一起,這本身就很奇怪,現在再看鄭嘉言對那個孩子的態度,就更奇怪了。

    據他所想,要麼鄭嘉言腦子進水,愛這個男人愛到不要尊嚴,甚至愛屋及烏了,要麼,就是那個孩子有問題。

    鄭楊聲的腦洞一發不可收拾,越發坐不住了。

    他去馳澤找了鄭嘉言。

    鄭楊聲很謹慎,他沒有直接質問關於那個孩子的事,只是讓鄭嘉言適可而止,不要把納吉斯逼急了,造成魚死網破的局面。

    鄭嘉言表示自有分寸。

    之後鄭楊聲就提起一家粵菜館,顯然是要鄭嘉言和他一起去吃午餐。

    父親相邀,鄭嘉言再忙也不好推脫,整理好手頭的工作,也就陪著他去了,應鄭楊聲的要求,兩人乘坐的是鄭嘉言的帕拉梅拉。

    鄭楊聲看到車上的兒童安全座椅,心中的猜測更加具象。他面上不動聲色,吃過午飯後也沒多留,逕自回去了。

    ——帶著從安全座椅上找到的孩子的頭髮。

    親子鑒定的結果很快出來了,鄭楊聲看著那薄薄一張紙,雙手微微顫抖。

    這是意料之中,可又讓人難以置信。

    真的是鄭嘉言的孩子。

    他的孫子已經三歲……不,馬上要四歲了,他居然一直被蒙在鼓裡!

    鄭嘉言個孽子!到底什麼時候有了這麼個孩子,還不告訴家裡人,是要作死嗎!

    這下,所有的事情都不一樣了。

    有人試圖傷害自己的親孫子,這怎麼能忍?搞!最好搞死他們!

    還有那個小明星,霸佔著他家孫子是要幹什麼,難道有什麼不良企圖麼?

    不行,這事他不能再不管了!

    “爸爸,蛋糕呢?”

    恰恰咂吧咂吧嘴,眼巴巴地望著剛從外面回來的尚哲。之前他爸爸說要給他訂蛋糕去,回來手上卻沒有拎著蛋糕,恰恰覺得很是失望。

    尚哲晃了晃手裡訂單票:“今天還不是你的生日哪,明天才是,爸爸只是去訂蛋糕,明天蛋糕才能做好取回來。”

    恰恰咽了咽口水:“明天吃蛋糕啊?”

    “對,明天才能吃。”

    鄭嘉言今天回來得比較早,已經在飯桌前等著他了。

    尚哲問他:“明天你去接恰恰嗎?還是小孫去接?”雖然上次是因為小孫的疏忽導致恰恰被誘拐的,但他已經吸取了教訓,再聘請新的人來也未必更靠譜,所以他們沒有辭掉小孫。

    “我去吧。”鄭嘉言示意他坐下吃飯。

    “好,那我去拿蛋糕,我比較順路。”尚哲舀了一碗湯喝著,“轉眼恰恰都四歲了,嘖,時光飛逝啊。”

    鄭嘉言看了他一眼。

    他們重新在一起快兩年了,他也覺得這兩年過得似乎特別快。

    但他更有一種細水流長的感覺,好像對這個人的感情被貯存了下來,慢慢滲透進自己生命的每一秒鐘,總也流不盡。

    “我跟你說,丁旗又給我接了兩個活。一個是《永晝》的第二季,還有一個是部電影,講什麼的我還不知道,不過我是男主角。”尚哲樂得合不攏嘴。

    “終於當上電影男主角了,你也不容易。”

    “哎你什麼意思,我可是影帝的實力,不當男主角我怎麼拿影帝!”

    鄭嘉言無奈:“別得瑟了,你先想著拿個最佳男配吧。”

    尚哲訝然:“你知道我入圍了?”

    “嗯。”

    金膠電影節快要開幕了,尚哲在《癮殺》中的常貴這一角色,入圍了最佳男配角。丁旗今天才告訴他,沒想到鄭嘉言已經知道了。

    尚哲警惕道:“你沒從中搗鬼吧?”

    “沒有。”鄭嘉言一派從容。

    尚哲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覺得他不像說謊,心情又恢復了晴朗:“哼哼,孫俊那傢伙居然也入圍了,他那部電影我看過,簡直就是一坨屎,我猜是抱于家千金的大腿抱進去的。只要金膠獎的評委不瞎,他肯定爭不過我。”

    他說得停不下來,鄭嘉言夾了一筷子他不愛吃的胡蘿蔔給他,堵他的嘴。尚哲機智地把那塊胡蘿蔔夾給同樣不愛吃的恰恰,還警告道:“不吃不准吃肉肉。”

    恰恰一臉懵逼。

    次日,鄭嘉言去幼稚園接恰恰回家,不料在幼稚園門口被鄭楊聲給堵了。

    鄭嘉言抱著恰恰,喊道:“爸。”

    恰恰跟著喊道:“爸!”

    鄭楊聲:“……”

    鄭楊聲態度強硬,硬是逼鄭嘉言帶著恰恰回鄭家大宅,鄭嘉言只得打電話通知尚哲。

    他將鄭家大宅的地址告訴了尚哲,讓他拿完蛋糕直接過去,他和恰恰都在那邊。

    突然來這麼一下,尚哲緊張得不行,他覺得自己還沒做好準備,可是恰恰也被帶去了,這就是斷了他的退路。

    尚哲心中有怨氣,道:“你爸逼你回去?他能怎麼逼你?明明是你在逼我!”

    鄭嘉言瞟了一眼旁邊洋洋得意的父親,道:“我爸說,如果我不跟他回去,他就躺地上碰瓷,碰我的車。”

    尚哲:“……”

    餐桌上的氣氛十分詭異。

    鄭楊聲殷勤地給恰恰夾菜,還要喂他吃雞蛋羹,恰恰對著這個完全不認識的爺爺……也是來者不拒、什麼都吃的。

    喬慕雲雖不像老伴表現得那麼明顯,可也總是把目光往恰恰身上放,眼中盡是疼愛。

    這樣要還看不出來就怪了,很顯然,鄭老先生和鄭老夫人已經發現恰恰是鄭嘉言的孩子、他們血緣上的親孫子了。

    鄭嘉言看著那對爺孫倆,一言不發。

    尚哲抿著唇,什麼也吃不下。

    無論如何,他們沒有破壞恰恰的生日。

    蛋糕來的時候,恰恰嘴裡還叼著一塊香酥雞,看到那個漂亮的大蛋糕,他眼睛都直了,嘴裡的雞也忘了嚼,就這麼直愣愣地看著蛋糕被推出來。

    那神情,像是實現了他的終極夢想。

    “爸爸,蛋、蛋糕啊!”

    “嗯,恰恰許個願,吹蠟燭,然後切蛋糕吃吧。”尚哲聲音乾澀。

    有爸爸和daddy在,恰恰才不管自己身在何處,他也感受不到大人之間的暗流洶湧,他和往常一樣吃得開心,糊了滿臉的鮮奶油。

    喬慕雲做了妥帖的安排,恰恰今晚就睡在了鄭家大宅。

    孩子睡著之後,鄭楊聲才找他們談話。

    他的意圖很簡單:讓恰恰認祖歸宗,回到鄭家來。

    尚哲的回復也很簡單:對不起,不行。

    鄭楊聲氣了:“這孩子跟你有什麼關係?你憑什麼養他?”

    尚哲說:“憑我是他血緣上的舅舅,憑我是他法律上的監護人,憑我從他出生起就陪在他身邊,憑他的媽媽曾經叮囑我,要好好照顧這個孩子,要永遠讓他幸福快樂……

    “憑他叫我一聲爸爸。”

    他們將恰恰的身世一五一十告訴了鄭楊聲。

    鄭楊聲怔愣了好一會兒,還是沒有放棄,勸道:“你一個藝人,帶個孩子也不方便,再說又不是你親生的。鄭嘉言好歹是孩子的親生父親,孩子回到我們鄭家來是最合適的,你和孩子斷絕父子關係以後,我們還是……”

    “爸,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鄭嘉言打斷了父親的話,“我與恰恰有血緣上的關係,是一個奇跡般的巧合,能和尚哲在一起,並同恰恰相認,已經是我莫大的幸運。我們可以盡我們撫養孩子的義務,但絕對沒有資格要求他們斷絕父子關係。”

    “嚴格來說,鄭嘉言只是提供精子的人。”尚哲鄭重道,“鄭老先生,這是我姐姐含辛茹苦生下的孩子,請您尊重我的姐姐。”

    “簡直是胡鬧!”鄭楊聲詞窮,心裡憋屈得不行,隨手抄起一塊鎮紙就往鄭嘉言身上砸,“你這個孽子!怎麼會鬧出這種事情來!我真是要被你氣死了!”

    他萬分不舍:“那是我的孫子啊!我的親孫子啊!”

    聽出鄭楊聲的態度軟化,尚哲稍稍松了一口氣:“恰恰是您的親孫子,我絕不會阻止您對他的關愛,但是,您正好撞見恰恰是您的孫子,不代表您可以賴上這一點,憑藉血緣否認我和恰恰的父子關係,這太不通情理。”

    他真誠地看著鄭楊聲:“鄭老先生,您不能碰您孫子的瓷啊。”

    這件事終於向鄭家坦白了,尚哲心裡的一塊大石頭算是放了下來。

    鄭嘉言的母親是個很溫柔的女性,對這事很看得開,也非常疼愛恰恰。鄭嘉言的父親好像還是沒有想通,氣得不想搭理他們。

    尚哲覺得這位鄭老先生的脾氣像個老小孩,很固執,但又不乏可愛之處。

    至少他沒有為難他,也沒有強行分開他和恰恰。

    這樣就很好了。

    七月上旬,第三十四屆金膠電影節開幕了。

    銀盛之前收到“內部消息”,說《癮殺》這部片子,大齊的郝野影帝之位有懸念,尚哲倒是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斬獲最佳男配角,於是丁旗跟尚哲提了一下。

    尚哲雖然面上不顯,但內心非常激動,早已打好了獲獎致辭的腹稿。在宣佈最佳男配角獲獎人的時候,他甚至都已經做好了起身的準備。

    然而不是他。

    沒有聽到自己的名字,尚哲腦中先是嗡地一聲,之後的第一個念頭是“我要保持微笑”。

    好在也不是他的宿敵孫俊。

    這個獎項居然殺出了一匹黑馬,是一個新興娛樂公司的新人,剛滿二十歲,出演了一部文藝氣息濃厚的青春電影,角色是一個憂鬱的問題少年。

    之後尚哲就不在狀態了,臺上的人在說什麼他也聽不進去,只是僵硬地保持著微笑。

    郝野卻是如願以償,憑藉《癮殺》中孟九一角獲得了影帝頭銜。

    這貨明明驚喜得要上天,上了領獎臺居然還是一張高冷臉,面無表情地感謝了一番,矜持地親吻了獎盃,然後下臺給幾個熟悉的朋友群發了微信:

    哈哈哈哈哈我是影帝啦你們都給我跪下哈哈哈哈![巴拉拉小魔仙.jpg]

    尚哲簡直想讓安保把這個精分丟出去。同時他想著,以後銀盛還是不要搞什麼“內部消息”了,跟天氣預報一樣不靠譜。

    事後,尚哲收到了好幾條安慰的短信。

    郝野:哲子別難過,至少孫俊那坨屎也沒討著好,明年再接再厲!我先去慶功了,哈哈哈哈哈我是影帝了![媚眼]

    尚哲回復:影帝你好,影帝再見[拜拜]

    邱飛辰:別難過啦,下屆的最佳男配應該是我了,我會給咱們銀盛爭光噠![得意]

    尚哲回復:滾[扇耳光]

    林靜柔:我看了那部青春電影,那小鮮肉很有天分,不怪別的,是你技不如人。如果需要姐的調|教,隨時給姐打電話[皮鞭][蠟燭]

    尚哲回復:女王大人求放過orz

    鄭嘉言:回家吃飯嗎?

    尚哲回復:看來你真的沒有搗鬼啊……我一會兒回家。

    丁旗:電影劇本大綱發你郵箱了。

    尚哲回復:哦。

    點開郵箱,他看到一封新郵件——

    導演廖群山-編劇焦甯-電影《彩色彈珠》。

 第60

    頒獎典禮結束後,尚哲沉默地坐在車上。

    他真的覺得自己在《癮殺》中的表演挺好的,這可能是他截止目前的所有角色中,塑造得最成功也最深刻的一個,他甚至曾自負地認為,如果《癮殺》只能拿一個獎,那他應該比郝野更有希望。

    但現實就是這樣,往往越篤定的,越容易落空。

    小惠見他精神不振,便不去打擾他,讓他安靜地當個憂鬱的美男子,然後把他妥妥帖帖地送回了家,交到了他的大家長手上。

    當天尚哲心情不佳,早早就睡了。

    鄭嘉言結束了手上的工作,準備休息時,看到尚哲的睡臉,有些想笑,又有些心疼。這人眉頭皺著,嘴唇微微撅著,儼然一副受氣包的樣子,跟恰恰受了委屈的模樣如出一轍。

    說實話,他想由他來管理尚哲的工作和生活,讓他規避掉所有的風險,安安心心地實現他的理想。如果是三年前,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這麼做,即便不能完全干預到金膠獎的評選,也能盡可能增加尚哲的籌碼,給他挑選更好的劇本,提供更多的資金支持。

    但是現在他不會這麼做了。關於尚哲的事業,他知道他的堅持,也知道他的底線,所以他儘量克制著讓尚哲自己去處理,只在一些錦上添花的工作上給他幫助,不會過分干涉他最重視的演藝部分。至於尚哲的生活,他認為自己已經完全掌控了,一切都符合他的心意,最大限度地滿足了他的佔有欲。

    關掉床頭的小燈,鄭嘉言給那個受氣包按了按眉心,像安撫恰恰一般拍了拍他的背,便一同安然入睡。

    電影節後,銀盛舉辦了一場年中宴會。

    對於尚哲未能摘得最佳男配角一事,公司內部近來議論紛紛,有為他惋惜的,有幸災樂禍的,也有表面為他惋惜暗地裡幸災樂禍的。因而尚哲最近不大樂意在公司待著,即便不得不來參加這場宴會,也是一個人在角落裡喝酒發呆。

    丁旗好不容易找到他,恨鐵不成鋼地罵道:“你是不是傻,啊?廖導來了你也不去打個招呼,那電影你是不想演了是嗎,不想演就早說!我分分鐘讓周康雪藏你!”

    “廖群山導演?”自顧自喝了兩杯酒,尚哲有點愣愣的。

    “廢話!”丁旗領著他往外走,“還有那部《彩色彈珠》的編劇焦甯也來了,劇本大綱你看過了吧,回頭跟他們多交流交流。”

    “哦。”他是看過了,不過覺得這個劇本一般。

    他要飾演的男主角姚磊是一個被抱養的孩子,長大後成了一名普通的程式師,情感上的亮點是他與抱養家庭的親生女兒關於愛情與親情的衝突。後來他因見義勇為雙目失明,他的生父出現,想用自己的□□補償他……大概是這麼一個故事構架,他看得不甚仔細。

    不過既然是接下來最重要的一份工作,他當然會慎重對待。況且,雖然那個編劇的名頭沒聽過,但廖群山導演絕對是很有分量的一位大導演,去年在國外某知名電影節拿到了最佳導演獎,可謂風光無限,能有幸跟他合作,尚哲非常珍惜這個機會。

    尚哲恭敬地向廖導敬酒,廖群山笑著喝了,隨即把身旁的焦寧介紹給他認識。出乎尚哲的意料,這位編劇竟然非常年輕,站在五十多歲略帶滄桑的廖導身邊,就更顯得稚嫩,看上去只有二十多歲的樣子。

    焦甯與尚哲打了招呼,他喝的不是酒,是果汁。他很有禮貌,說話聲音溫溫吞吞的,對尚哲在《癮殺》中的表演表達了欣賞。尚哲笑著道謝,對他的印象很好,就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這人的眼睛有些奇怪。

    幾人寒暄後切入正題,廖群山問尚哲:“劇本大綱你看過了嗎?”

    尚哲回答:“看過了。”

    “有什麼感想?”

    “嗯……”尚哲猶豫了下。

    丁旗給了他一個“好好說話,搞砸了後果自負”的眼神。

    此時焦寧插話道:“請尚先生暢所欲言,您是這部劇的主角,我想知道您對整個劇本和角色的真實看法。”

    尚哲想了想,還是決定直說:“我覺得劇本的立意不錯,是一種平凡生活中的不平凡。但是角色還是有些單薄了,也許是因為只有大綱吧,或者是我的理解有偏差,我覺得劇情缺乏亮點,不夠吸引人,主角的情感爆發也缺乏力度。”

    他已經儘量委婉地表達了,但顯然對焦寧的打擊還是很大。

    廖群山看著焦寧道:“你看,我說的吧。”

    焦寧點了點頭:“既然這樣,那還是改用第四版的劇本吧。”他對尚哲說,“很抱歉,給尚先生添麻煩了。當時丁先生催劇本催得急,我們只能提供初版大綱,初版大綱中還有很多不完善的地方,之後廖導跟我商討過了,我修改並細化了劇本,總體框架不變,但是表現手法和人物塑造方面進行了大幅的修改,尤其是……”

    “尤其是你的角色。”廖群山接過了他的話,“尚哲,劇本中增加了主角父親的戲份,我原本是打算請一位老演員來飾演主角的父親,但是經過慎重考慮,我決定由你來一人分飾兩角,也就是說,你要同時飾演主角姚磊和姚磊的生父姚國梁。”

    尚哲有點跟不上:“等一下,由我來演兩個角色?”

    廖群山道:“是的,整部電影的時代跨度比較大,你的角色涵蓋了性格迥異的兩個人,以及青年、中年和老年的年齡階段,難度也比較大,回頭我讓小焦把新劇本發給你,希望你抽空多琢磨琢磨。”

    “好、好的,我會的。”突然給他來這麼個挑戰,尚哲的壓力呈指數增長。

    丁旗道:“那麻煩你們儘快將新劇本發給我們。”

    “已經發好啦。”焦寧晃了晃手機。

    與此同時丁旗的手機來了郵件提示,他順手轉發給了尚哲。

    與廖導談完之後,尚哲又縮回了角落裡,他迫不及待想看看新劇本。

    剛看了個開頭,他就興奮起來,這個劇本與初版大綱完全不同了,儘管框架沒有太多變化,但整個故事分成了兩條主線,表達方式令人耳目一新,角色也豐滿了很多。

    比起初版大綱,現在的劇本可說是燃起了尚哲的鬥志。

    他本來對焦甯這個編劇頗有疑慮,現在倒是不怎麼擔心了。這不是一部大製作的電影,沒有宏大的場景炫目的特效,只能回歸本源,單純地用情節和人物打動觀眾,看得出來,焦寧很能沉得下心,是個非常有才非常細膩的編劇。

    想起剛剛焦寧的話,說丁旗催劇本催得急,尚哲心裡也是一陣暖,他知道,當時丁旗是為了安慰他沒拿到獎的脆弱心靈,才會那麼著急地要來劇本大綱發給他。

    大概是酒喝得有點多,心情起伏也有點大,尚哲按捺不住激動,去給丁旗敬酒,說多謝他的關心和安慰,有他這個經紀人真好。

    丁旗冷漠地掃了他一眼,在“傷者救援醫院”群中發了條消息:傷者醉了。

    [小護士]王惠:已打電話告知傷者家屬。

    [主治醫師]丁旗:ok。

    [副院長]周康:誰看到我的小焦寧了?

    [小護士]王惠:who?

    [主治醫師]丁旗:……

    之後尚哲又去找焦寧繼續探討劇本,他喝酒不上臉,除了話多一點以外,也沒什麼別的表現,所以一般人不覺得他醉了。

    焦寧見他對劇本如此上心,十分高興,給他仔細分析劇中的角色,兩人談得很是投機。

    一個服務生從他們這邊路過,尚哲適時讓開了,可是焦寧卻像沒看到一般,甚至還無意中往那邊走了半步,尚哲想拉住他已經來不及了,焦寧就這麼撞到了服務生。

    服務生手上的酒水潑灑出來,尚哲和焦寧身上都淋到了一些。焦寧很是窘迫,連聲道歉,服務生也連聲道歉,好在這事造成的騷動不大,他們匆匆避開了眾人的視線。

    尚哲的情緒並沒受到影響,他只是覺得有些奇怪:“你剛才沒看見那人嗎?”

    焦寧不自在地撫了撫左眼:“嗯,我的眼睛……”

 

    尚哲這才發現,焦甯的左眼是盲的,那是一隻義眼。

    難怪他初見他的時候覺得哪裡有些違和。

    “抱歉,我不知道……”尚哲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他的眼睛,然後忽然想到了什麼,“這部電影中的角色眼睛也……嗯……對不起,我是想問,角色是有原型的嗎?”

    焦寧笑了笑:“你是想說以我自己為原型嗎?不是的。一定要說原型的話,我認識的一個長輩,他父親參加抗美援朝犧牲在戰場,母親病逝,之後他被父親的戰友抱養。從這個角度來說,他算是主角姚磊的原型吧,但與劇本還是有很大出入的。”

    “原來如此。”尚哲點頭,他問到一半才意識到自己非常失禮,好在焦寧並不介意,看來真是喝多了,說活都不過腦子了。

    尚哲順勢轉移話題,他見焦寧的臉頰上沾了些酒水,便提醒他讓他擦掉,但焦寧擦了兩次都沒擦到位置。

    他正想幫忙,就聽見身後傳來一個不悅的聲音:“你們在這裡做什麼?”

    鄭嘉言接到小惠的通知後,就親自開車來接人,結果在會場裡遍尋不到,問了丁旗才知道尚哲去了洗手間。

    然後他就在洗手間裡看見尚哲要去摸一個年輕男人的臉。

    尚哲回頭看見他,還挺高興:“你怎麼來啦?”

    鄭嘉言的目光在焦寧身上停留片刻,覺得這個年輕人氣質單純溫和,神色坦蕩,倒是不惹人厭,於是質問尚哲:“你調戲人家做什麼?”

    “我調戲?你哪只眼睛看見我調戲他了,我就是告訴他臉上髒了,讓他擦擦!”尚哲急急辯解,又問道,“你怎麼來啦?”

    鄭嘉言走近了就問到他滿身酒氣:“你喝成這樣,我不來接你你怎麼回去!”

    “小惠來接我啊。”

    “小惠昨天去b市出差,後天才回來,她怎麼來接你?”鄭嘉言把人拉到自己身邊來,“我看你真是喝醉了。”

    “哎你幹嘛?”

    “我跟你經紀人說過了,帶你回家。”鄭嘉言不容他反抗,拉著人就朝外走,順便跟還在狀況外的焦甯說,“周總在找你。”

    “哦哦,知、知道了,謝謝您。還有,尚先生再見。”

    尚哲擺擺手:“再見,劇本有什麼問題我們再聯繫啊。”

    坐上鄭嘉言的帕拉梅拉,尚哲被酒精熏得醉醺醺的大腦越發迷糊了。

    鄭嘉言見他傻愣愣的,從駕駛座越過來給他系上安全帶,還沒來得及坐回去,就被尚哲一個偷襲親在了臉上。

    他挑眉看向尚哲,這個罪魁禍首還對他挑釁地笑笑。

    鄭嘉言真是想在這裡就辦了他。

    一路上尚哲嘰嘰咕咕的,一會兒說新電影他要一人飾兩角,壓力好大,一會兒說一隻眼睛看不見會怎樣,該怎麼演?一會兒又側過頭來,睜著雙亮潤的眼睛說:“鄭嘉言,我怎麼那麼憋屈呢,你知道丁旗郝野他們叫我什麼嗎?”

    鄭嘉言被他那個帶鉤子似的眼神撩得口乾舌燥,聲音都有些啞了:“叫你什麼?”

    “他們叫我送子天王……說我含辛茹苦養個兒子,到頭來連兒子帶自個兒都送到了人家親爹手上……”

    鄭嘉言道:“你告訴他們了?”

    “嗯,他們都是我的朋友啊。”尚哲覺得有點悶,在座位上扭了兩下,又去看鄭嘉言,“找個地方停車吧……”

    “什麼?”他說得小聲,鄭嘉言沒有聽清。

    尚哲湊過去,貼在鄭嘉言耳邊說:“停車吧,找個人少的地方……”

    鄭嘉言呼吸一重:“你要幹什麼?”

    尚哲笑得蔫壞:“你猜?”

    鄭嘉言瞥了他一眼,知道他還沒醉到說胡話,看來就只是想追求刺激。他當然沒有意見,只是:“不管恰恰了?”

    “有小孫在家照顧恰恰呢,我們偷個懶不要緊。”

    鄭嘉言把車停在了城東商圈在建的一條公園道上,四野無燈亦無人。

    後座相對寬敞些,尚哲跪坐在座椅上,一手撐著車窗,微微抬頭去吻鄭嘉言的唇。鄭嘉言見他這麼主動又熱情,便暫且由著他來。

    尚哲情動,嫌他回應不夠積極,起身瞪了他一眼:“你不行?”

    鄭嘉言道:“□□焚身的是你又不是我,我行不行看你的本事。”

    尚哲被他說的鬥志昂揚:“是麼,那我看你能裝到什麼時候。”說著更加賣力,從他的耳朵吻到脖頸,粗暴地扯開他的西裝和襯衣,吮在溫暖結實的軀體上。

    喝了點酒,他膽子也大了,揉搓著鄭嘉言的胸口,還故意揪了一下乳|豆。

    此時鄭嘉言也是燥熱難耐,右手捏了捏尚哲的後頸,順著脊椎向下,手掌的溫度隔著襯衣灼燒著尚哲的身體。

    尚哲腰部的敏感部位被反復撫摸,頓時有些脫力,原本靠膝蓋撐在座椅上,這下乾脆坐在了鄭嘉言身上。他扒下鄭嘉言的褲子,惡劣地把手伸向後面:“要不就讓我來?”

    鄭嘉言一看他要造反了,立即拿回主動權,近乎兇狠地堵住尚哲的嘴。兩人激烈地擁吻,舌尖糾纏攪弄的聲音在封閉的車廂內被放大數倍。

    車上沒有ky,單憑體|液的潤|滑,鄭嘉言進入得緩慢而辛苦。尚哲緊緊摟著他,把頭埋在他肩上,忍受著那一陣鈍痛。他十指按在鄭嘉言背上,指尖用力得發白,實在忍不住了,就去咬他肩膀上的肉。

    鄭嘉言悶哼一聲,手上加快套|弄,趁著他放鬆下來的一瞬間,猛地挺到深處。

    “唔!哈……哈……”

    車子輕微震動,尚哲仰著脖子,一手撐在鄭嘉言的胸膛,一手抓著車窗上方的把手,坐在鄭嘉言胯上動作,酒氣隨著汗液蒸出,合著身體上的快|感,令他覺得暢快淋漓。

    車內一片狼藉。

    結束之後,兩人簡單清理了一下車子,打開車窗通風。

    尚哲饜足地感歎:“我們真是有情調。”

    鄭嘉言再度給他扣上安全帶:“怎麼?”

    “我們這叫——停車坐愛楓林晚。”

    “……什麼玩意兒。”鄭嘉言忍不住笑場。

    八月,尚哲參演《永晝》第二季,第二季仍然是周播劇,由樊導繼續執導,不過郝野第一季最後領了便當,第二個男主角就換了人演,換了同是大齊的霍禮彬。

    前幾集反響都挺不錯,被第一季最後華蒼的結局虐慘的觀眾,又重新燃起了希望,開始鍥而不捨地刷#蒼微#的話題。

    官方也很給面子,配合《勾骨》那首主題曲,放出了新的片花。

    畫面中交錯著出現第一季中華蒼與少微年少相識的畫面,之後金戈鐵馬,一切歸於塵土,從此華蒼消失於人間,永晝第一季“少年誓”,以此作結。

    之後便是第二季的內容,已經拍攝完畢的畫面經過精心剪輯,每一幀都十分細緻,儘管很多人對郝野的退出頗有微詞,但霍禮彬的粉絲不少,他在劇中的表現也可圈可點,加上編劇和樊導精益求精,整部劇的品質非常高。

    片花最後,以狂草呈現出幾行字——

    平生無憾事。

    鏽劍立地,枯骨成佛。

    不過爾爾。

    永晝第二季-未亡人

    電視劇收視率喜人,然而,正當尚哲志得意滿的時候,他忽然遭遇了“水逆”。

    先是他保姆車被人蹭了,導致他趕通告遲到,之後又是丁旗給他談好的一個手錶代言,在簽合約前突然黃了。

    這些都還好處理,可是隨後鄭嘉言的兒童公益基金也出了問題。

    尚哲作為理事會成員,理所當然被牽扯進去,關於他詐捐的傳言甚囂塵上,還有說他挪用公益基金作為自己的“小金庫”,兒童公益基金帳目混亂等。

    資金問題還沒來得及澄清,新聞上又爆料,說他們把過期藥品送去山區,那邊打開運輸箱,發現藥品都長毛了,這些藥品還間接造成了一個受助者的死亡。

    事情越鬧越大,警方也介入調查。

    短短五天,尚哲被推到輿論的風口浪尖,一切工作被迫停止。《永晝》第二季被腰斬,電影《彩色彈珠》延遲開機。

    尚哲待在家裡,始終沒有緩過神來。

 第61章 大結局

    納吉斯狗急跳牆了。

    于友明本想借誘拐綁架案脅迫鄭家,誰知綁架案出師未捷,反倒惹毛了鄭嘉言,之後納吉斯遭遇到了馳澤的瘋狂報復,股價一度跌停,于友明實在撐不住了,開始無所不用其極,把各種髒水潑向馳澤和鄭嘉言。

    尚哲作為離鄭嘉言最近的池魚,首當其衝遭了殃,違約金賠了不少。因為兒童基金會的事情,馳澤的股票也大幅下跌,最近他和鄭嘉言的日子都不太好過。

    但是恰恰是很開心的,爸爸每天都在家裡陪他,簡直沒有比這更好的事了。

    “爸爸……”恰恰歪在他爸爸懷裡,“恰恰今天不想上幼稚園了。”

    “今天又是什麼理由?”尚哲道,“昨天說是肚子痛,今天是哪兒痛?”

    恰恰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今天是腳痛啊!腳痛,不能走路了!”

    尚哲撓撓他的胖腳丫:“是嗎?爸爸看是哪只腳痛?”

    恰恰受不住癢,咯咯咯笑著,跳起來要跑。

    尚哲逮住他,在他的胖臉上親親:“不許調皮了,你不去的話,你幼稚園的朋友們會想你的。好了,把牛奶喝完,讓小孫叔叔送你去幼稚園了。”

    恰恰並不討厭幼稚園,只是早上慣例跟他爸爸撒嬌,尚哲哄哄他就好了。

    咕嘟咕嘟喝完牛奶,恰恰也在他爸爸臉上親親,出門前揮揮小手:“爸爸再見!在家裡要乖乖的!恰恰回來給你買好吃的!”這都是以前他爸爸對他說的話,他學得有模有樣。

    尚哲笑道:“知道了,恰恰再見!”

    鄭嘉言最緊非常火大,他對於友明早有防範,但他沒想到這人完全沒有下限,什麼事情都敢往死裡“作”,以至於尚哲牽連至深,遭遇雪藏。

    他已經在第一時間採取措施及時止損,目前他將兒童基金會的帳目公開,並將所有捐贈款項的跟蹤資訊全部發佈在網站上,關於基金會資金流向和尚哲詐捐的謠言不攻自破。但要澄清所有事實,甚至給予回擊,還需要時間搜集足夠的證據。

    鄭嘉言回家的時候,尚哲正在看他的新聞發佈會,看到他就上下打量了一下:“唔,真人比電視上帥。”

    鄭嘉言一身疲累,從背後抱住他,聞了聞他身上的味道:“嗯,畢竟不是吃你們演員這碗飯的,你無論是真人還是電視上海報上看板上的,都一樣帥。”

    尚哲樂得合不攏嘴:“那當然。我跟你說,當年我跟恰恰回國,就連那張偷拍的照片,我也是很……”

    “對不起。”鄭嘉言突然道。

    “嗯?”

    “是我沒把事情處理好,給你帶來這麼大|麻煩。”

    尚哲白了他一眼:“毛病,一家人就是要共患難。我就不信他能靠著捏造的事實隻手遮天,你沒見麼,自從有人爆料是納吉斯和博瑞斯特在黑我之後,我的腦殘粉在網上都噴死他們了。簡直是無差別攻擊,博瑞斯特剛出道的那幾個小鮮肉都被罵成狗了。”

    鄭嘉言道:“是我找人爆的料。”

    “哦?你在輿論造勢了?你找到他們瞎扯淡的證據了?”

    “還沒有,不過我先請了水軍。”

    “……”尚哲哭笑不得,“我說我哪來那麼多腦殘粉呢。”

    在鄭嘉言的強烈要求下,尚哲和恰恰被接到了鄭家大宅居住,同時另外安排了兩組保鏢,負責全天候保護他們。尚哲的父親和譚姨也都很擔心他們,尚哲告訴他們沒事,就是外面瞎炒作,過陣子就好了。

    事情鬧得這麼大,鄭楊聲眼見自家孫子身體虛弱(被小朋友傳染感冒),受盡委屈(玩具車丟家裡忘帶了),心疼得不行,誓要于友明那個老傢伙付出代價。

    他一邊逗著小孫子,一邊責駡鄭嘉言:“叫你不要把人逼太緊了吧!你看,我們恰恰都給折騰瘦了!”

    “沒瘦,他最近還胖了兩斤。”尚哲更正。

    “我不管!”鄭楊聲怒指自己兒子,“你給我趕快把事情解決了!需要哪個叔伯幫忙,你跟我說!不把于友明趕出a市,我就不姓鄭!”

    恰恰咳嗽了兩聲:“爺爺,恰恰不想上幼稚園了……”

    “好好好,不上就不上了,恰恰在爺爺家想玩什麼玩什麼啊。”

    念在恰恰確實在感冒,尚哲也就不讓他去幼稚園了,可是在家裡待了沒兩天,恰恰就開始惦記起他在幼稚園的朋友,嚷嚷著要找他們玩。

    尚哲見他好得差不多了,問了醫生說不會傳染,便把他送去了幼稚園。只是現在恰恰去上幼稚園,除了有小孫接送,還另外派了兩個保鏢跟著。

    一個月後,關於基金會捐贈過期藥品的官司開庭了。

    譚傑早在出事之前就離開了納吉斯,這次作為馳澤的代理律師出庭。

    他從藥品生產商哪裡拿到了那批藥品的生產批次和生產日期,經過比對,證明沒有過期。而且那些藥品本身根本不適合微生物生長,所以“長毛”的說法完全不符合實際。

    至於過期藥品致人死亡的事情,更是無稽之談。譚傑找到相關證人,證明那名死者的病例和用藥記錄被篡改過,患者從來沒有服用過這種藥品。

    在這些真相被揭露之後,鄭嘉言適時拋出了納吉斯惡意收購,導致多家企業破產的事情,其中一家企業的老闆跳樓自殺,遺書中對納吉斯的欺騙行為深惡痛絕,字字泣血。還有某位知情人士提供的納吉斯的財務報告和稅單,多項證據表明,納吉斯涉嫌偷稅漏稅,總金額超過百萬。

    與此同時,博瑞斯特的孫俊吸毒,于家千金包養其他小白臉的豔照被放在了網上,瞬間成了熱門話題……

    等到這場鬧劇真正落幕,這一年已經到了尾聲。

    這一年春節,尚哲和恰恰是在鄭家過的。

    鄭楊聲妥協了,他表示不會再逼迫尚哲和恰恰,只要恰恰健健康康的,姓不姓鄭都沒關係,總之他會把他當親孫子看待的。

    尚哲非常感激他的體諒。

    大概內心深處還有點不甘心,鄭楊聲對尚哲說:“要不你做我兒子吧,這樣恰恰就是我孫子了。”

    尚哲反應了好一會兒:“您這是要當我岳父?”

    鄭嘉言:“……”

    尚哲因為工作大受影響,便沒能去參加這一屆的金膠電影節。

    不過電影《彩色彈珠》拖延了將近一年,終於得以開拍,尚哲放下了一切雜念,專心拍這部電影。

    他們從夏天拍到了冬天,輾轉換了好幾個拍攝點,一個鏡頭一個鏡頭地磨。

    尚哲要挑戰“父”與“子”兩個角色,由於這兩個角色形象差別很大,所以他們先拍的是與尚哲本身形象較為接近的主角姚磊的戲份,之後再去拍姚磊的生父姚國梁的鏡頭。

    姚磊雙目失明那段,尚哲在廖導一遍遍的錘煉下,終於成功駕馭。但是姚國梁的形象黑瘦,大部分鏡頭中他都是一隻眼盲,後期更是蒼老頹廢,又有在藏區拍的部分,尚哲為了演好這個角色,吃了不少苦,也做了很多準備。

    他詢問焦寧,只有一隻眼能看到的感受是怎樣的,是不是就是比尋常人的視野範圍要小一些。焦寧告訴他,不僅僅是有視野的缺失,還會有距離感的問題。

    於是尚哲經常蒙住一隻眼睛,去體會那種錯位的距離感。

    他從西藏回來後,鄭嘉言有次帶著恰恰去探班,看到他整個人都瘦脫了形,皮膚也曬黑了很多,只想說讓他別拍了,趕緊回家歇著。

    尚哲當然不會理他。

    恰恰看到他爸爸臉上曬得黑黑的,就說:“爸爸,你現在是尼克的爸爸了!”

    尼克是他們班一個有黑人血統的混血兒,皮膚是巧克力色的。

    尚哲故意說:“是嗎?那下次讓daddy帶尼克來看爸爸吧?”

    恰恰頓時急了,撲到他身上:“不行!不行!爸爸是恰恰一個人的爸爸!不給尼克!”

    尚哲抱著他猛親兩口:“恰恰也是爸爸唯一的寶寶,muamua!”

    鄭嘉言看著這對父子互相撒嬌,決定做一個安靜的背景板。

    他們次年三月殺青,五月底上映。

    尚哲作為主角,鄭嘉言作為最大的投資商,一起參加了首映禮。

    電影以“彩色彈珠”為引子,分成了兩條主線,分別是以姚磊和姚磊的生父姚國梁為中心人物,相互穿插著來敘述。

    開篇是姚國梁線。

    20多年前,姚國梁的孩子剛滿兩歲,身為軍人,他被派駐到藏區執行任務。在一場暴恐襲擊中,他為了救戰友王志,被嚴重炸傷,當時天色昏暗,他滾落山崖,戰友遍尋不到。

    之後便沒了他的消息。

    三年後,姚國梁才回到故土。他的一隻眼睛被炸瞎了,腿傷養了很久,卻還是有些跛。

    蹣跚走回曾經的家,他發現房屋老舊破敗,已然無人居住,問了鄰居才知道,妻子于一年前病逝,孩子被他一個名叫王志的戰友抱養走了。

    姚國梁猶豫著要不要去找孩子,可是他現在這個狀況……

    那間老屋中,一切都蒙上了厚厚的塵土,他在一個角落裡看到有東西在發光,撿起來看,是曾經與孩子玩的彩色彈珠。

    姚磊四歲的時候被抱養,抱養他的是他父親的戰友王志。

    他對生身父母唯一的印象是,父母陪他一起玩過彩色彈珠。

    那一顆顆在地上滾動的小珠子,會反射出亮晶晶的光。他喜歡那些珠子的顏色,喜歡跟在珠子後面跌跌撞撞地跑。

    他的父親失蹤後,母親就患了重病,臥床不起。

    父親的生死之交前來看望,他母親那時已經病體沉重,連話也沒力氣說了。可是她卻要起身要給那個叫王志的軍人下跪,求他收養她的孩子。

    王志同意了。

    不久,姚磊的母親病逝。

    姚磊被養父牽著手帶離了家,他的百寶盒裡,放著父親的烈士勳章、母親的照片,和一顆彩色彈珠。

    經歷了一系列的審查,姚國梁辦理了退伍,恢復了普通人的身份。

    妻子病逝,幼子離開,家已不成家,自己的身體又有殘缺……這些不容逃避的現實,令他陷入了一種漫長的絕望。

    他不得不接受這樣的命運。

    姚國梁沒有去認回兒子。

    時間和現實改變了他,讓他從一個勇敢無畏的人,變成了一個懦弱自卑的人。

    最後他也離開了那個曾經的家,去了鎮上,在一個工廠當保安。

    孤身一人,苟延殘喘。

    王志把姚磊拉扯大了。

    姚磊很有出息,念了一所不錯的大學,成了一個知名網站的軟體工程師。

    王志的女兒王妍,從小與姚磊一同長大,她覺得自己喜歡姚磊,她覺得這輩子除了姚磊,肯定無法跟另一個男人生活在一起。

    十八歲的王妍勇敢地向姚磊訴說了自己的感情。姚磊很驚訝,說他對她從未有過男女之情,只把她當親妹妹看待。

    王妍傷心欲絕,為了遠離姚磊,她負氣考去了外地的大學。

    在那裡,她邂逅了真正的愛情。

    而與此同時,姚磊也將心儀的姑娘帶回了家。

    這一年清明,回家鄉祭奠妻子的時候,姚國梁遇到了王志。

    王志得知他還活著,激動得無法言語,詢問他過得如何,又向他說了自己的近況。

    王志說自己十幾年前搬了家,現在住在省城,這次他是陪姚磊來給他母親上墳的。他說前兩年姚磊自己出錢,把那個舊房子翻新了一遍,之後每年來上墳,都會先去那裡看看。

    姚國梁抽著一根廉價的煙,說他知道,他看到過他。

    王志問他:“你不準備與姚磊相認嗎?他一直把你當做英雄。”

    姚國梁搖頭。

    王志說:“姚磊要結婚了,你真的不去參加他的婚禮麼?”

    “要結婚了啊……”姚國梁坐在妻子墳邊,呼出一口煙氣,“我不去了,你也別跟他說我的事,就讓他繼續當我死了吧。”

    天有不測風雲。

    結婚前,姚磊因見義勇為,被歹徒傷到眼睛,角|膜受傷,導致雙目失明。

    姚磊醒來後,悲憤過,傷心過,但他並沒有絕望。

    未婚妻守在床邊,眼眶通紅,一直沉默不語。

    姚磊安慰她說,一切都還來得及,她可以重新選擇要不要跟他在一起,畢竟,現在的他未必能給她更好更安穩的生活。

    未婚妻說她要想想,姚磊默許了她的離去。

    姚國梁接到王志發的短信,說姚磊出事了。他終究還是沒有忍住,循著王志給他的地址找了過來。

    王志看到他出現在醫院,感到有些驚訝。

    得知了姚磊的情況,姚國梁打算把自己完好的那個眼|角|膜移植給姚磊。

    王志發現後幾番勸阻,姚國梁卻似著了魔一般,非要一意孤行。

    他被二十多年來的負疚感壓垮了。他想著,等姚磊重見光明,他也就真正解脫了,可以毫無留戀地離開這個世界。

    他說,老天給他留了一隻眼睛,不是留給他的,是留給他兒子的。

    正規醫院不同意給活人做這種手術,這等於剝奪了一個正常人的視力,姚國梁就預約了一家小診所,情願簽署一系列免責聲明。

    他將這當做自己對孩子的補償。

    王志把這件事告訴了姚磊。

    姚磊趕到那間診所,在姚國梁去做手術前攔住了他。

    他的心情太過複雜,原以為犧牲了的父親還活著,原以為是一個鐵血英雄的人,卻是這樣一個無能的、自卑的懦夫。

    他怨恨父親沒有擔當。

    他發洩般地怒吼:“我不需要你的眼|角|膜,一樣可以好好活下去!你想用一個眼|角|膜來償還我失去至親的二十多年,哪有這麼容易的事!”

    承受著兒子的責難,姚國梁一時老淚縱橫。

    姚磊說:“我會證明給你看,我有足夠的勇氣面對這些挫折,我不會像你一樣懦弱。

    “你根本不知道我要什麼,我要的不是一個給我眼|角|膜的父親,我要的是一個能帶著我向前走的父親,一個英雄般的父親。

    “人生有一百萬種活法,我會選擇最坦蕩無悔的那一個!”

    兩顆彈珠在純白的桌面上緩緩靠近,相碰,發出咚的一聲響。金色光斑隨著珠子跳躍遷移,跨越過數十載,跨越過兩場人生。

    畫面快速地閃回。

    姚磊那天從老屋去母親的墳地,聽到了王志和那個男人說的話。

    他知道了,那個頹唐落魄的獨眼男人,是他的父親。他也知道了,他的父親並不關心他,也不想與他相認。

    多年來在他腦海中根深蒂固的父親的形象,轟然坍塌。

    在出事之後,他翻出了百寶盒裡那顆彩色彈珠,明知自己看不見,卻還是想透過它,去看那些溫暖的光。

    他還是想見見父親。

    於是他讓護士幫忙,偷偷用養父王志的手機發了短信給父親,告訴他醫院的地址。

    父親來了,未曾跟他說過一句話,卻毅然決然地要把自己的角|膜移植給他。

    他失望、憤恨、痛苦,但他也終於懂得,那是一種多麼深刻的悔恨,多麼沉重的負疚,一直在折磨著他的父親。

    最後一段,畫面停留在二十年前。

    姚國梁抵不過對親人的思念,還是去找了兒子。

    王志當時住在縣城,一個不大的院子裡。

 

    那天是姚磊六歲生日,他透過圍牆的縫隙,看到小姚磊住得很好,穿得也很好,正趴在桌子上畫著畫。

    王志的家境很不錯,對姚磊像對待親生孩子一般,還給他買了蛋糕。

    姚國梁離開了,手裡攥著那顆彩色彈珠。

    他並不知道,小姚磊在畫的,是他想像中父親的模樣。

    王志拿出準備好的生日禮物:“呐,磊磊,你要的跳棋,看看喜不喜歡?”

    小姚磊興高采烈地拆開包裝,看到裡面有那麼多那麼多的彩色彈珠。

    每一顆都那麼閃亮。

    全劇終。

    直到最後一個畫面消失,尚哲終於松了一口氣。他感到如釋重負,為自己終於完成了這部作品。

    鄭嘉言握著他的手:“你演得很棒,父親的滄桑和兒子的堅強,你都詮釋得很好。”

    “謝謝。”尚哲笑了笑,與他一同離場,“之前廖導考慮過,讓姚國梁把眼|角|膜移植給姚磊,說這樣比較感人,我們還為此拍了兩版結局。你覺得呢?”

    鄭嘉言想了想:“我不這麼認為,那樣太過刻意了。”

    “嗯,焦寧也是這麼說的。我也覺得,一來這麼做不現實,畢竟醫學上不支持取正常人的眼|角|膜移植。二來,這個‘補償’雖然看似‘完滿’了,但其實是一種變相的情感綁架,可能有淚點,卻反而淡化了人與人之間的真情。所以他們最後還是選擇了這個版本吧。”

    出去的時候,尚哲聽到有一個女孩說,那個孩子和那個父親,他們曾經都只用一隻眼睛去看待彼此,所以他們只看到了自己的苦痛,卻看不到對方的願望。

    幸好最後,他們睜開了雙眼。

    這部電影的票房一般,自然是比不上同期的商業大片,但也沒有太過小眾。

    因為主打溫情牌,又特意趕上了六月份的父親節,宣傳方推出了“陪父親看電影”的優惠活動,最後不僅回了本,還算是小賺了一筆。

    憑藉《彩色彈珠》,尚哲成為了第三十六屆金膠獎最佳男主角。

    當他真正站在這個領獎臺上的時候,他反而平靜了。

    捧著金色鏤空膠片的獎盃,尚哲感謝了一路扶持他的人們。

    最後他說:“一開始,我想追趕母親的腳步,後來我想出國去尋找自我,再後來,夢想還沒來得及實現,我的生命裡突然出現了兩個意外……

    “我的所有計劃都被打亂了,許多從未考慮過的事情擺在了我的面前,它們是我的困難,當然,也是我前進的動力。

    “要走的路還在那裡。

    “而我突然明白了,人生有一百萬種活法,我想要的,只是讓愛我的人為我驕傲。”

    他看著鏡頭,一往情深:“謝謝你們,我愛你們。”

    拋下外界對他的評價,拋下人們關於那“兩個意外”的猜測,尚哲哼著歌回到家,順手轉給鄭嘉言一個1元錢的紅包。

    他居高臨下地指著人說:“從今天起,本影帝包養你了。”

    鄭嘉言:“……”

    接著他又鑽進小房間,抱起熟睡的恰恰,狂親了他的大胖臉幾口,直把他親醒了,一臉迷蒙地看著他。

 

    尚哲說:“恰恰,爸爸愛你,你是爸爸最耀眼的彩色彈珠。”

    恰恰揉揉眼睛,打了個小哈欠:“恰恰不是豬啊,爸爸才是豬……”

    電影節之後,尚哲更是忙得焦頭爛額,好不容易抽出空來,他們一家子去了馬來西亞的某座小島度假。

    恰恰對他的小墨鏡愛不釋手,走哪兒都戴著,覺得自己帥氣得不得了。於是,他很快就成了一隻反色版的熊貓寶寶——除了眼睛一圈是白的,臉上其他地方都曬黑了。

    尚哲趁機給他拍了好多照片。

    悠閒地浪了半個月,剛從島上回來,尚哲就接到了丁旗的電話。

    丁旗語帶寒霜:“終於肯回來了?你知道我給你收拾了多少爛攤子麼?”

    尚哲賠笑:“丁哥,有什麼事您說,我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丁旗道:“好,這是你說的。有個邀請函,發你郵箱了,你自己看一下。”

    尚哲戰戰兢兢地打開郵件——

    邀請函

    尊敬的尚哲先生、尚曉恰先生:

    我們誠摯地邀請您參加西瓜電視臺第四季《老爸gogogo》的節目錄製,錄製時間大約在6月上旬-8月下旬。如果與您其他的工作檔期不衝突,希望您能撥冗參加。

    真誠期待您的回復。

    《老爸gogogo》節目組

    2016年3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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