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分類:虐戀情深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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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六點半。

      葉書歌睜開眼,刷得大白的天花板有著龜裂的痕跡,光透過窗簾肆虐,將狹小臥室照得清清楚楚。

      起身,下床。半個小時之內搞定,穿外衣。天已經很熱了,然而能穿去上班的衣服仍然只有那一件,厚厚裹在身上,讓人氣都喘不上來。

      出門的時候剛剛七點,B市的交通一貫強悍,即使坐地鐵,到公司也要近一個小時,何況坐地鐵前還要坐三站公車。人多擁擠,下了車人就像是水裡撈出來的一樣,髮梢都是濕的。

      進寫字樓之前先整理一下衣冠,總公司這邊對儀表衣著看得很重,做銷售的,門面確實要注意。雖然他和英俊瀟灑沒什麼關係,一米八多的身高也能添些分數,儀表堂堂四個字還混得上。

      「Sidney,正好你來了,把這些報告送到開發去。」銷售經理看到他來,順手遞給他一沓紙,然後又在桌上找來找去,「呃,上面派的人還要稅單,你送到總經理室吧⋯⋯

      「上面的人?」葉書歌問。

      「嗯,就是太子。老總可能要撒手了,太子這段日子也巡視得頻繁了點。」經理回答,然後忽然想起,「哦,對,你原來在分公司沒見過高層吧?」

      最後一句話帶些輕視,他倒是一向不怎麼看得起葉書歌,儘管他業跡甚佳。在銷售經理看來,本科才叫文憑,葉書歌這種夜校的不過是個混混,不知道怎麼在分公司混得出了頭,竟然被保到這邊來。因此能支使的地方盡量支使,諒他一個小職員只能受著。

      葉書歌低下頭拿文件,回了聲:「沒見過⋯⋯總經理室是吧,我馬上就去。」

      說是幾份材料,其實著實不少。先跑去開發部交給秘書,然後坐內部電梯向上。

      到了總經理室外,跟秘書說明,秘書收下稅表。葉書歌衝她點頭笑笑正要抬步,眼一瞄看到她桌上一個名字,忽然怔住。

      「您還有其它事情嗎?」經理秘書很禮貌地問他,葉書歌被她驚醒似的,猛地搖了搖頭:「沒、沒有!我下去了!謝謝!」

      他說完正要轉身,卻見秘書換上了甜美笑容,聲音也褪去生疏的客套:「副總早。」

      背脊挺直,身體完全僵住,一動不動。手收攏在身側,食指不知怎的一直在顫動,無法抑制。

      於是身後響起一個聲音,優雅有餘沈穩不足,到了句子末梢微微挑起:「古秘書,這麼早就開始工作了啊。」

      眼前頓時一片漆黑,頭發暈,體外的熱氣好像進了身體裡一樣,蔓延得連四肢都開始發軟。

      聲音像從遙遠地方飄來的一樣:「誒?這位是⋯⋯

      「是銷售部的⋯⋯⋯⋯」古秘書不記得葉書歌的名字,臉上微現尷尬,帶些責怪之意看向他,意思是老闆詢問你還不快自我介紹?

      深呼吸,葉書歌轉過身去,微微笑了。

      「副總您好,我是銷售部的葉書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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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

    甯放發現楊亦就是勾引母親,害自己家破親亡的第三者,

    於是強暴了楊亦並拍下裸照要脅楊亦用身體賠罪。在兩人相處過程中,

    甯放不知不覺被楊亦吸引卻不自知。

    當他終於得知錯不在楊亦並發現自己愛上了楊亦時,

    楊亦卻因誤會及無法忍受身心折磨而悄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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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

    他!楊餘天只是一家公司的小小員工,卻因一場意外相識了那傳聞中喜怒無常的雷氏總裁雷少傑!

    因毀了他那全國著名設計師為他專門使計的服裝而欠下了一億,以身還債。

    他的霸道,他的溫柔,讓他不可自拔的沉迷......

    他說,讓他當他床伴三年,若在三年中他對他膩了,可以提早放他而去。

    可他,已放不開了...他!成了他一生也無法走出的魔障。

    他說,他從未愛過他。

    可他,愛他,愛的沒有了他就活不下去。

    他說,他對於他而言,只是一個他碰不得觸不得的那個人的替身......

    可他,雖然心痛,他也願當做替身,只求能留在他身邊。

    與他相識了一年,他...給了他兩個月的美夢。

    最終,夢還是該醒來了......

    “我從未愛過你,由此自終你只不過是我手中的一顆棋子而已!現在,你!已經沒有用處了!”

    他慘澹的笑了,逃離了他那殘忍的視線......

    一年傾心付出的愛戀終成空了,卑微的他該怎麼放肆那絕望的痛...

    他傾心付出的愛該何去何從??那深藏的絕望又該如何的放飛??...

    一場大雨湮滅了他的視線,也埋沒了他那疼至骨髓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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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從來他都是這段感情殘酷的一方。

十年,那個人站在他面前,說愛他,他看都不屑看他一眼。

他總以為他們之間有足夠的時間,已經耗上了十年,再耗下去,也就差不多一輩子了。

他知道對方執念太深,所謂放手,根本是笑談。

而當那個人終於放手,久違的自由,嘗起來卻不如想像般的甘甜。

等到有一天他突然警醒了那人放手的真正涵義,卻已經追悔莫及。

輕輕的一刀,曾經懷裡炙熱的溫度,終於變成了永遠不可碰觸的冰冷。

只是想要卑微地說聲對不起,都再也做不到。

他不知道,原來一切都可以如此殘忍。

曾經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是我站在你面前,卻不知道我愛你。

現在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是生與死。

當我才發現我愛你的時候,已經不可挽回。

如果再讓我在有一次緊抱的機會,還會重蹈覆轍麼?

主角:肖恆,洛予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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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渣攻倒貼受,強度虐文。
傳統意義上的渣和賤……
不喜者請自行點叉(鞠躬
心情不好時出產的附屬品。。。
乾乾淨淨兩個人的感情故事,沒有摻雜太多別的。。
狗血+大俗HE。
不V。

內容標籤:破鏡重圓 天之驕子 虐戀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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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的有神明
如果真的有來世
給我一個家吧。
——穆然
內容標籤: 情有獨鍾 悵然若失 虐戀情深
搜索關鍵字:主角:穆然,易天 ┃ 配角:啞巴女人,李嬸,徐冉,賀旭東,林涵,簡寧 ┃ 其它:虐情 高幹 白蓮花人妻受+高幹霸道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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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子

  混沌初開天地繼生

  貪嗔癡恨愛惡欲隨之追踏而來

  上神說愛為孽逆天行之必譴

  九九八十一難歷盡情劫也不過飛灰湮滅

  悔麼?

  早已料知果難的一世又一世卻從未去悔過

  凡塵遊歌幾世浮生睥睨三綱五常投身世心輪回

  為的也不過是你一個傾城之笑

  恬淡地照亮著前仆後繼的獄煉

  第一回

  伏妖山位於蜀地以南,近滇池地區。

  山中常年青翠,四季如春,可謂是山青而水秀、溪澗鳴珠濺玉、百鳥!翔和鳴。

  又因其山深林密,曲經通幽,所以人跡稀少,得以保持其幽靜寧致的空靈秀美,甚至有幾分異於尋常的詭秘及疏遠。

  山下小鎮的獵戶就算上山打獵,幾乎也是只行與半山而止步。

  因為傳說,伏妖山是上神封印千年妖物之靈山,而這妖物就處於山頂那片妖嬈著四季殷紅的櫻花林深處。

  人人都知櫻花乃春之物,一季盛開飄落幾乎是眨眼即逝,然這片櫻花林卻是四季如一,開而落,落而生,生後重新結果怒盛,於是櫻花雨迷了眼,如雪如絮飄飄飛揚零落,如仙靈飄渺又有如妖治惑媚。

  以訛傳訛,代代如此延遞,到了這一世,伏妖山更成了禁忌,神聖不可侵犯。

  而伏妖山也成了各方靈物們棲息而生,避世存活的一塊世外桃源。

  雪妖是一隻四百九十九歲的白狐狸。

  還差一年,它就可以修成人形,然後溜至山下混跡於凡人中顛倒眾生。

  雪妖的人形目前還是若隱若現無法定型,半透明狀如漂浮的鬼魂,頑皮時它還是會化回原形跑入山腳下在叢林中窺視來來往往稀奇古怪的人類。

  凡間對這些幾百年藏匿於山中的妖獸們來說實在太過誘惑,而它熬了四百九十九年,也不過是為了開閘歡騰的那一日。

  說起雪妖,它是非常幸運又不幸的一隻狐妖。

  一般能存活過百年的狐狸稱之為狐妖,得以修煉成人形,而通常兩百歲開始就會漸漸有了人形人貌開始一點點幻化,偏偏雪妖不知怎地,到了三百多歲時還是見不到半點幻化的跡象,與普通的白狐狸幾乎沒有兩樣。

  直到四百歲那天誤闖入櫻花林盡頭的岩石洞,遊過瓊瑤池,才在一柱柱通天入地的鐘乳石中發現了一塑冰像。

  這冰像夾在圍成圈型的鐘乳石柱內,巨大的冰塊裡封凍著一具男子的屍體。

  雪妖如被吸走魂魄般癡癡望向冰內男子的容顏,烈紅的一襲長髮下是張通透凝白的臉容,緊閉的雙眸、長翹上卷的紅色睫毛,直挺的鼻翼,蒼白著抿起的唇,還有唇邊那一滴凍結了的血跡。

  這男子身著寬袖對襟長衫,華麗的絲綢在冰晶下熠熠發光,千百年不變得顯耀著榮華與尊貴,拖地的衣擺下是雙潔白而微微上踮的裸足,順其而上還能窺至其細長而緊實的雙腿。

  而他的雙臂正成微張的形狀展於身體兩側,左手手腕從衣袖中跳脫而露,鮮紅的鳳形圖騰刺目得讓人心生畏懼。

  說不出的竟然開始驚慌與錯亂,然後,更是一陣鑽心的疼痛,幾乎生生要抑止住呼吸。

  差點就要窒息而亡的雪妖急忙收回心智,卻猛然發覺,此刻自己的身型正映照在冰塊表層的反射中。

  竟是與冰中遺體有著一模一樣的臉孔。

  雪妖不可置信地跑會瓊瑤池邊對著水面反照,這才終於看清楚自己已不知何時幻化成了冰中之人的摸樣,就連衣著都是一樣。

  除了自己的發還是如白狐一樣雪白如絲,還有那人嘴角的那顆血珠,到了他身上卻是成了額中眉心間一道如火焰的圖騰。

  雪妖又趕緊抓起自己的左臂,還好,並沒有那副讓人生怕的鳳形圖騰。

  終能化成人形雪妖還是開心的,雖然過程詭異得讓他無法想透,但只認為是天賜神機,以它那豁然的性格,不出幾日也就想開了,到是更加認真的修煉,待到五百歲滿好把這身人形修煉豐滿真實。

  就這樣到了四百九十九歲,雪妖沒想過自己卻因為一時貪玩,成了獸夾下的獵物。

  這幾百年來,不是沒見過獵人捕殺山裡的鳥獸,百歲未到前因為心性未定又不識陷阱險惡,成天只知道調皮,常常一個沒注意就溜至獵人的狩獵區內玩耍,因此年長的狐妖們就用獵人來嚇它的心性。其實原本雪妖也沒放在心上,直到有次親眼所見被獸夾擒住的夥伴由一個鮮活的狐狸成了一件雪白的狐皮。

  那以後它著實被嚇到了,乖乖得躲在山上二百年,直到幻得出虛緲的人形才漸漸得又大起了膽子。

  只是好不容易到了四百九十九歲,眼看就差了一口氣,怎麼卻那麼不小心被埋於枯黃落葉堆裡的獸夾給逮了個正著呢?

  雪妖氣憤得立起前身,用前爪子想掰開咬著自己後腿的獸夾,無奈獸夾之力豈是它一隻狐狸可以弄開的?

  也想過幻成人形,可畢竟還差一年,身形不定是一,雙手也不一定握得住實物是二,最重要的是萬一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兒被獵人瞧見,就真的是死無葬身之地了。

  後腿的刺痛讓它忍不住呲牙咧嘴,骨碌兒圓的一對黑珠子急得快要滴出了淚,難道它今兒真要喪命在此?它懊惱的一屁股蹲在那堆落葉裡,嘶拉一聲將身下脆弱的葉子壓成了粉末。

  也不過一會兒功夫,雪妖忽然聽到有人靠近的聲音,嗖一下警惕得豎起原本耷拉著的耳朵仔細聽去。

  “原來是只笨狐狸”

  雪妖猛然抬起小腦袋,這才很鬱悶的發覺人已經走到了它眼前。

  還好不是獵人,只不過是只十歲左右屁大點的娃兒。

  可是,笨狐狸是什麼意思?

  “看你長的還算漂亮,怎麼就那麼笨給獸夾夾住了?”那娃兒蹲下身瞅著他,肅然著一張小大人的臉,又道“快冬至了,聽說這個季節是狐狸毛皮最成熟的季節,因此最近狐皮裘衣賣得特別的好。看你這一身皮毛到是一點兒雜色都沒有,是純種的白狐狸吧?那毛皮可就更值錢了!獵人抓了你肯定會為保皮色更加光澤滑溜而當場生剝了你的皮。你知道剝皮是怎麼個剝法麼?”

  那娃兒索性坐在雪妖身邊,一邊撫摸著雪妖白絨絨的一身毛皮興致道“首先他們會用木棍敲擊你的頭部,但是很有可能你只是暈眩而不會昏迷。然後他們會從你的尾部劃一個開口,再拿斧頭剁下你的腳、隨後就將你倒掛在掛勾上開始剝皮。但因為你是清醒的,所以整個過程中你會不斷哀嚎、掙扎,直到全身毛皮被剝光,血肉模糊後你還能呼吸、心跳,眼睛不斷眨動。你可以清楚得看見獵人手上那張從你身體上剝下來的皮毛。”

  雪妖想起了幾百年前看到的慘烈一幕,夥伴被剝了皮的肉身還在它眼前蠕動,那眼裡的悲戚、驚恐、絕望時時在它的噩夢中來來回回著重現。

  “笨狐狸,看把你嚇得!”那娃兒看著雪妖趴在地上直打哆嗦,樂得笑出了聲,這才從腰間摸出一把短刀來輕巧得一挑,那獸夾就張開了齒將雪妖的腿松了出來。

  雪妖一拐一拐地剛想跳開,卻又一把被那娃兒捏著後脖頸上的皮拎了起來,它掙扎著揮舞起自己的小爪子以示對這種明顯用於貓貓狗狗的姿勢的抗議。

  “笨狐狸,不包紮傷口的話血腥味太濃會引來獵犬的!一樣是變成狐狸皮,你懂不懂?”

  那娃兒將雪妖抱進懷裡,這才從衣袖子上撕下一塊錦布將它受傷的後腿包紮好,還很噁心的系了個大大的蝴蝶結。

  雪妖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抬頭又仔細看了看這個十歲的娃兒。眼睛還算大,鼻子還算挺,嘴型還算漂亮,就是笑起來太壞!一看長大了就是個奸臣!

  雪妖止不住數落起自己的救命恩人,最後跳到地面,一溜煙朝前方躥去。

  跑到遠處它才回過頭望向那娃兒的背影,想起他身上似有若無的淡淡檀香味,甚是好聞。

  第二回

  話說,這古有千年蛇精白素貞為報救命之恩與許仙一見鍾情,以身相許;又有狐女小翠為母報恩嫁與王家傻兒王元豐為妻。

  雪妖搖晃著它那條白茸茸的大尾巴,臥趴在瓊瑤池邊躲避著烈日乘著風涼,一邊絞盡腦汁想著自己十五年前的恩劫該怎麼報?

  它是公狐狸,變成人還是公的,不,是男的。總不見的,也讓它與白素貞和小翠那樣嫁給那個小王八蛋吧?

  小王八蛋是雪妖這十五年間給那十歲的娃兒起的名字,好記好聽又好認,而且異常符合那娃兒漂亮臉蛋壞肚腸的脾性。

  一想到他當年描述的血淋淋的撥皮場面,雪妖就覺得體溫迅速下降,仿佛自己的皮毛正被人割離肉身,還一刀刀得刮走了油脂,痛得可怕。

  雪妖想,以後誰再當著面說撥皮,本狐狸鐵定咬死他!哪壺不開提哪壺,有完沒完了還!

  其實,說穿了,雪妖也不過就是一隻膽小而虛張聲勢的笨狐妖!

  雪妖已經五百十四歲了,想那小王八蛋也該是二十又五的青年,念及此雪妖到好奇起來,不曉得比起那十歲的娃兒,現在的小八蛋會不會比較順眼?

  雪妖五百歲滿那年就想過下山報恩,可出了山入了城,才曉得寧家二少已經跟隨國師遊歷去了。

  雪妖怎麼知道那小王八蛋是寧家二少的?這很簡單,那小王八蛋腰上可別著寧家的祖傳寶玉,正面刻著條騰雲駕霧的蒼龍,反面刻著個寧字。普天之下,人人都知道,甯王爺因其幼子未足月而生,身體虛弱、甚至一度差點夭折,於是特將祖宗受封貢奉在祠堂裡的家傳之玉給幼子貼身佩帶以驅邪避難,保佑他健康長壽。

  要知道,妖這一生幾百幾千的壽命,也是很枯燥無味的,索性傳點人間的八卦奇文,到也是打發消磨山中寂寞的好樂子,因此,整個伏妖山還真是沒妖不知道山下城中寧王府裡的寧家二少,寧子皓!

  雪妖之所以現在想起寧子皓來,也是因為傳聞那個小王八蛋在隨國師遊歷了十年後終於回來了。

  舔了舔自己粉嫩嫩的爪墊兒,雪妖終於立起四肢,很臭屁的抖了抖一身蓬鬆的白毛,大尾巴又晃悠了兩下,這才昂首挺胸得朝洞外走去。

  是時候下去找那個小王八蛋了,早點報了恩它早點好修道成仙,就能堂堂正正做個吃飽了就睡睡飽了就吃的狐仙啦!

  剛下到半山,卻聽到一陣馬蹄聲。

  雪妖立刻化成人形,果真是明眸浩齒,與那冰棺裡的人一個模樣,相對於還未穩定時的肉身,現在的他可謂是肌膚飽滿光澤,臉頰上還透著紅暈。

  而且他已可自動掌握身體變化,連那襲白髮也已幻化成凡人的青黑色,幽幽著隨意披在肩側隨著走動而微飄。

  雪妖大搖大擺的繼續朝前頭走去,沒幾步,卻又聽到了異常的響動。

  那是狐狸在叢林間逃竄的聲音,而尾隨著狐狸前行方向的,就是先前那一長串馬蹄聲,隱約還伴隨著獵狗的吠聲。

  雪妖心中一緊,頓時判斷是捕獵者正在捕殺狐狸,作為同類,他自然見不得此等殘殺之事,趕忙迎著那方向而去。

  雪妖看到的是一隻普通的赤狐,尚未有法力,想來是棲息在半山以下的小獸。

  赤狐慌不擇路地朝雪妖的方位撲來,雪妖這才看清這小東西竟已被獵犬咬傷,難怪跑起來動作奇怪,還不夠靈敏。

  狐狸一族向來是小巧靈活,速度又極快,因天生的靈性也很善於藏匿和逃生,若不是被獸夾逮住,幾乎很少能被獵殺者生擒。

  雪妖知道,若他不救它,那赤狐的命運肯定就是成為一張狐狸皮,如此的殘忍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雪妖立刻又化回為白狐,以狐語呼喚那只赤狐,並以體味吸引它朝著自己跌跌撞撞著奔來。

  赤狐一到身邊,他剛安下心想再回到人形替它施法療傷,冷不防耳邊一聲冷嘯,嗖得一眨眼,一支羽箭穿過濃密的樹林向它射來,牢牢釘在了他的右前肢。

  雪白的皮毛隨即染成血紅,滴滴落於地面,散發出一陣讓獵犬更加興奮的腥味。

  “射中了!”人聲近了。

  雪妖精眸一閃,顧不上疼痛趕緊提著一口丹氣化成人形,眼見也來不及替那赤狐療傷,趕緊放了它朝更濃密的草叢裡逃去。

  人聲到,人也就到了。

  雪妖放眼看去,一行四人,兩個沖在前頭,剩下兩個悠著馬蹄在後頭,後頭右邊那個一身金線刺繡淡青色綢緞長袍,腰上是黃色三鑲白玉腰帶,腳上踏著黑面白地緞子小朝靴。

  雪妖的雙眼珠子在那人身上一滾,心裡不僅暗罵道“小王八蛋長成大王八蛋了”

  想完,雙眼還死盯著那人腰帶下方墜著的青龍玉配不放,像要確定自己有沒有眼花似的。

  正發呆,卻見寧子皓從馬上跨下地,走到他跟前,問“這位公子,您受傷了?”

  “廢話,你眼睛是瞎了還是歪了?沒看見那麼大支箭插著我右肩麼!你們草菅人命啊!”

  甯子皓饒有興趣的看著嘴巴一張一合霹靂扒拉個沒完的雪妖,嘴角邊不易人察覺得上揚了幾分,又開口問道“不知公子怎麼稱呼?”

  “雪。。。”雪妖一個字剛吐出才發覺自己差點笨得說自己是妖,連忙咳嗽了下掩飾自己淩亂的語調,腦子裡卻忽然閃過瓊瑤池邊那座豎立著的冰棺上頭刻著的字。

  一朝夢醒已斷魂

  幾世浮生莫負情

  祭戩之畢生所愛鳳清顏

  “清顏,我叫雪清顏”

 

第三回

  寧子皓非常認真地注視著雪清顏的臉。

  漂亮的人他從小到大見得多了,雪清顏的容貌對他而言最多也不過可說個清秀可愛而已。

  烏黑的兩隻大眼一眨一眨,由於聚集著陽光的反射而忽閃忽閃著晶亮。

  可是,雙目相觸的一霎,仿佛有股細微的暖流通遍全身,在聽到“清顏”二字後頓覺茫然中有束光照引領著心中蠢蠢欲動的情愫。

  向來挑剔的寧子皓知道,自己有些喜歡這個初次見面的雪清顏。

  “在下寧家二少寧子皓,因在林中捕獵誤傷了雪公子,深感歉疚,還望公子給在下一個機會為你療傷,可好?”

  “捕獵?”清顏有些嫌惡得皺起了眉。

  “再過五個月就是老夫人壽辰,我們公子要為老夫人趕制白狐皮圍脖以做壽禮,所以才會親自上山打獵”答話的是之前跟在寧子皓身邊的人。

  “白狐狸皮?”清顏瞪圓了眼,習慣性的用手去撈撈自己屁股,還好,沒有尾巴。

  “是啊,本來以為今次只能打到只赤狐,誰知突然看見只白狐狸,結果不想卻射到了公子,讓那兩隻狐狸給逃了。”那人可惜著,轉身又問寧子皓道“少爺,可要再追?”

  “追什麼追,你不是要替我療傷的麼,不能說話不算數”清顏用左手惡狠狠的一把扯上寧子皓的衣袖,死活不鬆手。

  “在下沒說要追,公子放心,這就帶公子回府療傷,可好?”

  “這還差不多”

  “只是,我們四人就四匹馬,再加上公子右肩受了傷,可能要委屈公子與在下同騎一馬”

  “騎馬?”清顏的眼光移到那一身棗紅色的壯馬身上,有那麼點興奮也有那麼點兒恐懼,想這馬兒比他狐狸可大了好多倍,平時別說騎了,站它身後都怕給踢著。

  寧子皓看出了點端倪,問“公子可是不會騎馬?”

  “的確不會”清顏老實得點了點頭。

  “那看來,公子就算不願跟在下坐同一座都不行了”寧子皓爽朗地笑出了聲。

  “不會騎馬有這麼好笑麼?再說了,我什麼時候說過不願跟你騎一匹馬的?但是,說好了,你可不能把我摔下去,不然我。。。”

  “不然怎樣?”

  “這個。。。我還沒想好。。。”清顏本想說的是“咬死你”,可突然醒悟自己是人不是狐狸,不能隨便咬人,只得作罷。

  寧子皓淡笑不語,利索得折斷了那羽箭的箭身,只留個箭頭還在清顏肩頭,這才扶著人上了馬坐穩,自己也跟著跨上了馬。

  “回府”

  一聲令下,一行人又順著先前的來路朝回賓士而去。

  一路顛簸,寧子皓顧忌著雪清顏的傷勢不敢狂策又不能緩慢,只得持著僵繩以均速朝著山下蜿蜒的小道而去。

  他的另只手臂緊緊勾住了雪清顏的腰身,將人牢牢固定在自己懷中,以免他落馬。

  雪清顏難得安靜得靠在寧子皓身上,一手牢牢抓緊馬鞍,有些僵硬的保持著一個姿勢不敢亂動,生怕一個不小心就給甩下馬背。

  熟悉的檀香味襲來,雪清顏怔然下不自覺地將身體貼落于寧子皓,然後他聽到寧子皓在他耳邊的輕語,柔和著風的溫暖吹入,

  ”清顏,痛麼?再忍忍就到了”

  雪清顏不明白小王八蛋長大了怎麼可以不像王八蛋了?明明該是個惡劣性頭的的小鬼,可青年的甯子皓竟會這樣溫柔,如三月春風,如楊柳萬絮,直繞得人心頭暖轟轟的,都快要飄飄然得飛舞了起來。

  “痛”他賭氣地沖出了口,竟然帶點撒嬌的語氣。

  寧子皓沒有再說話,卻更加摟緊了他,然後加快了馬速。

  回到了甯王府,寧子皓叫跟前的人趕緊去喚來甯家的大夫,自己攙著雪清顏急急朝裡走去。

  甯老王爺和王妃早移居京城,這府裡頭,只住著承襲了爵位的小王爺甯子馨與二少爺甯子皓。

  王府東門是正殿辦公之地,兩側配有客廳、客房,後面設有兵營。

  因此,府院辟有南門和北門,自南而北,設有幾處苑落閣樓,自是王府中人的生活之處。

  而西部就是王府的後花園,內有果園、假山、花圃、溪湖、涼亭。

  小王爺甯子馨自是住在南院,二少爺甯子皓住在北院。

  話說寧子皓所住的北院上房七間,東西廂房各五間。正房富麗堂皇,雕樑畫棟,象徵著王室的蒼龍攀騰於房頂脊樑。

  寧子皓帶著雪清顏進了自己的正房,雪清顏雙目一掃為之驚歎,只見屋內紅氈鋪地,亮滾塗壁,門窗、隔扇、屏風,錯落有致,幽雅舒適。用紫檀、鐵梨、金絲楠等珍貴木料製作的各異配套傢俱按著空間列於四處,還配有名貴的彩畫、古玩,以及各種價值連成的稀世珠寶為花樣擺設,點綴了一屋子的光彩繁富。

  正房後兩側有兩個廂房,右面那間大的自然就是寧子皓的寢房,還一個是他貼身小廝睡的,以便有事了召喚。

  寧子皓將雪清顏安置在自己寢房的床榻上,後腳大夫就進了門,看了傷勢後就趕緊擺開藥箱,燃上蠟油火燭,抽出一把鋒利尖刃的小刀放在火星中翻烤。

  用刀取箭頭那是要剔到肉骨的,雪清顏嚇白了臉,縮著腦袋一個勁搖頭,硬是不肯將手臂伸出來。

  想他堂堂五百多年的狐妖,作什麼要遭這種罪?施個法術沒個兩三天就能痊癒的事,怎會落到現在治也不是,不治也不是的地步?

  寧子皓看在眼裡也是說不出的心疼和著急,只能坐在雪清顏身邊細聲安撫道“清顏,把箭頭取出來就好了,忍一忍,恩?”

  “不要”雪清顏很乾脆的回絕。

  “那傷怎麼辦?”

  “還不是因為你們要獵殺什麼白狐撥皮,才會害我遭殃!”

  “是是是,所以我不是保證過要替你治好麼?你不聽話,怎麼治?”

  話說到這,雪清顏只能恨恨的瞪了眼寧子皓。

  這一眼,在他心裡是生氣,看在別人眼裡,到成了另一番曖昧。

  連雪清顏自己都沒意識到,明明算是初次相識的寧子皓怎麼會對他如朋友般放下架子直呼其名,竟還這麼順口如常?

  不曉得的,還以為他們是青梅竹馬呢!

  寧子皓一手摟過雪清顏,另一隻胳膊伸到他嘴邊,道“你要痛了,咬我可好?”

  第四回

  雪清顏一聽到是樂了,想說好啊,正愁不能光明正大咬你呢!誰叫你想要剝我的皮了!

  於是屁顛顛地點了點頭,道“咬疼了你不許怪我!”

  “好”寧子皓又把胳膊往雪清顏嘴邊靠近了幾分,這才對一邊的大夫說“開始吧”

  雪清顏只覺得一股寒氣靠近自己肩頭,剛覺得恐懼,一陣鑽心的刺痛清晰地闖入五臟六腑,他毫不客氣的張嘴就咬上了寧子皓的胳膊,恨不得生吞下塊肉來般得狠勁。

  一邊寧子皓的小廝看了直冒冷汗,要是小王爺知道了這事鐵定又要怪他們沒照顧好二少爺,頓時急得連連嚷著“唉呦我的祖宗,您輕點兒,別真咬傷我們家少爺,那可使不得”

  雪清顏此刻痛得已經開始全身顫抖,哪還有功夫理會這小廝,到是寧子皓聽到了冷冷瞥了眼他,那小廝一看主子這德性也知道自己是多了嘴,趕緊捂了口再不多話。

  沒想到雪清顏卻張了口,嘴角邊還掛著幾滴血珠,他此刻已經憋疼憋的滿臉蒼白,雙眼冒著水氣,也顧不上三七二十一,直瞪著寧子皓罵道“都是你這個大王八蛋,遇上你我准沒好事!痛死我了!!!奶奶的,怎麼那麼痛!!!嗚嗚嗚,我不要治了!!!”

  “清顏乖,箭頭馬上就取出來了,再忍一下,來,咬我就好了”

  “呸,咬你頂個屁用,還不是痛死!王八蛋!”

  寧子皓聽他一口一個王八蛋的到也不覺得生氣,甚至覺得有趣,想他長那麼大,誰敢指著他鼻子罵過?連老王爺都是寶貝得他不得了,連手指頭都不讓人碰一下呢!想想這雪清顏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純真性子,可愛的緊。

  寧子皓心思一動,就有了留人之意,這時更是放柔了聲音勸道“乖乖,你看箭頭就要出來了,等治好了,你要什麼我都給你,好不好?”

  “誰要你那些臭東西了”

  “那你要什麼?”

  雪清顏靈光一閃,此刻到也忘了嚷疼,衝口道“你要答應我個條件!”

  “什麼?”

  寧子皓還沒問出個頭緒,一邊大夫到開了口“二少爺,這位公子,箭頭已經取出來了,接下來上好藥,養些日子就無礙了”

  “啥?取出來了?”雪清顏到是愣了,想自己條件還沒開呢,怎麼那麼快就完了?起不是白白痛了一場?

  寧子皓仔細得看了看雪清顏的傷口,囑咐大夫用上好的藥療傷,這才又轉回頭看著雪清顏道“你剛才想說的是什麼?但說無妨”

  “我,只是想問你,你府裡頭缺不缺人?”

  原來,雪清顏打的如意算盤是給寧子皓當僕抵恩,若幸運早點碰上寧子皓有難,他就可以搭救算報了十五年前救命之恩,若不幸運這寧子皓一生平坦安康,他做個五年十年的僕人也姑且可以算是報了恩吧?

  甯子皓自然不知道雪清顏腦袋裡轉的是什麼彎子,只當他是沒銀子也沒去處才會想留在寧王府,於是問“你是逃家出來的吧?”

  幸好雪清顏這回腦子轉得快,勤快得猛點著頭道“是啊是啊,爹娘逼我嫁。。。”

  話還沒說完,他趕緊又捂住了嘴,心道好險,差點又說錯了話。其實他在山上那麼幾百年,看過不少人間的書籍,講的無非就是什麼被逼嫁與惡人的女子逃婚,然後遇到個什麼王孫公子,從此結下良緣。所以方才他一順口,就差沒照本宣科得翻出那故事來套用在自己身上。可一個“嫁”字出口,就意識到自己是男子,不能嫁人!

  心思一彎,他只好攪盡腦汁去想別的書籍故事,順口又接上“爹娘逼我要將我賣到小倌館,所以我逃出來的”

  “賣到小倌館?他們可是你爹娘,你們家窮到這份上?”寧子皓嚇了一跳,雖說雪清顏的確是姿色清秀而中性,可瞧他衣料和做工都算是上等貨,家裡就算不是大富大貴至少也該是個書香門第之家,怎麼會賣兒求財?

  “那不是我親爹娘,我親爹娘早死了,那是養我長大的爹娘,他們接養了我吞了我爹娘財產,看我長大了還算標緻,就想賣了我,所以我就逃出來了”

  “標緻?”寧子皓忽然嘴角抽搐,怎麼都覺得一個男人自己說自己標誌顯然有些詭異,難道這是女扮男裝?再看他平坦的胸部,怎麼也是男的沒錯啊!

  “喂,你有沒有同情心啊,我都說到這份上了,你怎麼沒有什麼表示?”雪清顏老大不高興的看著臉色變來變去的寧子皓,想他費勁腦汁才想出那麼淒慘絕倫的故事,好歹他也得給他同情分吧?

  “咳咳咳”寧子皓清了清嗓,道“我書房正好缺個人手,不如你養好了病就留下來到書房幫忙吧”

  “真的?”雪清顏一高興,眼睛又噌噌得閃亮,還好不是讓他去洗衣做飯或者打掃馬廝之類的,書房算是清雅的工作。雪清顏立刻就覺得,其實這王八蛋也不算特別壞!

  卻說寧子皓心裡忍了笑點著頭,雪清顏那點兒伎倆騙不了他,他是已經認定了雪清顏只是個頑皮翹家的公子哥兒,反正正好他也閑得慌,倆下湊個對到也解解悶!

  再看雪清顏,那似曾相識的臉總是朦朦朧朧得勾起他異樣的情緒,想要接近他,想要保護他,想要抱著他。

  寧子皓也被自己心裡湧起的這翻心思給震撼到了,雖說當今男風倡狂,他也是去小倌館開過清倌兒雹的,但幾次來回也就沒了興致,況且他眼界高又挑剔的很,鮮少能有入得了他眼的人。不想這回,竟然會對這麼個單純又粗魯的傢伙有了興趣?

  甯子皓正徒自在肚中思量,雪清顏卻執起了他胳膊朝那牙印兒看去。

  “喂,王八蛋,流血了,也讓大夫給你包包吧”

  甯子皓看向自己胳膊,手肘關節下處一排牙印兒還帶著血跡,料是雪清顏下嘴沒帶半點含糊,可真是往死裡咬的才出了這效果。

  “沒事,我自己擦點藥就好了”

  “真的不疼麼?”雪清顏心下忽然覺得愧疚,自己是來報恩的,怎麼到反而咬了這個王八蛋恩人?

  “我給你舔舔就不疼了”雪清顏記得還沒法力前每次受傷都是自己給自己舔傷口,唾液可以止疼消腫,效果可好著呢!

  還沒等寧子皓理解這“舔舔”兩字的意思,就見雪清顏已經俯下腦袋,兩側青絲遮過他嬌好的面龐,穿過寧子皓的手臂垂落在他腿上,一股濕濕潤潤的溫暖順著傷口的敏感透入胸口,寧子皓幾乎可以在腦海中描繪出那靈巧的舌頭打著轉兒的景象,仿佛那是天天糾纏著嬉鬧的情節。

  寧子皓轟的一下,頓覺一股熱流竄入小腹,只恨不得立刻壓上雪清顏在這床榻上滾個來回。

  “好了”雪清顏起身,朝著寧子皓揚起一抹孩子般純真的笑,像是在驕傲的邀功,又像是情人的溫馴如水,帶動著潺潺不息的泉流,循循朝著一個方向翻滾著湧入,直至淹沒。

  第五回

  雪清顏就這麼順順利利得賴在了寧王府,住的不是別地,正是正房左邊那間小廂房。

  其實原本寧子皓是想拐了雪清顏與自己同住的,不過雪清顏因為擔心自己睡著後不自覺露了原形,因此堅持不肯,而寧子皓也不想唐突了對方,只好把人暫時安在了隔壁,三不五時得粘在一起,連換藥都要他親手親為。

  雪清顏的傷養了半個月才自然得收了傷口結了疤,苦了它這麼幾百年都沒遭過這種罪,真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到頭來,還得給寧子皓磨墨。

  “清顏,墨夠了”寧子皓瞅著雪清顏黑乎乎的手指頭,不僅搖著頭暗笑。不想雪清顏正悶著腦袋想心事,根本沒把寧子皓的話聽進耳朵裡,還一個勁得劃著圈的在硯臺上拼著命的咕嚕咕嚕。

  “清顏,墨夠了!”寧子皓按住雪清顏的手,將人拽下來抱了個滿懷“想什麼呢?跟你說話呢!”

  雪清顏沒意識到自己和寧子皓的姿勢有多曖昧,反而覺得這樣還滿舒服,不過他的確十五年前就以狐狸之身被寧子皓抱過,所以沒覺得不妥,到是很曉得調整好位置,然後繼續沉思。

  “你到底想什麼呢?”寧子皓的手不忘吃著豆腐,在雪清顏腰間輕輕磨擦,衣料下緊致而線條流暢的腰身讓他又心猿意馬了起來。

  “少爺,能不能給我換個工作?”雪清顏自被管家三綱五條的教育過一番後,終於改了口安分地稱寧子皓為“少爺”。

  “換工作?”寧子皓停下不規矩的手,仔細端詳著雪清顏的面色,問“為什麼要換?書房的工作太累麼?”

  “不累”雪清顏歎了口氣,哀怨道“可是太悶”

  想他野了幾百年的狐妖卻被困在這麼個小旮旯地方天天磨墨整理書籍,要麼就是陪著寧子皓看書作文章畫畫,這跟之前在伏妖山上天地任我遊的快樂逍遙日比,根本就是南轅北轍,憋了這麼些日子,他一身野氣沒地方撒,都快悶壞了。

  “原來是覺得悶了”寧子皓意味深長的調高了嗓子,抿著笑用手指頭勾過雪清顏的臉蛋“明日我正要出府,你要不要跟我去?”

  “出府?我去我去!”雪清顏立刻蹦起身雙臂揪著寧子皓的肩膀搖晃著“少爺,我要去!”

  寧子皓保持著微笑看著興奮的雪清顏,溫聲道“瞧把你高興的”

  這時突然有小廝敲門,“少爺,小食送來了”

  “進來吧”

  小廝得了准應聲推了門進來,手上端著銀質格盤,每個小格裡都裝著不同的點心:泮塘馬蹄糕、藕粉桂花糕、椰芸菊花餅、水晶梅花包、芙蓉香蕉卷,另還有四品蜜餞:青梅、金棗、紅果、海棠,四品乾果:柿霜軟糖、冰糖核桃、奶白杏仁、蜂蜜花生。

  雪清顏頓時給這些小食吸引住了視線,一手指撐著書桌一手拽著寧子皓胸口的衣襟,一副我很想吃的德性。他可是從做狐狸起就貪吃的很,人間膳食對他而言更加是誘惑致極,恨不得一天內吃遍天下美食以逞口舌之欲。

  甯子皓滿臉寵溺得瞧著他,一抬頭,看向桌前那愣著雙眼不可置信地看著被擁在主子胸前的雪清顏的小廝。

  小廝名喚寧寶,是寧子皓貼身小廝,向來負責寧子皓生活起居,寸步不離,但是自從雪清顏來後,他不僅搬出了正房左廂,更被寧子皓囑咐不得召喚不能近身。

  寧寶憑他對自己少爺的瞭解,基本猜上了個八九分,這回眼見為實,趕緊識相得腳底抹油閃出了屋,還很體貼的把房門給關嚴實了。站在門口望風時,他心裡也納悶地犯嘀咕,照說他家少爺再喜歡誰也是不會輕易把人帶回府的,一是傳到了老王爺和王妃那不好,二是要是小王爺知道了可就有得慘了。以前少爺捧那喜慶班的相公芳哥兒,小王爺知道後罰了他跪了好幾日祠堂,好在少爺對那芳哥兒也就一時興頭,回身就給丟腦後了。

  可這回,竟把人給弄回了府,少爺要真玩過了火,這可不是跪幾天祠堂就能平了小王爺怒的。

  再說屋子裡頭寧子皓正瞧雪清顏瞧得樂,故意逗他道“清顏,想吃點心麼?”

  “恩”雪清顏根本沒有身為家僕的自覺,兩眼就盯著那擱在桌上的格盤放光,完全忽視了自己又被寧子皓抱回腿上的事實。

  寧子皓用筷子夾起一塊泮塘馬蹄糕,故意在雪清顏眼前晃了晃,道“這是用馬蹄粉和糖水攪拌後蒸熟的,所以色澤晶瑩通透,而入口後清甜爽滑,還帶有馬蹄清香之味。你聞聞”

  寧子皓一手繞過雪清顏肩膀攤開手掌接在他鄂下,一手夾著那塊泮塘馬蹄糕湊到他鼻下,“這馬蹄糕品種很多,除了這透明馬蹄糕外,還有生磨馬蹄糕、油炸馬蹄糕、鴛鴦馬蹄糕、三色馬蹄糕”

  寧子皓此刻已是貼著雪清顏耳邊細語,待雪清顏咬了幾口把馬蹄糕都塞進了嘴裡,他才放下筷,輕喚了聲“清顏”

  “恩”雪清顏含糊著一回頭,卻正貼上寧子皓的雙唇,一陣驚愕,剛想開口卻被溜進來的舌頭纏上,堵得滿滿的口只能接下這個不明所以的深吻,絞弄的一陣暈旋。

  一吻結束,雪清顏喘著粗氣瞪著寧子皓問“你幹嗎親我?”

  “我只是嘗嘗馬蹄糕的味道怎麼樣”寧子皓眯彎著眼看著還坐在自己腿上有些不知所措的雪清顏。

  “那裡有那麼多,你不會重新拿一塊麼?”

  “你嘴裡的比較好吃”

  雪清顏蹭一下紅了臉,雖說他是狐妖,可這凡人的親吻該是情人間親密的行為這點常識他還是有的。好說他也看了那麼多書,而且作為狐妖,基本的媚術他也有修,雖然一直修的很爛還被其他妖物嘲笑說他是投錯了胎,可該懂的他可是都懂,一點兒都沒落下。

  “王八蛋!”雪清顏跳離寧子皓身邊,隔著距離嚷道“喂,你到底要幹嗎”

  “你說呢?”寧子皓繞有興趣的看著雙手叉腰箭拔駑張的雪清顏,面不改色心不跳,一手又舉筷夾起了椰芸菊花餅問“清顏,不吃麼?”

  雪清顏看了看那塊菊花餅,又把視線移回寧子皓臉上,想了半天直接了當問“王八蛋,你是不是想對我做奇怪的事?”

  “什麼樣奇怪的事?你不說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哪門子事呢?”寧子皓斯文得咬了口那菊花餅,又贊道“不錯,揶芸的濃郁配合菊花的甘甜清淡,果真是香留滿齒”

  雪清顏忽然想到了曾經在山上看到過的各種春宮圖,一副副畫卷從他腦海裡飄過,各種姿勢各種場合,他轟一下炸了腦袋般憋紅了臉,吭吭吧吧道“王八蛋,難道你喜歡男人?”

  “我比較喜歡女人”甯子皓回答的果斷而乾脆,這下到是雪清顏傻了眼,想著剛才那個快要他窒息的吻,心裡也說不上什麼滋味。

  “可是,清顏,我更喜歡你”

  雪清顏的臉由紅轉白,又由白轉紅,呆滯在原地,只覺得頭昏腦漲全然沒了分寸。他修煉至今,這幾百年來,何曾懂過情愛二字?只看過那些書,大略曉得情愛都該是轟轟烈烈海誓山盟生死相許,可真到了眼前,卻發覺,除了心跳的快撞出胸口外,他根本無從以對。

  寧子皓把雪清顏的反映看在眼裡,到更是疼愛上了幾分,不過他也不急,右手食指敲著桌子,一下下配合著節奏問“清顏,你告訴我,剛才我吻你時,你會覺得討厭、噁心麼?”

 

第六回

  雪清顏低下頭很認真的在回憶先前的感覺。

  混亂和驚慌中騰升起的那股異樣的情緒,有點兒甜,有點兒暖,沁入心脾而溫溫柔柔,幾乎要酥了他一身的骨頭。

  怎麼可能會討厭呢?甚至可以說,他有些喜歡這樣的感覺,比吃了之前那塊泮塘馬蹄糕還要甜得多。

  雪清顏想到這,很自然地抬起頭來看向寧子皓。

  寧子皓很漂亮,五官俊秀,臉頰骨分明而堅韌,笑起來時總會眯起眼在眼角邊留下幾道細微的笑紋。

  寧子皓對他也很好,雖然小時侯嘴巴很壞故意嚇他,可是還是把他從獵人的獸夾下放了出來,而十五年後的這些日子裡,寧子皓對他也是溫柔有加體貼入微事事討好。

  雪清顏雖說是只狐妖,但對於周遭的事物還是分外敏感的,而這孤寂的幾百年裡,能對他那麼好的,按肉墊兒來數都數得清楚。

  其實,他對寧子皓已經產生了一種很微妙的依賴和眷戀,不然不會如此撒嬌而潑辣,他本該是只有分寸的狐妖,哪怕懶了點兒笨了點兒。

  雪清顏想,若自己是只母狐妖,或許一開始就會選擇嫁給寧子皓為妻來報恩,就跟白素貞和小翠那樣。

  但是,他是公的,男男成不了婚過不了堂,這點人間的道德倫常他明白,不然前幾朝就不會出現那麼多佞臣惑主的故事。

  “我沒有覺得討厭,也沒有覺得噁心”在寧子皓等了很久後雪清顏終於開了口“可是,我們都是男的,男人和男人是不能做那些事,這是不對的。”

  寧子皓簇起了眉,有些不悅道“誰說了是不對的?”

  “書上說的”

  “你都看了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書?”寧子皓忽然發覺,也許他的清顏並不是如他所想天然地一無所知。

  “我,沒有看什麼亂七八糟的書!”雪清顏垂下腦袋聲音卻小跟只蚊子有得拼。

  “清顏,只要你不覺得討厭就好”寧子皓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他跟前,輕柔得托起他的下巴,啾一下又在他嘴上親了一口,才拉起他的手慢條斯理得說”清顏,只要一個人喜歡另一個人,就可以在一起,也許你一時還不能接受,但是給我些時間,我會證明給你看,只要我寧子皓喜歡你,就算天塌下來我都是要和你在一起的”

  雪清顏嗔然著看著寧子皓忽然變得正經而嚴肅的表情,淡淡的檀香味再次傳來,他仿佛又回到了十五年前那個幾近絕望的時刻,就在以為要生生被人剝了皮的恐慌中,那個少年,在陽光下走進他的視線。

  整整十五年,他都沒能忘記,那飄遠了的檀香味,在心頭繞啊繞的,成了一縷看不見的紅色絲線,牽引著他在寂寞的山中年復一年的等待。

  王八蛋,你怎麼可以就這麼輕易的對一隻孤妖說出那句“只要我寧子皓喜歡你,就算天塌下來我都是要和你在一起的”?

  你不知道,我真的會當真的麼?

  不曉得這一天是怎麼過完的,直到太陽西沉,星辰滿夜,雪清顏趴在床榻上仍舊有些糊塗不清。

  好不容易瞌睡了過去,沒多久,這惹人厭的太陽又打東面跑出地面,照著他一身金燦燦得發光。

  甯子皓推開左廂房門走進去的時候,雪清顏正卷著被子睡得正香。

  一身雪白的睡袍淩亂得貼在肌膚上,敞開的領口下是一寸寸白皙的胸口,搭著肚子上的錦被蓋住了腰部與臀部,卻無法遮掩隱約纏繞著錦被下段而伸展的一雙長腿。

  寧子皓這般眼界和定力也止不住呆立在了門口,把人從上到下來回掃視了幾圈,才笑著進了門坐在榻沿上,俯身就是一個吻印在雪清顏的額頭,吧唧一聲,清脆而響亮。

  雪清顏睜開一隻眼,睡眼惺忪下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到是看著放大面孔的寧子皓後嘟囔了聲“原來是你這個王八蛋呐”

  說完,那唯一睜開的眼就給閉了回去,翻了個身背對著寧子皓,拉了拉被子竟然繼續睡了過去。

  寧子皓盯著雪清顏隨著一上一下呼吸而起伏的身子,玩心頓時大起,一隻賊手不安分的伸進錦被朝雪清顏胸口抓去。

  “王八蛋,你要幹什麼!”雪清顏連人帶背滾到牆角,只露出一顆散亂著頭髮的腦袋,怒瞪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看著得逞而奸笑的寧子皓。

  “誰讓你看到我還裝睡的?”寧子皓站起身雙手環胸,以居高臨下的姿態看著雪清顏,”你忘了昨天說過今天我要出府麼?看來你今天是不想去了?那我先走了,你慢慢睡”

  “我要去!”雪清顏一手揪著被子一手拉過寧子皓腰上的青龍玉墜子,又重複了一遍“我要去”

  “要去還不快起來?抱著條被子你想去哪呢?”寧子皓回過身看著雪清顏懊惱的表情,這才朝外頭喚過寧寶,囑他取件月白的絲綢繡花衫子來,“這衣服是我找鳳朝凰的老闆給你定做的,一共有三件,還有兩件兒是寶藍色與淺紫色,你以後可以換著穿。別每天都是一件的緞子白衣兒晃來晃去,不曉得的以為我甯二少爺給不起你衣服穿呢!別忘了,你現在,可是我的寶貝!”

  “王八蛋,誰是你寶貝了!”雪清顏翻了個白眼。

  “許你叫我王八蛋就不准我叫你寶貝了?蠻橫!”甯子皓從寧寶手裡接過那衣衫,又朝著還窩在被子裡的雪清顏道“出來吧,你還換不換衣服了?再不換我可真走了!”

  第七回

  夏末秋初,葉尚未黃,青青翠翠遮擋著陽光。

  雪清顏身後貼著寧子皓,下頭跨著的自然是寧子皓的愛駒絕影。

  寧子皓一手摟在雪清顏腰上,一手牽著韁繩,散著馬兒在伏腰山上山的小徑中慢慢前行。

  此刻他正扭頭和身邊兩個同樣羽衣華服的公子交談,舉止幽雅而灑脫,俊俏的面容上掛著禮貌而溫和的笑容,說到興致處還會爽朗著笑出聲,到給這靜默的山林帶來躍動的活力。

  與他們同行的這兩位公子正是甯子皓從少時起就結交的朋友,將軍之子周泰,以及書香名門之後林洛凡。

  雪清顏默不作聲地聽著他們交談,有些好奇,卻又插不上嘴,到聽到周泰提起白狐之皮時,更是止不住抖霍了下,頓時心驚肉跳。

  “子皓,你不是要給你娘做白狐狸毛的圍脖作今年壽辰的賀禮麼?那白狐狸可逮得到?”

  “上回有看到一隻,不過給跑了,還不小心射傷了清顏”寧子皓說到這轉頭看了眼雪清顏,見他面色竟然有些蒼白,當他是給風吹著涼了,於是到把人往自己懷裡又拉近了些。

  周泰瞧了眼雪清顏,知道他是寧子皓最近看上的人,雖說乍一瞧是比不上喜慶班的芳哥兒妖豔,可骨子裡透出的那份天然到是讓人愛不釋手得想要寵上一寵,也就不難怪他寧子皓如此寶貝的緊,“可惜今兒沒帶箭來,說不準正好看到還可以獵到只呢”

  “美死你了!雖說你有百步穿楊的本領,可是這白狐狸可不是一般的飛禽走獸,聰明得緊呢!一般一隻獵狗是追捕不到,甚至還會被白狐狸引進水塘子裡出醜呢!”林洛凡朝寧子皓弩弩嘴道“不信,你問子皓”

  寧子皓點著頭道“的確如此,上回我們追只赤狐都追了半天還是讓它給跑了,山下獵戶都說白狐狸這些年更難捕殺,估計一隻只都要成精了!”

  “成精了好呀,聽說狐狸精可都是美人兒呢”周泰順口開起了玩笑。

  “哼,當心狐狸精勾了你的魂,我看你爹不斷你一條腿才好呢!”林洛凡瞥了眼周泰不再理他,到是對寧子皓道“說起來,你有沒有想過直接出銀子讓獵戶幫你去捕白狐狸得了?自己一次次往山裡跑也不是辦法,要過了日子趕不上王妃壽辰可就不好了”

  “正有此意”寧子皓說著卻突然停下了馬,馬鞭朝前方一指,又道“趕日不如撞日,瞧那是什麼?”

  眾人朝著他指的方向看去,竟是一隻被獸夾逮住的白狐狸。

  那白狐狸通體雪白,圓溜溜的身子窩在地上瑟瑟發抖,後腿上殷出一塊兒血跡,顯然已被獸夾刺傷。那只白狐狸看著有生人靠近,更嚇得一動也不敢動得趴在原地,喉嚨裡試圖低嘶出威脅的吼叫,卻僅是徒勞的掙扎而已。

  雪清顏自然也是看見了同類,目光一測既知他不過跟之前那只赤狐一樣,是只沒有妖性和法力的普通狐狸。

  幾人下了馬,走近那狐狸,可那小傢伙也是兇悍的很,呲牙冽嘴,硬是不讓人靠近。

  “各位可是對這只白狐狸有興趣?”

  說話的卻是從後方趕來的獵人,只見他一身藏青上下式獵衣,腰間別著各式工具,綁帶的小腿上還插著一隻帶柄的小刀。

  那獵人走到獸夾邊,撬開獸夾拎起那只白狐狸瞧了瞧,滿意道“一點雜色都沒有,毛蓬鬆而柔軟,是個上等貨,幾位公子可有興趣?”

  寧子皓點了點頭,道“我想要件白狐皮做圍脖”

  “公子是要送人吧?您可別說,這白狐可真是皮毛豐厚,靈活光潤,張幅大,皮板薄,做成皮領圍脖的既保暖又華貴美觀!送人是最好的了!那少爺是現在要還是回頭來取?若現在就要,小的可當場剝了皮給您看”那獵人倒舉著垂死掙扎的白狐狸示意得問道。

  “不許殺”

  雪清顏突然尖聲厲喝道。

  寧子皓這才發覺,一直未出聲的雪清顏居然臉色慘白,絲毫無一點血色,晶潤的雙眼裡充滿恐懼和憎恨,甚至還有些絕望的悲哀。

  “清顏,你怎麼了?”寧子皓剛伸出手想抱抱雪清顏,卻被他一巴掌打開了手。

  “少爺,我可以抱抱它麼?”雪清顏終於把目光移到寧子皓身上。

  “當然”

  雪清顏從猶豫著的獵人手上接過那只白狐狸小心抱入懷中,然後低下腦袋在那只狐狸耳邊輕聲細語,幾人尚未聽清他說了些什麼,卻見他突然將那狐狸向遠處草叢裡一拋,喊道“去吧”

  瞬間而已,原本還是囊中獵物的白狐狸頓時消失的無影無綜。

  “唉呦,公子你怎麼放了他?”那獵人也急了,想追卻也沒了方向,只得又看著寧子皓道“少爺,這狐狸可是你們自己放的,那銀子。。。”

  “明日上午你到寧王府來,我會讓管家帶你去帳房領錢”

  一聽是寧王府,那獵人趕緊低眉行禮道,規規矩矩謝道“謝謝公子”

  待那獵人走了,寧子皓才抓過垂著頭默不作聲的站在一邊的雪清顏,

  “清顏”他柔聲喚他,可雪清顏依舊不肯抬頭。

  這番情景到是看得周泰與林洛凡面面相覷,再看到寧子皓的眼色,趕緊各自上了馬先行離開。

  “清顏”寧子皓又是一聲輕喚走至雪清顏身邊,抬起他下巴讓他露出被兩側長髮藏匿起來的臉龐。

  “清顏,你怎麼哭了?”寧子皓心疼得皺起了眉,抹過雪清顏臉頰上一顆顆的淚珠問“為什麼哭?”

  “少爺,我們不要剝皮好不好?很疼”雪清顏靠在寧子皓肩頭哽咽著,咬緊著唇,顫抖著身體,那份不安不能隨著時間而消磨,反倒是越來越深的刻在心頭,如時時侵來的恐懼,讓他心驚肉跳著無法安寧。

  “好!那我想想送其他的給娘!”

  寧子皓環住雪清顏身子,一手順著他的青絲一下下撫弄,像是安慰著不安的孩子,細膩的溫柔和疼愛。

  “對不起,害你白白浪費了銀子”雪清顏的聲音悶悶的,但已沒了先前的小心翼翼的試探和緊張。

  “沒關係。”寧子皓想了想,又道“說起來,我小時侯也在這救過一隻白狐狸呢!跟剛才那只一樣,雪白雪白的,可愛得緊”

  “你為什麼要救它?”

  “因為它真的很可愛呢”

  “剛才那只也很可愛的”

  “恩,總覺得沒以前那只可愛”

  寧子皓的話輕輕柔柔蕩漾在雪清顏耳邊,他終於重新抬起埋在寧子皓肩上的臉,一雙烏黑得閃閃發亮的大眼睛認真的看著寧子皓,

  “王八蛋,也許我真的喜歡上你了”

  第八回

  夜總是特別的漫長。

  外頭電閃雷鳴,轟轟得震撼天地,預示著一場雨季的來臨。

  一道閃電,嘩啦如琉璃轟然碎裂,爆破著劃過耳際。

  雪清顏在夢中掙扎著驚醒,額頭上汗珠細密,急喘的胸口不安的忐忑著尚未從夢中清醒的魂魄。

  在夢裡,他看到自己那身雪白蓬鬆而厚軟的皮毛,沾著血,一滴滴墜入青石縫中流向遠方。

  好象被一片豔麗而淒烈的紅色佈滿整個天地,嘶叫和哀號中是他自己已不成人語的聲音。

  痛,鑽心鑽肺,比死亡還要可怕。

  於是在閃電雷鳴中乍醒,卻再也無法入睡。

  雪清顏向來怕雷。

  天劫之雷可以摧毀妖物的元神,收了命,化成粉末。

  雖然他知若不是遇上劫數斷不會惹上天雷,可從小就怕了一樣東西是怎麼也改不過來的,就如同那剝皮之懼。

  他抱著錦被下了床,躡手躡腳得跑到了右廂房的門口。

  推門,探腦,他局促得站在門口,把自己整個兒籠蓋在錦被之下,像個大雪球裹成一團的臃腫。

  “少爺”他朝床榻的方向喚去。

  其實寧子皓也毫無睡意。

  白天在山上,雪清顏含羞卻坦然的那句話讓他心裡怎麼都不能安生下來,就跟有只小貓兒伸著爪子繞在他的心尖兒,癢癢的,叫他反復著琢磨,嘴角不自覺上揚。

  正自個兒偷著樂,卻發覺他的寶貝兒竟裹著被子站在他門口而叫他,蹭一下他立馬起了身,借著窗外朦朧夜色打量著雪清顏,問“怎麼了?”

  雪清顏還沒回答,外頭又轟隆霹靂的熱鬧了一聲,嚇得雪清顏縮著腦袋眼裡蓄滿了淚花兒,糯米ci般的聲音哭喪道“我做了個噩夢,睡不著。”

  寧子皓一看雪清顏亮閃閃著的大眼睛立馬就心疼起來,招了人上了榻,即刻就把人摟在了懷裡。

  “我自己有被子”雪清顏扒著自己的錦被怎麼都不鬆手。

  寧子皓哪還聽得下這話,一把拽下雪清顏手裡的錦被扔到地上,把人硬給塞進自己的被子裡貼了個緊。

  外頭雷聲不斷,雨點砸落大地的聲音淅瀝桫欏,仔細聽去,一顆顆數得分明。

  雪清顏就這麼窩在寧子皓胸口,一時說不出話來,可心裡那份恐慌和不安卻在一寸寸如退潮般散去。

  以前打雷時,他總是蜷成一團躲在窩洞裡,硬挨上一夜才能在曉明雨靜後濕漉漉的睡去。

  可現在,寧子皓正抱著他,一下一下有規律的拍打著他的背脊,好象真的天塌下來都有他在前頭頂著,而自己只需要靠在他身邊安靜的閉上眼享受寧靜就可以了。

  這是凡人所謂的叫做依賴的一種情緒,雪清顏開始懂得自己喜歡上寧子皓,並依賴著這份他給予的溫柔和守護。

  活了五百十四年,原來,也會有那麼一個人,讓他開始殷殷期盼著被保護的感覺。

  或許,就從他救下他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註定的。

  雪清顏在心裡劃拉著算了算年歲。

  寧子皓今天二十又五,若一生平坦安康,至少也能再活上個四五十年。

  而他,一隻狐妖,五百十四歲還沒趕上入千歲等級,尚要在伏妖山上再修煉個五百年才能成指望著升入狐仙,且還要經歷天劫,沒個定數。

  所以,若他撥個四五十年陪著寧子皓,對他千年的生命的來說,也只是個零頭,他沒有什麼可以猶豫和考慮的。

  男男之戀的確有違人間常倫,可若說是報恩,到也不為過,大不了等甯子皓成親生子了他再離開,也算功德圓滿。

  想到這,雪清顏更是打定了注意,放柔了身子癱軟在寧子皓懷裡,冰冷的一雙纖骨細手爬上寧子皓胸口,探入衣襟內一分一寸的向下方移動。

  狐妖本就生性妖媚,只不過他平日糊塗笨拙,從未散發過媚術惑人。

  但若真要說到一個惑字,就算再怎麼差勁,對付凡人也是足足有餘了的。

  雪清顏的眼漸漸散發出一陣迷離的散光,微濛濛得濕潤著水氣,像一個黑漆而深幽的黑潭,見不到底,隱約裡還有跳動如火焰的紅光瑩亮在眼珠周圍。

  甯子皓詫異于雪清顏忽然散發出的濃烈而直白的情欲之色。

  純純的襲入他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催促著他撞進他的身體完全的拆骨入腹。

  寧子皓被自己的衝動鼓舞著沸騰,一個翻身壓住了雪清顏,撩開他一身白色裡衣,眼裡只剩下那具幾乎燃燒他所有理智的軀體。

  白皙的皮膚,光滑的觸感,微微發燙的體溫,誘惑著他如膜拜一一吻過,從胸口遊走至腰間,然後貪婪得停留在雙腿內側。

  雪清顏修長的雙腿打開,攀附在寧子皓腰上勾起,玉臂也庸懶著掛在寧子皓肩頭,歪著腦袋在他身側輕吐呻吟。

  寧子皓的每一次撞擊都是有力而強韌的,好象永遠都不會停,永遠也不會放開那雙牢牢擁抱著他的雙手。

  一次過後,寧子皓在餘韻中不捨得停留在他體內,眷眷親吻著他的唇和面頰,好象怎麼也不親不完似的。

  雪清顏覺得癢,皺了皺鼻子,側過臉躲避過接連的襲擊,忍不住笑道“王八蛋,夠了,真的很癢”

  “怎麼可能夠?恩?”寧子皓故意抽動了下身體,讓彼此連接著的那塊炙熱之地因為摩擦而異常敏感得開始顫動。

  雪清顏紅了臉,雙腿卻更緊緊勾住寧子皓,咬了咬唇,卻問“王八蛋,你說過的‘只要我寧子皓喜歡你,就算天塌下來我都是要和你在一起的’,是不是真的?”

  “當然”

  “無論我是什麼?”

  “當然,無論你是什麼”

  寧子皓派人去查過雪清顏的底,可尋了半天卻沒有明顯結果,只知前陣子因為京裡有個大案牽扯了眾多官員,不少被流放充軍,想這雪清顏,十之八九也是某個大家裡逃出來避難的公子。

  “清顏,無論你是誰,我寧子皓要定的,就是跟天搶我都不會放手!”

  寧子皓的話讓雪清顏怔然,他究竟喜歡上了怎樣一個凡人呐?膽敢指天搶人,與天鬥法。

  雪清顏忽然覺得一股遙遠的感悲震鳴著他的心神,飄渺的抓不住看不清,只是很痛很痛,卻痛的是那樣漲滿著幸福和歡悅。

  激烈的喘息中,他流瀉出美妙而尖細的呻吟。

  “子皓。。。子皓。。。”

  他念著他的名,在每一次被頂入深處而眩目的白芒中,迷離著放縱和沉淪。

  人與妖,他們的故事,于高潮中漸漸開啟命運的齒輪。

  輪回著,走向早已預知的不悔中。

 

第九回

  寧子皓已經很久沒有夢到那一片金燦燦的太陽花海了。

  耀眼的陽光下有人臉忽閃忽現,被陰影遮蓋,怎麼都看不清楚。

  然後,他看見自己如對待珍寶般將那人摟在懷中,幾乎可以看到那人嘴角抿起的笑容,讓人心生漣漪,一圈圈蕩漾著暖暖的幸福。

  即使是在睡夢中,他也能感覺到那份真切而熱烈的寵愛,他予他,竟是那樣的熊烈和炙熱。

  可是,就如同過去每一次夢到相同的情景,他仍舊還是看不到他的臉。

  寧子皓焦急得皺起眉,睡顏有些痛苦和扭曲的痕跡,而緊箍住雪清顏的雙手揪得發白,正在拼命汲取著彼此配合著的體溫。

  夢中的場景突然轉換,他知道,會是另一片熟悉的紅。

  如火如焰,如血如殤,流徹大地染遍泥濘,他的悲痛由然而生,陣陣抽搐著心臟,感覺什麼正在一點點從身體裡流失。

  最重要的東西,正在離他而去。

  忽然,臂彎裡多了一個人的份量。

  直直看去,一頭火紅的發,一雙緊閉的眼,一顆宛如朱砂的血珠。

  他知道這是他的愛人,正逐漸在他的懷中失去溫度和呼吸,走如混沌的冥暗。

  不。

  他聽見自己撕裂心扉的叫聲,咳血相隨。

  而那永遠永遠都看不清的容顏開始慢慢變得清晰而明朗,同時他聽見夢中的自己一聲聲淒厲的追悔“清顏”

  一模一樣的臉,竟然是清顏。

  寧子皓猛然從夢中蘇醒,豁然睜開雙眼,驚異著神情直愣地瞪著房頂懸樑不能動彈。

  夢後餘恐,心亂如麻,無形中團團而升彙聚於心的力量指引著一切,寧子皓這才覺得一絲慶倖從腦海中劃過。

  不管夢是如何,至少,他的清顏現在正睡在他的懷裡,觸手可及的距離,沒有隔斷天涯,沒有碧落差之黃泉的不可追尋。

  這麼輕易就喜歡上一個人,喜歡到心口發疼發顫。

  究竟是源於那離奇得頻繁而現的夢,還是根本那就是前世未清的情未放的人?

  寧子皓疑惑的看著雪清顏安詳和靜的睡臉沉思,卻是越看越愛,怎麼都不會覺得膩。

  “沒關係,總之,我是找到你了”

  寧子皓釋懷著湊近雪清顏面頰,印上一個淺啄之吻,安安心心得再度睡了過去。

  再醒來已是日晌三竿,太陽都曬到了屁股。

  雪清顏滾著錦被翻了個身,撲!一聲連人帶被摔下了床榻。

  “哎呦”他一顆毛茸茸的腦袋還沾在被子上磨蹭,過了好一會才意識到自己是掉在了地上,只能擁著被子直起了腰。

  一陣清脆的笑聲從上頭傳來,雪清顏抬起腦袋揉了揉眼睛,這才看明白是寧子皓正趴在床沿,手肘撐著榻上的金絲繡花墊兒,手掌捏著拳狀托著個下巴,暴露在半空中的上身赤裸裸的,還能窺視到小腹線條緊致而精瘦的肌肉。

  寧子皓正用溺死人的眼神瞧著他,滿臉兒笑意濃濃,直把雪清顏看的從臉紅到脖子,他才用另只手戳了戳墊在自己手臂下的墊兒,慢悠悠得開口道“昨夜好心給你腰下墊個墊兒撐著,就怕累著你,怎麼這一醒就只見著墊兒,你到滾了下去?”

  雪清顏恨不得找個地洞挖了埋起自己,憋了半天,氣鼓鼓道“兩個人睡,沒習慣”

  “還不快起來?地上涼”寧子皓伸出手臂拉了拉雪清顏的被子。

  雪清顏聞言想站起身,誰知腰酸著無力,好不容易站起身又一個踉蹌,直撲向床榻上倒去。

  寧子皓伸開雙臂把人接了個滿懷,對著正趴在自己胸口的人兒道“怎麼一大早就這麼主動?難道昨晚兒還不夠麼?”

  “呸,王八蛋你想得美!”雪清顏說歸說,腦袋卻不依不撓的壓在寧子皓身上找了個合適的位置靠上,“我還沒睡夠呢!”

  “少爺,小王爺那派人來傳您去正殿”

  屋外頭突然傳來寧寶的聲音。

  寧子皓一個哆嗦,趕緊穿了衣下了床,“清顏你自個兒再睡會,我去看看哥哥找我做什麼”

  “恩”雪清顏尚未完全清醒,隨意點了點頭,又倒頭睡了過去。

  這邊寧子皓卻是一陣心悸,生怕是自己和雪清顏胡鬧傳到了哥哥耳裡,趕緊理了衣裳連早膳都沒用就匆忙奔向正殿。

  到了正殿的書房,寧子馨正坐在一張朱紅色古董雕花桌案前埋首執筆,見是寧子皓進來他便朝案下左側的雕花圈椅抬了抬下巴,示意寧子皓坐下來等他。

  刻把功夫,寧子馨才放下手上的朱砂筆,挺背抱胸打量著寧子皓問“聽聞你新收了一個小廝?”

  寧子皓看著眼前這張與自己五六分相象卻極度冷俊而刻板的臉,心下直冒寒氣,硬著頭皮回道“是的,之前書房那個小廝笨手笨腳,所以我讓管家給打發走了,就換了個新的”

  “噢?查過底麼?寧王府可不是隨便什麼人想進就能進的!”寧子馨冷眼掃過自己弟弟鎮靜的面孔,挑著眉等待答案。

  “哥是不相信我麼?子皓雖不如哥哥,但孰輕孰重還是知道的”

  “我只是怕你一時貪玩惹出禍端”寧子馨的目光垂落於桌案,頓了頓道“希望只是個簡單的小廝,子皓,你說是不是?”

  “哥哥多慮了”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還要處理些公文”

  寧子皓松了口氣,起身出了正殿,看到迎上來的寧寶後忍不住瞪了眼道“以後給我盯緊點兒,我那屋除了你誰都不許隨便進來”

  “是,小的回頭就吩咐下去”寧寶看著自己少爺心情不好也猜上了八九分原因,心哀道這事就算有心隱瞞也是過不了多久就會被捅到小王爺那的,只願盼著多瞞一天是一天了。

  “少爺,我讓人準備了點吃的給您傳屋裡用吧?”甯寶突然想起來少爺還沒用早膳,看看這日頭,都快要趕上午膳的時辰了。

  “不用”寧子皓正準備踏回院的腳忽然收了回來,在原地躊躇了半會後果斷轉了身,朝著正殿的大門外走去。

  “少爺,您這是去哪兒?”

  “去喜慶班,聽說來了個新旦角,咱去湊湊熱鬧”寧子皓說著加快了腳步,到是把寧寶給懵了。

  “可是少爺,那。。。”寧寶話還沒說,卻見著自己主子又惡狠狠瞪了他一眼,這才恍然過來,趕緊小著聲湊到寧子皓耳邊道“這雪公子那邊?”

  “囑咐人給他送點兒吃的,看著別讓他出北院”

  “小的明白”

  “哎”寧子皓歎了口氣,悶道“原本還想帶清顏出去走走的,這下可麻煩了”

  第十回

  雪清顏不明白為什麼一整天都看不到寧子皓,他百無聊賴地坐在正房門口的臺階上,從日頭西曬等到了月轉星移。

  正靠著廊杆柱子睡的正香,卻感覺忽然騰空而起,寧子皓一張紅熏微醉的俊容就擺在他面前。

  “怎麼睡這兒了?”寧子皓抱著人踏進正房,跟著他身後的寧寶趕緊在外邊順手替倆人關上了門。

  “你去哪了?”雪清顏冰冷的雙手摟著寧子皓的腰貼著不放。

  “有事出門去辦”

  “不會又是去獵白狐了吧?你答應過我的”雪清顏有些緊張的抬起腦袋。

  “當然不是。盡瞎想”寧子皓用自己鼻尖蹭了蹭雪清顏的鼻子,溫潤著嗓音道“這些日子我會比較忙,你乖乖呆著不許亂跑知道麼?”

  “帶我去不行麼?老在屋裡悶的慌”雪清顏皺了皺鼻子,大咧咧坐在寧子皓腿上蹬著兩條長腿搖晃。

  “不行,我是辦正事。等忙完了我就帶你出去玩”

  “切,小氣”雪清顏嘟囔了聲,轉了個身滾回床榻上往錦被裡鑽去,“那我就自己出去玩”

  “不行!”寧子皓揉了揉太陽穴有些頭大“你是書房裡的小廝,哪有主子不在就自個兒往外跑的道理!”

  雪清顏聽了也覺得是個理,可心裡就是不舒服,拽起被子把自己包成粽子道“你是少爺你是主,我這丁點兒屁大的小廝哪敢不聽你的話!哼,把人吃幹抹淨了你就擺譜了啊!可以啊,王八蛋,以後你休想碰我一根頭髮”

  寧子皓聽了哭笑不得,踢了鞋跟著爬上床,硬把雪清顏的腦袋從被子裡挖了出來,揉著他的臉道“清顏,你打哪兒學來的亂七八糟的話”

  “書上都這麼寫的。”雪清顏又重重哼了一聲,撇過臉不看寧子皓快要抽筋的表情。

  “清顏,清顏,我的清顏呐,你怎麼能這麼可愛?恩?就跟我小時侯救了的那只狐狸一樣!”

  “誰跟狐狸一樣了!我才不是狐狸”雪清顏藏在被團裡的手朝屁股後頭摸了摸,沒尾巴,呼了口氣這才定下心。

  “清顏,再悶下去,我怕你要把自己憋死了!”寧子皓扯了扯被子,湊上身柔聲道“我給你帶了醉香樓的荷葉叫化雞回來,你真不出來吃點麼?”

  雪清顏跟小扇子一樣的睫毛撲騰撲騰刷了兩下,嗖一下從錦被裡跳了出來,叫道“雞呢雞呢?我怎麼沒聞到味道?”

  “有點涼了,我讓甯寶去廚子那用燙水溫溫再給你端來,瞧把你給急的!真跟狐狸一個模樣!”

  雪清顏縮了縮脖子,白了眼寧子皓“怎麼,我就愛吃雞了,你管得著麼?”

  “怎麼管不著,你可是我的人,你愛吃啥不告訴我這怎麼行?”

  說罷,寧子皓還故意曖昧的調戲了下雪清顏的下巴,順便拋了個媚眼。

  “王八蛋,你眼睛乾嗎抽筋?”雪清顏捂著肚子笑倒在寧子皓懷裡“王八蛋,你越來越有趣了”

  之後連續幾日雪清顏白天裡還是見不著寧子皓半個人影,只有到了夜裡,倆人才能擁在一張床上睡覺。

  雪清顏實在悶的發慌,可寧子皓鐵了心的就是不讓他出門,漸漸他也真的動了氣,抱著自己的玉枕光著腳丫子就跑回了當初睡的左廂房。

  寧子皓看著雪清顏頭也不回的奔出了房,還把那房門甩的劈啪響,不僅也惱了火,想說我這可是為了你,你到跟我發起脾氣來了?!難道你想被我哥趕出王府去麼?就你那傻樣兒不出三天就給人賣了還在替人數錢呢!

  念及至此,寧子皓也懶得去哄,複又躺下獨自睡了過去,卻不曉得這一夜除了他自個兒怎麼也睡不安穩外,那頭雪清顏更是氣的一夜未眠。

  第二天,雪清顏再醒來時果然寧子皓已經華衣貴服得出了門。

  雪清顏頂著兩個快趕上鍋底兒的黑眼圈,氣的將手裡的水晶豆沙包撕成了碎條在腮幫子裡切齒吞咬。

  忽然靈機一動,他脫下寧子皓給他做的衣裳扔在床上,就見一陣詭異的熒紅光團籠罩他一身,到光色淡去直至透明消失,才發覺原來的俏青年已被一隻小巧渾圓的白狐取代。

  那白狐用小爪兒扒開門躥了出去,借著自己體積小動作靈敏迅速,躲過幾個路過的下人,這才跑到北院大門邊,瞧著一個狗洞就鑽了出去。

  雪清顏找了個角落又變回人身,套著那身剛下山時穿著的素白緞衣裳大搖大擺的走上街市,到也樂的瀟灑逍遙,心裡還千百遍的罵道“你個寧子皓不讓我出來我就偏要自己出來,你小小一個凡人還想跟我比?也不看看你爺爺我可長了你幾百歲!王八蛋,我可是狐妖!本事多著呢!敢跟爺爺我擺譜?要不是當年你給爺爺我解了那獸夾,我這才姑且湊合你算我救命恩人,你當我樂意留在你王府裡給你為奴為僕啊!不識好歹!今天我就要比你晚回去,讓你也等上幾個時辰!”

  邊罵邊走,雪清顏心情無端大好,再想到寧子皓那張笑臉,頓時心裡又暖暖的,都把那天上掛著的發光的大餅也給比了下去。

  溜達著的時間總是飛逝而去,湊夠了熱鬧瞧完了新鮮,雪清顏又覺得無聊了起來,沒有寧子皓拉著他手跟他講東說西的,還真的是不習慣。

  特別是在這熙熙攘攘的街市,一個個都是陌生人的臉,沒有寧子皓總是溫柔的眼神注視,也沒有寧子皓軟聲細語的跟他咬耳朵說情話,更沒有寧子皓端著下巴瞅著他一臉寵溺的問他餓不餓。

  他覺得,他真的有那麼點想寧子皓那個王八蛋了!

  他也明白了自己昨兒個晚上生氣,不是因為寧子皓不陪他出來玩,而是因為寧子皓沒有陪在他身邊寸步不離。

  垂下頭擺弄著攤頭上的玉石簪子,雪清顏莫名紅了眼圈兒,他想,王八蛋,你究竟在哪兒呢?怎麼都不陪著清顏了呢?

  “公子,瞧這玉簪不正跟您斷了的那支一個樣兒麼?”

  雪清顏抬起頭,這才看到身邊正站著兩個人,其中一個還指著他手中的玉簪子在說話,他趕緊放下那簪子準備轉身離開,對方的交談又傳到了他耳裡。

  “一樣又怎樣?到底不再是子皓曾經送我的那支了”

  雪清顏聽著那聲音柔柔喏喏,都能酥了人骨頭,偏偏又覺得那聲“子皓”咯著耳發疼,不僅回頭看了眼那說話的公子。

  但見此人披著一頭烏黑長髮,細長的瓜子臉上有對水靈靈的大眼睛,嫵媚而多情,那身段兒也真不是蓋的,纖細而柔若無骨,仿佛風一吹就能倒了,跟個柳條兒一樣嬌柔搖曳。

  雪清顏回過神,才看到那人也正瞧著他,雪清顏這才覺得面前這人雖然風姿絕豔卻哀怨積於眉間,散發出的悲傷是讓人心也跟著揪得緊緊的。

  “呦,這不是喜慶班的芳哥兒麼?好久都不見你出來唱戲了,聽說是病了?”

  “我說你孤陋寡聞了吧,芳哥兒那害的是相思病!可是想那寧王府的二少爺給想出來的”

  “對了,聽說寧王府的二少爺這幾日都連著在你們喜慶班給湘哥兒捧場子呢!那可是你的老相好,芳哥兒怎麼不回班裡去陪一陪?就算身子不好唱不了戲,但還應該能陪個酒吃個飯的,保不准你老相好又回心轉意了。”

  “芳哥兒,要是甯王府的二少爺不要你了,還有我們呢,要不要考慮一下?”

  雪清顏看著芳哥兒含著淚瞥了眼攤上的玉簪子,狠狠咬了下唇,默不做聲的拉過已經氣炸了的貼身僕人,疾步繞過那兩個闖上來冷言諷刺的傢伙,頭也不回的匆匆離了去。

  看著芳哥兒走了,那兩人還繼續譏笑道“就一個做相公的還自命清高,當初對我們可是高傲的很呐,回頭還不是賤得爬上甯二少爺的床!還以為他能飛上枝頭當鳳凰呢!也不瞧瞧自己就是個兔爺!不照樣給人當破鞋扔了!人家甯王府的二少爺現在可是天天抱著湘哥兒快活的很呢!”

  雪清顏愣著聽完那話,一時轉不過神來,到醒過來時,才發覺只剩下自個兒還站在小攤前,手上正捏著那根已經被放下卻在不知何時又回到他手中的玉簪子。

  “老闆,這個我要了”

 

第十一回

  喜慶班住的瓊華會館位於外城大柵欄地段,可謂三教九流繁華吵雜之地。

  會館旁就是著名的戲園子吉祥園。戲園子的戲臺座東朝西,是四方形的,檯子四角有木柱,台前兩根漆紅大木柱上分別掛有對聯,戲臺正面有雕刻精緻的護欄,護欄頂端裝有木刻的蓮花和小獅子做點綴,在戲臺頂部裝有垂花倒欄杆,與下頭的到是對稱。戲臺子三面都有看樓,分別是池座,兩廂,而樓上的就叫樓座兒。

  這樓座兒又分前面的包廂與後兩側的後樓,而寧子皓此刻就正坐在包廂裡頭,身邊除了周泰和林洛凡,還有幾個官家富商子弟,至於湘哥兒自然是陪在寧子皓身邊的位上。此外,尚有些別的相公也陪在各人身邊,這一桌子調笑肆意到也是熱鬧非凡。

  眾人正鬧騰的歡快,忽然外頭有人敲門,進來了一看,正是稱病而歇了好一陣子的芳哥兒。

  芳哥兒做了個福給眾人行了禮,歉意說“我這身體不好未能湊上這等熱鬧實在不好意思。瞧這不剛出去看了大夫回來,師傅就趕緊囑了我過來給各位爺請個安,還望各位爺多包涵。等芳兒病好了,一定給各位爺唱台好戲。”

  說罷,芳哥兒抬起眼,正迎著寧子皓繞有意味得瞧著自己,頓時紅著臉又低下頭,略略緊張得捏起了雙手。

  “人家病了都是難看得很,咱們芳哥兒到是出落的更水靈了,瞧這把爺給心疼的”

  坐在最外頭的一人說著就要摸上芳哥兒的腰,卻不想被對方一個輕閃躲避了過去。那人面上一青,頓覺不快,可看著寧子皓在座到也不好發脾氣,只得冷哼一聲道“呦,這脾性兒可當真一點未改呢,連碰都不給碰一下”

  “身子不好就趕緊回去休息,別在這杵著了!好好養病才是。若有什麼需要儘管差人來王府找我”這回說話的是寧子皓。

  芳哥兒詫異得又看了眼寧子皓,是驚是喜是戀戀不捨,可終究只能咬著唇點點頭,再也說不出話來。

  到是一邊的湘哥兒笑了笑,拉過寧子皓的胳膊道“爺真會疼人,以後您可也得這麼疼著我”

  “這還用說?”寧子皓摟了摟身邊的湘哥兒親了親他的臉蛋。

  “王八蛋,你在做什麼?”一個突兀的聲音忽然從門口傳來。

  寧子皓愣了愣,僵硬著脖子轉過頭,果然看到了雪清顏正靠在門口兒,雙手還插在腰上,正斜著眼瞧著他。

  這時,卻見雪清顏的一雙眼移到了湘哥兒身上轉了一圈,隨即又朝那芳哥兒從頭看到腳,清了清嗓子才道“舊愛新歡,夠行啊你!”

  寧子皓只覺得冷汗連連,真有啞巴吃了黃連都沒他苦,卻還得裝作一臉風流,然後端出個少爺架子厲聲道“雪清顏,誰讓你來這裡的?”

  “我有手有腳,自己走來不成麼?不來哪有那麼好的戲看?”

  寧子皓一聽暗道不好,只得站起身走近雪清顏“先回去”

  “不要”雪清顏突然眼角流過一抹狠戾之色,寧子皓尚未明白過來,只見雪清顏持著一尖利的東西朝他襲來,他忙不及伸手遮擋,頓覺掌心刺痛。

  周遭人也是一口冷氣上躥,與這般震驚中不能緩神,面面相覷,好一會才聽有人反應過來吼道“抓起來”

  “爺”這時芳哥兒和湘哥兒也轉醒過來,相繼撲到寧子皓身邊,慌忙去看他掌心還在滴血的傷口。

  雪清顏冷冷的聲音道“又沒鑽出個孔來,不就流了點血麼!死不了他,你們叫個屁啊”

  寧子皓不可置信得看著雪清顏,到見戲園子裡的護衛沖了進來要抓雪清顏時才猛然喝道“誰都不許碰他”

  雪清顏看著兩邊剛伸出手又頓在半空的護衛,揚笑媚生,頓時迷了人眼,換得眾人直愣愣得盯著他沉醉。他輕視得掃過眾人,這才用袖子將手裡還帶著血的玉簪子擦了個乾淨,又遞到芳哥兒面前“這個送你!不過,像他這種見異思遷喜新厭救沒心沒肺薄情寡意的王八蛋,你還喜歡他做什麼?比他好的人多了去了,這麼死心眼你傻不傻?”

  “雪清顏,你給我馬上滾回府去!”寧子皓顧不得傷口,只想挖了眾人的眼睛,然後抗起雪清顏回去慢慢算帳。可畢竟人多口雜,他依舊得端著架子看著雪清顏冷漠得掃過他手上的血跡,連眼都不眨一下的就轉身跑了出去。

  寧子皓心裡又開始隱隱犯起了疼,忽然一個念頭閃過,他又想起了夢裡的清顏,紅色得光芒暗淡後,漸漸失去了呼吸,無論他怎麼呼喚怎麼伸手,都再也無法追回。

  雪清顏一口氣跑出了吉祥園,直奔到一個行人稀少的小巷子裡才停了下來喘氣。

  回過頭,從巷子口探出腦袋張望,卻不見有人追上來的身影。

  看上很久他才死了心又縮回巷子裡,蹲在牆角兒邊拽著地上的野花咧咧地自言自語

  “王八蛋!早知道紮你的腿,讓你想追都追不上!氣死我了,居然不追我!還讓我滾!你給我滾還差不多,誰稀罕你個花心大蘿蔔!還騙我!什麼忙啊忙的,還不是忙著吃喝玩樂!就知道你個王八蛋沒心沒肺!虧我還。。。。。。”

  雪清顏收了聲,想了想又惡狠狠道“再也不要回去了!誰回你那個臭地方!難怪大家都說人是最狡猾奸詐最信不得的!”

  “小王八蛋長大了果然還是王八蛋!一樣壞!”

  “喂,是你紮了我,可不是我紮了你吧?”

  雪清顏耷拉著腦袋渾身一顫,卻死活都不肯抬頭去看那個突然出現的人。

  “清顏,你還真下得了手,恩?”

  寧子皓也蹲下身,用那只未受傷的手端起雪清顏被兩側長髮遮起的臉。

  “清顏,你哭了”寧子皓心疼的拭去雪清顏掛在臉上的淚珠,頂著他額頭又慢慢道“清顏,你呀,就是這麼老讓我心疼得不知所措”

  “王八蛋”雪清顏一把推開寧子皓站起了身,才剛側過身子,卻被貼上來的寧子皓從背後牢牢鎖在懷裡。

  “別走。”寧子皓將那只受了傷的手舉在雪清顏眼前,問“清顏,你紮下去的時候就真的一點兒都不心疼麼?”

  第十二回

  傷口並不深,只是受傷之人故意沒有包紮,乾涸的血跡尚留於掌心,顯得猙獰。

  雪清顏盯著那腥紅觸目冷笑,“你皮粗肉厚,我只怪自己沒用盡全力給鑽一個孔出來”

  “清顏啊,若不是剛才看到你的眼淚,我真懷疑我寧子皓在你心裡連只螞蟻都不如了”

  寧子皓不顧雪清顏掙扎,反手將人摟的更緊,腦袋還擱在他肩上,湊著耳根子邊繼續吁吁叨叨“清顏,我寧子皓從小就是金貴脾氣,爹娘寵哥哥疼,所以我的自傲從不會讓我輕易去跟別人解釋些什麼。本來這次我也不想說的,畢竟覺得自己堂堂寧王府的二少爺還這樣小心翼翼的緊張是很窩囊的一件事情,可是我覺得再這麼下去就算我還沒瘋你也會先跑了,那到時候我可怎麼辦好呢?”

  寧子皓拉著雪清顏的胳膊硬把人扭回身,四目相對,他透著雪清顏黑嗔嗔的眼珠子看到了自己,心頭一暖忍不住深深歎了口氣,又道“很多事情我不便細說,只是哥哥已經懷疑我和你的事,所以我才把你單獨留在府裡,然後自己跑去戲班子玩樂裝裝樣子,好讓哥哥打消疑慮。清顏,若哥哥知道了我和你的關係,他必會查你的底揪出些事情來,然後趕你出王府,說不定還會有更糟糕的結果。我不想你受傷你明白麼?”

  “我不太明白”雪清顏思慮著搖了搖頭“我和你在一起跟你哥哥有什麼關係?你哥哥是壞人麼?”

  “不是。我哥他絕對不是壞人,他是為了我好。”寧子皓知道有些事情也許說不太清,只得轉移話題道“清顏,這些日子我只是捧湘哥兒的常座罷了,你想想,我可真哪有不回來的時候麼?”

  “沒有”雪清顏冥思苦想,的確寧子皓到了傍晚都是回來的,雖然有時候喝的微醉,可身上確是沒有別人的味道,他可是狐狸來著,拿鼻子一聞就清清楚楚。

  “至於芳哥兒的事,我想還是和他當面問吧,雖說這樣對他殘忍了些,可是也的確需要說個清楚明白才好”說完,寧子皓拉起雪清顏的手朝外走去。

  “去哪兒?”雪清顏雖不情願可這次沒有再掙脫。

  “瓊華會館”

  湘哥兒的目光一眨不眨地落在寧子皓牢牢牽著雪清顏的那只手上,面露苦澀,聲音也開始哽咽,“不曉得爺找湘兒有什麼事?”

  “當年的事,麻煩你解釋給這只笨蛋聽”寧子皓說道“笨蛋”兩字時正柔柔得盯著雪清顏,眼裡仿佛除了這人就再容不下他物,是寵是愛是疼,是湘哥兒盼了很久都盼不來的情愫纏綿。

  湘哥兒眼震心顫,無望的心邁入枯萎,調整了呼吸他才開口,一字一句清晰也無奈

  “一年多前,有個富家老爺在飯宴中偷偷給我下了藥想強要我,結果正巧給路過的爺救了我。爺憐我雖為伶人但清高倔強,所以疼我保我,才讓我免於落入伶人的宿命。但我也是個有七情六欲的人,時間久了對爺的敬慕成了依賴和愛,是我奢望,盼著爺能愛上我帶我離開戲班子。於是有次我趁著爺酒醉硬把爺留了下來”

  斷了聲,湘哥兒眼淚吧嗒吧嗒掉在了地面上,雪清顏看著不忍,扯了扯寧子皓的衣裳,寧子皓知道再讓湘哥兒說下去的確是殘忍至極,可若自己接著說難道就不是傷害了麼?

  “爺第二日早上就對我說了明白,爺說他一直在等一個人,雖然不知道等的究竟是誰,可是他不會愛我。是我自己不甘心,是我自己總纏著爺,仗著自己是名角兒仗著自己有那麼多人垂涎,總以為既然我把自己給了爺,爺遲早就會愛上我。直到小王爺派人來送上一箱箱的金銀珠寶讓我死了這條心,我還在妄想著爺是會愛我的。可我錯了,爺親口跟我說,讓我收下那些好好過日子。”

  走出瓊華會館,已是夕陽殘照的時辰。

  天暈黃暈黃的,霞光滿目,放眼而去竟是淒涼之色。

  雪清顏不聲不響走在前頭,寧子皓不曉得該怎麼開口只好跟在後頭默默看著雪清顏的背影。

  突然前頭雪清顏停下腳步,緊緊盯著地面上被拉長的身影兒,向身後道“湘哥兒很可憐”

  寧子皓怔然道“難道你希望我去愛他麼?”

  “我也不知道”雪清顏轉過身看著寧子皓,心底竟然有份不安在蠢蠢欲動,“我只是在想,你對你不愛的人,真的很乾脆,乾脆的讓人絕望。”

  “清顏,我不是聖人,你不能指望我對於不愛的人還要小心照顧他的心情和感受。我很自私,我只希望我愛的人可以幸福快樂就夠了。就像現在,我只希望你能明白,我寧子皓心裡只有你,所以我不會去喜歡別人,更不希望你為了別人對我冷淡。當然,其實你今天發脾氣的時候我是很開心的,這說明你在吃醋。只是,你刺我我還是會心痛,因為我又會去想你是不是只是為了替別人出氣,卻完全不在乎我會不會受傷。”

  “王八蛋,若我不在乎你受不受傷,你那手早就成馬蜂窩了!”雪清顏執起寧子皓受傷的那只手掌,皺起了眉“再不上藥包紮可就糟了,回去吧”

  這一夜的雪清顏安靜的有些奇怪,寧子皓在黑暗中抱著他也是無法入睡。

  “喂”雪清顏悶在他懷裡先開了口“你一直在等的人是誰?”

  “以前我也不知道,可是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覺得,是這個人。”甯子皓聞著雪清顏身上淡淡的清香,滿足道“總覺得自己少了什麼,可每回抱著你就覺得心裡那塊缺口給堵上了。清顏,你說我們前世是不是就是戀人?”

  “前世?那是多久?幾千年前麼?”雪清顏翻了個身趴在寧子皓身上,用食指戳著他胸口笑道“不會是上輩子你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吧?說起來,我對你身上的檀香味也是特別熟悉呢”

  “檀香?我從來不熏這種香料。身上也從來沒什麼檀香味”

  雪清顏頓時也傻了,歪著腦袋心想,自己是狐妖,按說味道是不會聞錯的。於是他湊近寧子皓脖子仔細嗅了嗅,想要再次確認這種味道。

  寧子皓怎受得了雪清顏的鼻子在自己脖頸磨蹭,還沒等雪清顏聞個徹底就一個翻身把人壓在了身下,一聲聲喚著“清顏”,將兩人拉進了情欲悱迷的深夢。

  雪清顏是在暖洋洋的陽光裡清醒的。

  睜開眼就看到寧子皓咧著大大的笑容正看著他,“早”

  “早”雪清顏又閉上了眼,享受著寧子皓伸長的雙手為他揉著發酸的腰骨。

  只是,他腦海裡還不斷流淌著昨夜夢裡的畫面,他看到自己變回了一隻白狐,然後,寧子皓就在一邊冷冷得看著他,那樣平靜而面無表情,觀賞著他瀕臨死亡的模樣。

  為什麼總覺得那樣的畫面,可以真實的如此可怕呢?

  “清顏,該起來了”

  寧子皓一貫如常的溫柔,雪清顏忽得一個哆嗦,豁然張開了雙眼。

  一滴淚。

  他不明白,那痛,究竟是怎麼了。

  第十三回

  甯寶端著盛了水的雕花金盆進了屋,伺候著寧子皓穿衣洗漱,“少爺,小王爺讓您起來後去趟南院找他”

  寧子皓趕緊將自己整理清爽,又囑咐著寧寶給雪清顏端來早膳,這才正經著神情跨出門。

  一路穿過長廊通過曲徑幽門,寧子皓到了南院,問過了南院的小廝後又疾步走到了寧子馨所在的廂房。

  “哥,是我”寧子皓敲了門,裡頭隨即傳來回話“進來吧”

  寧子皓推門而入,見著寧子馨端著他最愛的琥珀色琉璃茶碗兒,抬著頭正對著他微笑,“子皓,坐”

  寧子皓眼瞧著那淡黃的琉璃色在暖光的室內微微散發剔透的亮澤,心下不覺酸楚,別過了眼說“哥,一大早就喝茶對身子不好”

  “慣了,不喝就沒精神”寧子馨將茶碗兒延順著茶託緩緩轉圈,出神片刻才道“昨兒我收了信,是爹來的。說國師這兩日就到,而且,吏部尚書的獨女也隨行而來,爹說讓你陪同”

  寧子皓吃了一驚,脫口道”吏部尚書女兒怎麼會跟師傅一道過來?”

  “你還不明白爹他老人家意思麼?怕是遲早要給你定下這門親事”

  “不要”寧子皓瞠目拍桌,急道“我絕對不要娶個不認識的女人回來”

  “總之,爹說讓你陪同你就陪,就當人家是客,你也該盡地主之宜”

  “那哥去陪就好拉”

  “我?”寧子馨淡淡笑出了聲,看著寧子皓忽然尷尬的面孔,道“子皓,你還不瞭解哥哥麼?若不是為了這王爺的世襲頭銜,我早就。。。”

  “哥,我陪還不成麼?別說了”

  “子皓,去見見也好,若你真不喜歡,哥一定站你這邊”寧子馨的目光又從寧子皓身上移到了手中的琉璃茶碗上“到是國師就要來了,你也有陣子沒見著你師傅了吧?怎麼說,你在國師身邊的日子可不比在府裡的短”

  “是啊,生出來身子就弱,要不是有師傅我早就到閻王爺那報導去了”

  “恩,可就不曉得你都跟國師學了些什麼!竟然那麼輕易就能讓人紮了手?呵!”甯子馨眼神兒飄到了甯子皓縮在衣袖子裡的那只手,“堂堂寧王府的二少爺,像個什麼樣!”

  “哥,你都聽說拉”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就你那點兒破事,一堆人巴著在我耳邊嘀咕呢!”寧子馨眼眸閃過一絲痛,轉眼即逝,肅聲冷哼道“子皓,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寧子皓看著自己包紮成粽子的手掌,想到昨夜雪清顏一邊琢磨著一邊一圈又一圈小心著給他捆著白布條,那份笨拙和認真是百看不膩的。寧子皓忍不住笑著抿起了嘴,點著頭答道“哥,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沒有人知道傅冷凝今年究竟是多少歲,只是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年紀跟他的面容是完全不能匹配的。

  二十歲少年的肌膚譬玉如脂光滑潔淨,笑起來如清風淡漠如仙似魔,精緻的五官像是人工雕刻出來的完美挺秀,只有那雙眼,淡褐色裡閃著妖豔的金,蒙上了一層讓人無法看進底的煙籠屏障,冷清得滄桑,隔絕一切試圖探其內心的好奇與情感。

  這樣的一個妙人,人人窺得其容,卻都不敢直視或者輕薄,因為他正是當朝的國師,是泱泱大國黎民百姓僅次於天子的信仰,更是手掌乾坤睥睨天下的出塵之士。

  當然,這樣的傅冷凝只有在看到他的小徒弟甯子皓時才會收斂起一身厲氣,變得溫和可親。

  “師傅”甯子皓眼晴一亮,朝著傅冷凝撲去“師傅您怎麼還嫩得跟個未及冠的娃兒一樣啊”

  “胡鬧”傅冷凝探手抓過寧子皓撲過來的手臂向後反轉一扭,搖頭歎道“出去別說是我傅冷凝的徒弟,真沒用!”

  “師傅,斷了斷了,手臂要斷了!”寧子皓哇哇著亂叫,等到傅冷凝放了他,才喜孜孜地問道“師傅,這次您要留多久啊?”

  “路過,不過你要願意陪為師的回京,師傅也是很高興的”

  不出傅冷凝所料,寧子皓立馬收了聲奄了氣得躲到寧子馨一邊,“又想騙我去繼承你衣缽當什麼勞子的國師!切,我才不會上你的當!”

  “子皓,吏部尚書的千金林殷殷小姐正在後頭的轎子裡呢,你也該迎一迎了吧?”

  寧子馨看著慢了傅冷凝幾步而剛到的一干人,推了推身邊的人,這才使得寧子皓不情不願得走上前,俯身在那頂綾羅錦轎邊斯斯文文道“在下甯王二子寧子皓,請姑娘下轎”

  一邊隨行的丫鬟給甯子皓請了個安,這才撩開那繡著牡丹花鑲滾著金絲邊兒的轎簾,喚道“小姐,到了”

  一隻皙白素淨的玉手從轎子裡探了出來,丫鬟趕緊扶挽著那只手,嘩啦一身衣服的唏嗦之聲,只見一個帶著香氣的美人兒從轎子裡探出了身,抬頭正迎上寧子皓觀察尋視的雙眸。

  林殷殷臉蛋兒一紅,明眸流盼熠熠生輝,把那張小巧的瓜子臉兒襯得更豔麗上了幾分,不過她也算的鎮定,竟不慌不忙的下了轎,朝著寧子皓和寧子馨各自福身道安,一舉一動果然不負其京城第一美人的稱號,大方得體,讓人著實討厭不起來。

  寧子馨的眼在寧子皓身上不動聲色的打量了翻,直到過了晚膳眾人皆去歇息了,他才單獨留下急欲離開的寧子皓問道“林小姐可合你意?”

  “的確是不錯,有貌有才,知書答禮,沒有小家女兒的羞澀忸怩,是大家閨秀的氣度和風範”

  “這麼說很滿意?”

  “哥,欣賞歸欣賞,可我並沒有打算和一個不瞭解的女人共度一生”

  “時間久了不就瞭解了?”

  “哥,難道你要對我搬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然後日久生情那一套麼?”

  “我只希望你真的明白自己要的是什麼,選的是什麼!”

  “哥,我自己的事自己會做主”

  “希望幾日後你還能那麼堅持”

  寧子皓到是一笑,坦然道“哥,有些地方我是和你很像的。”

  夜風靜,半月明,燭火兒搖曳,將房間照得忽閃著通亮。

  寧子馨依舊在喝著他最愛的桂花紅茶,濃郁芬芳,記憶裡的味道,卻多了份揮之不去的苦澀,歲歲年年月月無法散去也不願散去。

  叩叩。有人敲門。

  進來的是寧子馨未料到的傅冷凝。

  “又在喝桂花茶?”傅冷凝進了屋撲鼻就聞到那股熟悉的味道“子馨,你若不戒了這茶,對你對他都不是好事”

  “你說我自私也好,不可理喻也罷,我不會戒,更不會放他走”甯子馨平靜的語調下是隱藏不起的痛,牽著每一根神經,刺骨戳心,卻又甘之如飴。

  “何苦呢?”傅冷凝看著那被捏在寧子馨手心裡的琥珀色琉璃茶碗兒,“死了又何必再留?”

  “難道要像國師一樣行屍走肉麼?”

  傅冷凝啞然失笑,“你這孩子,怎麼還是跟小時候一樣牙尖嘴厲”

  “國師半夜來找小王,該不會只為了這些家常瑣事?”寧子馨盯著手中的茶碗兒道“我不會讓你收走他,想都別想”

  “我不是為了他來的!”傅冷凝肅容簇眉,左手手指一掐,念道“小王爺,府上有生妖氣息。”

 

第十四回

  寧子皓回到北院的時候雪清顏已經卷著被子睡得昏天暗地。

  雪清顏一個人睡覺時喜歡曲腿至胸口,縮成一團的貼著靠牆那一面。

  寧子皓好笑得看著這樣的雪清顏,揮退了寧寶,褪下外衣,然後輕手輕腳的爬上床貼到雪清顏身側。手臂略過對方腰際一撈,雪清顏順勢翻身滾進了他懷裡,到是面對面著貼合的默契緊密。

  “唔”雪清顏被這個微小的晃動搞的有些不滿,沒睜眼卻從喉嚨間低低發出抗議的呻吟。

  寧子皓覺著好玩,頓時童心大起,用手指戳了戳雪清顏的臉,見他沒反應,又夾著他鼻子再放開,一次兩次下終是把雪清顏徹底惹毛了,噌一下撲閃著睫毛瞪開了眼,跟黑寶石一樣的一雙招子水亮亮得咬著寧子皓的視線不放,只是聲音裡還是尚未完全清醒的沙啞,

  “王八蛋,你煩不煩!”

  “我都忙了一天了,你也不等我”

  寧子皓委屈的音調讓雪清顏寒毛聳立,顫了顫道“誰要等你了!愛忙啥忙起!”

  “清顏,你真狠心”寧子皓顯然玩得不亦樂乎。

  “王八蛋,你哥是不是今天給你吃了什麼吃傻了?”雪清顏瞥了寧子皓一眼,調整了下自己的姿勢,又窩進對方懷裡打了個哈欠“要說話等明天,我要睡覺”

  “明天我可能又要忙上一日了”

  “恩?”雪清顏嘟囔道“怎麼又不能陪我?”

  “是啊”寧子皓苦惱道“明兒我要陪林家小姐去游湖泛舟,順便逛逛這裡的風土人情”

  “林家小姐是誰?“雪清顏的印象裡並沒有這號人物。

  “京裡來的,吏部尚書的千金”

  雪清顏自然知道吏部尚書是個官名,至於這官有多大他卻真不清楚,可怎麼得也是明白再大是大不去王爺的,“那又為何要你作陪?”

  寧子皓歎了口氣,自從上回的事後,他也不願再瞞著雪清顏任何事情,免得適得其反到招了雪清顏誤會,於是老實交代解釋道“我爹想讓我娶那林家小姐為妻”

  “娶妻?”雪清顏提高了嗓音,之前迷糊的口氣刹時無影無蹤,還沒等寧子皓繼續說下去,他到蹦起身嚷開了“你是說你要娶妻?她長什麼樣?漂亮麼?是今天來的?你怎麼不帶我去看看?”

  “看?你要看她?”甯子皓一時沒明白過來,跟著坐起身又重複道“你要看她?”

  “是啊,怎麼不行麼?你不會那麼小氣吧,連看都不讓看下?難道不漂亮?”雪清顏歪著腦袋一臉興奮,到是寧子皓都覺得糊塗了。

  “當然漂亮,她是京城的第一美女”

  “真的?第一美女?哈哈,王八蛋你真是好福氣!”

  “清顏,難道你不生氣麼?”寧子皓忍不住問道

  雪清顏又趴下身,側著腦袋看著寧子皓隨口答道“我幹嗎要生氣?”

  “之前我跟湘哥兒和芳哥兒,你不都吃醋生氣的麼?”

  雪清顏笑著在床上打起了滾,好不容易停下來才把腦袋擱在寧子皓胸口,說“那不一樣,這是你要娶妻啊。你是公。。。不。。。你是男人,那當然要娶個女人回來啊。那書上不都這麼寫的麼?英俊溫柔的公子娶個賢良淑德的女子,然後子孫滿堂百年好合!”

  雪清顏越說越興奮,連寧子皓變了臉色都沒注意,“你瞧,等你生了孩子我還能玩玩呢!都說人小的時候最可愛了,肉嘟嘟的粉成一團,哈哈”

  “雪清顏!”寧子皓喘著胸口的怒氣,想發作又不知道該怎麼宣洩,硬生生就這麼盯著雪清顏半天,才別過了臉側身躺下。

  “怎麼了?你生氣了?”雪清顏不曉得自己哪裡惹到了寧子皓,好端端的,怎麼就不理人了呢?

  他伸出胳膊拉了拉寧子皓,不見他回頭,再拉,對方竟然還是不睬他。

  雪清顏也委屈了,莫名就紅了眼,湊上前從後頭拽住寧子皓背上的衣料子,把腦袋靠上去頂著,小聲道“你今天沒陪我吃午膳也沒陪我吃晚膳,明天還要陪林家小姐出去,我一天都要看不到你了。”

  寧子皓再生氣,聽到雪清顏這般難得的低聲下氣後,再大的氣也撒不出來了,只能又轉回身,攬住雪清顏帶進懷中,歎了口氣,道“你啊,到底懂是不懂?”

  “懂什麼?”

  “清顏,你到底懂不懂我對你。。。”

  “你對我怎麼了?”雪清顏還是一臉迷茫。

  “算了,遲早你會明白的”寧子皓知道感情的事急不來,何況雪清顏親口說過他喜歡他,仗著這點兒喜歡,他相信雪清顏遲早也會徹底得愛上,就跟他寧子皓情不自禁得就愛上了雪清顏一樣,是緣分是宿命,他只覺得老天早就為他們定好了的,誰都逃不掉。

  雪清顏安靜的窩回寧子皓懷裡,被溫溫暖暖的氣息罩著全身,這才覺得心下塌實了些。

  其實他也不知道剛才自己是怎麼了,寧子皓一不理他,他居然會覺得心慌難過,堵得那一口氣憋的心裡發酸發漲,難道是生病了麼?

  想破了腦袋也沒覺得自己會生病,他只能放棄思考,轉而又念及了林家小姐。

  那會是寧子皓的妻子,會跟書裡說的一樣,跟寧子皓在一片喜慶的豔紅下拜堂成親,然後寧子皓就會跟她一生一世在一起。

  而他雪妖,也就可以安心得回到山上修煉。

  雖然他早就覺得這樣是天經地義的事,可從未想過這一天會那麼快的到來。

  總覺得自己應該會陪上寧子皓許多許多年,可怎麼一眨眼,就該要離開了呢?他還想抱抱寧子皓的孩子呢?或者,等他們將來的孩子出生了自己再離開?

  雪清顏想著想著,手上不覺加重了力度,那根根纖長而骨節分明的指頭拽得寧子皓緊緊的,好象這麼拽著就是拽緊了心裡那根被勒著開始生疼的神經。

  而這種痛感,卻是他捨不得放下的,好象一切斷,就什麼都沒了。

  第十五回

  珍珠湖壁綠清澈,如天然玉石鑲嵌在伏妖山腳下。

  低頭看得穿水下游魚,抬頭看得見兩岸田園,若向前望可及雲霧繚繞的伏妖山頂端,紫紅色嫋嫋纏索,是傳說中禁忌而不能攀登的一方。

  秋雨濛濛,不似春暖微寒,而是徹徹的蕭涼,與這金黃累累的大地一起蒼闊人間。

  林殷殷披著件竹葉青鑲金絲蘭花紋的大毛斗篷,青絲綰成落雲髻,上頭插著一根簡單的珠花金步搖。細彎彎的雙眉如黛,水杏眼兒含著笑,臉上著了淡胭脂,雙唇也同樣微紅。讓人看了,不得不贊她雅而豔,淑而靜,內斂又不失自信,真是水靈的美人兒。

  且見她抬起戴著串羞攏紅麝串的雪白手腕,正指著岸上傾頭問著身邊的寧子皓,寧子皓也略微俯下身,同她一道伸出手,指著同一個地方侃侃而談,親近的自然又合拍。

  岸上的人見著這對立於船舫上的壁人都紛紛張頭眺望,待那圍布著桃紅雪紡簾幕的船舫漸漸靠近岸邊,眾人才恍然大悟,炸開了鍋般熱絡著猜測那位麗人的身份。

  雪清顏正坐在岸邊一家茶館的二樓,挑的位能望著湖上風光,一絲不漏全覽無遺。

  他自然又是偷偷跑出來的,等在這茶館裡要看的就是甯子皓未來的妻。

  想他活了五百十四年,什麼美人兒沒見過?到是好奇著這京城第一美女長了個什麼傾國之貌。

  哼,你個王八蛋小氣不讓我看,我自己來看你攔得著爺爺我麼?

  雪清顏樂呵呵得看著寧子皓與林殷殷上了船坐進雪坊圍簾裡駛出岸,瞧著個背影不過癮,又等了個把時辰這才把人給盼了回來。

  好不容易,能瞧著美人兒的正面了,他怎能不興奮?

  五官精緻,肌骨晶凝,纖身細腰,一瞧這面相容度就是芳心慧質氣如蘭的女子。好你個王八蛋還真是八輩子積來的福氣!

  雪清顏嚼著嘴裡的雞腿,一手撐著塞梆子,一手滿是油的又往盆裡抓去,咦,吃光了?

  “小二,再來盆雞腿”

  看著那店小二一副看到餓死鬼的眼神,他不屑得翻了個白眼,切,不曉得狐狸愛吃雞麼!沒常識!

  雨絲綿綿不斷,寧子皓一手撐著傘,一手扶著林殷殷踏到床板兒上準備上岸。

  忽然一陣大風刮過,吹落一樹銀杏葉,飄飄灑灑迷了人眼,船身也跟著風勢一起左右搖晃得厲害。

  寧子皓丟了傘,趕緊摟腰抱住差點兒掉進湖裡的林殷殷,一失神就是個香玉滿懷柔若無骨,酥酥麻麻刺進全身,流了個通徹。

  那是跟雪清顏完全不一樣的觸感,更加羸弱嬌小,不似男子剛勁緊實。

  岸上人看到這對壁人摟的親密也轟得笑開了,寧子皓這才慌忙放開林殷殷,連聲說著失禮。

  林殷殷臉頰也更紅了,卻依舊不失風度的淺笑梨窩道“是小女失禮了。上岸吧,不是說要帶我去嘗嘗有名的桂花魚麼?”

  甯子皓這才呼出一口氣,鎮了鎮神恢復了原貌,再度扶著林殷殷踏上了岸。

  “這位小哥,您的雞腿來了”店小二端上盆香噴噴的雞腿上了桌,卻見眼前的客人正發著愣呆呆望著窗外,竟是一動不動,“小哥,小哥?這位客官???”

  店小二喚了半天,雪清顏才轉過頭來,眼裡瞧著那一盆的雞腿卻忽然沒了胃口。

  朝桌上扔了足夠的碎銀子,他頭也不回的匆匆往樓下跑去,站在茫茫的大街,一面是帶著濕氣刮著冷風的珍珠湖,一面是熙攘喧鬧琳琅滿目的人流集市,他徘徊著迷失了方向,直到看到那一抹熟悉的身影在萬千紅塵中都是那麼清晰,牽引著他的視線無法離開。

  雪清顏眼神一亮,朝著那方向沖去,卻又硬生生頓下了腳步。

  他看到了寧子皓身側的林殷殷,那個之前被寧子皓親密的抱在懷裡的女子。

  前刻在船上,寧子皓用昨夜還擁著他的雙臂抱著這個女子;現在在街上,寧子皓身側自己總是跟隨依賴的位置站著的也是這個女子。

  林殷殷,甯子皓未來的妻。而他雪清顏,不,雪妖,一隻五百十四年的白狐妖,又是他寧子皓的什麼呢?

  只是來報恩的狐狸,只是有點喜歡這個王八蛋的狐狸。

  可是,怎麼心裡就那麼那麼的捨不得,那麼那麼的痛得翻絞個不停呢?

  昨夜勒的生疼的地方又開始酸漲難忍,他黯淡下眼神,轉過頭,撒著腿往回路跑去。

  王八蛋,你今兒個要不回來陪我用晚膳,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小王爺,生妖的氣息近了”

  傅冷凝與寧子馨站在北院門內聚神秉氣,不一會兒,猜想的那個人兒已經沖進了天羅地網,刹時被罩於騰空而懸的鎖妖鐘的金芒下。

  一聲慘叫,雪清顏慘白著臉看著包圍自己的鎖妖咒,密密麻麻布于身體周圍,越!越緊,直到他倒地呻吟,抽搐不停的身體無法控制的緊曲蜷縮。

  “真的是你”寧子馨看著漸漸無力掙扎的雪清顏,想了片刻後對傅冷凝道“國師,他是子皓的人,等子皓回來吧”

  橙黃的夕陽下寧子皓心情愉悅,送了林殷殷回了客房,他踏著輕鬆的步子朝自己的北院走去。

  今日比想像的要早回來,他終於可以陪著雪清顏用晚膳了,雖然他不餓,但一想到雪清顏吃飯時的模樣,心裡頭就覺得比什麼都還要滿足。

  “二少爺,您可回來了,正找您呢”管家看著甯子皓趕緊跟了上前,“小王爺和國師都在北院的後門,叫您趕緊去趟”

  寧子皓正納悶著,突然發覺原本冰潤的青龍玉配正在隱隱顫動,貼在大腿上的溫度炙燙得可怕,像要燒著了一樣,還散發著一層青光明亮。

  覺出異樣,心下分明驚恐,像是預感到了不祥,他急忙朝北院後門沖去。

  而瞬間映入眼中的,就是被困于鎖妖鐘下倒地痙攣的雪清顏。

  甯子皓跟隨傅冷凝多年,鎖妖鐘下能鎖住的是什麼他再清楚不過,只是,這份突如其來的變異讓他未能信其真假,只能疑惑著抬起頭看著寧子馨與傅冷凝。

  “哥,師傅,你們幹嘛鎖著清顏?”

  “子皓,你跟隨師傅多年,居然連收在身邊的是妖是人都分不清了?”

  傅冷凝冷冷的不帶一絲表情,一雙眼彙集精光射向寧子皓,厲聲道“好徒兒,就讓我們看看他究竟是只什麼妖”

  鎖妖鐘刺眼的金光一層層加強,越亮越透,咒符加深力度和穿透力,從四面八方擠入雪清顏濕透著抖瑟的肉身裡。

  他終於忍不住再度嚎叫,尖銳之聲穿入雲霄,驚了一院棲息的鳥兒跟隨著沖入天際展翅而逃。

  雪清顏如剔骨剝皮,從未承受過的撕痛似要一塊塊碎裂崩開,淚痕滿面慘白脆弱。卻在隱約聽到“子皓”二字時猛然睜開雙眼,淚水模糊下他看到了幾步之遙的寧子皓。

  於是,雪清顏朝著寧子皓伸出手,蠕動的雙唇一張一合,想要發聲卻再也沒有半分力氣。

  只能這麼靜靜望著,望著那個救過他留下他說喜歡他說天塌下來都要和他在一起的王八蛋。

 

 

第十六回

  人死了是不是就滅了六根?那妖死了呢?魂飛魄散?

  是不是再也看不到那雙黑嗔嗔水亮亮的大眼睛?

  是不是再也聽不到那聲拖著長音的王八蛋?

  是不是再也抱不著那溫熱的身子夜夜好眠?

  寧子皓沒有辦法眨動雙眼,他默默看著金芒捆束下逐漸虛弱不堪的雪清顏。

  然後他看到他張開了嘴,明明沒有聲音,他卻能聽得無比清晰,仿佛混沌了天地靜止了所有風聲響動,唯有他的那句話傳得進身體,鑽進每個毛孔收縮。

  雪清顏說的是“救我,子皓”

  子皓。他喚他子皓。

  等了那麼久,似乎要比一輩子還要悠長上許多,又似乎從這一世出生就等著誰,在他耳邊笑著喚一聲溫柔如水的“子皓”。

  呼吸變得困難,一張一弛,有股絕望,交纏著洶湧的悲痛,寧子皓想起了夢中的清顏,血紅著在他的懷裡,張嘴,旦要說出的字,被黃沙捲入塵埃,吹不進耳落不進心。

  “清顏”他嘶啞著開口,一滴淚順著眼角滑過下鄂墜落地面,然後,眼睜睜看著雪清顏的身子在金光下閃現紅暈,一道雷響滾過遼闊而暗然的天空,烏雲翻躍而上埋了夕陽吞了彎月,而鎖妖鐘下,只剩下一隻依舊顫抖不止的白狐。

  “原來是只五百年修行的狐妖”傅冷凝看了眼寧子皓,又轉了目光望向一臉冷漠的寧子馨,“好在不是千年的九尾狐,不然一個不好墮入魔道,可要費上我不少功夫”

  傅冷凝邊說邊咬破手指,腰間的利刃占上血珠,眼看就要朝雪清顏飛去,卻在一個抬頭,看見一個身影撲向了那只白狐。

  “寧子皓,你給我滾開”傅冷凝的聲音還是冷淡而不帶任何感情,沒有怒沒有急,緩慢而清楚。

  寧子皓一進入鎖妖鐘下,就見那層金芒在瞬間消淡直至無痕,而他腰下墜著的青龍玉配也在這一息之間耀射出青光,直擊半空懸浮的鎖妖鐘。

  吧嗒一聲。小小的鎖妖鐘跌落在地上滾了幾翻,落到了傅冷凝的腳邊。

  青龍玉配再次恢復潤澤清透,安靜的順著帶結貼在寧子皓大腿處。

  寧子馨皺了眉,傅冷凝也突兀得看著那青龍玉配默不作聲,不知究竟在想些什麼。

  寧子皓抱起已被打回原形的雪清顏緊緊藏在懷裡貼著心臟的地方,再是不肯鬆手。

  “清顏”他在他毛茸茸的耳邊喚著“清顏,清顏,清顏”

  雪清顏慢慢有了知覺,眯開眼,從寧子皓胸口探出腦袋來,剛想開口卻發覺自己只能發出短促的嗷嗷聲,他驚恐的回首看往自己身後,一束雪白雪白的大尾巴正盤在身側,他頓時清明過來,幾乎是一刹那,原本因為寧子皓體溫的過渡而暖起來的身子再次陷入冰冷。

  “子皓,你看清楚,他是一隻狐妖。”由始至終都保持緘默的寧子馨突然打破了這份沉寂。

  幾乎同時雪清顏惘然瞠目,再度猛烈掙扎四肢,企圖從寧子皓懷裡逃脫,卻怎麼都無法由那收得緊緊的雙臂中掙開,情急下他無所顧及,張開嘴毫不猶豫的死死咬住寧子皓的手臂,尖牙利齒下很快就溢出了殷紅的血珠。

  “你是在怪我麼?”寧子皓說著這話時卻蕩開了安心的微笑,“不管是作人還是作狐狸,你都是一個脾氣”

  “子皓,他是妖,你是人。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寧子馨走上前站在寧子皓身邊,低頭俯視著地上的一人一妖。

  “我知道”寧子皓堅定地抬起頭迎上寧子馨帶著判斷之意的雙眸,“哥,我不管他是男是女是人是妖,我只知道,他是我的清顏,是我寧子皓這一生唯一的那個人。我曾經跟他保證過,無論他是誰,我寧子皓要定的,就是跟天搶我都不會放手!”

  “子皓,記住你今天的話,若有一天反悔了,別怪哥哥沒有給你忠告”

  “哥,你放心,在對情的那一個‘癡’字上,我們是很像的。但是,清顏不是夙陽,我也不是你,我絕對不會讓你和夙陽的事發生在我和清顏身上”

  “很多事情,並不是你我就作得了主的。”寧子馨抬起頭,舉起右手指著不知何時煞於夜空的星辰,“跟天鬥,你會輸的很慘”

  “我不怕。不管以後我和清顏是什麼結果,我只知道現在,我不會允許任何人把他從我身邊帶走。他是我的!”

  “嗷嗷嗷”雪清顏松了口歪著腦袋看著寧子皓,眼裡是不解是疑惑,還有更多的迷茫和忐忑,寧子皓看著自己手臂的傷口,終於松了另只手摸上雪清顏蓬鬆柔軟的皮毛,安撫著他開始漸漸回暖的身子。

  “嗷”雪清顏一個猛紮沖出寧子皓懷裡跳到了地上,又一個騰跳躍跑,白色身影閃過門邊,晃眼就沒了影。

  “清顏”寧子皓想也沒想,起身隨即跟著那抹白色的蹤跡追出了門。

  “一念天上,一念黃泉”傅冷凝看著一前一後消失的雪清顏和寧子皓,歎著氣蹲下身收回了鎖妖鐘。

  “對他們而言,孰知哪邊是天上哪邊是黃泉?”寧子馨自嘲著一笑,“若當年我也有這份直著,或許我和夙陽。。。”

  “這個世上本沒有或許,子馨,若你知道子皓他們的結局。。。”傅冷凝想起了那塊異於尋常的青龍玉配,頓了頓,冥思後說道“青龍玉向來只守護一個主人,可是這次,鎖妖鐘根本對子皓沒有半分威脅,所以它護的,是雪清顏。子馨,你也是甯家人。該明白那代表什麼”

  “不可能,雪清顏與子皓認識不久,彼此的羈絆沒有道理這麼深。青龍玉不可能對陌生的氣息如此守護。國師,你算出了什麼結果?”

  “浮生一夢忘七世,夢裡浮生祭輪回”傅冷凝心神已疲,面露苦澀道“你看,我總能算到所有人的開始和結尾,包括我自己的。可是,我就是不知道,過了最後命定的結局,再後面,又該是怎麼樣。就像我一開始算出你和夙陽會陰陽相隔永世不能見面,卻不知道夙陽最後還是會將魂魄困於你身邊陪伴左右。到底哪兒,才算得上是最後的最後呢?”

  “國師,您累了。”寧子馨轉身往西院的方向走去“我要回去陪夙陽了,您也早些休息吧。至於子皓,我們再也幫不上什麼忙了。”

  第十七回

  夜的黑沉讓人摸不清方向,寧子皓尋了很久,卻又能去哪裡找那一隻小小的白狐?

  清顏,你真的要離開我麼?

  烏雲滾滾,霍然閃電雷鳴,隱於天上一日的雨水終於傾盆而下,頃刻間瀉濕一地青磚石地。甯子皓佇立在無人的大街,淩亂的發一束束滴落彙集於身的雨珠,而那滿臉的雨與淚混淆,分不清失落與絕望。

  雪清顏躲藏在遠處一個酒旗的大瓦缸後,一雙眼在夜間如幽冥之火閃爍,他盯著寧子皓一動不動,小腦袋還是習慣性的朝左邊歪斜。他有點想沖上去在寧子皓腳邊打轉,他知道寧子皓一定會很開心的抱著他回府,也就不會再呆站在街上跟個傻瓜一樣淋雨。可是他又有點兒怕,那個國師是靈妖師,很多千年道行的同類都曾喪命於他手下,二十年前他獵殺已化為魔身的千年龍魚精的一場惡戰更是驚天動地。

  而最重要的是,自己狐妖的原身已經暴露,他不知道自己該以何身份繼續留在寧子皓身邊,人妖有別,一旦露了原型就該是緣盡倆散的時候,這個道理他是懂的。

  雪清顏有些彷徨地遠望著寧子皓,該去該留,他心底已然有了決斷,卻還是想多看一眼,因為這一走就是後會無期,寧子皓會老會死,而自己將於這無盡頭的生命中漸漸遺忘眼前這個凡人。

  這個凡人救過他兩次,若說第一次是無心,那第二次卻是真真實實的。

  只是,不會再有第三次了。

  雪清顏知道自己此刻妖力全失,連恢復人身都暫時做不到,所以只得趁著四下夜黑無人趕緊回到伏妖山,不能再留戀。

  王八蛋,我等不到看你的奶娃兒出世了。

  雪清顏最後看了眼寧子皓依舊巋然立於雨中的身影,轉過身,撒開四條腿朝伏妖山的方向沖去。

  三更夜,敲梆的打過了三下,管家焦急得站在寧子馨屋門口,向著裡頭昏黃的光亮回復,

  “小王爺,二少爺還在外頭淋雨,不肯回來”

  寧子馨端坐在黃花梨檀木圓桌邊的透雕靠背圈椅上,透著桌上的燭臺亮光仔細看著手裡的琉璃茶碗兒,朝著外頭吩咐道“打暈了帶回來”

  管家領了命又帶著人奔了出去,寧子馨這才拿起一邊的紅色絲絨布輕輕擦拭著琉璃茶碗,“夙陽,我真盼著子皓不要找到他才好。可是,若我是子皓,怕也不會就這麼輕易放手的吧。夙陽啊夙陽,你可會怪我自私?”

  果不其然,到了第二日清晨,醒過來的寧子皓又猶如野鬼幽魂直直朝外頭走去,管家見了也不敢攔,差兩個侍衛在後頭跟緊了人,這廂又急忙跑到正殿的書房跟寧子馨通報。

  寧子馨卻只是一臉平靜道“隨他去吧”

  傅冷凝也在屋裡頭坐著,聽了管家的話倒是一笑,朝著寧子馨搖頭念著“兄弟倆真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我們寧家這輩子不知道是不是跟一個‘情’字犯沖”寧子馨也是回報一笑,卻很快斂了嘴角弧度,“聽說國師要走了?”

  “是。回京前也該去滇池看看他了”

  “二十年了,我記得當年自己還不過是個不懂事的娃兒”甯子馨想起那個有著圓嘟嘟臉蛋的男子,黑色的指甲桃紅色的發梢,總是在妖魅與純淨間變幻莫測,分不出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傅冷凝冰冷的眼中偶爾掠過一抹不易人察覺的柔情,轉眼即逝,風平浪靜的眼角眉梢還是保持著一貫的從容與疏遠“若是回到二十年前,我還是一樣會收了他。只是,我不會留下他已經魔滅魂破的肉身冰封在滇池深底。二十年了,我才發覺我錯了。不能留的始終是不該留。現在即使想要毀去,也下不了手。這又是我算不破的一個沒有最後的結局。”

  “既然如此,當年為何還要和他一起?明知殊途不同歸,明知自己遲早要痛下殺手”

  “小王爺,你昨日也說過,孰知哪邊是天上哪邊是黃泉!沒有經歷過,誰又真的甘心呢?認識他的時候,我也不過是個沒認清自己的凡人而已。”

  雪清顏真的覺得自己命裡帶衰,小時候被獸夾抓也就算了,這次竟然被個小孩子一棒子打暈關在草籠裡拖到街上叫賣,想想就丟臉!

  他怨氣十足的瞪著籠子外頭十來歲的娃兒,小兔崽子,以為自己是獵人的兒子就了不起啊,以為你娘病了就可以隨便抓了白狐賣掉賺銀子買藥啊!要不是你爺爺我妖力全失,又身體虛弱不夠靈敏,憑你個小毛孩想抓到我?

  哼,居然敢把爺爺我關這麼小個草籠裡按斤算兩挑肥揀瘦的賣!真是糟蹋了我一身雪亮亮滑溜溜毛茸茸的皮毛!

  嗚嗚嗚,難道要被剝皮麼?

  雪清顏頓時縮成一團,也懶得再跟那孩子計較,直想著到時怎麼趁打開籠子的時機逃跑。

  他正自哀自憐得起勁,卻見有個肥頭大耳一看就是土財主的中年男人走到了籠子邊,“這白狐狸毛色不錯”

  “是啊,老爺,您不是正想要做一件白狐狸毛坎肩麼?瞧這白狐一點雜色都沒,正好呢!”

  那土財主一邊的跟班點頭應和,看著自己主子不住點頭,趕緊問那孩子道“小孩,你這白狐賣多少銀子?”

  “賣賣賣。。。不貴,就二十兩銀子”

  “二十兩?”那土財主一聽也樂了,一般來說一張狐狸皮好說也得值個上百兩,這孩子看來不懂行價,所以才給他撿了個大便宜。

  想也沒想,他身邊的跟班很爽快的拿出銀子塞給那小孩,一手拎起那草籠,隔著籠子對他主子道“老爺您看,這狐狸長的還真漂亮呐!”

  “呵呵,要是狐狸精,你老爺我就考慮留下來養著了”土財主一想到馬上就能穿上的白狐狸毛坎肩,一雙小豆眼就樂得眯成了一條線,“阿福,回頭找個會剝皮的,記得要手巧的,可不能傷了一點兒皮毛!”

  “小的知道”

  雪清顏臥成團得在草籠子裡騰空搖晃,突然意識到自己連逃跑的機會都沒了就要直接給送去屠宰剝皮?

  舊時的噩夢又在腦海裡重現,他想立身咬破草籠逃出去,奈何籠子空間狹小,他根本就無法伸展四肢,而那草編的籠子也是牢固的很,根本咬不斷。

  於是他只能嗷嗷的嘶叫,恐懼侵襲下胡亂撲騰掙扎。

  那叫阿福的跟班看見他不老實,很不客氣的一掌劈向草籠,“小畜生,鬧什麼鬧!”

  “阿福,別把我的狐狸皮給弄壞了”

  “知道了,老爺。”阿福點頭哈腰,舉起手晃了晃草籠,“小的保證給爺一張完美的白狐狸皮”

  話音剛落,阿福卻發覺自己舉在半空的手被人扭了個正著,手上的草籠也被對方接過了手。

  來人一身墨色麒麟繡紋錦衣,看都不看他和他老爺一眼,到是直瞪著一雙明亮漂亮的眼睛對著籠子裡的白狐道,

  “雪清顏,你知道剝皮是怎麼個剝法麼?首先他們會用木棍敲擊你的頭部,但是很有可能你只是暈眩而不會昏迷。然後他們會從你的尾部劃一個開口,再拿斧頭剁下你的腳、隨後就將你倒掛在掛勾上開始剝皮。但因為你是清醒的,所以整個過程中你會不斷哀嚎、掙扎,直到全身毛皮被剝光,血肉模糊後你還能呼吸、心跳,眼睛不斷眨動。你可以清楚得看見獵人手上那張從你身體上剝下來的皮毛。”

  第十八回

  雪清顏覺得一切又回到了十五年前,那時的小王八蛋說的也是這一通話,一字不差,連聲調兒的抑揚頓挫都一樣。

  他不甘心的嗷嗷叫了兩聲以示抗議,只是之前的驚慌失措已經平穩下來,他知道,他安全了,不會變成一張狐狸皮去。

  寧子皓打開籠子一把揪住雪清顏脖頸後方的皮毛,將他整個拎起來,還是跟十五年前一樣的動作,跟拎小貓小狗似的。

  “清顏,你是要變成狐狸皮呢還是要跟我回去呢?”

  寧子皓的臉跟凍了三天三夜般青冷,雪清顏滴溜一轉眼珠子心道這王八蛋怎麼一夕就變了個人似的?

  “哎”寧子皓看出雪清顏的閃躲和畏懼,把手上的小東西抱進了懷裡,“清顏,就算你逃到山上去我也會把你挖出來!所以,別再離開我。”

  雪清顏一靠近寧子皓胸口就覺得暖得很,熟悉的體溫,熟悉的檀香味,熟悉的心跳,熟悉的依賴感,還有熟悉的王八蛋!

  “嗷嗷”他用腦袋拱了拱寧子皓的身子,露出一雙眼看著寧子皓,卻不經意間看到眼前的男人眼裡再度聚積起的螢光。

  雪清顏只覺得一顆心被撞了個悶聲發疼,於是他將兩隻前腿兒趴上甯子皓肩上,蹭著腦袋用自己的小舌頭替寧子皓舔了舔他眼角的淚花兒。

  如果此刻他能說話,他一定會說“王八蛋,你哭起來真醜!”

  在一邊石化了的另兩人看著一人一狐親昵了半天,這才意識到此刻情況,只見那叫阿福的怒氣衝衝道“你是哪兒冒出來的?這只白狐可是我們家老爺先買下的”

  寧子皓正沉浸在雪清顏濕濕軟軟的小舌頭上,突然被人打擾怎能不生氣?他瞥了眼那主僕兩人不怒反笑,只是熟悉他的人卻知道,當寧王府的二少爺揚起嘴角不帶感情的的瞄著你時,就絕對是大禍臨頭的時候了。

  “人,自然都是娘親生的。你既然問我打哪兒冒出來,這問題你可得去京裡問問甯老王爺的王妃了!”說完,他又燦爛一笑,回頭對著跟在身後不遠處的侍衛招了招手“明兒就把他們送去京城問候下我娘!”

  那主僕二人剛來沒多久,怎會認得寧子皓?但對於世襲的甯王是受了皇封治理這方圓一帶疆土的藩王的這點認知還是有的,頓時嚇了個面灰土色,趕緊跪地磕頭。

  寧子皓站著受禮也是打小就習以為常的,看也沒看地上兩人,扔下一句“記得回去趕緊收拾包袱”,話完他又看了看嚇傻在一邊的那個小孩,那孩子接觸到他的目光也是一抖,眼看就要哭了出來,到是雪清顏忽然用肉撲撲的爪子拍了拍他的臉。

  “怎麼?”寧子皓挑眉不悅道“他可是罪魁禍首,你差點就給剝了皮知不知道?”

  雪清顏搖了搖腦袋,又用爪子使勁撓著寧子皓胳膊表示反對。不管怎麼說,這孩子畢竟也是可憐的,作為獵人的爹爹在山上失了蹤幾日沒下來,娘親因為擔心也病倒了,他不過就是想掙點銀子給娘看病而已。

  寧子皓似乎也明白過雪清顏的意思,低下頭在那孩子身上瞄了三圈,見他衣服破爛又好幾處補丁,心下也是不忍,轉念又思及若不是這孩子恐怕雪清顏已經回到了山上,自己要找就更難了。

  於是他又朝著跟上來的護衛道“再給他五十兩銀子,回頭讓管家看看府裡缺不缺人,挑個輕鬆點的活讓他做吧”

  那孩子聽得一愣一愣,把寧子皓的一番話從頭到尾想了會,忽然哇的哭了出來,趕緊磕頭謝恩。

  一場失蹤又重逢的鬧劇就這麼轟轟烈烈的收了場。

  寧子皓抱著雪清顏回了府,著人打了桶熱水來,不顧雪清顏怎麼掙扎硬是把小東西塞進了桶裡親手給洗刷了個乾乾淨淨。

  所謂胳膊扭不過大腿,雪清顏很有自知知明的任由堂堂寧王府的二少爺把他伺候的妥妥貼貼,外加香噴噴的一身玫瑰花氣味。

  寧子皓從雪清顏嘴裡挖出他還叼著的玫瑰花瓣,抱著擦乾了毛的雪清顏坐在八角型鑲大理石紅木桌前,這桌上滿滿當當一席擺開:炒珍珠雞、掛爐山雞、蠔油仔雞、桃仁山雞丁、禦膳烤雞、溜雞脯、荷葉雞、栗子雞。

  敢情這寧子皓是把方圓百里所有館子各類與雞有關的菜品全買來了。

  雪清顏昨兒個根本沒吃晚膳,一直餓到現在早就是饑腸轆轆,眼見著一桌子雞這兩眼都讒綠了,想也沒想一股腦得沖上桌,一盤接一盤吞噬入腹。

  寧子皓朝桌上支著手臂,反手拖住下巴,微俯著腦袋就這麼扒在雪清顏身邊看他大塊朵頤,到也是不亦樂乎。

  不多會兒,幾個盛菜的銀盆相繼只剩下配菜,寧子皓看著鼓動著塞得滿滿的腮梆子的小狐狸,忍不住用中指彈了下他的後腦勺,“清顏,怎麼變成狐狸後,你吃的到更多了?”

  雪清顏吃完後舔著舌頭鼓著肚子,滿足得四腳朝天躺在寧子皓腿上,寧子皓一手揉著他腦袋,一手舉著筷子用過寧寶端上來的早膳,安安靜靜享受著暴風雨之後所迎來的小小幸福。

  “子皓”傅冷凝忽然毫無預兆的出現在了屋門口,嚇地雪清顏猝溜一滾就往寧子皓衣服裡鑽。

  寧子皓護著雪清顏,站起身堅決道“師傅,徒兒還是那句話,我不會讓你收了他的”

  “誰說我是來收他的?”傅冷凝雙手環肩看著寧子皓,“這麼只沒用又膽小的狐妖我也沒興趣!師傅是來告別的。”

  “師傅要走?”寧子皓也愕然問道”您不是剛來麼?”

  “師傅離開有事要辦。這只小狐妖你可看緊點,雖說他笨的應該不會作惡,但要出了什麼事可別怪師傅不給情面。不過照他情況,怎麼也要個把月才能恢復妖力!”傅冷凝走前又道“林家小姐暫且留貴府上,小王爺那兒我也說過了,等我回京時自會再來帶她一起上路。子皓,你既然選擇了這只狐妖,就要想好怎麼跟老王爺王妃解釋林殷殷的事!別忘了老王爺當年是給你定下的娃娃親!”

  “對了,還有個林殷殷”寧子皓有些不捨得看著傅冷凝匆匆而來又急急而走,這才想到林家小姐的事還沒解決呢。

  所謂一波剛平,一波又起。不過,他寧子皓絕對不會再做第二個寧子馨!

  秋入冬,強烈的陽光依舊是暖和的,曬在人臉上熱烘烘,微微還有些刺感。

  午後,寧子皓抱著雪清顏躺在院子裡的竹藤搖椅上晃悠著曬太陽,

  “清顏,若我沒記錯,當年我救的那只小白狐狸就是你吧?從小就那麼笨,難怪老被人逮著”

  雪清顏將自己蜷成毛絨絨一團,眯著眼露出一條細縫,豎起耳朵聽著寧子皓又開始羅囉嗦嗦。

  “所以,當初你要留王府,不會是想來報恩吧?”寧子皓想想就覺得好笑,用指腹來回摸著雪清顏爪子上的肉墊兒道“可現在仔細一算,我一共救了你三回,照理說不單單要以身相許了!”

  “既然如此,你就老老實實給我呆著,要再敢跑,當心又被抓去剝皮!”

  雪清顏聞言立起四肢,拱起身子打了個哈欠,轉了個面,結果又趴下了。

  “別給我裝傻!雪清顏我告訴你,二少爺我可沒耐心再等你這只笨狐狸開竅!總之這輩子你就別想再離開我身邊半步!”

  寧子皓換了只手扯了扯雪清顏耳朵,卻突然整肅了表情,一臉正容認真得說,

  “清顏,我不管你是什麼,反正等你恢復了人身,就準備穿上大紅衣裳嫁給我吧!”

 

第十九回

  秋末過渡到冬,天氣的變化不甚明顯,偶爾飄落細絨的雪花,落地即融的無痕。

  屋子裡燃著暖盆飄著暗香,暖活活的照著人臉蛋也是紅彤彤的,絲毫不見冬的冰涼。

  寧子皓懷裡捂著個瑪瑙玉蓋暖爐,而小小的暖爐邊有一團白乎乎的東西正在打著盹。

  甯子馨步入屋子時看到的就是這麼副祥靜而悠閒的畫面。

  他推了推不知何時也瞌睡過去的寧子皓,將一封信箋遞給了對方,”京裡來信了“

  甯子皓原本迷糊的神經忽然驚醒,連忙拆開來仔細看過,半餉才抬起頭看著寧子馨道“哥,爹和娘親說他們不反對,但也不會回來。”

  不知該喜還是該悲。寧子皓捏著信紙無措得睜著兩眼。

  寧子馨拍了拍寧子皓的肩,道“已經很好了。”

  “哥,謝謝”

  一個月前,寧子皓對寧子馨說“哥,我要娶清顏”

  對方沒有驚訝,只是沉默片刻問道“不負他麼?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能發誓不負他不丟下他不讓他傷心麼?”

  “哥,雖然我說不出原因,可是在我心裡,清顏是比我的命還重要的”

  甯子馨看著弟弟,猶如看到當年的自己,卻又說不上哪兒的不同。他能讓雪清顏幸福麼?一輩子啊,說的總是那麼容易。當年自己不也是這麼輕狂得許給了夙陽一輩子,最後卻還是傷透了他的心。那時他以為只要愛他就夠了,所以他不懂夙陽的悲傷,更不懂夙陽的無理取鬧與任性。

  夙陽說“子馨,你真的有愛我麼?”

  他竟然懷疑他的愛。那樣的忐忑與不安的懷疑著。如今想來,都覺得哀傷著心疼。

  “子皓,你若堅持,哥哥幫你。可是。。。”甯子馨想到了傅冷凝的話,欲言又止,也許走不到盡頭的人是不會輕易放棄就在手邊的幸福的,他的弟弟是不是也要走上這一遭的愛恨嗔癡才能恍然大悟?“我幫你修書給爹娘。至於林家小姐那,你要自己去道個歉,解釋清楚”

  傅冷凝說過,宿命是無法抗拒的東西,而任其發生是唯一的出路。天命註定下,不是不願逃,而是不捨得逃,明知結果而又不甘心最後真的只能如此的無奈。可寧子馨還是希望,子皓和雪清顏能在所謂的命定下走出一個新的結局。

  “清顏,我爹和娘親同意我們成親了”

  寧子馨走後,寧子皓搖醒了還在酣酣大睡的雪清顏,看著小東西一副還沒搞清東南西北的糊塗樣,他只好把那封信在雪清顏眼前晃了晃“清顏,這字你總還看得懂吧?”

  雪清顏睜大了眼睛把那封信從頭掃到尾,眨了眨再看,然後仍舊一臉迷茫的看向寧子皓。

  寧子皓好笑的看著他的反應,揉了揉他腦袋道“傻狐狸,你到是什麼時候變回人形啊?都過了一個月怎麼還是狐狸樣?我等不及要娶你了!恩,還得讓你按個手印,免得你不認帳跑掉!還是印爪印呢?”寧子皓抓過雪清顏一隻粉嫩嫩的爪子笑道“不如先按爪印,等你變回人樣再按個手印!”

  “嗷嗷”雪清顏不耐煩的抽回自己的小爪子,象徵性的拍了拍寧子皓的手掌以示不滿。

  “清顏,我沒想到爹跟娘親真的會同意我娶一個男人呢!雖然他們不願意回來看我們拜堂,但能得到他們點頭就已經很幸福了!”寧子皓感慨的撫摸著雪清顏,“清顏,你別怪哥哥當初那樣,他也是擔心罷了。若沒有他,我也不能娶你。其實,我們是在哥哥那偷來的幸福。當年啊。。。”

  夙陽曾是琴師,當年王妃壽辰時被請進寧王府彈奏。

  還是大公子的甯子馨幾乎是對夙陽一見鍾情,跟在夙陽屁股後頭追了很久才把人給拐到了手。

  夙陽愛喝桂花茶,寧子馨也就跟著一起愛上了那股雅致幽靜的清香,而他送予他的琥珀色琉璃茶碗更成了倆人這份感情的見證,一日日散發著桂花的香氣在屋子裡彌漫幸福的味道。

  只是沒多久就東窗事發,向來身體硬朗的甯老王爺氣得病倒,而寧子馨也在王妃的眼淚中終於妥協與早有婚約的高將軍之女淑芹完婚,而他的交換條件是必須要把夙陽留在王府。

  知道一切後的夙陽卻在忽然間失蹤,等到寧子馨找到他後才發覺原來那個溫和儒雅的夙陽在眨眼間變得無理取鬧。寧子馨強硬的將人抓回王府關在房裡,白天他去忙婚事的操辦準備,夙陽就在屋子裡砸碎一屋東西,等到夜裡寧子馨回來只得叫人整理一地的碎片木渣,然後綁住夙陽一遍一遍侵犯到他哭著求饒為止。

  一日日,眼看婚事越來越近,焦躁的寧子馨終於崩潰地跪在夙陽面前,問“夙陽,你究竟想要我怎樣?”

  夙陽木然著不再發瘋的表情,反問道“子馨,你真的有愛我麼?”

  “我怎麼會不愛你呢?”

  寧子馨那時還不懂夙陽的絕望,他以他的方式求取一個他所認為的平衡,讓爹娘放心,讓王府得以保全名譽和尊榮,所以他會娶淑芹,哪怕他並不愛那個女人。但他也要夙陽,要這個他愛著的男子留在他的身邊。

  “夙陽,我愛的是你,不是她。你留在我身邊,不要鬧了好不好?我還是會跟以前一樣疼你寵你。我們說過要一輩子一起過的”

  “一輩子呐”夙陽的笑,有一絲嘲諷。

  之後幾日夙陽又回到了過去那個溫和琴師的模樣。

  白日裡撫琴等著寧子馨歸來,夜裡兩人甜言蜜語胡鬧上一陣,粘的化不開分不出你我。

  在甯子馨滿心以為一切都風平浪靜時,就在他大婚大夜,夙陽割腕自殺了。

  看著那碎了一地的琉璃茶碗,寧子馨抱著夙陽毫無生息的身子忽然間什麼都明白了。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他早該意識到他的夙陽在那張平和溫儒的笑容下是怎樣的倔強和剛烈。

  那一夜,紅豔的喜堂變成了素白的靈堂。

  而寧王府風流倜儻的大少爺甯子馨也變得癡癡傻傻,只曉得把自己關在屋子裡一聲聲尋著他的夙陽。

  死,以七日為忌。一忌而一魄散,經七七四十九日而七魄泯。

  斷七之日,王府之人卻詫異的發覺,原本神智不清病入膏肓的大少爺突然打開了房門,一身乾淨清爽的立於太陽下。

  聞訊趕至的傅冷凝透過敞開的大門,看著那原本碎成片的琥珀琉璃茶碗此刻卻好端端的擺置在桌上。

  “他已經死了,你該讓他斷情孽散七魂好好投胎轉世”傅冷凝眼雙眼直逼寧子皓,”何苦還要以命相逼困他魂魄?”

  “我只知道,他若甘願留在那琉璃茶碗中,就代表他願意原諒我。至於我欠他的,下一世我一定還。”

  那以後,甯老王爺傳了爵位于寧子馨,隨後便與王妃搬去了京中養老,從此不理府內之事。

  甯老王爺走前說:“本王差點就失去個兒子,還能再計較什麼呢?到不如眼不見為淨。”

  “嗷嗷”雪清顏用他的大尾巴掃過寧子皓臉頰,看到寧子皓終於回過了神才又安心的趴下圓滾滾的身子,四隻小爪子隨便蹂躪了下寧子皓胸口的衣服,還得意得瞥了眼一臉溺愛地瞧著他的人。

  “清顏,你到是什麼時候才能變回人身?”

  寧子皓若有若無的歎息讓雪清顏忽然打了個顫,一個不小心,果然又被人揪著後頭頸拎了起來,只見寧子皓笑彎著一雙明眸,裡頭閃動的火焰雪清顏再熟悉不過。

  “哼哼,等你變回人身,我定要你三天三夜下不了床!”

  “嗷”雪清顏掙扎著從寧子皓魔爪下逃脫出來,敏捷地躍到床榻上滾進錦被裡胡亂撲騰了通,忽然又鑽出個腦袋看著寧子皓,眼珠子一轉,蹭一下跳出來趴下,居然還撅著屁股對著寧子皓。

  “你個臭狐狸!”

  寧子皓第一次發覺,原來他的小狐妖沒有想像的那麼“善良”!

  第二十回

  這一夜,寧子皓與平日一樣很快入眠。

  雪清顏也跟往常一樣窩在他身邊,用大大的尾巴圈住自己,只露出個腦袋在錦被外頭。

  深夜的寂靜下是一片漆黑,雪清顏卻忽然睜開了一雙眼默默看向一邊的寧子皓。

  這一個多月的日子裡,寧子皓待他如寶貝般疼在手心,抱著摟著怎麼都不願鬆手似的,生怕他一個轉身又溜回山上。

  他舒舒服服的讓這堂堂寧王府的二少爺伺候著它一個狐妖那麼久,要說再不明白些什麼那是假的。

  凡人都愛講一個真心,他雖然是只不識人間善惡的狐妖,卻也能體會到寧子皓對他真摯而直著的愛與寵。

  寧子皓愛他,不介意他是男子之身,更不介意他狐妖的原形,寧子皓還說要娶他。

  拜堂成親,這個他懂,卻也迷惑是不是真的就要把自己嫁給一個凡人。

  這已不是單純的陪伴和報恩,而是要把自己的心虔誠的雙手奉上,從此為了這一個凡人而牽動所有的喜怒哀樂。

  他雪妖就再也不是那個自由自在的狐妖了,而要真正成為寧子皓的雪清顏。

  這樣真的可以麼?

  其實他早已恢復了妖力,只是他還在猶豫,可是一天天的拖延只讓他更加離不開寧子皓。

  甯子皓笑起來時嘴角的弧度,寧子皓抱著他時溫暖的愛撫,寧子皓揪著他脖頸時滿眼的寵溺。

  這些已經漸漸成了一種習慣,依賴著貪求著,不想失去。

  或許,早就回不去當年那個在桃花林裡嬉鬧,在瓊瑤池裡暢遊的小白狐了吧。

  雪清顏將與寧子皓從相遇至今的畫面一張張回憶思索,究竟是他第一次救下他時,還是他沖進鎖妖鐘下抱著他悲鳴時,亦是他在集市上再次尋回他時?

  寧子皓這三個字在不知不覺中刻在了心裡,拔不去抹不掉也無法遮蓋,究竟是什麼時候到了如此地步的呢?

  悠長的歎了口氣,雪清顏稍稍移開自己的身子,雙眼逐漸散發出妖異的紅芒,而額間的火焰圖騰忽隱忽現,幾乎是刹那之間,他已幻成了最初時的人形。

  及腰的白髮如雪絲絲束束鋪滿床榻,額間的火焰圖騰在眉間如幽如泣,印照千年之光。

  零星的片段在腦海中一閃而過,是誰的笑是誰的喃喃低語,又是誰的一身血,順著手腕刺痛滴落。

  心忽然好痛,如被刀剜,幾乎忍不住抽搐呻吟,卻在聽到寧子皓一聲輕喚後又猛然消失。

  “清顏”

  寧子皓在夢中叫著他的名,卻是如此悲傷的語調。

  雪清顏鎮定下心神默念咒語,頓時白髮與青絲轉換的同時,眼中紅芒隱退變為一波深潭之水的烏亮晶瑩,額間的火焰圖騰也陷入皮膚之內看不到一點痕跡。

  “王八蛋”雪清顏湊上前拍著寧子皓的臉,“醒醒,你做噩夢呢!”

  甯子皓在滿頭虛汗中驚醒,睜眼看著變回了人形的雪清顏,一時夢境與現實混淆,居然伸出雙臂一把抓過雪清顏按在胸口失聲痛哭“清顏,不要離開我”

  “不離開,再也不離開了”雪清顏怔然下脫口而出的話好象是早就潛藏於心的許諾,再也收不回。

  “清顏?”聽著耳邊低語,寧子皓這才發覺自己正抱著雪清顏一絲不掛的身子,居然還貼的那麼緊!“你變回來了?”

  寧子皓狂喜下翻身壓住雪清顏,貪婪得看著眼前這張許久不見的面容,急促呼吸著試圖撫平內心。

  “恩”雪清顏抿著嘴點了點頭,舉起雙臂搭在寧子皓兩肩,問道“王八蛋,我問你,你真的要娶我?”

  蛻去狐狸原身的雪清顏仿佛一夜長大,如開了靈竅,與凡間俗世中努力參悟一個“愛”字。

  “是”寧子皓趁機舔了下雪清顏的下巴,果然如他預料的引來雪清顏的輕顫。

  “等一下”雪清顏推開寧子皓坐起了身,月光透窗籠罩在他身上,將男子一身平坦與緊實光滑呈于寧子皓眼前,“我是男的,還是只妖,你當真決定娶我?”

  “是”寧子皓再度點頭。

  “我知道凡間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可是若你要娶我就不能再納妾,更不能再和那個林家小姐成親,你也願意?倘若你不娶我,我為報你三次救命之恩,不管你娶誰,還是會一直陪在你身邊。你可要想好了!”

  “我本來就沒想過要娶她!寧子皓一輩子只有一個雪清顏,不娶你我娶誰?”

  “娶了我,你們寧王府就沒有子嗣傳承!”

  “既然爹娘默認我們,想必他們也有準備了”

  “。。。”雪清顏啞言,瞪著一雙比狐狸身時小了一圈卻細長上許多的眼睛,終於認命地再度歎氣,“王八蛋,我答應你!”

  他救他三次。

  都說了事不過三,看來確是一場逃不過的情緣。

  雪清顏決定跟著寧子皓在這人間走上一遭,哪怕太多的傳聞仍舊讓他無法不懷疑凡人所謂的愛,可就算萬劫不復,就算再也成不了仙,他也心甘情願為寧子皓沉淪深陷。

  是愛吧,他終究是愛上了這個王八蛋。

  夜,意料外的長。

  寧子皓吻過雪清顏全身,膜拜著他每一寸肌膚。

  雪清顏已染上情欲的雙眼泛起紅光,狐妖本體於歡愛中騰升起一股天然的媚香,身子也異於平常更加柔軟細嫩,如蛇般冰冰涼涼攀緊密貼著寧子皓。

  算起來已是一個多月沒碰過愛人的身體了,寧子皓早就忍不住想要揉碎對方的衝動,好不容易讓雪清顏發洩了一次,又用手指擴張對方的後穴做足了前戲,這才喘著粗氣咬著雪清顏的耳垂說“清顏,我要進去了”

  雪清顏紅著臉點了點頭,後穴也因為寧子皓手指抽出而空虛著收縮,突然他瞠目呻吟,一雙眼失了焦距溢出淚光,

  “子皓”

  他失聲而出,拖著長音又驟然停頓,隨著寧子皓一次次抽出進入的撞擊而飄浮身體,配合著上下起伏腰身。

  寧子皓拉過雪清顏的手臂環上自己脖頸,一雙手捆緊身下人的腰胯處,然後又是一陣猛烈的抽插,每一次都頂入極深,幾乎要穿破雪清顏的身體般長驅直入。

  雪清顏修長而有勁的雙腿牢牢纏繞在寧子皓腰上以防自己掉落,半微的雙眼看著跟前近在咫尺的男人,那份為他瘋狂而癡迷的神情,他想,他是永遠都不會忘記的。

  哪怕甯子皓化成灰落進輪回,他都會一世一世去尋他,告訴他我們曾經是多麼的相愛。

 

 

第二十一回

  甯王府的二少爺要娶親,娶的還是個男人!

  當街頭巷尾以堪比瘟疫傳播的速度而謠言紛紛之時,寧子皓已經踏碎了一地想飛上枝頭做鳳凰的少女之心,將雪清顏這只五百多年的狐妖牢牢牽在了大紅花綢緞的另一頭。

  雪清顏討厭繁瑣,只著了一身大襟右衽交領的猩紅色牡丹繡花絲綢長衫,袖口襟領和衣擺處都鑲滾著金絲騰雲紋寬邊,大領口敞開下可見著貼身露鎖骨的月白色裡衣,腰間系著一束淡金絲織紳帶,將一身松垮的衣賞整個了乾淨清爽。

  寧子皓就這麼傻傻得看著他,然後止不住咧著嘴張揚出幸福的笑容,久久未能將這副沒出息的表情克制下去。

  寧子馨忍不住咳嗽了聲,這才把寧子皓的魂給招了回來,一對新人順順當當的按著儀式在吉時拜了天地,從此攜手共生。

  熱鬧過去後,佈置得通紅明亮的喜房裡,寧子皓將一隻碧綠瑩亮的扳指放在了雪清顏手心,“我們寧氏王族有三寶。其一是我身上的青龍玉,其二是曾與青龍玉一起供奉在祠堂的青龍劍,而其三,就是這個青龍扳指。傳說這扳指是千年之前四聖靈族之一的青龍族的傳家之物,代代青龍主母以其為地位的象徵。自從流入寧氏王族後也照傳說而代代相傳。娘派人將它送了過來,也就是肯定了你的地位。清顏,以後寧王府就是你的家。”

  幸福並不需要轟轟烈烈,只有簡單而平淡的生活就已足夠。

  寧子皓予雪清顏的寵愛是捧上了天的無微不至,倆人或並肩出遊騎馬,或舉案寫詩讀書,或牽手仰望星空,或抱成團的嬉笑玩鬧。

  寧子皓會教雪清顏辯識凡間萬物,所謂的人情事故道理,但凡人與人之間的瑣雜細事他都會耐心的解釋說明給雪清顏聽。

  而雪清顏也在寧子皓的陪同下開始融入人間生活,習慣一些他曾無法明白的世俗禮儀,而若他賭氣或者不想明白的時候,就會故意變回白狐躲在床下,讓寧子皓只能趴在地上撐著雙臂哄他。

  想來,就是一個把另一個給寵得不知天高地厚的結果。只是對於他們而言,到也是一種只有彼此能體會的樂趣。

  悠悠晃晃閑閒散散,一年的光陰不過眨眼,只是情隨著時間的累積越發濃得化不開,膩得叫人羡慕。

  消失了一年的傅冷凝終於回到了王府,而林家小姐早在甯子皓與之道歉長談一番後先行回了京。

  傅冷凝得知寧子皓與雪清顏成親後也只是靜默不語,而看著眼前甜蜜的一對人,實在無法去想像倆人怎樣去接受最後命定的結果。

  愛越深,痛也就越重。他不希望有一天寧子皓真的會與他一樣,親手去扼殺曾經的致愛。

  這種哀祭,是無法經由歲月減淡一分一毫。就如同看著滇池底的水煙,還是他活生生時那張圓潤得有些孩子氣的臉,不曾老去也不曾消失,卻再是無法聽他庸懶的叫上自己一聲“老頭子”

  傅冷凝知道,自己已經沒有資格再去為誰掉上一滴眼淚。

  經年渡月,早已乾涸。生,猶不如死。一身血肉軀骨罷了。

  落雪天,皚皚白茫反射陽光,寒冷中居然讓人覺得溫暖。

  寧子皓牽著雪清顏走過伏妖山腳下的農戶,吃過了雪清顏最愛的農家土雞,然後興致昂然得陪著幾戶農家的孩子堆雪人。

  “哥哥,鼻子用紅蘿蔔麼?”

  “是呀”寧子皓揉著一個七八歲孩子的腦袋,從他手裡接過一小截紅蘿蔔插到了雪人臉部中央。

  “那眼睛用什麼?”另個孩子問。

  “用黑色的小鵝卵石就可以了,你們誰有?”寧子皓看著幾個孩子又蹦又跳得舉起雙手,一拍他們屁股道“還不快去拿,不然雪人要成瞎子了”

  寧子皓帶著一堆孩子玩的不亦樂乎,而雪清顏就蹲在一邊,看著寧子皓如孩子王一樣紮在一群孩子中笑的沒心沒肺,愫然是個好爹爹的模樣。

  雪清顏並不記得自己的爹娘長什麼樣了,狐狸是獨居動物,只有在斷奶前才與娘親一起,而一旦成年,就必須離開另覓他地獨自生存。所以,雪清顏根本對爹娘沒有印象,只能從自己的妖形上去猜測那也是一對白狐,或許兩隻都是狐妖,又或許只有其中一只是狐妖。

  可是隨著寧子皓的這一年裡,他已經懂了很多,包裹子嗣的重要性。雖然寧子皓說過並不介意,可如今的雪清顏卻不能不去再次考慮孩子的問題。

  更何況,甯子皓明明是那麼喜歡孩子,光瞧著他看著孩子就會發亮的眼神,他就明白了寧子皓是因為愛上了他雪清顏這個男狐妖而甘願放棄成為一個爹爹!倘若真的能有屬於他們兩個人的孩子,那會把甯子皓開心成什麼樣啊?

  雪清顏只要一想到大寧子皓扛著小寧子皓在肩頭的畫面,就覺得更加想給他一個孩子。

  雪清顏記得,伏妖山的黑樹林中有株花叫“思凡”,傳說是盤古開天時四靈獸之一的朱雀所流失的靈胎墮入凡間後化煉而成的妖花。

  若拈碎了花瓣服下,即使身為男子,也可以孕育生命。只是,這花是黑樹林的主人樹妖紫靈的寶貝,她靠著此花的花蜜維持著絕世容顏,因此從不許其他妖靠近一步,更不要說讓人取下花瓣。

  所以過去他雖念及此,卻並無打算為寧子皓孕育子嗣。只是現在,原本無心之事卻成了心頭縈繞不去的奢望。

  寧子皓待他如此,而他雪清顏又能為他做什麼呢?

  不過一個孩子,不過是逆天承孕。哪怕豁上一條命,為了寧子皓,他也值得!

  第二十二回

  黑樹林一年四季陰暗潮濕,樹叢成蔭遮天見不到半點陽光,瘴氣彌漫為屏散于林內四周,一望無底的幽茫神秘。

  林內多毒蟲,是樹妖紫靈的愛寵與護衛,與她一起守護著這片連妖魔都禁忌的地方。

  紫靈與雪妖不同,她是以入魔為目的而在這伏妖山上長居,從不輕易跨出黑樹林。

  這一夜,雪清顏算准了正是紫靈八百年閉關躲天雷的階段,於是趁著寧子皓熟睡給他下了困術,自己摸著黑上了伏妖山。

  雪清顏此刻已解開在人界時的偽裝,妖力放肆的在身體裡流竄,發白勝雪、膚透如晶,額間的火焰圖騰閃耀幽幽冥光,身體周圍散發著一層淺紅色光芒,隨著雙眸顏色的變化而逐漸加深。

  一旦踏進黑樹林,後果是怎樣他心知肚明,可是腳步還是隨著心神意志邁開,身影在頃刻間透明,幻現幻隱,幾個點地,已躲過滿地毒蟲消失在了樹林的深處。

  當“思凡”呈于眼前時,雪清顏再是從容也禁不住震驚,那株血紅的花朵如有生命般流瀉出火金色的光芒,順延著枝藤葉脈紛紛穿入鏽紅色的泥土中。

  如蠱如惑如魅,源源不斷,鼓瑟風鳴,似空似無,沉於呼吸,浸入魂魄,一念蕩然無存,是前塵迷眼,又隨轉生遁去。

  再清醒時,才發覺淚流滿面,好象已經看遍了輪回宿命,卻又無法記憶零星片段,除了五臟六腑裡的世世哀傷,一遍又一遍重複著無法訴出的疼痛。

  突然風靜,是誰刻意的在感召黑樹林裡的陌生氣息。

  雪清顏當機立斷一把扯斷“思凡”的莖脈,隨之一聲淒厲尖嗥回蕩在樹林之中,那是紫靈頓失豔貌的怒恨。

  不能再拖延了,雪清顏將花藏於胸口,如來時般幻化成影,又是幾個淩波飄絮,終是出了黑樹林。

  而身後,紫靈不能停歇的叫聲是怒咒在樹林中久久迂回。

  上山、入林、盜花、回府、碾花、搗碎、吞服,不過一夜辰光。

  待到第二日一早寧子皓醒來,雪清顏還是一如往常的偎在他身邊睡得正香甜。

  伸出手替雪清顏掐了掐被子,忽感被下人體溫異于平時,寧子皓慌忙拍醒對方,“清顏清顏,你是不是發寒熱了?”

  “唔,怎麼了?”雪清顏本就嗜睡,昨夜又忙活了那麼久,此刻實在不願睜眼。

  “還問我怎麼了?你渾身發燙自己沒感覺麼?”寧子皓急得跳下床,披了件衣裳就打算開門喚人,“燙成這樣,得找大夫來瞧瞧”

  “別,沒事兒”雪清顏自是知道那是“思凡”與元神命丹融合而在體內引起的灼熱變異,過上一天等“思凡”全部被命丹吸收自然就沒那麼燙了,可若到了孕子期間體溫還是會高於平常。

  “這樣還叫沒事?”寧子皓皺著眉語調都升高了。

  “我是狐妖,自己身體自己知道,你們那些破大夫對我管什麼用!”

  “可是。。。”寧子皓終究還是不放心。

  雪清顏明白寧子皓是擔心,心裡盤恒一圈,忽然開口道“不如你書信一封讓你師傅來給我看看?他要比那些蹩腳大夫管用”

  “你不是最討厭見到我師傅?”寧子皓心下疑惑,道“況且師傅已經回了京,就算是飛鴿傳書,可等他來到這兒,好歹也要個把月了。”

  “我的確是有些怕你師傅,他可是靈妖師,一個不好把我收了,我能不躲著他點麼?”雪清顏撐起身子半靠著,又繼續道“不過有你在,他自是不會收我的,不是麼?那我還怕他做什麼?至於我這身子,一時半會不會有事,等上幾十天沒問題的。反到是你胡亂找大夫來給我這狐妖看病的話,保不准我就被那些庸醫的藥給弄死了”

  “禍害遺千年,你這笨狐妖哪有那麼容易見閻羅王!”寧子皓笑著又把雪清顏塞回了被子裡,“我這就去給師傅修書。你乖乖再睡一會。等我回來陪你用早膳”

  “好”

  雪清顏一想到傅冷凝會來懸了一晚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他並不確定昨夜紫靈有沒有辨認出他的氣味,等天劫過了,紫靈必會出來尋盜花之人,若到時他已進入承孕的狀態,妖力自然會因為要護著凡胎而減弱,何況他五百多年道行本就比不過紫靈,他實在會忐忑擔心紫靈若知道是他雪妖毀了“思凡”,後,寧王府會受牽連。

  可若到時傅冷凝這個靈妖師在的話,一切就都不用操心了,紫靈就算尋來也不過死路一條,妄斷八百年修行而已。

  當然,傅冷凝一日未到,他就一日不能鬆懈。

  雪清顏卷著錦被打了個滾,還是趁著現在風平浪靜多睡會兒吧,等睜了眼寧子皓一定會給他送上八盤各式雞肉的菜品,外加上五盤甜滋滋的糕點,和一壺酸甜甘口的桂花梅子汁。

  光是用想的,他就讒得在夢裡流下了口水。

  而寧子皓在半個時辰後回來看到的就是自己“夫人”淌著口水、翻滾著錦被,蜷成團的在床榻中央呼呼大睡。

  寧子皓笑著朝身後跟進屋的下人們做了個手勢,於是靜悄悄魚貫而入的下人們在桌上擺齊了菜盤碗勺後退下,留著寧子皓一人坐在床榻邊拿著一塊絲繡絹帕替雪清顏擦著口水。

  一個月後,傅冷凝終於到了外城門口。

  寧子皓領著一隊侍衛早在城門外等候,師徒相見自是一番欣喜不必多言。

  而雪清顏揣揣不安的日子也終於到了頭,只想著怎麼留下傅冷凝,等自己確定是否懷上凡胎後好叫傅冷凝相助順利產下嬰孩。

  男妖替凡人逆天受孕產子,本就無前例,雪清顏單憑著一股執念冒然行此路,想來還是要有傅冷凝護守最安全,而作為寧子皓的師傅,這面冷心熱的國師也定會為了寧王府唯一的子嗣點頭答應的。

  雪清顏幾番思慮下安了心,直等著寧子皓接了傅冷凝回府,決定先跟傅冷凝坦白自己吞了“思凡”一事。

  雪清顏正躺在院子裡的竹藤搖椅上閉目曬著太陽,突覺身邊溫度驟降,猛得睜開雙眼,抬頭便見東面上空的太陽正漸漸被一片黑雲汙蝕。

  暗影在瞬間吞沒整個院落,風狂嘯,吹散了雪清顏一頭長髮,騰空著淩亂飛舞。

  是紫靈。

  雪清顏靈敏的鼻子一個呼吸間就已將一股濃烈的毒膻之氣清晰的辨別出,這是樹妖體內的氣息,一如黑樹林裡幾百年未散的味道。

  第二十三回

  “臭狐狸,居然敢盜我的妖花!”

  紫靈的身影在一團黑霧中顯現,看不見實體,只有一張班駁如樹杆枝木粗糙的表皮,哪還見得著她八百年來引以為傲的容顏。

  端得雪清顏自己是妖都給嚇了一跳,退後了兩步才鎮定下來,不甘示弱得瞪圓了一雙眼喝道“醜八怪,也不照照鏡子,就你這德性居然還敢出黑樹林!”

  “雪妖,把我的花還我,,看在同生於伏妖山的份上咱們還有得商量,不然。。。”

  “不然什麼?紫靈你成天窩在黑樹林裡窩傻了吧,那花都給斷了根莖,還能活麼?實話告訴你,早就被我攆碎了吃下肚了!”

  “什麼?”紫靈聞言一詫,從黑霧中又現出一副乾枯的四肢身體,“你吞了我的花?狐狸,我聽說你嫁給了一個凡人,難道是真的?”

  紫靈一雙黑茫茫的眼仔細打量著雪清顏,驟然狂笑,連聲道“好好好,雪妖,雖然你的人形是男子之身,不過我想這味道該是不錯,更何況你還算長的湊合,皮膚也夠細嫩,我就將就下吞了你人身占為己有。我可是好久不吃妖了。”

  “就憑你?”雪清顏輕藐著眨了下眼,撥弄著自己的長髮道“雖說我道行不如你,可你想吞了我也不是這麼容易的。好說我也是五百多年的狐妖!紫靈,你該不會忘了,我們狐族是天狐後裔,莫說你才八百年的樹妖,就是千年也不一定能吞得下我!”

  更何況後頭還有一個傅冷凝呢,雪清顏心裡補了句,隨後幽雅的伸展雙臂,一束如焰的紅光衝破黑雲的籠罩通天入地,長髮更加囂張的猛張,暴裂出一絲絲白銀之光向上方飛揚。

  與紫靈的一場惡戰眼看就要迸發,突然雪清顏腹內一陣絞疼,他居然無法變回狐妖原身。

  紫靈將雪清顏的異樣看在眼裡,仰天長嘯道“雪妖,沒想到你真的懷上了凡胎!若連他一併吃了,就算沒有妖花我一樣可以恢復從前的容貌,再加上從你身上獲取的元神命丹,我能省上幾百年修煉直接入魔了!你讓我該怎麼謝你呢?”

  “醜八怪,你別想得太美,到時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雪清顏一面是喜,一個月毫無感知的情況下他終於還是懷上了凡胎,焦急的心總算落定;可一面他又知道此刻自己若不化回原形與紫靈較法,撐不了多時就真的會被紫靈毀去。

  眼前只能咬牙迎戰,拖一時是一時,望著寧子皓快點帶著傅冷凝回來。

  雪清顏暗聚妖力,一邊護著腹部一邊迎向紫靈襲來的黑色枯枝藤木,那如利爪的枝杆在火焰的燃燒中如灰斷落轉眼又複長,張牙舞爪的纏向雪清顏的四面八方。

  傅冷凝行至半途忽然停下馬朝著王府的方向望去,“糟了”

  他一揮鞭拉緊韁繩一路喝示路人“小心”,一路朝著前方快馬飛奔。

  寧子皓心弦緊崩,如感應般隨著傅冷凝身後沖去,呼嘯而過的風擦過耳畔,似乎能聽到雪清顏淒聲的哀嚎,他心神顫抖身體發軟下,幾乎要被狂顛的愛駒甩下馬來。

  倆人疾行而回,破進樹妖布下的結界,映入視線的便是雪清顏被釘於一片如網狀猙獰的藤蔓之中。

  血順著鑽入身體的藤枝緩緩流淌,卻一滴未落於地面,而是全部被吸食進藤枝中一脈脈湧進紫靈口中。

  雪清顏周身只剩下微弱的紅光忽閃忽現,一頭亮澤的白髮也開始枯萎黯淡,毫無生氣的垂落於兩頰。

  “清顏”寧子皓猛然想要撲上前,卻被傅冷凝一把抓了回來摔在地上。

  “這是只八百年的樹妖,你上去只能找死!”傅冷凝迎上前從懷裡取出一枚蓮花寶玉,撒手扔入空中,一束金芒朝那藤蔓飛去,傅冷寧隨之喝道“收”

  頓時那藤蔓在瞬間抽回所有根枝,如縮回的觸角,一條條回到了紫靈所處的黑色團霧中。

  “未化成人形就敢來人間撒野,今天不收了你我不叫傅冷凝!”

  傅冷凝朝著紫靈的方向躍去,而那樹妖一聽著“傅冷凝”三個字頓時如雷轟頂,哪還有心戀戰,一溜收了黑霧就想要遁去,卻被傅冷凝拋於空中的鎖妖鐘困於原地。

  只要是還未成魔的妖,在傅冷凝眼中不過如捏死一隻螞蟻樣簡單,他冷笑著看著紫靈再度膨脹開的黑煙與藤枝利爪,不以為意的扭頭看向倒在寧子皓懷裡的雪清顏。

  雪清顏此刻的面色蒼白如透明的琉璃,脆弱的連呼吸都已察覺不到,傅冷凝不由皺眉,卻無法想通雪清顏怎會被一隻樹妖重傷至此。

  按說,木怕火,而雪清顏這只白狐妖雖不是赤狐,卻有禦火之術,怎會落得如此淒慘不濟?

  雪清顏悠悠轉醒,體內流竄而出的妖氣讓他知道自己的力量在一點點流失,再不多久,就無法維持人形,而腹中的凡胎也會因他失去妖力化回為狐身而死去。

  他努力的試圖聚攬收回妖力,但徒然的發覺完全無法控制自身,就像當年不管怎麼修煉都不能成為人形一樣。

  瓊瑤池。

  雪清顏的腦海中閃過瓊瑤池盡頭那冰封中的屍體,如力量的源泉,指引著他元神的變幻與妖力的凝聚。

  “上伏妖山!”他困難的吐出幾個字,攥緊著寧子皓胸口的衣服道“帶我回瓊瑤池”

  傅冷凝也聽到了雪清顏的話,頓然明白他口中的瓊瑤池定是他幾百年的修煉之所,“子皓,帶他回去,快!不然就沒得救了!”

  寧子皓緩過神來,之前的手足無措即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堅毅而鎮靜的神情,只見他抱起雪清顏重新跨上愛駒,揚鞭一喝“駕”

  一馬馱著兩人,一個健躍朝伏妖山而去。

  伏妖山頂,櫻花林盡頭,一年四季粉豔如春,飄飄灑灑著落櫻鋪滿泥土。

  寧子皓按著雪清顏指路在花林中輾轉蜿回,軟綿綿的櫻花瓣於腳底發出微弱的脆裂聲,猶如枯枝黃葉,濘泥在大地中深陷。

  終於進了那口岩洞,寧子皓看著一彎清澈五彩的瓊瑤池心急如焚,雪清顏此時的身形已經逐漸透明脆弱,要怎麼淌過這池水卻是難事。

  “子皓,快,我可以”雪清顏強撐著想要往池中撲去,寧子皓心頭一酸,從後攬腰抱住雪清顏,將臉埋於他頸間輕聲抽泣。

  “子皓”雪清顏感覺到溫熱的液體滑落在他脖頸處,一滴滴滾燙震顫著他,卻也給了他支持下去的決心和勇氣,“你拖我遊過去”

  寧子皓抬起頭,握住雪清顏的手牢牢十指相扣“清顏,無論如何,不要放開我的手”

  “我保證”雪清顏點了點頭,將在冰冷與炙熱間交替的身子依偎進寧子皓懷中“下去吧”

  撲通(不曉得為撒顯示不出tong那個字,所以用同音字,不是白字哦!)撲通兩聲,水花四濺,蕩漾開的波痕下,一人拖著另一人的腋下拼命的朝前方遊去。

  鐘乳石滴落千萬年而天然形成的池水如冰散發著寒氣森森,甯子皓顧不上自己瑟瑟發抖,一心只擔心著雪清顏熬不過去,只得疵牙裂目著使勁加快自己的速度。

  終於上了岸,寧子皓來不及脫去濕透的衣裳,趕緊將雪清顏擁進懷裡,替他揉搓手腳,期待能緩暖些溫度。

  “我沒事”雪清顏推開寧子皓盤腿而坐,冥神聚氣,吸食著瓊瑤池的靈氣,幾個深吸微吐後,他才在寧子皓的攙扶下朝前走去。

  高聳入洞天的鐘乳石柱中,冰封著一個人的巨大冰晶出現在了兩人面前。

  冰中之人還是這百年來不變的容貌身形動作,凝白的臉、赤裸的足、鮮紅的衣,即使雙眸緊閉,寧子皓也知道那雙眼簾下是一對烏黑閃亮的大眼睛。

  冰中之人的容貌與雪清顏的容貌開始重疊與混淆,紛亂無序中,寧子皓的目光再次被冰中之人奪去。

  散於身後烈紅的發,手腕處鳳形的圖騰。

  一瞬間天旋地轉,悲鳴、痛苦、追悔、絕望,排山倒海淹沒了寧子皓的神智。

  他終於鬆開了雪清顏的手,一步步踉蹌著朝向冰封中的人走去。

 

第二十四回

  手指觸碰冰面的時候,寧子皓猛然收回了心神。

  他轉頭看向雪清顏開口問道“為什麼你跟他一模一樣?”

  “我就是照著他而幻出人形的,當然與他一樣”雪清顏撫上冰塊表層上那幾行微小的字,又道“就連名字也是按著他的起的”

  寧子皓隨著雪清顏的手指看到了那三排蒼勁的字體:

  一朝夢醒已斷魂

  幾世浮生莫負情

  祭戩之畢生所愛鳳清顏

  “你等我片刻”

  雪清顏在冰晶前再次盤腿坐下,閉目入冥,以念之所力幻視著冰中之人,細細描繪著他的容貌身形。

  頓時,一冰一人相應散發出耀眼的火紅光圈,在這陰暗潮濕的岩洞內揮發著陣陣悶熱氣浪。

  而雪清顏的身體在逐漸加強的紅芒內一點點堅實,直到完全恢復原貌,甚至臉蛋也由蒼白變得紅潤起來。

  雪清顏知道自己妖力雖沒完全恢復,可至少已經夠維持住人形了。

  “子皓,我們可以。。。”

  雪清顏抬頭看向寧子皓,這才驚覺一直保持沉默的寧子皓正隔著一層冰晶輕輕依著輪廓撫摸著冰內之人的臉龐。

  “鳳清顏”他一字一字念出他的名字,末了,把自己的臉貼到了冰面上,微歎著又是一聲,“清顏”

  纏綿眷戀的溫柔,雪清顏曾聽過不下千回,而今,同樣的名同樣的聲音同樣的人,眼裡卻不是他。

  “清顏,我終於找到你了,終於找到了”

  寧子皓還在低聲喃呢不斷,雪清顏忍不住打破這份詭異的寂靜,“子皓,你怎麼了?”

  寧子皓仿若未聞,一人一心一神全都貫注於冰內之人,夢裡一幕幕朦朧的畫面褪去遮掩的紗屏,紛踏著前世的戰火硝煙沖入記憶。

  三年之約,西山相伴,太陽花下定終身。

  情牽之蠱,魅生之香,那是他的清顏,只為了他而情動深陷的清顏。

  然後是帶血的欺騙,他依舊記得自己握著利刃的手在微微顫抖,沾著摯愛的血,他看到自己殘酷的笑,冰冷絕情的話。

  失去主人的青龍扳指被埋於黃土,他看不見自己的淚,有亦無,道不出那份牽扯拉鋸的傷痛,他從未想過,自己竟然會開始想念,甚至於一日日的後悔。

  情到有時方恨少。

  如今思及,始知那日日的相伴擁抱才是自己最真的心。

  如何相守?不能相守!

  鳳王的紅,鳳王的媚,鳳王的厲。他說他是朱雀的鳳王,不是他的鳳清顏。

  心弦斷,淚無聲,他看著他,明明是一個人,卻為何陌如生人。

  然而,那麼指間的青龍扳指他卻未能瞧得真切。

  是鳳亦是清顏,原本就是一個人,帶著前世與今生的靈魂而徘徊去留的一個人。

  不過是忘了而已。

  滾滾塵煙千丈已逝,他抱著他沒有呼吸的身體,無感無知無痛,燒遍荒野的麻木,一片白茫茫裡,硬生生的斷了。

  “清顏”寧子皓從夢中大醒,遺殤灼燒在心,嘶啞的聲音再是無法吐出完整的詞句,“我。。。找了你好久。。。好久。。。等了你也好久。。。真的太久了。。。”

  “清顏,清顏,清顏。。。戩之知道。。。知道錯了”

  “出來!你從那裡。。。出來。。。清顏。。。這一世。。。我一直在。。。在等你。。。”

  “鳳。。。清。。。顏。。。清。。。顏。。。鳳兒。。。我一直。。。都在等你。。。回來。。。我們許過白頭。。。許過。。。生生世世。。。”

  寧子皓再度隔著冰層親吻著冰內之人,由額心到鼻間、臉頰、雙唇。

  小心翼翼,生怕驚嚇了冰中人,所以只能吻著看著,卻無法擁抱,無法揣入懷中碾進身體,還他一個生死相隨。

  這情緣間,究竟是哪裡開始斷裂出錯的?寧子皓空白的腦中除了噬心刻骨的痛與愛戀外,再也想不起半分。

  只能傻傻的等待,等待冰繭破殼,愛人重生。

  “寧子皓,你到底怎麼了?”

  雪清顏的聲音跟著寧子皓的動作開始發抖,他需要一個答案,隱隱中有些明白,卻不甘心自己捅破。

  寧子皓轉過頭看向雪清顏,可是淡漠而生遠的目光刺痛了雪清顏,他忽然捂住耳朵大叫“王八蛋,我不要聽!”

  “對不起,我想,我認錯人了”

  寧子皓的聲音在空曠的岩洞間回繞,明明算不上響亮清晰,卻還是穿過雪清顏的手掌戳進雙耳中。

  “我一直等的人,是他。我記起來了”

  寧子皓的眼光落在雪清顏的左手麼指上,攤開手掌道“那個,能還給我麼?它是清顏的”

  碧綠的青龍扳指熒螢光亮,在幽暗的岩洞裡鬼魅著悲傷。

  雪清顏怔怔放下雙手,不可置信的看向寧子皓,無法控制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不確定,“我也是清顏”

  “你不是”

  無論是前世的龍戩之,還是這一世的寧子皓,只有對著愛人時才會露出那比三月春風還要輕軟的溫柔。可若面對陌生人,他們永遠都是疏遠的禮節,就算是笑,也並不真切入心,譬如此刻他對著雪清顏的模樣,

  “你只是一隻幻化成清顏容貌的狐妖,你不是清顏”

  第二十五回

  嘩啦。碎裂的聲音。

  雪清顏第一次明白了心碎的感覺,而帶給他這份痛的人,正是前刻還死死牽著他的手說不要鬆開的那個凡人。

  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更不知道該怎麼反應,寧子皓沒有教過他,書上也沒寫到過。

  不都說成親拜堂後有情人就終成眷屬了麼?不都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麼?不都說山無棱天地合才敢與君絕麼?

  他從來擔心的都是寧子皓百年歸老後自己要還以孤獨,卻未曾料想過,若有一天寧子皓說不愛他了,會是個什麼樣?

  “我是清顏,雪清顏”他重複著,說給寧子皓聽,也說給自己聽。

  寧子皓收回手掌,握成拳的垂於身側,良久歎了聲道“對不起。你要什麼我都能給你。惟獨這個不行。”

  他看了眼低頭不語的雪清顏,心下不忍,又想起那只總是和自己鬧彆扭的白狐,讒嘴懶惰愛在暗地裡搞鬼戲弄人,卻也會在情動時喘息迷離的纏在他身上,雙臂攀得他緊緊的。

  “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解釋,我只能說我認錯人了。我曾經說過我一直在等一個人。而這個人常出現在我夢裡,可我從未看清過他的臉。直到我遇上你。我對你一見鍾情,因為強烈的熟悉感,也因為那晚我終於看清了夢中的人有一張和你一樣的容顏。我誤以為你就是我一直在等一直在找的人。可是今天我看到了清顏。你的初生人形是白髮,而他若為鳳必是紅發,而且,你沒有鳳形圖騰。”甯子皓舉起手指向冰中之人輕揚起的手腕,“這個圖騰是他為鳳的封印,也是他靈力的命脈!”

  “是我搞錯了。若你想回山或者繼續留在王府都可以,你也可以放心,即使你不是我的妻,我也不會讓師傅收了你。畢竟相識一場,總是我負你”

  “王八蛋,你說的我都聽不懂!”雪清顏看著眼前陌生的寧子皓,突然覺得諷刺的可笑,事到如今,這個人跟他說搞錯了?

  是他讓他放棄了回山修煉,是他讓他甘願倫為凡人之妻陪他百年,是他讓他懂得人間情愛以人之道德倫常去辨別是非善惡。

  現在,輕易一聲搞錯了,就想將一切統統抹去?

  “王八蛋,你看清楚,冰塊裡那個人早就死了!從我還是只不成人形的狐狸起他就在那塊冰裡,少說也有好幾百千年,難道你還巴望著他死而復生不成?”

  “我總有我的辦法,若他活不過來,我也會一直等”

  “等?沒有盡頭得等待?寧子皓,你果然夠癡心!”

  雪清顏笑了起來,鈴鐺響的聲音詭異媚惑,是狐本性的彰顯,寧子皓不勉皺起了眉,細微的一個小動作卻躲不過雪清顏的眼睛。

  他收起笑冷靜著看著寧子皓,這個凡人太癡傻,可自己卻比他還要傻,他怎麼可以輸給一個死人?和寧子皓拜天地,和寧子皓恩愛一年,甚至為寧子皓逆天承孕差點死在紫靈手上的人是他雪清顏!難道這樣還比不過一個死了千百年的人麼?!

  心生妒,妒生怨,怨成恨,恨成怖。

  雪清顏掏盡自己所剩無幾的妖力,雙眼泛紅轉暗,額間火焰懸浮而出,竟是從未到達過的明亮。

  只見他雙臂向兩側張開,一簇綾羅綢帶如火蛇般依附纏絞其上,似陷於火海之中騰飛的靈物,燃燒周身的一切。

  一頭雪白的發在紅焰中反襯著紅的壯烈,而頃刻,那綾羅已化做火束一圈圈捆綁住那塊巨大的冰晶。

  寧子皓被火光的氣焰狠狠甩到一邊,他扶著鐘乳石柱立起,再想沖上前已是來不及。

  冰融不過一刹,竟是崩碎而四分五裂,迸成一塊塊散落於各處,而冰中之人失去了依託,不落不倒,反兒緩緩騰空上飛,晶粉閃亮的紅光如落櫻旋轉著擴散飄浮,一團一團從冰中人的腳底由上吞沒。

  雙腳到腰際,然後沒過了胸口,完整的一具人身以詭秘的融度瓦解紛飛。

  “清顏”

  寧子皓慘叫著沖上前,撲騰著雙手朝前想要抓住什麼,可是一道明顯的結界讓他無法靠近那具被如櫻的光耀包圍的鳳清顏。

  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喊著,親眼目睹著鳳清顏凝白光滑的面容一片片剝離,散於空中化櫻成火,直至最後泯滅成空寂。

  什麼都沒了。

  只剩下一地未融的碎冰。

  “你看清楚,他早就死了。一旦離開靈冰之氣,就會自然灰飛湮滅!連抹渣都不剩!”

  雪清顏已是穹弩之末,不過是強自撐著一口氣維持人形,支著岩石壁的肩膀急促著起伏,顯然已不能順暢呼吸。

  寧子皓面無表情的一步步朝他走近,到了跟前,他伸出一隻手來抬起雪清顏的下巴,“和清顏一模一樣的臉。可是,你真的以為這樣我就會多看你一眼麼?”

  啪一聲清脆。寧子皓另一隻手毫不留情的扇向雪清顏的臉,幾欲將人打昏的一巴掌,那是用盡了全力,不帶半點含糊猶豫的。

  雪清顏本以虛弱不堪,又動了火術抽光自己最後的力量,寧子皓這一掌可說是雪上加霜,他穩不住身體隨即便摔倒在地上,腹部與地面岩石撞擊,猛烈的抽痛下他蜷縮起身子陣陣發顫。

  “我的清顏從來只有一個”

  “你不該毀了他!”

  “我不想再看到你!”

  雪清顏又是一陣抽搐,他張開眼模糊的看到寧子皓轉過了身。

  是要丟下我麼?可是,我懷了你的孩子啊,那是我辛辛苦苦為了你才要的孩子。

  你怎麼可以就這麼不要我,不要我們的孩子?

  王八蛋,我可以原諒你罵我打我,只要你能再跟以前一樣抱著我哄著我,只要你再喚我一聲“清顏”。

  我是你的清顏啊,你疼著愛著寵著寶貝著的清顏啊!

  “子皓”雪清顏呻吟著張開了嘴。

  曾經,只要他一喚他“子皓”,那個王八蛋就跟吃了蜜一樣傻樂個沒完沒了。

  而此時此刻,他叫他一聲“子皓”,為什麼王八蛋就忘記了回頭呢?

  “子皓,疼,好疼”

  疼,子皓,我在疼,你的清顏在疼。你真的無所謂了麼?

 

 

第二十六回

  夜幕染上塵沙,月暗紅,地面斑駁著樹形木影,寂寥的讓人無法適應。

  北院被傅冷凝消了結界後又恢復了原貌,連寧子馨也趕了來,看著如鬼魅悄然無聲的寧子皓一陣心歎。

  該來的終究會來,雖然料不准過程,卻已知結局。

  甯子馨與傅冷凝對望,都不知該如何勸慰寧子皓。

  三人正沉寂,突然天空一道閃電霹靂,白光在蒼穹蜿蜒,瞬間指向了伏妖山頂。

  傅冷凝仰頭望天,掐指一算失聲叫道“居然是天雷劫”,話剛落,只見寧子皓腰間的青龍玉配再次散發出青光,滾燙的溫度緊貼著大腿,隱隱中還在顫動鳴響,居然比上一次還要激烈。

  傅冷凝與寧子馨也都瞧出了那塊玉配明顯致及的變化,三人分立而靜止,呼吸間都沒有開口,又聽一陣雷鳴劃過,嘩啦一聲,如能震碎天地萬物的轟然響徹。

  寧子皓腦海中飄過雪清顏的模樣,也是同樣的電閃雷鳴的夜晚,他抱著錦被欲進還走的巴著門框怯生生的看著自己。

  雪清顏怕雷,這是他一年與之陪伴而摸透的,雖然那只小狐狸總是倔強的死不承認。

  “子皓,恐怕這天雷是朝著雪清顏去的”傅冷凝看著那塊青光越發凝重的青龍玉配說道。

  “什麼?”寧子皓全身一陣,瞳孔收縮映照出天上的白芒,一個猶豫,他卻還是轉身沖進了馬廝,跨馬飛馳而去。

  “我跟去看看”傅冷凝留下話也上了馬,跟在了寧子皓身後朝伏妖山沖去。

  一路狂顛弛飛,二人終於在滂沱大雨中踏進了櫻花林,停在了岩洞口。

  寧子皓倉皇著從馬上而下,可腳步卻頓在了原地,久久不能前行。

  岩洞口躺著的正是雪清顏,準確的說是已變回白狐的雪妖,小小的身體在一片血泊中蜷曲,天雷直引而下劈入他體內,卻被一團青光抵擋,可這微弱的抗衡只能起到些許作用,白狐被透過青光的雷力擊中不停的猛烈抽搐,幾乎是慘叫著嗷聲遍佈山林。

  而此時,寧子皓大腿上的青龍玉灼熱得由青轉紅,穿透絲綢衣料滾燙在皮膚上,而那顫動漸漸與掉落在白狐身邊揮散出青光的青龍扳指琴瑟鳴合。

  “子皓,將你的玉配丟進去”傅冷凝看著寧子皓呆立在原處,只得親自動手解了那玉配扔進白狐身邊。

  豁然兩廂同震,青亮刺眼,天雷頓成灰煙而散,消逝於天際上端,由東而西遁化無痕,不過眨眼之速,快的讓人無法反應。

  “果然如此”傅冷凝若有所思的看著地上前後躺於地面的青龍玉配與青龍扳指,再一轉念,已看到甯子皓向雪清顏的方向邁開了腳步。

  一步,兩步,三步,猛然他卻又將跨出的腳滯留於原地,一雙悲深的眼眸突然閃過一絲恐懼,轉過頭以顫抖的聲音問向傅冷凝,“師傅,他在做什麼?”

  傅冷凝自然也看到了此刻詭異而血腥的畫面,只見雷過後轉回清醒的白狐正在一片血泊中嗅尋,不一會就找到一個血團肉塊,大口大口的吞噬而下,絲毫不顧及尚有兩人在一邊觀注著他的一舉一動。

  “他吃的是什麼?”寧子皓努力想看清雪清顏口中的那團血肉。

  “胚胎,是一個凡胎的胚胎。”傅清顏所有的疑慮在瞬間通透明白了徹底,為何本該在深山老林裡修煉的樹妖會沖進寧王府,為何雪清顏抵擋不過那只樹妖,為何雪清顏會躺於血泊之中,又為何雪清顏本該等到千年才歷劫卻會在此時遭受天雷劫。傅冷清心寒而哀,他知道,這是雪清顏與寧子皓的宿名,情也好,孽也罷,誰也無法阻擋。

  “胚胎?”寧子皓不解著重複。

  “他逆天承孕了”傅冷凝深呼吸間調整了心緒,冷靜得道出實情“妖為凡人生子,本就有違天命,而他更以男子之身為你孕育凡胎,為保住胎兒是人形而不是化為妖形,他必須以他的妖力守護胎兒,以免被他體內妖狐元神命丹侵入。這本是極耗他妖力的事情。所以碰上了樹妖他才會落得之前那樣的下場。而他又在這之後抽光自己的妖力,且連人形都無法保住,才致使凡胎流出體內而亡。至於剛才的天雷劫,是他逆天所導致的,本該在他足月生下孩子後才會遭受此劫,但他因為流產,才引發觸動了天雷劫尋他而來”

  “孩子?你說清顏有了我們的孩子?”寧子皓踉蹌著微俯下身,震驚混雜著心痛,排山倒海的將他的理智吞噬,他無法抑制住自己狂瀉的悲怒,吼聲道“他怎麼可能會有我們的孩子!”

  “子皓,他本就是妖,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騙人!你說那塊血肉是我和清顏的孩子?!”寧子皓雙手抱頭,再也支援不住的跪於片片混於雨土泥濘的櫻花落瓣中。

  他緊緊將右手握拳,就是這只手,适才還狠狠的打在雪清顏的臉上。可是,是他先毀了他的摯愛,他已是極力忍耐控制著自己快要爆嘯瘋狂的憤怒與恨意才只給了他一掌。

  可也是這一掌,他也毀了這個一直被自己追在身後,承受著莫名奇妙的愛戀而深陷其中的,小狐妖僅剩的堅強。

  若他那時回頭,若他那時抱一抱他,若他那時肯聽他說話,是不是這塊血肉還會繼續在雪清顏的肚子裡逐漸長大?

  寧子皓似乎看到了雪清顏抱著孩子嘟著嘴朝他抱怨的樣子,他的清顏說“王八蛋,這孩子怎麼跟你一模一樣?”

  夢碎,驚醒,裂痕出現在雪清顏帶著孩子氣笑容的臉上,一片片脫落飛泯,化櫻而逝。

  他的清顏,早就已經沒了。

  是白狐妖,是雪清顏,還是記憶裡火紅而冷清的鳳清顏?

  寧子皓雙目再次落于那只滿身血污的白狐身上,但見他已將那塊血肉全部吞下了肚,噌白而尖利的牙齒上還沾著猩紅的血澤,順著嘴角低淌滑落。

  寧子皓忽覺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只能偏過臉去求助似得看向傅冷凝。

  “那個死胎吸收了他大半成的妖力,他必須吃下去,不然,以他經過天雷劫的身體,別說保住人形,就連命都不一定保得住。”傅冷凝說話間,那具白狐之身也微微發出紅光,一隻狐狸逐漸幻化回到人形,雪清顏蒼白的容顏再次顯於二人眼前。

  傅冷凝安下心道“所幸有青龍玉配與那扳指,不然他早沒命了”

  寧子皓有些心疼,也有些後怕,可僵持在身側的雙手卻遲遲不敢伸向前方靜靜閉目,昏厥在地上的雪清顏。

  “子皓,你知道他要吞下自己的孩子來續命,是怎樣的痛苦麼?”

  傅冷凝回想起當日甜蜜的膠在一起的兩人,想起寧子皓當時那番狗皮膏藥模樣地圈著雪清顏不放,想起那日寧子皓闖入鎖妖鐘下句句真心切意字字致死不渝。

  而今的場面,卻為何要落得如此無可奈何?

  寧子皓終於移動開腳步,蹲于雪清顏身邊,撫過他淩亂著髮絲的額頭,擦去他嘴角邊尚未乾涸的血痕。

  一個橫抱,雪清顏輕盈的身子落入他的雙臂。而那張幾世都看不厭的臉,正沉埋於他胸前,恍然誤以為還在北院,是午後烈暖的太陽下酣然小息的愛人,正被他輕手輕腳的抱回屋內。

  太陽花依舊燦爛,風濛濛略過耳邊擦過唇角,

  分不出夢境還是現實,也分不出究竟是前世還是今生。

  第二十七回

  雪清顏醒來時只覺得全身空空的,如被抽幹了精魂,只剩下一副軀殼任意識游離。

  右手正被人攥得牢牢,轉頭看去,竟是趴在床沿邊睡著了的寧子皓。

  不遠處的燭光搖曳忽閃,照耀出寧子皓挺俊的側顏,一如既往的熟悉著,卻感覺一點點遙遠,無法真切的描繪出棱廓的弧度。

  雪清顏連歎息都變得無聲,之前的一幕幕還在心底囂嚷著疼痛,可被握著的手還是貪戀著那點點溫柔,是過去習以為常的疼惜,而今想來,不過是可笑的弄錯了人。

  雙眸嗔然黑漆落定在那兩隻手上,微動,猶豫著要不要收回,卻聽到寧子皓醒來的聲音,

  “醒了麼?”

  雪清顏還是定定得瞧著寧子皓握著自己的手,眼裡的不解迷惑得讓人心疼。

  寧子皓有些尷尬的抽回了手,迅速的,留給雪清顏空置的冰涼。

  給予然後收回,若註定是這樣重複著哀傷,那為何要讓他遇上寧子皓?

  雪清顏苦笑,忽然覺得還不如當年被人剝去了皮來得乾脆簡單,至少不會在碎了一顆心後還無法參透一個情字的種種。

  甯子皓曾說過,剝皮的整個過程中你會不斷哀嚎、掙扎,直到全身毛皮被剝光,血肉模糊後你還能呼吸、心跳,眼睛不斷眨動。你可以清楚得看見獵人手上那張從你身體上剝下來的皮毛。

  不知怎麼,雪清顏突然身如處於這樣的情形下,清醒的痛,清醒的回頭,清醒的看著自己血肉模糊的肉身和那張滴著血卻美麗潔白的華貴皮毛。

  不過一層光鮮亮麗的外衣而已,若脫下它,是不是就會重新自由和快活?

  “清顏,要不要請師傅來替你看看?”

  寧子皓躊躇間再次握上了雪清顏的手,輕撫著他的掌心,似曾經曖昧玩笑時纏綿的親近。

  “幾更天了?”雪清顏答非所問。

  “三更”

  “三更天的櫻花林最美了,夜櫻在月光下晶粉透亮,以前在山上時我就愛半夜在林裡到處躥,然後再遊過瓊瑤池,跑去看那冰中火紅的美人。”

  寧子皓心下一顫,明白雪清顏說的是鳳清顏,一陣苦澀難擋,喉間哽咽難言。

  “我知道你怪我毀了他。可是,為什麼我活生生在你的面前,你卻不要呢?”雪清顏眨了眨眼,撲朔著長長的睫毛“你明明說過無論我是誰,即使跟天搶你也不會放手。成親那天你也說過,以後寧王府就是我的家。子皓,你都是跟我雪清顏說的,不是冰裡的那個人。這樣也算搞錯了?書上都不是這樣寫的。”

  “對不起”寧子皓無言以對,可前世的零星記憶牽扯著他所有的愛戀,他只知道這世他不能放手,卻在尋到的那一刻只能面對愛人的灰飛湮滅,叫他怎能不怨不恨?

  “王八蛋,當初你讓我按爪印時,我怎麼就沒也讓你按個手印呢?”雪清顏癡癡一笑,轉過了臉,不願再對著寧子皓。

  “清顏”寧子皓拉了拉雪清顏的手,“孩子的事,為什麼不告訴我?”

  “孩子?你是說那個被我吞進肚子裡的東西?”雪清顏冷笑,幽幽開口道“當我意識到肚子裡有那個東西的時候,已經被紫靈那只醜八怪困在她的樹藤裡了。再要說的時候,你卻扔下我走了。”

  “我。。。”甯子皓自然知道雪清顏說的是在瓊瑤池邊的時候,但要開口才發覺卻是無話可說,他那時明明是聽到雪清顏低吟著喚他,可處於極度憤怒的自己還是選擇轉身離開。

  “我看到你走了真的很怕,因為肚子很疼,真的很疼,所以我撐著最後的力氣跳下池遊出去想尋你。可我到了洞口才發覺,已經找不到你的影子了。我當時就想,你說過你會疼我寵我不讓我受一點委屈,你也說過以後無論有什麼你都會替我擋著,我只要做一直快樂的小狐狸被你養著就好,所以我就趴在原地等你,可等來的卻是天雷。”

  “清顏,我。。。”

  “我叫雪妖。”雪清顏突然轉頭迎向寧子皓的雙眼,又重複道“我叫雪妖,你說過,我不是你的清顏”

  手再度被鬆開,雪清顏看到面色慘白的寧子皓忽然站起了身朝外走去,噶拉一聲,門開了,寧子皓背對著雪清顏佇立在月光之下,沒有回頭卻是留下一句不深不淺的話,

  “我真的有恨你,在你毀了清顏的時候。可是,我也真的心疼你,畢竟我曾全心全意愛著的人是你。一想到天雷幾乎要了你的命,我就覺得害怕。清顏,也許我很自私,可是,我不想看到你再一次消失在我面前。”

  “王八蛋,你究竟愛不愛我?究竟愛不愛我!”

  雪清顏猛然坐起身嘶叫,一直隱忍的淚順著眼角簌簌掉落,混亂著情也燒炙著痛與委屈,“你知不知道我吃掉的是我們的孩子,是我為了你好不容易懷上的孩子!王八蛋,你知不知我多盼著他!”

  寧子皓踏出房門的腳在聽到雪清顏崩潰的哭聲後滯於原地,緊握的拳漸漸鬆開,他回身撲向床上的人,狠狠的擁抱,似乎要將對方的脆弱一併接收和碾碎。

  “清顏,清顏,清顏”寧子皓懷中的身軀終於在他一聲聲的安撫中恢復平靜,可是,拍著他背脊的手卻在聽到那聲極小的聲音後停頓,

  “如果在岩洞裡時我說,我可以用我的元神命丹救醒冰裡的那個清顏,你會怎麼選擇?”

  元神命丹,那是所有妖物的命。

  若失去或者耗結,就是油盡燈枯,只剩下死亡。

  寧子皓茫然得放開自己的手臂,竟不知該怎麼回答。

  “你連騙我一下,都不願意麼?”

  雪清顏被中的手移至了腹部,那個原本孕育著一個生命的地方。

  孩子,你的爹爹為了他的愛人,可以將我們都拋棄,沒能生下你,是幸運的。

  淚,凝結。

  雪清顏微笑著推開寧子皓還貼著自己的身體,他看到寧子皓惶恐著張嘴想說些什麼。

  解釋麼?

  我終不過是一個替代品。

  一心被愛著的事實,本就是假像的一場夢。

  癡癡戀戀,賠上了心,卻怎知心如琉璃,易碎至極。

  寧子皓,你教會了我怎樣去愛一個人。

  可是,你也教會了我怎樣去恨一個人。

  我曾問過你為什麼書上的人總是愛恨糾纏個不死不休,你告訴我,愛與恨本就是共同體,有愛才有恨,因恨才無法釋懷。

  我說我恨你,是不是因為,我還愛著你?

  如果是,我希望,自己終有一天,可以連恨的感覺都失去。

  第二十八回

  酒入愁腸,醉的是人,清醒的是心。

  一杯接連著一杯,若真能就此一醉方休,那該有多好?

  看不到夢裡那壯烈而刺紅的身影,也聽不到那一聲清冷低緩的[你連騙我一下,都不願意麼?]

  情字煩擾,何去何從?回想當日妄自堅定,狂而指天,如今卻只能躲起來不聽不看。

  懦弱著,究竟是愛還是不愛?

  “哥,我該怎麼辦?”

  寧子皓一手捏著只高足酒杯,一手提著青瓷酒壺,酒氣彌散間身形搖搖晃晃。

  “等你清醒了,再來找我”

  寧子馨瞥了眼自己弟弟,又道“若你就此一闕不振,我會讓國師收了那只害你變成這副德性的狐妖!”

  “不要”寧子皓嘩啦一聲扔了手裡的酒壺酒杯,沖上前拉住寧子馨道“哥,不是清顏的錯”

  “那是誰的錯?”寧子馨反問。

  “誰的錯?”寧子皓也糊塗了,究竟是誰的錯呢?是怎麼一步步走入這樣揪心入肺的疼痛的?

  “子皓,你還記得夙陽自盡的那日,你對我說的那句話麼?”

  寧子馨雙手捧著那只琥珀色的琉璃茶碗,大麼指分別撫著碗沿來回摩擦,仿佛是揉著情人的肩膀,親昵著眷眷愛意,捨不得放開。

  寧子皓朦朧的雙眼也跟著落在那琉璃茶碗上,他憶起了那夜,當看著哥哥死死抱著夙陽的屍體,無論別人怎麼掰開他的手都是徒勞。也是那一次,他見著了哥哥的淚,順著臉龐滴落在夙陽再也睜不開的雙眼上,如沾開的花朵,一顆一顆,紛紛不停得盛開。

  那夜,他對寧子馨說“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哥,你聽不見夙陽日日的琴聲,那樣的淒絕哀怨,早就預示著分離的決絕,你卻扔下他自以為是的擺弄著你的天平,孰不知,你點頭的那一日,早已傷碎了他的心。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甯子皓豁然驚醒,雪清顏、鳳清顏,為何自己在前世和今生上不斷徘徊與衡量著孰輕孰重呢?

  鳳清顏已死,早在上輩子,就在他的懷中停止了呼吸,那夜夜錐心的刺總是反復提醒著他那份癲狂著的哀傷。

  他從見到鳳清顏留下來的冰屍起就一股腦兒的陷於自己的傷與悔中,卻忘了,他的小狐狸一直就在他的身邊睜著涉世未深的眼,揣著忐忑不安的情,彷徨卻也堅定的等著他。

  那個傻的可愛的小狐狸,那個為了他逆天成孕的小狐狸,那個問他究竟愛不愛他的小狐狸。

  清顏,子皓終究還是傷了你。

  看著疾步轉身朝北院飛奔而去的寧子皓,寧子馨終於欣慰的揚起了嘴角。

  至少,他不希望,寧子皓與他一樣,待在失去後,才想著過往的錯,那是連挽回的機會都不能有的。

  夙陽,他們可會比我們幸福?

  寧子馨將那琉璃茶碗貼于唇邊,冰涼的觸感真實的劃過,淡雅的桂花清香飄然入鼻,那是夙陽的氣息,恬淡的體貼的,撫人心靜。

  一身酒氣還未來得及散去,而連日的頹廢也在唇上與下巴處留下泛青的胡渣,可是寧子皓是想著快點見到清顏,確認他的存在,可摸可觸,可以緊緊抱進懷裡。

  站在厚重的木門前,寧子皓深吸了口氣,抬起手推開朱紅亮澤的兩扇半門,他看見床上的人還陷入昏沉沉的睡夢中,猶如一隻庸懶的小貓,滾著床單蜷成一團。

  這是寧子皓早已看習慣了的姿勢,卻是怎麼都看不膩似的,直覺得可愛。

  走近,伸手輕觸著雪清顏的臉,從眉畫入眼角,又從眼角移到鼻翼,直到雙唇。

  睡著的雪清顏也許是察覺到了被碰觸的搔癢,喉嚨間又發出低低的小獸般的呻吟,然後蹭了蹭那只在自己臉上肆虐的手掌,理所當然的枕著他再度安靜下來。

  寧子皓的臉上蕩漾起微笑,是這些日子失去了的安心與滿足,久違的另人懷念。

  雪清顏醒時,就看到寧子皓側靠在自己身邊,一手跨過肩摟得他甚緊。

  小小的不適應讓他挪動了下身子,只是全身依舊沒力,無形中源源不斷的妖力仍在向外流瀉,他竟有一絲害怕。

  “怎麼了?還不舒服麼?”寧子皓察覺了他的異樣,小心的握住他的手問。

  “沒有”雪清顏這才轉過頭看向寧子皓,卻也為寧子皓邋遢憔悴的模樣給嚇了一跳,再看到寧子皓一雙通紅的眼,頓時明白這人也是好幾日未能合眼休息,“我沒事。你怎麼還在這裡?”

  “這裡是我的屋,我不在這還能在哪?”寧子皓覺得雪清顏的身子冰涼,於是又抬手替他捂嚴實了錦被。

  “那我搬去隔壁”雪清顏想起身,卻又被甯子皓大力的按了回去。

  “清顏,你身子還沒好,做什麼搬來搬去?再說,你忘了我們都成親了麼?”

  “成親?”雪清顏怔住半餉卻忽悠的笑出了聲,“甯二少爺,你要娶的人本就不是我,算什麼成親?”

  “清顏”寧子皓無奈的喚了聲,將人拉起靠進自己胸膛,道“這些天我已經想的很明白了,與我成親的人是你,我愛了那麼久的人也是你。是你雪清顏,不是別人。雖然,那個清顏的死依舊是我最深的痛,我也還是沒有辦法一下子去釋懷放下所有,但我不能再失去你!清顏,原諒我,給我時間,我會跟以前一樣疼你愛你寵你,好不好?”

  “那我之前問你的那個問題呢?若我命可以換回你的那個清顏的命,你要我還是他?”

  雪清顏再度提起那個問題,卻是冷笑著自己介面道“你自然會用我的命換回他的命!寧子皓,我雖然是只很笨的妖,也有很多都不懂,但並不表示我能毫不在意的做別人的替身,也不表示我會接受你那種負疚虧欠的補償和同情!你救我三次,我嫁你一年,為你逆天承孕,還遭天雷劫打回原身,我已經不欠你什麼了。所以,請收回你那些深情蜜意,免得我看著噁心!”

  “清顏,你不是替身,我對你更不是同情!”

  “那之前說‘搞錯了’的人又是誰?”雪清顏忽然露出一抹殘忍的笑,轉過身用手指在寧子皓的胸口劃著圈一字一句道“你知道麼?當我咬碎那胚胎吞下肚的時候,我就在想,這孩子若長大了究竟是像你多點還是像我多點?”

 

第二十九回

  “你知道麼?當我咬碎那胚胎吞下肚的時候,我就在想,這孩子若長大了究竟是像你多點還是像我多點?”

  “清顏,別說了”寧子皓抓起覆蓋在自己胸口的那只手,握著他貼近臉頰“我只慶倖,至少你還活著。清顏,我只要你就夠了”

  “寧子皓,你過去那套情話已經不管用了”

  雪清顏抽回自己的手,不為所動道“我什麼都不欠你了。”

  “是,你什麼都不欠我了。可是,清顏,我欠你的”

  寧子皓無奈地放開雙手,下了床拍了拍壓皺了的衣擺,“你身子還沒好,我讓廚子給你熬了點人參枸杞雞湯,過會兒丫頭會送來,記得要喝。”

  “你去哪?”看著寧子皓要離開的背影,雪清顏控制不住得又開始惶恐,默默裡總是在害怕,怕這個人先轉身離去,如記憶裡那樣,不再回頭。

  “我去洗個澡,一身酒氣的,怕你聞著不舒服”寧子皓回過頭微微一笑“我過會就回來。清顏,我再也不會離開你的”

  你說,你再也不會離開我的。

  一如你曾經指天而誓說你會愛著我寵著我一輩子。

  那時,我還是你的小狐狸,無法無天得被你全心愛著的小狐狸。

  只是,現在你的心裡,是否只有這張與他一樣的臉?

  王八蛋,我真的,不懂你的愛。

  雪清顏怔然得看著寧子皓離開的身影,縮進錦被中的手慢慢握成了拳頭。

  是不是,其實離開,才是你我最好的結局?

  我說我恨你,竟還是會為你一個寵溺的微笑而心跳,猶如陽光將我包得暖暖的,那個微笑。

  原來,恨著,也會捨不得。

  雪清顏握著的手又漸漸鬆開,冥冥中,早就回不去了。

  一顆心被囚禁後,還能去得了哪兒呢?

  飛天遁地,我也不過,想做你懷中的那個清顏啊。

  “清顏,翠瑩樓的烤全雞你要幾隻?”

  “清顏,今兒是要喝桂花釀還是三花酒?”

  “清顏,天涼了怎麼還在院子裡睡?”

  “清顏,讓師傅量個尺寸,回頭得趕幾件新衣服過冬”

  “清顏,瞧你瘦得,你說你天天吃了那麼多都長哪去了?”

  “三隻”

  “桂花”

  “不用你管”

  “我不要”

  “瘦礙著你了?不滿意我回山裡去”

  日子平平靜靜的,不冷不熱著也算過得去。

  雖然雪清顏不再如以前調皮愛鬧,總是冷清寡語的嚇人,但至少他還留在王府,還在寧子皓抬眼即見的距離之內。

  只是,唯一讓寧子皓焦急的,是雪清顏總是慘白的面色。

  仿佛從那次天雷劫之後,原本紅潤的臉蛋再也見不著血色,偶爾寧子皓趁著雪清顏熟睡可以抱一抱他,也總發覺懷裡人的體溫冰冷的讓人發顫。

  心頭揣測著不安,可看著雪清顏一如往常橫著眼瞧他,又說不上是哪兒不對。

  “清顏,你身子總是太虛,要不要找師傅來看看?”

  傅冷凝在上回那事後,突然一日匆匆不告而別,看著他焦急的模樣,寧子皓只預感著是件大事,只是傅冷凝與寧子馨都閉口不談,他也只得作罷。

  “不用。我身子好與不好,甘你何事?”雪清顏甩開寧子皓的手,轉身進了屋,啪一聲叩上了兩扇門,扔下個寧子皓站在外頭,一時又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清顏”躊躇了一會兒,寧子皓還是不放心的敲了敲門朝裡頭喊道“還是找師傅來看看吧”

  “滾。我說了不用!”

  “可是。。。”

  “再煩我就回山去”

  雪清顏聽得外頭沒了響聲,剛想開門看個究竟,卻又聽到寧子皓的聲音傳進了屋

  “清顏,我會擔心啊”

  心臟撲通一下,暖暖的有電流穿過,可突然又生生停止,只覺得疼痛翻絞,無法釋懷,

  “寧子皓,你擔心的是我,還只是這具和他一樣的身子?”

  “清顏!”寧子皓無奈地哀歎,額頭抵著門框沉聲道“你究竟要我怎麼做?”

  怎麼做?

  我也想知道啊。

  雪清顏蹲下身靠在門上,蜷起膝蓋埋住一顆腦袋,混混噩噩的中他也不停自問,究竟要怎麼做?

  要怎麼做,我才能忘掉那一場噩夢?要怎麼做,我才能忘掉你給的傷害?

  又要怎麼做,我才能不去想那個失去的孩子?

  子皓,回不去了,既然回不去了,為什麼還要如此溫柔?

  一步錯,步步錯。

  痛,又從心口朝身體各處擴張然後散開,碎碎的,一點點侵蝕理智。

  猩紅的鮮血鋪成的未來,真的,還要繼續堅持走下去麼?

  那將是萬劫不復。

  第三十回

  當傅冷凝趕到滇池時,水煙的屍體已由池底消失,徒自剩下那顆用於保護屍身的東海夜明珠,在詭異的池底於波光粼粼中散發出螢光。

  他潛于池底借著水力的懸浮撫摩著那顆碩大圓潤的夜明珠,記憶中水煙那張孩子氣的臉,尤睜著一雙圓溜溜的漆黑分明的大眼睛,不解地問他“你真的要殺我?”

  水煙是魔,魔需食人,與人需食肉一般無二。水煙並不覺得自己錯,可對於靈妖師的傅冷凝來說,已是跨過了底線,必誅。他無法接受自己那般可愛純真的愛人,卻是魔性入血的妖魔。

  那年他還不是國師,只不過年輕氣盛,只不過空有一腔熱血,只不過對著愛情束手無策。

  師傅說,殺。

  他不得不接過獵刀,親手將水煙,打的魂飛魄散。那份痛至今還是心口熊熊燃燒的烈火,於冰冷的面容下,反復得將他吞噬。

  滇池的水,不知是不是他未能流盡的淚,夜夜陪著水煙無靈魂無生命的肉身,在這黑暗中借著夜明珠的光亮閉目長睡,模糊了記憶。

  浮出池底,傅冷凝尚未能解開水煙屍體消失的疑問,卻於星空中發現了異樣。

  西北方的天狼星蒼白中閃爍起幽如冥火的藍光,忽明忽暗,漸漸殷紅。

  這是血光之災的預兆。

  傅冷凝記得,當年也是看到這樣的天狼星,而後,水煙入魔,一夜間侵噬了一個村落。

  鬼哭狼嚎中,他看到那張依舊圓嘟嘟的臉,嘴角尚淌著血,朝他慘然一笑。

  那是他的水煙,他曾摯愛著,說要與天一爭的,龍魚精──水煙。

  不祥之念閃過心頭,他慌忙跳出滇池,回了客棧換上一套乾淨的衣服,整了行裝披星趕月,朝著回路而去。

  他甚至可聞著水煙的味道,飄散著淡香,濕潤著空氣,由那方一點點而來。

  水煙,生與死,我們總是要交代清楚的。

  甯王府裡,寧子馨正在揚筆書信,近日來接連發生在伏妖山腳下的慘案攪得方圓百里人心惶惶。

  寧子馨隱約察覺到是與二十年前一般的情況。那時他雖小可也明瞭事理,歷歷在目的情景讓他心生寒念,明白只有等傅冷凝回來才可商量對策。

  “哥,聽說又一莊獵戶被殺了?”寧子皓進了書房,心下也頗為擔心的問著。

  “第四戶了”寧子馨放下筆,將書信折好放入信箋道“只有速尋國師回來了”

  “哥的意思是,不是人做的?”寧子皓雙手環胸思考,凝重道“都只剩下軀骨,肉體也是殘缺腐爛,而且還有明顯的爪痕。若是人為,實在說不通。難道真是伏妖山上的妖魔?”

  “與二十年前一般”寧子馨閉上眼歎道“我還能記得那一落村莊屍體橫遍,無一人生還。當年,我才不過七八歲,整整吐了一夜。”

  “哥,那師傅回來前我們可有對策?”

  “只能儘量將山腳下的獵戶搬遷到城內。只怕那妖物不會善罷甘休,反倒追進城內,就糟了”寧子馨搖著頭道“這些你操心也幫不上忙。你現在只需好好照顧好雪清顏,我都聽國師說了。那孩子,也是個癡兒。”

  “最近清顏身子好一陣壞一陣的,又不讓我近身,急死我也沒用。”寧子皓一提到雪清顏也奄了,垂頭喪氣的坐在一邊,“連他平時最愛的雞都不吃了。每回送進屋一盆,都還是原封不動的送出來。這身子能好就怪了!”

  “子皓,有些事情急不來。解鈴還需系鈴人,你若在乎他,就耐著性子慢慢陪他,總會有解開的一天”

  “我也這麼想”寧子皓緩了口氣苦笑道“就怕七老八十了,他還和我嘔氣呢。你想啊,到時我都成老頭子了,可他還是現在這張年輕的臉蛋,那怎麼得了。”

  “你有空想這些有的沒的,不如想想怎麼讓你的小狐狸重新愛上你吧。”寧子馨踹了他一腳,道“還不滾回你的北院?”

  深夜,雪清顏閉著的雙眼忽然睜開。

  身邊是趁他睡熟後偷偷摸進屋來,抱著他不肯鬆手的寧子皓。

  其實夜夜如此,雪清顏怎會不知?

  這個愛過他也傷過他也凡人,這些日子總是盡其所能的將他照顧的無微不至,一邊也惶恐地觀察著他的喜怒。

  可他還是冷著一張臉,吝嗇給他一個笑,吝嗇給他一個擁抱。

  “寧子皓,你若敢碰我一下,我即刻回伏妖山!”

  將他拒之一個手臂的範圍之外,看著他心急,看著他懊悔,看著他如蒼蠅般團團轉。

  雪清顏舒著一口氣,終於能將先前的痛減輕那麼一分,卻又微微心疼著,總是捨不得不去遙看那個人失望離去的背影。

  所以,還是故意裝做不曉得寧子皓夜夜溜進他屋裡,鑽進被窩抱著他歎息,寧子皓總會在這時候低低的一聲聲輕喚“清顏,清顏”

  只是,究竟是哪一個清顏?他不得而知,也再不想知。

  然後到了清晨,當鳥兒開始鳴叫,天漸漸微亮,寧子皓就會俯身在他額頭落下一個吻,隨後在離去前給他壓好被子。

  一日復一日,不知道究竟是何意義的默默相伴,又或許只是自欺欺人的拖一天是一天。

  雪清顏在黑暗中看著寧子皓的側顏,這張臉,或許幾百年後就會淡忘,或許幾百年後還是可以記得清晰,又或許他根本就沒有這幾百年。

  湊至寧子皓頸間,聞著那熟悉的檀香味,其實寧子皓並無熏檀香的習慣,可這味道他卻嗅得真切,想來還沒找出個所以然來。也不曉得是不是真的前世有所糾葛,才會到如今這般藕斷絲連。

  雪清顏慢慢抬起頭,正對著寧子皓那張俊俏的臉容,又慢慢低下,湊上對方的嘴覆蓋,靈巧的撬開熟睡之人的雙唇,一陣溫熱濕潤,幾乎恨不得叫醒了他,來一場荒唐胡亂的顛鸞倒鳳,就和以前那樣,將自己整個交給他,隨著他陷入情欲浮海,隨著他將自己侵佔絞疼至死不休。隨著他一聲聲的清顏吞沒理智和感情。

  他若是人,那該有多好。管他是不是正主兒,只要陪著他廝守到天荒地老,就夠了。

  紅煙由相接的口中彌散,雪清顏知道寧子皓將一夜沉睡,哪怕天大的震動也驚不醒他的美夢。

  念及至此,他又大膽的伸出舌頭與之相戲,糾纏了很久才帶著唾液的粘稠分開。

  “王八蛋”他趴在他胸口怨恨的罵了句,這才起了身,拉開寧子皓還緊緊纏在他腰間的雙手,跳下床披上衣,眼看著窗外夜空上的天狼星由藍轉紅,最終被滿天烏雲遮蓋。

  幾乎是瞬間,房門微啟,一道紅影跳躍著閃出屋外,朝著遠處伏妖山而去。

  一聲淒厲的尖叫在黑夜蒼茫中響徹,血腥味順延著街道青石地面流淌蜿蜒,最終濃稠得凝固在原地,劃出一條條鮮豔刺眼的弧度。

  雪清顏一雙妖紅的眼直直撲向來人,嫣然一笑,收回先前還是利爪的雙手,夜風拂過他臉畔,勾揚起滿頭白髮,一絲一絲在空中畫下道道淩白之光,“水煙,你怎麼來了?”

 

 

第三十一回

  沉重的夜色下,水煙一身白紗飄搖,半懸於空中凝望著雪清顏,幽幽歎息道

  “雪妖,你怎成了這副模樣?”

  “好眼力,一瞧就曉得是我”雪清顏舔了舔嘴角的血澤,“到是你,怎麼又活過來了?”

  “誰說我死了?”

  “大家都這麼說”雪清顏一揚衣袖,半騰起身子靠近水煙跟前,瞪著眼怪道“誰叫你一聲不吭就沒了影,伏妖山上都傳你是給傅冷凝那傢伙滅了”

  “半對半錯”水煙捲著自己耳側的頭發笑道“你還記得當年我跟你說的那個人吧”

  “是說你喜歡的那個凡人?”

  “沒錯。他就是傅冷凝”

  “傅冷凝?怎麼可能!”雪清顏眨了眨眼叫道“你是說那個冰塊一樣硬邦邦的靈妖師傅冷凝?”

  “可不就是那只老頭子”水煙皺了皺鼻道“先不說這個,回頭再跟你解釋。到是你,怎麼到了這步田地?我要沒記錯,你從小兒就嚷著要做狐仙,怎麼現在卻入魔了?”

  雪清顏舉目看著一地三具屍體,垂下腦袋回答“水煙,我妖力盡失,不入魔不噬人會連人形都維持不住”

  “你”水煙也忍不住大驚,瞪著雪清顏看了半天,這才伸出手揉了揉他頭髮道“是又做了什麼傻事吧?你這小東西,從小就不安生,還笨的要死,人家個個都能幻成人形了就你還蹬著你那四條小短腿上竄下跳!現在好不容易有個人樣了,怎麼就把自己給毀了呢?偏要跟我一樣做什麼?”

  “水煙”雪清顏如過往般拽著水煙的衣袖撒起了嬌,“你生我氣了?”

  “雪妖,我是心疼”水煙拉起雪清顏的手,忽然雙耳一動,低聲道“有人來了。明日一早我在珍珠湖邊等你。”

  話音剛落,水煙一個白影就消失無蹤,雪清顏靜耳傾聽,知道是寧王府的護城軍尋了過來,只得立刻化成一團紅光,朝著王府方向轉眼而逝。

  第二日雪清顏一醒來,就看到寧子皓一張笑臉,端著碗熱騰騰的翡翠雞肉粥站在一邊。

  “這粥剛做好,正趕上你起來能吃”寧子皓顯擺著捧著那碗粥,看著雪清顏想靠近又怕唐突惹了對方生氣,只能愣愣的站在原地。

  “不想吃”雪清顏穿好衣,橫了他一眼,冷冷扔下一句話。

  “那你想吃什麼?醬雞還是八寶鴨?”甯子皓上前幾步又道“一大早太油膩了不好,你最近身子弱,得好好補補,不如我讓廚子給你褒點膳粥,荷葉膳粥呢還是蓮子膳粥?你要吃不慣就加點兒雞肉末進去調個味”

  “你煩不煩,都說了不吃”雪清顏一手推過擋在他前面的寧子皓,不想寧子皓一個重心不穩竟把手上端著的翡翠雞肉粥連粥帶碗的砸在了地上。

  幌鐺一聲碎瓷的聲響,尚繞著白騰騰的熱氣。

  雪清顏看著寧子皓手上沾著的粥湯,周圍紅了一圈,顯然是給燙著了。甯子皓髮現雪清顏盯著他手瞧,趕緊悄悄把手移到背後,尷尬得笑著說“灑了,我去找人來收拾”

  “恩”雪清顏看著寧子皓轉身默默離開,心口上一軟,突然沖著他背影道“我呆會兒出去,晚膳回來,我想吃醉香樓的荷葉叫化雞”

  寧子皓身形一滯,重新轉過臉來,咧著嘴角又樂開“好,我等得叫人去買,再加個持爐珍珠雞,我記得你以前挺愛吃的”

  雪清顏點了點頭,寧子皓這才放心的出了屋,轉往南院而去。

  雪清顏洗漱完剛踏出屋子,就看三三倆倆的丫頭進了房間整理,一地的碎瓷片兒淅瀝唆羅地被拾到了託盤上。

  “哎,這不是二少爺天一亮就起來煮的翡翠雞肉粥麼?怎麼都給灑了?”

  “是啊,煮了好久的,二少爺還是自己看的火呢”

  倆丫頭蹲在地上收拾著一地的碎渣粥湯一邊小聲交談,聲音卻飄到剛走到門外的雪清顏耳中,一時到是歡喜也不是難過也不是,兩廂抵觸碰撞,只覺得一顆心更疼了。

  趕到了珍珠湖邊,零零星星的船舫都停在岸邊,熙熙攘攘的人群或經過或上船遊湖,到也是一番別致的熱鬧。

  沿著湖岸沒走幾步,雪清顏就見著水煙正笑吟吟得站在一支船舫的船頭朝他招手。

  水煙穿的還是昨夜那身白紗長衣,輕巧薄翼,風一吹動就如飛淩亂,猛然間像一隻偌大的白色蝴蝶,恍然就要伸展翅膀遠去。

  雪清顏足尖點地,一個靈躍跳上船頭,這才發覺船上居然沒有船家掌舵,可船舫卻在他落地後慢慢自動駛離岸邊,朝著湖心蕩去。

  不用說,自然是水煙妖法催得船動,雪清顏了然地隨之進了舫內,拉下兩邊刺繡描金的紗帳幕簾,將一席水景安靜得隔於重重朦朧疊影之外。

  水煙幽雅得沏了壺碧螺春,燙壺、置茶、溫杯、高沖、低泡,然後翻正了兩隻白色透亮的骨瓷小口杯分了茶,將其中一杯推到了雪清顏面前。

  “你還是那麼講究”雪清顏端起杯子湊到鼻下嗅了嗅,歎道“還是第一次能真正品一口你泡的茶呢”

  “是啊,誰叫你笨,一直都是狐狸樣”水煙也端起自己這杯聞著茶香道“一直到我離開你都還是只白狐狸呢。那時我就擔心,你這只小東西要是一直幻不成人形,那起不是白修煉那麼幾百年了。”

  “水煙,你知道櫻花林盡頭那個岩洞麼?”

  “沒注意,怎麼了?那片櫻花林不是你地盤麼,誰能進去!”水煙品了口茶,任那香甜甘澀在嘴裡回味片刻,方才繼續道“那岩洞裡有什麼不成?”

  “岩洞裡有個瓊瑤池,當年我在瓊瑤池盡頭發現了一具冰屍”雪清顏一口吞下那茶,還來不及品味就都沒了,惹的水煙敲著他腦袋道“茶要分三口品,當初教你的怎麼老忘!得了,說下去吧。”

  “我看到那冰屍後,冥冥中似有力量牽引,然後就突然幻化成了他的模樣。從那以後,我日日在岩洞裡修煉。原本我只要一接近那具冰屍就能獲得源源不斷的妖力,受再重的傷也能痊癒。”

  “哦?那這回怎麼不回山上了?”

  “回去也沒用。水煙,我用火術將那冰屍的冰晶給化了,那屍體一露出冰晶就化成了灰。”

  水煙替雪清顏滿上茶,問“毀他做什麼?”

  “因為子皓說冰裡的人才是他要找的人,我一氣就給。。。”

  “子皓?甯王府的二少爺甯子皓?”

  “正是。”

  “你和他在一起?”水煙驚諤著問。

  “恩。我們都拜過堂了”

  “天!雪妖啊,我的好妖兒,難道你不知道寧子皓是傅冷凝的徒弟麼?”水煙揉著自己腦袋嗚呼著。

  “知道。傅冷凝我也見過”

  “我就是感覺到血腥氣才醒來,本是怕他有個萬一,不想入魔的卻是你!”水煙放下手裡的被子歎道“或許他一時是不會收你。可是,現在你已經開始入魔噬人,待他回來不收你才怪?更何況,還有一個寧子皓!”

  水煙撩開身側幕簾,看著遠處煙霧纏繞中的伏妖山,思緒飄了很遠,飛過曾經的日日幸福,又踏過悲哀痛絕,到冰涼的滇池水底,夜明珠相伴下那人于水中握著他手的溫度。

  歎了口氣,水煙側過臉看著雪清顏,“傅冷凝就寧子皓一個徒弟,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麼?就是寧子皓終將有一日會繼承靈妖師的衣缽,以斬妖除魔為已任。雪妖,你怎麼和我一樣,就碰上這麼一個人呢?”

  “他。。。他不會的。。。他連一點靈妖師的法力都沒有”雪清顏蒼白著臉咬著唇連連搖頭。

  “莫忘了,你已經開始噬人,早就沒有回頭路可以走”水煙放下幕簾坐直了身子,拿起茶壺邊傾倒邊細細道“禪茶一味,其一曰‘苦’。佛理以‘四諦’為綱,”苦、集、滅、道”四諦又以苦為首。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會苦、愛別離苦、求不得苦等等,如想參破一個‘苦’字,何其容易?總要領略過一番撕心裂肺,才能知曉那麼點皮毛。可還有一味,曰為‘放’,放得下,也就沒了牽掛,又何來一苦之說?可我在滇池底下想了幾十年思了幾十年,最終卻還是放不下那一個人。雪妖,你有沒有想過試著放下?在你還能捨得下心走的時候。”

  “如真捨得下心,我又怎會入魔?讓我回伏妖山做個沒有妖力的小狐狸,等著哪天被人捉去了剝皮剔骨,或者看著寧子皓八台大轎娶了別人過門!我做不到!為了他我逆天承孕都做了,還有什麼我不敢做的!”

  “不悔麼?真到了那天,不悔才好”

  水煙含著一口碧螺春在嘴裡回味,苦苦的,盡是澀嘴,卻又忍不住讓人品著其中隱約的甘甜,一口一口,為之沉迷。

  第三十二回

  二十年光陰,二十年思量,要的不過是一個忘。

  偏偏一個忘字,又怎是輕易能成全的?

  傳說獵刀乃上神兵器,持刀者需是斷情之人,偏偏傅冷凝為他流下一滴淚,毀了刀法還不自知。

  水煙本以為從此自困於滇池之底就能除去一身魔性重新修煉,只是那一滴淚啊,竟比刀割還要讓他傷痛難抑。

  整整二十年,他以假死龜息狀在幾番日月交替中試圖參透那一個字,可總在自己就將要遺忘的時候,不經意還是會想起傅冷凝的模樣。

  那般深情的凝望,如一張張被潑了墨的宣紙,一次又一次在一片白茫中劃下記憶的痕跡。

  他問過自己悔麼?

  為了能伴傅冷凝左右執意不肯剔去一身妖骨升仙,卻不想弄巧成拙誤入魔道,從此黑白再不能相交。

  可至少,一次次交手,那人總是追在他身後,哪怕喊著一聲聲殺戮,卻還是會用一雙痛楚的眼看著他。

  彼此的痛,總比再不能想見的好。

  那時,竟是這樣慶倖著。

  “這麼說,他不知道你還活著?”雪清顏這次終於分了三口才將面前的碧螺春喝下,然後隨手拿著杯子在手中把玩,似不經心,卻留意著水煙眼底晃動的波痕。

  水煙庸懶得趴在桌上,一手習慣得卷起自己的桃紅色發梢,道“本是不曉得,可一旦發現了我不在滇池底,八成也該猜到的。若沒估錯,再不到兩三日他就要回來這邊尋我了。”

  “你打算怎麼辦?”

  “與其問我,不如問問你自己,你打算怎麼辦?”水煙漫不經心的來回卷著手裡的髮絲,拖著長音道“我的好妖兒,你還要呆在寧子皓身邊麼?傅冷凝若回來,遲早會發現你的異樣。”

  “拖一日是一日”雪清顏也扔下白骨瓷杯兒,軟著一身骨頭撐著腦袋在桌上,笑了笑道“有你在,我可不怕那傅冷凝了”

  “呵呵,那個老頭子啊”水煙漸漸眯起眼,透著紗帳幕簾看著東面天空熱辣辣的太陽,怨著聲音說“我都迫不及待瞧一瞧他看到我時的表情了”

  “會嚇著他吧”雪清顏答道

  “說不定會氣死他!”水煙樂得坐起身子,拍了拍雪清顏腦袋道“喂,你猜猜寧子皓要是看到你吃人,會是什麼表情?”

  “恩,估計也會氣死他!”說話間,雪清顏用手指來回撫摩著左手大麼指上的玉扳指,

  又道“然後氣得他臉鐵青鐵青的,再跟拎小貓小狗似的揪著我後脖頸,惡狠狠地說‘臭狐狸笨狐狸,難怪你都不愛吃雞了’”

  話音落,倆人一陣沉默,誰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讓笑臉淡化出面容,頹然著神情姿態,隨著流水向前方緩進。

  珍珠湖慢遊一圈來回,就是好幾個時辰,待到兩人重新靠近岸邊,已過了晌午正時。

  這一路水煙並沒有多問關於雪清顏與寧子皓之間的事,只是從雪清顏堅定的眼神中,他仿佛看到當年的自己,同樣的以飛蛾撲火的姿態,接近著最後的燃燒與毀滅。

  情如網,乃一劫,曆化而醒之,不破不滅,不滅不生。

  他不知道該如何規勸,一如不知道該如何讓自己回頭。

  未走到最終就不會知曉結果,傅冷凝與他,也不過是宿命裡相互牽扯的另一端,融不到一體,遲早還是會分開的。

  一日、十日、一年、十年,到了二十年,他才通透了這份找不到答案的答案。

  “雪妖,我能幫你擋得了一時,卻擋不了一世。”水煙站起身,拉開四側暗紅色紗帳幕簾,用金鉤一一疊齊鉤好,瞬間陽光當空流瀉,將原本陰鬱暗晦的船舫暴露在所有人的視野之內,亮堂堂的晃眼而奪目。

  “我知道”雪清顏仰頭閉目,感覺著暖洋洋的光芒照射在臉上發出微刺痛感,一邊清潤著聲音說“我再不是曾經那個可以偶爾迷糊犯傻的小狐狸了。”

  “雪妖,你真的長大了”

  “活了五百十五年,也該長大了”

  與水煙告別後,雪清顏慢悠悠晃回了王府,進了北院,聽得寧子皓還在正殿與寧子馨商量事務,也曉得八九不離十說的定是昨夜城郊那檔子事。

  若寧子皓知道了引起民眾恐慌的妖魔竟是他天天抱著而睡的人,恐怕不單單是生氣就能了事的。

  不過,管他呢,他也還生著寧子皓的氣呢,而且,還是很氣很氣,氣的腸子都絞在了一起犯著酸疼。

  晚膳時,寧子皓果然準時推開了房門,看著雪清顏已經端坐在桌前,他趕緊跑上前坐在他身邊,陪著小心道“等很久了麼?怎麼不先吃”

  雪清顏二話沒說,抓起甯子皓藏在袖子裡的右手放到眼前,瞧著那一片紅腫粗聲粗氣道“一個碗都端不牢,好意思還在那顯擺。”

  “清顏,你是心疼我麼?”寧子皓又湊近了雪清顏幾分,額頭碰著額頭,倆人一時曖昧著相對。

  “你皮粗肉厚,我有什麼好心疼的。到是可惜了那碗才真”雪清顏偏過臉,一雙手輕巧的抵著寧子皓胸膛將人推開。

  “是是是,不心疼”寧子皓笑意越發濃烈,晃著腦袋道“我就是被燙個十次八次的都是活該”

  雪清顏看著寧子皓眉飛色舞的樣子,知道是剛才的舉動讓他抓著了把柄,刹時也不願再擺張冰臉,到是緩和下神情自管自的吃起了飯。

  飯畢,寧子皓如以往張羅著小廝給雪清顏燒熱水沐浴。

  冒著熱煙的一桶桶清水被倒進廂房中央屏風後的大木桶裡,寧子皓伸了條胳膊進去試了試溫度,這才叫過斜靠在紅木雕花湘妃榻上昏昏欲睡的雪清顏,“清顏,水好了”

  雪清顏聞聲半睜開一雙眼,從鼻子裡哼哼著出了個音,搖搖擺擺爬起身,雙腳剛著地卻又下盤不穩得晃悠了一下。

  甯子皓立馬伸出雙臂就著前摟的姿勢撐起雪清顏,這下一用勁到直接把人給弄清醒了,只見雪清顏眨了下眼,撲愣撲愣著兩排睫毛看著寧子皓,良久良久,他突然開了口說,

  “王八蛋,我要你幫我搓背!”

  第三十三回

  “王八蛋,我要你幫我搓背”

  雪清顏扔下一句話,隨後脫了衣服跨進木桶裡舒舒服服地坐下來,雙臂前撐著木桶邊沿趴著腦袋,背對著木傻在原地的寧子皓問“你到底想杵在那多久?要是不想替我搓背就滾出去。”

  寧子皓全身一精神,這才回過神來,欣喜的表情顯露無疑,湊到木桶邊拿起一邊的白絹帕巾沾著水朝雪清顏的後背抹去。

  雪清顏佼好潔白的背脊赤裸裸著於他眼下一覽無遺,手指間流淌著細膩而敏銳的觸感,那是屬於情人間的炙熱與蘊熟,幾乎可以閉著眼描繪出每一寸肌理的紋路與跳動。

  對於長久未能碰觸情人的甯子皓來說,此刻的親近無疑是一種莫大的考驗與刺激。寧子皓來回抹動的雙手逐漸變得遲緩,忍不住松了帕巾,垂下雙手,在暈黃而不怎麼明亮的燭光下仔細瞧著雪清顏半隱半現的身子,道“清顏,你這是故意折磨我麼?”

  “噢?你到是說說我怎麼折磨你了?”雪清顏也不回頭,依舊保持著趴睡的姿勢隨口問道。

  “你明知道我現在多想抱著你狠狠壓到床上去”“壓到床上去,然後呢?”

  只聽嘩啦水聲作響,雪清顏調了個面轉著身朝著寧子皓的方向,重新伸展出沾帶著點點水珠的雙臂趴在木桶邊,三分稚氣七分妖媚,拿眼兒瞟著甯子皓癡癡一笑道“你還沒說然後呢?”

  “清顏,我可以認為你這是在勾引我麼?你不生我氣了?”甯子皓由上方俯身看著忽然轉變了態度的雪清顏,一邊兒覺得開心一邊兒卻也疑惑。

  “氣,誰說我不氣了?可我想想,也不能總這麼氣著。我怕我沒這個時間去計較那麼多了”

  雪清顏撐起一支手拖著下巴,學著水煙不斷絞著自己濕漉漉的發束,他想到水煙問他的那句“悔麼?”,可看著眼前欣喜若狂又隱隱不安的寧子皓,他真的不願意自己會有後悔的那一日,寧子皓太溫柔,哪怕那麼殘忍過,可卻不能抹殺這長久以來在他心底早已埋根深種,逐漸開出花朵的那份柔情與牽絆。

  他終究是放不下他的,哪怕依舊無法釋懷曾經的傷害。

  可在這倒數著的平靜裡,能抓住一點兒的幸福就是一點兒吧。

  他什麼都不願去想,不願去計較,也不願去辨別個清楚明白,能把握的,也只有現在了。

  清顏,清顏,清顏。

  迷亂中,誰在一次次呼喚著他的名字,如風絮絮如雨綿綿如日照和煦。

  仿佛是跨過了千年直直追來,在他身後不停得重疊著,一聲又是一聲,連連不斷。

  他豁然撐大雙眼,於是在黑暗中看見那個抱著自己的人,陷於情欲的俊顏放大入目,竟惹得他一顆心不住悸動而熱烈,情不自禁圈緊自己環在他頸項的手臂,似要與他粘膩在一起再也不分開。

  身下被撞擊的地方以一種微漲酸疼的方式陣陣發顫,每一下的貫穿都是有力而堅定的,雪清顏喘息著隨著身體地上頂而發出碎不成句的呻吟,“恩。。。恩。。。子皓。。。恩。。。慢點兒。。。”

  一個被削尖了的聲音颼然溢出口,雪清顏搖著頭幾乎快要哭出了聲,嗚咽著將敞開的雙腿攀緊寧子皓後腰,“疼”

  剩下的聲音被堵在了寧子皓雙唇中,寧子皓一個挺身拉起雪清顏的腰身,更加猛烈的抽動下只剩下撲哧撲哧的撞擊聲在寂靜的房裡徘徊。

  恐怕寧子皓真的是積了太久的關係,一夜竟連要了雪清顏三次才甘休。

  事完後,看著雪清顏累癱了地窩在他胸口急促喘著氣,寧子皓寵溺得在他肩頭輕輕張口一咬,笑道“笨狐狸,早讓你別天天吃飽了睡睡飽了吃,看看現在動一動就直喘大氣”

  “呸,這能叫動一動麼?都動了無數下了”

  “喂,才三次!以前還有比這更多的呢”

  寧子皓調侃著將手指移到雪清顏雙股間磨蹭,果見雪清顏立馬橫眉怒道,

  “王八蛋,你別得寸進尺,我都說了我還生你的氣呢!”

  “恩”寧子皓點了點頭,重複道“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而且,很氣很氣,是要氣一輩子的。”

  “一輩子”雪清顏紅了眼,卻又怕被寧子皓看出異樣,於是把腦袋埋進他胸口,直到自己呼吸不過來才微微分離,“王八蛋,就算我不是你要找的那個清顏,你也會一直這麼疼我麼?”

  “我現在不就是在疼著你麼?”寧子皓心下酸澀,知道這懷裡的小狐狸又在胡思亂想,卻也知道很多事情真的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的。比如他對夢中前世的那個清顏悲痛而絕望的愛,比如他對現在身邊這個小狐狸滿滿的心疼與守護。

  “清顏”

  “恩?”“你記住,你就是你,雪清顏。這樣就可以了。”

  “真的這樣就可以了麼?”

  “是啊,不就是我的笨狐狸麼?還是只嘴讒愛吃雞的狐狸”

  “我已經不愛吃雞了”雪清顏話語間略放低的聲音裡滿是悲戚,只是,甯子皓尚不能參透其一二。

  “那你現在愛吃什麼?明兒我叫廚子給你弄”

  “廚子可弄不出來”

  “那買去還不成麼~!”

  雪清顏伸出食指在寧子皓心口的位置來回畫著圓圈兒,最後使勁得戳了戳問“如果我說我愛吃你的心呢?”

  “那就吃唄。可我只有一顆心,吃了一回就沒第二回了,你再要吃的時候去哪找呢?”

  寧子皓握著雪清顏的手捂在自己胸口兒又道“不過吃的時候你可要看看清楚上頭刻著誰的名字”

  “子皓”雪清顏仰起頭凝視著寧子皓,忽然覺得,若自己只是一隻小狐狸那該多好?就像當年那般可以胡鬧可以耍賴可以任性,高興起來就躺在寧子皓腿上腆著肚子打滾,不高興了就躲到床底下等著寧子皓趴在地上一次次哄他。

  可真要那樣了,他也許就會忘了誰是寧子皓,忘了誰愛過他寵過他,忘了誰和他拜過堂成過親說要一直和他在一起。做一隻無悠無慮的小狐狸,忘掉寧子皓,讓寧子皓看著他傷心欲絕,或者讓寧子皓在一日日的等待中忘記曾經他愛過的清顏。這一切的一切,光是用一個假如,就讓他痛到無法呼吸。

  王八蛋,你為何要教我懂得七情六欲呢?

  雪清顏思量及此,頓覺悲傷,眼神兒蒙上一層水霧,滾滾淚珠就這麼悄無聲息地淌下。

  寧子皓覺得懷裡人的抽泣,憐惜著將人抱得更緊,一下下吻過他的淚,喃喃低聲道“清顏,別哭,你一哭我就心疼”

  雪清顏一聽卻哭地更厲害了,仿佛要將所有的鬱悶氣全都撒出來般,乾脆放了聲邊哭邊用拳頭捶著寧子皓,還不停罵著“王八蛋”。

  寧子皓哄著哄著覺得沒用,直接以口封唇,直把那哭聲塞回雪清顏喉嚨間,才得意得笑道“笨狐狸,越來越沒出息了!”

  雪清顏停了哭聲,卻嫣得一揚唇角兒,抹了把自己的淚粘著聲音道“也不知是誰沒出息,跟頭餓狼似的”,說完,修長的玉指摸到寧子皓下身一握,將那頂著自己下腹的東西攥在了掌中,“王八蛋,你到有完沒完了?”

  甯子皓顧做奸笑,撐起身子摸著下巴搖了搖頭,又比出三個手指說“才三次,你說夠沒夠?”

  說完,又低下腦袋咬著雪清顏耳朵道“清顏,我要進來了”

  言罷,雪清顏猛然被人拎起雙腿,寧子皓借著先前的濕潤一鼓作氣的沖到了最深處,如預料中得聽到了雪清顏如小獸般嘶啞著的尖叫。

  “清顏,呆在我身邊,我是不會放手的。”

  重重字句,鐵錘似得釘進了雪清顏心中,一下下帶著血紮著肉痛著神經,卻又如此血腥著一股無法言語的甜蜜與幸福,溫柔堅定著讓人脆弱。

  鬼魅的夜,情欲糜爛。

  彼此糾纏著求一個永遠。

  永遠,到底有多遠?

  終是沒有答案的。

  你看那朵在夜間開敗的花,從美麗走向死亡,也不過是一刹。

  可誰又能說,那就不是永遠了呢?

 

第三十四回

  夜的瑰麗與神秘在旭日初露照暖後一點點消逝無蹤。

  甯子皓醒來時天也不過剛蒙亮,雪清顏蜷在他懷中安靜而有節奏的起伏著呼吸,一雙手臂尚還保持著昨夜入睡時的姿勢,牢牢攀抱在寧子皓腰部,將自己身體貼得甚緊。

  曾經,雪清顏的睡相並不老實,往往半夜裡寧子皓醒來,都能看到他滾到一邊靠著牆邊抱成團,或者清早時看到他踢著被子鬆鬆垮垮著衣服縮在一邊。這是為狐狸時呆慣了的睡姿,雪清顏常狡辯說這叫天性難改,而寧子皓戲稱為野性難馴。可像這般到了早上還安然在他懷中,甚至於主動抱緊他不鬆手的情景,卻是難得。

  寧子皓微愣了下,心裡卻頓時明白過來,一陣打翻五味瓶的混雜感知,有喜有悲有心酸,道不清也說不明。

  正當此時,卻聽屋外頭有人輕喚“二少爺,醒了麼?”

  若無大事,管家是絕不會於這天剛亮之際親身前來北院叫醒他的,寧子皓曉得定是有急事,趕緊回道“進來”

  管家推開門,看著寧子皓躺在床榻上抱著雪清顏,一手對他比劃了下,示意他輕聲,於是他輕手輕腳地進了屋又回身關上門,小聲道“小王爺讓您趕緊去趟正殿。”

  “怎麼那麼急?難道昨夜又出事了?”寧子皓微微坐起身問道。

  “不是,是國師回來了。”

  “師傅回來了?太好了!我這就去!”一聽是離去了好些日子的傅冷凝終於趕了回來,甯子皓自然覺得松了口氣,連日來城裡和山下的慘案已不僅僅是官府王權可以解決的,只有依靠身為靈妖師的傅冷凝,才能保得方圓百里人民的安全。

  管家前腳先行去前殿回報,寧子皓後腳就跟著想起身下床,攜開錦被剛移動了下身體,卻發覺腰上被抱地更緊了,轉過臉看著一邊睡夢中都不肯放手的雪清顏,寧子皓心裡微甜卻也酸澀,只能無奈得撥開雪清顏的手塞進被窩中,又替他將被子四角捏了嚴實,這才下了榻穿上衣,簡單洗漱完畢後悄悄出屋朝正殿走去。

  聽著寧子皓離去後關上門兒的輕響,雪清顏卻猛然張開雙目,寧子皓留下的體溫還殘餘在身邊,含著那股幽深的檀香味兒,在他心尖上繞啊繞的,不肯停歇。

  雙手上是寧子皓的溫度,由著被窩捂著那股暖勁,然後又一點點隨著血液的凝固而冰涼。

  雪清顏歎了口氣,苦笑著撐起身子,走或留,此時他竟然無從選擇。

  傅冷凝回來的速度遠比他和水煙預估得還要快,連多個一兩日的安穩幸福都不能給他,想來滿是諷刺。

  水煙說過,就算能替他擋,也不過一時。傅冷凝如此聰明,稍一留神就能看出端倪,從而找上他雪清顏,水煙的障眼法到最後肯定瞞不了幾日。

  可他私心的還是認為,能偷上一日便是一日,何況有水煙在,傅冷凝再是冷血都會被其影響,也許真能放他們一馬也說不定。

  他不奢望別的,只想好好呆在寧子皓的身邊,哪怕再次逆天,哪怕再次萬劫不復。

  他也不過是一心只想愛著個凡人的妖魔而已。

  可是,真的,這樣都不行麼?

  甯子皓趕到正殿時,傅冷凝與寧子馨正各自簇眉緊繃著臉容沉思。

  “師傅,您總算回來了”寧子皓撲到傅冷凝身邊,見著倆人這番神情又問“可是有什麼不妥之處?”

  “是水煙”傅冷凝的手指敲打著桌面,到水煙二字脫口卻又是一頓,緩了緩語氣才繼續,“他竟然沒有死”

  “水煙是誰?”甯子皓並不知曉過往,到是不明所以地追問“他本該死了的麼?”

  “子皓,水煙是千年龍魚精,二十年前入魔噬人殘害了百條人命,就跟最近的情況一樣,後來國師。。。”寧子馨說到這看了眼傅冷凝,果見他面色一陣青白,像是正在極力抑制著某一種感情與衝動的迸發,企圖保持一身冰冷狠戾。

  可最終傅冷凝還是長長吐了口氣,毅然打斷了寧子馨的話,道“還是我來說”。

  水煙的可愛,水煙的善良,水煙的敏感,水煙的細膩。

  婉婉述來之時,傅冷凝才發覺這二十年歲月雖然漫長枯燥,卻無法讓他真正做到遺忘。

  他記憶中的水煙永遠還是那個喜歡繞著自己桃紅色的髮絲,染著詭異而妖迷的黑色指甲,嘟著圓圓的臉一笑一笑得望著他,然後一邊耐心得泡著茶一邊低下頭抱怨“老頭子,你做的菜難吃死了!”

  與水煙的點滴在一句句的敘述中被平鋪重現於眼前,這麼多年來不敢想也不能想,可說那不痛不癢不紮刺著心坎,是假的。

  待再說到水煙入魔,傅冷凝仿佛又回到了那夜,水煙披散一身的發,一雙尖爪滿是濃稠的鮮血,而他的周圍,是滿滿一地叫人慘不忍睹村民的屍體。

  一村一百零六的人口,不過一夜,成了鬼哭狼嚎的煉獄,散漫流動著血腥與死亡的氣息。

  水煙笑的很坦然,也很絕望,那夜他只說了一句話“老頭子,你會殺了我麼?”

  從此一個逃一個追。

  一個為生而徹底墮入魔道,另一個為了天下蒼生不得不接過獵刀履行靈妖師的職責,一對曾經的愛侶彼此在翻臉廝殺中糾纏著,求一個未知結果的致死方休。

  直到水煙死與獵刀下,然後屍身被封于滇池池底,才算暫時畫上了一個完結。

  “可是,我這次去滇池卻發覺水煙的屍身消失了。我看天相一算,才發覺天狼星有異樣,顯示這方有魔腥之氣,恐是血光之災,所以才連夜策馬趕了回來。”

  傅冷凝轉頭看向寧子馨道“若按小王爺描述,我猜此妖魔定是水煙無疑。而至於他為何能死而復生,只能是一個原因,就是二十年前他根本未死。”

  “可師傅用的是獵刀!”甯子皓作為傅冷凝的徒弟,當然知道獵刀的由來與用途,死於獵刀下是連魂魄都會消逝一乾二淨的,絕沒有生還的可能。

  傅冷凝點頭道“的確是獵刀,可是,假若是獵刀失去了靈力呢?”,他歎了口氣,又道“由公我必須殺他,然由私,我怎能捨得?靈妖師自己的心志都不堅定,獵刀因此失去靈力也是有可能的。必是因為這樣,所以實際只傷了他元氣卻未真正將他殺死,以至於如今他重生而出繼續造孽。是我的錯”

  “國師不必自責。人都有七情六欲,更何況要殺的人還是自己心愛之人”寧子馨斂容沉聲,停了片刻後面對著傅冷凝又問“不知國師這次可有對策?”

  “自然先要佈陣引那妖魔現身,確認他是不是從滇池底消失的水煙。”

  “如果是呢?獵刀對他失靈過一次,如今看來也定是無用”

  “這正是我要跟小王爺商量的”傅冷凝將目光移到寧子皓身上轉了一圈,這才又對寧子馨道“我需借甯家供於祠堂的青龍劍一用。青龍劍是四神獸後裔青龍族的寶物,可鎮四方之妖,斬殺魔物。”

  “國師需要,寧家自當雙手奉上”

  “還有一點需要與小王爺商量的。我知寧王府上下對子皓從小保護甚好,也因著他小時身子虛弱才讓他跟隨我修習,原並無意讓他繼承靈妖師衣缽。只是,如今青龍劍傳至寧族血脈保存至今,只有甯家之人才可使得。而子皓從小身配青龍玉,可說已有青龍之體護身,靈力不可估量,且又跟隨我多年,稍一點撥就會是青龍劍最好的禦劍者。”

  “國師的意思是,由子皓禦青龍劍?”

  “正是此意”

  “國師該不會是自己下不了手,所以才拖子皓下水吧”

  甯子馨冷不丁冒出的話到是讓傅冷凝僵在原地,才歎著搖頭道“小王爺是不信任傅某了麼?”

  “起敢,小王開個玩笑罷了。國師解釋的很明白,本王也曾聽祖輩說過青龍劍只有寧家子孫才可拔出,看來這回不讓子皓跟著國師都不行了”

  第三十五回

  青龍劍與青龍玉、青龍扳指都是寧家祖傳之物,如今,青龍玉配于寧子皓身上,青龍扳指在雪清顏手上,這柄剩下的青龍劍則供奉于寧家祠堂中,尚未現人世。

  對於青龍劍的傳說也甚多,有流傳它是四神獸之一青龍的佩劍,也有流傳它是青龍化身龍形後掉落下的鱗片所鍛造的,更有一說指它實為繁衍青龍後裔族人的青龍城寶物,是代表歷代城主權勢地位之劍。

  孰真孰假已然分不清,但青龍劍所蘊藏的靈力卻是實實在在的。

  祠堂是一族命脈之地,極其講究風水,因此寧家祠堂選中的“依山傍水”寶地正深處於西面後花園中。

  甯子皓與寧子馨、傅冷凝三人由東面正殿穿過曲徑回廊,凝重著氣氛匆匆行步片刻,才抵達一片花園深處的寧家祠堂。

  寧家祠堂採用軸線對稱佈局,院落空間為四進結構,分別是大門、儀門、享堂、寢堂。

  三人穿過大門和儀門,便是享堂。

  享堂是祠堂正廳,又稱祭堂,是舉行祭祀儀式或宗族議事之所。其結構為抬梁和穿鬥式相結合,這裡的每根屋樑,兩端皆是橢圓形梁托,梁托上雕刻著彩雲、飄帶,檁上鑲嵌片片花雕,連梁鉤均刻有蟠龍等圖案,仰首凝望,玲瓏別致。因甯家祖輩與開國先皇乃親至手足的義兄弟,先皇御賜王爺爵位,從此寧氏一族享有皇族尊榮,所以寧家祠堂除可雕刻一般的鳥獸蟲魚、雲雷如意外,尚可以栩栩如生的龍鳳雕刻為裝飾,更加顯得威武壯觀,輝煌尊貴。

  再往裡走,三人即到了寢堂。這寢堂為安放祖先靈位之所,寧子皓小時身子雖弱卻異常頑皮,經常被老王爺罰跪于寢堂;而甯子馨當年也曾因夙陽一事,跪於寢堂一夜思過。因此倆人進了寢堂後都是別有番心緒感觸,使得三人更加沉默。

  一陣寂靜後,傅冷凝適應了寢堂的嚴肅之氣,抬頭環視了下四周後又順著寧子馨的目光將視線落在了寢堂後部,那裡設有一個金漆鏤空木雕大神龕(k!n),案上放置祖宗靈牌,而牌位下方正是橫臥在漢白玉雕刀架上的青龍劍。

  寧子皓走近神龕幾分,忽然間,原本青灰的劍身竟幻散出青芒光色,並發出嗡嗡的共鳴聲,而隨著寧子皓再一步的走近,其青芒越發明亮,而劍身也掉落一身灰氣,變得通體晶瑩墨綠。

  傅冷凝雙手抱臂看著寧子皓一步步走到神龕邊,終於打破沉默道“這劍果真認主!若是我接近,說不定已被劍氣所傷。”

  寧子馨接聲道“換作本王,怕這青龍劍也不會有這麼大反應,還是子皓從小佩戴青龍玉才會如此”

  “說到青龍玉。。。”傅冷凝對於青龍玉接連二次對雪清顏的守護之力感到疑惑,百思不得其解下本想向寧子馨詢問蛛絲馬跡,但轉眼又念及寧子皓在場,還是咽了下去。

  此時,寧子皓已取下青龍劍擱於雙手中,熟悉的觸感讓他仿佛瞬間與劍氣通融,前塵紛踏尋來在腦海中一晃而過,隨即便是血液奔騰下凝聚而成的力量,淺淺在身體下等待爆發。

  傅冷凝察覺出寧子皓的異樣,連忙開口疾呼“別給它攝去心神!”

  甯子皓聞言一震,一手張開五指又狠狠握緊劍柄,另一手果斷拔出劍鞘,頓時青光滿室,銀白色青龍劍錚錚而顫。

  “子皓,以血喂劍”傅冷凝在一邊喝道。

  “徒兒遵命”寶劍出鞘那一刻,寧子皓的神情已是大變,斂神簇眉下竟多了從未有過的戾霸之氣,陡然如換了一人。只見他咬破食指在劍身尾端滴下血珠,直到血珠順延劍身蜿蜒而上流至劍尖,嗜血術才算正式完成。

  青龍劍見血開鋒,奉血為主,刹那,身與劍合,劍與神合,神與心合。

  寧子皓持劍而立,青龍之氣在心胸翻滾飛騰,到這時算是真正做到了人劍合一。

  而另一邊,剛用過早膳的雪清顏突然手捂胸口,劇烈的撕痛如要抽走絞幹所有心血,掐制著他每一次呼吸。

  他試圖平穩控制住自己的妖力,可每一次提氣都仿佛是將源源不斷的力氣撒入大海,毫無作用。

  揮臂間掉落砸碎一地的茶壺杯碗燭臺,尖脆的聲響驚動了外頭的僕人,只聽得物外有丫頭喊道“公子,出什麼事了?”

  “沒。。。事!”雪清顏大喘著呼吸,蒼白的臉頰上滲出汗水,他極力用正常的語調與聲音說出最後兩個字後,再也顧不上外頭丫頭的疑惑,半爬著來到樟木箱邊拿起擱置在上頭的銅鏡。

  只見鏡中之人:灰白色髮絲滿頭,火焰圖騰黯淡於額心,無血色的雙唇乾裂,而一雙原本纖細蔥白的手已化成尖長的利爪。

  這是化回狐型前的徵兆。

  雪清顏不可置信地看著銅鏡中的自己,才短短數日,他妖力退化的速度竟比想像得還要快。

  而更可怕的是,他能感覺到另一股力量的重生,感應般震動著他體內的妖力,帶著侵噬性硬生生闖入,記憶的片段零碎閃現,卻又模糊不清,好象遺漏了什麼,無法真切得抓住。

  究竟是什麼?

  一瞬間他似乎聽到了龍嘯,可還來不及去辨認,撕扯的疼痛又將他拉回現實。

  此刻清晰擺在雪清顏面前的只有兩條路可選擇,一是任由妖力流失直至怠盡,然後抽幹毀滅所有元神命丹,做一隻幾十年壽命的普通白狐;二是保住元神命丹繼續噬人入魔,而魔由心生之日便是走到了成魔的不歸之路。

  在這條分歧路上雪清顏並沒有過多的掙扎與彷徨,等到痛感稍過,恢復了一點力氣,他便一溜煙化回小巧圓潤的狐形,趁下人不注意間朝外撒腿飛奔而去。

  來到城郊,雪清顏立刻變回人形,依靠著嗅覺開始搜索著他的食物,他聞到前方不遠處即是幾處獵戶,共有三戶十來人左右。

  剛想動身,前方卻有人攔住了他的去路。

  來人依舊一身白紗飄渺,圓潤的臉龐卻不是以往總掛著笑容的模樣。

  “水煙?”雪清顏停步看著擋在身前的人,歪著腦袋有些不解。

  水煙放下雙手,沉著聲靜肅著表情道“現在是白天,你不要命了麼?”

  雪清顏伸出自己隱藏在衣袖下的利爪,垂下頭,“恐怕我等不到晚上了”

  “你。。。”水煙的話咽在喉嚨間,心下明白雪清顏的苦,一時到也無措起來,“你何苦?悠哉作只沒有感情沒有思想的小狐狸不是很好?”

  “那你呢?繼續沉睡在滇池底,等到傅冷凝壽終後再覺醒不是很好?犯得著現在跑來攪這趟混水?”

  “雪妖,你那嘴皮子到是越來越厲了!”說罷水煙歎了口氣側身讓出一條道,“走吧”

  附:祠堂相關環境建築描寫參考:黎氏大宗祠、浙江祠堂佈局與建築。

 

 

第三十六回

  城郊一處小溪流邊零星布著幾戶土屋草房,屋頂的煙囪上尚留有嫋嫋炊煙。

  只是一地分散的屍體殘骸正浸於血水中,在地勢坑窪的泥土中形成一個自然的血紅色水溝,詭異而腥臭。

  “快走”

  雪清顏剛掐斷最後一人的脖頸,卻聽到一直靜靜呆在一邊的水煙忽然撲至他身邊喊道。

  “怎麼了?”雪清顏的右爪正深陷在那人體內,噬撕的尖牙森白中粘著血跡。

  “傅冷凝就在附近”水煙故作平靜的臉容微微泛起紅暈,鼻尖也溢出汗珠,雪清顏能看出他微微顫抖,雖然極力掩飾,但還是透露出一絲緊張與忐忑。

  “他居然那麼快就找來了?”

  “獵刀對魔性有反應,他自然會知道”水煙推了推雪清顏道“還不快走?”

  “那你呢?”雪清顏扔下手裡的死屍,因為噬人後而恢復的妖力讓他立刻就能恢復樣貌,烏黑長髮,紅潤面色,纖細手指,就連之前一身的血污也在頃刻間消失無蹤,乾淨得一如往常。

  “我自然是留下來等他”水煙撩起衣袖伸出手指又開始把玩起自己的髮絲,重新蕩起笑容道“他若這次再見不著我,可是不會死心的呢!到時追上來,你就要暴露了”

  “可是。。。”

  雪清顏正躊躇著卻被水煙似笑非笑的聲音打斷,“可是什麼?他傅冷凝再厲害,也不是輕易就能傷得了我的,你能安生得躲開才算減輕我負擔!不然真較起勁來,就以你現在的妖力,他傅冷凝不消片刻就能收了你!”

  雪清顏聽了水煙一襲話後才一跺腳,轉身準備朝來路退去。

  “笨狐狸!傅冷凝正朝這邊來,你往那邊轉回去!”水煙揪住雪清顏的衣襟朝另一個方向推了把,看著雪清顏懊惱得轉頭瞪了他一眼,忍不住撲哧笑出了聲,對著雪清顏一溜煙消失的方向直搖頭。

  直到確認雪清顏的確是走了,水煙才緩緩環視四周,略一皺眉,他吸了吸鼻子,血腥之氣嗆得他渾身一冷,趕緊撒了把不知何時捏在手上的金粉。

  金粉撲入四周,閃耀下瞬間消匿無蹤,而一股隱隱的淡香隨之朝四方彌漫開,遮住了濃烈的血腥味,也掩蓋了雪清顏留下的妖氣。

  其實這金粉是他鱗片磨成的,帶有他自幼身攜的香氣,雖然與這一片血腥截然相反,但也不會因為突兀而引起傅冷凝的懷疑。

  想來,傅冷凝也是聞慣了這個味道的。

  水煙想到這,心上一動,再憶起傅冷凝曾一度愛抱著他打趣他的香味,不覺眉宇間繞起了點點情愫。

  正當他恍然神色念著當初情意時,傅冷凝終於趕至,雙腳停于他正前方,倆人就這麼直直相對,有那麼一刻,竟然誰也不知該如何開口。

  水煙瘦了。

  這是傅冷凝看見他的第一眼時心裡所冒出的話,當然,他不會也不能說出口。

  水煙個不高,小小的一隻,有著一張圓嘟嘟的臉和一雙大大的眼睛,可是,他也可以很媚,舉手投足間夾帶著一副成熟於他面容的雍容華貴,那是千年歷練下所造就的超俗氣質,別人學不來更模仿不來。

  只有傅冷凝知道,這樣一個偶爾孩子氣偶爾柔媚又偶爾安靜的水煙,卻是那般細膩而敏感著。

  水煙會掉淚,水煙會鬧脾氣,水煙還會跟他生氣。但那是他傅冷凝的情人水煙,而不是入魔後噬人無數的水煙。

  他深愛著的水煙,已經回不來了,而他面前這個身著白紗羽衣,在靜默中注視著他的,是成魔後失了本性的另一個水煙。

  傅冷凝閉上雙眼,鎮靜下自己的心神後,再度張開的眼眸裡再也激不起一絲波浪,無風無痕,冰冷冷得不帶感情。

  他說,“妖孽,你又開始害人了”

  “傅冷凝,傅大國師,你怎麼說來說去,都是這句呢?二十年前你還沒說膩?”

  水煙輕笑著向傅冷凝走近幾步,眨了眨眼,用輕快的語氣又道“怎麼?那麼久不見,你就這麼對待老情人的?好歹也說點‘煙兒,我想你了’或者‘煙兒,你還活著’之類的話吧?”

  “你說夠了麼?”傅冷凝怒喝道。

  “怎麼,這麼輕易就發火可不像你傅大國師啊!”水煙保持著笑容將眼光落到一地血水上,停頓片刻他猛然抬頭望進傅冷凝眼底,張開口一字一句說道“不就是死幾個人麼?你當年可是為了他們狠狠將你手上的獵刀紮進我的心臟,說起來,這回子生氣的那個也該輪到我才對!”

  “我只恨當時心軟,才讓你有機可趁重新復活,又殘害了那麼多條人命!”

  傅冷凝將手移到腰間獵刀處握緊,可是水煙下一句話卻讓他的動作停滯在了原處。

  水煙說“冷凝,你當真從未後悔心痛過那一刀麼?”

  “我的煙兒雖然是只妖,可他善良可愛,絕不會殘害人命”

  傅冷凝凝視著水煙的雙眼,道“我是靈妖師,斬妖除魔本就是我的天職”

  “所以,即使是你愛著的人你也下得了手?所以,即使你曾說要守護我一輩子的誓言也可以輕易拋棄?所以,即使我三番兩次求你你也可以硬下心腸殺我?傅冷凝,我在滇池底想了二十年,整整二十年,可我還是不甘心,我只想要親口問你一句,你到底還有沒有心?”

  “心?”傅冷凝將另只手捂住自己胸口,悲痛道“在我第一次看到你噬人的時候,我的心,就沒了。”

  “怪我麼?你是在怪我麼?”水煙走至傅冷凝身邊,伸手抓住他放於胸口上的手掌按在自己胸口“在你把獵刀戳進我心口的時候,我的心,也沒了”

  傅冷凝的掌下感覺不到任何心跳起伏的搏動,如同一泉深藏於山谷中的死潭,只有月光下泛起的陰陰涼氣與宛如琉璃的水面上的粼粼波光。

  “怎麼?不敢相信麼?是你親手割的一刀,你不該忘記它剜上心後的摧毀力有多大。我的心已經廢了,若不是已成魔,恐怕連個渣都不剩。”

  “是,我知道”傅冷凝抽回手向後而退幾步,背在身後的雙手還殘留著之前的冷意,可那雙盯著水煙的眼依舊不帶一絲漣漪,理智而冷靜地說“這二十年我反復對自己說,我傅冷凝不會後悔。不後悔殺你,更不後悔曾經愛過你。”

  “曾經麼?好!有本事你再殺我一次,不過你要記得,別再跟上回一樣抱著我的屍體掉眼淚!”

  “你!”傅冷凝神色大變,看著水煙輕藐的笑容更是氣得說不出話來。

  “怎麼?難道是我記錯了麼?”水煙拍了拍衣上沾著的塵土,不緩不慢著道“我想了二十年呢,終於想出來一個答案”

  “什麼答案?”

  “不告訴你!”水眼調皮得沖傅冷凝眨了眨眼,“你自會明白的!”

  “這種時候你還有心情賣關子?水煙,這次,我不會再動搖了”

  “我知道你不會,我也不會了!”

  說話間水煙漸漸收起笑,凝聚而成的魔光由身體內向外擴散,形成幽藍色的光團圈住整個身體,然後一點點懸空而浮,鼓脹的寬大雙袖迎風飄動,“有本事,你殺了我!”

  第三十七回

  風微動,靜止,天空轟鳴,刹時烏雲籠罩,太陽隱去,驟然一片灰茫陰鬱。

  傅冷凝卻不為所動,靜靜佇立於原地,金色氣流緩緩竄繞於身,隨之,瞳孔的黑色也漸漸被幻金色取代,如兩簇跳躍著的火焰,分外靈魅耀眼。

  “五雷猛將,火車將軍,騰天倒地,驅雷奔雲,隊仗千萬,統領神兵,開旗急召,不得稽停。急急如律令!”

  收妖破邪的開旗咒頓時將一束金芒送於天際,從烏雲中捅開一個窟窿,使得萬丈陽光流瀉而下,處處金澤亮眼。

  “老頭,你不就會召喚個神武替你開道辟路?那樣就能制得了我?別忘了,我已與二十年前不同,更何況,你那把破刀對我沒用了!”

  “那青龍劍呢?”

  “青龍劍!”水煙聞言不僅變了臉色。

  在他還是小妖的時候就聽說過青龍劍的傳聞,青龍劍雖比不上獵刀乃是上神兵器,可若要斬殺他們這些妖魔卻是綽綽有餘。

  “青龍劍一直以來都祭放在寧家。今次我一路尋來已做了標記,子皓很快就會帶著青龍劍跟上。”

  “你讓寧子皓禦劍?”水煙大驚,連忙又問道“他已經施噬血術了?”

  “是”傅冷凝觀察著水煙驚變而倉皇焦急的面容,覺出一份微妙,卻仍然不動聲色道“他已是青龍劍認定的主人”

  “你!”水煙大悲而歎,此刻早已無心戀戰,因為他深知雪清顏與寧子皓正一步步走上他與傅冷凝的老路。就像當年禦獵刀者是傅冷凝,而入魔者是他水煙,仿佛一個系得牢牢的死結,任你會那飛天遁地之術,可鎖上了心,是哪兒也逃不去的。

  而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帶著雪清顏離開寧子皓的身邊。

  “老頭,我忽然不想跟你鬥了。”

  水煙甩起衣袖,一陣潮濕的疾風撲來,卷起地上的屍骨殘骸,夾帶著血水如暴雨利刃朝傅冷凝襲去。

  傅冷凝張開金色咒符屏障將一切遮擋在外,血紅與金芒衝撞,濺起一方水幕耀影,然等到風平浪靜後,卻哪兒還找得到水煙半個影子?

  卻說另一邊,雪清顏剛回到城門外卻碰上了寧子皓。

  寧子皓腰配青龍劍疾走而奔,眼見雪清顏迎面而來也是一訝,來到跟前道“清顏,你怎麼在這?”

  “出來透透氣。你去哪?”雪清顏的眼光流連在從未見過的青龍劍上,“哪來的劍?”

  “這是青龍劍,因為獵刀已經失去了靈力,所以師傅準備用它收一隻千年成魔的龍魚精,我正在順著師傅留下的標記去尋他。”

  雪清顏乍聽之下不由擔心起水煙,忙道“你又不會伏妖術去做什麼?”

  寧子皓以為雪清顏是怕他被妖魔所傷,微微一笑寬慰他道“師傅已經教了我禦劍術,雖然還不熟,可我好歹也不能白當了師傅這麼多年徒弟!再說有青龍玉配護我,還有這柄青龍劍在手,妖魔傷不了我。我已是這柄青龍劍的主人,禦劍除魔也是我寧家子孫當做的。”

  寧子皓會殺了水煙。這是雪清顏忽然意識到的問題,不由心驚,只想著怎樣才能拖住寧子皓好幫到水煙,於是他急忙開口道“能讓我看看這劍麼?”

  “晚上再讓你好好看,現在耽擱不起,我得找師傅去了”寧子皓拍了拍雪清顏的頭“清顏你先回去等我,好不好?”

  “好”雪清顏咧嘴一笑,露出兩排明晃晃的貝齒,卻在寧子皓正要轉身時猛然伸手探向他腰間。

  抽劍,不過就是刹那,一道青光隨著脫鞘的劍身沖出,而同時波動的靈力震麻了雪清顏的手臂,使得雪清顏才彙聚不多的魔性頃刻被其侵襲,絞疼著極不穩定的元神。

  雪清顏突然計上心頭,下一刻,便裝做失手拋劍,讓劍刃無可避免的順著一個優美的弧度下落,直接劃傷了他的手臂。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寧子皓慌亂起來。

  雪清顏是妖,一旦被青龍劍所傷,傷口是很難癒合與治療的。寧子皓深知原因,趕緊撕下一塊衣料替雪清顏包紮,卻聽雪清顏慘白著臉,可憐兮兮得靠在他懷裡說,“子皓,好疼,你送我回去好不好?”

  “你怎麼那麼不小心!”寧子皓雖是責備,但心疼再所難免,不僅皺著雙眉板起臉,有些無可奈何。

  “子皓,送我回去!”雪清顏將臉埋進寧子皓胸口,嗚咽著聲音說“不要離開我”

  寧子皓心頭一震,拉開雪清顏身子,凝視著他雙眼深思片刻,這才開口答道“好,我不離開你”

  說畢,寧子皓彎腰將劍拾起,然後摟著雪清顏朝回府的路走去。

  半路,看著默不做聲的寧子皓,雪清顏只覺心虛得發毛,忍了很久終於開口“你是不是在怪我擅自拔劍?”

  寧子皓搖了搖頭,將雪清顏又摟緊幾分,小心翼翼注意著不碰到他的傷口,悠聲道“清顏,你是妖,而青龍劍卻是神物,若你有個萬一我該怎麼辦?”

  雪清顏沒想到寧子皓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到是一愣,瞪著大大的一雙眼嗔嗔得瞧著寧子皓。

  寧子皓見著這樣呆呆的雪清顏也不忍再板著臉,笑顏頓開後捏了捏對方的臉道“真是只笨狐狸!還以為你長進了呢!”

  “喂!誰准你說我笨了!王八蛋我告訴你,我還沒原諒你呢!”

  “是是是,沒事,我不急,咱慢慢來”

  王八蛋,你不急,我急!雪清顏心裡嘟囔了句,可靠著寧子皓肩膀的感覺卻還是始終如一的那樣幸福而溫暖。

  若能一直這樣下去,那該多好呢?!

  雪清顏因為擔心水煙而一夜未能睡塌實。

  第二日起身,等寧子皓前腳一離開,他便匆匆洗漱好出了門,朝珍珠湖的方向尋去。

  果不其然,他一眼就在湖邊看到了水煙停靠在岸邊的船舫。

  上了船,水煙如先前一樣放下四周紗帳幕簾,又沏了壺陳年普洱,卻一直靜默著不作聲。

  “水煙,昨兒沒事麼?”雪清顏放下茶碗問道。

  “恩”水煙點了點頭,捧著自己的茶碗思釀片刻,道“妖兒,離開甯子皓吧”

  “水煙?”雪清顏自是不願,但更不知水煙怎會突然說讓他離開?

  “我聽老頭說甯子皓現在是青龍劍的主人!雪妖,若他知道是你在噬人,會親手殺了你的”

  “他不會!”

  “他會!你清醒點好不好!”水煙拍案而起,怒聲道“前有傅冷凝,後有寧子皓!你還要留在寧王府?還要睡在寧子皓身邊?你是不是瘋了?青龍劍會對你越來越深的魔性有反應的!”

  “我知道!”雪清顏挽起衣袖伸出胳膊道“昨日我就被它所傷,可是傷口已經癒合了”

  “癒合了?怎麼可能?”水煙拉起雪清顏胳膊仔細看過,不可思義道“若妖物被青龍劍所傷,是需要耗費很大的道行才能使傷口痊癒,你現在身子那麼弱,怎麼可能做到?”

  “可能是因為這枚青龍扳指”雪清顏舉手揚了揚左手大麼指上的扳指道“我總覺得這扳指中有靈力在為我護體!不然我早撐不到今日!”

  “雪妖,你不能把賭注壓在一枚青龍扳指上,就算它救得了你一次兩次,可救不到你一生!而且你不要忘了,青龍扳指也是寧家之物!它護你是因為將你認為主人,可若有一日寧子皓要殺你時,它還會認你做主人麼?”

  “子皓不會殺我!”雪清顏反復撫摩著扳指,道“水煙,我有自信那個王八蛋下不了這個手”

  “哼,別天真了!你以為當年我是用了多少時間才接受傅冷凝要殺我的事實?雪妖,真到了那天,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若真到了那天,我也不會讓他好過的!”雪清顏自嘲著一笑,將茶碗裡的茶一飲而盡,舔著嘴將茶碗伸到水煙面前“水煙,你泡的茶永遠都是那麼好喝呢!”

  倆人在船舫坐了一陣後便上了岸,雪清顏問水煙住哪,水煙笑說你不用管我住哪兒,反正關鍵時候我一定會找到你。

  雪清顏正鬧著說他神秘兮兮,卻發覺水煙停下了腳步抬著頭向不遠處臨湖的一家茶館二樓望去。

  “怎麼了?”雪清顏問道。

  “沒事,大概我眼花了吧”水煙回過頭來若無其事得繼續朝前走去,可嘴角卻漸漸上揚起弧度,似有意隱藏著什麼。

  的確,他若沒有看錯,剛才在他轉頭時,從那茶館二樓突然消失的人,是寧子皓!

 

第三十八回

  回到寧府北院,雪清顏意外地發覺寧子皓正坐在正房中等他,看到他進了門,便起身說道“正等著你用午膳呢!”

  雪清顏瞄了眼桌上的膳食,撇了撇嘴道“不吃”

  “你不餓?”寧子皓說罷趕緊扶起雪清顏的手臂查看傷口,道“是不是傷口又痛了?”

  “不痛,就是有點累了,我去躺會兒”雪清顏揮了揮手,打著哈欠朝裡屋廂房走去。

  “誰讓你一大早的不多睡會,盡往外頭瞎跑!說,是不是偷偷見哪家美人去了?”

  寧子皓隨口調侃的話語卻讓雪清顏咯!一下心跳漏了一拍,遲疑了會兒他才轉過腦袋瞪了眼寧子皓說“我愛見誰見誰,你管得著麼?”

  寧子皓聽罷跟上前,一手抵住門板兒,一手攬過雪清顏,依舊笑吟吟道“我不管你誰管你呀?這還不是怕你個笨狐狸被人給騙去麼?”

  雪清顏不自在得推了推寧子皓,心底升起一股異樣,直覺著想快點結束這個話題“好了好了,我沒跟誰出去,就自己轉了轉”

  “哦?真的麼?”寧子皓不退反進,倆人的鼻尖都要湊到一起了,“清顏,你一個人?”

  “是!”

  空氣一下子凝結,靜靜裡只剩下倆人呼吸的聲音,到寧子皓收回了雙臂,雪清顏才暗自松了口氣。

  “清顏,為什麼要騙我呢?”笑容從寧子皓臉上褪去,頹淡下的語氣中是不安的氣憤,“你根本不是一個人!那個男人就是師傅口中的龍魚精水煙,我見過他的畫像,師傅一直都還留著。”

  雪清顏放下的心再度吊到嗓子眼,可下一刻卻被更大的怒氣侵佔,“寧子皓你跟蹤我?!”

  “是,我跟蹤你,因為昨日我就覺得你不對勁了!”寧子皓咆哮道“雪清顏,你居然為了保護他而故意傷在青龍劍下,如果有個萬一,你有沒有顧慮過我的感受?難道你要我再一次看到你死在我眼前麼?!”

  “再一次?甯子皓你看清楚,我是雪清顏,不是你的鳳清顏!不要拿我當替身來嘗還你前世所謂的愧疚和自責!”

  “我沒有!”

  “你有!你一直都有!你怕傷到的是這具和你的戀人一模一樣的身體!你怕失去的是你的鳳清顏,而不是我這只沒用又笨得不可救藥的狐妖!”

  雪清顏怒哮著將這段日子裡積埋於心頭的委屈一股腦丟出口,隱忍得夠了,他無法去忽略心底總是忐忑著的不安,然後一步步毀滅自己的自信,再一點點在自我安慰中祥裝著寧子皓是愛自己的。就連他能堅定的對水煙說出寧子皓不會殺自己的原因,也是因為潛意識中認定寧子皓不會忍心傷害與鳳清顏一樣的身體。

  這算什麼呢?一遍兩遍三遍的告訴自己不用在意,告訴自己現在陪在寧子皓身邊的人是自己,也告訴自己能爭取多一日的幸福就不容易,何必在乎其他?

  可真的,能不在乎麼?

  雪清顏只覺得一陣酸澀在心中翻湧,他摸了把臉推開身邊的寧子皓,幾步沖進了廂房甩手將門重重關上。

  啪。一聲。一道漆紅的門板隔在了倆人中間。

  “清顏,我只是擔心你。”寧子皓歎了口氣,隔著門板說,“師傅說那只龍魚精已經成了魔物,你若和他在一起,叫我怎麼放得下心呢?如果你被他所傷怎麼辦?如果他吃了你怎麼辦?如果他是來害你的怎麼辦?我還記得當初你被那只樹精吸食精氣,每次想到若那日我跟師傅晚來一會,也許,就再也看不到你了。清顏,我也會害怕的。”

  門的那頭沒有動靜,但寧子皓知道雪清顏在聽,於是,收斂了之前的急躁,又慢慢說道“我知道以前的事你還有疙瘩。那個孩子的事,我也從來不敢跟你提。可是,你就認為我不後悔麼?你就認為這些日子我真得踏實麼?那是我們的孩子,是你為了我逆天承孕的孩子!而你為了他,也差點叫天雷奪去了性命。我除了慶倖你還活著外,已經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想像若一切沒有發生而那個孩子可以順利的生下來的話,我們現在一家三口會是怎樣快樂!清顏,我真的不能去想,我只要你好好的,就夠了!”

  “是鳳清顏,還是雪清顏,說實話,我分不清也不想分。因為對我而言,你就是你,是我愛著寵著將來也要守護一輩子的小狐狸。”

  又是一陣寂靜,終於吱啦一聲門開了。

  雪清顏從門口露出一個腦袋,彆扭著表情要看不看得瞅了寧子皓半天,才慢吞吞開口道“水煙不會傷害我的,我和他在伏妖山就認識了,他還照顧了我好幾百年呢!就跟我家人一樣。王八蛋,你和你師傅能不殺水煙麼?”

  “不行。他已經成魔了,會禍害人間。”

  “那如果成魔的是我呢?你也要殺我?”雪清顏忿忿得睜著一雙濕潤漆黑的大眼睛。

  “笨狐狸,盡問傻問題”寧子皓上揚起嘴角,一把抓過雪清顏的胳膊將原本躲在門後的人拉進懷裡,“好端端的,你怎麼會成魔呢?你可舍不下我呢!”

  “誰會捨不得你這個沒人品的王八蛋!少美了!”雪清顏調了個姿勢讓自己靠的舒服了點,又問道“王八蛋,你說你師傅下手殺水煙的時候,是什麼心情?”

  “不知道。但是一定還是很難過的。”寧子皓揉了揉雪清顏的頭髮道“想這些做什麼,別忘了,你自己還是師傅名單上的一隻小狐妖呢!也只有我甯二公子能保得住你!你就給我乖乖的少摻乎別人的事。”

  日子跟調了蜜油般又過了幾日,寧子皓與雪清顏如回到了成親後的那一年,到也是滋潤幸福。

  只是,因為之前的事讓雪清顏更加不敢輕舉妄動,總擔心著寧子皓會撞破他噬人的真相,所以這幾日隨著時間的消耗他的身體又開始逐漸虛弱無力,他極力撐著,但也自知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倒數著,偷一天就是多一天的幸福。雪清顏總是這麼覺得。

  就這樣平坦得過去了十日,雪清顏還是忍不住了。

  新生而躁動的微弱魔性急需補充新的生命力來提升,而虛弱的身子和無法控制的元神及妖力更是催使著他不可再拖。

  夜裡,他終於故技重施,用眠術讓寧子皓陷入深睡,而後起了身化做狐身向外奔去。

  只是,雪清顏卻沒有發覺,他的身後正有一條黑影悄無聲息得緊緊跟隨。

  “老頭,這麼晚了你還在外面溜達幹嗎?不成是你難得有了閒情逸致來賞月?”

  傅冷凝跟至雪清顏半路,卻被一道飄然而落擋於身前的人阻住了去路,頓時斷了雪清顏的蹤跡。

  月光下的水煙多了份屬於夜息的空靈與鬼魅,全身散發著魔性的妖治,只有一雙圓溜溜的眼睛還是千年不變得純真而清澈。

  “水煙,你的障眼法再好,卻掩不過他一身的血腥氣。”傅冷凝平靜得看著眼前的水煙,繼續道“這只狐狸最近很虛弱,子皓一直很擔心。可我卻突然想起來,當年,你也是這樣的。水煙,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何寧願被人誤會也要抗下那些人命債,但我是靈妖師,有些事情錯上一次兩次不代表會永遠都能給你們糊弄過去。而現在,你擋了我的去路更證明了我所猜非錯!你讓開,我現在沒時間跟你耗!”

  “傅冷凝,放他一次。然後我會帶他回伏妖山,他還沒有完全入魔,尚有得挽回”

  “放他一次?那又要慘死多少無辜的性命?”

  “那你就非要逼寧子皓親手殺了他麼?我們的悲劇,你要看他們再重複一次?”

  “水煙,不管你信不信,這就是他們的結局。很早的時候我就已經算到了”

  “那我們的結局呢?”

  “我們?本該結束在二十年前的。。。”傅冷凝的話語忽然停頓,調整了聲息後,剛還微微漸柔的神情又恢復一片冷肅,“水煙,讓開,若再擋我。。。”

  “再擋你又怎樣?”

  “你聽著,我,沒空奉陪!”

  第三十九回

  夜靜得可怕。

  幽黑幽黑的天幕下,是一片被月光皎潔後的暗紅。

  遍佈滿地的屍骨殘骸正努力地散發著陰森而恐怖的氣息,沙啦沙啦的樹葉聲響與木門的吱啦聲也在一邊默默地來回呼應。

  血腥之氣籠罩的愁雲慘霧中,挺立著一人的身影。

  紅,烈於周遭之色,隱隱透著哀怨而悲絕的殺氣,在空氣中緩緩流動。

  那人尖長的五爪中正抓著尚在滴滴滲血的心臟,撲通撲通得跳動顯示著這顆心臟的新鮮,是剛剛由人身上挖出,溫熱乾淨。

  心臟的主人此刻已變成一堆混雜在一起的屍骨,血肉模糊,沒有一塊完整,他或許曾是個獵者,或許只是一個農民,又可能只是一個孩子,誰知道?

  伸手將心臟送入嘴邊,輕舔著表面上的鮮血,濃稠的腥氣下竟有一絲微甜。

  舌尖探出雙唇翻轉一抿,擦過嘴邊沾上的血跡,準備最後幾口將之吞噬入腹。

  今夜,他又殘噬了一十七人。

  可這數目,遠遠還不夠。

  若要成魔,他還將犯下無止盡的殺戮,一念,他早已連入十八層地獄的資格都沒了。

  人,能宰殺牛羊雞鴨,能獵捕野獸,甚至能剝了獸皮做衣裳,那妖憑何不可以人為食,經人血肉身內臟精氣魂魄來修煉成魔?

  麻木的習慣讓雪清顏開始疑惑,為妖時他並不覺得這樣是錯,可為人時他卻又學了太多凡人的倫常與感情,他無從分辨,於是開始混淆,卻不知這正是魔性漸漸抬頭,而本質的善性在一點點被血腥磨滅。

  忽然一陣異動,敏銳的嗅覺讓他聞出有人闖入。

  抓著心臟的手爪未放開,他便看到了以獵刀相指的傅冷凝。

  “竟被我猜中,真的是你”

  傅冷凝的獵刀閃耀著雪白的銀光,一瞬間,雪清顏呆呆望著那口刀刃,竟從心底由升起一股巨大的寒意。

  而隨著心寒的滲透,更強烈的恨念侵佔了先前的理智。

  魔由心,心怖念。他的心神開始不安騷動,突破胸口,幾欲成顛。

  “雪妖,收神!”緊跟在傅冷凝身後出現的水煙知道雪清顏此刻正在被心魔侵吞,倘若一個意志搖晃,就會被徹底的魔化而失去本性,之後就會成為嗜血為狂的妖魔。

  其實,成魔之路也是一種修煉,而怎樣控制住自己的魔性將之轉變吸納為自己的力量,更是關鍵。敗者就會成為沒有理智喪失原本妖性的魔物,遲早會被殺除;而成者就是真正的魔,擁有最靠近上神仙道的魔力。

  雪清顏正墜於一片混沌中。

  血光遮目,遠遠塵囂滾滾,揚起沙土。

  他聽到戰馬嘶殺的聲音,士兵一撥接一撥的沖向前方,兵器相接發出諍鳴,刺耳的疼痛。

  突然,天色染上金紅,火一樣壯烈燃燒在雲片上端,萬丈光芒照射大地土壤,揮去一地塵土飛石。

  鳥嘯衝破天際,鳳凰飛騰盤旋,似乎正等著誰的命令。

  誰的?他努力想去看清那一身紅色之人,可怎麼都無法睜大雙眼。

  他只能一步步朝那人走去,近了,近了,只剩下一根手指的距離,可突然間,他聽到另一頭有人嘶叫“雪妖你這只笨狐狸,快點收神!想想寧子皓!”

  寧子皓。

  這三個字猛然將雪清顏拉回現實。

  心中翻攪的魔性刹時收焰熄滅,一雙血紅的眼也慢慢轉回烏黑晶亮。

  他茫然然的眨了眨,這才發覺自己的手中竟還握著一顆心臟,趕緊扔了手上的東西,他才歪著腦袋瞪著面前的傅冷凝,想了半天瞭解過來現在的處境,又看了看水煙,心想著,這下可慘了。

  “雪清顏,我真後悔當初沒有收了你!”

  傅冷凝重新握緊獵刀,心下已經決定要殺了雪清顏,絕不能留半分情面。

  “我。。。”雪清顏張開口想辯解,可看了看周圍的慘烈,知道造成這一切的都是自己,化魔不能成為藉口,他的確就要成為凡人口中深惡痛絕的妖魔。

  “笨,還不快跑?!”水煙飄然擋至他身前,沖著他嚷道。

  雪清顏回過神來,想也沒想拔腿正要逃,卻被一張由金色咒符形成巨網困在了原地。

  “上三十六天罡、下七十二地煞、留人門、絕鬼路”

  只見傅冷凝面無表情得看著在金網中掙扎的雪清顏,右手收刀,左手中指無名指內彎、大麼指壓住倆隻中間掐指幻為符咒之印,而後右手也同時跟上做出相同的動作。

  而護于雪清顏身邊的水煙也立刻將雙手十指對碰,互拱成三角形,默默念出玄術隨時準備抵禦傅冷凝的咒術。於是,只見一道冥幽藍光迸發而出與雪清顏周身的金芒交纏互撞,不分上下伯仲。

  “水煙,要收你的確不易,可對付一隻還未成魔的小狐妖,我傅冷凝再不濟也是做得到的!”

  話音落,只見傅冷凝突然改變了手勢,雙手小指、無名指與中指交叉相握,食指與大麼指對點指尖,食指向外,大麼指向上,形成獨鈷印,“臨!”

  雙手隨著每一個咒開始變幻成不同的手印,“兵!”“鬥!”“者!”“皆”“陣”“列”“在”。

  念到“在”時,傅冷凝已經雙手張開五指並列,大麼指食指相觸,手背朝上,手掌朝下,豁然就是個日輪印。

  水煙此刻已凝聚心神,只盼著自己的魔力能替雪清顏抵擋住傅冷凝的殺妖咒。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黑暗中卻有人沖上來抓住了傅冷凝正準備轉換的雙手。

  傅冷凝瞠目看著眼前的人,怒道“寧子皓,你給我放開!”

  “師傅,不要”寧子皓搖著頭不肯鬆手。

  “寧子皓你看清楚,雪清顏已經不是原來的小狐狸!他在噬人!”

  “我知道,我很早就到了”

  寧子皓轉頭看向慘白著臉傻在原地的雪清顏,“其實,我早就懷疑了”

  雪清顏聞言一顫,虛弱著聲音問道“你早就懷疑我了?”

  “清顏,我天天抱著你睡,你身上的血腥味我怎麼可能聞不出?”

  “那你為什麼。。。。。。”

  “為什麼裝做不知道?”寧子皓的雙眸依舊溫柔如水,可是那一臉的悲戚卻讓雪清顏動容,“清顏,我不是裝做不知道,而是不願去相信去探究真相。直到你瞞著我與水煙見面,直到你被青龍劍所傷。其實那日青龍劍對你的魔性已有反應,只不過有青龍扳指為你護體,相同的青龍氣息讓青龍劍無法辨別,所以只是輕微地震開你。”

  “所以,你今夜也是在裝睡?”

  “是。清顏,為什麼要入魔?”

  “你問我為什麼?”

  金色的鎖妖咒消失後,雪清顏終於可以移動身體,他站起身望著寧子皓笑道“寧子皓,這全是你的錯。若不是失去凡胎,若不是在瓊瑤池邊用勁妖力還毀了那冰屍,若不是遭遇天雷劫,我雪妖何必要入魔來維持妖力?我已經什麼都沒有,我不想到最後還可憐惜惜得變成一隻連保護自己都做不到的普通白狐!最後等著被人捕殺剝皮!五百多年了,我用了五百多年才換來這副肉身,我不甘心!”

  “清顏”寧子皓輕輕歎息。

  “以前你對我好,因為你以為我是你要找的那個清顏;後來我不是你的鳳清顏了,你還是對我好;就算開始懷疑我噬人,你也一樣對我好。寧子皓,你究竟要我怎麼辦?”

  “我只要你回來,回到以前,哪怕永遠只是一隻白狐狸”

  雪清顏一愣,一抹苦笑在嘴角邊蔓延開,原來,在不知不覺中,彼此早已錯過。

  “不可能,我,回不去了”

  魔性已經深根於體內,就像在不斷吸食著養分還成長的罌粟,美麗妖嬈卻也毒烈不比,讓人上癮,“子皓,你殺了我吧。如果你做得到。”

  狂風大作,陰鬱的藍迷了眼,不遠處湖水中的水珠紛紛如脫韁的猛獸朝著傅冷凝和寧子皓的方向撲來。

  再一眨眼,水煙早已抓起雪清顏,再一次消失在黑夜的盡頭。

 

第四十回

  叩、叩、叩。

  “哥,是我”

  “進來”

  寧子皓推開門踏進寧子馨的屋子,見對方多年如一日得正用著絲絨布擦拭著手裡的琥珀色琉璃茶碗。

  “怎麼不說話?”寧子馨用心得做著手上的活,每一個動作都小心翼翼,是對至寶得仔細呵護。

  “哥,我該怎麼辦?”

  寧子馨將茶碗放回茶託上,終於正眼看向寧子皓,“作為一個王爺,我希望你殺了他。可如果作為你的哥哥,我只希望自己的弟弟可以不後悔。這是你自己的事,你要自己決定。子皓,自從那夜回來,你就一直心緒不寧,特別是每次又有人被殘噬後,你就更加焦躁不安左右不是,這樣下去真的好麼?去祠堂靜靜吧,總該有個決斷的。”

  “是”

  寢堂中,嫋嫋檀香彌漫,仿佛一方避世之所,安安靜靜得供人禪思冥想。

  寧子皓已經端端正正得跪在神龕前繡著金絲白線祥雲的團蒲上整整一個日夜,待到旭日東昇鳥鳴雞叫,他才撐起麻木的雙腿直立起身。

  一天一夜,他想了很多,關於自己的,關於雪清顏的,關於水煙的,關於師傅的。

  四人四命四心四念,卻圍著一個愛字,無休無止地糾纏。

  這段日子來,雪清顏吞噬的生命越來越多,每次他和師傅趕去卻總是晚了一步。傅冷凝說是因為水煙在一邊為雪清顏施法遮蓋拖延了他魔性的揮散,所以等到他們有了感應,卻已經來不及。

  傅冷凝準備符咒以破水煙的法,而寧子皓卻還在徘徊,游離不定著。

  寧子馨說,總該有個決斷的。

  而他知道,這個決斷一旦決定,就不能更改,也不容後悔。

  可是,殺雪清顏麼?

  他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更何況,他真的有這個資格麼?

  苦澀著搖頭,他沒有,他竟然連責怪雪清顏的資格都沒有。

  他早該知道的。

  走出祠堂,徑直回到北院,果然傅冷凝早早就等在了正房,準備陪同寧子皓晨練禦劍術。

  “師傅”甯子皓朝傅冷凝行了個禮,“我去拿劍”

  “等等。”傅冷凝叫住了寧子皓,“小王爺說你昨日起就把自己關在了祠堂?”

  “是”

  “可想好了?”

  “想好了”

  “噢?怎麼說?”

  “師傅,水煙我殺。可是清顏,只要他一日沒有真正成魔,我就一日不會傷他。”

  “你還在希望他變回來麼?子皓,按他現在的狀況,已經沒有幾成恢復普通狐妖的機會,甚至連只小狐狸都回不去。”

  “我曾說過,就算與天鬥我也不會放手。或許這樣很自私,可是至少我希望給他也給自己一個機會。師傅,親手弑愛的痛,您不是最清楚的麼?”

  “子皓,這是造孽”

  “所有的孽和罪,我來背!”

  “你。。。你這個孩子啊。。。”

  傅冷凝看著寧子皓眼中的堅定,心歎了聲罷,他也不是沒有觸動,只是所有的感情早已被時間的痛楚給消耗了,而終會有一日,寧子皓也會與他一般。

  “師傅,真的要殺水煙麼?”

  一魔一妖已經難纏,若再拖延下去變成兩魔,豈不是更難收伏?

  一陣靜默,而後風起了,呼呼得吹開兩扇木窗,前後晃動著發出突兀的聲響。

  “殺”

  傅冷凝看著那扇窗很久很久,就在寧子皓以為他會搖頭的時候,卻聽到了一個“殺”字,然後,傅冷凝便頭也不回得朝北院外走去。

  “師傅。。。”甯子皓看著傅冷凝日漸滄桑的背影,恍惚間,覺得那張隱忍著永遠冰冷的面孔下,是不為人知的寂廖和悲傷。

  他將它藏的很好很好,所以,連他自己都沒有發覺。

  傅冷凝與寧子皓再一次追上水煙與雪清顏是在三天后。

  又是一個夜半時辰,四下裡靜靜悄悄,傅冷凝因破了水煙的屏帳術而覺出了魔氣所在,帶著寧子皓以咒符護法趕至當場。

  不殺雪清顏,不代表不收,鎖妖咒再次將雪清顏束縛在原地,而傅冷凝與水煙也終於正面相對。

  水煙是龍魚精,掌控所有水術,可支配各處水源以及調遣各種水中生物。且因為魔,其法力高等,妖力源源不斷,復員能力也極快。

  相比較,傅冷凝因獵刀對水煙失了效,只可傷他,卻不能真正給予對方重創,因此幾乎等於無用。而靠著咒符法術與之抗衡,人的體力終是不及妖魔的。

  一個時辰下來。傅冷凝已有些氣喘,而水煙依舊還是那副安靜的模樣,仿佛剛才混于金色藍芒中的其中一人並不是他。

  “老頭,你果真老了,瞧瞧你喘得!”

  “少廢話!”傅冷凝恨恨地咬了咬牙,說實話,若說要輸給水煙,他還真不服氣。曾經倆人在一起時,也常常沒事幹就比個妖術與法術,傅冷凝總會戳著水煙鼓起的腮幫子笑話他,“就你那點兒破妖術還在我面前顯擺?小龍魚精就是小龍魚精,你還以為跳過龍門就成真龍了?!”,水煙那時總是惡狠狠得甩開他的手生氣說,“死老頭,我總要你輸給我一次的!”

  是不是只要不輸,就還會有下一次,下下一次?

  傅冷凝心頭一震,他究竟在期盼什麼?急促的心跳讓他忽然惱怒起來,不該這樣的,一切早該在二十年前結束,是他不夠狠心的錯。

  “子皓!”傅冷凝朝身後吼去,寧子皓一聽師傅喚他,馬上抽劍而出,立在了傅冷凝身邊。

  “怎麼?你們師徒要一起上?好呀,我到要看看這青龍劍怎麼厲害法!”

  水煙嬈笑出聲,周身纏繞的魔光頓時加深轉為藍黑色,濃烈得見不到底,盤繞旋轉著吸食脆弱的生靈。

  “是水噬術!”傅冷凝驚呼,這是將生靈拖進水底的妖術,被拽進虛幻的黑潭中的生靈會如溺水般不能呼吸直至窒息死亡。

  傅冷凝不得不集中自己所有意念以淨心神咒來抵禦水噬術,而另一邊,寧子皓在抽出青龍劍後慢慢彙聚出一股青色光芒,人劍合一,青龍劍感覺到主人的殺氣,刹那間閃耀出更加刺眼的青光色。

  執劍的寧子皓如換了一人,眼神中是前所未有的霸戾之氣,瞳孔中閃爍著精芒彩光,直挺的鼻翼一張一吸微微起伏,嘴角弧度優美而從容得向上輕揚了幾分。

  他一動不動得看著眼前的水煙,雙眸在靜視中尋找著對方一絲一毫的破洞,只要是一個魔帳的疏漏,就將成為給予對方致命一擊的最佳機會。

  突然,他保持靜止的身形騰跳間飛速得向前俯衝,青光一現,刺眼成白,抓住水煙露出的一夕空洞而上,眼看就要穿過對方的胸腔直取心臟。

  紅色,衣紅,血紅,人紅。

  壯烈得潑撒於一地落葉,原來不知不覺,到了深秋瑟瑟。

  寧子皓看了看手中的青龍劍,又看了看撲擋在水煙身上的雪清顏,一時無法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原來因為傅冷凝一心抵抗水煙,所以減弱了束縛雪清顏的鎖妖咒,而雪清顏這些時日來妖力已逐漸恢復,雖然花費了些時間卻還是給他掙脫了出來,在水煙命懸當口的情形下他根本來不及阻擋寧子皓沖向水煙的一劍,只得撲身上前試圖推開水煙,卻把自己置於了劍口之下。

  劍入肩,沒半穿骨,鑽心之痛可想而知。

  只是雪清顏已經感覺不到這份疼痛。

  腦海中不斷閃現的畫面一一沖入記憶來尋他,他的心,應接不暇。

  西山的太陽花,誓言在耳,天地可鑒。

  割腕的鋒利刀,無情在目,毀情滅義。

  殺戮的血法場,悲鳴在心,忘情絕愛。

  鳳清顏,你死得那樣義無反顧,企圖拋卻紅塵將自己拈成粉末,卻不知來世,竟還是逃不過那一個人。

  青龍劍的氣息和血的相融開啟了前塵舊夢,他想起了他的臉,微笑的,溫柔的,寵溺的,絕情的,冰冷的,悲戚的,悔悟的。

  是前世,是今生。

  他聽到他的聲音,“清顏,清顏,清顏”

  難道沒有人告訴他,莫喚,莫喚,莫喚,清顏早已不愛。。。

  “放開”

  吐出的字不帶一絲感情。

  雪清顏看著無措的寧子皓突然覺得可笑,“拔劍,放開我!”

  “清顏,你的傷!”寧子皓將他抓得更緊,雙手同時不停得顫抖。

  “哼”雪清顏冷笑著推開了寧子皓,未受傷的右臂舉起,握住劍柄猛然向外一抽,血由傷口向外崩出,濺在一身紅衣上卻並不明顯。

  “水煙,我們走”

  一聲剛落,便見一片血色籠罩,那是雪清顏的血,尚帶著溫熱,如尖刺般鋒利而密集。

  傅冷凝與寧子皓被這牛毛血絲劃傷了臉頰手臂,然一眨眼,只覺紅光消匿,又再次失去了水煙與雪清顏的蹤跡。

  “不可能,他尚未成魔,且又被青龍劍所傷,哪來這麼強的妖力?”

  傅冷凝的食指觸過自己臉上的傷口,看著指尖的鮮血正疑惑,低頭,卻發覺寧子皓還怔怔盯著手中青龍劍上的血跡。

  “這次清顏不會再原諒我了。”

  伏妖山山頂櫻花林深處,水煙將昏迷的雪清顏扶至青石上躺下。

  雪清顏左臂受傷處的血已經凝結,可水煙明明記得那一劍是刺透肩骨的,更何況又是被青龍劍所傷,按道理傷口該是無法止血癒合而逐漸潰爛。

  水煙的目光從雪清顏的肩膀向下移到手腕處,錦緞絲綢下,隱隱有紅光透出,他好奇得慢慢卷起了那處衣袖。

  呼吸愕然停止,水煙驚訝得發覺,雪清顏的手腕內側,陷入皮膚裡的金紅色光芒軌跡竟是恒古傳說中的鳳形圖騰。

  第四十一回

  四季飛櫻,粉瓣翩落。

  一瓣櫻花飄至掌心,揉緊成碎,散開。

  那曾是他的淚,盛開在心,落於大地,葬埋輪回。

  雪清顏靜悄悄地起身,水煙還靠在青石邊上睡得正沉,看來是守了一夜。

  不想吵醒他,雪清顏拉著自己衣角,慢慢走進了岩洞。

  瓊瑤池不變得美麗著,鐘乳石的晶瑩在黑暗中如繁星點綴,一閃一亮,煞是鬼魅。

  潮濕而低熱的氣息撲面,遙遙一汪池水,沉寂隱藏了一場千年的神話。

  千年前,他是鳳清顏,是那個曾經被冰封在此處的屍身的魂魄。

  他的記憶中,有一個叫龍戩之的男人,那是個霸氣淩人卻也溫柔如水的男人。

  他以魅生香為引使自己跌進龍戩之給的情愛,以此抑制鳳印下淺隱的力量,孰不知愛如毒,蔓藤一樣纏緊人心,越勒越緊。

  待到放棄,心碎毒解後才發覺,原來愛著就是愛著,無關其他。

  鳳王亦是鳳清顏,本就是一體的魂魄,只不過分成了兩份感情,一個懦弱得逃避,一個堅韌得隱藏。

  迷惑著,究竟哪一個才是他?

  執著敢為的朱雀鳳王?或者上世冷洌淡然的鳳清顏?還是今生這只有點笨的雪清顏?

  那寧子皓又是誰?青龍?龍戩之?

  誰愛誰?究竟誰愛著誰?

  寧子皓愛他麼?愛雪清顏?還是愛鳳清顏?

  不,鳳清顏就是雪清顏!

  可龍戩之愛鳳清顏麼?愛?那上世的自己死了兩回又是為何?

  回憶如畫卷一一滾軸鋪開,太過繁亂,於是反成了霧裡看花,越發理不清心緒的焦躁。

  雪清顏雙手抱頭,他忽然又想起了冰封中的鳳清顏,那真的就是他麼?看了五百年的冰中之人,竟是自己前世的屍體?

  而他自己親手毀了那個屍體?

  不。

  若他就是鳳清顏,他怎會走到今天這一步?究竟是哪裡錯了?

  “怎麼會這樣?”他撕扯著自己的頭髮,搖著頭喃喃自語“我到底是誰?”

  突然天空雷聲鳴動,轟隆著如要將藍天一劈為二,驚徹大地。

  雪清顏猛然一個激靈,他又想起了天雷劫的種種,來來去去,笑過哭過痛過恨過,最後,到了今日。

  一幕幕一重重,流沙般失去了。

  零碎著的歲月拼湊成的畫面竟是如此荒唐可笑。

  龍戩之傷他,寧子皓傷他。那個人總是在那樣溫柔過後,讓他遍體鱗傷。

  可是,寧子皓啊寧子皓,若你知道站在你面前的人就是你口口聲聲要尋的前世情人,你又當何如?

  墮魔,然後,來殺了我吧!

  將你的青龍劍刺進我的心臟,我會在那時喚你一聲“戩之”。

  我要看到你絕望瘋狂的震驚,我要你,為你給予我的傷害付出這一生無盡的後悔!

  這不是很有趣麼?

  抿起的嘴角張揚著勾起好看的弧度,雪清顏望向面前的瓊瑤池,癡癡得,笑了。

  忽然他止住了笑,閉落雙眼,再睜開時擴張的瞳孔由中心漫溢出深紅,如血殷殷幽幽。

  他張開雙臂,抬起下巴,仰望頭頂洞天,呼吸著延續了千年的濕氣。

  從石洞深處呼嚕呼嚕冒出轟鳴,刹時,一陣狂風亂做,在這只有一個入口的岩洞中散佈著詭異。

  雪清顏雙袖股成風向後弛動,衣袖滑落於臂肘,露出了左手手腕的鳳形圖騰,熒熒輝耀流溢,照亮了整個黑暗的岩洞,泛映出一池波光粼粼。

  壯烈的火紅取代了曾經一頭雪白的發,雪清顏蹲身在池邊看著水中的倒影,的確比雪清顏時還要美上了幾分。若說雪清顏的美只是乾淨清秀,那鳳清顏的美更多了份惑魅眾生的姿態,而這份姿態,是他今世的笨狐狸學不來的。

  真是的,明明就一個轉世輪回,怎麼就差了那麼多?

  雪清顏輕笑著伸出手指戳向水中自己的臉頰,“雪清顏啊雪清顏,難怪你是只笨狐狸!原來魂魄未能全數歸位,又怎麼聰明的起來?”

  “雪妖?”

  不知何時醒來的水煙鑽進了岩洞,看著突然變為一頭紅發的雪清顏也給嚇了一跳。

  “水煙,我叫雪清顏呢”雪清顏直起身,抖了抖衣擺,看著水煙疑惑不解的眼神不僅微笑,又道“寧子皓都喚我清顏。”

  “你。。。已經入魔了?”水煙看著雪清顏一雙寶石般的紅眸詫異道“怎麼會這麼快。。。”

  “快麼?我還覺得慢了呢!”雪清顏伸出手扯了扯水煙的頭髮道“看把你愁的,這不是遲早的麼?”

  “可是,我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

  敏感如水煙,細膩的觀察力讓他覺出雪清顏的異樣,卻又具體說不出是哪裡變了。

  “哪裡不對了?你看我不是都好好的。”雪清顏伸出雙手在原地轉了個圈,又把肩頭探到水煙眼前,說“你看,連傷都好得七八分了。”

  “這麼快?可那是青龍劍!”

  “只要它沒插進我心臟毀我元神,再大的傷都無礙!”

  “但是傳說。。。”

  雪清顏聞言撅起嘴連連搖著腦袋,“既然是傳說你還信?水煙變笨了!”

  “我才沒笨!到是你,成了魔不一樣了”水煙眯起眼仔細打量著雪清顏,故意低聲道“你真的是那只笨狐狸?”

  “成魔了不就開竅了麼?這點都猜不到?”雪清顏打著哈哈略過水煙身邊朝外走去,“水煙,我餓了,我們去獵食吧”

  “獵食?”水煙一愣,下一刻明白過來雪清顏的意思,趕忙追上前跟著出了岩洞,“你要去噬人?可你已經成魔了,而且昨夜剛。。。”

  “那又如何?我餓了。水煙,難道你不迷戀血腥味麼?”雪清顏捏著自己下巴,轉念又問道“對了,回來後就沒見你噬人,你怎麼忍的?”

  “我在滇池底修行了二十年,你當我是白費的麼?我現在只要不提升魔性,自然不用經常噬人,每月十五一次就夠了”

  “你能忍,我可不能忍”雪清顏坐在青石上撐頭望向天上的太陽,舒服得閉上雙眼懶懶道“罷了,再睡會兒,到了黃昏再下山”

  “我記得你這些日子來都很討厭噬人。”水煙揉著太陽穴實在有點不明白。

  “水煙,很多事情是沒有絕對的。”

  翻了個身,雪清顏留給水煙一個側臥的背影,而圍繞在青石邊的火紅光圈一層層自動將雪清顏包圍在內,居然連水煙都無法接近。

  雪清顏並不打算將實話告訴水煙。

  要說堂堂朱雀後裔轉世後居然成了只笨狐狸,而且還墮落魔道,簡直荒謬得難以啟齒。

  鳳印的開啟讓他加快了入魔的速度,而給予他的更是超出魔道該有的力量。

  又是一次帶有毀滅性的遠古神力,而且這次,因為噬血的原因致使這股力量更加躁動不安難以控制,會不會有一天自己反而成了這力量操控下的傀儡?

  他不得而知。

  還是儘快找個機會,將一切都了斷了吧。

  上世的,今生的。鳳清顏的,雪清顏的。

  好累。

  他只想將所有都忘記。

  乾乾淨淨,徹徹底底,走向記憶的灰飛煙滅。

  甯子皓,到時,我不會帶走你的悲傷。

  而你,也什麼都不再欠我了。

 

第四十二回

  情是障孽,塵為之亂紅,世為之嗔癲。

  然,一朝頓醒,當年夢空空如許,不過一個轉身即過。

  人人都道白蛇情深,與許仙夫妻恩愛,卻總是刻意回避千年白蛇最終被壓于雷峰塔下的結局。

  記得白素貞在小青動情時勸過她一句話,也不過是一句叫人輾轉噓唏的話:

  忘字心中繞,前緣盡勾銷。

  勸別人的時候總是那麼多理論,怎麼到了自己身上,就一條都不管用了呢?

  雷峰塔下孤寂著的白素貞可曾真正忘記了許仙?

  雪清顏不得知。

  可是山中歲月易過,世上已是繁華千年,三魂七魄歸位下是年華蹉跎,他雪清顏要的也不過是一個決然的“盡勾銷”。

  七七四十九日。

  噬人一百三十五人,比之當年的水煙有過之而無不及。

  體內魔化而幾近瘋狂的力量蠢蠢欲動得尋找著更多新鮮的食物,仿佛一個巨大的黑洞,沒有盡頭。

  需要抑制心魔是極度困難而消耗元神的,雪清顏自知無法駕禦太久,若有一天崩潰,那自己將變為何物?

  他突然恨起自己的前生,沒來由的憎惡著這所有的一切,包括寧子皓。

  終於還是被傅冷凝與寧子皓找到。

  雪清顏並沒有過多的驚訝,淡然清冷著表情,仿佛面對的不是宿敵或情人。

  “殺我麼?”雪清顏一雙紅瞳漫過一地腥烈血泊,最後定格在寧子皓身上。

  寧子皓並沒有回話,只是癡癡望著他,似有千言萬語,又似無話可說,餘留下一片沉重無奈。

  “怎麼,捨不得?”雪清顏張狂著綺麗的神采,鈴鈴笑聲清脆,睥睨著寧子皓一臉的悲傷,“到了這個時候你還要裝情深麼?寧子皓,有時候我真想挖出你的心肝脾臟,看看裡頭究竟都裝了些什麼!”

  “清顏,回來吧”寧子皓嘶啞的聲音顯得疲憊。

  “回來?”雪清顏怔然,秋風絮絮將披至肩頭的白髮吹起,微微飄揚複而重新跌落,拾起的迷茫之色隨之一閃而過,“回哪兒?寧王府麼?別笑話了!”

  “回到我身邊!”寧子皓朝前邁了一步,隨即被身後的傅冷凝抓住了肩膀,只得止身,“只要你不再噬人,不管你是妖是魔還是一隻狐狸,我都會陪著你一輩子,我們約好的,你忘了麼?”

  “寧子皓,忘了的人,是你”雪清顏的表情沒有一絲裂縫,平靜得異於尋常,仿佛歷經風雪滄桑的岩石,一道道刻痕早已被風化後模糊,見不得真,“現在你只有兩條路,要麼殺了我,要麼,我殺了你,然後繼續噬人!你選哪條?”

  看著寧子皓蓄紅了眼,雪清顏又是輕如飛煙的一笑,“怎麼不說話了?”

  “清顏,你一直說你不會原諒我,可你從來沒說過,原來你恨我!”

  “恨?好象我也是剛發覺的。”雪清顏歪著腦袋露出小狐狸時的天真表情,可一轉眼又笑得將一雙大大的眼睛垂成了彎月,“不過很快,連恨都會消失”

  好象很滿意自己的話,雪清顏邊說邊頷首點頭,一雙眼透徹出暗紅,像一頭盯著獵物的野獸,“說實話,我沒興趣也沒耐心陪你嘮家常,再不亮出你的青龍劍,別怪我讓你成為第一百三十六個冤魂。”

  紅光凝聚,如火焰耀眼,團團將雪清顏置於其中。

  淩厲之氣由四周騰升,傅冷凝抽出獵刀將寧子皓扯到身後,卻見雪清顏忽然仰天長鳴,嗷嗷嘶叫驚動方圓萬物,驚鳥飛聳入雲霄,頓時一片死寂沉沉。

  九條雪絨絨的狐狸尾巴在雪清顏身後呼啦呼啦得搖擺。

  傅冷凝弑妖無數都不免倒抽了一口冷氣,“九尾白狐!”

  九尾白狐,顧名思義就是有九條尾巴的銀白色狐妖。

  百年修煉增一尾,到了九百年就是九尾,再過一百年便成玄魔。

  它的原形通體上下是銀白色的絨毛,如月華般清濯明淨,皎潔出塵,而它的眼瞳為血色深紅,異與普通妖狐的烏黑晶亮。

  九尾白狐善變化、蠱惑,幸喜吃人,常用嬰孩哭泣聲引人來探,隨之噬其生肉,挖其肝臟。

  若化為人形,無論男女,長相極其妖媚,一笑傾城,二笑傾國,都是絕世姿容。

  只是,雪清顏不過一隻五百多年的白狐妖,即使成魔,怎麼會突然間修煉成千年九尾狐?

  傅冷凝自然不會曉得那是沉睡在雪清顏體內的朱雀神力在化魔後迸發出的力量,他只是突然覺得驚恐,為這不可測的一戰萬分警惕。

  “傅國師,您認為您能收得了我麼?”

  雪清顏一步一步向前踏去,隱藏在衣袖底下的右手中,火焰正一點點凝聚成一把鋒利的短刃。

  “區區一隻九尾白狐就敢在我面前撒野?”獵刀的金芒在傅冷凝的符咒催促下越發刺眼,是抵禦也是攻擊,不過就是一個眨眼的功夫。

  “盲目而自大的人類”雪清顏輕蔑冷哼,右手的火刃刹時飛向傅冷凝,果如他所料被獵刀以極其精確的速度和方向砍落,而同時,他的左手卻在傅冷凝忽略的暗袖下掐指捏成焚火術,如暗器般小巧的光圈從另一個方向直撲向傅冷凝的胸口。

  若還是只小妖,他的焚火術根本近不了傅冷凝的身就會被靈妖師周身護體的符咒所熄滅,可加上了朱雀火神之力的焚火術卻有燒遍六界的魔力,一界凡人根本無法抵擋。

  眼看那火光就要燃燒著直穿傅冷凝胸口,忽然一道藍光闖入,以張開雙臂的姿勢先于傅冷凝,生生將火光承接進自己的胸口。

  “水煙!”

  傅冷凝與雪清顏同時大叫,卻已是來不及。

  炙熱的灼燒從胸口蔓延穿透進身體,侵蝕著每一寸鮮活的肉體,水煙軟若無骨得倒進了傅冷凝的懷中,急促的呼吸間,每一個起伏都是一次巨大的疼痛。

  “水煙,你怎麼那麼傻呢?”

  曾幾何時,這人也用同樣的無奈如此笑話著他這只癡傻的小狐狸,卻不料,他也是那白素貞,勸得了別人,卻勸不過自己,終是為了那一個人賠上性命才甘休。

  看著傅冷凝使勁全力想要為水煙續命,雪清顏突然流瀉出乾澀的笑聲,“沒用的,他硬是闖出我布下的結界,本就受了重傷,再讓焚火術直接穿胸,必死無疑!”

  原來水煙早已發覺雪清顏的不妥,心下擔心傅冷凝,卻被雪清顏看破,於是布下結界將他困于櫻花林,卻不想水煙最後還是拼著命闖了出來。

  “煙兒。。。”

  傅冷凝雙膝跪地緊緊擁著水煙逐漸失去力氣的身體,甚至他能感覺到他遲緩的顫抖。

  “老頭。。。你要是。。。再哭。。。再哭的話。。。就醜了。。。”水煙咳咳得牽強著最後的微笑,他伸出手擦去傅冷凝眼角聚積的淚珠,“以後。。。你。。。你不用煩。。。怎麼殺我了。。。雖然。。。跟我想的。。。不太。。。不太一樣。。。”

  滇池二十年,也不過尋覓了一個答案,死。

  孤寂的活了千年,太長太長了,直到遇見傅冷凝,才明白要的不過是和一人相守的幸福。

  只是人妖殊途,終是不能同歸。

  既然註定一死,那麼,若死去的一刻,你還能抱著我,還能為我落一滴淚,還能再喚我一聲煙兒的話,是不是就說明,你一直都愛著我。

  老頭,就知道你會哭,和二十年前一樣。

  雖然,倔強如你,怎樣都不會承認,我知道。

  水煙垂落的手再也無法撫去傅冷凝的淚。

  一片藍晶粉末洋洋灑灑朝著天空的方向飛去,在陽光下,絢爛得閃耀著它獨有的幽藍,直至消失在天際深處,望不到邊,更看不到那一頭,他是不是還能繼續著那份千年的美麗與妖嬈。

  “煙兒”傅冷凝空空的雙手再也抱不住任何東西,攤開的手掌連握拳的力氣都沒有,仿佛一瞬間被人抽光,從心底深處開始潰爛。

  “水煙一個人,會寂寞的”

  雪清顏身後的九尾突然如張織開的大網,將傅冷凝束縛勒緊。

  “師傅”甯子皓抽劍想要衝上去為傅冷凝劈開那九條白絨的狐尾,卻在快要接近傅冷凝時被結界反撲彈回地面。

  “傅冷凝,你去陪水煙,可好?”雪清顏無視寧子皓一次次試圖沖入,收緊的尾巴交纏著越勒越緊,直到傅冷凝的臉由青轉白,最後頹廢的耷拉下,沒有了呼吸。

  “哼,不會掙扎的人真無趣。”雪清顏鬆開九尾,吧嗒一聲,傅冷凝的屍體跌落在地。

  一代絕世風華冷傲人世的靈妖師,堂堂的當朝國師,就這麼無聲無息的,橫倒在一片枯黃的落葉中。

  結局後的結局,原來早就脫離了命運的軌跡。

  世人不自知,卻還在盲目得追尋所謂的真理。

  真理若可破,那何必還要為人苦苦追尋?

  愛,簡單,複雜,也不過如此。

  待死了,什麼恩怨情愁,其實都散了。

  留下的,只能是無比深刻的痛與悔。

  傅冷凝如此,寧子皓,亦當如此。

  雪清顏的眼光在傅冷凝的屍身上繞了一圈,再回到寧子皓悲傷的表情時,反兒笑開了花。

  “怎麼,要為師傅報仇麼?還是,依然捨不得動手?你剛才可是要砍我的尾巴呢!”

  雪清顏揚了揚身後的九條大尾巴,繼續道,“一條就是一百年,你若砍光它們,我大概就得死了。”

  看著寧子皓始終抿緊雙唇沒有說話,雪清顏歎著氣慢悠悠道“你若真下不了手,就別攔我的路,我還想多吃幾個人呢。”

  寧子皓擋在雪清顏面前的身子卻沒有移動半分,然後一個字一個字仿若從喉嚨裡摳出般淒啞,“若只留下一條呢?”

  “也許就只能變回一隻沒用的白狐狸。”雪清顏又歪起了腦袋,朝著寧子皓問“怎麼?你決定砍我尾巴了?”

  眨了眨眼,看著寧子皓下意識得握緊了手中的青龍劍,一抹狡捷在雪清顏眼底晃動,他微微得逞的揚起唇角,沸騰的血液開始為最後的結局而不由自主地興奮。

 

 

尾聲

  寧子皓不知道為什麼手中的青龍劍會插進雪清顏的心口。

  他明明是朝著雪清顏尾巴的方向而去,可就在接近對方身體的一瞬間,雪清顏卻轉身迎面沖他而上,將青龍劍納進自己體內。

  撲呲。劍入胸口,穿透。

  真實的手感讓他可以明顯感受到劍尖戳破心臟時的頓感與之後一暢到底經血肉的潤滑。

  “清顏?”寧子皓睜大雙眼看著緩緩倒進自己懷中的雪清顏,一時無法接受眼前的事實。

  “戩之,你可記得?”

  晴天霹靂般的一聲呼喚,戩之,那是寧子皓在夢中聽過無數次的名字。

  雪清顏吃力得抬起頭,看向茫然不知所措的寧子皓,四目相對,雪清顏一頭雪白的發變成了火紅,九尾也瞬間消失,而舉至寧子皓眼前的左手手腕正燃燒著鳳形圖騰的鬼魅。

  刹時,一切真相明瞭,寧子皓只覺得心口陣陣抽痛,張開的嘴顫抖著吐不出一個字。

  仿佛一切又回到了夢中,回到了記憶裡那個無法磨滅的畫面。

  滿目的火焰與金紅摻雜,臂彎中的人緊閉雙目,曾經溫熱的身子逐漸冰涼。

  他拾起他垂落的雙手攥於掌心,試圖給他溫度,試圖讓他睜眼。

  卻再是聽不到他一聲清和明朗的“戩之”。

  突然,他看到他左手大麼指處空空如也,失去了翠綠的玉龍扳指。

  扳指呢?

  混沌的思緒在撕扯間由痛楚的清晰開始了然回歸。

  浮生若夢,前塵已逝,而他現在懷中的人,是這一生的清顏,他發誓要一生守護的小狐狸。

  “清顏,清顏,清顏”

  他喚著他,千百年來莫敢忘。

  不想一個轉生,還是註定負他一場。

  甚至,竟用上輩子的痛悔幾近傷害。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脫下青龍扳指呢?”

  模糊間,寧子皓紛然落下的淚,顆顆墜在雪清顏的面頰,滾燙得噬心。

  撐著最後一口氣,雪清顏聽到寧子皓撕心裂肺的悲痛,就這麼覺得滿足了,又開始察覺到了悲傷的存在。

  原來,這就是情人的淚。

  戀戀不捨最後的一個擁抱,緊窒而無法呼吸,急促著喘息胸口,想要更抓緊相握在一起的手。

  一切都將落幕,塵歸塵,土歸土,落花終需碾作泥,一世無痕。

  是情是恨,是怨是悔,都散了。

  “清顏!”

  最後一聲嘶吼,抓不回離去的靈魂。

  頹然的,一次次在山林間回蕩,淒厲得不敢讓人靠近。

  然而,就在雪清顏停止呼吸的同時,天動地搖,雷聲大作,暗雲中電光閃靂,白亮刺目地射向大地。

  轟隆隆是天雷鼓震六界,鳴響陣陣,將千年孽緣鋪成金字天書,記載三生。

  上神說“青龍,你們還要繼續麼?”

  寧子皓摟緊了懷中已失去生命的雪清顏,毅然點頭“您許過我們三生七世!”

  “即使,剩下的七世他會一世世將你遺忘,直至徹底失去朱雀的記憶?”

  “只要我記得就好!”

  上世未能明白的,到了這第三生,終於豁然頓醒。

  原來,青龍朱雀白虎玄武,本是鎮壓四方神獸。

  為神獸,無凡體無生死無情無欲無感無知,卻不想因為下凡鎮守四方而沾染上了人氣。

  青龍與朱雀偷化人形混跡人界,慢慢悟性人間七情六欲,造就了第一段情緣。

  上神知曉後大怒,喚回四神獸,而青龍與朱雀卻死不悔改,執意相守,不惜冒著被打回原形神玉的後果與上神衝突。

  上神罰戒他們三生七世輪回,三生負情不得善終,七世情劫歷經磨難。

  上神說“若你等能在三生七世中打破宿命,本尊就剔去你們神丹讓爾等真正化為凡胎肉身。”

  於是,有了第一世可化人化獸的青龍朱雀,又有了第二世四神獸後裔的龍戩之與鳳清顏。

  以及,第三世的寧子皓與雪清顏。

  三生,載千世孽,負輪回情。

  貪嗔癡恨愛惡欲下,是糾結著彼此誰也不願放手相離的執著。

  悔麼?

  待走過七世情劫,踏碎九九八十一難,

  等一世一世的愛過恨過錯過怨過後,終會等到一個答案。

  即使灰飛湮滅,至少,還有這三生七世為我們祭奠。

  浮生一夢跌紅塵,白首回眸夢浮生。

  夢,恬淡地照亮著這一場場前仆後繼的獄煉。

  又是千百年過眼雲煙。

  莫家大公子子淩,顏家二公子浮生。

  話說這莫子淩滿一歲抓周時,一地的金銀珠寶算盤毛筆匕首皮鞭書本藥材全都給他拋至腦後。

  他肉乎乎的小身子爬啊爬的最後坐在了中央,仰著腦袋看著爹爹身側第二個人的位置。

  莫老爺身側站著的是他的義兄弟顏老爺,而顏老爺身邊就是顏夫人,也就是顏浮生的娘親。

  此刻顏浮生才剛呱呱落地滿兩個月,正眯著眼舒舒服服躺在娘親懷裡睡得正甜。

  所以他看不到今天的主角,一周歲大的莫家大公子莫子淩,正巴巴著一雙眼,一邊含著手指頭,一邊瞧著他咯咯傻笑。

  “這孩子怎麼不抓周呢?”

  “他光看著浮生作什麼?”

  “難不成以為浮生是女娃?”

  “估摸他是知道我們先前的指腹為婚?”

  “可倆個都男娃兒,也只能做義兄弟嘍”

  “是啊是啊,只盼著弟妹再給添個女娃兒好讓我們真正做上親家啊”

  “親上加親!”

  十八年後。

  “莫子淩,你跟著我幹嗎!”顏浮生一甩馬鞭兒轉過腦袋氣呼呼地指著莫子淩的鼻子。

  “怕你丟了!”莫子淩笑嘻嘻的舉了舉手上的包袱,“還有,你掉東西了!”

  顏浮生看到那包袱立刻臉色抽筋,咬著牙惡狠狠道“莫子淩!你又偷我包袱!”

  “錯錯錯!”莫子淩伸出食指搖了三下,慢條斯理說“我這是替你保管!你那糊塗個性,還不到蜀中就被人拐跑了!”

  “你的意思是說我笨?!”顏浮生眯起一雙眼瞅著莫子淩,“莫子淩,再理你;老子就不姓顏!”

  “哈哈,那敢情好,就跟了我姓莫也不錯,反正遲早的事”

  “我呸!誰要跟你姓莫了!”打從三年前倆家長輩提起十八多年前指腹為婚一事後,顏浮生就發覺莫子淩瞧他的眼神兒都不對了,“莫子淩你搞清楚,我們都是帶把的!你爹和我爹都說了,我們是義兄弟!”

  “我跟你哥是義兄弟沒錯!”

  “你!”顏浮生氣結,一口氣悶在胸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再不滾回去當心你爹扒了你皮!”

  “怎麼,只准你逃家,就不准我逃麼?”莫子淩一張俊臉興奮得泛紅,雙眼盈光流溢,再看看面前張著嘴愣在當場的顏浮生,更是樂得搖晃著腦袋,“更何況,我留紙條跟我爹娘說了,我是出來找娘子的!”

  “娘子?”

  “恩!”莫子淩大力得點了點頭,又勾了勾手指道“想知道是誰麼?過來我告訴你”

  “誰?”顏浮生半信半疑得湊上前,卻被莫子淩伸臂抓了個滿懷。

  “傻浮生,還不就是你麼!”莫子淩劃過顏浮生耳邊,故意低沉著聲音,溫柔的語調讓顏浮生掉了一身雞皮疙瘩。

  “莫子淩你變態!”

  看著顏浮生紅著臉跳出三丈之外,莫子淩一直保持上揚的嘴角終於抑制不住破裂,捧著肚子大笑出聲“哈哈哈,浮生,你真好騙!”

  “莫子淩你找死!!!”

  顏浮生撿起馬鞭冷著臉跨上馬揮鞭向前路沖去。

  “喂喂喂,浮生,等等我”

  莫子淩見狀趕緊跟著跨上馬,追著顏浮生的方向而去,“浮生!娘子!等等相公我啊~~~”

  (全文完)

 

生子番外

如果,樹妖紫靈沒有發現是雪清顏偷了妖花“思凡”;

如果,寧子皓沒有上伏妖山頂看到瓊瑤池盡頭的冰屍;

如果,雪清顏沒有在身體極度虛弱之時遭遇天雷劫而流產;

如果。。。。。。

那寧子皓和雪清顏的人妖夫夫生活應該是這樣的:

“啥?你有了?”寧子皓看著雪清顏害羞的點吧點吧著圓腦袋,一時沒明白所謂的“有了”的意義,“有什麼?”

“還能有什麼,孩子啊!”雪清顏抓過寧子皓的手放在自己腹部,“王八蛋,我可以給你們甯家生兒子傳宗接代了!”

“怎麼可能?你是男的!”寧子皓的震驚非同小可。

雪清顏撇了撇嘴老實將上山盜花與逆天受孕一事跟寧子皓說了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說完了還驕傲得一揚下巴,喜滋滋道“原本一個月都沒動靜我正著急呢,沒想到你師傅一來替我把了脈就說有了!”

“等下,是說,你現在肚子裡懷著我的孩子?”寧子皓問著雪清顏,看他重重一點頭,立馬又把視線轉移到站在一邊沉默著的傅冷凝身上,毫無疑問又一次得到了肯定的答覆。

一瞬間,寧子皓的表情從驚訝到呆滯再到狂喜,最後,定格在了迷茫狀態。

雪清顏看著寧子皓不說話,臉上陰晴不定,頓時心裡涼個半截,小聲問“你不喜歡?”

寧子皓正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完全沒有聽到雪清顏的問話,反而自言自語道“那就是說,你會生一隻小狐狸出來?”

雪清顏乍聽下,頓時跳起身,張牙舞爪得指著寧子皓控訴“我就知道你在騙我,你還是顧忌我是狐妖,不是人!

“哈?”寧子皓抓了抓頭,拍了拍雪清顏肩膀道“你說什麼呢!我只是在想我們的孩子到底像你多點還是像我多點!你又亂想些什麼有的沒的!”

雪清顏眯起眼湊到寧子皓跟前,“真的?你不是嫌棄我?”

“傻狐狸笨狐狸,一點都不長進!”寧子皓捏著雪清顏的下巴,吧唧給了對方好響亮的一個吻,“我高興還來不急呢!”

“誰讓你表現的一點都不像高興!”雪清顏擦了擦自己嘴上的口水,這才解釋道“我懷的是凡胎,所以不會生狐狸!”

“不是狐狸?你確定不會是狐狸?”

雪清顏忽然覺得寧子皓的面部表情反而寫著“失望”兩字。

“是,絕對不是狐狸!”

“好吧,不管是啥,你生的我都愛!”

吧唧又是一口,寧子皓抱著雪清顏啃了個夠這才鬆開手,一轉頭“咦,師傅呢?我還想問問這段日子我該注意點什麼呢!”

“他老人家前頭就走了,嗯,在你前一次親我的時候,我明顯看到他臉上有點抽筋。我說,子皓啊,以後你不能老這麼刺激他老人家,這十個月我還指望著他給我護著孕夫體呢!另外,我說,你師傅有留紙條在桌上。”

“噢?紙條?我看看”

寧子皓拿起桌上的白紙黑子,一不小心還給念出了聲:

三月內,禁房事!


孕夫生活頭月。

甯子皓給雪清顏下了三條規則:

能坐就不許站,能睡就不許坐。

三餐根據營養搭配進食,不許只吃油膩的肉類而拒絕青菜。

不許單獨出門,出門必需坐馬車。

頭個月,雪清顏忍了。


孕夫生活第二個月。

前三條規則全部推翻。

雪清顏因為嘔吐頻繁,食欲不振,竟連平日最愛吃的雞都不碰了。

急得團團轉的寧子皓只得親自監督廚房與雪清顏的飲食,除卻各式特製的雞鴨魚肉和新鮮蔬菜外,還另外有各式膳粥、膳湯、水果、糕點,以及必不可少的乾果蜜餞。

於是,以下景象常常可由北院正殿房中上演:

“清顏,乖,再喝一口”

“不要!”

“就一小口,喝完了我給你按摩”

“不喝你也得給我按!”

“是是是,沒錯!但還是再喝一口好不好?這是罐煨山雞絲燕窩湯,補身子的!”

“哼,那你說你是關心我還是關心我肚子裡那個?”

“當然都關心!”

“偏心,你肯定只要他不要我!我看過書,書上都說,到了保大人保小孩的時候,都只要小孩!”

“我肯定只要你!”

“真的?”

“真的!來,再喝一口”

“好,那就一口哦!”

事後,管家發覺,二少爺命人將書房裡所有的書都扔了。。。。。。。


孕夫生活第三個月。

寧子皓正與雪清顏分房睡中,一是因為師傅告戒三月內忌房事,二是因為怕自己不小心壓到雪清顏的肚子。

於是,到了晚上。

“二少爺,您在門口看什麼呢?”路過的管家瞧著甯子皓正扒著門縫朝屋子裡頭看。

“咳咳咳,沒,沒事”寧子皓一夾尾巴灰溜溜得閃人。

管家還在摸不著頭腦“奇怪了,怎麼二少爺要看二少夫人還得偷著看?”

而屋裡頭,雪清顏正背對著躺在床上,露出的大片背部在燭光下雪白如凝脂。

只是,若看到正面,他正咬著被子的一角,碎碎念著“只會偷看的王八蛋!有種你一輩子都別回來睡!”


孕夫生活第四個月。

甯子皓終於開開心心的搬回房摟著雪清顏睡覺。

當然,睡前他們還很小心很小心得做了一場活塞運動,雖然寧子皓只做了一次尚未完全盡興,但顧慮到雪清顏孕夫的身體他還是覺得很滿足了。

事畢,寧子皓替雪清顏擦乾淨身子換上衣,才心滿意足的由雪清顏身後貼緊他,一手還在他肚子上來回撫摩,“寶貝,你也要跟我們一起適應這個運動!”

雪清顏一甩胳膊肘正好抵在寧子皓胸口“別這麼快教壞孩子!”


孕夫生活第五個月。

衣服已經遮不住雪清顏的肚子了。

甯子皓最近常愛做的事就是貼著耳朵在雪清顏肚子上做聆聽狀。

“清顏清顏,我聽到他跟我說話了!”

“那是我肚子餓的聲音”

“不是啊,我真的聽到他叫爹爹”

“咕嚕咕嚕聲哪裡像‘爹爹’了?”


孕夫生活第六個月。

雪清顏已經可以明顯感覺到胎動,對於這個現象他有著不可思議的雀躍和新奇。

此刻他正側躺在香木雕花貴妃椅上,一手輕輕覆蓋在腹部,“子皓,他動了!”

端著魚粥的走來的寧子皓一聽也樂了,放下食盤坐在雪清顏邊上,伸出手摸了摸雪清顏的肚子“清顏清顏,你肚子越來越像西瓜了!”


孕夫生活第七個月。

雪清顏挺著肚子靠在床頭,一手拿著一把雕花銅鏡。

“我怎麼可以這麼胖!”

他自惱著又摸了摸自己肚子,哎,身材也走形了!都變水桶腰了!

哪還見得到當年剛遇上甯子皓時,那般我見憂憐,水水嫩嫩的小白臉樣?

寧子皓會不會不喜歡自己?然後,勾搭別人去?

最後,等孩子生下來,寧子皓就會跟他說“孩子留下,你可以回伏妖山了,我不要你了”

嗚嗚嗚,嗷嗷嗷,書上都是這麼寫的。

一攜被子,雪清顏行動緩慢得撐著腰從床上下來,正巧被端著早膳進屋的寧子皓看到。

“怎麼下來了?要起也得等我回來啊!”

“你都不要我了,我還賴這裡幹嗎!我要回伏妖山!”

“哈?”寧子皓眨巴眨巴眼,一下明白過來一定是笨狐狸又胡思亂想了!奇怪書房的書不都給扔了麼?他哪裡看的?

“王八蛋,我是不是變醜了?!”

“是!”

雪清顏一聽兩隻眼立刻瞪得滴溜溜得圓,怒道“果然!我就知道你覺得我醜了,所以不喜歡我!然後就勾搭別人!再然後就不要我了!”

噢,原來這回笨狐狸腦子裡是這齣戲碼,那好解決!寧子皓雙臂抱胸站在一邊,笑咪咪道“你臉圓了,身上也胖了,脾氣又不好,吃東西又挑嘴,最重要的是,還是那麼笨!你說你就這麼個懷著孩子的醜狐狸,誰還能要你?回伏妖山?你確定你現在爬得上去?”

“我。。。”雪清顏耷拉著腦袋絞著手裡攥著的被子。

“所以啊,我說清顏,你就乖乖呆在王府,有好吃好喝伺候著,還有我這個英俊瀟灑溫柔體貼的好相公陪睡。你哼一哼我就圍著你轉,你說我哪還有時間去看別人?”

“真的?”

“當然!”

“可你還是嫌棄我醜!”雪清顏一指門外,怒道“雖然我是狐妖,可我也是有尊嚴的!我現在非常非常非常生你的氣!”


孕夫第八個月。

雪清顏延續上個月的焦躁,繼續做著被寧子皓拋棄的噩夢。

夜裡頭,寧子皓聽到低聲抽泣,爬起身來挑亮燭光,果然看到雪清顏在夢裡流著淚。

“哎!”

寧子皓低歎一聲,下了床拿起沾過水的帕巾,替雪清顏擦了擦臉,又替他將身上也擦拭一遍。

雪清顏迷迷糊糊睜開眼,嘟囔了聲“子皓”。

寧子皓瞧著他半醒不醒的樣覺得可愛,俯下身親了親他額頭,這才幫著他翻轉個身,換了個側面躺著。

熄了燭火,甯子皓重新躺回雪清顏身邊,聽著他規律而有些粗重的呼吸聲,心頭一暖,情不自禁在黑夜中泛起溫柔的笑,輕輕將雪清顏的手牢牢握在自己掌中。

“笨狐狸,再醜,你都是我的清顏!”


孕夫第九個月。

傅冷凝說,這個月很關鍵,因為是妖身懷凡胎,又是男子之身,所以隨時可能早產。

相對于雪清顏的忐忑,寧子皓更多的是緊張和擔憂。

男人生子本就荒謬,更何況還是這只笨笨傻傻的小狐妖!

雪清顏的情緒也時常不穩定,最近都不愛鬧,反而總是撐著腦袋問寧子皓

“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想我?”

“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告訴孩子生他的爹爹是個狐妖?”

“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再娶個娘子?”

寧子皓心疼的摟著雪清顏,一邊替他按摩一邊回答道,

“我不會想你!”

“你死了孩子我也不要了!”

“我會娶個比你更漂亮一百倍的女人回來做娘子!她會給我生一堆孩子!”

雪清顏拉著他衣袖的手微微發抖,“真的?”

“嗯!真的!”寧子皓點了點頭,將臉貼在雪清顏臉上廝摩,“所以,你一定不能死!不然我要是忘了你你豈不是很虧!”

雪清顏點了點頭,“你要是敢娶別人,我就咬死你!”

“好!那你要看牢我一輩子!”


孕夫生活第十個月。

雪清顏陣痛,終於要生了。

甯子皓私下對傅冷凝說“我可以不要孩子,我只要清顏好好的一直陪在我身邊!”

足足五個時辰。

寧子皓在焦急的等待中坐立不安。

甯子馨陪在弟弟身邊,第一次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

屋裡傳來雪清顏的嘶叫,寧子皓終於忍不住沖進了屋。

“清顏,我們不生了!”

“王八蛋!能說不生就不生的嗎!”

“寧子皓,你給我出去!這裡沒你的事!”發彪的是傅冷凝。

“我要陪著清顏!”

寧子皓的手緊緊握著雪清顏的手,十指相扣,不離不棄。

又是三個時辰。

嬰孩的哭聲響遍王府。

“恭喜二少爺,是個公子!”

產婆將孩子抱到甯子皓面前。

甯子皓接過孩子,抱到雪清顏面前,突然又像想起什麼,盯著孩子的耳朵猛瞧,然後又摸了摸孩子的屁股。

“清顏,為什麼他沒有狐狸耳朵和尾巴?”

原來,寧子皓這十個月來,腦海中描繪的凡胎是人的臉人的身子加狐狸耳朵和尾巴!


甯家小公子甯小雪一周歲。

甯小雪的身上掛著半塊碧綠碧綠的青龍玉。

那是在雪清顏產子後遭受天雷劫時,寧子皓抱著他死活不鬆手,結果,天雷劫被青龍玉佩及青龍扳指雙雙化去。而扳指斷了,青龍玉也震裂。

寧子皓將半塊青龍玉掛在了小雪的脖子上,而剩下的半塊給了雪清顏,代替青龍扳指,為他守護著他的小狐狸。


甯家小公子甯小雪三周歲。

在甯小雪還在雪清顏肚子裡的時候,雪清顏吃過他的醋。

可是等到了甯小雪生出來以後,換成了寧子皓吃他的醋。

這不,天暗了,該是夫夫美滿夜間生活的時候,小傢伙卻還很興奮得趴在雪清顏的胸口上玩樂。

蹭啊蹭的小肉團終於用他的小爪子拔開二爹爹的衣襟,吧唧一口,含住了雪清顏胸前的點點使勁得吸。

雪清顏一看樂了,抬起頭對著寧子皓道“孩子餓了,你快點給他熱奶去!”

寧子皓一臉不爽的看著雪清顏將孩子護在懷裡,嘀咕道“這麼小就色成這樣!不知道那裡只有你爹我可以咬麼!”

牢騷發完,他還是得乖乖的去找人給兒子熱奶,哎。。。這日子,何時是頭呢???


甯家小公子甯小雪五歲。

“爹爹爹爹,我。。。。。。”甯小雪剛沖進爹爹們的房間裡,卻忽然傻在了門口。

屋內房間裡,他親愛的大爹爹正壓在他寶貝的二爹爹身上,前前後後地猛烈運動!

最打擊他幼小心靈的是,他的二爹爹還滴著眼淚水,一個勁得搖著頭紅著臉地喊“不要!”

雪清顏與甯子皓自然也看到了小傢伙,頓時一個慌得要起身,一個氣得想揍人!

“甯小雪,我數到三你再不走明天爹就不帶你去集市!也不給你買面人和糖葫蘆”

甯子皓邊說邊按住雪清顏的胯部,示威式的又一個狠狠得頂入。

甯小雪一張小臉頓時含著淚,抽泣了下奶聲奶氣道“爹爹壞!”

說完,吧嗒吧嗒著小腳朝南院的方向奔去,一邊嘴裡還嚷著,“我要找大伯!我要告訴大伯,大爹爹欺負二爹爹!嗚嗚嗚!”


屋內寧子皓抱起雪清顏讓他坐在自己身上,一面繼續著上上下下的活塞運動。

“子皓,小雪他。。。”雪清顏還是有些不放心兒子。

“小鬼頭管他做什麼!打擊打擊就習慣了!”

“王八蛋,你禽獸!”

“嘿嘿,反正,他也有一陣要見不到我們了”寧子皓啃著雪清顏的鎖骨,含糊不清道“下個月我帶你進京去,一路我們慢慢玩!”

“進京?”雪清顏吃了一驚,歪著腦袋一眨一眨的看向寧子皓。

“也該帶你到處走走了,笨狐狸也得出去見見世面啊!”

“可是小雪。。。”

“丟給哥看著就好!”寧子皓吃味得拍了拍雪清顏的屁股“這個時候你還有心思想別的男人?”

“那是我們兒子!”

“我不管!誰讓他三歲時就跟我搶你!”

寧子皓抱著雪清顏轉了個身,換了個姿勢讓雪清顏背對著趴在床上,再從後面慢慢進入。

“清顏”

“嗯?”

雪清顏對於寧子皓突然停頓在他身體裡不動覺得很納悶,只得轉過頭去想看看寧子皓怎麼了。

迎面而來的是個很深很深的吻,寧子皓猶如偷腥的老鼠舔著嘴勾起意味深長的笑看著雪清顏發紅的臉龐,“我今天忘記說一句話了。”

“什麼話?”

“我愛你!”



(番外完)





附贈小米同學抽風之作:近尾聲小劇場


[幕一]
“怎麼,捨不得?”雪清顏張狂著綺麗的神采,鈴鈴笑聲清脆,睥睨著寧子皓一臉的悲傷,“到了這個時候你還要裝情深麼?哼!我小米姨早就把你那些個花花腸子給分析得一清二楚了,我算是看透你了!”
“清顏,看透我了你就回來吧”寧子皓嘶啞的聲音顯得疲憊。
“……”雪清顏無語,秋風絮絮將披至肩頭的白髮吹起,微微飄揚複而重新跌落,一片枯葉在風中打了個旋兒從他頭上飄過。
眾人默。



[幕二]
“清顏,你一直說你不會原諒我,可你從來沒說過,原來你恨我!”
“恨?好像我也是剛發覺的。”雪清顏歪著腦袋露出小狐狸時的天真表情,“主要是會客室的那幾位情緒非常地激動,看了她們字字血淚的控訴,我也不由地被煽動了,撫心感覺了一下,我想我應該是恨你的吧?”
“……”寧子皓嘴角抽搐了半天,最終還是沒能說出一句話來。
眾人同默。



[幕三]
九條雪絨絨的狐狸尾巴在雪清顏身後呼啦呼啦得搖擺。
傅冷凝弑妖無數都不免倒抽了一口冷氣,“九尾白狐!你跟妲己是什麼關係?”
“……”雪清顏的九條尾巴都耷拉下來了,“傅國師,沒想到你這麼愛看《封神榜》這種老片子。”
眾人默。



[幕四]
看著傅冷凝使盡全力想要為水煙續命,雪清顏突然流瀉出乾澀的笑聲,“沒用的,他硬是闖出我布下的結界,本就受了重傷,再讓焚火術直接穿胸,必死無疑!”
“煙兒。。。”傅冷凝雙膝跪地緊緊擁著水煙逐漸失去力氣的身體,“你不要死,我一定不會讓你問出那個有關空心菜的問題的。”
“……老頭,我現在終於知道……原來你真的是……很迷《封神榜》這部電視連續劇……”水煙滿頭黑線地咳咳,“以後……你……你不用再擔心我會跟你搶電視看了……”
眾人滿頭黑線地默。



[幕五]
眨了眨眼,看著寧子皓下意識得握緊了手中的青龍劍,一抹狡詰在雪清顏眼底晃動,他微微得逞的揚起唇角,沸騰的血液開始為最後的結局而不由自主地興奮。
“清顏,不用興奮了,我不會朝你揮劍的。”寧子皓握著劍的手垂了下來,並露出了一種耐人尋味的笑容。
“為什麼?”雪清顏突然覺得這人的笑有種說不出的詭異,於是不自覺地就這麼問了出來。
“呵呵……”寧子皓盯著雪清顏的眼睛緩緩說道:“因為我知道你想讓我親手殺了你,然後再告訴我,其實你就是鳳清顏,鳳清顏就是你,你要讓我悲痛欲絕、後悔不已。”
“你……你怎麼知道?!”雪清顏大驚,何時自己的心思都讓別人給探得了?
“是小米姨告訴我的。”寧子皓面無表情地回答,其實內心在狂吼:我終於也“小米姨”了一次!T_T
“……”雪清顏再次無語。
眾人默。



[小劇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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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子

  封印衝破的究竟是什麽

  當感情只是籌碼和欺騙

  當墓碑埋葬了所有的愛

  當我說不愛你從來不愛

  於是

  看見那一抹魂魄

  帶著前世的笑卻冰冷

  原來你已離去卻留我尚在夢中

  從未醒過

  第一回

  鳳清顏死後

  幾乎是一夕間,朱雀一族從世間銷聲匿跡。

  沒有人知道他們的去向,

  也不會有人關心。

  畢竟,沒有了朱雀繼承人的朱雀,沒有了朱雀靈子的朱雀,已註定了毀滅。

  人們更津津樂道的是當今的局勢,是靈帝與帝君之間的這場動天一戰。

  柴火堆濺起的火星在眼前飛舞

  龍戩之的臉龐在火光閃爍不停的映照下下,更加深沈。

  白音梵蹲坐在一邊,戳著根木棒撂撥著火堆,

  “跟玄月吵架了?”龍戩之看著悶聲不吭的白音梵問

  “能吵到好了,這一年,他越發不愛說話,天天呆在那兒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憤憤地把木棒扔在一邊,白音梵抓了抓自己的腦袋一臉無奈。

  “也許,你們需要好好談談”

  “談?怎麽談?自從鳳清顏死後他連話都不願與我多說,不反抗,也不鬧騰,甚至都。。。”

  白音梵紅了眼,想起半年前的那場荒唐,急促的胸口又是一陣痛。

  龍戩之自然也深深記得那晚,

  作為曾經玄武少主的玄月本是自保能力極強的,

  被白音梵滅了玄冥教從玄武虜來後,他也一直和白音梵剪不斷理還亂的拖遝著。

  只是,這倆人都不願鬆手更不願低頭,於是一次次互相傷害,卻也愛得極深。

  白音梵曾一度把作為男寵留於身邊的玄月送於他人,

  只是,玄月每次都是用玄冥的迷幻術催眠對方,製造一夜春宵的假眠幻覺,並沒有真的讓自己吃了虧。

  而白音梵,雖也知道這裡頭的真相,偏還是會擔心到半夜起身去守著。

  每每結果就是倆人隔著窗一夜無眠,到第二天,鐵定玄月會被拖進白音梵的房裡糾纏上一宿。

  自鳳清顏死後,倆人到也相安無事,只是玄月的沈默讓白音梵漸漸失了耐心,一次怒氣沖頭竟又將人送了出去。

  只是那晚,當他照例去守著玄月的時候,卻發覺那一夜玄月並沒有用玄幻術。

  他的玄月,正被另一個人壓在身下侵犯。

  那一刻的白音梵瘋了般沖進屋子,

  得來的只是玄月的一句話“我說過,我累了”

  [音梵,我累了]

  大火的那夜,朱雀封印第一次開啟的那夜,

  玄月說過。

  白音梵沒懂,而此刻,卻完全明白了那句話。

  只是,這樣的玄月,真得是他所期望的麽?

  “或許,鳳清顏的死給他太大打擊了”白音梵低聲說著“我曾說過,他和鳳清顏很像”

  “我不覺著像”龍戩之想起了那個總會把自己踹下床的人兒,繼續道“從開始到現在,你都是真心的愛他的,可是我,不是”

  “甚至,是我親手殺了他”龍戩之看著自己的雙手。

  這雙手曾扼殺過很多人的生命,卻唯有一人的血液,至今仍如在指尖流淌般清晰。

  每次的觸感,每滴的溫熱,還有斷斷續續的聲音。

  有人到死都在問他,可有一份真心,可他,卻連最後的憐憫都沒有給他。

  而這樣的人,卻是他整整疼了兩年,寵了兩年,呵護了兩年的情人。

  他給了他兩年的夢,卻不知連自己,都跌進了夢裡,

  到醒的時候,竟如此茫然無措。

  “他的忌日快到了,去看他麽?”白音梵問

  龍戩之點了點頭“最近軍中並無大事,我會在那天去趟西山,來回也就十日,若所料未差,待我回來也差不多該跟玄武軍正式對戰了”

  “放心吧,軍中有我,只是別讓靈帝知道了,總是根刺”

  “人都死了,他還有什麽不放心的?”龍戩之坦然道“只是死後的一個稱謂而已,他何苦疑心”

  “兩年的時間,即使再冷血,也沒有人能保證你會沒有動心”

  “音梵,別忘了,青龍一族歷代都是四族裡最冷漠無情的。不要試圖跟我提情這個字眼,我沒有興趣”

  “果真如此麽?”

  “我只是愧疚”

  愧疚那吃得津津有味的人

  愧疚那一口親手喂上的茶

  愧疚那劃毫不猶豫的刀痕

  愧疚明知是死路還傻得往裡跳的情人

 

第二

  又是個滿月,

  冷清的西山依舊荒無人煙,

  山頭的墓塚已經雜草橫生。

  青苔爬上墓碑,紅色的字跡也變得模糊不清。

  龍戩之卷起衣袖,隨手拿起一根發繩束起長髮,彎腰開始拔草清理。

  幾個時辰後,乾乾淨淨的墓塚身邊鋪滿了太陽花,一顆顆金色的花蕾,等待著日初的綻放。

  紅色的毛筆順著字跡的刻痕描繪,

  [愛妻鳳清顏之墓]

  這幾個字在心頭纏繞了一年。

  每每想起,就能見到那個笑得燦爛的人,翹著二郎腿,捏著手裡剔透的骨瓷杯兒,橫著眼瞄著他,

  咬著牙碎碎的聲音,張口出來的肯定是那句“龍戩之,你發情也給我看個地方”

  空洞的思緒飄了很遠,好像又是一場夢。

  夢裡的人修長的雙腿纏在自己腰間,沾著淚的眼半眯著,微張的嘴唇誘人如昔。

  到那尖利的指甲狠狠刮上自己的背脊,疼痛驚醒,才發覺,天已亮,一夜竟這麽靠著墓碑而過。

  晨的光亮溫和的照耀在西山山頭,一朵朵太陽花已相繼盛開,迎著日照,欣然芬芳。

  站起身,龍戩之走至樹邊解開馬栓,跨上馬,迎風回首,最後一眼望向那墓塚。

  凝視片刻,才一夾馬肚,揚鞭而去。

  夜間的一切已消淡,離去的,依舊是那個傳聞中一貫無情的青龍城少城主,靈帝旗下青龍軍的將軍。

  有人順著騎馬的身影遙望。

  清澈的眼黑嗔嗔的迷惑,轉頭,又看向墓邊滿眼的太陽花。

  大麽指處翠綠色的青龍扳指緩緩流過異樣的光芒,片刻才歸於平靜。

  他張嘴開了口,沒有冷暖的聲音,字字清晰“采兒,找人拔了那些礙眼的花,一朵都不許剩”

  戰火一燒,就是整整半年。

  靈帝大舉吞占了半個江山,帝君被迫困守都城。

  青龍軍與白虎軍一路揮師南下,血流成河,開創了天地為之變色的奪權之亂。

  然困鬥之獸畢竟也是曾一統天下千年的主宰,再是強駑之末也不容輕視。

  雖然四靈獸的後裔裡只有玄武支撐,但其恒古的守護力依舊堅固。

  兩軍對決,慘烈的激戰尚在苟延殘喘,玄武之暗士一箭破竹竟從角落偷襲而來,

  箭頭方向精准的瞄向青龍軍的將領龍戩之,但見龍戩之隨著風勁閃過的速度執馬偏身躲避,

  本該射向心頭的箭一側下,只穿透了左臂肩骨,牢牢釘在臂中。

  龍戩之折斷箭身,強忍傷痛奮戰,兵士在主將身體力行的鼓舞下越發英勇無敵,連連逼近,直到敵軍落荒而撤攻佔護城。

  回了帳營,軍醫立刻施刀替龍戩之取出箭頭,卻不由面色慘白。

  “怎麽了?”白音梵看出異樣忙問“難道有毒?”

  “沒有毒”軍醫眼神更加謹慎“是玄武的夢噩之咒”

  “玄武咒?那我找玄月定能解”

  “不行,夢噩只有下咒之人才能解”玄月不知何時已經進了帳“若不及時解咒,就會因為身體過於透支而陷入無盡頭的昏迷,昏迷中會進入虛幻,噩夢不止,且魔由心聲,將會把中咒之人心靈最深處的脆弱全部掏空,直至七魂六魄消亡。”

  白音梵倒吸口冷氣,不料玄武竟有如此之狠辣的咒術。

  “不知道是誰下的咒,在玄武,此咒被列為禁忌。因為此咒一生,施咒之人將折去二十年壽命,且永生不得再用咒術。”

  “也就是說玄武已被逼得狗急跳牆了”一直安靜的龍戩之忽然插話“音梵,一旦我昏迷,青龍軍由你領兵。不過,我會儘量熬住,至少在拿下他都城的時候。”

  “少做夢了,就算你是鐵打的也不可能熬住,還是早點想想生後事吧。”玄月冷冷一笑,又道“我卻是好奇,你這樣冷血的人,倒是會有什麽能脆弱的地方,可惜我鑽不進你的夢噩,少了看戲的機會”

  “玄月”白音梵顯然有些生氣,而一邊一直不響的軍醫卻說了話“稟兩位將軍,老生不才,聽聞民間有一個神醫,傷痛病症蠱咒毒樣樣能治,有妙手仙人之稱。不妨可以去試試,或許有救。”

  “噢?在哪兒?”白音梵頓時來了興致

  “蝴蝶泉”

  白音梵看了看玄月,倆人對視一眼,卻又同時低下了頭。

  蝴蝶泉,那是他倆初次相遇的地方,也就是在那裡遇上了鳳清顏。

  “好,就去蝴蝶泉”白音梵擋下龍戩之欲出口的話“下一關口讓副將領兵必不是問題,蝴蝶泉離這裡也不算遠,我送你去就立刻趕回,不會誤了軍中之事,待你好了我們要一起攻下都城!”

  “好”知道坳不過音梵,龍戩之終是答應了。

  第二日。

  白音梵攜玄月,帶上三十人的精兵,護送龍戩之一路前往蝴蝶泉。

  三日後,順利抵達。一路問向村民,終於找到了軍醫所述的神醫之地。

  敲門,沒多久,只見一十七八歲的丫頭應了門,嘎啦一聲打開半扇門,掃了眼門外的白音梵,問“有何事?”

  “請問這裡是羽神醫的醫館麽?”

  “是。如何?”

  “在下這裡有個中了咒的病人,還望神醫救治,診金無論多少,在下定當全額奉上。”

  “第一,我家主人救人不是為了那點兒臭錢。第二,我家主人不收來路不明的病患。第三,我家主人依心情救人,今日正巧不爽的很,恕不接待,還望另請高明。”

  那丫頭狠狠甩上門,門板兒差點而敲著白音梵的鼻樑骨子,愣是讓他呆了半天才緩過神。

  “好個烈性子的丫頭,比你還厲害呢”白音梵揉了揉鼻子轉頭對玄月說完,這才不甘心的又敲起了門。

  “吵死了吵死了,你有完沒完。”那丫頭嘩啦一下拉開門,瞪著眼睛氣鼓鼓道“都說了我家主人今日休息,沒空治病”

  “丫頭,敬酒不吃吃罰酒,別等我拆了你醫館給你臉色才知道誰是你大爺”白音梵決定開始耍流氓。

  “呦,這什麽世道,堂堂白虎軍的少將軍跑我們鄉村野地裡欺負人來了”那丫頭調高嗓門嗆道。

  “你知道我是誰?”

  “眼底下一顆淚痣,長得比女人還媚,身邊總有個冷眼的美人兒跟著,笑起來三分傻氣,凶起來五分流氓,上了戰場就是鬼面羅刹,誰敢不知道您呐!”

  “好個伶牙俐齒的丫頭,既然知道就給讓個道,我這人,你家主人治也得治,不治也得治!”

  “誰那麽威風啊,讓少將軍這麽緊張?”丫頭的眼睛好奇地朝外頭的轎子上瞄了眼。

  “青龍少城主,龍戩之”

  “不治”那丫頭猛然又砸上門,這次卻被白音梵擋住了“你敢!”

  “丫頭,外頭怎麽這麽吵?”屋裡忽然有了動靜,但見一白衣人推開屋門走了過來,敲著那丫頭的額頭道“死丫頭,又找誰麻煩呢”

  第三回

  “主子,我不讓這人進來,他偏生要硬闖”丫頭看向一邊得主人可憐道。

  “我怎麽不知道你何時成門神了?嗯”白衣人拉開大門對上門外的白音梵,禮貌而溫和地問道“不知這位先生有何事?”

  “請先生救人”白音梵拉開轎子的門簾兒,指著裡頭的龍戩之道“他中了玄武的夢噩之咒,聽聞先生無所不能,還望能解了他的咒。”

  白衣人緩緩把眼神移到轎上,淡淡一眼,又看向白音梵說“卻是中了咒,我也沒有十全把握能救他,但先生既然找到我這了,我盡當全力”

  “這丫頭性子烈,得罪處還請見諒”白衣人一把拉過身邊的丫頭,給讓了條道,又道“先把人扶進屋躺下吧。死丫頭,還不快給人家帶路?!”

  白音梵扶起半昏迷半清醒的龍戩之下了轎,跟著那丫頭朝裡走去。

  龍戩之與白衣人擦身時,忽然停下了腳步,沒有生氣卻字字清晰“不知神醫怎麽稱呼?”

  “既來了自是知道敝人姓羽,喚我羽大夫就成,神醫兩字免了吧”

  看著白音梵帶著龍戩之進了房,那羽大夫也隨後跟上而一直藏在袖裡的雙手這才露出左手,大麽指上的青龍扳指被反轉了兩圈脫了下來,不著痕跡得藏進了衣襟裡。

  進了屋安頓好,白音梵拿出一包金錠道,

  “既然先生已知曉我們身份,我也實不相瞞。這位是青龍城的少城主龍戩之,也是青龍軍的將軍,這次是在戰場上被玄武軍暗箭所傷中了夢噩之咒,軍醫說先生能救,所以我們只得趕來請先生救命。不管先生用什麽方法,一定要解了那咒,我在這兒最多也只能留三四日,之後就要趕回軍中,所以先生這些天若有所差遣,但開口無妨。”

  “我說過我儘量,但到底能不能救要看情形而論,我不能保證。”羽大夫搭了龍戩之的脈,片刻又道“方法是有,但是需要會玄武咒術之人”

  “我這有”赤西人拉過身邊的玄月“他會”

  羽大夫打量了玄月一番,問道“可會靈咒?”

  “會”玄月點了點頭。

  “那好,你們至少留五日”羽大夫劃拉了下手掌,道“我需要用五日的時間替他除咒。首先需替他下靈咒,以驅引夢噩,還需要一個內力好的替他打通筋脈讓血液加快流通,待第三日我就會放蠱蟲從他傷口進入身體噬咒,連續三日,若蠱蟲會從傷口爬出,自然就無恙,若蠱蟲滯留體內,必會被吸光血液而亡。”

  眾人沈默下來顯然是在猶豫是否要換其他辦法,還是冒這個險。

  “生死由命,就照先生的方法吧”龍戩之又對白音梵道“五日後無論結果如何,你都必須返回軍中,軍不可一日無將,更何況是十日?”

  看白音梵欲言又止,龍戩之又道“若五日後救不活就當場焚了,一半骨灰送回青龍城,還一半埋他旁邊吧。”

  “你就知道他願意了?”一直不怎麽開口的玄月冷不盯插了句。

  “玄月!”白音梵捂住玄月的口又對龍戩之堅定道“你不會死”

  羽大夫不動聲色的抽出把小刀,在火燭中烤了烤,看著眾人凝重的神情噗嗤卻笑出了聲。

  “還真沒見過沒死就忙著交代生後事的,你就那麽想死麽?”

  羽大夫普通平凡的面相上揚起一股很奇特的變化,眉梢眼角隱隱地流露出一種異樣的柔美,

  大而清澈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龍戩之,忽然就眨起眼笑了,只是,那一絲陰冷劃過,

  就見那小刀兒已插進了左肩傷口處,不多不少,正好入骨,拔刀。

  “你幹什麽?”白音梵迅速捏住羽大夫執刀的手腕怒喝道。

  “蠱蟲將從他的傷口進入,若傷口結疤癒合,還怎麽去咒?”羽大夫甩開白音梵的手,從袖口抽出一帕絲絹擦拭著刀身,拿眼角瞅著他道“或者,你自己替他割?每日一刀,要傷口崩裂見血露骨方可”

  白音梵看著遞到自己面前的小刀,尷尬得搖了搖頭說“還是先生來吧,我下不了手”

  “哼!料到了”羽大夫轉身把雙手浸泡在丫頭端進屋的銀質小盆中,過了會兒才直起身,拿起一邊的幹布擦拭了下手,又湊近看了看龍戩之的傷口,

  “今日也不早了,大家吃過晚膳就早點休息,明日開始有得各位耗體力了。”

  說罷,也不再看身後的人,只吩咐了丫頭好生伺候著,就自顧自的回了書房。

  “你家先生待人都是這般忽冷忽熱的麽?”赤西人納悶著問向一邊的丫頭。

  “對不住,我家主人一見血耐心就差,你們要是受不了大可以滾蛋,沒人留你們”那丫頭斜了眼床上喘著虛氣冒著冷汗的龍戩之,繼續道“答應給你們治就不錯了。要知道,現在你們兩軍對戰,救了他自然成了玄武軍的敵人,先生這是給自己惹禍上身。你們要識相,就好好呆屋子裡頭別亂走動,還有你那三十個精兵,拜託讓他們滾遠點兒蹲著。”

  “給你們添麻煩了”說話的是龍戩之。

  “知道就好,我家先生面冷心熱,今天就算倒在這兒的是山裡頭的一隻野狼他也會救。所以,您也不用放心上,還是那句話,傷好了快點滾蛋。”

  那丫頭瞪了眼火冒三丈的白音梵,這才說“我去準備晚膳,你們先休息著”

  “還不知姑娘怎麽稱呼?”玄月一把抓住那丫頭的手臂問道。

  “問歸問,別拉拉扯扯的,男女授受不清沒聽過麽”丫頭倔起了嘴拍掉玄月的手。

  “就是就是,動嘴皮子就好,你扯人家幹嘛”白音梵一臉不爽的抱住玄月“別叫那丫頭占了你便宜,你可是我的。”

  “少噁心,倆男人膩一塊兒的是想怎樣?對了,還一句話提醒你們,別半夜三更的給我嗯嗯啊啊個沒完沒了。這裡是木屋子,隔音可不怎麽好,你們不要睡可別讓人家也睡不成。”

  看著玄月紅了臉,白音梵張著嘴,龍戩之靠著床邊兒偷著笑,丫頭這才滿意地扭起小腰往外頭走去,一邊還不忘道“丫頭我就叫丫頭,主子愛叫我死丫頭。你們麽,就叫我丫姑娘得了。”

  噗~~玄月剛進嘴的一口茶噴了白音梵一臉,意味深長的看著那丫頭走遠,這才回轉過頭來看著落湯雞的白音梵。

  千年冰霜化了,玄月竟對著白音梵大笑起來,那臉兒嬌得跟三月的牡丹一樣美。

  白音梵顯然也樂了,摟著懷裡的人蹭著自己的臉,不停的說“玄月,你笑了,你又對我笑了。”

  “你小爺我今天心情好”玄月鑽出身子抹著自己衣袖子給白音梵擦了擦臉。

  “玄月,那今晚我們出去。。。好不好。。。”白音梵頓時閃亮亮起雙眸。

  “白音梵,你腦子裡裝的是不是都是精蟲!”玄月沒好氣地踹了對方一腳,羞著臉跑了出去。

  龍戩之寬慰地看了眼滿臉幸福的白音梵,挪開了視線望向了窗外。

  對面書房裡頭有人影晃動,那案邊撐著下巴低頭專注的身影竟像極了西山裡頭那人的剪影,

  也是這般,總是在每一夜睜著睡意朦朧的眼睛,看著自己風塵僕僕的沖進屋抱起他。

  然後頭一歪,身體一斜,靠著他埋怨“龍戩之,你又晚了!”

  可是,那等得睡眼惺忪的人兒怎會知道,

  他是剛從柳巷街裡頭出來,剛離開紫依的床,剛沐浴更衣的去掉了一身煙花地的味兒。

  而那紫依,

不是別人,正是他青龍城少城主的親密男寵,更是他青龍城三大殿座之一,負責情報收集的間探閣閣主。

 

第四回

  每日一刀,自是痛得。

  羽大夫收起刀,洗手,擦淨。

  “少城主若痛不必忍著”

  傷上刻傷,硬生生要把新生的肉給撕裂,任誰能不痛?

  只有羽大夫看慣了這些,才能手不抖,氣不喘,眼不眨,平靜得跟幽深的青潭一樣無波無痕。

  “其實也沒那麽痛”龍戩之看著自己的傷,慘白的臉卻微微而笑,虛弱著聲音道“有過比這更痛得”

  “噢?有過比這更重的傷?”羽大夫好奇起來。

  “我髮妻每次把我從床上踹下來時,比這個更痛”

  羽大夫捏著紗布仔細地替龍戩之擦著傷口周圍的血跡,淡淡道“看來少城主是愛妻之人,怕這次一傷,夫人倒是要擔驚了”

  “不會”龍戩之盯著羽大夫半宿,道“他死了”

  羽大夫停下手,抬眼看了看龍戩之,尷尬道“對不住,提起你傷心事了”

  “是我親手殺的”

  這次倆人都停頓下了動作,一個低著頭還盯著那傷口,一個卻緊緊看著眼前的人,半響沒有動作。

  “我不後悔這麽做,只是,若可以重來,也許我會換種方式”

  “少城主,我只是大夫,若你想找人聊天,我不介意把我家那死丫頭借給你”

  “我只是怕我死了,就說不了這些了”龍戩之這才把眼光移到自己傷口上“已經第五日了,我日日都能夢到他死前的樣子。”

  羽大夫肅嚴道“那是咒起的夢噩,若蠱蟲噬得乾淨,明日你就不會再夢到那些”

  “不知道蠱蟲會不會出來”

  “看你造化了”羽大夫起了身,看了看屋外的太陽“還剩下半日”

  深夜,圓月兒罩在烏雲後,隱隱散發著幽光。

  一屋子人站在龍戩之床邊,焦急得等待著,都不由捏了把汗。

  “丫頭,把我那鼎香爐拿來”羽大夫皺著眉朝身邊的人說。

  不一會兒丫頭捧了個鎏金鳳紋三足小香爐進了屋遞給了羽大夫。

  羽大夫從一邊小紅木匣子裡拿出七八包藥粉,分別捏著分量各倒了些進去,又抽出張銀色薄紙點燃一起扔進了香爐蓋上了蓋。

  不多會兒,一縷縷妖綠色的淡煙氣兒從爐頂的小洞裡逸出。

  羽大夫把那小香爐湊近龍戩之傷口邊,這一等又是足足兩個時辰。

  眼看馬上就要過子時,龍戩之的臉色也越來越蒼白,身體也開始慢慢失去溫度。

  “出來了”在眾人尚在擔憂時,卻見羽大夫松了口氣,開了那香爐頂蓋,不過多時,一個通體又肥又紅的蠱蟲蠕動著從那傷口處爬了出來,到完全暴露在外時它抖了抖肉肉的身子,綠色的眼珠子翻了翻,這才展翅飛進了香爐裡。

  吧嗒。羽大夫立刻蓋上了頂蓋,把東西給了丫頭道“收起來”

  替龍戩之包紮好傷口,羽大夫朝著一邊還未回過神的白音梵道,

  “咒已解可以安心了,不過他身子尚弱,且蠱蟲本身就是帶了毒的,還需要調理。我會讓我那死丫頭給你們草藥方子,待明日一路上熬了給他服用,過上半個月自然就沒事了”

  “我們走,他留下,這是他昨兒個吩咐我的”白音梵道“況且有先生照料,我也能放心”

  “他的毒尚未清,功力也沒能恢復,你放心?”

  “他決定的事我也阻止不了”白音梵聳聳肩,拉著玄月準備離開“既然沒事,咱們準備準備明日趕回軍營”

  出了門,玄月小聲地湊近白音梵“把他一個人留這兒,你真不擔心?”

  “龍戩之說,羽大夫像一個人”

  “誰?”

  “鳳清顏”

  “他已經死了”

  “就因為死了,所以。。。”白音梵歎了口氣,卻不忍把話說下去。

  玄月啐了口道“假惺惺”

  白音梵看著玄月,難得肅顏道“玄月,若有天你死了,我定跟了你去”

  “誰讓你跟了,白音梵,我告訴你,我還沒原諒你!”

  橫了眼身邊的人,想起這麽些年的糾葛,放不下,卻也舍不掉,每每想起心還是會痛,針紮般密密麻麻。

  只是,玄月知道,白音梵剛才那話卻是頂頂認真的。

  屋裡頭,龍戩之尚還在昏迷中。

  那香爐兒的味道不僅能引出蠱蟲,也能讓人陷入無邊的沈睡。

  羽大夫坐在床邊,絞幹了帕子替龍戩之細細擦身,指尖一寸寸順著肌理向下,竟熟練無比。

  “主子,還是我來吧”丫頭打算接過帕子。

  “出去”羽大夫不理伸在一邊的手,逕自擦拭著。

  “主子”

  “我說了出去”

  丫頭紅了眼兒,姣好的臉蛋兒憋著屈,咬著唇兒就那麽站在一邊不響。

  “采兒,我已經醒了,你該是明白的”說話的人依舊淡漠著語氣,手上動作卻未停下來分毫“出去吧,替個男人擦身,你還要看全套?別忘了你還閨字待嫁呢”

  采兒一跺腳這才跑了開,留下屋裡頭的人輕聲微歎。

  停下手中有條不絮的動作看著熟睡的人,竟恍如隔世。

  痛還清晰在胸口,只是,蘇醒後,那份執著已經飄散遠去,與己無關。

  師傅的話猶在耳,字字清晰,

  “清顏,蠱已解,你輸了”

  第五回

  酒

  不醉人

  人自醉

  青稞酒的味兒是淡淡的

  酸甜中讓人迷離

  有人說,青稞酒

  飲之難醉,醉則難醒

  抱著酒曇子,鳳清顏的臉依舊暗沈無光,可眼睛卻越發明亮。

  “這是之前的病人送來的陳酒,藏了好久沒喝,今兒給你撿便宜了”

  “沒想到大夫也是好酒之人”龍戩之端坐在一邊,傷勢的好轉讓他臉色也紅潤了不少。

  “好酒?算不上,只是偶爾小啜一兩杯而已,明日少城主就要起程,這頓當是餞行了”

  同樣也舉起被斟滿的酒杯,龍戩之仰首一口,杯見了底。

  “少城主好酒量,不過傷未痊癒還是少喝為妙”

  “你這大夫,給人喝酒又不讓多喝,存心折磨人”

  龍戩之說完話兒卻盯著羽大夫眼珠子動也不動,顯得有些傻愣愣。

  “我臉上有東西?幹嗎傻看著我?”羽大夫不解的抄起一邊的銅鏡照起自己的臉。

  略顯粗黃的皮膚,濃密平整的眉,不算高挺的鼻子,略顯厚而暗紅的嘴唇。

  只有那一雙罩子,亮嗔嗔地,流露著三分醉意七分清明,晃晃然的帶著絲溫潤如玉的平柔。

  “清顏”

  一聲喚,砸醒了羽大夫。

  扔了手裡的銅鏡,他笑著奪過龍戩之的酒杯子,說,

  “少城主,看來你真的是喝多了”

  “也許是有些醉,這酒,不是說不烈的麽?”

  龍戩之揉了揉自己眼睛,迷蒙著眼為剛才的失禮而顯得抱歉。

  “少城主思念髮妻,怎怪到我這酒上來了”羽大夫晃了晃桌上的酒罈子“這酒,可不讓人輕易醉的”

  “我從未說過自己的髮妻叫清顏,大夫怎的知曉?”龍戩之拉過羽毛大夫的手,湊近了幾分。

  “你那回子去咒時,疼得慌了就會念叨這兩個字,傻子也知道那是你妻了!”

  揮開龍戩之握著自己的手,不著痕跡的錯開兩人的距離,羽大夫又說“沒見過這麽個癡情的種”

  “癡情?”龍戩之捧著肚子大笑起來,到喘不過氣來了才說“我要真愛他,怎麽會騙了他?我要真愛他,怎麽會親手殺了他?我要真愛他,我怎麽能活到現在?癡情麽?我龍戩之向來都是絕情才對”

  雙手捂上眼屈坐在地面,窩進身體裡的腦袋垂落地面,竟是在一抽一抽的作嘔。

  “鳳清顏,我不愛你,我不愛你!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愛你!”

  無奈的拍著龍戩之的背,羽大夫有一下沒一下的符合道“是,你不愛他,你從來就沒愛過他!恩!別這樣了,怎麽喝醉了就跟個孩子似的呢?”

  “清顏”“清顏”“清顏”

  龍戩之喃呢著朝身邊的溫熱湊了去,一把摟住對方的腰埋下了臉。

  “這酒,哎。。。”羽大夫對著門外開了口“采兒,你究竟在酒裡頭放了什麽?”

  “一點點‘失心’而已”采兒進了屋,看著龍戩之居然整個掛在自己主子身上就一陣氣,上前一把扯過人,也對著外頭喊了起來“井,進來把人搬回床上去”

  看著龍戩之被井抗了走,羽大夫點了點采兒的腦袋道“死丫頭,就你事多”

  “他該!”

  “采兒,你說是醉著的人更真實,還是清醒的人更真實?”

  “主子,您又胡思亂想了”

  “沒有,我只是不懂。不懂龍戩之對鳳清顏究竟是什麽感情”

  “主子,您不需要懂,您還是三年前的您,這點不會變”

  “死丫頭,這點認知你主子我還是有的,我可不再是那癡傻的鳳清顏”

  “是是是,您是最風流倜儻最英俊瀟灑最冷血無情的二公子。這點也是我打小就有的認知”

  看著戴著人皮面具而藏匿起容顏的鳳清顏,采兒忍不住笑出了聲“主子,我剛才那話可不是說您現在這張臉”

  “死丫頭,早知道給你找副醜點的面皮,看你還怎麽詐唬”

  原來,這羽大夫正是早該死了一年埋了一年的鳳清顏。

  那人在這,墳墓裡的,又是誰?

  這令當後話了。

  且說采兒走後,鳳清顏卻是怎麽都睡不著,

  玩弄著手心裡頭那枚青龍扳指,心裡空蕩蕩的。

  這幾半個月的相處裡,他還是欣賞著龍戩之的。

  畢竟,漂亮的人養眼是不爭的事實,更何況,那樣容貌無雙的一個人,還總是帶著炙熱的眼光盯著你。

  偶爾兩人聊個天,龍戩之就會習慣性的彎起好看的嘴角,瀲!起的笑容讓人醺然欲醉,往往不能自持就忍不住和他親近上幾分。

  搭著肩膀兒天南地北得胡侃著,亦或者聽他絮叨西山上的那個故事,一個愛與背叛的故事。

  聽著聽著,鳳清顏就覺著好像一場夢,醉到方醒,胸中給人掏到底般地痛。

  而無波無痕的雙眸,水氣氤氳,清清冷冷,一如既往,他聽到自己說“少城主,既然都死了,您又何必耿耿於懷呢?去了的都去了,您該是向前看才對。”

  沒有恨沒有怨,這些感情本就和他無關,他只是個觀看著的第三者,周遭的一切牽動不了他的情感,除了那真實而又無邊的痛,是唯一遺留下的東西。

  龍戩之說“羽大夫,不知道為什麽,看著你總讓我想起他。懷疑著,是不是他的靈魂投到你身上了”

  說這話時,龍戩之的眼總是緊迫地找著鳳清顏臉上的縫隙兒,彷佛尋思著某個破,然後可以一把扯開所有的偽裝。

  只是,他從未能做到。

  鳳清顏說“少城主,您這不會是夜裡頭夢多了,眼給花了吧?”

  “我再未夢到過他”龍戩之說“我的夢裡只剩下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可憐的人呐”

  鳳清顏是真覺得他可憐,一個也許愛著卻又不愛的男人,在扼殺了一切後,陷入無邊的糾纏。心靈因為愧疚而一直搖擺自欺。

  “看看你幹的好事”鳳清顏對著大麽指上的扳指自言自語。

 

第六回

  天亮後,龍戩之起了身吃過了早膳,正準備動身,卻聽到外頭急急的敲門聲。

  采兒打開門,看著外頭一身紫衣的男人,問“你找誰?”

  那人如沒聽見般自顧自的沖進了院,叫道“少城主,我是紫依”

  龍戩之匆匆從屋裡走了出來,看著紫依訝然道“你怎麽來這了?”

  “少城主,我剛得到密報,玄武的人三日前已經知道您藏在這兒,馬上就到泉口,您還是快從另一面走吧”

  “走?我走了,這屋子的人怎麽辦?”龍戩之反問。

  “這。。。可是少城主,我們人手不夠,拼不過啊”

  “白音梵留下的三十精兵應該還在十裡以外,你拿我權杖速去,差人傳信給軍中。”

  “少城主,我不放心您啊”紫依上前拉著龍戩之的衣袖,擔心之情讓人一目了然。

  “紫依,聽話,快去”龍戩之摟過紫依,道“別忘了你是青龍城的三殿座之一,城主的命令不可不從”

  “少城主”紫依還想多言,卻被龍戩之一個吻封了口,再抬起時已經喘著氣,吐不出一個字。

  “去吧,我有辦法自保,你拖一分時間,我就更危險一分,懂麽?”

  “好,我速去速回,少城主保重”紫依狠下心朝外頭沖去,不下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見了蹤影。

  “少城主和屬下的關係可是情深意重啊”羽大夫打趣地調侃道。

  “大夫,你就別拿我當趣兒看了,現下還是趕緊逃命要緊”

  “我知道泉後頭有個簾洞,尚可避身”

  “能躲一時是一時,快走了吧”

  拖上采兒,三人一行迅速從後門出了屋,躲進了簾洞裡。

  不多時,一群人馬就沖進了屋子,看著沒人,便在這蝴蝶泉周圍蔓延開,細細搜查。

  而躲在黑漆漆簾洞裡的三人也不免有點小尷尬。

  畢竟簾洞甚小,為防被發現還得越往深裡頭躲越好。於是,龍戩之後頭貼著羽大夫,羽大夫身後又貼著采兒。

  但說,這龍戩之跟羽大夫貼著一塊兒久了,就變得微妙起來。

  龍戩之只覺得身後的人的呼吸一下下吹進自己耳根子,竟隱隱發燙,讓他想起了鳳清顏每回湊著他睡覺時,也是這般一個溫度。

  身體的異樣帶動心裡頭的澎湃,腦袋兒也迷糊了,以為還是在以前的某個深夜,鳳清顏還活著正蹭在他背後細喘著聲兒淺眠。

  只要他一回身,吻上他的唇,那人就會睜開眼,瑰麗一笑,滅了星辰的璀璨,然後懶懶地拖遝著長音,喚一聲“戩之”

  待到龍戩之回過神來時,他已經把所想的付諸於了行動。

  嘴瓣兒貼著嘴瓣,熱熱柔柔,摟著的手不知何時已抓緊了對方的衣領,隨時就能扯了開,一嗅其中的芬芳。

  手尚未再貼進半分,卻被人輕輕推開,黑暗中那人的眼依舊平淡,還是那般不輕不重的聲音問“少城主,原來你喜歡隨隨便便親人啊”

  徹底清醒過來,龍戩之才意識到自己居然親薄了羽大夫,不覺尷尬又無措。

  采兒雖然看不清,卻從那話中明白過幾分道“主子,可不是,您瞧他之前不是還跟他那屬下吻得很開心麽”

  “不是,紫依他本就是我男寵”龍戩之想解釋,卻又不知哪兒不對。

  “呦,原來您收了房作男寵啊,我怎麽聽說那人可是柳巷街的頭牌啊”

  “死丫頭,閉嘴”羽大夫阻不了采兒的刀子嘴,恨起來真想把那丫頭扔出去。

  “你也知道柳巷街?”這回輪到龍戩之心裡轉起了彎兒。

  話說這蝴蝶泉跟西山可是有段距離的,這丫頭既然知道柳巷街,還知道紫依的名頭,自然就該去過西山。

  “紫依本就是青龍族之人”龍戩之看著羽大夫,又道“青龍的三大殿座,對外是青龍眾人之上的首領,對內也都是我的男寵”

  “心腹自然該是枕邊心愛之人,少城主到是聰明的緊”羽大夫拿袖子擦了擦自己的嘴,說“不過少城主,其實我對你們青龍的事沒什麽大興趣,不必一一解釋給我聽”

  “也是”龍戩之回過頭,眯起眼看向簾洞外頭,忽然壓低了聲音道“不好,搜過來了”

  聽著外頭越來越近的腳步聲,龍戩之回頭道“我去引開他們,你們呆這裡不要動”

  說罷,人已經飛了出去,就聽外頭一陣騷亂,有人叫道“在這在這,弟兄們快追”

  一陣打鬥聲起伏,不下片刻,已有血腥味兒飄進了簾洞,而腳邊的水澤裡,也緩緩淌進深紅色的液體。

  羽大夫的胸口開始變得急促起來,隱隱得是在壓抑,渾身的煩躁與炙熱開始迴圈交替。

  “主子,忍忍,一定要忍”采兒急忙抓緊羽大夫的雙臂。

  卻聽外頭突然一陣安靜,有人開口,細而尖銳的聲音“龍戩之,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吧”

  刀尚未落下,簾洞裡忽然響起水聲。

  淌著泉水,有人緩緩而出,帶著的漣漪牽引出一個個水圈,朝遠處蕩漾開。

  “在蝴蝶泉開殺戒,不怕天譴麽?”

  傳說,蝴蝶泉是遙古神獸沐浴之地,集了天地靈氣,乾淨不似人間應有之物。

  “就是你治好了他中的咒?”帶頭的人奸笑著“好,就先拿你開刀,看看你這個神醫倒是能不能救自己”

  刀光落下,濺起血珠,羽大夫的身子向後移了幾分,而他前頭擋著的,正是采兒。

  采兒右手狠狠握住刀身,那力氣卻不像十七八歲少女的。

  “敢動我家主子半根汗毛,你們全得死!”

  “小丫頭,說得到挺狠,你以為你能有什麽能耐!”帶頭的人冷笑著,一鞭子抽上采兒的臉,頓時紅腫裡溢出了血絲。

  “有我們祭祀在,就算十個龍戩之,也是枉然,更何況你一個屁大的丫頭!”

  一陣譏笑後,又是一鞭,這次中的是采兒的手臂。

  羽大夫忽然冷哼一聲,也沒拉走前頭的采兒,聲音還是平靜異常。

  “不就是玄武的祭祀麽,膽敢在本宮面前撒野?”

  采兒不顧疼痛,回身抱緊了自己主子,慌亂大叫道“主子,不可以,你要忍住!井和鬼馬上就回來了”

  “丫頭,血腥味兒太濃,本宮忍不住”

  沾著手指,從采兒臉上抹過一滴血珠送進嘴裡。

  羽大夫拍了拍采兒的手,鬆開了她的禁錮,不知道何時光著的腳一步步踏水而前。

  直到染了血的泉水從小腿肚邊流過,他才停下腳,彷佛俯瞰眾人的神,以藐視的神情看著在場的玄武兵士,

  “本宮說過,在蝴蝶泉開殺戒,那是要被天譴的。愚蠢的人類啊!你們怎麽就不聽勸呢?”

  火一樣的光芒圍繞全身,

  一簇簇跳動著,妖治而美豔。

  原本平凡的面容開始一點點融化,露出另一副容顏,而霎時,

  金光從頭頂沖天,一聲鳥嘯,巨雀盤旋於上空,展翅飛騰,染紅了一方雲霧。

  而火光裡的人,紅發披肩,烈如焰,媚如絲,絢如雲霞,宛若彩魁。

  額間冥火般跳動著,左手手腕的鳳形圖騰妖嬈著在舉手投足裡迷惑眾生。

  彷佛他是踩著滾滾千丈紅塵而來,卻落在了六道之外,芳豔脫俗,不沾人間。

  清朗的笑,他傲睨著所有目瞪口呆的人,用極其輕柔的語調,陳訴著事實,

  “你們都該死”

  “清顏”

  有人顫抖著輕喚。

  他卻轉過了頭,溫潤的眼,閃過一絲冷,

  他說“你,認錯人了”

  第七回

  戰爭中,死亡並不可怕。

  可怕的是,還未看清敵手,就已經血骨無存。

  鳳王的火焰是燃盡萬物的天火,是摧毀一切的力源。

  不帶一絲渣兒,無聲無息,就能讓所有人的人在頃刻成為孤魂野鬼。

  如紅寶石的眼看著面前的龍戩之,抬手,利爪收緊,眼見就要息了那人的生命之火,

  卻聽采兒一聲悲喚“您不能殺他”

  “為何?”火紅的眼不帶一絲感情,卻有著純如嬰孩的潔淨。

  “他就是龍戩之”采兒護著龍戩之道“主子說過,不能殺他”

  鳳王收回了爪,長而尖利的指甲鎖回了手指,頓時,又是那根根蔥兒般纖細的指頭。

  “你就是那個龍戩之?”鳳王琢磨著眼前的人,笑道“天天窩著鳳清顏的肉身裡頭看不到塵世,你的名確是次次能從他心裡聽到”

  “清顏沒死?”看著鳳王,龍戩之忽然不知該喜還是該歎。

  “你失望還是開心呢?”鳳王湊近臉,看著龍戩之複雜的表情。

  龍戩之沒有回答,卻是貪婪的看著鳳王的面容,讓人摸不透他心裡的真實。

  “龍戩之,你的清顏都給你埋在土堆裡了,你還在指望什麽呢?”鳳王戳了戳自己的心臟,道“鳳清顏從沒有愛過你,而屬於你的清顏也被你親手殺死了”

  “什麽意思?你明明站在這兒,就說明清顏沒有死”

  “傻子,都說了鳳清顏沒有愛過你!我從他出身就呆在他身體裡頭,怎麽會不知道?”鳳王弩弩嘴,道“不信,你問問這丫頭”

  龍戩之看向一直沒做聲的采兒,一臉迷惑。

  “主子的確沒有愛過你!”采兒知道瞞不過,只得道“主子在兩年前對自己下了情牽之蠱,再把引餌的魅生香沾在你身上,這樣見了你自然蠱發被你吸引”

  “魅生香?”

  “是,就是每回你來時,屋子裡燃著的接近於檀香的那股香味兒。那蠱蟲吸食的香味越多,對你的情牽也就越深,特別是每次歡好,蠱蟲就會在主子體內越發煽動情愫。所以兩年來,主子一次比一次更愛你。”

  “我明明親手葬了他的,他也的確死在我手裡”

  “傻子,鳳清顏體內有我鳳王的靈力在,怎麽可能那麽容易死?”鳳王嘲笑得看著龍戩之道“他暫時沒了心跳後,我就以靈力給他續著命,保持龜息狀態。”

  “你將主子埋了離開後,我們就把他挖了出來。主子師傅帶了他回朱雀調養,我們重新把那墳填了,恢復了之前的樣子。”

  “他為什麽要這麽做?”龍戩之恢復了沈靜,卻百思不得其解。

  “主子從知道了身體裡鎖著鳳王的靈體後,就一心擔心會被靈體反噬。他知道,一旦靈子一說被傳開,朱雀勢必被拖到帝位的動亂之中,朱雀好不容易才脫離戰場。他不想全族人再回到過去的血雨腥風中,所以,為了壓制隨時可能封解的靈力,他選擇以愛力來壓制靈力。而能與朱雀靈子相配的,只有身為青龍少城主的你。”

  “不錯,恒古以來,能與四靈獸之力匹敵的,也就是愛源之力。當年四靈獸相繼泯滅,也是毀在一個愛字之上”鳳王苦笑,卻不僅看向龍戩之,道“你的容顏,確實與當年那條大青蟲有四五分相像”

  “大青蟲?”

  “就是蒼龍”鳳王的眼裡多了份柔和

  “主人以情牽讓自己愛上你,其實是壓了個賭。他自然知道你接近他的目的,而他要賭的,就是能不能在三年內,讓你真的愛上他和他歸隱山林。若成功了,他將一輩子都不解開蠱,而若輸了,沒有人知道結果會如何”

  “所以,他愛了我兩年,然後,被我親手殺了?”

  “是,很早主子就知道了你是靈帝之人,也知道了你去白虎軍那趟是誘他以鳳王之體現身,讓靈帝親眼見證了朱雀靈子存在於世。殺或收為己用,只有兩條路,最終你還是逼他不得不提早結束了這場賭局”

  “被你們救回後,他解了蠱,就成了羽大夫,隱居於蝴蝶泉?”

  “是的。主子說,他輸了,命不由己,他鬥不過天,該來的總會來。”

  “這一年來,我對親手殺了他一事總覺得耿耿於懷。卻原來,他醒的比我早,只有我一個人還在原地轉著圈,心心念念這兩年的日夜?”龍戩之自嘲的笑了起來,搖頭道“我還真是傻”

  “你欺騙他,他利用你,你們誰也沒欠誰”鳳王看著龍戩之

  “少城主,主子是有不對,卻也從未傷害過你。反而是你,兩年來一次次的傷害他。每回從井鬼那裡查到真相,他總是在真切的痛,包裹你一次次從柳巷街回來,那次主子跑去柳巷街,也不是貪玩,他是真的想看看你龍戩之心愛的男寵紫依,究竟是個怎麽樣的人。你笑他吃醋,卻不知他心裡卻早明白了透徹,直到你親手殺了他,他才算徹底醒,解了蠱,作回了鳳清顏。”

  采兒想起了那夜,主子悲戚絕望的臉。

  而醒來後,卻只是靜靜地說了句“浮生夢,夢浮生,都散了。”

  然後解了蠱,忘了情,不再癡戀,卻日日夜夜,無法拋卻那份痛了兩年的傷口。

  忘情不代表就能忘痛。

  鳳清顏明白,卻只能接受這樣的結局。

  看著自己的墓碑,他告訴采兒,清顏已經死了,他還是三年前的他,不曾為任何人動過心。

 

第八回

  鳳清顏這一次的沈眠,一睡就是三天三夜。

  睜開眼後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龍戩之。

  三天前,鳳王出現的時候,他就藏進了那副肉體的最深處。

  可是外界的一切還是都聽進了耳朵,他也知道,所有的真相已經揭開。

  誰也沒欠誰的,

  這是鳳王說的。

  於是,他也坦然。

  兩人對看了很久,先開口的,是鳳清顏。

  “這個還你,物歸原主”

  遞出的是那青龍的玉扳指。

  “送出去的東西我沒打算收回”

  “那好,回頭我埋回那墳墓邊去”

  “既然挖出來,做什麽還埋回去?”

  “那會兒蠱剛解,心裡的痛卻深極了,看著它心裡還好點。”

  “那現在呢?”

  鳳清顏釋然一笑,卻不回答。

  “其實,如果那時我問你有沒有一分真心的時候,只要你回答有,我就會起死回生,然後繼續做你的清顏”

  “那又怎樣呢?你不愛我,我也不曾愛你,其實,一切都是假的。”

  “是啊,一切都扯破臉了,也回不去。到是死了乾脆點。”

  “你是乾脆了,卻留我一個人在原地打轉”龍戩之抬起自己的右手“我還記得我每個動作,親手給你夾過的菜,親口給你遞到嘴邊的茶水,親自劃在你手腕的傷口,殺過那麽多人,沒有一次那麽愧疚的”

  “你也只是愧疚而以”鳳清顏握住那只手“我記得他的溫度,可是,那是屬於清顏的。”

  “玄月說我是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

  “這話倒是說對了”鳳清顏看著龍戩之,道“其實那樣的結局,我早就料到,只是未想到那麽快,讓人措手不及。我本不信命的,現在卻由不得不低頭,但我實在不想禍連朱雀一族,替我告訴靈帝,這場仗,我幫他打。但是,只是我,而不是朱雀。”

  “你決定了?”

  “我還有選擇麽?玄武和帝君會放過我麽?”鳳清顏舉起自己手腕,把那藏於皮膚底下淡紅色的鳳紋露了出來“它的顏色因為血越多而越來越深,我不知道以後這個身體究竟會是屬於鳳王還屬於是我。既然靈帝和帝君都知曉了我身上的秘密,你覺得,我還能戴著這個封印去哪裡?這就是朱雀靈子的命”

  “好,這裡也不便久留,我們明日就啟程回軍營,我會派人傳書給靈帝和白虎軍。”

  話說著,外頭有人敲門。

  進來的是紫依。

  “少城主,該用晚膳了”

  那日紫依走後沒多久,就帶了三十精兵回來,然而看到的,竟是一頭紅發的鳳清顏和滿地玄武兵的盔甲服飾。

  那之後,精兵就留在了屋子周圍時刻嚴密守衛,而紫依也留了下來負責龍戩之的起居生活。

  “嗯”龍戩之點了點頭,隨著紫依出了門,正巧和進屋的采兒擦身而過,還有像門神一樣駐立在兩邊的井和鬼。

  只見采兒端著食盆樂呵呵走進床邊,說“主子,睡了三天沒餓瘋了吧”

  嗅著那菜香,鳳清顏莞爾道“死丫頭,竟撿我愛的燒,真是成精了。”

  不知怎的,龍戩之想起某個夜晚,自己沖回柳巷街拽著紫依就往廚房跑。

  那時紫依問他“少城主餓了麽?怎麽那麽急?”

  而自己卻邊跑邊催促道“清顏醒了估計會餓,我想給他準備點吃的回去,這不只有你們這廚子還在開夥著麽”

  紫依說“少城主,您這麽個寵法會把人寵壞了的”

  自己那時是怎麽回答的?

  他還記得清晰萬分。

  他對紫依道“沒辦法,這些年寵著寵著,習慣了。兩年後他若肯歸順了靈帝,我也還這麽疼他得了,免得自己都不慣。”

  而現在,鳳清顏是歸順了靈帝。

  可很多事,卻已生生被斬斷,回不去了。

  鳳清顏不再是清顏。

  而龍戩之,也早已是親手弑愛之人。

  甚至,龍戩之開始懷疑,

  這一場夢裡,離去的始終只有鳳清顏。

  而自己,還在裡面兜兜轉轉,尋不到出口。

  愛著時不知道在愛,以為清醒地看著別人入戲,

  明白後卻被紅塵那一戲看破,眼瞧著別人夢醒,漸漸遠離,

  而自己的夢,沒有盡頭,看不到邊。

  於是,他只能繼續的不愛,生怕一絲坦露讓自己亂了分寸。

  “戩之”

  那一聲輕喚遠了,

  被埋在黃土之下,

  那土裡的不是別人,

  是他的愛妻,鳳清顏。

  而愛人的一抹情愫,是跟著去了,化進了紅塵,落成一滴淚。

  隨著那人閉眼前的一瞬刻進了他胸口,怎麽都拔不出。

  這浮生一夢,究竟沒有那死了的靈魂,看得透徹。

  夜時

  獨自坐在房裡的鳳清顏。

  冷冷的臉龐,清如明鏡的雙眸。

  他聽見身體裡的另一個聲音“當真要去?”

  “沒得選擇”

  “你知道千年前四族是怎麽消失與這六道的?”

  “從小你就跟我說個沒完怎麽會忘”

  “那你還去?帝君不會放過你的”

  “我等著”

  “孩子,你太執著”

  “不是執著,我只是不想走你的老路”

  “不惜生命?”

  “你魂魄尚在六道,卻真的開心過麽?”

  身體裡有股隱痛,來自千年,在記憶洪閘開啟處蠢蠢欲動。

  他知道那人已流不出淚,卻還是止不住持續著千年的悲傷。

  第九回

  一路回到軍營用了三日。

  三日裡他們鮮少說話,客客氣氣互相以禮相待,

  擁得再緊的身子還是會有分開疏離得一天。

  現在龍戩之的懷裡是一個叫紫依的人,而鳳清顏的心裡只有一片荒蕪,

  似乎曾經的一切都已煙消雲散,而剩下的只是為了一場戰爭。

  再見鳳清顏,玄月是最雀躍的一個,

  他沖進鳳清顏懷裡,說“就知道羽大夫果然是你”

  看著站在一邊拉也不是不拉也不是的白音梵,鳳清顏摸了摸玄月腦袋把他還給了對方,

  “好好去愛不要想太多,你已失去玄武就不要再失去愛人。”

  這是他送給玄月的話,他真心希望著這個孩子可以幸福,一如當年。

  戰火再開。

  連天的廝殺、血流成河、染紅了一方土地。

  生命變得沒有了意義,只有無盡的殺戮,通向修儸之獄。

  封印開啟,鮮紅得鳳紋圖騰在手腕處光彩奪目,似無邊的耀芒點著千年的孤寂。

  鳳王告訴龍戩之,鳳清顏不會回來了。

  他放棄了這個身體縮進了輪回,因為為他不想看到無止境的殺生,那是作為為雀靈子最脆弱一面。

  龍戩之怔然地看著眼前的鳳王,還是那張容顏,還是那樣弧度的嘴角,還是那副修長豐逸的身體,但已經不是鳳清顏了。

  清顏的靈魂去了,而帶著清顏的記憶的靈魂,也跟著去了。

  那晚他抱著紫依,一遍遍的親吻,一次次的進入,他問,你去哪了?

  紫依說,我在這呐。

  於是他抬起他的雙腿狠狠擠入,撞擊著來回搖動直到精疲力竭。

  他說,清顏,你去哪了?

  紫依默默躺在一邊沒有作聲,他不知道怎麽去安慰。

  沒人可以阻止一份哀傷的蔓延,因為這種哀傷是歷經失去複得後再次的失去。

  偏偏失去的人沒有資格去要回一切,甚至,連大聲哭泣的資格都沒有!

  醒來後,龍戩之還是那個龍戩之,

  堅韌的臉龐、痞痞的笑卻冰冷、看似溫柔的眼閃著精芒。

  他肆虐著血腥在戰場上無往不利,不是修羅勝修羅。

  白音梵調侃道“要不鬼面給你,我這修羅的外號也一併讓你接了吧”

  白音梵已經很久沒有帶鬼面上戰場了,他現在的眉眼間總是帶著一分情三分媚,

  常常直勾勾得看著某人,然後閃起的笑能奪人的魂魄,而那糯糯的聲調裡總是玄月玄月著沒完。

  白音梵說,他不想像龍戩之,待到碎了才想起來完整時的那顆心的模樣。

  現在的他,可以沒有白虎,但不能沒有玄月。

  因為沒了白虎,他還是白音梵;而沒了玄月,白音梵也就沒了。

  天下起了雨,

  踩著一溪溪的血水,

  龍戩之看到了從火焰中踏著雪白的赤足回首而望的鳳王。

  鳳王愛紅不似鳳清顏愛白。

  鳳王常常一襲烈紅的霓裳錦衣,流光溢彩,惹人不敢直目。

  那是一種瑰然的靡麗,帶著遠古神話的色彩,凝重的把這山水硬生生漂染成蒼白。

  他透著鳳王的靈魂,看得是鳳清顏的身貌;

  鳳王透著他的身貌,念的是蒼龍恒古的原神。

  鳳王常說“龍戩之,你很像那條大青蟲,連笑起來不疼不癢的樣子也非常的像”

  龍戩之問“你和蒼龍,是戀人麽?”

  鳳王點點頭又搖搖頭,回憶把眼神拉的很遠,於是他說了一個很美麗的神話。

  盤古開天,四靈獸鎮守四方。

  東青,配龍。

  西白,配虎。

  南朱,配雀。

  北黑,配武。

  而四方守護的即為中央正黃的帝君。

  若四方各按己命到是天道所歸,也就相安無事,偏生西虎與北玄暗生情愫下疏於職守,讓西與北差點輪為妖道橫生之獄。

  而同時,南雀也因苦戀青龍而冒然逆天,甘願以神化後的男子之身承孕。

  上神得知後一怒之下煉出獵刀賜予帝君,上殺靈獸,下斬妖魔,一時間天地為之變色。

  然後就是場幾近滅天的混戰,朱雀因此失了靈胎法力不濟險些飛灰湮滅,而在跌進六道之外那個刹那,卻是一向對他冷漠淡然的青龍以自己元神之力護了他七魂六魄,一個甩尾硬生生將快要消失的朱雀扯回了六道。

  只是,失了元神護體的青龍卻因此被吞沒與獵刀之下。

  此後,四靈獸便銷聲匿跡於四方,照理說就是神形俱滅,魂飛魄散,出了三界六道,已無處可尋。

  單單留下因青龍守護而僥倖得以在千年後蘇醒於鳳族後代鳳清顏體內的朱雀鳳王。

  鳳王說到這,深深吸了口氣幽然歎道“那條大青蟲笨死了”,一邊卻把手指緊緊摳進了手心。

  “出血了”龍戩之攤開鳳王的手“這樣會傷了清顏的肉身”

  鳳王看著自己的手愣了愣卻沒有再說話,隨即笑了笑又道“這是前塵舊夢,不關你們後輩的事”

  說罷搖了搖手,轉身回了營帳,只留下一抹紅,帶著份淒然與決絕。

  龍戩之想,或許鳳王的心也跟著去了六道以外的天地,

  所以才能笑得那麽傾城卻散淡,任誰都抓不住,也看不透。

  就好像每次燃燒起的魅生,一縷縷鑽進他的魂魄,卻無聲無息。

 

第十回

  決戰攻城之日的前一夜。

  鳳王看著跪於眼前的三人:采兒井鬼,

  “你們是朱雀三星宿,以後朱雀就靠你們守護了”

  采兒默不作聲卻依舊不肯起身

  “回去後告訴師傅,朱雀將來就交給他了,告訴爹爹孩兒不孝,告訴祭祀二公子不悔”

  “去吧我想靜靜”

  采兒明白主子的心若是狠的時候是怎樣也拉不回來的,她無力再挽回什麽,就像這一路她也只能看著到滄海變桑田。

  三人給鳳王磕了頭,含著淚走了,剩下鳳王一個用食指捏滾著桌上的青龍板指,來來回回。

  天暗黑,潑墨的夜空沒有月,只剩下雨後潮濕的空氣夾雜著露水和泥土的味道。

  風有些緊,冷冷的,躥進錦衣的空隙裡,橫行霸道。

  手心裡是那枚青龍玉扳指,鳳王想,這東西還是要還給龍戩之的。

  只帳子裡傳來激烈的喘息聲讓他凝住了腳步,燭火下倒映出的兩個交纏在一起的身影朦朧在帳幕上。

  看著一邊守衛的士兵習以為常為樣子,鳳王尷尬的立於原地,倒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等到裡頭漸漸平息才聽龍戩之朝外頭問道“是誰?”

  “本宮”鳳王清了清嗓,又問“可以進來麽?”

  裡頭安靜了片刻才回道“請進”

  攜開帳簾鳳王進了帳,撲鼻的麝香味溷雜著曖昧而晦澀的味道,

  鳳王皺了驟鼻,見龍戩之已披了外衣下了榻只留下紫依還窩在被子裡,正撐起身子看向他。

  “打擾了”鳳王瞄了眼紫依頸項的淡紫色吻痕,這才把手裡頭的扳指放在了桌上“這個早該還少城主的,到給忘了”

  “這已是鳳清顏的東西”龍戩之盯著那扳指卻沒有碰。

  “他人都不在了這個自然要還你,本宮不能擅自替你們處理”鳳王看著失了魂的龍戩之又道“夜了,你們也早生休息”

  看著鳳王離開,龍戩之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扳指上。

  翠綠的色澤因為常近人身而越發剔透光亮,熒熒得像人的淚珠,分明著悲傷。

  霍然抓起那扳指龍戩之沖出帳營,身後紫依焦急的呼喚“少城主”,聲音終是消失在黑夜中跟著人影兒沒了。

  就跟曾經每次在柳巷街一樣,無論多晚,那人還是會離開溫暖的被窩飛奔向一個地方。

  他說,那裡有人在等他,他感覺得到;

  他說,其實離開一陣子,還是怪想他的;

  他說,那人等累了的話,肯定已經撐著桌子睡迷糊了。

  所以,他要把他抱回床上,然後給他脫衣脫襪,蓋好被子免得著涼。

  是這般的疼愛著,從未假過半分,只是他自己尚未知覺。

  追著鳳王的身影進了帳,龍戩之只說了兩個字,

  “清顏”

  紅發的鳳王看清來人,道“少城主你又認錯人了”

  “沒有,我知道,知道清顏還躲在你裡面,是不是?”

  龍戩之走近鳳王,抬手輕撫著那本該屬於鳳清顏的容顏。

  “放肆”鳳王一掌揮開龍戩之的手,反手就是一個巴掌狠狠落在龍戩之臉頰。

  “清顏,你出來,出來跟我說說話好不好?”龍戩之似乎感覺不到疼痛,倔強的雙手拉過鳳王的雙臂,擁入自己懷中。

  “龍戩之,你這又是何苦?”鳳王哀歎著搖頭,卻是沒有推開龍戩之。

  “讓我做做夢吧,就當清顏還在,就當我們還好好的活在西山,從沒有離開”龍戩之的吻親親落下,在耳垂間來回摩擦,像每一次親昵時的小動作。

  鳳王原本僵硬而警惕的身子放鬆了下來,軟軟靠在龍戩之懷裡,任對方予取予求。

  不知何時兩人的衣物已經鬆散開。

  龍戩之抱著鳳王壓進床榻的錦被上,膜拜般溫柔得親吻著全身。

  還是那一副身軀,瞭若指掌每一個敏感點,甚至於每次戰慄而引起的微小抖動。

  “清顏”

  他每親吻一次就喚上一聲,像要把此生所欠全都補齊。

  到三個手指撤出鳳王體內,他再一次吻上對方的唇,雙手托起鳳王腰身撐開他雙腿,直到彎曲到一定程度才小心翼翼把自己的炙熱挺進他體內,

  進一分就停一下,生怕弄疼了情人的溫柔。

  熟悉的感覺從肌膚的每一次貼緊而湧上心頭,就好比從前的每個日夜,荒唐的愛戀著,渾然不知真假。

  扶起鳳王的身體讓他全身重量都放於自己身上,胸口貼著胸口,看著他一點點迷離的眼神,充滿著情欲的色彩。

  鳳王主動勾上他的雙肩,兩臂緊攀著龍戩之結實的背脊,生怕一次次的撞擊讓他散了骨架。

  顯得無力的下巴搭在龍戩之肩頭,隨著每次的起伏而不停的磨蹭,實在忍不住時張口咬上,於是,留下一個牙印兒在龍戩之的肩頭。

  這樣的小習慣兩年來從未改變過。

  今日,亦是如此。

  只是,龍戩之一遍又一遍的“清顏”並不能換來任何的回應。

  除了那一聲聲細如哀鳴的呻吟,鳳王幾乎不曾開口。

  不覺沮喪的龍戩之發著狠的把人重新壓倒,架起鳳王修長的雙腿搭在自己肩上,一陣抵死的抽動,直至喘息抑止,一股熱流沖進鳳王的體內。

  然而夜並沒有結束。

  片刻後,龍戩之又把鳳王翻轉過身,從背後再次進入。

  這次沒有憐惜,沒有輕柔,而是粗暴的沖進,然後抽動。

  撕裂的痛是從未有過的,鳳王終於嗚咽著聲音搖晃起滿頭的紅發,

  汗順眼著仰起的脖頸流下,粘著髮絲,說不出的迷亂。

  他微微張開口,吞吐著氣息緩緩聲音,幾乎細不可聞,

  “戩之”

  “好痛”

  “痛”

  猛烈的衝撞在瞬間變得緩慢起來。

  龍戩之親舔著他背脊的汗珠,順延著脊椎的凹槽一路來到股間,

  然後重新覆蓋上他身體,再次進入。

  很慢很慢的抽動,卻每次都能到達最深處,彷佛這樣就可以進入對方的靈魂,看到曾經滴落過的淚痕。

  龍戩之不記得這場情事是怎麽結束的。

  恍然裡,以為是為西山,懷裡的人糾纏著他的身體,不曾逃開。

  而那魅生的味道在房間裡迷散,他依稀記得有人喚著戩之。

  然後是鳳清顏隨著他而上下波動的身體,還有晃動在他眼前的長髮,

  漆黑如墨,而不是烈焰的紅。

  龍戩之笑著親吻自己的情人,

  他說“清顏,我做了個夢,夢到我殺了你,而你也不曾愛過我,然後你走了留下了我一個”

  他聽到他的清顏說“傻瓜,我不就在你身邊麽”

  於是他又安心的閉上了眼。

  夢裡很美,有滿地的太陽花,有鳳清顏燦爛的笑臉,有西山裡那張還在院子裡頭的貴妃椅。

  他們一起躺在椅子上,前後搖晃,看著那一柳樹枝茂出嫩綠的新芽,

  “清顏,春天了”

  醒後,還會是一個陽光明媚的豔陽天,有暖暖的風,有明天。

  只是,從沒有人告訴過龍戩之,

  魅生,不僅是引發情牽蠱的香料,更是讓人醉生夢死的香餌。

  魅惑著你浮生之夢,尋著你夢裡的浮生。

  癡癡沈沈,醒後,卻只能是一場空。

  第十一回

  龍戩之醒來時發覺自己躺在床榻上,身邊是紫依。

  錦被蓋得整齊,自己也還著著裡衣,全然沒有昨夜瘋狂過後的跡象。

  坐起身的時候自然是驚動了一邊的紫依,想問什麽終究還是別過臉去沒有開口。

  到是紫依卻悠悠開口“昨夜兒少城主是半夜回來的,脫下那狐皮裘衣就躺下睡了”

  龍戩之聞言看向一邊雪白的裘衣,他記得那是鳳清顏曾常穿得那件,而如今卻是給鳳王壓進了箱底。

  摸著那裘衣,龍戩之自語道“明明該是春天的,怎麽竟已是入了冬?”

  紫依聽了這話愣了愣道“少城主,這天寒地凍的都臘月了”

  龍戩之這才回過神,利索的穿上衣服說“今日攻城”

  龍戩之和紫依穿好盔甲出了帳營,發覺眾人都已聚集起來。

  白音梵把玄月包成了粽子揪在身邊,笑眯眯得對龍戩之道“再不起我就要找人叫你了,好歹今天攻城,你昨夜是不是賣力過頭了?”

  這頭紫依低下頭到是紅了臉兒,偏被說得人彷若未聞厚著臉皮抬著眼兒,朝在一邊的鳳王看了過去。

  鳳王迎上龍戩之的眼光,波瀾不驚,帶不上半點兒感情,讓龍戩之差點以為昨為的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場春夢。

  還好素來眼尖又對了這人敏感的很,所以一眼就瞧見了自己昨晚留在他頸間的吻痕,

  淡淡的,像蘊開在清泉裡的血暈,綻開在肌膚上留戀。

  刹那晃神,卻聽鳳王說“少城主,時辰快到了”

  龍戩之點了點頭,拋開雜念前,他想或許戰事後該找個機會和鳳王談一談了。

  無論如何,昨夜的那聲“戩之”他記得深刻。

  震天的戰鼓聲響徹大地,雷動著穿入雲霄通向往生。

  箭雨石陣刀殺肉搏,赤裸裸的一條條生命在倒下後被埋入黃土,墮進輪回。

  以血祭祀的顛覆之路,預示著朝權的變遷,昭顯著新紀元的來臨。

  而那踏雪而去的身影,依舊如晨風中清澈的一抹魂魄,光裸著雙足,滿身的赤紅。

  隨風而鼓動的雙袖展開成一個美麗的弧度,一如他眉角曾捎帶著的笑,看透著人世三千紅塵,望穿了六道千年等待。

  回首時,他望了他一眼,癡纏得讓人心驚,再也抓不住。

  龍戩之朝著紅光消逝的方向伸出了手,卻徒勞。

  他看到了那抹身影與天空盤旋的朱雀融合附體,然後沖往一個方向,如撲火的飛蛾,壯烈的絢爛。

  “那是帝君的獵刀,上殺靈獸,下斬妖魔”

  玄月望著天際的青光,慘白著雙唇,龍戩之聞言一震,雙目直直向火光之地射去。

  采兒目光追隨著朱雀騰飛之跡“鳳王說,獵刀下的冤魂是入不了輪回進不去三界六道,註定魂飛魄散,永遠泯滅而無生”

  采兒堅強的抹去淚水又道“鳳王知道,無論站在哪邊遲早帝君還是會補殺他這個漏網之魚,這是他的宿命,若要死他情願死在獵刀下,至少能追著青龍而去”

  眾人尚未從采兒話中清醒,卻聽一聲淒厲的怒喝,有人騎馬隻身沖出陣營,聰敏的靈駒朝向那一方青紅交界之地飛奔而去。

  “讓他去”攬下白音梵的是鳳伶墨。

  急急趕來終是阻不了一切,他頹然地握緊蕭君行的手,卻看向白音梵。

  “讓他去,青龍朱雀註定是要在一起的,哪怕生死”

  幾日前,老祭祀解開上古神書之咒,在晶球浴火內發覺原來青龍的魂魄尚有一魂二魄留在這六道。

  而那一魂二魄閃耀著的方位正是青龍軍所在之地,也就是說,青龍殘缺之魂魄與鳳王命定中要同在這一世蘇醒。

  而這個人,就是青龍族子嗣龍戩之。

  龍與鳳的羈絆。

  千年輪回,方有了這一生。

  他們苦苦許來,卻不記得彼此的一生。

  鳳清顏說我賭。

  卻不知道,賭上的,是千年的追尋。

  龍戩之狠下心。

  卻不知道,殺掉的,是千年的等待。

  青光再次劃破天空,

  雲層露出一方窟窿,

  青漸變,成金芒,刺眼,一舉萬輝,黯淡了天地。

  一聲尖嘯,萬物灰燼,眾獸悲鳴,風聲阻不了四面八方傳來的泣聲。

  有人說,那日,魚兒在水中留下了淚匯成了大海,日夜奔騰呼嘯。

  天空的朱雀已重重落入紅土,火焰與金紅摻雜,分不出血液流動的方向。

  朱雀終化成了一隻小鳥的屍體,那是鶯兒,曾經小巧可愛的黃鸝。

  而龍戩之的臂彎中是一個人。

  火紅的發一點點失去生命的光澤,緊閉的眼已遁入黑暗的空門。

  垂落兩側的手被人緊緊拉起,攥於掌心,

  來不及再喊一聲,戩之,

  再是來不及。

  龍戩之把臉埋進那人的胸膛,

  他聽見自己在呼喚他,

  一聲聲,清顏。

  那是今生的愛戀,

  糾纏於心,燒遍荒野;

  他聽見自己在呼喚他,

  一聲聲,鳳兒。

  那是恒古的相隨,

  春去花開,不滅不休。

  原來,鳳清顏就是鳳王。

  原來,龍戩之就是青龍。

  他們從未變過,只是,有些事情,暫時的忘了。

  血紅中,他看到了西山。

  開春的嫩芽,盛開的花朵,朝著太陽。

  他說“我們成親吧,天地為證,太陽花為誓”

  他問“至死方休麽?”

  他回答說“至死方休”

  萬世滄桑紅塵三千

  我們終於不會分開

  三界六道眾生云云

  有我陪你直到荒蕪

  那日後,再也沒有人看見過龍戩之和鳳清顏。

  有人說,那場絕望的一戰後,龍戩之抱著鳳清顏消失於茫茫人海。

  也有人說,看見過西山的山頭,有兩塊並立的墓碑。

  墓碑的周圍是金燦燦的太陽花,大片大片,彷佛要動容了天地。

  只是,墓碑後沒有墓塚。

  原來這浮生一場,道盡的,已是千年的神話。

  (卷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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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變胖的胖達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

其實我超喜歡天娜....我從他剛出道就開始看了QAQ

 

契子

  浮生一夢夢裡浮生

  你說紅塵亂我心卻不知亂我心者焉非這滾滾塵世

  封印起愛過無痕封印落歸於塵土

  風卷起的髮絲在黃土中飛翔

  我看到你的臉帶著淚揚著痛

  於是張開雙臂咒由心心怖念

  浮生浮生送我魂魄歸去

  歸兮歸兮只為那一個人

  第一回

  嫋嫋紫煙從屏風前的青銅香爐裡溢出

  燒得整個屋子充斥著淡淡的檀香味兒

  而屏風後,淅瀝的水聲作響,正是有人在沐浴。

  清爽了身子,這才套起一邊乾淨的白色裡衣。

  而下身修長的雙腿踏於大理石地面,踩出一個個浮水印兒。

  “二公子,又穿這麽少,當心著著涼,夫人又要罵我們不是了。”

  捧著膳食的丫頭進了屋,看著自己主子一身薄衣不僅嘟囔起來。

  “采兒,這些年你是越發嘮叨了,看來你主子我是要給你找個婆家,免得被你念叨死。”

  被喚作二公子的青年毫不忌諱地斜靠在貴妃椅上,看著滿滿一桌的膳食,不僅苦笑“你們是想把我喂成豬麽?”

  “二公子,您愛往這西山別苑住沒人能攔得住您,可這一年到頭不回府的,叫老爺夫人怎麽放心得下?不把您喂胖點兒,回頭老爺夫人還以為我們丫頭偷懶,不給您好吃好喝的伺候著呢。”

  “就你嘴貧,改天不把你那嘴皮子撕下來我就不是你主子!”青年舉筷嘗了嘗離自個兒最近的一道芙蓉雞粒餃,又夾了個芝麻鳳凰卷,點了點頭道“廚藝到真不是蓋的,得了,先下去吧。”

  采兒瞄了眼屋頂,又瞅了瞅窗外,待到見著主子瞪自己了才掩嘴笑著出了房,順帶還關上了門。

  “死丫頭,精得快成妖了!”青年不知怎麽紅了臉,甩下筷子朝頂粱上嚷道“還不下來,是打算蹲一晚呐?”

  就見嗖一下一白色人影兒從上方躥了下來,撲在了那青年身上。

  “哎有,你這是要壓死我呢還是怎的?”青年蹭啊蹭得才算支起身,一推身上的人又道“沒出息,就這點德性,出去要給人知道了,看你這青龍城的少城主還怎麽見人”

  “怪我麽?也不看看你自己穿成個什麽樣,要外頭知道有著朱雀血統的鳳家二公子也能打扮得比那柳巷街的頭牌紫依還風騷,還不都要把這西山給擠榻了”

  “哼,我說身上怎麽股騷味,敢情剛從柳巷街出來,怎麽,人家紫依沒填飽你呀,跑我這兒來發情了!”

  鳳清顏眯起眼瞅著面前的俊俏郎,一蹬腳,把人就給踹下了椅。

  “吃醋了?嗯?”摔地上的人笑得眼睛成了條縫,不屈不撓得又起身貼了上來。

  “吃醋?我還給你打醬油呢!”又一腳,不過這次卻沒中,反到落進了對方的手裡。

  “我跟紫依那一舉一動,還不都落你眼裡了,他填沒填飽我,清顏你可是最清楚地”話說著就朝那尚未套了襪套的腳底心撓去。

  “龍戩之之,把你那髒手給我放開”瞪著眼的鳳清顏更像只全身豎起毛而發威的小貓。

  “到會朝我吼,那在柳巷街,那肥豬摸你腰時你怎麽就不吭聲了?”

  “你大爺的,你故意找茬是不是,要不是為了你這花心的,爺我能去那地方裝賣的!”想起那鹹豬手,鳳清顏就覺得犯噁心,再看看眼前人還嬉皮笑臉,頓時覺得委屈。

  “認了不是,看你那小怨婦樣”放了鳳清顏的雙腳,龍戩之之朝上挪了挪身體,一把摟住鬧彆扭的情人“我那是去談正經事!”

  “正經事,哼,所以就能摸個手掐個腰順帶親上個兩口,要不是我在一邊,估計你早恨不得壓上去快活了”

  “還不是為了氣你,一看你跟著紫依身後出來,還穿那麽少,我都快給你氣炸了,不讓你吃吃味怎麽行!”

  “呸,我說你根本就是行為上見色忘情人”

  “好了清顏,別鬧了,折騰了一天,你就不餓?”龍戩之朝桌上努了努嘴。

  “氣都給你氣飽了”

  “不餓?可我餓了”說完一個狼撲,又把鳳清顏壓了下去。

  “你!”鳳清顏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人以吻封口,咬得死死的,剛想抬腳踹人卻又被硬生生分開雙腿,一個火熱的軀體就這麽卡進來,壓得他動彈不得。

  情欲很快被挑起,熟知他敏感點的情人在他身上肆意撩火,不多時就火燒遍野,只聞得粗聲的喘氣夾雜著呻吟,隨著一波波的浪潮淹沒。

  好在那貴妃椅結實,熬過了這對情人幾個時辰的折騰依舊牢不可摧。

  龍戩之之趴在鳳清顏身上摟著已經軟了身骨的情人小聲說著話,

  “答應我,下次別胡鬧了,那種地方一個不好栽了就有得你苦了”

  龍戩之不後怕那是不可能的,想著那已經進了棺材的死色豬給鳳清顏的酒裡下了極烈的春藥他就恨不得立馬鞭屍。

  “我可沒那麽笨”那摻了春藥的酒他自然是沒喝,這種凋蟲小技還瞞不過他那雙招子。

  “你常常是大事聰明小事糊塗,別總讓我擔心你”龍戩之歎了口氣“今天收著急令,明兒我就要回城一趟,少則十天多則兩三個月。這段時間,你可得給我安分點兒,最好別出去瞎溜達。”

  “戩之,為什麽我們不隱退呢?找個沒人的地方過一輩子不是很好?”

  “三年,我說過給我三年安頓好一切,我們就離開”

  “嗯,是呀,三年”鳳清顏笑了笑,把臉埋在了龍戩之的胸口“這才一年,還剩下兩年”

  兩年前,朱雀後裔的鳳家二少鳳清顏遇上了青龍城的少城主龍戩之。

  本該對立的二人卻惺惺相惜,結下了妙緣。

  許是真的有日久生情的說法,一起經歷了患難的兩人最終生出了情愫,種下了羈絆。

  他們相約給對方三年的時間,三年後就攜手遠離江湖,只過屬於自己的生活。

  之後不顧家人反對,鳳清顏搬進了遠離朱雀府的西山小苑,瞞著家人在這與龍戩之私會。

  就這麽一日復一日的,在等待與相擁中渡過了一年。

  然龍戩之畢竟是青龍城予以眾望的少城主,不若頂著頭銜卻閑而無事的鳳家二少爺。

  離開的日子一次次增加,而相聚的時間卻一分分減少。

  三年之約,似乎,越來越遙遠了。

  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鳳清顏方醒。

  動了動身體,才發覺自己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被抱回了床榻上。

  興許真是情事讓他累著了,再加上未進食,全身軟弱無力。

  趁著月色摸黑爬起了身,來到桌邊這才點起了油燈,又擔心火光兒太旺會驚醒采兒那丫頭,拿起了剪子挑掉了點燈芯。

  屋子頓時閃起暗暗的暈黃,不明亮卻也能朦朧照清眼前。

  龍戩之自是不在了,鳳清顏用手指無意識得敲著桌面發了會呆,這才又拿起筷子。

  菜都涼了他也不介意,夾了口素筍尖就往嘴裡塞,覺得味道還不錯又吃了幾口才拿起塊玫瑰煎糕咬了起來。

  卻聽門嘎啦一聲開了,龍戩之一手端著個食盆一手拎了桶熱水進了屋。

  看著鳳清顏並不雅觀的吃相,他皺了皺眉“都涼了還吃餓死鬼也不是你這般的”

  “你不是走了?”鳳清顏咬了一半的玫瑰煎糕還握在手裡。

  “明早兒才走,有誰趁黑趕路的”取走鳳清顏手上的煎糕,龍戩之指了指身邊的熱水道“先擦身還是先用膳?”

  鳳清顏這才覺得身上黏黏的,特別是之前開發過度的地方似乎還有液體沾著。

  莫名就想到之前顛鸞倒鳳的畫面,彷佛倆人身體還肌膚貼肌膚的連在一塊兒,連身子裡每一下的顫動都那麽清晰。

  轟一下鳳清顏臉就這麽紅了,扭捏了半天沒好氣道“擦身”

  好不容易才算清理乾淨,龍戩之替情人穿好衣裳,才揭開食盆。

  熱騰騰的一鍋子火腿上湯,還有三盆小菜,分別是夜合蝦仁,露筍拼雞肉,蟹肉海棠果,附兩碗幹燒伊面。

  居然還有熱在碗裡的竹葉青。

  鳳清顏咽了口口水,問“大半夜的,你哪兒弄來的這些?”

  龍戩之端了碗兒遞到鳳清顏面前,自豪道“柳巷街那廚房還熱鬧著呢”

  鳳清顏冷了臉“半夜還往那兒跑,居心不良”

  “天地良心日月為證,還不是為著你我才大老遠去的,難不成叫醒你這兒的丫環去給你熱菜?”

  “呸,你皮厚不害臊,我還要臉呢”說歸說,鳳清顏心裡其實還是暖暖的。

  畢竟這柳巷街真的離西山別苑還是有段距離,就摸著這菜的溫度,他都能想像龍戩之這一路趕得有多累。

  倆人你一口我一口的,竟不知不覺把三菜一湯給掃了個乾淨。

  竹葉青也喝了半瓶,微醉著,到也六分清醒。

  酒足飯飽,龍戩之抱著鳳清顏又和衣躺回床榻。

  倆人靜靜地,也不知道各自在想什麽。

  最後還是鳳清顏先開了口“明早幾時走?”

  “天一亮就出發”替懷裡的人揉著腰,又接道“你睡你的,不用送我”

  “嗯”

  或許是天涼,鳳清顏總覺得倆人這麽抱著才溫暖。

  可想到往後得一個人過這麽些日子,還是覺得心裡發慌得捨不得。

  “不是送了你個手爐麽,天冷了,記得要拿出來用”

  “嗯,明兒我讓采兒去找出來”

  鳳清顏怕冷,卻從不慣用手爐,總覺得那是女人家才會用的玩意兒。

  所以龍戩之送他那個一直壓著箱底收著沒用上過一次。

  今兒卻不知怎麽了,龍戩之一提,他也忽然就覺得,那玩意真該用上一用。

  哪怕它就不是取暖的手爐,畢竟也是龍戩之送的東西,光用想的都會覺得暖。

 

第二回

  次日清晨,鳳清顏再睜眼時,身邊已經是空空的一片。

  摸摸身側的被窩還有些微熱,知道龍戩之是剛走沒多久。

  看了眼還在燃燒的青銅香爐,鳳清顏披上衣裳起了身,抄起桌上的茶水走近屏風。

  嘩啦一聲,水壺裡的碧螺春澆進了香爐子裡,滅了香,只剩下澹澹的紫煙還在嫋繞著,遲遲才散去。

  “主子,起身了麽?”門外采兒的聲音響起。

  “進來吧”鳳清顏支起窗架子,讓陽光灑進了屋,回頭朝采兒一笑,黑嗔嗔的眼眸子裡說不出的光彩。

  “放鶯”

  采兒點了點頭,一轉眼,就消失的無影。

  “死丫頭,輕功越來越了得了”

  只等了片刻,回兒就回了屋,還端了洗漱用品。

  一切妥當後,正準備用早膳,卻聽外頭急促的馬蹄聲,不時就飛進來一個人跪於地下。

  “二公子,老爺夫人請您回府”

  “出什麽事了?爹娘從沒回召我回府過”鳳清顏舀了勺雪凍杏仁豆腐準備送進口中。

  “具體的小的也不清楚,只知道老爺夫人一直在提青龍城與玄冥教的聯姻”

  晃鐺一聲瓷碗落地,鳳清顏起伏的胸口顯示著他的震驚與憤怒。

  “你說青龍城要與玄冥教聯姻?”

  “正是”

  “東青龍北玄武,他們是想翻了這天麽!”鳳清顏甩起袖子刮翻了整桌的菜“真以為朱雀族是沒人了!”

  “二公子息怒,請速回府”

  “采兒備馬,即回啟程回府”

  “奴婢領命”

  說起這一切起源,還要從四方神獸開始。

  上古開天闢地,留下四大聖靈於東西南北四方鎮守,以護正黃的帝君統協四方。

  於是,盤古開天以來,就存在著的東宮蒼龍、南方朱雀、西宮白虎、北宮玄武、代代相傳延綿至今。

  本該各司其職的四方聖靈,卻因為血統的流失而漸漸趨於凡人,卻也在同時,帝君的統治四分五裂。

  天下大亂之即,以漸化成四大家族的四方聖靈後代退出帝王之爭,棄天下,各自退歸江湖各方。

  這些年,本安分於四方的各族卻又開始蠢蠢欲動,卻沒想到,開場的竟是蒼龍後代的青龍城與玄武後人的玄冥教的聯姻。

  “這些年玄冥教在江湖一直不甚安分,攜起了不少血雨腥風,我們朱雀族退歸江湖以來本就不過問是非,只要不欺我頭上,自不關我們的事。但這次青龍與玄武的聯姻。卻是沖著四大家族來的”說話的是鳳清顏的伯父。

  “青龍與玄武是想吞併江湖,若僅如此,卻不關我們的事。這些年我們經商為主,已不過問江湖多年,怕只怕我不犯人人犯我,朱雀畢竟是神獸後裔,他們容不下這粒沙子”鳳清顏的爹也擔憂道。

  “爹,白虎那有什麽動靜?”

  “白虎一族本就是戰神後代,就算沒了神力,卻也是殺戮之神的子孫,白虎軍正樂於為靈帝效力,對江湖還尚未興趣關注”

  “這不就等於背叛了帝君?戰神他老爺子要是有眼看到,估計要氣的從棺材裡跳出來了”鳳清顏嘲笑著,卻又嚴肅下神情道“只怕以白虎的為人,吞了天下,就要滅了四大家族,那也是遲早的事。”

  “所以,對於這次青龍玄武的行動,即使他們在意,也不會行動,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們樂得收那漁翁之利”一邊的朱雀祭祀分析道。

  “錯,青龍與玄武若聯手得了江湖,威力會比之前更甚,白虎沒那麽笨,所以關鍵時刻,他們一定會跳出來。而青龍與玄武也不會任白虎囂張,所以若聯姻一成,必大亂。”鳳清顏閉上眼思考了片刻,忽然笑了起來“只是,青龍城與玄冥教真的能聯姻成麽?倆家若能那麽快成毫無芥蒂的親家,到是怪了”說到這,停了停,鳳清顏卻是自己在心裡又狠狠補了句〔他龍戩之要是會娶那妖女才是怪了!〕

  “以不變應萬變,因此,咱們目前能做的只是等和觀望,更何況,這火要燒,也不是第一個燒上我們朱雀的”理清了形勢,鳳清顏定下了心,翹起二郎腿寬慰著長輩們道“各位叔叔伯伯也不必太過擔憂,這次,本少爺我就走這一趟,若有風吹草動,也好早點得悉。”

  “你要去青龍城?”鳳家老爺子瞪大了眼。

  “二公子,您萬萬去不得,怎麽說您也是我們朱雀唯一的。。。”老祭祀話還沒說完,就被鳳清顏一個白眼閉上了嘴。

  “敢說沒收到喜帖麽?”掃了眼堂上的前輩,他歎了口氣站起身“這總事,總不見的讓爹爹去若真有個萬一,朱雀群龍無首怎麽成?祭祀也說了,我鳳清顏是朱雀之靈子,自有靈咒保佑。就算有意外,也能得保平安,所以除了我,這裡還有誰更適和去的?”

  “清顏,你若堅持要去爹爹自不會攔你,只是,不要忘記祭祀和前輩們的警告”

  “從小到大,你們就在我耳邊嘮叨到現在了,孩兒怎敢不聽各位前輩教誨”鳳清顏看著自己的父親保證道“我決不會透露自己是朱雀靈子一事,請爹爹放心”

  “那就去準備準備吧,後日動身”

  “孩兒遵命”

  退出大堂,鳳清顏習慣性的抬起自己的左手手腕,那一處血紅的印跡隱藏在表皮下浮動。

  那是朱雀靈子的印跡,是擁有朱雀純正血統的標誌,這也就意味著,傳自祖先的靈力封印在其中。

  一旦開啟,作為聖靈的靈力會重現於當世,而等待他的究竟會是什麽,沒有人得知。

  而朱雀的祖輩們都知道,這樣的封印,於其他三族早已滅絕,只有朱雀,在隔了三代後才無意間於鳳清顏身上發現。

  只是,若其他三族得知這神古而來的力量還存活在朱雀後代的身上,必會引起一場巨大的動亂,更可怕的是,若是被正與群雄動亂的各軍得知,為得天下,必先得朱雀靈子。

  慣了平常人生活的朱雀一族,再也不想回到天下戰場,他們只期盼著那封印裡的力量,一輩子都不要開啟。

  同樣,這也是鳳清顏一直想歸隱的原因。

  半月後,鳳清顏一行終於抵達了青龍城。

  與其他前來賀喜的賓客一樣,被侍奉於麒麟殿的客房內歇息。

  是夜月上梢。

  窗口忽然想起鳥鳴聲,只見一隻嬌小可愛的黃鶯兒在窗頭一蹦一跳。

  “鶯兒,怎麽肥了?”鳳清顏捧起鳥兒親了陣,才放開手讓它飛去。

  隨著黃鶯一路而來,終於到了處幽靜的小院,只見一人笑吟吟坐於月下的竹籐搖椅上,雙眼放出炙熱的光線。

  “清顏,你也太沒新意了,每次都讓鶯兒跟著我,下回能不能換只鳥兒?”

  鳳清顏算是明白了鶯兒那圓滾滾的身子八成是給龍戩之餵食過量的結果,沖著落於肩頭的鳥兒道“笨鶯兒,讓你跟蹤人,你到把人家當主子了,哪天讓人拔光了毛燉成湯才好!”

  “鳥兒笨是因為有個笨主人,你一天到晚熏那味兒的香料,鶯兒又一天到晚在我身邊飛,我能猜不出來麽?”

  “沒辦法,鶯兒只認那味道”鳳清顏淡然處之,似乎並不介意自己的小探子被人揭穿。

  “說吧,你怎麽來青龍城了?”龍戩之雙手抱肩,低頭看著自己的情人被月光拉長的身影。

  “情人要娶親,我怎麽都能來道聲恭喜不是”鳳清顏漫不經心得回道。

  “哦?這麽簡單?我當你是來搶親的”龍戩之一把拉過鳳清顏坐到自己身邊,搖椅因為這樣動作而前後晃動起來,嚇得鳳清顏趕緊攀上情人的脖頸,以免不當心給摔了下去。

  算是穩當了點,鳳清顏才恨恨撇了眼龍戩之,道“我幹嗎要搶親,你娶那妖女不挺好,我就又好找個新情人去了。免得天天對著你膩的慌。”

  “你還能找誰?別跟我說你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二師傅,不然你大師傅鐵定抽你的皮,也別跟我說是你那青梅竹馬的翔少爺,據聞他還在遙遠的戰場上死守著他的三皇子”

  “你!”鳳清顏氣得臉通紅,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眨的,怎麽看都是受委屈的樣“好呀,那你去娶呀,我管你!我鳳清顏也不是沒人要的,好歹我也是朱雀的二公子,仰慕我的男男女女多得去了!”

  “好了好了,不鬧你了,免得一掉眼淚怪讓人心疼得”龍戩之摟了樓情人安撫到。

  “少來,誰掉眼淚了,別把我跟那些水作的女人比”鳳清顏揮開龍戩之的魔爪,一副憤憤地表情。

  “也不知道是誰,每次那個時候,就淚眼朦朧的”龍戩之的手探入鳳清顏的衣襟一路撩撥。

  “你,發情也看個地方”鳳清顏轟得又紅了臉,想躲開那手,卻不知怎麽軟了筋骨“你下什麽藥了”

  “沒什麽,一點點春藥而已”龍戩之笑開了花的眼角賊賊的。

  鳳清顏的話噎在嘴邊,再也吐不出半個字來,只是在被人剝光了搖晃的時候,看著讓人眼花的月亮不僅自問,他到底來青龍城幹嘛來了?

  搖椅雖好,只是它代替不了穩固的床榻。

  被晃的眼冒金心的鳳清顏累得渾身跟散了架一樣趴在龍戩之身上,連手指頭都懶得動一下。

  “我說,怎麽月亮有兩個?”鳳清顏抬頭看著天迷惑著。

  “閉一會兒就好了”龍戩之摸著情人背脊柔滑的線條,滿臉寵溺。

  “我冷”劇烈運動產生的汗水被冷風一吹,他不冷回出鬼了。

  “那我們回房”龍戩之抱起鳳清顏準備朝屋裡走去。

  “先出去”鳳清顏怒了。

  “什麽?”有人裝聾。

  “我說,那個先拿出去”這次連脖子也紅了。

  “不要,你以為一次就夠了?嗯?”龍戩之示威得抽動了下倆人還結合著的地方。

  一聲小聲的呻吟從鳳清顏嘴裡溢出,頓時某人的臉就跟煮熟了的蝦子般,從裡透到外。

  “找你的新娘子去”很沒志氣的一聲抱怨。

  “傻子,說你笨還不承認,我龍戩之要成親,娶的也肯定是你”龍戩之把人平放在床榻上,隨後壓了上去咬著情人的耳垂道“沒見過你這麽吃醋的,都追到青龍城來了”

  鳳清顏怔了怔,忽然柔聲道“我也是會擔心你的”

  龍戩之停止了親吻,看向鳳清顏,愣了很久一笑,傾城之華,讓人醉了眼,卻不及那低沈而迷離的一聲“清顏我想你”

  “我也想你”嘆惜著回答,心裡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飄緲得難以捉摸。

  第三回

  拜堂日

  好個豔陽天

  鳳清顏晃著腦袋看著天空,問向身邊的采兒“死丫頭,你說這天是不是藍得也忑過火了?”

  采兒學著主子抬起頭,捉摸了半天,回道“藍得跟牆角那景德鎮的花瓶一樣”

  鳳清顏看了看那花瓶,又看看天,只得拿手指掐著腦袋,一個勁搖頭道“丫頭回原來你是個色弱,難怪每回給我挑的衣裳顏色都那麽奇怪”

  采兒嘿嘿一笑,樂道“主子,您還用穿衣服麽?橫豎要被脫的!”

  鳳清顏瞪圓了眼,故作驚訝道“你個姑娘家害臊不害臊,當心嫁不出去”

  “奴婢也沒想嫁,不在您身邊看著,您連衣裳都穿不好”采兒挖苦著走上前,替主子拉了拉領口“筘子也不曉得系好,大冬天的您給誰看鎖骨呢”

  邊說著邊不著痕跡得替鳳清顏遮掉了鎖骨處的青紫色吻痕,整理好領子,又道“好歹今個兒也是人家少城主的大禮,主子您可得體麵點端莊點,別成天搞得跟只貓似的”

  一想到貓這種靈異的動物,鳳清顏不僅打起寒顫,莫非天生是鳥類血統的後裔,所以怕貓不成?

  “采兒,我寧願你把我跟豬比也別回那貓放一塊兒”

  “豬?回主子,我還真沒見過這麽苗條修長的豬呢!”采兒掩口笑著,卻不得不承認自己主子那身形,連女子看了都自歎不如,特別是主子那雙腿,絕對不是豬蹄可以相提並論的。

  “采兒,你再偷著樂我就把你賣到柳巷街去!”

  “主子,您忘了柳巷街只賣男色,您要賣我,也得賣到煙花胡同去”采兒好心提醒道。

  鳳清顏倆眼一番,哀號道“當初我就不該跟娘要你過來”

  主僕倆正鬧著,外頭突然有人敲起了門。

  進來的正是麒麟殿的管事。

  只見他一屈膝作輯道“鳳少爺,吉時馬上就到,還請去大堂上座”

  大禮正是在這青龍城的正殿九龍堂舉行。

  作為朱雀族的代表,鳳清顏坐在了上座,正挨著地上倆紅蒲團不遠處。

  不多會就聽外頭劈啪的鞭炮聲震天,有人高呼著“新娘子來嘍”

  接著就是媒婆那陰陽怪氣的聲音,一會兒“新郎官背新娘下轎嘍”一會兒“新郎官背新娘跨火盆嘍”

  鳳清顏想,這媒婆上輩子鐵定是只火雞,嘰裡呱啦個沒完沒了。

  好不容易折騰到新郎牽了新娘進了大堂,一對新人齊齊站在了蒲團前。

  只見龍戩之一身紅彤彤的喜服,襯得那俊美的臉頰更俏上了幾分,直惹得堂下觀禮的女子們一陣惋惜,紛紛鬱悶著怎麽新娘不是自己。

  鳳清顏斜眼看著龍戩之,一副我就等著看好戲的模樣。

  於是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到了夫妻對拜卻不見異樣。

  聽著媒婆高喊“送入洞房”鳳清顏覺得心口像被人撕了道口子般,忍不住紅了眼,直愣愣盯著龍戩之轉身要離去的臉龐。

  卻發覺自己那情人忽然朝他眨眨眼,也不過就一瞬間,天地變了色。

  那原本嬌弱的新娘忽然自己揭下蓋頭,一閃銀光,軟劍直刺龍戩之下腹。

  鳳清顏尚未來的急反應過來,一切已塵埃落定,那劍竟一分為二,死死斷在龍戩之指間。

  那假新娘被從不知哪兒冒出來的影衛活捉,堵上了嘴,一晃眼就消失了。

  這算哪門子事?鳳清顏眼珠子溜了一圈,這才大致明白個幾分。

  原來新娘早已給人掉了包成了刺客,目標自然是這青龍城的少城主。

  若行刺成功,一來除了青龍城的大患,二來斷了青龍與玄武的聯姻。

  而唯一有理由那麽做的,自然就是白虎。

  一場大婚之喜就這麽莫名其妙的散了,聯姻自然也宣告破產。

  畢竟玄冥教已沒有第二個公主可以嫁於青龍城的少城主。

  因為真正的新娘已死於半路,屍首竟然還藏在花轎裡頭的座位下。

  夜裡,鳳清顏躲在龍戩之的被窩裡,被情人從上到下的圈了個緊。

  情事剛過都還喘著氣,倆人你粘我我粘你的誰也沒放開誰。

  緩了陣,鳳清顏才開口“你早知道白虎要對新娘出手了是不是?”

  “當然”

  “那為什麽不想辦法先救人?白白冤死個女孩”

  “救人?她與我何干?救她一來打草驚蛇,二來難不成還讓我娶了她?”

  “可是,這樣一來,你們與玄冥教的聯姻起不崩了?”

  “我就是要他崩!”龍戩之冷笑著“青龍與玄武,本就互相利用各取所需,偏生他玄武居然鬼主意打到我頭上來了,讓個藥人嫁與我,我還沒蠢到這個地步”

  鳳清顏一拍腦袋,明白過來,早聽說玄冥教的公主是教主的養女,卻沒想到,原來打小就被訓練成了藥人,這藥人若與人結合行了房事自然就會把毒過給對方,且不會發現半點異樣。待到一兩年後毒素滲入五臟六腑,就算大羅神仙也救不回來了。

  “玄武竟然有意吞併青龍”鳳清顏到是吃了一驚。

  “玄冥教現在掌勢的可是他們的少主,年紀雖小,手段卻不是一般的毒辣”龍戩之的聲音有些生冷“不過經今日一事,玄冥與白虎自是對上了,現在名副其實的換我們坐山觀虎鬥”

  “少主?你是說玄月那小娃兒?怎麽可能!”鳳清顏印象中,玄武的後人還是幾年前那個在蝶泉裡無意碰到的小少年,有著溫和的笑,陽光的活力,怎麽看都與陰狠聯繫不到一起。

  “你當年見著的玄月還是個不懂韻事的孩子,那時的他還沒碰到白音梵,那時的他也還未遭過任何的背叛”龍戩之惋惜著“清顏,人終是會變的”

  “會變麽?”鳳清顏反復咀嚼著龍戩之的話,朦朦朧朧又想睡過去,腦子裡忽然又想起什麽,大叫道“白音梵?白虎之子小將軍白音梵?人稱鬼面羅刹?”

  “是”

  鳳清顏這下徹底呆了。

  白音梵是白虎族的大公子,從小就上得戰場世襲了祖先戰神的美稱。

  但因長相太過漂亮,為此常被敵人輕視,所以他從十四歲起就會帶一個鬼面上戰場以掩面容,從此留下鬼面羅刹的稱號。

  也由此,鮮少有白虎族以外的人能親眼目睹他如今已二十的相貌。

  可想而知,玄月遇上白音梵那會子,肯定不知道那會是自己的死對頭。

  “那兩個孩子發生了什麽?”鳳清顏覺得心裡嗖嗖的涼。

  “都過去了,沒人知道,只聽回叛逃出了玄冥教的少主忽然渾身是傷地回了教,從此就變了”

  “戩之,我忽然覺得,我們是幸運的”鳳清顏想到了當年與龍戩之第一次的相,彼此坦白身份,卻沒有絲毫的芥蒂與尷尬。

  “也許吧”龍戩之閉上眼,卻摟著鳳清顏更緊了。

  黑夜裡,鳳清顏的眼顯得更加晶亮,他就這麽看著龍戩之的睡顏,很久很久,才緩緩閉上了眼。

  隔日,隨著各方來客的紛紛告辭離去,青龍城恢復了大喜前的威嚴與寧靜。

  跨坐在愛駒上的鳳清顏也帶著一干人出了城門。

  回首遠望,還能見到那人站於城牆上毅立著的身影。

  那飛揚的髮絲彷佛能穿越距離,由著風兒吹拂到自己臉龐。

  就如同每次纏綿時,發與發的纏繞追逐。

  “我走了”用口型朝著那人的方向傾訴,轉身,揚鞭踏塵。

  我在西山別苑,等你等你等你。

  回裡默默地重複著,但願,情人能懂。

 

第四回

  三個月後

  西山別苑

  不知是不是因為太陽實在太暖,

  嚷嚷著把貴妃椅搬到院子裡的鳳清顏已經搭著腦袋瞌睡了過去。

  院子裡微風過,沙沙得樹葉聲響起。

  采兒警惕得張頭尋望,疑惑著低頭又看向主子。

  那嘴角兒的弧度是?

  采兒白了眼自己主子,轉身進了屋。

  只見他從屏風後的禪木箱裡拿出一小包香料倒進了青銅香爐,點燃,待那紫煙騰起才出了屋。

  看了眼還在貴妃椅上小瞌的鳳清顏,采兒搖著腦袋出了院,關上了後院兒的門對外頭的小廝道

  “二公子睡午覺呢誰都別進去吵了他”

  吩咐完,她這才朝外走去。

  采兒這一走,院子裡頓時飛出個人影兒,沖著貴妃椅上的鳳清顏走了去,俯身看著那毫無防備的睡顏,忍不住朝那櫻唇吻去。

  “採花賊,看大爺我不打死你”睡著的人忽然扇起巴掌,卻不料眼前的人沒躲沒逃,愣是挨上了一掌。

  本還樂得惡作劇的鳳清顏傻了,瞅著自己情人那紅腫腫得臉頰子,心疼道“你怎麽不躲?”

  龍戩之也不怒,反而笑道“就你那繡花小爪子,還能撓疼我?”

  “少來,明明都紅了”鳳清顏小心撫摸著情人的臉龐。

  “呦,你也知道心疼,恩?誰天天嚷著讓我去死的?”龍戩之握住鳳清顏的手,調侃道“不過就你那性子,估計我去死了,你也就活不長了”

  “呸美死你了”

  “清顏我問你,如果我的命和你的幸福,你會選哪個?”

  “傻子,你的命不就是我的幸福麽?選什麽?”

  被情人狠命一眼瞪著,竟覺得說不出的風情萬種,七魂就這麽不見了六魄。

  龍戩之忽然把臉埋進情人心窩,喃喃道“別勾引我”

  “去你的,誰勾引你了,明明你自己心懷不軌”鳳清顏沒好氣地推了推龍戩之緊貼著自己的身體。

  “我們都三個月沒見了”裝可憐。

  “那是你的問題,我可是在這西山等著你的”說起來就氣。

  “我忙得累死累活才能趕過來找你”

  “這次呆幾日?”

  “五日”龍戩之鬆開了鳳清顏的身子,語氣竟變得有些沈重“五日後,我要去趟白虎軍”

  “什麽?”鳳清顏忽然覺得心驚肉跳

  “一個月前,靈帝派人來了青龍城,邀我前往白虎軍一談”

  “他們不是想殺你?怎麽會又來找你?”

  “就是不知道他們葫蘆裡賣的什麽藥,所以這一遭我必去”

  “可當年我們祖輩是答應了帝君不過問天下,才得以退出亂世之爭,各居一方安室,如今白虎已然違了誓,若你因此一行被如今的帝君誤會,起不要大亂?”

  “據我所知,帝君已與玄冥教有往來”龍戩之思慮良久,道“我擔心,帝君已和玄武聯手要知道玄冥教控制了大半個江湖。這場天下之爭,已不單單只是王權的戰爭,而是蒼生之禍”

  “你的意思是,青龍也開始考慮棲樹而靠?”鳳清顏抓緊了龍戩之的衣袖。

  “沒那麽快,目前我們還在觀望。青龍城畢竟獨立已久,不想臣服於任何一方,可萬一躲不開這場浩劫,至少,要站對陣腳”龍戩之拍了拍鳳清顏抓著自己的手,說“清顏,你們朱雀雖然引退多年,但畢竟是四族後裔,還是早想應對的好”

  “為什麽就不讓人過安穩日子呢?”鳳清顏蒼白了臉,右手手指有意無意得又撫上自己的左手手腕。

  那隱約浮動的封印似乎在蠢蠢欲動,心頭的不安也在一點點擴大。

  “別擔心,你還有我,不是麽?龍戩之明的笑永遠是那樣溫柔。

  “朱雀不需要青龍的保護,我們有能力自保”鳳清顏垂下頭,語氣卻絕然至極“我鳳清顏也不需要更不會隻身投奔青龍的羽翼下。戩之,我還是那句話,若你不是青龍城的少城主,而我不是朱雀的二公子,我們只是平凡的兩個人,天涯海角我都跟著你。但若你扔不下這些包袱與責任,我永遠只會在這西山等你,待到你再也不來,然後相忘江湖,形同陌路”

  “傻瓜,又胡思亂想了?我不是答應過你一起隱退的麽?還剩下一年半而已,你怎麽總是這麽不安呢?”

  龍戩之依舊柔情似水,沒有本該屬於青龍後裔的暴戾與霸道。

  那從相遇至今從未變更的小心翼翼的愛護與寵溺,如沒有盡頭。

  “戩之,你不累麽?”鳳清顏站起身,讓自己靠在了龍戩之身上。

  “嗯?”

  “沒什麽,我是說,你大老遠趕來這麽一直站著,不累麽?”

  笑,彷佛之前的對話都已忘記,黑眸裡閃起的情欲讓人如此熟悉,如同每一對相戀多年的情人。

  他用自己的唇輕觸對方,一點點摩挲,晶瑩的手指繞開龍戩之的腰帶,修長的雙腿有意無意得蹭著對方敏感的下體。

  “清顏,你知道你在做什麽麽?”龍戩之好笑得看著自己情人笨拙的挑撥。

  “戩之,抱我回屋”鳳清顏如花綻開的笑顏,在龍戩之眼裡,是無人可睥睨的。

  “你啊,遲早會要了我的命”

  紫煙彌漫的屋子,充斥著濃郁的檀香味兒。

  床榻上死命糾纏的兩個人,又一次沈浸在只屬於他們的愛戀中。

  一場沒有盡頭的,天荒地老,至死方休的感情。

  在那重重紗曼下,在那一刻的擁抱裡,在你說愛我的時候。

  我們是幸福的。

  “懶貓,太陽曬屁股了”龍戩之明半支起身,逗弄著嗜睡如命的枕邊人。

  “吵死了”鳳清顏翻了個身,繼續他的春秋大夢。

  “采兒快進來了,你還睡?”龍戩之瞄著鳳清顏因為錦被滾落而露出的上身。

  “那你還不快滾”

  雖然這倆人常在西山別苑私會,但畢竟龍戩之每次都是偷偷來又偷偷走,也就是從沒走過大門。

  所以自然是瞞著下人們的,采兒自然也算在內,只不過。。。

  “你那貼身丫環那麽賊,怕是早知道了,不然昨日怎麽走的那麽巧妙,還知道給你支開人呢”

  “那死丫頭騙子”鳳清顏嘟囔了聲,卻不見醒。

  “我說,你真準備就這麽繼續睡?”

  “到底要幹嘛?”鳳清顏終於睜開了眼,正對上自己情人一張放大的臉。

  “這裡這裡這裡還有。。。這裡,你確定不用先穿點衣服遮遮?”龍戩之的手指在鳳清顏身上戳來戳去。。指印下都是一個個紫紅的痕跡。

  “你。。。無恥。。。”鳳清顏坐起身,拉起掉落的錦被遮住上身,卻見龍戩之靠坐在榻前,未拉攏的白色裡衣半隱半露,線條明朗的半身緊挨著自己手臂。

  如果記憶還沒退化,他腦子裡此刻盤旋的是昨晚自己的手指撫摸在他下腹結實的肌肉上的觸感。

  不平感油然而生,憑什麽都是男人,龍戩之明看似纖細實則緊實,而自己雖然身材也苗條修長,可就是軟軟肉肉的呢?

  “發什麽呆呢?”龍戩之明敲了回鳳清顏的腦袋,湊上前臉貼臉道“你是要穿衣下床呢,還是繼續跟我滾上一回?”

  “一大早又發情,你想我腰斷啊”鳳清顏撐著腰下了床,雙腳剛踏上地面,偏生的跟軟腳蝦般一陣暈眩。

  “看來昨晚是過分了點”,龍戩之明煞有其事的自責起來。

  “少裝”倒進情人懷裡的鳳清顏很不客氣地手肘子向後捅了一下,才道“這麽早叫我起來,究竟要幹什麽?”

  龍戩之明一邊耐心地替鳳清顏穿好衣裳,一邊說“天氣那麽好,我們也去山上遛遛,一天到晚呆這苑子裡,你不悶麽?想你以前也是愛到處跑得,怎麽近一年倒安生了那麽多”

  “安生點不好麽?出去做什麽?又站不到太陽底下”小小抱怨,卻知道朱雀的二公子怎麽也是不能跟青龍的少城主如膠似漆的出現在世人面前的。

  這本就不怪任何人。

  “那我們就去後山啊,那裡人跡稀少,風景卻特別好呢”龍戩之笑眯眯得把最後的罩衫替鳳清顏披上,又道“午後我在後山口那座亭回裡等你”

  說罷,人一閃,就出了窗門兒不見了。

  怔了會兒,鳳清顏這才回過神,一拍手掌,采兒便立即進了屋。鳳清顏沒說話,只看著采兒端著清水滅了香爐,然後盈盈走至他面前,才略為回過了神。

  “主子,該用早膳了”

  “采兒,午後我要出去下,你們都不用跟了”

  “主子,這樣不安全”

  “只在後山而已,若黃昏沒回來,你們再出來尋我,可好?”

  “主子,你太任性了”

  “沒關係,采兒,你真的是擔心過頭”

  “主子,我不喜歡他”

  “我知道”

  “所以我才說主子任性”

  “采兒,我和他的事,不需要旁人插嘴”鳳清顏有些生氣。

  “我不是旁人,我是以血盟誓一輩子守護靈子的星宿,主子的命就是我的命”

  “延綿至今,七星宿只剩下井、鬼、柳三星。采兒,我不希望你們最後還會因為朱雀之命而亡”鳳清顏拉起采兒的手“你才豆蔻年華,我不希望因為使命而讓你失去屬於你的生命和幸福。你不是我,不需要跟命運鬥,七星也早已名不歸實,你們三個何苦還要硬撐在我身邊?”

  “采兒不懂其他的,可是,采兒打從小就知道自己是柳的後代,侍奉主子本就是我天職所在,更何況當年是主子親口從夫人那要了我過來的”

  “若知你是柳星,我怎麽會要了你過來”

  “主子,今天的話跟采兒說也就算了,千萬別讓井與鬼聽到,他們打小就是為了保護主子而存在的,若主子說不要他們了,讓他們怎麽還活得下去?”

  “好了,我知道說不過你們,更勸不住你們,哎”鳳清顏歎氣道“但是,今兒你要幫我攔住那倆家夥,省得我老擔心回們哪鑽出來給戩之看到”

  “放心吧,祭祀有事找了他們回去,一兩天裡,是回不來的”

  “噢?那老家夥又找他們做什麽?不會又要他們去試蠱吧?”鳳清顏樂道“井和鬼雖說是星宿可也經不起他老人家那麽折騰,改天我要跟祭祀說說,免得哪天井和鬼一個發怒,就把老家夥給塞他那大煉爐裡頭,回頭我還要被爹罵”

  “井鬼二人從小就是老祭祀帶大的,才不會對他老人家不尊呢,敢老威脅說要把老祭祀丟進煉爐裡的,也只有主子您和您師傅,別以為人人都是一樣胡鬧”

  “好好好,我不胡鬧,可這次,就允了我吧,好不好?”鳳清顏拉了拉采兒的袖子。

  “主子跟丫頭撒嬌,說出去誰信!”采兒故作成熟的一歎氣,道“得了,去吧去吧,一個人悠著點,別太晚回來,別苑裡我給你瞞著”

  “就知道我的柳星是最疼我的了”鳳清顏得逞而笑。

  “少來,回頭還不是死丫頭來死丫頭去的使喚我,這年頭,丫環難做啊”采兒抹了抹硬憋出來的眼淚。

  “沒大沒小”賞了采兒一個爆栗子,鳳清顏樂呵呵地用起回早膳。

  采兒看著自己主子笑成朵花兒的樣子,也跟著高興了起來。

  第五回

  西山的後山口,有座亭子,叫望月亭。

  傳說西山神女與凡人相戀,卻因神人有別而無法廝守。

  於是相約,每年中秋月圓之際與此一聚。

  聽起來,竟有點牛郎織女的味道。

  只不過西山神女的故事是以二人感動天地,有情人終成眷屬而告終。

  所以,每年中秋,常能看到許多情人私會於此亭,盼著一朝能幸福相守。

  鳳清顏來到望月亭時,老遠就已經見龍戩之跨坐在亭子欄杆上的身影。

  嘴裡斜叼著一根狗尾巴草,有點吊兒郎當的痞樣。

  偏偏那模樣兒又俊得舉世無雙,於是痞裡帶著點風流倜儻,不知會迷死多少世間女子。

  “去哪兒?”鳳清顏走近情人身邊問道。

  “隨我來便是”龍戩之跳起身,一吐嘴丟掉了那根草兒,蹭上前拉起鳳清顏的手。

  十指相扣的那一瞬間,從指心傳來的溫暖蔓延回全身,鳳清顏略微紅了臉,拿眼瞧著前方龍戩之。

  “發什麽呆呢?走啦”龍戩之回頭拉了拉鳳清顏,把人拽到了身邊,看著眼前情人黑嗔嗔的眸子“再不走,我就用抱的嘍”

  “呸,誰要你抱”鳳清顏啐道。

  兩人一路嬉笑打鬧的走了一個時辰,到也不覺得累。

  快到山頂時,龍戩之忽然蒙住了鳳清顏的眼。

  “快到山頭嘍,我數一二三你再張眼”

  “恩”不知道龍戩之葫蘆裡賣的什麽藥,鳳清顏難得乖巧的順從著。

  過了會兒,感覺是到了山頂了,那陣陣微風裡夾雜著花香襲來。

  鳳清顏閉著眼深吸了口氣,竟有些陶醉於這樣的感官中。

  入春來的一切都是清新而溫暖的,就如同戀人在身邊而賦予著的踏實與幸福。

  “一二三可以睜開了”情人在耳邊廝磨,呼出的熱氣彷佛直接沖進了身子裡讓人不僅加快了心跳。

  鳳清顏朦朧著張開眼,滿目的驚訝瞪著的眼不可置信的看著山頭那一片金燦燦的花海,一時無言。

  “太陽花,喜歡麽?龍戩之不動聲色的觀察著鳳清顏的表情。

  “一下子。。。哪開出的那麽多花?”鳳清顏詫異的看龍戩之,他從不記得西山山頭有這樣的花海。

  “一個月前我在青龍城種的,如今開了花,就成批移植了過來”雖然辛苦且工程浩大,龍戩之覺得,一切都值得。

  “你瘋了!”鳳清顏終於從震驚中清醒過來,脫口道“龍戩之,你是不是太閑了?還是你改當花匠了沒敢讓我知道?”龍戩之抽搐著神經道“你就不能再感動的長一點兒?”

  “誰說我不在繼續感動中了?”鳳清顏噗嗤笑了起來,眼裡的綺麗輾轉勾人。

  “我記得你說過,你最愛太陽花了,我問過花匠他說這花兒喜溫暖,見陽光就開花,所以它是象徵著活力勇敢與愛”

  “它總是仰望著太陽的熱度和燦爛的光芒,至死方休,所以,太陽花的愛,沈默而執著”鳳清顏輕聲訴說,卻是無聲。

  “嘀咕什麽呢?”龍戩之湊上前聆聽。

  “沒什麽”不去管對方是否聽清,鳳清顏拉著龍戩之坐下身,倒在一片花海中閉上了眼。

  一片寧靜,只有兩人的輕微的呼吸聲。

  鳳清顏睜開眼,望向頭頂的太陽,張開了手掌。

  透過指縫的光束暖洋洋的照在臉頰上,略微發燙。

  而另一隻手正被一邊的情人緊緊握著,沒有半點鬆開的痕跡。

  “戩之”回清顏忽然輕喚起情人的名字

  “嗯?”龍戩之也睜開了眼

  “謝謝你,我很幸福呐”鳳清顏回握住依舊牽絆著的情人的手掌。

  “幸福啊”龍戩之重複著,半響,騰得翻過身壓住了鳳清顏“我們成親吧,天地為證太陽花為誓”

  “至死方休麽?”鳳清顏反問

  “至死方休”回答的人斬釘截鐵

  “好,成親”鳳清顏終於咯咯笑出了聲,摟住龍戩之的背脊,對上情人的胸膛埋起了自己發燙的臉蛋。

  蒼天大地太陽花

  鳳清顏從未想過就這麽一股腦兒的把自己扔進了幸福中,

  情人與情人間微妙而契合的喘息,彼此協調而韻律的結合。

  顫抖著,若這就是世人所說的幸福。

  只是,身後的太陽花已殘敗,

  被碾過的屍體緊緊握在了鳳清顏手中。

  幸福而疼痛著,原就是這般,讓人清醒而迷醉。

  接近黃昏時,小憩過去的鳳清顏恍惚中被人搖醒。

  衣裳已經整理的妥妥當當,看不出午後那場鋪滿陽光的情事。

  身上還搭著龍戩之的外套,想是那人怕自己的情人著了涼加上的。

  “清顏,醒了?你看,都日落了呢”

  鳳清顏放眼望去,再次讓山頭處被夕陽染紅的雲彩迷失了眼。

  “夕陽真的很美呢”鳳清顏靠在龍戩之懷裡感歎。

  “是啊,所以你要醒醒哦,我們要一起看日落呢”龍戩之興高采烈著。

  落日融金,暮雲合璧,人在何處?

  鳳清顏忽然想起了這首詩詞,

  不知為何,突然心悸,緊緊扣住了龍戩之的十指。

  “怎麽了?龍戩之看著鳳清顏異樣的蒼白。

  “我們現在歸隱,好不好?”

  “還有一年半就到了三年之期,你怎麽那麽急了?”龍戩之不明所以。

  “沒,只是太幸福了,反而害怕”鳳清顏垂下頭。

  “天不怕地不怕的朱雀二少爺也有怕的時候?”龍戩之捏了捏鳳清顏的鼻子調侃。

  “呵呵,也是,保不准以後我找個比你更俊的,就跟他跑了也不一定。到時你可別哭著追著我滿地兒的跑”

  “就你?得了吧,也只有我青龍才肯要你這只笨傻雀!”

  “別跟我說什麽龍鳳配?”鳳清顏啐了口道。

  “對啊,你不知道麽,鳳凰鳳凰,鳳雄雌凰是也。”龍戩之搖頭晃腦著。

  “歪理”鳳清顏戳了戳龍戩之的腦門,這才靠著對方的肩膀安靜了下來。

  夕陽的餘暉映襯在這肩並肩相擁而坐的倆人身上,

  一片花海中,那美麗的背影如畫般和諧與安詳。

  彷佛外頭的世界已與他們無關,恒古也不過如此簡單。

  “我們回去吧”

  近了黃昏卻未見主子回來的采兒不知何時已來到了山回。

  “主子還沒回去”鬼搖了搖頭。

  龍戩之會送他回來的”采兒轉身離去。

  “鬼,走吧”井也躥出了草叢,朝著回苑的小徑而去。

  最後看了眼遠處那對壁人的身影,鬼終於跟上了井和采兒離去的方向。

  果不其然

  到了天黑,守在屋門外的采兒忽然聽得房裡有了動靜。

  “采兒采兒”

  采兒推了門進屋,看著自己主子正髒兮兮得站在銅鏡前大呼小叫。

  “天啊,衣裳衣裳怎麽皺成這樣了,啊,這塊泥巴是什麽!”

  采兒走上前替主子脫了外衫,沒好氣道“主子,你當初不該把自己比作豬,就您這德性,要做也只能做只山豬”

  “為啥?”鳳清顏撲騰著眼睫毛問道。

  “山豬滾泥唄”采兒噗嗤笑出了聲,再看看自己主子一幅半火不火得紅著臉的樣子,再也忍不住地大笑起來。

  “柳采兒,你敢騎你主子我頭上來了”雙手叉腰,鳳清顏掉高了嗓門“改明兒我讓師傅帶你回去好好管教管教”

  采兒兩眼一翻,故作委屈道“主子,您忘了麽,您二師傅上回說了,不允許我近您師傅身邊一公尺以內”

  鳳清顏這才想起來,自己這沒出息的丫頭一向特崇拜自己師傅,每回見著就愛抱著不放,一邊捏著師傅的臉一邊還問“主子師傅,您怎麽保養得?真嫩”“主子師傅,您眼睛怎麽可以這麽閃亮亮的?”“主子師傅,您這衣裳真好看,哪兒買的布料?”“主子師傅,您笑起來真可愛,采兒能親親你麽?”

  就這樣,二師傅每次見著采兒就火冒三丈,而一向愛玩的師傅也是看到采兒就沒轍。

  “死丫頭,你究竟是什麽東西變得,千年老妖?”鳳清顏苦臉道。

  “是是是,我這千年老妖這就去給您燒水,過會兒就好扒了您的皮,燙您的肉下酒了”

  “采兒,要吃我也得先讓我吃飽了是不?我能先用膳了麽?”

  “不成,先洗乾淨了再給用膳。瞧瞧您這渾身髒的,一點主子樣都沒了”采兒果斷的拒絕,走前才想起什麽朝著屋子四周轉了一眼,問道“主子,香料要加麽?”

  “不用了”鳳清顏望著屏風前的香爐,緩緩道“今晚他不會來了”

  鳳清顏的手指頭敲著桌面,指縫間還殘留的太陽花味兒已經開始變淡,沈思了片刻,抬起頭,黑眸裡說不出的深遠“采兒,叫井去趟柳巷街”

  看著采兒愣了半響鳳清顏悠悠道“井和鬼晌午就回來了,不是麽?”

  “什麽都瞞不過主子”

  “去吧,我想靜靜”鳳清顏又恢復了之前的溫和“水好了送進來就成”

  “采兒告退”

  “采兒”看著退出門的采兒,鳳清顏又喚住了她“黃昏謝謝你們”

  采兒看著主子眼神裡的落寞,忽然覺得心痛。

  今夜的柳巷街,對主子而言,又是一道狠命的傷口。

  采兒懂,井和鬼懂,他鳳清顏,也懂。

 

 

第六回

  五日的時間,很快就到了盡頭。

  最後一夜龍戩之看著有些恍惚的鳳清顏心疼道“清顏,別擔心,沒事的”

  “白虎與你們青龍本就交惡,再說靈帝做事從來都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你叫我怎麽能不擔心?”

  “你當我青城的少城主是吃素的麽?白虎再厲害,不過也是同我們一樣的四靈獸的後族。一承血脈,他能勝我過幾分不成?若說到靈帝,他這次目的最多也是探我口風,還不至於到最後的地步”龍戩之明摟緊了情人,道“與其說你擔心我,不如說我擔心你,你可知道,前幾日玄武已經敗了”

  “什麽?”鳳清顏詫異的叫出了聲。

  “玄冥教被白虎占了,少主被白虎虜走,玄武已經重新定了繼承人,現正式宣誓退歸帝君旗下”

  “那豈不是說玄武與天下表態支持帝君?可玄月卻在靈帝旗下的白虎手中?”鳳清顏不可置信地說“也就是,玄武放棄了玄月?”

  “是的,玄月已不是玄武的少主,他現在只是白虎手下的俘虜”

  鳳清顏望著空洞的黑夜,喃喃道“就知道會是這樣”

  “怎麽冷成這樣?龍戩之緊了緊包著回人的錦被,用回頭貼了貼鳳清顏的臉頰“怎麽了?清顏?”

  “白虎與玄武,終是到了這個地步,那兩個孩子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鳳清顏覺得心裡絞痛,三年前的記憶如此之深得還刻印在他腦海。

  一張年輕而張揚的臉,貼著同樣一張稚嫩卻倔強的臉龐,笑得那麽幸福而溫暖。

  “清顏哥哥他是白音梵我的音梵”小小的那個被人擁在懷裡,明朗而陽光的笑容下,是一絲羞澀

  “你就是朱雀二公子?”

  鳳清顏還記得,那個微卷著金黃色頭髮的男孩有著慵懶的表情,可看著懷裡的人兒時眼裡的執著是那麽分明。

  “我叫白音梵”男孩放開情人,走到他耳邊“今天看到的不可以說出去哦”

  “為什麽?”

  “我不想任何人打擾我們”男孩退回玄月身邊,牽起手“月走吧”

  離去的背影還在眼前晃動,他知道他們遲早會面對著下一步的殘酷,卻不忍告訴他“白音梵白虎之子,世人口中的鬼面羅刹”

  左手手腕處的封印再度灼熱,

  鳳清顏如預感到一樣死命用右手掐住自己的手腕。

  滾燙的溫度傳遍全身,不安在一點點擴大卻無能為力。

  “清顏,怎麽了?”發覺了懷裡人的異樣龍戩之不僅擔心“忽冷忽熱,你是不是病了?”

  “不要”拉住準備起身龍戩之,鳳清顏怎麽都不願鬆手“不要離開”

  “好好好,我不動乖”龍戩之重新抱緊了鳳清顏顫抖的身軀,一邊輕撫著他的後背,一邊低下頭觀察。

  鹿兒般無助迷茫的眼神,鳳清顏此刻的脆弱龍戩之從未見過的。

  抬頭四目相對,鳳清顏看著龍戩之在黑夜裡越發晶亮的雙眸,很久很久,直到停止了顫抖。

  送上雙唇,相觸的一刻,竟能天旋地轉,津液從嘴邊滲出,呼吸也變得困難。

  可是,不想放開,想要更近更近地貼近彼此,想要這麽糾纏著永不放開。

  被貫穿的瞬間,十指相扣,細細的吻,從發間彌漫開。

  一次次的抽動,好像要到達最深處,無止境得顫動著,直到最後的釋放。

  汗水浸濕的眼角,水氣朦朧著雙眼,尚未回神,渙散的神志又開始騷動起情欲。

  鳳清顏弓起身,攀住情人腰際的一雙長腿勾得更緊更密了。

  龍戩之低吼一聲,再次埋下身搖晃起來,卻比上一次來的更加猛烈而粗暴。

  耳邊是情人的呻吟,肌膚下是那一副柔軟的身軀,龍戩之的心也變得縹緲起來。

  隱隱的,有種說不清的情愫,醉得人發疼。

  青銅香爐還在燒著那特有的檀香味兒,

  紫色的煙迷亂妖嬈著,在內室擴散後稀薄。

  兩具軀體在床榻間緊緊相連著沈睡而去。

  房外,采兒紅腫著眼,呆滯地望著天際的月牙兒。

  “主子,為什麽你們從來不去望月亭賞月?”

  “笨丫頭,那種哄那些癡男怨女的玩意兒,我怎麽會信?”

  主子你騙人

  若不信你怎會去招惹他

  若不信你怎會甘願雌伏

  若不信你怎會不願放手

  “采兒,別守著門口了”井從黑暗中走出

  “井,你說主子到底在想什麽?”

  “采兒,主子自有分寸,你也回去歇著吧”

  “主子若不是靈子,那該有多好”

  采兒回身看了眼房門,一步步地跟著井離開了。

  “主子,起了麽?”

  太陽都曬到當空了,侯了幾個時辰的采兒卻不見主子聲響,終是朝裡頭出聲詢問。

  “進來吧”略帶沙啞的聲音從屋內傳來。

  推開門,采兒一眼看到自己的主子正坐在紅木桌回前,手裡頭捏著個玉扳指發回。

  聞了聞屋子裡頭澹澹的檀香味,采兒習慣性的端起茶壺朝屏風處走去。

  “不用了”鳳清顏回過神來“早就滅了”

  采兒回過身走近鳳清顏身邊“主子您這樣子呆多久了?”

  只穿著白色裡衣的鳳清顏放下了玉扳指,接過采兒遞上來的外衫披在了身上“三個時辰”

  “主子怎麽不早說?鶯兒跟不上了”

  “不用了,以後,也許都用不到鶯兒了”鳳清顏指了指桌上的玉扳指,又道“采兒認得這個東西麽?”

  “青龍扳指”采兒這才注意到,那玉扳指上竟刻著一條栩栩如生的蒼龍。

  “戩之留給我的”鳳清顏揉了揉腦袋,又道“替我叫井和鬼進來,還有吩咐下去,準備準備我要回府”

  “不在這兒等那人了?”采兒詫異

  “天不如人願,采兒,我早知道自己是躲不過的”鳳清顏望向窗外,看著井與鬼慢慢走進屋子,單膝而跪於他面前。

  “鬼,去趟白虎,我要知道靈帝這次究竟要玩什麽把戲”

  鬼領命迅速而去,鳳清顏把眼神移到井的身上,等了片刻,才開口

  “井,把這兩天的事一一說清。采兒,去門口守著,不得任何人進來”

  青龍扳指,那是青龍一族代代相傳的飾物。

  幾乎每一代的青龍主母都是戴著它與青龍城主拜堂成親。龍戩之留了這個給他,就意味著把自己結髮妻的地位留給了他鳳清顏這個男人。

  “誓言麽?”鳳清顏苦笑,看著井欲言又止的表情,旬旬而問“井,柳巷街的紫依,究竟是誰?”

  第七回

  一個月後

  “主子,您究竟還要在那角落裡頭躲多久?”回兒看著窩在書房角落裡的鳳清顏笑得直不起了腰。

  “抱走它,抱走它,他大爺的,要知道姐姐養了這只狸花,我死也不要回來”鳳清顏咬牙切齒得怒吼。

  “大小姐說了,這只狸花叫小翅膀”

  “姐姐是傻了麽,它是貓不是鳥,還小翅膀呢!我說叫小爪子算了”鳳清顏話音剛落,就見自家姐姐盈盈走了進來,笑得跟那百合花一樣純潔的讓人渾身發抖。

  “姐姐我可是看它長得跟你像,才叫它小翅膀的哦”話說著,大小姐彎下身抱起貓兒到懷裡,這才看向自己弟弟,道“要不,就聽你的叫它小爪子?那小翅膀這麽可愛的名字留給你用好不好?”

  “姐姐,這貓肥成這樣,哪點像我來著?”鳳清顏瞪著那狸花圓滾滾的腦袋不滿起來。

  “瞧,這眼兒一樣圓,還說不像”把貓回到鳳清顏跟前一對照,果然是接近無比。

  “啊~~~”鳳清顏一推姐姐的手,嗖一下跑出了書房,一邊還嚷讓著“我要回西山啊”

  “主子啊一見到貓就沒轍”采兒笑得眼淚水都憋了出來。

  “從小到大就沒見過那麽怕貓的,果然是鳥兒投胎,真真是冤家”鳳清顏姐姐笑著摸摸小翅膀的腦袋,幸災樂禍的出了書房。

  采兒抹了抹眼角,這才收拾起雞飛狗跳後慘不忍睹的書房。

  理乾淨了地面,來到桌桉邊,舉起的手卻這麽硬生生停在了半空。

  那是一張畫,滿目的金燦,太陽花的迷醉。

  而夕陽下的兩人緊偎的身影密不可分,在一片爛漫中暈出光圈。

  尚未回過神,卻聽耳邊有人說話“主子在哪兒?”

  進來的人是井。

  “剛出去,怎麽了?”

  “鬼那有消息了”井拉起采兒朝外走去“龍戩之被白虎秘密囚禁了”

  采兒震驚著抽出手,甩開了井發瘋地大叫“不可以告訴主子”

  “我聽到了”鳳清顏不知何時已回到了書房門口。

  “采兒,我早就說過,有些事情,是躲不過的”鳳清顏拉過采兒,拍了拍她肩膀“告訴祭祀,我要走一趟白虎軍,讓他替我草擬出使祭文”

  “主子”采兒咬著牙拽著鳳清顏的翅膀,眼裡豆大的淚珠眼看就要落下。

  “不許哭!”鳳清顏甩掉采兒的小手厲聲道“堂堂朱雀的星宿,不許給我丟這個臉,既然選擇了跟著我,就該知道什麽是必須要面對的,否則不如趁早嫁人去”

  “采兒沒哭”生生吞下眼淚,采兒雙膝下跪“柳采兒誓死跟隨主子”

  “死丫頭,記住你今天說的話,改天要死要活的想嫁人了,你主子我可是不會放人的”瞅了眼站在一邊的井,鳳清顏又道“你和鬼也是一樣”

  “主子”井一聲話剛下,卻見鳳清顏擺了擺手“罷了,傳令給鬼,讓他在白虎蟄伏,等我們過去匯合”

  “屬下遵命”

  待鳳清顏離開了書房,一直跪著的采兒才被井扶起了身。

  “采兒,去祭祀那傳話吧,也許他老人家能勸住主子”

  “井?”

  “我們說十句也抵不過祭祀一句”

  “好,我這就去”采兒拎起裙角,幾個起跳閃出了屋,立刻不見了蹤影。

  “只是怕是祭祀,也攔不了主子”彷佛是自言自語,井默默地看著桌桉上的畫,狠狠捏緊了拳頭。

  “二公子,這出使得祭文,無論如何,老朽是不會寫的”老祭祀摸著雪白的長鬍子斷然地拒絕。

  “為什麽?”鳳清顏不甘

  “原因你知道,何必還要問”

  “祭祀,這是我自己的選擇,你們都無權干涉”

  “選擇麽?二公子,或許您該提早服用解藥了”

  “不需要!”鳳清顏瞬間慘白了臉,後退幾步定下神,才道“祭祀爺爺,您不信我?”

  “二公子,老朽是擔心您”

  “老不死的,你也擔心過頭了”祭壇裡,忽然飄進兩個人影,一前一後得走上了殿堂。

  “師父?”

  進來的正是鳳清顏的師父鳳伶墨。

  “呐,乖徒兒,別忘了後頭還跟著一老頭呢”鳳伶墨手指戳了戳身後。

  “二師父”鳳清顏乖巧得鞠了個躬

  “乖”被稱為老頭的蕭君行笑咪咪的點了點頭,上前一把抓起鳳清顏就往外跑“走,跟二師父出去聊聊,這老不死的留給你師父訓叨訓叨”

  “老朽對垂釣毫無興趣,與你怕是無話可聊”老祭祀顯示不願與眼前睜著雙無辜的大眼睛看著自己的人多說半句話。

  “老匹夫,誰要跟你聊釣魚啊,看你那樣,還沒見過魚竿兒吧。還學人家姜太公留鬍子呢,改天我有空幫你一根根拔了!”

  “你,胡鬧”老祭祀氣得鬍子一吹一吹,噎了半天止不住歎了大大一口氣。

  眼見蕭君行終於拉著鳳清顏沒了影,鳳伶墨才收斂了情緒,正容道“師伯,您就讓他去吧”

  “他胡鬧,你也跟著胡鬧?”老祭祀回著頭拒絕。

  “師伯,這不是胡鬧,清顏他心裡頭也是明白的,只是他需要一個理由去讓他自己徹底的斷了根絕了念,才能回這個頭。”

  “那孩子,當初就不該。。。”

  “師伯,當初也是我們都點了頭的。我們都在竭盡全力得保護他,這次,為什麽就不堅持了?若你擔心他在白虎的安全大可放心,有井鬼柳三星宿陪著他,還有我和光一也會在暗中守著他。更何況,他是朱雀靈子,蘇醒的力量會護他平安的”

  鳳伶墨的一番話讓老祭祀沈默了。

  之前鳳清顏的絕然他是看在了眼裡,這心裡頭也正擔心著若一味阻止,或許事態反而會更加惡劣。

  衡量了片可,老祭祀才點了回道,

  “也罷,既然你都這麽說了,老朽就應了,但是,你要發誓,回來的還要是個完整的二公子”

  “我發誓”

 

第八回

  鳳清顏帶著一干人馬前腳剛啟程,後頭帝君召見的文書已快回趕至。

  握著那襄著金絲邊的旨意,鳳清顏坐於馬上巋然不動。

  “我朱雀一族不受帝君統協多年,公公該是明白人,還望回去跟帝君好生交待”

  “鳳清顏,你敢抗旨?”公公的尖聲兒刺耳無比。

  “公公,朱雀無主可奉,更無抗旨一說”

  揚鞭,鐵騎踏塵,鳳清顏沖著前方喝道“啟程”

  一行人終是拋下了身後的一切轟轟烈烈得奔向了前方。

  從此,朱雀,怕是無法回頭了。

  到了白虎軍的仗營已是十五天之後。

  白虎的少將軍親迎朱雀使團,並為此舉辦了盛大的晚宴。

  而這一次,白虎少將軍白音梵,並沒有帶上他的鬼面。

  官方的寒暄熱鬧後,真正的好戲開場。

  鳳清顏看著那一身豔青人在宴中旋舞,一襲柔腰媚骨,一抹輕笑淡然於唇。

  似乎所有人都習慣了這樣的場景,直白著欲望的眼神彷佛是要把正中的人兒拆骨入腹方肯甘休。

  一舞而罷,就聽首席上的白音梵嫣然一笑,勾著那雙桃花眼兒朝那豔青的人兒道,

  “玄月,過來吧”

  拉了拉因為舞動幅度過大而滑落肩頭的衣裳,玄月一步步朝前方走去。

  一杯酒遞到了玄月面前,只聽白音梵道“來者是客,玄月可得替我好好敬敬朱雀的二公子,伺候周到了”

  “不用了”鳳清顏起身回絕。

  “二公子不必客氣,除非您是看不上我這男寵麽?”白音梵拉起玄月的手臂扭至身後,讓手裡的人兒不得不抬高了下顎面朝外。

  “不是我自吹,我這男寵可不是一般的尤物,嘗過他味的可都是欲罷不能呢”白音梵笑著掃過堂下眾人,見著不少人已開始點頭符合,甚至更有人早已放肆眼光上上下下打量著玄月的身段。

  “少將軍到是大方”鳳清顏譏笑著,走上了前“其實這次出使,正是有一事相求於少將軍”

  “噢?不知二公子何事,但說無妨。想我白虎與朱雀二族自遠古來甚是和睦,二公子所求我自當盡力滿足”

  “我要他”鳳清顏指向白音梵手中的玄月“不瞞少將軍,玄月小時就與我認識,與我形同自家弟弟。這次成了白虎的俘虜,已被玄武放棄,從此,他也不會再是玄武之人。既是如此,還望少將軍賣個人情,把他交與我帶回去,也算了卻我一番兄弟情誼。”

  看著白音梵半眯著的眼神,鳳清顏不以為然地繼續道“其實,玄月很早就有了心上人,當年兩人情濃我也在場見證過,對少將軍而言,他玄月不過是一屆男寵,不足掛齒,而對他那心上人而言,玄月卻是捧在手心的寶貝。想少將軍是豁達之人,當也願意成人之美吧。”

  聽得心上人一詞,白音梵慵懶無謂的表情忽然一滯,卻又在瞬間轉逝,然手上卻已不由加重了力度,把玄月朝自己的方向帶近了幾分。

  “痛”身下的人不滿的扭了扭小細腰。

  “忍一忍,寶貝,我可捨不得你痛”親了親皺起眉頭的情人,處於上方的人滿臉寵溺。

  玄月還記得,

  那時那人搖晃著的淚痣就在自己眼邊閃現。

  一次次的,滿滿的都是幸福。

  可是,那個人已經死了,死在了他心裡,所以只能一遍遍的用回憶去哀悼。

  可偏偏在這樣不堪的場合,再次被鳳清顏揭起。

  淚一點點凝聚,冰冷冷的滑落。

  他不是不痛,只是,忘了該怎麽去喊痛。

  在自己最愛的人的手裡傷得如此,沒有人教他怎樣去面對或者接受。

  把那流著淚的小臉掰向自己,逼著他不得不抬眼和自己四目相接,

  對視很久,白音梵終於開口“你願不願意跟他走?”

  “我願意”幾乎沒有考慮脫口而出,在看到白音梵眼底一閃而過的不舍後,卻更加坦然。

  留下來既然是相互的折磨,為什麽不放手?

  “很好”幾乎是咬著牙吐出口的話,白音梵轉頭看向鳳清顏道“明日還請二公子留於白虎一日容我盡地主之宜好好招待,待後日二公子返回朱雀,定將玄月雙手奉上”

  “麻煩少將軍了”畢竟年長幾歲,鳳清顏不失風度的點頭。

  “想二公子這一路兼程怕是累了,今日晚宴就到此。二公子還請早點歇息”

  “是啊,累得很呢。那在下就先告退了回。”

  不再看堂上的一切,鳳清顏意味深長得最後瞥了眼白音梵懷裡的玄月,轉身離開了。

  “主子,您真的要帶玄月少主!朱雀麽?”采兒跟在鳳清顏身後,對於這個變故回些驚訝。

  “那就要看玄月是不是真捨得跟我走了”

  “一定是捨得的,誰願意在這種地方做男寵的呀”

  “那孩子倔強起來,可不是一般的道行”鳳清顏看著采兒不解的眼神,用手指頭彈了下采兒的額頭“死丫頭,這些子事啊,等你有了在乎的人就懂了。現下,還是好好替你主子我想想正事要緊”

  “井說,鬼已經到了”采兒摸摸自己的額頭,鼓著腮幫子說。

  “嗯,那就喊他來見我,明兒的事,我們也要好好計畫下了”

  而另一邊,撤了乾淨的帳營裡只剩下白音梵和玄月。

  一陣沈默後,卻聽響亮的一聲,啪。

  玄月的手掌扇過白音梵的臉頰,頓時顯得紅腫。

  “這是你欠我的,白音梵”

  玄月未幹的淚再次凝聚於眼眶,卻是未再落下。

  “而這,是我欠你的”玄月退後一步,慢慢拉開腰帶,一襲青衣落地。

  白音梵怔於原地,半響都沒有反應。

  “怎麽,沒興趣了?”

  話音剛落,已被人死命抱住,毧毧的金色卷髮擦過臉龐,一如當初。

  “月月月”

  白音梵一遍遍的重複著,到聲音嘶啞了,依舊不能停止。

  “放手吧,音梵,不要彼此折磨了,傷了我你痛,不傷我你恨,我又何嘗不是如此?”

  “你真以為,鳳清顏是為了帶你走才來的麽?不要天真了”

  漸漸平靜下來的白音梵冷笑著,把玩著玄月的發梢,嗜血的欲望在眼底燃燒,

  “你們,還真的很像呢”

  第九回

  第二日晚,

  玄月拉開了鳳清顏所住的帳營的回簾。

  只見鳳清顏如預知般坐於狐皮墊兒上,

  翹著個二郎腿,捧著杯鐵觀音,面裡帶了三分笑藏了七分冷。

  就那麽盯著玄月尖尖的瓜子臉,說“你要跟我說什麽?”

  “別去”玄月立於原地,動了嘴,卻沒發出聲音。

  鳳清顏樂了,又道“他待你到也真不賴,至少你都明白”

  玄月咬著牙,才道“若我願意,會真帶我走麽?”

  “那你,真的原意麽?”鳳清顏站起身,走到玄月跟前,凝視著那孩子的眼神,緩慢道“玄武曾經的少主,從來不會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我並不擔心誰能把你怎麽樣,我只擔心,你這裡,會不會痛,會不會悔不當初”鳳清顏的手指擦過玄月的左胸,停留在心口處。

  “擔心我,不如擔心你自己,音梵說,我們很像”

  摸著玄月的頭髮,鳳清顏搖了搖頭“錯了,一點兒都不像,我不是你,而他也不是白音梵”

  知道玄月並不明白這裡頭的意思,鳳清顏也乏得不想解釋“所以,你的命,比我好”

  “承清顏哥哥貴言”

  “回去吧,呆久了與你與我都沒好處”

  “也是,天都黑了,該就寢了”

  玄月揮了揮手算是告別,轉身,消失在帳營外。

  鬼的身影忽然落地,單膝跪地道“主子一切都準備好了”

  “丑時正點行動”鳳清顏望著桌面上跳動著的火芯,閉上了眼。

  丑時正點

  白虎軍營關押俘虜的帳營忽然一陣大亂,

  有人大叫“有人劫囚”

  這頭剛鬧哄上,另一頭忽然火光沖天。

  “不好啦,少將軍,玄武公子的帳營走火了”

  白音梵急步走出,沖著火光的地方奔去,而另一頭,由副將帶了一隊人,直壓而去。

  救出玄月時,火勢已漸小。

  抱著滿臉髒兮兮,卻依舊閃著對晶眸的玄月,白音梵也止不住第一次顫抖起來。

  “我自己走”玄月掙扎著下來

  “你腳傷了”白音梵沒有半點放下的意思

  看著自己被砸傷的左腳,玄月終於安靜下來,他想起了鳳清顏幾個時辰前的那句話,

  “我只擔心,你這裡會不會痛”

  捂著胸口,玄月抬起了頭看著白音梵滿目的心疼,嘶啞著聲音問道“音梵你利用我”

  彷佛被人當頭一棒,白音梵忽然止住了呼吸,良久才緩緩吐出一口氣,把腦袋貼上玄月的臉“玄月,這是最後一次”

  倔強的眼裡漸漸流出透明的液體,從不曾哭泣的眼,再也無法假裝堅強“我只是一樣工具麽?”

  “你是我的寶貝,一直都是”白音梵緊了緊自己的手臂,好聽的聲音如女兒紅的醉。

  只是聽聽得人已經飄遠了思緒,再是無法找回。

  他想起了那年陽光下的少年,閃動得眼,柔軟進心,

  那少年說“月,你是我的寶貝”

  只是,歲月將陽光埋葬,一次次的受傷然後復原,若無盡頭。

  “音梵,我累了”

  從此,玄武之子,已死。

  剩下的只是一副軀殼,任你予取予求。

  密密麻麻的弓箭手圍成了圈,

  圈裡頭,中央紅心處的男人卻雲淡風清,從容而笑。

  他懷裡頭,還抱著一個昏迷的人,赫然就是剛被從囚牢裡救出龍戩之。

  身邊的井鬼和采兒都已受了傷,卻依舊持劍挺立在他周圍,不曾動搖。

  看著不遠處的白音梵,男人道“沒想到,少將軍如此神速,果然只是將計就計,引我出手而已,是也不是?”

  “二公子是你太笨,所謂兵不厭詐。你知道用玄月的安危絆住我,卻不知道我也可以趁機反將你一局”

  “錯了,我不是笨,只是看開了而已”看了眼還昏迷未醒龍戩之,鳳清顏突然問道“玄月可好?”

  “一切安好,不勞二公子費心”

  “那就好”

  鳳清顏龍戩之明遞給了井,又看了看鬼和采兒,安撫得點了點頭。

  在眾人還未明白過來一切的時候,暗黑著的天地已經開始變色。

  狂風卷起沙土肆虐,呼嘯著迷失了所有人的眼,

  但見一束紅光沖天,直入雲霄,開天闢地般鳴閃。

  而就此同時,天際上方,一隻通體赤色的玄鳥忽隱忽現,於原地展翅騰飛。

  “是朱雀”“那是朱雀”

  詫異尚未平息,

  但見火紅的焰光下,鳳清顏已一頭赤紅飛揚,額心一簇火焰跳動,妖嬈而詭異。

  上空的朱雀盤旋片刻,鳴叫著望著下方的鳳清顏,似等待主人的命令。

  “鶯兒,閉上你的嘴,怎麽幾千年了還那麽吵”

  舉手撫順自己的赤色長髮,左手手腕處的封印此刻已化成了耀眼的圖騰,

  那是只微妙為喬的火鳳,紅色與金色纏繞而成,代表著神力的傳昭。

  鳳雄雌凰

  這顯示了這只手的主人,是幾千年前的朱雀之王,鳳王。

  鳳王的笑,千年不變。

  如傳說中的,百態魅生,銷魂攝魄。

  深重的朱紅的眼,卻是與面容不符得冷傲,可仔細瞧,那依稀裡還有鳳清顏原來的一份慵懶。

  “吵著本宮睡覺,你們,都該死”

  也許,這才是人間的煉獄。

  火焰的吞噬,僅僅只是一霎那,就灰飛煙滅。

  笑問,何是銼骨揚灰?

  怎抵得上那靈鳥之王的一揮手一抹笑一聲歎。

  “妖怪啊,有妖怪”

  “朱雀,是朱雀”

  尖叫著,混亂著。

  遠處,有人在回暗中滿意地目視著一切。

  “朱雀靈子尚在,若得他,天下,必是囊中之物”

  “若得不到呢?”

  “毀之”

 

第十回

  指尖觸碰得肌膚透著滾燙的溫度。

  纏繞在脖回的紅發也還未完全褪色龍戩之就這麽呆呆著看著床上的人的睡顏,忍不住回頭問向采兒,

  “他到底什麽時候醒?”

  “主子第一次解除封印,尚不能控制住力回,所以虛耗了真元才會進入沈睡狀態。至於什麽時候醒來,我們也都不知”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你們要不要跟我回青龍城?”

  “主子有交待,救了少城主後就在回小屋躲避一陣子。白虎一定不會找上門,若少城主想離開,我等也不會阻攔”

  “都這個情況了,我怎麽能安心放著你們自己離開?”龍戩之顯然有些生氣,見到采兒疲倦了的面容,才想到畢竟面前的只是個十七八歲的姑娘家,緩和語氣道,

  “你先下去休息吧,讓井和鬼輪流交換守夜,不然都沒了體力,有個萬一怎麽辦?你主子我會守著,放心吧”

  采兒看著鳳清顏睡熟的臉,這才點點頭,道“我就在隔壁,若有事喚我”

  屋子裡頭,安靜得只剩下呼吸的聲音。

  龍戩之脫下外衫,上了床躺在了鳳清顏的身側,

  一伸手,就把睡著的人整個捲進自己懷裡。

  肩並著肩,頭碰著頭,怕是整個蒼穹也無法隔閡。

  抓住他腰際的手一點點握緊,睡著的人彷佛感覺到了疼,微微簇起了眉。

  松了手,看著那又恢復了平靜的容顏,忍不住湊上前,吻住那緊閉的唇,

  柔柔的,溫溫的,帶著點甜,進了心,卻成了苦的。

  龍戩之自嘲的笑了起來,閉上眼,貼著鳳清顏的額頭,沈入夢裡。

  清晨時分,鳳清顏張開了眼。

  似乎是沈睡了一個世紀般的,骨頭兒都酥酥的,彷佛剛給人拆了重新拼裝起來。

  眼前,是龍戩之緊貼著自己肌膚的一張臉,

  細微得看得清臉上的每一個毛孔。

  還有那小扇子一樣的長長的睫毛,一根根,數得正帶勁,卻忽然覺得有點異樣。

  所謂的異樣就是身下正頂著自己的東西,不用說,那份灼熱來自還閉著眼睛裝睡得人。

  “裝睡?仔細著我閹了你!”鳳清顏張牙舞爪的一龍戩之身邊的人。

  撲通一聲,龍戩之連人帶被的滾下了床,惹得鳳清顏無比燦爛的仰天大笑。

  龍戩之苦著張俊容,抱著被子可憐兮兮道“一大早你就謀殺親夫,改天真該教教你什麽叫三從四德”

  “我呸,估摸著你那腦袋裡只知道什麽叫三妻四妾。

  大大方方扔了被子,龍戩之就這麽穿著裡衣站起了身,掐著中指朝鳳清顏左臉蛋一彈,道

  “有心情說笑,恩?有膽子劫白虎的囚牢,還是想想以後怎麽辦吧”

  “不知道誰笨,給人家關起來”鳳清顏揉了揉自己的臉,沒好氣道。

  “以後打算怎麽辦?現在跟白虎翻了臉,不如找帝君?”龍戩之正容問道。

  鳳清顏搖了搖頭,說“從朱雀出發前,帝君下了聖旨昭見我,已經被我擋了回去。怕是帝君已經容不下朱雀”

  “那怎麽辦?靈帝與帝君都得罪了,朱雀一族起不兩難?”

  “我不怕”鳳清顏狠回道。

  “那你們整個族怎麽辦?你不怕就可以拿全族去賭麽?”龍戩之思慮片刻,才繼續道“清顏,別讓我擔心你,還是跟我回青龍城吧。兩族合併,又有你封印之力守護,方可安生於這動亂”

  “不。我說過,朱雀不需要依靠任何人”鳳清顏堅定地拒絕“我身體裡封存了朱雀靈力的事已經讓白虎得知,很快就傳到靈帝甚至帝君的耳裡,我現在唯一要做的,只有怎樣帶領全族人避世躲過這一浩劫”

  “整整一族,怎麽躲?”

  “總之,我不會也不想摻和進這場動亂。封印之力的毀滅性太強,我不想犯下太多的殺戮。朱雀不是為了血殺而存在於世,也絕不能成為奪勢的野心的工具”

  龍戩之看著鳳清顏固執著堅守原則的表情,最終歎了口氣,擁著鳳清顏道“罷了,我尊重你的決定”

  “戩之,你怪我麽?”平靜下來的鳳清顏忽然問道。

  “怪你什麽?”

  “封印的事我一直瞞你”鳳清顏盯著龍戩之的臉小心翼翼地問著。

  “我本不明白你為何總想要歸隱,現在確是理解了”龍戩之攬過有點怯怯的人兒,溫柔道“你只是不想我擔心,我又怎會怪你呢?”

  “戩之,有時候我真的懷疑外人口中那個狠辣決斷的青龍城少城主不是你”鳳清顏乖乖靠在他胸前說“你待我總是那麽好,讓我覺得就像是一場夢”

  龍戩之一怔,抱緊了懷裡人道“傻瓜,總是那麽不安作什麽?你的驕傲呢?你的自信呢?我當年認識的朱雀二公子可不是這樣的”

  “你也說了當年嘛”鳳清顏憋著嘴,鬱悶道“難道你不喜歡現在的我麽?”

  “瞧你那一臉我要說不喜歡就咬碎我的樣子我哪敢!”龍戩之吧嗒一記親了親鳳清顏的臉蛋說“我也想通了,待我回城安頓好族裡的事,我就跟你一起歸隱”

  “可還差一年呢”鳳清顏不知怎麽卻發急了。

  “我想早點陪著你不離不棄,還不成麽?”龍戩之握起鳳清顏的手“在我心裡頭,你才是最重要的”

  鳳清顏看著滿眼深情不移的龍戩之,咬著下嘴唇兒憋了半天,才見濕了的眼睛眨了眨,狠狠點下了頭。

  “我想讓鬼和井回朱雀通知爹爹儘早準備,我怕白虎會很快找上門了”

  “也好,不過白虎這次是秘密囚禁我,一心想我歸順靈帝,到也沒下手傷我,我看事情還有的緩,沒到最壞的地步”

  “所以,我們還有時間”

  “你找鬼和井商量吧,你們朱雀的事,你不愛我插手也罷,相信你自己能解決,我去給你弄點兒吃的,從昨夜到現在都沒進食呢。”

  “嗯”鳳清顏點了點頭。

  兩個時辰龍戩之果然整出了幾道好菜。

  鳳清顏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道“荒山野嶺的,你從哪兒變出這些的?”

  “半山有個獵戶人家,跟他們換了點兒米和蔬菜,這山雞自然是我在山上打得”

  “那以後,都你燒,我可不用下廚了”鳳清顏明顯得寸進尺。

  “你燒出來的,能吃麽?我可不想被你毒死”龍戩之一翻眼,故作誇張歎道。

  “後悔啊,上次我應該放砒霜,而不是瀉藥”鳳清顏用筷子戳著碗裡白花花的米飯可惜著。

  “還說呢,不知道是誰還死不承認解釋說是把鹽巴和瀉藥搞錯了。我到不知道,西山膳房裡頭也擺著瀉藥”龍戩之給鳳清顏夾了個雞腿,看著餓狼吞食的情人毫無半點幽雅可言,又無奈著搖了搖頭。

  “水水水”啃著第二個雞腿又塞了一口飯,鳳清顏果然還是噎著了,紅著臉望著龍戩之要水。

  龍戩之起身把擱在一邊的茶壺拿了起來,穩穩倒了杯,拉著鳳清顏坐在自己大腿上,親手給他喂下了茶水。

  噎著的鳳清顏順從的把嘴湊到杯口,順著龍戩之的手勢仰頭喝光了茶水,待龍戩之拍著他背脊給他順氣這才緩過來,一抬手臂用衣袖擦了擦嘴邊沾著的水珠。

  又咳了幾下後,鳳清顏才垂下眼看著龍戩之,雙手順勢摟緊了對方的肩背,獎勵式地親吻了一下。

  來不及逃開的唇被對方捉了回去,來勢更猛的糾纏於唇舌間,恨不得一口吞腹。

  只是,尚未待情人的手伸進衣領,喉嚨忽然湧起一股血腥,急忙把頭往旁邊移開,前一分還在互相嬉戲的雙唇突然分離。

  一絲血跡順著嘴角慢慢淌出,呼吸急促間,再也忍不住張口。

  血,濺了龍戩之一身。

  第十一回

  鳳清顏虛弱的搖晃著身體,頓時天旋地轉。

  氣息不穩間,左手手腕處又開始灼熱,燒烈的疼痛在全身蔓延。

  然手腕已被人狠命掐住,穴道被封,還未回過神,利刃已劃過手腕。

  滴落的,是血。

  從手腕封印處一滴滴墜落,在地面上濺起一朵朵淒豔刺目的花。

  鳳清顏瞪大的眼就這麽看著龍戩之的一舉一動,直到感覺血液開始流失,身子變得越來越冷,才明白眼前所面臨的一切。

  張口,想問的話卡在心口,竟不知該怎麽發出聲音。

  急烈的喘息開始慢慢變緩,每一下的抽搐都疼入骨髓。

  “兩年了,無論我怎麽體貼溫柔,無論我怎麽規勸誘導,你始終不願以你朱雀之力助我”龍戩之一手捏著鳳清顏的左手腕,一手卻還是把人牢牢固定在自己懷裡。

  “所以,我只能毀了你”

  看著因為失血而漸漸蒼白虛弱的鳳清顏,龍戩之冰冷的臉已不復前一刻的深情與纏綿。

  “飯菜裡我下了迷魂,只是讓人軟了筋骨,卻無色無味,你自是覺察不到。可是,茶裡有玫瑰花香味的情香,與迷魂混在一起,就成了劇毒,於一個時辰內就可奪人之命。只是,你畢竟是朱雀靈子,我只能以封印處放生血,壓制你靈力。”

  “封印本是我命脈之源,靈子之力也是靠血脈而召喚。失了血,我自然無法動用朱雀靈力,少城主你果然是狠辣決斷,不負世人所喻”鳳清顏看著近於自己咫尺的龍戩之,震驚與悲痛已經褪去,再也吹不了一絲情動不了一寸心“只是,我們約定的是三年,你怎麽就輕易放棄尚有可能的機會?”

  “我能等,靈帝也等不了”

  “一年,為什麽就不讓我多做一年的夢呢?”鳳清顏唇邊盛開的笑,似是回憶起了兩年來的點滴。只是,眼裡再也不是輾轉纏綿的癡情“謝謝你,至少給了我兩年被人寵著的幸福”

  “你還有什麽遺願?”

  “放過采兒”

  “為什麽”龍戩之眼眸精光一閃,顯是防備。

  “至少,留一個人見證過這兩年的一切,見證過這一場夢最美麗燦爛的時刻”鳳清顏努力探出身體,看向被人壓制回跪在門口的采兒。

  “好”

  采兒的眼裡是憤怒是悲傷是痛苦,滿臉晶瑩的淚,控訴著一場騙局的哀傷。

  微微朝采兒一笑,鳳清顏這才回過頭,看著龍戩之黑潭深的眼眸問道“這兩年,我從未懂過你這滿眼的情深是怎麽變換的,我還記得你說你喜歡我的時候,也是這樣一直一直看著我,讓我連喘息都不敢。既然我已經快死了,你能不能告訴我,這兩年的情分裡,究竟有沒有一分是真的?”

  或許是回光反照,已經無力的鳳清顏竟然一口氣說出一長回的話。

  龍戩之的眼眸並沒移開過半分,就那麽依舊黑亮得深不見底,

  “沒有”

  鳳清顏低下頭看著自己還在流血的手腕,低聲道“原來是這樣”

  再也沒有力氣掙扎了,

  就這麽靠在情人的懷裡。

  全身的重量窩進那本該最溫暖的胸口,

  冷冷的身軀,冷冷的心,緩慢跳動。

  幾乎可以聽見心臟抽搐的聲音,一下下的,讓疼痛如絞,浸透四肢。

  夢,或許該醒了。

  南柯一夢,終究只是浮生裡一場帶著面具的情愛。

  鳳清顏甚至在想,沒了自己,龍戩之又會抱著誰一句句耳邊情濃?

  那曾經霸道而輕柔地包裹著自己的身軀,又會在誰的床榻上,夜夜留戀?

  不想了,什麽都不再有意義。

  明知道結局就該是如此,卻還是有那麽點的不甘。

  浮生夢,夢浮生。

  原來已經到了盡頭,

  三年之約,等不到了。

  “我不後悔”

  喃喃低語,說給自己,也說給采兒。

  閉上眼,垂落於身側的手臂,停止呼吸的胸膛。

  還有那一滴清淚,落於紅塵,卻撼動不了命運。

  十日後

  西山後山頭

  白音梵站在龍戩之身後,很久很久,生怕打破那道安寧。

  巋然不動的龍戩之慢慢轉過身,露出身後的墓塚。

  “靈帝召你”

  “正式開戰了麽?”

  “快了,我們白虎軍已準備移師南面”

  “明日啟程”龍戩之的視線越過白音梵定格在了緊跟著白音梵的玄月身上。

  玄月還在看那墓碑,冷清地揚起嘴角,這才看向龍戩之,

  “做婊子還要立牌坊,自欺欺人還是想讓自己良心好過點?龍戩之,我告訴你,他不稀罕”

  伸出手,玄月攤開的手掌中赫然是那枚碧綠色的青龍扳指。

  “他上次在白虎軍的時候給我的,說若有一日他死了,讓我交還給你”

  龍戩之不發一言的接過扳指,玄月暗自冷笑,竟說不出的爽了口氣。

  他當然還記得,那日鳳清顏一如既往得淡然的臉容,緩緩地回平靜的語調說,

  “我若死,也不會讓他好過”

  再看眼沈默的龍戩之,依稀裡,能嗅出那份在暗處浮動著的異樣。

  “我累了,要回屋”

  看著離去的玄月,白音梵抱歉的拍了拍龍戩之的肩膀,隨即跟著離開。

  一步步走近墓塚,

  停步,站立,蹲下身,在墓碑前挖起了一寸泥土,埋下了青龍扳指,合上了泥。

  “給你的,我從不打算收回”

  飄然離去,

  再沒有眷戀,

  只是那墓碑上的字跡,已刻入心骨。

  [愛妻鳳清顏之墓]

  (卷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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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變胖的胖達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

天娜的文基本都是虐的....不過文筆有保證虐的很有質量啊>"<  本文HE不用擔心~~~

 

喀嗒一聲,門啟後重新關上。

顧永梵輕手輕腳的進了臥室,看了眼在那張大大的雙人床上安睡的人。

放下包,拿起整齊的疊在一邊的睡袍悄悄走入浴室。

很快的沖了個涼,褪去一天的疲憊,他現在只想安安穩穩的睡在那個人身邊,如果能抱著他,就更好了。

雙手抖開浴袍,顧永梵突然傻了眼。

浴袍上黏著一張便利貼,上頭的黑色筆跡清晰寫著幾個大字:「冰箱有牛奶,熱過喝了再睡。」

暖心著微微一笑,顧永梵穿上浴袍,擦乾頭髮走出浴室,手指間還捏著那張便利貼。

最近顧永梵因為拍戲的原因,常常早出晚歸,若要出個外景,更是幾日不能回家。

於是,手機郵件或者便利貼成了他與他之間最常用的交流工具,哪怕見不到面,還是可以將對方的行蹤瞭若指掌,知道一切安好。

而這幾日,更是因為導演要求幾個鏡頭補拍,讓原本就緊張的通告時間變得更加緊湊得喘不過氣。他已經整整一個星期沒有陪他說上一句話了,為此他一直覺得歉疚。

是的,歉疚。

從兩人決定在一起時他就總覺得歉疚。

岑逸原本是職業舞者,優美而修長的身姿,有力而跳躍的節奏感,以及與生俱來的對音樂敏感的天賦,這些得天獨厚的條件並不是人人都有的。他曾經夢想著有朝一日可以登上百老匯的舞臺,卻在通往那條舞臺的路上,認識了顧永梵。

那時的顧永梵不過是個剛起步的新人,有機會演個配角已是難得的機會。

沒有人會猜到在一年後,他會因為一部電影而一夜成名。

岑逸更沒有猜到,這個玩笑似的信誓旦旦要愛自己一輩子的男人,會突然間從名不見經傳的小演員變成人們無限追捧且瘋狂癡迷的大明星。

那一年岑逸才二十一歲,離他的夢想還有幾步之遙,而顧永梵也不過剛好經歷二十歲的成人禮。而在那之後,岑逸放棄了遙遠的「聖殿」,甘心陪在日益繁忙的顧永梵身邊,這一過,就是五個年頭。

每次說到這,岑逸總是瞪著他那雙圓亮烏黑的大眼睛,用無所謂的表情說:「若要在一起,總要有一個人放棄夢想。我不能要求他放棄得來不易的機會隨我遠渡美國,那只有我留下才是最好的,至少這裡還有我的親人和朋友,有我熟悉的環境與食物。」

可是,顧永梵知道,要岑逸放棄百老匯,那是多?殘忍的決定。

以致到了今日,岑逸都沒有再跳過舞。

就算顧永梵以工作為藉口,他都一概微笑著拒絕。

有一種傷口,是不容人碰觸的,哪怕是與你最親密的人。

 

岑逸的睡姿並不老實。

顧永梵上床的時候,他正翻卷著被子把自己裹成了個粽子,也不管天氣多熱。

顧永梵搖著頭,笑著拉過被子重新給他蓋好,才在他身邊躺下。

不一會,就如他所料的,被一隻八腳章魚很堅決的纏上,讓他一度懷疑這個一直淺淺平緩呼吸的人,是不是只是在裝睡。

「逸。」他用食指戳了戳岑逸皺在一起的眉頭,果然聽見那人不滿的嘟囔了聲,然後轉過身,繼續他與周公的美夢。

顧永梵伸出手臂將岑逸重新拉回懷中,由身後摟著他的腰,貼著他的後背,交纏著的手指重疊,密不可分如一體。他喜歡這樣的姿勢,彷佛他是他的後盾,將他牢牢鎖在身體裡,僅僅屬於彼此。春夏秋冬,四季不變。

岑逸曾說:「矮子,你是怕我飛了還是怎樣?」

「煮熟的鴨子也會飛的,我當然要將你綁牢點,免得哪天就不見了!」

他說得很認真,因為,就算他是人人羡慕和追崇的明星,可一到愛人面前,也不過是個平凡的男人,會嫉妒會吃醋會害怕,並沒有因為身分地位的改變而有所不同。

明天,他又是滿檔一天的行程,天沒亮就要起床,還是看不到那人醒來後半眯著雙眼,懶洋洋的不肯起床的樣子了。

當然,等過了這一陣子的繁忙期,他想跟事務所請個假,帶著他出國旅遊,他欠他一個蜜月,再不兌現,估計有人就要鬧離婚了!

 

清晨,太陽正濛濛亮。顧永梵的手機忽然響起電話鈴聲,是經紀人準時打來的morning call。

顧永梵趕緊將電話掐斷,回頭看向睡得正香的岑逸,躡手躡腳的下了床,刷牙洗臉換衣服,十分鍾後開始整理隨身要帶的物品,然後撕下一張空白的便利貼:

「起床後要先吃早飯!不要一懶就忘了吃,對胃不好!今天我還是會晚回來,不用等我,早點睡。」

寫完後,他將它貼在昨晚喝空了的牛奶瓶上,放在床頭。再然後,是給睡夢中的愛人一個morning kiss加goodbye kiss,正好一刻鍾剛好用完,不浪費一秒。

呼呼的汽車引擎聲從窗外響起,直至遠去。

床上的人皺了皺眉毛,翻了個身滾到床的左邊空位繼續睡去。

那裡還留著剛離去的愛人的溫度,比不上他自己這塊的熱度,卻因為熟悉的味道和下凹的弧度而讓他深深眷戀。

 

 

 

 

被遺忘的誓約(虐心)第一章2

 

第一章 2

 

睜開眼的時候,牆上龍貓掛鍾的時針正指在十點的位置。

岑逸在床上無聊地滾了一圈,這才拖著被子坐起身,呆呆發愣。

他在心底盤算著顧永梵已經是連續第六日早出晚歸,是不是該給他做點什?補補體力?

岑逸捏轉著手裡的牛奶瓶想著,最後決定做顧永梵最愛的甜蝦。想到這,便利貼正好迎面呈現在他雙眼之下,他出神的盯著看了半天,這才想到差點又忘了吃早餐。果然最瞭解他的還是這個一起生活了五年的男人。

歲月積累的點滴讓彼此在相互磨合與遷就中更加適應對方的步調,不再是當年年輕氣盛時的衝動和莽撞,即使吵架,也能在最快的時間內溝通體諒與和解。

五年,這一路,其實並沒有想像中的容易,但又出乎意料的順利。

只不過,偶爾還是會有些惱人的小煩惱。

畢竟和一個大明星成為戀人,要付出的太多,更何況他們還是兩個男人。雖然他小心翼翼不被人發覺他們的關係,而顧永梵的事務所也努力的封住媒體的口,可隱隱總有不安浮現心頭。

他已經失去了夢想,所以,他把另一半的夢想看成自己的,想好好替他守護。

其實當年,因為他們的關係,顧永梵曾一度和事務所陷於僵局中。事務所極力威逼顧永梵與岑逸分手,而顧永梵堅決地以退出演藝圈反抗。

一來一往拉鋸了很久,顧永梵取得了最後的勝利。

其實,就差一點點。若晚一步,或許岑逸就會選擇主動離開,他並不能完全相信那個小自己幾個月的男人,真的可以愛他到某種固執的程度。也就是從那以後,他開始重新審視這份感情,第一次想到了「永遠」這兩個字的意思。

承諾一旦簽下就是一輩子的事情,更何況他們慎重地發過誓。

 

傍晚的時候,岑逸出門去便利商店。

一進便利商店,岑逸卻被書架上的雜誌給吸引了全部的視線。

今日剛出的八卦雜誌封面赫然著聳動而曖昧的標題:「人氣偶像顧永梵夜會新片女主角」。

岑逸饒有興趣地拿起那本雜誌仔細翻閱,一字不漏的看起報導以及所謂的***照。就在這時,忽然手機震動,他一手舉著雜誌一手掏出手機查看,寄件者是顧永梵。

「今夜通宵趕戲,不回來了。勿等。」

岑逸瞧著手機螢幕半天,忽然眼睛一亮,拿起手機對著雜誌封面拍了張照,發給了顧永梵。

顯示發送成功後,他輕笑著按了power鍵關機,然後將雜誌夾於腋下,朝冷藏食品櫃走去。

 

淩晨兩點,窩在被子裡的岑逸忽然覺得有什?東西貼近自己身體。睡意朦朧間,他朝前挪了挪身體,不想後頭的東西又跟著湊上前。

揮開正忙於解開他睡衣的手,岑逸沒好氣的回頭嘟囔:「不是說不回來?!」

「再不回來我怕有人要跟我離婚。」顧永梵邊說邊上下其手,將岑逸剝了個光。

岑逸感覺到身後頂在自己股間磨蹭的硬物,瞄了眼顧永梵問:「你不累?」

「累,而且明天還有晨戲!」顧永梵一雙手在岑逸身上努力四處點火,「所以更要做!」

「不要!」岑逸翻身推開顧永梵,戳著他胸口說:「我沒興趣!」

「少騙我,你都硬了。」顧永梵賊笑著一把探過岑逸下身,微微俯下頭吻上他雙唇,「逸,你說我們多久沒做了?」

「能怪我??」岑逸沒好氣地橫了顧永梵一眼。

「?,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的約定?」

「什?約定?」

「就是,如果我有緋聞被媒體爆出來,就用身體償還向你道歉。」

顧永梵說這話時是大氣不喘臉也不紅。

「我怎?不記得有這樣的約定?而且,是不是哪裡不對?」岑逸顯然還沒有徹底清醒,依舊處於迷糊狀態。

「逸,緋聞是炒作,假的。」

「我知道。」

「知道你幹嘛還關機?」

「看你會不會奔回來解釋。」

岑逸一雙烏黑的大眼睛在夜裡看來更加晶亮,顧永梵在其中抓到一閃而過的狡黠,擔心的情緒終於放下了。

「親愛的,你會為你的行為付出代價。」

「啊,該死的,我今天剛換的床單!」

 

天微亮,岑逸就覺得身邊的人起了床。

一個早安kiss,然後聽到對方輕手輕腳出了門。

岑逸掏過枕邊的手錶眯著眼看去,不過才早上四點半。算起來,顧永梵連一個小時都沒睡滿。

一想到按行程不該回家的人,卻因為他一個小小的惡作劇而不顧疲勞的沖了回來,岑逸心裡漸漸泛起一股甜蜜的酸澀。

滿滿的,實實的,疼疼的,是一種關於幸福的味道。

 

 

 

 

被遺忘的誓約(虐心)第一章3

 

第一章 3.

 

春,落櫻。

進入這個時節的X城,美得綺麗而溫柔。

顧永梵的新片終於殺青,事務所答應給他三日的假期。

三日,能去哪呢?他不禁有些犯愁。

「去看夜櫻吧。」岑逸趴在床上,半披著的床單外露出他背部那對漂亮的蝴蝶骨。

「夜櫻?」顧永梵沖完涼,穿著白色的浴袍拖著人字拖鞋,從浴室裡啪嗒啪嗒的走了出來。

「嗯,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相遇?」岑逸一手撐著自己的下巴,一手拍了拍身邊,示意顧永梵坐下。

「當然記得。」顧永梵笑著露出一邊臉頰的酒窩,靠著床頭回憶道,「那時我只不過是個不成氣候的新人。某夜趕完通告,在回家的路上,我就是在那棵櫻花樹下,看到了你。」

 

註定的相逢,怎?會忘呢?

顧永梵清晰的記得那個淩晨,月亮還高高掛在深幕中泛著柔軟的螢光,將滿滿一樹盛開的櫻花柔化得粉紅而溫暖。

櫻雨落下之處,站著一人,年輕而修長的身形,即使背對著,也能讓人感受到他與生俱來的靈動氣息。

鬼使神差下,他停下了腳步,默默看著那人的身影,直到他轉過身。

「你好。」是顧永梵先開的口。

「你好。」那人友好的回以笑容,露出兩顆潔白的晃眼的兔牙。

「這?晚看夜櫻?」

「嗯,很美,你不覺得??」

「的確很美。」顧永梵將眼神轉移到櫻花樹上,不過幾秒,又轉回來看著眼前這個染了一頭誇張的金髮、有著一雙大大眼睛的男生問道:「可是,你怎?一個人看夜櫻呢?你女朋友呢?或者,你的朋友呢?」

「我沒有女朋友。至於我朋友,他今晚的航班飛美國,鬼知道什?時候回來。」

顧永梵朝前走了幾步,與那男生並排而立,「我叫顧永梵,你呢?」

「岑逸。」

「岑逸?我有聽說過,是不是凱倫老師常說的那個很有天分的學生?」

「如果你說的是那個數一數二的舞王曾凱倫前輩,那也許我就是他說的學生。」岑逸垂下頭略顯羞澀的保持著微笑,隨後又接著說,「顧永梵??我也知道你,聽說你們事務所請了凱倫老師做你的指定舞蹈老師。你是明星?」

「目前還不是,事務所並沒有安排我正式出道。」顧永梵揚起頭自信的笑說,「可總有一天,我會站在頂峰的!」

 

「你還真的做到了呢。」岑逸收起回憶,放下手將臉埋進了被單裡。

「什??」顧永梵反問。

「你說你總有一天要站在頂峰,現在你做到了。」

顧永梵放下手裡的毛巾,有些心疼的看著不再吭聲的岑逸。

他當然記得,那夜,岑逸也曾在一樹櫻花下,藉著月光的明亮,笑得燦爛而奪目,「我也是,總有一天,我會站在百老匯的舞臺上!」

或許,就是從那時,這個叫岑逸的人便住進了他的心裡,一日日佔據他越來越多的感情。

可也正是因為這種感情的滋生與加劇,如今的岑逸不得不放棄百老匯,不得不放棄自己所熱衷且嚮往的夢想。

親手扼殺了愛人的夢,對於顧永梵而言,這未免太過沈重,以致他一直逃避著,不願意去想起這份幸福下,愛人的犧牲與妥協。

「小逸。」顧永梵湊過身,毫不客氣的壓在岑逸身上。

「喂,你頭髮還沒幹!」岑逸用手推了推他。

「不想動了。」顧永梵伸出雙手將岑逸抱在懷中,「小逸,讓我好好抱抱。」

「不行,你要先吹幹頭髮!」

「可是我好累。」

「顧永梵,不要告訴我你是在撒嬌。」

「老婆……」

「誰是你老婆!」

「不是你是誰,我們註冊過的!合法的!」

「別以為你有了澳洲的國籍就能用澳洲的法律來綁我!現在是在X城,在X城!」

「那又怎樣?我們可是在澳洲合法註冊過的夫夫!只要我擁有澳洲國籍一天,我們的婚姻就是受法律保護的!」

「是,所以如果你劈腿了要離婚的時候,我還能得到贍養費是不是?」

「小逸,你說什?呢!」

「嘿,我不就想知道贍養費到底夠不夠我花下半輩子?!」

「岑逸!」顧永梵顯然是真的有點生氣了。

「好了好了,說說而已,那?認真幹嘛!起來,先幫你把頭髮吹幹。」

「好。」顧永梵迅速的爬起身,從抽屜裡拿出吹風機插好插頭交到岑逸手裡,美滋滋道:「老婆,你真賢慧!」

「再廢話你今晚就睡沙發!」

「Ok,我閉嘴!」

 

「小逸,為什?忽然想到看夜櫻?」顧永梵從身後抱著岑逸問道。

「你就三天的假,還想去哪?倒不如看夜櫻,淩晨人少,天又黑,比較適合!」

「對不起。」顧永梵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

「傻瓜,既然都跟你註冊了,我就是早有覺悟的!再說,就算你不是明星,我們這種關係也不能正大光明的手拉手上馬路吧!」

「對不起。」

「我說你……」

「小逸,對不起。」

「你……」

「對不起。」

顧永梵一聲聲的對不起如魔咒附在岑逸身上,無法揮去退散。說什?對不起呢?感情的事,本就是你情我願,沒有誰對不起誰的。

「你剛才不是說很累了??」

「是很累。」

「那幹嘛又脫我睡衣。」

「我上次不是說過,越累越要做?!」

「明天你洗床單!」

「沒問題!」顧永梵翻身壓住岑逸,扯下他的睡袍扔出了床,隨後比出三個指頭伸到岑逸面前,「做一次要洗,做兩次也要洗,不如做個三次,洗起來更划算!」

 

 

 

 

(11鮮幣)被遺忘的誓約(虐心)第一章4

 

第一章 4.

 

 

顧永梵一聲聲的對不起如魔咒附在岑逸身上,無法揮去退散。說什?對不起呢?感情的事,本就是你情我願,沒有誰對不起誰的。

「你剛才不是說很累了??」

「是很累。」

「那幹嘛又脫我睡衣。」

「我上次不是說過,越累越要做?!」

「明天你洗床單!」

「沒問題!」顧永梵翻身壓住岑逸,扯下他的睡袍扔出了床,隨後比出三個指頭伸到岑逸面前,「做一次要洗,做兩次也要洗,不如做個三次,洗起來更划算!」

 

 

淩晨一點十八分,月圓柔亮。

櫻花樹下,顧永梵與岑逸依偎著站在一起。

在夜色的掩蓋下,他們牢牢牽著對方的手,是習慣性的十指相扣的方式。

幸福其實很簡單。

只要能跟相愛的人靜靜守在一起,即使不能在太陽下光明正大的牽手、宣告彼此的關係,但這樣偷偷的握著對方的手,藉著溫度確認一份感情在沈澱後的緊密不可分,又怎能不使人將心坎柔軟成水流?

「?,當初你為什?會喜歡上我?」岑逸看著落櫻的花瓣紛揚而下。

顧永梵微笑著轉過臉,一張完美的側顏頃刻調整到一個好看的角度,每一個眼神和動作都呈現著他心底的那份溫柔與心動,「如果說得清,怎?能叫喜歡?不,不對,不是喜歡,應該是愛。」

「肉麻當有趣!」岑逸瞟了眼顧永梵,「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一開始只打算玩玩而已!」

「你從哪聽來的?」顧永梵瞪著眼慌忙想要否認,卻在岑逸冷冷一掃而過的眼光裡垮下臉,「我那時還小……」

「二十還叫小?」岑逸感覺到顧永梵的手指更加用力的抓著他的手指,心裡雖然早已偷著樂了,可嘴上還是不饒人的說著:「我聽說當初你在事務所跟同輩打賭,說要證明我肯定是gay,對不對?」

想當年,凱倫老師被S事務所拜託負責擔任顧永梵等人的舞蹈老師後,岑逸便時常與S事務所的一群新人和訓練生有了交集。

雖然按照日程時間,凱倫舞蹈團的學生與S事務所藝人的訓練時間是錯開的,但由於岑逸總會留下來獨自練習,也就時常會打上照面。

甚至於,顧永梵他們休息時,會不時來到走廊最深處的小型練舞房,偷偷看這個凱倫老師嘴裡最有潛質的學生練舞的樣子。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顧永梵和幾個同輩打賭,說要證明岑逸肯定是gay。

而證明的最好方法,就是把人給騙上床。

那時的顧永梵又怎會知道,在未來,這個叫岑逸的家夥竟然會成為他人生最重要的另一半,要知道,那時,他眼裡還只有大胸漂亮臉蛋的寫真模特兒!

 

五年前的一日,與平常無異,岑逸又是獨自練習到傍晚六點。

換了衣服和鞋,背上包包,剛走到練舞房門口,他看到了顧永梵。

「呦,還記得我??」顧永梵有著一張無敵的漂亮臉蛋,只可惜,在S事務所不是光長得出眾就能出道成名的。

「記得,你是顧永梵。」岑逸閃亮的一雙黑眸定在斜靠著門的顧永梵身上,「你在這幹嘛?」

「等你。」顧永梵咧著嘴露出酒窩,晃著手上兩張票子說,「我們公司的前輩送了我兩張舞臺劇的票。」

「︽MILLENNIUM SHOCK︾?這票外頭已經賣光了!」

「聽凱倫老師說,你很喜歡,所以我想你應該會有興趣和我一起去看吧?」

岑逸愣了幾秒,看看票子再看看顧永梵不動聲色的一張俊俏臉蛋,最終點了點頭,「我去,謝謝。」

「Ok,現在是六點十分,舞臺劇是七點開幕。」顧永梵放下戴著手錶的左手手腕,當即拉起岑逸的手,「我想我們要用跑的了。」

當兩人上氣不接下氣地趕到劇院門口時,正正好好七點。

相視一笑,兩人又撒腿朝場內沖去,黑乎乎的劇院裡,顧永梵一直拉著岑逸的手不曾放開,彷佛天經地義的早已習慣,直到找到了位置坐下,他這才意識到,岑逸正在黑暗中微笑看著他,示意他可以鬆手了。

開幕後,岑逸的視線與重心全都放在了舞臺上,這一點讓坐在他身邊的顧永梵莫名覺得不爽,特別是當他發覺岑逸可以露出那樣專注而崇拜的眼神後,他鬱悶地在心裡自言自語:等我以後也主演個舞臺劇給你看看!

當然,之後他自己也被舞臺上的表演吸引住,瞠目結舌的看著一幕幕夢幻精彩的演出,甚至於忽略了自己不知不覺傾向右邊的身體姿勢。

右邊,那是岑逸的位置。

這個習慣後來保持了下來,至今未變過。

走在馬路上的時候,坐在海灘邊的時候,睡在雙人床上的時候。

一左一右,他們因為身邊固定的位置與固定的人而覺得安心和滿足。

因此,即使碰上顧永梵出外景而幾日未能歸家的時候,岑逸也會習慣空出雙人床的左邊,就如同顧永梵會在賓館的大床上,習以為常的偏左卻面朝右側一樣。

 

「那是第一次。」靜默的夜色中,顧永梵忽然開口。

「什??」岑逸為顧永梵沒頭沒腦說出的話而迷惘。

「我是說,那次在劇院裡是我第一次牽你的手,然後就牽到現在了。」顧永梵微舉兩人交纏在一起的十指示意。

「準確的說,如果那夜沒有下暴雨,或許今天你牽著的說不定就是個大胸水蛇腰的美女的手。」

「我呸,反正我老婆是你!話說,你到底啥時候改姓?」

「改姓?」

「是啊,出嫁從夫,你早該改叫顧逸才對!」

「為什?不是你叫岑永梵?」

「你說呢?」顧永梵意味深長的笑出了聲,一雙眼眯成了半月牙狀,怎?看都是只披著羊皮的狼。

「今晚不行!」岑逸用腳趾頭都知道身邊的男人在想什?。

「為什??」

「昨晚的床單你還沒洗。」

「那正好明天一起洗。」

「我累,沒心情。」

「你不要動,我動就可以了。」

「我身體不舒服。」

「那我更要好好檢查下。」

「我月經來了!」

「你怎?不說你懷孕了?!」

「我要離婚。」

「你是想再跑趟澳洲旅遊吧,想去直說啊!」

「你的皮不是一般的厚。」

「不厚怎?娶得了你?」

「……」

 

 

 

 

(11鮮幣)被遺忘的誓約(虐心)第二章1

 

第二章 1

 

 

黑幕深重,卻抵不過粉色夜櫻的絢爛光彩,螢螢閃動紛亂如光絮飄飄點點。

不遠處傳來一陣嬉鬧聲,該是夜遊散場的人正好路過。岑逸不著聲色的鬆開了顧永梵的手。

「怎?了?」顧永梵握了握自己空了的手掌,疑惑的轉頭看向岑逸。

「有人。」岑逸朝向人聲喧雜的方向,「他們在看你。」

顧永梵這才發覺那一撥幾人正好奇的看向他們竊竊私語,疑慮而驚奇的聲調中隱約夾雜著他的名字。

「我們還是走吧,他們大概認出你了。」岑逸背過身準備朝另一個方向離開。

「這?暗他們都能看得清?」顧永梵懊惱的抓了抓頭髮,試圖用前額的瀏海遮住眼睛,「看來我應該戴墨鏡出門。」

「大夜裡的戴墨鏡,你是擺明告訴人家我是明星快來看我,是不是?」岑逸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下次記得戴帽子!」

「噢!」顧永梵邁開腳步跟上前,躊躇了一小下,任性的將岑逸的左手從褲袋裡拽了出來拉著,「我們用跑的怎?樣?」

顧永梵就這?拽著岑逸的手一路奔向馬路對面的停車場,呼呼的風聲吹過耳邊,像極了五年前下著雨的晚上,他們也是這樣,手牽著手,在滂沱的大雨下穿過一條又一條馬路。

 

五年前,舞臺劇散場後,讓兩人沒有料到的是,竟然下起了大雨。

雨聲淅瀝而清脆,將整個世界傾倒進一片朦朧的潮濕中,看不真切。

顧永梵和岑逸蹲在一邊的屋簷下,看著人群一點點散開,思考著是繼續避雨還是就這?沖出去。

「你在想什??」顧永梵發覺一言不發的岑逸神情有些恍惚。

岑逸想了想,盯著地面上濺開的小水花回答他,「我只是在想,換作上個月,我就可以打電話找人來接我。」

「誰?」

「我室友。」

「那他現在人呢?」

「去國外讀書了。」

「所以你一個人住?」

「是。」

「我也一個人住。」

短暫的交談結束,可雨卻絲毫沒有要停的跡象。

「你住的地方離這遠??」開口的是顧永梵。

「遠。」

「我也是。」顧永梵站起身,「隔壁有家旅館,我想我們得在那住一晚了。」

岑逸也站起身,皺著眉頭看了看外頭的大雨,歎了口氣點點頭說,「好。」

那一夜一切都彷佛是順理成章的事。

顧永梵拉著岑逸的手,踩著一個個水花在大雨中疾奔,然後到了旅館進了房間,各自先後洗了澡,最後也不知道是誰主動,就這?在嘩啦啦的雨聲中滾上了床。

淩晨的時候,顧永梵醒來,看著背對著自己睡在右邊的岑逸,心裡微微滿足。

整個過程中,岑逸在這方面的駕輕就熟已經驗證了顧永梵和同輩們打的賭,他甚至是被引導著進入他的。

可是,顧永梵發覺,自己並沒有想像中的覺得噁心或不適應,相反,他很喜歡抱著岑逸的感覺,肌膚貼著肌膚,身體契合得超乎完美。他甚至於喜歡聽他壓抑著的呻吟,低沈婉轉而斷斷續續,激烈時夾雜著陣陣喘息。

一想到這,顧永梵便渾身躁熱,恨不得將人搖醒了再來一次。

但當他撐起身,略過岑逸的肩頭看著他安穩的睡顏時,卻又捨不得將人弄醒。

想了想,他還是躺回去,最後伸出胳膊,從後摟住了右邊人的腰身。

 

顧永梵想過各種醒來後兩人可能會說的第一句話,例如,昨夜可好?

但沒想到的是,岑逸在他懷裡睜開眼後,只是微微錯愕著愣了幾秒,然後禮貌性的說了聲早安,便一聲不響地起床穿衣,彷佛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那個……你要直接去排練房??」

「我先回家換下衣服。」岑逸穿戴整齊後,又理了理包,然後掏出幾張紙幣放在床頭,「這是我的份,麻煩你check out的時候付一下,我先走了。」

「不用,我來付就好。」顧永梵有些不悅。

「還是一人一半比較好。」岑逸背上包朝門外走去,到了門邊摸著把手開了門,這才轉過身向顧永梵點頭示意說:「我先走了。」

「Bye.」顧永梵懊惱的倒回床上,不過才幾分鍾,他竟然就開始懷念起岑逸身上的溫度了。

 

 

看完夜櫻回到家裡,在顧永梵所謂的共浴的威逼利誘下,岑逸差點在浴缸裡閃到腰,於是堅決拒絕了後續運動,剩下悶悶不快的顧永梵咬著被單裝怨夫狀。

「你好歹該履行下夫妻間應盡的責任。」

「我天天都在履行這個責任,一般公司職員還要做五休二呢!」

「可是,小永梵還在很興奮中,你有責任安撫它。」

顧永梵委屈的用下身蹭了蹭岑逸的腰部,可憐巴巴的纏著岑逸繼續央求,「小逸,你以前從來不拒絕我的,可自從我們註冊後,你老是以各種理由拒絕我,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要是真那樣,你現在還能躺在床上?」岑逸沒好氣的白了眼顧永梵,「還有,你說的以前是哪個以前?你還好意思跟我提?嗯?我倒一直想不通了,當年你要不是存心拐我上床,至於下個雨就去開房的??直接奔便利商店買兩把雨傘不就解決了!」

「怎?說這個了。」顧永梵一翻身壓到岑逸身上,厚顏無恥的用力點了點頭,「我這叫早有預謀!不然哪有我倆今天幸福的小日子,是不是?看我多聰明,你還不快點以身報恩!再說了,你要是對我沒意思,能跟我去??」

話音剛落,岑逸的笑意卻消失在唇邊,泛起並不明顯的苦澀,他以為他隱藏得很好,卻還是被顧永梵捕捉到。

「不准想他!小逸,我不准你在這個時候去想他,我知道那個時候你是……」

「是因為他的離開所以自暴自棄隨便找人上床,而正好那個人就是你!」

岑逸打斷了顧永梵的話,在感覺到身上的人身體一瞬間僵硬時,忽然伸出雙臂緊緊環住他背脊,「可正因為這樣,我們今天才能在一起,不是??I will be a strong spiritual leader for us in our life, for better, for worse, in sickness and in health, in joys and in sorrows, until death do we part.(我會成為我們生活的靈魂燈塔,無論好壞康健喜憂,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離。)」

 

 

 

 

(10鮮幣)被遺忘的誓約(虐心)第二章2

 

第二章 2

 

 

「I will be a strong spiritual leader for us in our life, for better, for worse, in sickness and in health, in joys and in sorrows, until death do we part.(我會成為我們生活的靈魂燈塔,無論好壞康健喜憂,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離。)」

 

「這是我們註冊時念的誓詞。」

「是,是我和你一起念的,不是我和其他人。」

顧永梵抬起頭認真看著岑逸,忽然一揚嘴角,「繞了半天,原來你是在勾引我!」

 

日復一日,過得波瀾不驚。

小小的生活中充滿各式各樣的溫暖與幸福,哪怕是吵架。

「岑逸,你那一下巴的胡渣到底準備什?時候刮乾淨?」

「你管我,反正我不出門,懶得刮不行啊!」

「可是我看不慣!」

「看不慣你別看,我又沒逼著你看我!」

「可是你就睡我旁邊,你當我是瞎子??」

「那你睡客廳去!」

「哪有你這樣的!」

「本來就是,我的鬍子你管得著??」

「嘿嘿,你別忘了我們註冊過的!從法律來說,你是我的人,你的鬍子當然也是我的,我怎?管不著了?」

「那離婚!」

「你再敢說一次離婚試試?」

「怎??威脅我?有本事你揍我啊?論打架我也不會輸給你!」

「你這算不算耍無賴?」

「那你算不算耍流氓?」

「親愛的,你聽過一句話??流氓不可怕,可怕的是流氓有文化!你男人我呢就是一個特帥又特文化的流氓!所以,你就乖乖的刮乾淨鬍子躺平了等著流氓我調戲吧!」

「哼,別看你長得人模人樣要鼻子有鼻子要眼睛是眼睛的,下半身就是個禽獸!」

「我要是禽獸,你不也一樣?別忘了我們是夫唱夫隨!」

「皮厚!」

「老婆,能換個詞誇我??」

趁著月色,顧永梵的手心在岑逸下巴上摩挲,一邊抱怨卻一邊縱容,直把岑逸給說樂了,不得不點著頭答應他才作罷。

 

到了第二日早晨,顧永梵拖著昏睡不醒的岑逸來到浴室,不管三七二十一,親手親為的替他刮乾淨鬍子,這才滿意的朝著岑逸下巴吧唧啵上大大的一口,「這樣親起來才舒服!」

「顧永梵,你不要一大早發情好不好!趕你的通告去,少吵我睡覺!」

岑逸終於被惹毛了,手肘子毫不留情向身後的顧永梵捅去,然後丟下捂著胸口的顧永梵,踩著人字拖鞋吧嗒吧嗒地奔回臥室。

顧永梵看著岑逸悶頭又去睡了,再看看牆上的鍾已指向七點,只得放棄繼續騷擾岑逸美夢的想法,轉而從冰箱裡取出一瓶牛奶貼上便利貼,放在了臥室的床頭:「親愛的不要忘記吃早餐。」

隨後便靜悄悄朝屋外走去。

岑逸聽到門外的喀噠聲,忽然拉下蒙住臉的被子,轉頭看見床邊的牛奶,莞爾一笑,嗖的一起身,光著腳丫子向門口奔去。

「Goodbye kiss!」岑逸沖著站在門口的人的臉蛋上吧唧親了一口,再拉開距離,就見得顧永梵滿臉笑意地瞅著他。

「你這樣我會捨不得去工作的。」

「No,絕對不行。」岑逸搖了搖手指頭,「我還指望著你給我在海邊蓋別墅呢!」

「原來你跟我註冊就是為了海邊的別墅?」

「呀,被你看出來了,這下麻煩了!」岑逸眨了眨眼,笑著推著顧永梵的肩膀嚷道,「好了好了,快點去吧,再讓你經紀人等下去他又要找我算帳了!」

「沒關係,他對於已婚男人的戀家行為是可以理解的!」顧永梵看著門外坐在駕駛座上不停看著手錶的經紀人,「但是,已經超過五分鍾了,要是通告遲到他真會殺了我。」

 

送走了顧永梵,岑逸也早已沒了睡意,於是難得起了大早,拉開窗簾開始整理房間。

一屋子兩人共同生活的氣味,讓他即使是一個人待在屋子裡都覺得幸福感快要溢出,甚至於趨向一種對於太過幸福的不安。

又或許是過去的記憶太苦太澀,所以才會造成如今的忐忑,不敢相信他和顧永梵真的已經註冊結婚。

床頭牆上還掛著他們當時的結婚照,兩人穿著黑色的西裝靠在一起,這不由讓他想到註冊的那天。

那天他賴在酒店的雙人大床上,將臉埋在白色的床單裡,一遍遍自問是不是真的需要做這個地步?

兩個男人跑到國外註冊結婚?有必要??

顧永梵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坐在床邊等了許久,才說,「我只想給你一個將承諾法律化的形式,我愛你,所以願意將我人生的所有都與你一起分享。那你呢?你愛我??」

「當然。」岑逸抱著被子坐起身。

「那不就行了,你還在猶豫什??」

「我只是覺得我們兩個大男人沒必要搞這些。」

「那我跟你求婚時你倒是樂得要打滾的樣子?」

「亂講!」

「不承認吧你,反正我是記得清清楚楚,這輩子都不會忘的!」

「哼,讓開,我要起來換衣服了!」

「終於肯起來穿衣服了?」

「嗯,因為我突然想到一點。」

「什??」

「註冊了也好,等你以後跟女明星劈腿搞婚外情的時候,我就可以提出我離婚,然後還能分你的財產!」

「這輩子你都別想有這個機會!」

 

 

那天,他們互相為對方打好領帶,然後出門前又一起照了照鏡子,才完美的朝教堂奔去。

輪到他們時,原本只作為形式的一場婚禮忽然變得莊重起來。

I do.

說這句話的時候,彼此的聲音都是顫抖而又堅定的。

當冰涼的戒指套進了左手無名指的那一刻,他們彼此相視微笑,明白從此後,他們將是互相合法的另一半。

十指相扣著走出教堂,誓詞依然在耳邊回蕩,久久未能散去,以致在心底生了根發了芽,將兩人如藤蔓緊緊相纏。

「我愛你!」

岑逸聽到顧永梵輕柔的三個字,貼著耳側,滾燙滾燙的撼動心神,哪怕聽過無數遍,卻仍然讓他情不自禁紅了眼眶。

 

 

 

 

(9鮮幣)被遺忘的誓約(虐心)第二章3

 

第二章 3

 

又是接連一個月的緊密通告,顧永梵日復一日的來回電視臺與片場,眼見戲就要殺青,不想schedule上忽然又添上了一筆全國巡迴演唱會。

當鋪天蓋地的新聞如潮水般湧出時,一出突如其來的報導也隨之出爐,幾乎轟動了所有人。

驚聳的標題讓人想起多年前一場轟轟烈烈卻又愕然掐熄的緋聞。

「當紅男星顧永梵與舊日女友死灰復燃?!」

岑逸將雜誌捏在手中反覆閱讀,直到一個字一個字確認完畢,他才默默吐出一口氣。他忽然想到了那個女人白皙圓潤的臉龐,在這個娛樂圈美女氾濫的地方,她算不上出眾,可就是這樣一個女人,卻曾經是顧永梵心中的最愛。

 

「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岑逸將手機從耳邊拿下,抬頭看了看牆上的鍾,近淩晨一點。

顧永梵並沒有說過今夜不回家,按常理,若有突發因由,他一定會打電話回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音訊全無。

考慮了很久,岑逸決定打給顧永梵的經紀人。

「J,我是岑逸,我聯繫不上顧永梵,他……」

「他這陣子都回不去了,那條緋聞你該看到了,這情況他回家的話,會造成更大的麻煩。」

「那他人呢?麻煩能讓他接電話??」

「你等下。」

岑逸聽到電話那頭傳來開門聲,接下來是一陣窸窸窣窣,然後電話那頭有人聲輕聲透過來,「不是跟你說過我不接任何電話了?!曉晨才剛睡著!」

「你家那位元的電話,你要不要接?」

「小逸?」顧永梵一把奪過手機。

「嘟、嘟、嘟……」

「他掛了。」顧永梵一臉茫然的捏著手裡的電話,這才想到什?般沖進房間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機,「Shit!沒電了!」

 

關機,爬上床,緊緊用被子包裹住自己。岑逸就這?保持著彎膝抱足的方式坐在床上。房間裡只剩下昏黃的一盞檯燈散發著幽幽的光亮,他看著自己被折射出扭曲的倒影,覺得心口開始泛疼。

那些以為可以不去想起的回憶,每每觸及,總還是會忍不住顫抖,就好像有根刺插在心尖,一扯一動都是要痛的。

蜿蜒的痕跡中,他的記憶又倒退回五年前,那個屬於顧永梵與木曉晨的一年。

那場大雨夜的荒唐之後,顧永梵和岑逸慢慢變成了定期床伴。

並沒有過多的交流,也沒有屬於情人的甜言蜜語,他們有的僅僅是滾上床各取所需,甚至從不一起過夜。

往往顧永梵醒來後,身邊早已冰涼,之前還在他身下呻吟的人,哪還見得著半分影子?

有一次顧永梵看著完事後準備穿衣走人的岑逸問,「你為什?從不在我這過夜?」

「我必須回家。」

「你家規矩?」

「我現在一個人住。」

「那為什?一定要回去?」

「我在等人,如果有天他回來看不到我就走掉了,怎?辦?」

「你喜歡他?」

「也許吧。」

「那你喜歡我??」

岑逸停下穿衣的動作,轉頭看著顧永梵漂亮乾淨的臉龐,「我喜歡你抱我,如果這也能算得上是喜歡的話。」

「除了我還有別人抱過你??」顧永梵趴在床上轉頭懶懶看向岑逸。

「你是說以前還是現在。」

「現在。」

「有。」岑逸看著顧永梵突然怒瞪起一雙眼,笑著又繼續背過身開始穿衣服,「笨蛋,騙你的。」

「那今天留下來?」顧永梵坐起身將下巴擱在岑逸的肩膀上。

「呵呵,等我哪天愛上你了就留下來。」

不是情人,不需要對彼此負責,不需要為對方牽腸掛肚。

所以,當顧永梵因為新片拍攝而一次次失約,岑逸並沒有覺得特別的失落。

顧永梵新劇終於結束,意料中的大受好評,他憑藉此劇一躍成為人們關注的焦點。

這夜慶功宴結束,顧永梵終於打電話給岑逸約他來家中。

一貫的直奔主題,激烈過後兩人抱在一起喘息等待平復,好不容易安靜下來,顧永梵貼著岑逸輕輕說,「小逸,我好像喜歡上一個人了。」

「哦?誰?」岑逸聽見自己心跳得格外賣力。

「木曉晨,你知道??」

「知道。」

「今天慶功宴她也來了,不過之前朋友就有介紹她給我認識,還一起去唱過歌,真的是很可愛的一個女生。」

「喜歡就追啊」

「那當然!」顧永梵清脆的聲音在黑夜中清晰有力,「我已經約她明天一起看電影了!」

「這樣很好啊。」

 

一個月後。

夜晚,岑逸如約來到顧永梵家門口。叮咚叮咚,半天無人應聲。

岑逸無奈搖搖頭,顧永梵這家夥明明三天前約了他十點的,估計又是工作晚了,註定自己要等他。從包裡掏出鑰匙,這是顧永梵剛開始拍片時擔心自己太忙不能按時回家,所以給岑逸打了副鑰匙,好讓他進家等他。

習慣性的脫了鞋朝臥室走去,推開半掩的門,他這才知道,這個房間,不是沒有人。

有兩個人,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在那張他睡過無數次的床上,做著相同的事。

他認得他們,顧永梵和木曉晨。

岑逸並沒有駐足很久,他只是微微皺起眉,隱忍著胃裡的翻騰,然後轉身離開。

走前,他將鑰匙放在了門口的鞋櫃,輕輕關上了門。

 

 

 

 

(9鮮幣)被遺忘的誓約(虐心)第三章1

 

第三章 1

 

夜過得極度緩慢。

冗長的時間將黑暗放大,是漩渦,一圈圈糾纏得讓人疲倦。

岑逸睜開眼,依舊看不到一丁點的亮光,微微起身,他拿起枕邊的手機,思忖片刻後還是開了機。

他並不喜歡回憶那些有的沒的,特別是在一個人的時候,但當報紙上木曉晨的臉和顧永梵的臉並排出現,他不得不一次次重播曾經的那些鏡頭,然後再一遍遍告訴自己,那已經是過去,而現在,他和顧永梵是註冊過的合法夫夫了。

夫夫,聽起來多?幸福卻又荒謬的一個詞。

他至今還是無法相信,這個叫顧永梵的男人,將是陪伴他一輩子的另一半。

只是,一輩子,誰又能真的陪著誰呢?

不然,過去裡那?愛著木曉晨,愛到幾乎放棄自己如日中天的演藝事業的顧永梵,又怎?會在幾度滄桑後,和自己糾纏在一起?

愛,本來就是不可靠的東西。

知道自己再也睡不著後,岑逸乾脆下床,溫了杯牛奶喝上幾口,又看了看手機。

顧永梵還是沒有回來,甚至沒有一通電話,但或許,之前他有打過,只不過他關機了而已。

他猜度著種種,最後還是翻開了手機蓋。

電話接通了,他聽到那頭有個爽朗的男聲,「喂,小逸??」

「嗯。」岑逸點了點頭,從鼻子裡哼出一個音節。

「怎?了?聽起來好像不太好的樣子?」

「翔,你那天氣好??」

「陽光明媚,X城呢?」

「現在是晚上,看不出來,不過天氣預報說明天會下雨。」

「你那裡,現在應該是淩晨。」

「的確。」

「為什?不睡覺?顧永梵呢?」

電話這頭岑逸沈默了幾秒,才慢慢回答:「還沒回來,他經紀人說他現在緋聞纏身,估計一段時間都沒有辦法回家。」

「哦?這次又是哪個女明星?」

「木曉晨。」

這次,輪到電話那頭的汪以翔沈默了。

「翔,我現在一閉上眼睛,都是當年的畫面。我只要一想到他和木曉晨躺在一張床上,我就想吐。」

「小逸,已經過去很久了。」

「翔,為什?當年你沒有帶我去美國?」

「因為你愛他,小逸,是你告訴我的,你說你愛上他了。」

「……」岑逸拉開窗簾看著荒城般寂靜的街道,「翔,我是不是選錯了。」

「需不需要我回來?」

「不用,我沒事。」

「我不覺得你現在像是沒事。」

「翔,我真的沒事!」

「你知道的,我會擔心你。」汪以翔悠長的歎息聲從聽筒那方傳來。

「沒事,有他陪著我。」

「可是你的病……」

「不是已經好了?。」

「真的??」

「嗯,真的。」

 

電話終於接通的那一秒,顧永梵長長松了口氣,「小逸,為什?晚上要關機?」

「睡覺啊,當然關機。」岑逸看向窗外初升的太陽,不禁皺起了眉頭。

「睡得好??」

「還湊合。」

「有沒有想我?」

「別把肉麻當有趣,一個大男人你噁心不噁心。」

「誰讓你是我老婆!」

「去你的老婆!」

「看報紙了沒?」

「看了,舊情複燃,不錯,很勁爆的話題。」

「生氣了?」顧永梵小心翼翼地問。

「你認為呢?」

「我過幾天就能回來了。」

「沒關係,我昨晚剛跟翔通過電話,我正考慮要不要趁你不在這幾天去美國跟他聚聚。」

「我今晚就回來!」

「J肯點頭?」

「老婆都要跟人跑路了,我還管他點不點頭!」

岑逸輕笑,換了只手拿過電話,「我昨晚一直在想一件事。」

「什?事?」

「如果當初不是事務所硬將你和木曉晨分開,今天,你是不是已經和她註冊結婚了。」

「小逸……」

「我還記得你當時跟我說的話,你說,小逸,我們還是做回朋友吧。」

「你在哪?」顧永梵忽然怒吼一聲。

「在家。」

「很好,待著別動,我現在就回來!」

一把將手機甩到床上,岑逸高興的揚起嘴角,然後悠哉悠哉地哼著小調開始做起早餐。

等到顧永梵急匆匆沖進家門,便看到自己的親親老婆正端坐在餐桌前,一手拿著片吐司,一手搖晃著盛著牛奶的玻璃杯,燦爛著微笑迎面招呼,「呦,挺早的啊,要不要吃早餐?」

顧永梵並不覺得好笑,特別是當他看到岑逸一大早在家做了早餐的時候。

「你昨晚根本沒睡?」顧永梵走上前,拿掉岑逸手上的吐司和玻璃杯。

「你怎?知道?」任由對方抓牢自己的雙手,岑逸一眨不眨看著顧永梵微怒的臉。

「不然你不會這?早爬起來弄早餐!」

「其實我是餓了,昨晚我一直在吐。」岑逸眯起眼,懶懶躲開顧永梵靠近的身體,接著說,「我大概是有了。」

「一點也不好笑。」顧永梵板著臉盯著岑逸,不肯放過他的每一個表情。

「你到底在看什??沒見過帥哥??」岑逸不耐煩揮手,準備站起身走人。

「小逸,對不起。」顧永梵低下頭,雙手環抱著岑逸,將臉貼在他後脖頸處。

對不起。

這是他唯一能對他說的。

哪怕他們已經註冊結婚,哪怕他們在一起已經那?那?久的時間。

如果可以,他真想回到過去,回到那個他傷了岑逸最深的一年。

 

 

 

 

(9鮮幣)被遺忘的誓約(虐心)第三章2

 

第三章 2

 

 

那一年,他是真的喜歡上了木曉晨。

所以,當第二天早上醒來,看到放在門口鞋櫃上的鑰匙時,他開始思考著要怎?跟岑逸結束床伴的關係。

後來他約了岑逸見面,支吾半天,卻不知該怎?開口,岑逸見了他這樣忽然笑出了聲,翹著二郎腿問:「搞定你的女神了?」

「女神?」顧永梵先是一愣,隨即知道岑逸說的是木曉晨,「嗯,我們在一起了。」

「恭喜。」

「謝謝。」顧永梵不自在的搓了搓手,「小逸,我是想說,我們還是做回朋友吧。」

「朋友?」岑逸挑起眉看著顧永梵,修長的雙腿重新擺了個舒服的姿勢擱好,「你是想說,以後不和我上床了吧?」

「是的。」

「我對有女朋友的男人也沒興趣。」岑逸拍了拍顧永梵的肩,「行了,別認真著一張臉,搞得跟談分手一樣。你不會是也喜歡上我了吧?」

「我對男人沒興趣!」顧永梵猛地彈起身後退兩步。

「看把你嚇的,大明星,你有時間跟我說這些,倒不如想想怎?和你的曉晨幸福快樂的生活!如果我沒記錯,你們事務所是明令禁止談戀愛的吧?」

「哪壺不開提哪壺!」顧永梵愁眉苦臉的撓了撓頭發,「反正我是鐵定和曉晨在一起。」

「小屁孩!」岑逸蹦出三個字,看著顧永梵一副要揍人的樣,趕緊站起身拍拍屁股說,「我先走了,大明星你慢慢想對策!」

「小逸。」看著岑逸灑脫的轉身走人,顧永梵想也沒想便伸出手抓住他的黑色襯衫。

「還有什?事?」岑逸不得不回頭。

「我們還是朋友??」

「朋友?」岑逸撫平被顧永梵拽皺的衣角,「從床伴昇華為朋友??免了吧,我沒時間應付朋友。」

看著岑逸黑色的背影一點點消失在轉角,顧永梵低頭看向自己空置的手掌,怔然著竟不知心裡微微的失落是為了什?。

 

夜半的舞蹈教室裡,沒有音樂,卻有人對著鏡子不停旋舞。

挺直的脊樑,高揚的頭頸,濕潤的雙眸,他看著鏡中的自己,一圈一圈,永遠都不知道疲倦。

就是在顧永梵問完他「我們還是朋友??」後,僅僅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裡,他接到了長久未曾聯繫的飛去美國的人的電話。

「小逸,我在這邊新交了個女朋友,還是個洋妞,太正點了!」汪以翔的聲音從手機那頭跨過大海的距離傳來。

「恭喜你。」岑逸停下步子看著腳邊的地面。

「你怎?不太高興的樣子?嗯?還是不滿意我比你先找到女朋友?」

「恭喜你。」岑逸再度重複,卻無法保持鎮靜的語調,竟是抽搐而泣。

「小逸,你怎?了?」

「翔,為什?你不在我身邊?」

「小逸,你……」

「我喜歡你,你明明知道我一直都喜歡你!可是為什?你要去美國?」

「你終於說出來了。」

「是啊,說出來了。」

岑逸茫然的掛上電話,不願意去聽汪以翔的回答。

而幾乎是同時,他想要奔回顧永梵的身邊,問他能不能多陪他一夜?哪怕只到天明。

可是,那句話卻清晰的在耳畔回轉,怎?都退散不去,「小逸,我們還是做回朋友吧。」

所有的人都將他遺棄了,他愛的人不能愛他,他的床伴也告訴他不能再陪他。

是不是又要回到汪以翔離開的那幾個夜晚?

除了睜著一雙怎?也閉不上的眼睛,夜遊般走過一條條馬路,別無選擇。

無數瘋狂的念頭在他腦中盤旋,他想到了去美國,然後硬擠進汪以翔的生活;他又想到了去找木曉晨,然後告訴她,她現在的男朋友曾經是他的床伴。

他想看他們所有人的表情,驚訝的,厭惡的,甚至於是憎恨的,然後狠狠地將所有人的自尊和名聲都踩在腳下,也包括他自己。

可是,念想過後,他又開始懦弱,他害怕將自己剝皮抽筋,血淋淋的任人踐踏和鄙視,他還不想放棄最後那點可憐的自尊。

岑逸回到了舞蹈教室,他必須要找點事做做,必須要忘記一些不能記起的事。

此刻他只是一隻自欺欺人的鴕鳥,將頭埋在沙子裡去假裝看不見也聽不到。

黑夜與白天交替,天亮了,人聲漸漸充斥外頭的走廊。

岑逸喘著氣靠在練舞室的鏡子前,一夜無休無止的練習快將他累壞了,伸一伸手臂都是酸疼的。

好在這個小型練舞房是凱倫老師給他們幾個優秀學生獨自練習用的,因此平日裡並不會有人隨意進出。

 

「顧永梵,聽說你真的和那個木曉晨在一起了?」

「幹嘛?」

「打聽一下而已,誰叫你前陣子和岑逸走得挺近的?」

「是啊,你不是已經和他上過床確認他是gay了?!還是,你真喜歡上他了?」

「夠了啊!和他上床那是因為和你們打賭!我可不是同性戀?聽清楚,我現在在和曉晨交往!你們少瞎說其他的。」

「你真的搞定那女的了?」

「不愧是顧永梵!」

後面的話岑逸已經不想再聽,他的右手緊緊握拳,而左手揪著自己襯衫的領口。一股窒息的昏厥幾乎就要將他吞沒,可他硬撐著瞪大雙眼,轉頭看向鏡子裡的自己。

岑逸,你究竟還為什?要活著?

他問著鏡子裡的自己,一遍一遍,卻無法找到他想要的答案。

 

 

 

 

(13鮮幣)被遺忘的誓約(虐心)第三章3

 

第三章 3

 

 

「你是想勒死我??」岑逸從回憶中清醒過來,拍了拍禁錮在自己胸前的手臂,示意對方鬆開,「怎?回來了?不是說這陣子都不能回家了?」

「我……」顧永梵抓了抓腦袋,湊上臉對著岑逸,「小逸,我和曉晨真的早就沒什?了。」

「嗯。」岑逸笑咪咪地點了點頭,接著問,「你想說什?呢?」

「你要相信我。」

「你認為我有不相信你?我什?時候說過?」

「可是你關機……」

「我常常關機。」

「那?……」

「你該走了。」岑逸推開顧永梵的腦袋,與他錯開視線,「你的手機一直在震動,要是沒猜錯,J現在應該在門口死命地打電話催你。」

「你怎?知道。」顧永梵無奈歎了口氣,「我只能待幾分鍾,車子在門口等我。」

「快去吧,我沒事。」

「那你不要再關機了,還有,要是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說。」

「別嘮嘮叨叨跟個老頭一樣,煩死人了。」岑逸重新拿起桌子上的玻璃杯,「喝完牛奶我就去補眠,總可以了吧?」

「這還差不多。」顧永梵點了點頭,俯身給了岑逸一個goodbye kiss,這才戴好棒球帽和墨鏡,匆匆出了門。

喀噠,門被從外頭關上。

房間裡又只剩下掛鍾滴答滴答的搖擺聲,在寂寞裡落出水滴的響音。

岑逸晃了晃手中的玻璃杯,在心裡反覆琢磨著顧永梵之前的話:

「小逸,我和曉晨真的早就沒什?了。」

「你要相信我。」

相信??我明明什?都沒有問什?都沒有說,你便這?急於澄清?

岑逸忽然覺得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吧嗒,椅子翻倒在地,他卻無暇多顧,一個箭步沖進洗手間,抱著馬桶狠狠嘔吐起來。

 

其實,多年前的那一日,他也是這樣,在練舞房裡忽然開始嘔吐。

緊緊抓著襯衫的領子,無法控制的開始一種近乎於幹嘔的狀態,彷佛要把膽汁和胃酸都一併吐出來才甘休似的。

吐完後,他趁著眾人上課的時間,隻身悄悄離開,並沒有讓任何人看到。

而等到顧永梵再聽到岑逸這個名字時,已經是一個多星期之後的事了。

那天,他像往日一樣正和事務所的夥伴在走廊裡,突然有個人攔住了他們的去路,「請問,你們認識岑逸??」

「聽說過,但不認識,我們只不過是在這裡學舞的藝人。」顧永梵身邊的一個人說道。

「對不起,打擾了。」來人禮貌的鞠躬後準備離開。

「等等,你是誰?」顧永梵攔住那人的路。

「我叫汪以翔,是岑逸的朋友,但是我已經有一個星期沒有聯繫上他了,所以才到這裡來問問。」

「說起來,好像是一個星期沒有看到他了。」顧永梵這才意識到,自從那日以後,的確有好一陣子都沒有再看到過岑逸。

「你認識他?」汪以翔看著眼前的人,重複又問了遍,「你和他熟??」

「不熟,只說過幾次話。」顧永梵偏開臉,有些心虛將地視線移到別處,「你可以去問問凱倫老師,岑逸是他直接輔導的學生。」

「謝謝。」汪以翔看了眼面前這個有著一張漂亮臉蛋的年輕男子,轉身匆匆離去。

 

顧永梵不知道自己為什?會來醫院,只是在他聽到凱倫老師說岑逸請了好幾天病假後,便脫口問了醫院地址。

「岑逸,岑逸,岑……」他無聲的默念著岑逸的名字,然後順著房門口的名牌一一找去,一抬頭,卻因為兩個護士的竊竊私語而停止尋找。

「那兩個男人是gay吧。」

「我也覺得是,他們還握著手呢。」

「我也看到了,而且那個住院的是自殺送進來的,吞了大量安眠藥!十有八九是為了那個來探病的男人。」

「噓,輕點聲,別讓護士長聽到。」

其中一個護士瞥了眼走近的顧永梵,趕緊拉了拉身邊的同事,直到看到顧永梵走了過去,這才松了口氣。

「喂,你覺不覺得剛才走過去那個戴帽子戴眼鏡的人很眼熟?」

「眼熟?」

「有點像哪個明星。」

「不會吧,哪有那?巧。」

「也許我看走眼了。」

顧永梵停在了岑逸病房的門口,正猶豫著要不要進去,門卻忽然從裡面拉開,出來的人是汪以翔。

「是你?」汪以翔看到門外的人,又將目光落在顧永梵捧在手裡的一束鮮花,回過頭對岑逸說,「有人來看你了。」

「誰?」岑逸訝異的探出頭,「顧永梵?」

「聽凱倫老師說你食物中毒住院,所以我來看看你。」顧永梵尷尬的走進病房,捧在懷裡的一束花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謝謝,再養幾天就能出院了。這是送我的花?」

「聽你說過喜歡白色,所以就買了些這個。」

「顧永梵,只有女生才會喜歡花。」岑逸哭笑不得,指著那一束花說,「而且,你送的是桔梗花,你知道它的花語??」

「不知道,是什??」

「代表永恆的愛。」

顧永梵遞花的姿勢就這?僵硬在原地,愣著表情想了半天,看著岑逸逐漸擴大的笑容,這才意識到自己被耍了,「岑逸,早知道我就不來看你了!」

「腳在你自己身上,我可沒叫你過來。」

「好心當作驢肝肺!」

岑逸一聳肩,對著汪以翔努嘴,「翔,幫我找個花瓶插起來。」

「好。」汪以翔從顧永梵手上接過花,然後朝屋外走去,「你們先聊,我過會就回來。」說完,他順手帶上了門。

「你朋友?」顧永梵翹起大?指比了比門外。

「嗯。」

「去了美國的那個?」

「你怎?知道?」岑逸不記得自己有告訴過顧永梵他的名字。

「猜的。他有來舞蹈室找過你,那時候還背著好大一個旅行包。」

「不談他了,你怎?樣?和木曉晨還不錯吧。」岑逸稍稍撐起身,企圖讓自己坐得挺直一些。

「嗯,還滿好,不過上面的人還不知道。」

「那你要小心。」

「我會的。」顧永梵坐在病床邊,伸手碰了碰岑逸的臉,「你瘦了。」

「你試試幾天只能喝流質的食物,不瘦才有鬼!」

「等你好了我請你吃烤肉!」

「顧永梵,我想你搞錯了,我們不是朋友。」岑逸揮開顧永梵的手,「其實我們並不熟。」

「你會跟他去美國??」顧永梵尷尬地收回手,插進牛仔褲的口袋。

「不會。我在X城好好的,幹嘛要跟他去美國。」

「那他會留下來??」

「當然也不會。」

「那就不要拒絕我當你的朋友。」

「什??」岑逸習慣性皺眉,顯然有些不明白顧永梵的話。

「等他回了美國,誰照顧你?有我這?一個朋友,總比沒有要強很多。」

「我自己可以照顧自己,不需要別人……」

「你需要!」顧永梵突然打斷岑逸的話,「那?大一個人居然會食物中毒,沒有資格說不需要!」

「好像我的年齡比你大吧!」岑逸歎了口氣,看著顧永梵不知怎?固執起來的表情,妥協道,「好了好了,就沒見過你那?霸道的!」

「在聊什??」汪以翔端著花瓶進了屋,帶進一室淡淡清香。

「我該走了,晚上還有工作。」顧永梵朝兩人打了招呼,剛要出門好像又想起什?似的轉過頭,「小逸,過幾天我再來看你。」

「不用,我差不多快出院了。」

「那好,到時候再聯繫。」顧永梵揮了揮手,重新戴上帽子和墨鏡出了房門。

「他很關心你。」

「一般一般。」

「笑得這?不屑幹嘛?」汪以翔伸出手拍了拍岑逸的頭。

「我不稀罕。」

「真的?」汪以翔的視線落於白色被單下被岑逸揉成一團的床單,「小逸,我後悔了!當初我應該堅持帶你去美國的。」

 

 

 

 

(10鮮幣)被遺忘的誓約(虐心)第三章4

 

第三章 4

 

那次事件後兩個星期,汪以翔回了美國。

走的時候,他看著賴在岑逸身邊的顧永梵,嘴角泛起一絲苦笑。

曾幾何時,最有資格待在岑逸身邊的人是自己,可預知的結果讓他們不得不互相失去對方。他不是不後悔,可是,很多事情,既然已經做了選擇,就無法重新來過。

只是,他依舊迷惑和擔心,這個叫做顧永梵的家夥,真的值得託付??他害怕岑逸再次受傷,他更加害怕他有第二次甚至第三次的自殺,即使岑逸向他保證過。

醫生說,憂鬱症是無藥可治的,相當於絕症。好在他是輕度憂鬱,吃點藥控制應該沒有大礙,但是,必須定期檢查。

看著顧永梵一張什?都不知道的臉孔,汪以翔忽然有種不想回美國的衝動。但看到岑逸依舊溫和的微笑,他又覺得自己或許是多慮了。

就如同岑逸在醫院裡對他說的:「翔,你不能留下。你在美國的時候,或許我還會想你,可一旦你回來了,我的心情反而會更糟糕。」

汪以翔必須離開,哪怕他心裡千萬個不願意,但事實已不容改變。

他說,「顧永梵,你替我好好看著他。」

岑逸聽得此話冷冷一哼,走上前拍了拍汪以翔的肩膀,「我不需要任何人照顧,夠了吧你,快點滾了。」

不想顧永梵卻是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答應說,「一定。」

岑逸轉過臉看著顧永梵,沒好氣的說,「有這時間陪你女朋友去,少在我這磨耗。」

「沒事,大不了我叫曉晨過來陪我們。」

汪以翔的眼皮微微跳動了一下,看了看岑逸面無表情的一張臉,又看了看顧永梵義不容辭的表情,歎息著搖了搖頭,雖然他不曉得岑逸是不是真的對眼前這小子動了心,但他肯定,若如此下去,必又是一番糾纏。

「小逸,你真的不考慮跟我去美國?」汪以翔躊躇了很久還是問出口。

「不去。」這次是岑逸與顧永梵一起回答的。

「我問的是小逸,幹你什?事?」汪以翔的臉色明顯不爽中。

「翔,你真的該走了,時間到了。」岑逸指了指手腕上的手錶。

「那……有事打我電話。」汪以翔放棄掙扎,深深看了岑逸最後一眼,在對方還沒反應過來時,卻一把將人拉進懷裡緊緊擁抱。

「好好照顧自己,你懂我的意思的,嗯?」汪以翔貼著岑逸的耳朵輕輕囑咐。

「我會的,你放心,我不需要任何人為我擔心。」岑逸點了點頭,「死過一次,就不會再有第二次。」

「他還以為你是吃壞肚子?」

「我是這?跟凱倫老師解釋的,當然也要瞞他。」

「這樣好??」

「我和他本來就沒什?關係,連朋友都不是。」岑逸靠在汪以翔的耳邊,沈沈的聲音盡是疲倦,「不管怎樣,謝謝你趕回來看我。我已經沒事了,真的。」

 

「你們兩個交頭接耳的說了什??」

等到汪以翔離開後,岑逸一回頭,才發覺顧永梵正咬著牙恨恨的雙手抱胸,靠在牆壁上瞪著他。

「與你無關。」

「岑逸!」顧永梵沒來由的冒火,卻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裡不爽,愣是喘了半天的粗氣,這才一扭身,風風火火朝機場外走去。

「好在有戴墨鏡!」岑逸揉了揉太陽穴,看著戴著帽子和大墨鏡的顧永梵,揚起嘴角搖頭,而後跟上。

 

「真不搬去我那住??」顧永梵將岑逸送回他的住處,卻逗留在門口死活不肯走人。

「你女朋友不在你那過夜?」

「那個……偶爾……」

「我沒興趣當電燈泡,也沒興趣半夜聽人***。」岑逸隨手就要關上大門。

「可是,你一個人,我不放心。」顧永梵笑咪咪不怕死的伸出手擋住大門的空隙。

「你到底在擔心什??我向來一個人住得好好的。」

顧永梵頓時啞口無言,再是憋不出一個字解釋。

「好了,已經很晚了,你回去吧,明天不是還有通告??」岑逸撥開顧永梵的手指。

「那,你有事打我電話。」

「好。」

 

從那個時候開始,一直到現在,顧永梵始終無法開口說出的那句話,卻是:

「小逸,我擔心你發病。」

他從沒有告訴過岑逸,哪怕到了今時今日,他們已經是合法的夫夫,他還是不知道怎?對岑逸說,自己在聽到「憂鬱症」三個字時,是怎樣的震驚和心疼。

「……那個住院的是自殺送進來的,吞了大量安眠藥……」

「醫生,608號病房的那個自殺的憂鬱症患者可以出院了??最近病房有點不夠用……」

來與去,不過匆忙片刻,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

可是,沒有,汪以翔是知道實情的,但是自始至終,岑逸卻不願告訴他。

「永梵,顧永梵?」經紀人的聲音在耳邊回繞不休。

「嗯?」

顧永梵從回憶中抽身而出,朦朧著視線轉過頭,看向坐在駕駛座上的經紀人。

「剛才是特例。從現在開始,只要你和木曉晨的緋聞一天沒有消停,就一天不許回家!你也不想讓人發覺你和一個男人同居的事實吧?」

「可是我擔心小逸。」顧永梵無奈的抓了抓腦袋。

「他那?大的人了,你擔心他什??還是擔心擔心你自己吧,幾年前的舊新聞都給人挖出來重炒,真不知道你今年是不是犯太歲!」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擔心!」顧永梵皺緊眉撇了撇嘴,「我總覺得小逸有點怪怪的。」

「你多心了吧。」

「沒有。每次一提到曉晨,他就很奇怪。」

「那你還曉晨曉晨的叫得那?親切?」

「畢竟還是朋友嘛。」

「朋友?當心人家想要跟你舊情重燃!燒你一身焦!」

「嘿,我可是已婚人士!」

「這年頭,結了也可以離!」

「滾,再咒我和小逸離婚我就罷工!」

 

 

 

 

(11鮮幣)被遺忘的誓約(虐心)第四章1

 

第四章 1

 

「木曉晨工作受挫,前男友顧永梵夜訪安慰」。

沒過幾日,各大娛樂週刊在最顯眼的位置報出緋聞頭條,照片上,深夜裡的顧永梵戴著鴨舌帽與大墨鏡跟在木曉晨身邊,姿勢親切而曖昧。

超市里,岑逸將雜誌拿起然後放下,兜了一圈回來,再拿起再放下,他猶豫很久,最終還是翻閱起了雜誌。幾乎是一目十行的速度將整篇報導看完,他深吸口氣,放下雜誌走出超市,將自己置於擁擠的人群中。

十字路口三三兩兩有人在等待綠燈,岑逸站在人群的最後,冷清著表情望著身邊的男男女女,一瞬間,他有種被抽離的感覺,彷佛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已與他無關,不痛不癢。

可一抬頭,看到對面大廈的巨幅海報上,赫然是顧永梵代言的品牌廣告,這感覺就像被人猛然扯回現實,然後所有的疼感一古腦擠進心裡,隨之脹大及壓迫著每一根神經。

不知不覺,從白天遊蕩到黑夜,他漫無目的、走過一條又一條乾淨寬敞的街道,看無數的行人,數一輛輛呼嘯而過的車。

不曉得是無意還是潛意識作祟,他竟然繞到了前些日子顧永梵與他一起看過夜櫻的地方,櫻花雖絢爛卻也是短暫,曾經一片粉色彌漫的樹枝,如今也不過成了灰褐色的普通而尋常的模樣,見不到半分當日的燦豔。

岑逸在樹下站了很久,如同過去病發的那些日日夜夜,幾乎是固執得不能妥協,在每晚失眠的時候,一個人在櫻花樹下,往往一站就是一夜,到身體冰涼四肢發軟,這才拖著沈重的身體回家。

回到家時,是淩晨兩點。

岑逸遲疑了下,旋轉開臥室的門。依舊安靜而無聲。面對著被黑暗籠罩的房間,他試圖調整自己的情緒,然後以熟悉的方式摸著黑,尋找藏匿在抽屜深處的藥瓶。

SSRI,Selective Serotonin Reuptake Inhibitor,翻譯成中文便是:選擇性血清素再吸收抑制劑,是大名鼎鼎的抗憂劑。

其實這些年來他已經漸漸斷了對藥物的依賴,自以為痊癒,卻不想一點點不安便能讓病症有復發現象,特別是這幾個夜裡,因為顧永梵不在身邊,他幾乎無法入睡,徹夜噩夢或者失眠,生理上也慢慢熬到了極限。

他討厭這樣的自己,好像回到剛和顧永梵確認關係而住在一起的時候,神經質到幾乎脆弱,幾近歇斯底里,將自己與顧永梵搞得疲憊不堪。

吃過藥後,岑逸回到客廳,將自己窩進沙發深處保持一種靜默的姿勢。

然後,突然想起了什?,他猛然從沙發上跳起來,奔到電話前打開留言機的播放鍵。

「小逸,你怎?又關機了?到家後給我電話。」

「小逸,還沒回來?記得一定要給我電話。」

「小逸,你到底在不在家?快回我電話。」

「小逸,你在哪裡?是不是生氣了?」

「岑逸,你到底在哪裡?……」

「小逸……」

岑逸一次次重聽著顧永梵的留言,等到從機械的動作中清醒過來時,才發覺,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他想起了當年也是這般,顧永梵瘋了一樣的找他,一條條簡訊和留言充滿手機,他還記得,自己在櫻花樹下聽著顧永梵沙啞著聲音一句句重複「你在哪裡」,就在他想要按下刪除鍵的時候,他聽到了他最後的一句話。

那時的顧永梵說:「岑逸,我愛你。」

就是這?一句話,終於將徘徊在死亡邊緣的岑逸狠狠拉了回來。猶如沙漠裡的一汪水泉,是他最明亮也是最後的一道希望。

「顧永梵,回來,現在就給我滾回來!」

幾乎是對著電話怒吼,然後,岑逸聽到電話那頭的人明朗堅定的聲音,「遵命,老婆大人。」

掛了電話,岑逸揉著太陽穴重新窩回沙發,調整好姿勢等待。是該談一談了,關於木曉晨,關於他和顧永梵,還有關於那些他們以為過去卻無法過去的曾經。

 

那一年。

在汪以翔回美國以後,顧永梵如他所說的,努力扮演著岑逸稱職「好友」的角色,哪怕工作再忙,即使犧牲他與木曉晨的約會時間,他也一定要見見岑逸,聽他說最近情況,好或者不好,平淡又或者有哪些驚奇。

若兩邊不能兼顧時,他就乾脆叫上木曉晨,與岑逸三人一起用餐,還有,過節。

那年的聖誕,禁不住木曉晨撒嬌,他最終決定與她兩人單獨度過,告訴岑逸的時候他只得到一個淡漠的微笑,岑逸跟他說:「玩得開心。」

與木曉晨用完餐打算一起回家過夜時,顧永梵這才想起來給她買的聖誕禮物居然該死的忘在了練舞房的更衣室裡,於是只得繞了個彎回去拿。

就是在那個時候,他看到了一個人靠在練舞房的落地大鏡子前閉眼小憩的岑逸。

他極少看到這樣安靜睡著的岑逸,哪怕曾經他們一度親密到在一張床上糾纏彼此的身體,可醒後那人不是走了就是在洗澡,難得有個一兩次才能看到他閉眼睡著的樣子。

睡過去的岑逸會習慣性的皺眉,蜷縮而環抱自己的姿勢讓人忍不住心疼。顧永梵蹲下身仔細觀察著岑逸的睡顏,越看越是打心底的柔軟起來,恨不得一手撫平他兩眉間的痕跡,為他掃除所有煩惱。

若岑逸是女生就好了。顧永梵突然為自己這樣的念頭感到吃驚,然而還未回過神來,他卻驚覺,自己的右手早已爬上岑逸的臉頰,用他們曾經***前習慣性的親密方式來回摩挲著。

都說了衝動是魔鬼,顧永梵沒有給自己猶豫的時間,而是順應著感覺理所應當的俯身,輕輕對上岑逸的唇,由淺入深探入,然後技巧性的撬開岑逸的雙齒直奪舌身。他感覺到醒來的岑逸開始回應他的吻,甚至伸出雙臂抱住了他的肩膀。

一吻結束,在顧永梵尚未停止喘息,卻看到岑逸帶著嘲弄的眼神盯著門外,顧永梵轉頭望去,站在門口的人是木曉晨。

「不追??」看著消失在門口的人影,岑逸微微嘲諷。

「你!」顧永梵放開岑逸的手,咬著牙說,「好,你狠,岑逸!」

「主動的是你。」岑逸伸出手背擦了擦嘴,「再不追,就追不上了。」

顧永梵沒有猶豫,轉身沖出門,隨著木曉晨消失的方向奔去。

一室寂靜,還散發著顧永梵身上的香水味,是CK ONE,岑逸明明聞慣了的,現在只覺得刺鼻,幾欲嘔吐。

 

 

 

 

(10鮮幣)被遺忘的誓約(虐心)第四章2

 

第四章 2

 

一室寂靜,還散發著顧永梵身上的香水味,是CK ONE,岑逸明明聞慣了的,現在只覺得刺鼻,幾欲嘔吐。

可就在他撐著雙臂,微顫著身體承受胃部的抽搐絞疼時,那個本該離開的人卻去而複返。

「你是不是不舒服?剛才看你臉色就很差。」顧永梵的額頭滲著細小的汗珠,一雙眼裡滿是焦慮與擔心。

「我沒事。」岑逸試圖自己站起身,可胃部又不合時宜地開始翻絞,以致他不得不用手掌捂住嘴來抑制想要嘔吐的衝動。

「這樣叫沒事?難怪汪以翔不放心把你一個人放在X城!」

「我怎樣跟你們無關!少管閒事!」

「能發火,看來的確沒什?大事。」顧永梵笑著走上前,一把扶住岑逸,將他身體的重量移至自己身上,「先送你回家。」

「可是木曉晨她……」

「沒關係,曉晨沒那?小氣,晚上我哄哄她就好了。」顧永梵一手搭過岑逸肩膀,一手握住他的手肘,「你再不走我就用抱的了!」

「當心又上頭條!」岑逸緩和下胃中的不適,終於妥協的邁出腳步,隨著顧永梵走向門外。

岑逸也不知道顧永梵是怎樣跟木曉晨解釋的,總之這件事就這?不了了之,似乎一切並沒有不同。只是,岑逸敏感的發覺,顧永梵開始避諱三人在一起的時候,更甚的是,他能感覺到木曉晨看著他時的眼神,是尖刻而銳利的,彷佛要在他身上燒下兩個洞,牢牢將他釘在牆上般。

直到有一天,岑逸剛走出練舞房,忽然接到了木曉晨的電話,約他六點見面,地點竟然是顧永梵的家。

岑逸按門鈴的時候,出來開門的是木曉晨。

赫赫然女主人的模樣,禮貌性的請了岑逸進屋,然後為他泡茶。

「你找我究竟有什?事?」發覺顧永梵不在家,岑逸便明白木曉晨一定是有話要對他說,於是直接開門見山地問。

「請你不要再糾纏永梵了。」木曉晨微笑地說,可語氣卻是無比堅硬,「我找人調查過了,你是gay。而且,要是我沒猜錯,你以前和永梵上過床吧。」

「那又怎樣?我現在並沒有糾纏他。」岑逸回以笑容,語氣出乎木曉晨意料的平淡鎮定。

「聖誕夜那天你們在幹嘛?我親眼看見的!」木曉晨瞪圓了眼,清秀的五官因為憤怒而擠在一起。

「是他先來親我的,你該問的人是他,不是我。」

「是你勾引他的!」木曉晨冷笑著放下手裡的玻璃杯,雙手抱胸侃侃道,「實話告訴你,我都問清楚了,當初他是因為和事務所的朋友打賭才和你上的床!你別自以為是!」

「我知道,那又怎樣呢?」岑逸笑著站起身,「我並沒有要他來愛我,現在也沒有要他來陪我上床。如果你不放心,那就買條狗鍊拴住他!」

「你少得意!永梵跟我說了,他是受你朋友之托才照顧你的!你還真以為別人把你當回事了?你個死不要臉的同性戀!少噁心人了。」

「朋友?」岑逸眉毛上挑,意識到木曉晨說的人是汪以翔,「既然你覺得同性戀讓你噁心,又何必約我來見面?就是為了警告我離顧永梵遠一點??

「沒想到大紅大紫的木曉晨小姐,居然還有空為了這?個小事特意和我這個噁心的人見面,真是委屈你也浪費你時間了。在下先走了,木小姐自便。」

岑逸推開大門,想了想,又回過頭,看著木曉晨氣瘋了的表情,慢條斯理地說道,「對了,忘記告訴你了,當初我和顧永梵就是在這房間的床上做的,你不妨換張床,不然我怕你更噁心!」

「滾!」木曉晨抄起桌上的玻璃杯朝岑逸砸去,就聽嘩啦一聲,玻璃碎於一地的清脆聲在岑逸耳邊乍起。

「這是在幹嘛?」剛一進門的顧永梵看到的便是這樣的情景。

「滾,讓他給我滾!」木曉晨幾乎歇斯底里的對著岑逸嘶吼,「還有,這張床,扔掉,全給我扔掉換新的!」

「曉晨,你發什?瘋?」顧永梵瞥了眼站在門口玄關處的岑逸,擦身而過,沖向木曉晨,抱住她的雙臂試圖使她冷靜下來。

「我發瘋?你怎?不問問這個男人告訴我什??他說你們就是在這張床上***的!」木曉晨沖進臥室扯出床上的被子拖到地上,彷佛要拆了整張床的架式。

「我不是都跟你解釋過了?乖,不要再鬧了!」顧永梵繼續安撫著木曉晨,貼在她耳邊肯定而果斷的又說道,「相信我,我和他什?都沒有。我又不是同性戀,我只喜歡女人,我只會喜歡你!」

「真的?」木曉晨喘著粗氣冷靜下來看著顧永梵,等待著他的回答。

「當然是真的!」顧永梵輕輕拍著木曉晨的背,毫無猶豫地點頭,「曉晨,我愛你。」

房間裡忽然變得靜悄悄的,只聽得到三個人的喘氣聲,擁抱在一起的顧永梵和木曉晨,還有站在門口的岑逸。

 

詭異的安靜了很久後,顧永梵才像剛想起岑逸的存在,轉頭看著他說:「不好意思打擾你了,能請你先離開??」

「可以。」岑逸優雅的微笑然後轉身,砰一聲,關上了門。

顧永梵若有所思的看著岑逸消失的大門,幾秒後,才抱起木曉晨回到沙發上,「曉晨,你先休息下,我去給你熱點牛奶。」

「不要。」木曉晨揪住顧永梵的衣服,「你要去追他?!」

顧永梵苦笑著搖頭,「我只是去廚房,最近你趕戲都沒有好好吃飯,我去熱點牛奶給你,好不好?」

「嗯。」木曉晨終於鬆開了手,直到看到顧永梵的確是進了廚房才安下心。

到了廚房,顧永梵掏出手機,躊躇了一會,還是翻開手機蓋打簡訊:「對不起,曉晨最近拍戲壓力太大,所以有點敏感。如果她說了什?難聽的話,請不要放在心上。」

想了想,顧永梵還是不太放心,又追加了一封緊跟著發了過去,「為了讓曉晨放心,最近我大概不會來看你,你要按時吃飯,有什?事第一時間聯繫我。」

 

 

 

 

(10鮮幣)被遺忘的誓約(虐心)第四章3

 

第四章 3

 

 

岑逸收到message的時候,正裹著大衣走在熙攘的人群中。身邊人來人往,匆匆忙忙的,好像誰的喜怒哀樂都與誰無關,生與死,誰也管不著誰的。

天飄起了雪花,一朵朵入手即融,看不清棱角晶瑩,而觸手的冰涼卻是能冷透心骨的,彷佛下一刻就凍結了全身的血液,再也暖和不起來。

無可置疑,顧永梵對他很好,好的溫柔而細緻,好的幾乎讓他錯覺。若不是木曉晨的存在,恐怕他早就棄械投降,將一顆藏得很好的心交予他手心。

好在從開始他就沒有奢望過,現實的刻薄總是讓他能從昏暈中找到方向。

他想起了當年和汪以翔也是這樣,因為彼此都清醒的知道未來的不可能,所以總是儘量避免尷尬,哪怕暗中湧動的曖昧和情愫總是纏繞著他全部的感情,可他認了,也忍了,只想待在他身邊,以朋友的身分,多一天都是好的。

可汪以翔還是走了,離他而去,偏偏在他忙著拾回自己心的時候,顧永梵又出現了。一個接一個,他們究竟要考驗他的承受能力到何時?

岑逸伸出雙手蓋住自己的臉,遮住眼,看不見夕陽的餘暉,他想用力嘲笑自己,可是在下一刻,他感覺到了手心的濕度。

總該是絕望了的,在顧永梵當著他的面對木曉晨說出「我愛你」這三個字後,他所有隱藏著的悲哀,已經走到了盡頭。

 

喀噠。門開的聲音將岑逸從回憶中拉回現實。

看著進門的熟悉人影,他竟然一時無法分清過去和現在。

「你怎?不開燈?」進門的顧永梵伸出手摸向牆上開關的位置,吧嗒,房間頓時通明。

「小逸,你……」顧永梵看著岑逸依舊茫然的神情,再到看清他眼角泛紅,隱隱還有些潮濕時,他哪還顧得上脫鞋,直奔入房間緊緊抱住岑逸,「小逸,對不起,我回來晚了。這些天,讓你擔心了。」

「我剛才在想,」岑逸將腦袋靠在顧永梵的肩膀上,近乎貪婪的聞著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彷佛以此才能確定這個男人現在是在自己身邊,「你以前說過,你愛的人是木曉晨。那你,現在還愛她??如果她現在也愛著你,你會和她在一起??」

顧永梵扳開岑逸的肩膀,眼神中毫不隱藏怒意,可在看著岑逸飄忽不定茫然無措的神情時,卻又放輕聲音,「小逸,我們是正式註冊過的夫夫,難道你不記得了??」

「就是記得太清楚了,所以怎?也忘不掉。」岑逸忽然呼吸急促,捂著腹部的手指也不可抑制地顫動,「我是木曉晨的替代品,你說過的,那時候你說我只是木曉晨的替代品……」

顧永梵只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抓著岑逸的手緊了又松,隨即卻捏得更緊,生怕懷裡的人下一刻就跑掉般。

「我說過的話多了,該記的你不記,不該記的你記這?牢幹什?!」顧永梵的輕歎聲在黑夜的房間中蕩漾開,一層層散去,卻得不到回答。

「小逸,你究竟想要我怎?做?」顧永梵扳過岑逸的肩膀,執意讓他看向自己。

「我們還是……分開吧。」岑逸平靜地說出幾個字,然後一眨不眨看著顧永梵棱角分明的臉龐,慢慢掙脫開他的雙臂。

「你說什??你再說一遍?!」顧永梵眼看就要暴怒。

「我說,我們分開吧。」岑逸稍稍向後傾身,隔出兩人之間的距離,然後吧嗒一聲拉開了沙發邊的落地水晶燈,讓光亮勾勒出他上揚的下巴,眼神是一片決然。

「你到底發什?瘋?」顧永梵瞪著一雙眼,臉色鐵青。

「我現在很理智。」

「小逸,如果是因為曉晨,你真的是誤會了,你要是不高興,我可以不見……」

「不是她的問題,是我的問題。」岑逸冷靜看著顧永梵急欲解釋而透露出的焦躁,「這?多年了,我以為有些東西可以隨著時間淡忘,可到了今天才知道,那根刺還在,無論我怎?用力,仍舊沒有辦法將它拔出來。」

「你的意思是,到了今天,你還是不信我?」

岑逸沒有回答,兩人就這?僵持著尷尬在原地,誰都不知道接下去該說什?。

就在岑逸打算再開口時,顧永梵的手機響了起來。

「不接?」岑逸看著顧永梵皺著眉盯著手機螢幕,最後選擇了掛斷。

「公司找你?」

「不是。」

「那是……」岑逸忽然冷哼一聲,搶過顧永梵再度響起的手機,「果然是她。」

岑逸看著螢幕上閃動的「曉晨」,又將手機遞給了顧永梵,「接吧,這?晚找你,說不定是急事。」

「小逸。」顧永梵想要掛掉電話,卻不想岑逸已經按了接聽鍵,無奈只能接過手機。

「現在?」

「太晚了,還是等明天吧。」

「什??別哭,有話好好說。」

「嗯,我知道了。」

按了電話,顧永梵轉頭尋找岑逸,果然看見他正雙手抱臂,靠在牆邊歪著腦袋回看著他。

「小逸,我們好好談談。」

「不談。」

「我們沒有嚴重到分手的地步,到底有什?大不了的事?」

「我沒有說分手,我說的是分開。」岑逸停下回房的腳步,「如果你想乾脆分手,我也不介意。」

「不介意?好,你什?都不介意!岑逸,我真懷疑你的心是什?做的!」顧永梵拎起外套使勁甩了兩下,「這幾天我去住酒店,分開也好分手也好,你愛怎樣就怎樣!」

匡當一聲,剛回來不久的人就這?又走了。

岑逸揉了揉自己酸澀的眼角,他想,這次,他是真的惹毛了顧永梵。明知道對方的底線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提「分手」這兩個字的,可最終,還是蹦出口。

或者說,他們的緣分真的到了頭?在這個原本平靜的時刻,突然畫上了休止符?

可是,前不久,他們才一起看的夜櫻。怎?就變成這樣了呢?

 

 

 

 

(11鮮幣)被遺忘的誓約(虐心)第四章4

 

第四章 4

 

岑逸近乎自暴自棄的爬上了床,將散了的被子蓋在身上,絞得皺褶遍佈,彷佛要將被裡的絨綿一併掏出來聞聞似的。曬過太陽的被子有很好聞的氣息,還帶著微弱的香水味,是顧永梵身上一貫的味道,哪怕再淡,他也聞得出,如同嗅覺靈敏的貓犬科。

心坎有個柔軟的地方開始滲透著酸苦,隨之而來的是胃裡的翻天覆地,只是,想吐的時候他才發覺,自己竟什?也吐不出。

全身被一股寂寞的情緒籠罩,岑逸幹瞪著兩眼靜靜發著呆,心裡猶豫著是不是應該收拾行李走人,雖然,這個房子的屋主一欄上寫的是他的名字,可是當初一揮百萬的是顧永梵。若真要分手,就要徹底算清楚兩人之間的帳目,包括顧永梵給他的那些附卡。

就在這時,岑逸突然覺得床猛的向下一沈,有個黑影從上方壓下,霸道的將他鎖進一雙剛健有力的臂彎中。

來人是顧永梵,就算岑逸看不到他的臉,也能從他手臂肌理線條的觸感中認出對方,拳擊也好,當年演唱會的空中翻轉也好,都是造就這一身精瘦結實的原由。

岑逸顯然沒有料到顧永梵在摔門離開後又悄悄跑了回來,雖然這貌似是他一貫作風,可他以為這次顧永梵絕對不會那?快消氣的。僵硬的四肢難耐的動了動,感覺到顧永梵在耳根子後呼出溫熱的氣息,岑逸啞著聲音問,「怎?又回來了?」

「你先前還氣急敗壞的讓我滾回來,我一回來卻要跟我談分開。我不信。」顧永梵小心避開了「分手」這兩個字眼,「你一定是又在胡思亂想了。」

「你不覺得這樣跟我在一起,很累??」岑逸感覺到顧永梵與他五指交纏,而左手無名指處冰涼的堅硬突然讓他心中一顫。那是他們的結婚戒指,顧永梵在公開場合時,向來都將它脫下掛在頭頸的項鍊上。

「說實話,有時候真的很累。」顧永梵的聲線裡盡是溫柔細碎,低低沈沈,竟是比平日裡的嗓音更成熟了幾分。

「有時候趕戲明明可以睡酒店的,可只要一想到你一個人在家裡,即使再累我也想要趕回來;要是不得不出遠門幾天,又要擔心你是不是天天窩在屋子裡不出門,有沒有好好吃早餐,睡覺會不會踢被子;鬧緋聞的時候更焦心,就怕你將那些無中生有的事當了真,鬧個小脾氣還好說,要是不鬧脾氣了才叫可怕!

「可是,我雖然會累,但至少累得開心,因為不管怎樣,你都還好好在我身邊,不會一眨眼又不見了。」

說到這,顧永梵的下巴蹭了蹭岑逸的肩頭,然後一口咬了上去,恨恨著說,「我還記得當初你一走了之的時候,你知道那種好像全世界都找不到你的感覺有多糟糕??我差點以為你從此就要從我的生命裡消失掉一樣。小逸,那種感覺我再也不想嘗了。

「?,怎?不回答我?」顧永梵不死心又齜牙咧嘴咬了上去,比上回更用了點力。

「好像從那以後就一直這樣。」岑逸終於出了聲,只是平淡的音調裡聽不出情緒的起伏,「一直都是我逃你追,每次我想要放棄的時候,都是你在死命堅持。」

「小逸,我們來說說以前吧。」顧永梵側過身,由後繼續抱著岑逸,讓兩人的身體貼得一點兒縫隙也不剩。

「以前?從哪說起?」

「就從曉晨說起。」話音剛落,顧永梵感覺到懷裡的人不自在的挺直了身體,彷佛正在繃緊每一條神經等待著什?。

「木曉晨啊,那時候你們可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金童玉女呢。」岑逸的笑容有些牽強,「若不是事務所干涉,現在的你們也許早就結婚了吧。」

「誰知道呢。」顧永梵像在努力搜索記憶的痕跡,過了幾秒才介面繼續說,「雖然當初我是真的很喜歡她,但是結婚這檔子事,對那個時候來說言之過早。」

「騙誰呢!也不知道當初是誰,為了跟木曉晨在一起,成天嚷嚷退社來威脅事務所。」

「可最後還不是分開了?。」顧永梵嘿嘿一笑,略帶討好的啃著岑逸的脖頸。

「那是因為是木曉晨先提的。」岑逸縮起脖子,平緩呼吸後,以極慢的語速敘說,「我記得,那天你喝得很醉,滿身的酒味臭得要死。那是你第一次在我面前哭,你問我,為什?木曉晨不能跟你一起堅持到最後。」

與木曉晨的分手,對顧永梵而言,的確是心上的一條傷疤,雖然已經不痛不癢,可畢竟還有些彆扭得慌。

然而,這件事對於岑逸來說,卻是吸附在心口至今蠕動未停的水蛭,一點點耗費著他的心血。他沒有辦法忘記那個時候,顧永梵那雙充著血的雙眼,為了一個女人,一滴滴淌著淚。

 

岑逸知道顧永梵和木曉晨分手的時候,已經是事情發生後的第五日了。

岑逸那時剛從西班牙進修完佛朗明哥舞回來,還沒來得及見上凱倫老師一面,便聽到了這一夜傳遍娛樂圈的爆炸性八卦。

他習慣性皺起眉,選了個無人的角落撥起顧永梵的電話。幾十通響過,卻始終無人接聽。岑逸思慮片刻,決定晚上去顧永梵家看看,畢竟按新聞消息說,自從爆出分手後,顧永梵就再也沒有在公眾媒體上露過臉。

說不擔心那是假的。怕是沒有人比岑逸更瞭解顧永梵對木曉晨的用情至深,那是透著股強烈的執著,要守在一起的一場愛情。

之前因為木曉晨的歇斯底里,顧永梵生怕再引起木曉晨的神經質而與岑逸保持了距離。那之後,岑逸接受了凱倫老師的推薦,跑去西班牙的劇院舞蹈團學習。

他走的那一天,正是顧永梵與木曉晨的緋聞被八卦週刊爆料的同一天,顧永梵卻毫不在意的戴著墨鏡和帽子趕來機場送他,甚至於信心滿滿拍著胸脯讓岑逸不要擔心,說他不會和曉晨分手的,他一定能讓事務所妥協。

只可惜,事與願違,再到他回來,竟是面目全非。

可是,不曉得為什?,當岑逸去敲顧永梵公寓的門時,他心臟忽然怦怦跳得賊快,甚至有一絲喜悅夾雜在其中,說不清也道不明。

 

 

 

 

(10鮮幣)被遺忘的誓約(虐心)第四章5

 

第四章 5

 

門開了,岑逸看到門後的顧永梵,剛要出口的問安卻突然哽在喉嚨口。

顧永梵也沒有說話,在看到來人是岑逸後,也沒有表現出過多的驚訝,而是面無表情地轉過身,自顧自地走回屋。

「你幾天沒洗澡了?」岑逸關了門跟著走進屋,屋內一片淩亂,泡面、速食、麵包袋,還有酒罐子,滿滿散在地面各處,他忍不住朝著顧永梵吼去,「你到底在幹什??」

顧永梵依舊沒有回答,木然著表情,目不轉睛盯著電視機裡播放的畫面。岑逸轉過頭去,這才看到,無聲的電視螢幕上,赫然是木曉晨的臉。

「這是我們去泡溫泉時拍的。」顧永梵突然開口,只是一雙眼還是沒有轉動,「那時候,我們還一起幻想以後的生活。曉晨說她將來要幫我生一群小孩,我們會有自己的別墅,帶花園游泳池的那種。春天要在花園裡種曉晨最喜歡的玫瑰花;到了夏天,我就教寶寶們游泳。」

「夠了!」岑逸忍無可忍的一把搶過遙控器關了電視,「為了一個女人把自己搞成這樣,你是白癡??」

「把遙控器還給我。」顧永梵終於轉過臉看向岑逸,徑直朝他伸出手掌,「我再說一遍,把遙控器還給我。這裡是我家,請你出去。」

「不還。」岑逸將遙控器放在身後,「你現在應該洗澡吃飯睡覺,而不是對著這些沒用的東西。」

「岑逸,你以為你是我的誰?你有什?資格管我?」顧永梵紅了眼,連音調都拔高了。

「你說過,我是你的朋友,作為朋友,我有責任關心你。」

「關心?」顧永梵走上幾步逼近岑逸,噴出的酒氣更加明顯的纏繞在兩人周身,「那你知不知道我心裡有多痛?」

岑逸睜大雙眼望著顧永梵,他舔了舔有些乾裂的嘴唇,終於歎出一口氣,「我知道。」

「你知道?」顧永梵撐起雙臂將岑逸困入牆角,泛著血絲的雙眼慢慢凝聚起霧氣,「那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想她?小逸,我真的好想她。」

岑逸感覺到一滴熱呼呼的液體砸落在自己頸間的鎖骨上,他抬起手摸了一下,濕的,那是顧永梵的淚,為一個女人流的淚。

這樣的溫度幾乎燙得他不知所措,他茫然的將手指放在眼前細看,卻怎?也瞧不清楚,只覺得鎖骨處有越來越多的液體滑落,順著領口向下流淌。

岑逸怔然著,將顧永梵所有的哀傷看在眼底也收在心裡,他伸出手臂摟住對方的後背,也許是安慰,又也許,只是不想看到他流淚。

「小逸,小逸,小逸。」顧永梵將臉埋進岑逸的頸窩,軟軟的雙唇若有似無的碰觸著他光潔的皮膚,隨著每一次呼喚的蠕動而摩擦著岑逸的肌膚,「為什?曉晨不能跟我一起堅持到最後?告訴我要怎?忘了曉晨?幫幫我……」

「哎……」岑逸閉上眼,只是攀住顧永梵的手臂收得更緊了,然後他感覺到顧永梵開始撕扯他的衣服,熟悉的手指在他肌膚上游走,帶起一陣顫慄。

被進入的時候還是有些痛的,畢竟很久沒做過,更何況,喝醉了的人根本不懂得做好前戲。岑逸只覺得自己的腰被高高抬起然後又落下,一進一出間,那鑽心的疼讓他張開五指反手狠狠扣緊牆面。

被撞得有些頭暈無力,他只能將全身重量集中到掛在顧永梵腰間的雙腿上,直到小腿肚開始抽筋,漸漸麻木沒了知覺。

然後他感覺被抱上了床,還沒適應從地板到床鋪上的落差,便被扭過身抬起後腰,身後的人一個頂入進到最深處,岑逸忍不住嗚咽出聲,卻又將音尾斷在了之後連續不斷的蠻橫衝撞中。

不記得開始也不記得結束,岑逸再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的早晨。

顧永梵就坐在他身邊,只披著件白色襯衫,鬍子仍然沒有刮,但可能因為睡了一覺的關係,明顯精神好了很多。

「早。」看到顧永梵朝他看來,岑逸勉強抬起上身想坐起來,只是身體一動,才發覺從腰到大腿都酸澀無力,而身下的黏膩讓他突然意識到昨夜荒唐。岑逸有些發愣,他記得以前和顧永梵做sex伴侶時,每次完事,顧永梵都會堅持幫他擦乾淨,可是這次,卻沒有。

顧永梵看著僵硬著表情半縮在被子裡的岑逸,忽然轉身從床頭櫃裡摸出鑰匙,「搬過來一起住吧。」

岑逸看著那把鑰匙錯愕。

「這些日子,我不想一個人。」

顧永梵的話將岑逸一桶冷水由頭澆到腳。「你是在邀請我陪你上床?」

「是。」

「你心裡放得下木曉晨?你把我當什?了?」

「就是因為放不下,我更需要一個人陪著我,幫我忘了她。」顧永梵看向岑逸,幾近殘忍地說著,「你昨晚說過,你是我的朋友,你會幫我的,是不是?」

「我拒絕。」岑逸並沒有猶豫,默默坐起身踩著一雙裸足在地上找尋自己淩亂的衣服。

「為什??」顧永梵問。

岑逸捧著一堆衣服坐在床沿,冷然道,「我建議你去找別人。我沒興趣。」

顧永梵抓住岑逸正在慢條斯理穿著衣服的手臂,又重複問,「你真的不願意?」

岑逸搖了搖頭,不再回答,靜靜地穿戴整齊朝門外走去。

「小逸。」背後傳來顧永梵沙啞的聲音,岑逸不得不回過頭,卻看到那人正牢牢盯著自己,曾經那雙明亮而神采飛揚的雙眸裡隱隱透著淚光,「連你也不肯陪我了?」

「我……」岑逸原本堅決的話停留在喉間打了個圈,卻在看見顧永梵黯下的眼神後,再也說不出口了。

心裡有什?在發酵,逐漸化成酸澀和心疼,岑逸忍不住捂住心口,慢慢邁開步子朝屋內的方向走回。

「我今天回去理東西,明天搬過來。」岑逸終於還是妥協了,沒有原因的,就是無法再對顧永梵說一個「不」字。

 

 

 

 

(10鮮幣)被遺忘的誓約(虐心)第四章6

 

第四章 6

 

在滿城風雨後,顧永梵與木曉晨的一場愛戀在急速的轉折後逐漸銷聲匿跡。

有人說,他們分手是因為事務所的反對,也有人說,他們分手是因為木曉晨的父親不喜歡顧永梵。就在人們揣測著各種原因的時候,卻因為木曉晨與事務所的合約糾紛而告一段落,而木曉晨原本如日中天的事業就此一蹶不振。

反觀顧永梵,在重新振作後全身心投入工作中,在眾人的眼中,反而更加成熟穩重。

但只有岑逸知道,那些都只是表面的假像,顧永梵還是會因為思念木曉晨而醉酒,也會因為擔心木曉晨而半夜打電話去安慰。這樣圍著木曉晨團團轉的顧永梵,看在岑逸眼裡,是心疼,更是痛。

無邊蔓延著的苦澀在岑逸心底被一圈圈放大,而與顧永梵一起生活的日子更讓他無法自拔的開始貪戀著兩個人擁抱的溫度,捨不得也放不開手。

如果說,愛上汪以翔卻無法和他在一起是一種無奈的話,那愛上顧永梵便是有如燒傷般灼灼撕裂著他的神經。而曾經輕微的憂鬱症在這些日子裡,一天天變本加厲,岑逸能感覺到那股絕望在身體裡加深加重的力量,牽扯著他無法呼吸。

兩個月後,電視劇殺青。

慶功宴後,顧永梵搖搖晃晃回了公寓。岑逸原本窩在沙發上睡著,聽到聲響後突然跳起身,穿上拖鞋趕緊走到門口接住了顧永梵搖晃的身子。

「怎?喝這?多!」岑逸聞著一股沖鼻的酒精味直搖頭,扛著顧永梵的手臂就往臥室裡拖。

「曉晨,曉晨。」顧永梵閉著眼呻吟起來,一聲聲叫著心裡思念的人。

岑逸拿著毛巾的手微頓,抑制不住地開始顫抖,之後胃裡冒起熟悉的不適感,只覺得有東西翻江倒海就要衝出口。再也忍不住的岑逸跑進浴室,趴在馬桶邊將胃裡的東西吐了個空,卻還是止不住的一直摳著喉嚨幹嘔。

吃了止吐藥後,他和衣躺在顧永梵身邊,側過身靜靜看著對方熟睡的面容。

他想起他曾經說過的話,但是,顧永梵一定是不記得了,就因為不記得了,才會心安理得地硬要將他留在身邊,卻看不到他眼裡明確而清晰的悲傷。

「那今天留下來好??」

「呵呵,等我哪天愛上你了就留下來。」

 

晨光溫柔的透過窗簾的縫隙鑽進房間的角落。

顧永梵一醒來就看到岑逸正靠在他肩頭,呼吸均勻輕微,顯然還沒有醒。下了床,他穿好衣對著鏡子擺弄起自己的頭髮。

「你今天不是休息??怎?起這?早?」岑逸也睜開了眼,迷迷糊糊看著顧永梵問。

「今天約了曉晨。」顧永梵的笑帶著令人刺目的快樂。

「不要去。」岑逸突然清醒過來,攥成拳的手掌在被子底下繃得牢牢的,「不然我打電話告訴你經紀人。」

「你發什?瘋!」顧永梵氣道。

「我發瘋還是你犯傻?她擺明瞭要藉著你炒緋聞,你還撞上去給她利用?」

「曉晨不是這樣的人!而且她現在發生這種事,也只有我能幫她。」

「幫她?以什?身分?朋友?前男友?還是你想再續前緣?顧永梵你別忘了兩個月前你怎?求我幫你的,你現在是好了傷疤忘了痛!」岑逸只覺得心底的火滋滋的直往上竄,恨不得一巴掌打醒顧永梵。

「是,我就是放不下她,我就是還想跟她複合,我就是愛她,你管得著我?!」顧永梵抓起背包就朝門外走去,關上門前還不忘朝裡頭吼了句,「你愛跟我經紀人講就去啊,就算你跟記者講我都不在乎!」

「是,你不在乎,你只在乎你的曉晨。」岑逸捂著自己已經掏空了的胃,顫抖著又倒回床上,一陣陣不由自己的抽搐著。

 

顧永梵回到家的時候,看到的便是躺在淩亂的大床上、幾乎快沒了呼吸的岑逸。

「小逸!」顧永梵撲上前,直到確認岑逸還有呼吸,才放心。

「小逸,岑逸……醒醒。」拍醒了岑逸,顧永梵將人拉進懷裡,摸著他的脈搏問,「你不會就這?躺了一天吧?」

「嗯。」岑逸輕哼一聲。

「沒去舞蹈室?」

「請了病假。」

「你生病了?」顧永梵伸出手掌覆蓋在岑逸額頭,又摸了摸自己的,若有所思說,「好像是有點發燒。那你早上幹嘛不說。」

顧永梵把岑逸重新塞回被子裡,翻箱倒櫃找出藥,拿在手上看了又看,才又摸了摸自己頭髮,「還是先吃點東西再吃藥吧,我去煮點粥,你先睡會,馬上就能吃了。」

「你……今天和曉晨……怎?樣?」岑逸雙手卷著被子,縮在一邊低沈著聲音問。

顧永梵點了點頭,隨口回答,「很好啊。」

「沒被人認出吧?」

「當然沒有,你真當我傻的?」顧永梵眯起眼笑出了聲,「而且我們沒在外頭碰頭,只在她公寓坐了會,我很小心的。」

「你們……還會在一起吧。」岑逸覺得話一出口,就後悔了,因為他居然發覺自己害怕聽到肯定的回答,於是他翻過身背對顧永梵,假裝不去等待答案。

「不可能。」顧永梵的聲音裡摻雜著失落,「曉晨事業心太重,要她為了愛情放棄事業是不可能的。或許,等過個十年八年的,倒是有可能。」

「那你會等??」岑逸猛然轉過身看向站在臥室門口的人。

「也許吧。」

顧永梵故作清淡的聳了聳肩,可眼底浮動的痛楚依舊沒能逃過岑逸的雙眼,他想,他是明白他的,就是因為太過明白他對木曉晨的愛執著熱烈,所以即使在未來的某日,顧永梵大喊著愛他的時候,都無法真正釋懷或者相信。

 

娜娜的話:

關於《十年心》個人志的問題在會客室置頂貼中,有興趣的親記得來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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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鮮幣)被遺忘的誓約(虐心)第五章1

 

第五章 1

 

回憶卡到一半的時候,岑逸忽然變得異樣的沈默。

顧永梵可以明顯感覺到自己懷裡的軀體越繃越緊,然後開始趨向不可抑制的顫抖。

「小逸你怎?了?」顧永梵收緊手臂,試圖撫平岑逸的情緒。

「放開我!」岑逸尖銳的聲音在黑夜中如同破碎的琉璃,突兀而清脆。

「你怎?了?」顧永梵察覺到岑逸不尋常的情緒,帶著點焦躁與神經質,這讓他更加憂心,甚至是痛心。

「顧永梵,我讓你放開我聽到沒有!不要用你的髒手碰我,拿開,給我滾!」岑逸突然開始掙扎,幾乎是撕扯著,直到張嘴一口咬上顧永梵的手臂。

「我不放。」手臂處傳來一陣鑽心的痛,可是這樣的感覺卻不及心中萬分一之的心疼和無奈,這?多年了,被這種感覺縈繞著從未真正脫離,顧永梵只恨不得將一顆心都捧到岑逸面前。可是,他依舊無能為力。

想他堂堂當紅偶像,走出馬路要讓多少人為他瘋狂,可只有這?個人,讓他愛到極致,寵著護著小心著,卻也深深無力著。他想要給他多一點再多一點的幸福,但每次,在幸福的背後,總是有那一些陰鬱的過往纏繞著不肯離去。

究竟要怎樣才能打破一切?究竟要怎樣才能讓岑逸抹去那份不安?

或許,岑逸也有這樣的覺悟,才會在這個時候要和他談上一談。

結果,才剛回憶到一半,岑逸卻已被回憶撞擊得心神俱碎,這是份怎樣的傷害?想到這,顧永梵心底便直發涼。

「我不想見到你,你滾,我讓你滾!」岑逸用力在顧永梵的手臂上留下一排又一排的齒印,連帶著血絲在肌膚上一點點暈開。

血腥的味道沖入岑逸躁動不安的情緒中,他終於停止撕咬,抬起頭看向顧永梵,「你為什?不躲?為什?不放開我?」

「我說過,這輩子我都不會再放開你。」顧永梵的手指撫過岑逸緊抿著的雙唇,然後,只見他一張俊秀的臉容上泛起微笑,溫溫柔柔,幾乎要化了一整潭的冰,「小逸,我發過誓的,你忘了??」

「我……」岑逸的淚落在顧永梵的手臂上,他歎了口氣,說:「疼??」

「疼,但心裡更疼。」顧永梵放開岑逸坐起了身,朝屋內走去,「我去給你拿藥,床頭櫃第二格抽屜的玻璃罐子裡,是不是?」

「你怎?會知道?」岑逸詫異看著顧永梵拿著SSRI的藥瓶回到客廳,瞪著雙圓圓的大眼睛幾乎無法相信。

這瓶SSRI是裝在空白的玻璃瓶裡的,上面沒有貼標籤,所以,只要他不說,顧永梵應該不會知道這個藥的真正面目,最多不過當它是維生素之類的,可依現在的架式,顯然顧永梵是知道的。

「小逸,先吃藥吧。我問過醫生了,他說這藥按你目前情況是不能斷的。」顧永梵將水和藥片遞到岑逸面前,「改天我陪你一起去看一下,最近有個圈子裡的朋友介紹了我一個醫生,據說很好。」

「你知道?」岑逸接過藥片問。

「嗯。」顧永梵點頭。

「什?時候知道的?」

「汪以翔從美國回來看你的時候。那次你是自殺才入院的,我偶然在走廊上聽到護士在討論。」

「你知道我那時是自殺?」

「是。」

「所以這?多年你一直知道我有憂鬱症?」

「其實我一直在等著你自己告訴我。」顧永梵重新坐下身,一手摟過岑逸的腰,將他整個按進自己懷裡,「我一直在想,為什?你可以告訴汪以翔,卻從來不願意告訴我實情。我就這?不值得你信任??」

「我不想你擔心,更不想變成你的負擔。」岑逸深吸一口氣又緩慢說道:「我不想到最後,只變成你的責任或者愧疚。」

「從我們註冊的那一天起,你就是我的責任,同樣,我也是你的責任。你的身體不是你一個人的,它也是我的。所以,我需要你清楚告訴我你的一切,然後,我們一起分擔一起面對。小逸,我們早就不是一個人了,我們是屬於彼此的!」

岑逸一眨不眨看著顧永梵,過了很久,他才抬起手慢慢推開顧永梵的肩膀,「我知道你愛我,可是,你真的忘得了木曉晨??你不要自欺欺人了,這?多年,你的心裡其實還有她。」

「我和她現在只是朋友,你太敏感了。」

「我沒有敏感。」岑逸張開手掌遮住自己的臉,「木曉晨剛才打的是你白色手機的號碼,那號碼只有我和J知道,可是,你給她了。說明你還在乎她,這?多年她一直住在你心裡。」

「她是我的初戀,說銘心刻骨也不過分,我當然在乎她。可是,那種在乎不是你想像中那樣的。因為我已經有你了。」顧永梵伸出手重新將岑逸拉進懷中,「是,我以前說過很多混帳話,做過很多混帳事,甚至害你的憂鬱症更加嚴重。

「這些我都清楚,所以,我更不能讓你離開我。這不是愧疚和責任,而是因為我愛你,才會心疼得不知該怎?做才能讓你真正忘記過去。」

「忘記?」岑逸聞著顧永梵一身熟悉的氣味,任由對方將自己包圍在他的掌控之內。

該怎?忘?若記憶中沒有後面那些傷害,或許忘記還能容易些。可他永遠無法忘記那一夜,明明是萬里無雲的夜晚,明明一切都還是那?安靜祥和,可就是眼前這個男人,一字一句的告訴他那些不堪。

「我和木曉晨的事還輪不到你插手。」

「岑逸,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喜歡我,可你別以為上了我的床就可以代替曉晨!」

 

 

 

 

(10鮮幣)被遺忘的誓約(虐心)第五章2

 

第五章 2

 

「岑逸,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喜歡我,可你別以為上了我的床就可以代替曉晨!」

當年的話,字字如刀,割在他心上,留下一條條扭曲的疤痕,遮蓋得再好,卻還是痛得無法呼吸。

眼淚伴隨著一股絕望沖出身體,他控制不住即將崩潰的情緒,只能使勁咬著自己的雙手,狠的像要連皮帶肉的撕了自己。

「小逸,你怎?了?你別嚇我。」

顧永梵慌張的去抓岑逸的雙手,可在摸到他一臉的淚後,彷佛是被人抽幹了力氣,牢牢釘在了原地。

「小逸,小逸,小逸……」顧永梵將自己的手覆蓋在岑逸的雙手上,一陣鑽心的疼,他知道是岑逸咬不到自己的手,開始瘋狂地咬扯他了。

只是,這樣的痛又怎比得上那份無能為力的揪心呢?胸口裡似乎有東西在一點點破裂,紮得顧永梵茫然無措,只能用力將懷裡的人抱得緊緊的,一秒都不願鬆開。

一股血腥味在唇舌間蔓延開,也不知過了多久,岑逸只覺得自己的下頷都酸疼了,這才茫然失措的鬆開口,抬起一雙眼愣愣地看著顧永梵。

「你是屬狗的??」顧永梵收回手臂掩藏起自己的傷口,笑說,「完了完了,明天八卦雜誌有得寫了。」

岑逸伸手去拉顧永梵的手腕想看傷口,卻被顧永梵擋了回去,他不免急切起來,沈著聲音吼道:「讓我看看!」

「看什?,你那兩顆兔牙多厲害你自己還不知道??也就我心甘情願被你咬,換個人試試,還不把你一拳揍暈了。」

「你自願的,我還不想咬你呢!」

「不咬我你咬誰呀?難不成是美國那只居心不良的東西?」

「什?東西不東西的,人家叫汪以翔。」

「總之,意圖跟我搶你的人都不是好東西。」顧永梵一想到汪以翔就渾身彆扭,嘟囔半天,怨氣橫生道,「憑什?你的事都跟他講卻不跟我講,就拿你這病來說,要不是今天當著我面發作,你是不是要瞞我一輩子?」

「是。」岑逸沒有猶豫的點頭。

「你……」顧永梵瞪著眼卻憋不出一個字,想到當年的種種也是一陣刺心,只覺得岑逸離他越來越遠,可人就在跟前,怎?會抓不住呢?

趁著顧永梵發呆,岑逸趕緊抓起他手察看,只見那傷口還在淌著血珠,三顆牙印清清楚楚,幾可見骨。他明白自己是發了狠才會這?使勁,恨不得要咬下他一塊肉來解恨般。岑逸皺著眉,心中百感思量,有心疼有困惑有悲哀,而更多的是密密麻麻布於心底的無力。

憂鬱症是絕症,他不敢揣測自己什?時候會徹底崩潰,可要徹底治癒也是不可能的。他甚至不敢想像,若真有一天,顧永梵還是離開他,他會怎?做?

想到這,岑逸突然冷笑出口,輕嗤的聲音在房間裡靜靜回蕩,讓人心底隱隱發毛。

顧永梵卻像沒有聽到岑逸的異常般,只是將雙手收得更牢,俯在岑逸耳邊一字一句承諾著,「小逸,讓我陪著你,好不好?你愛咬我打我都行,就是別說離開我。」

這場感情的拉鋸裡,究竟是誰怕失去誰?或許,早就沒有答案了。

岑逸躁動的心緒在顧永梵喃喃的低語中恢復平靜,他反手抱住顧永梵,看著這個曾經不可一世的辜負著他的付出、恥笑著他的卑微的男人,此刻,正像個孩子,在他面前發著誓。

說起來那時候的自己,也不算是個好人。岑逸忽然開口,「還記得?,那時候是我放消息給週刊記者,說你和木曉晨藕斷絲連,還把你們約會的時間地點說了出去。」

也就是那一次,一直暗湧的平靜被突然打破,狂風一樣席捲了他們整個人生。

 

「岑逸,你做的好事!」顧永梵暴躁地將一落週刊砸向岑逸的身上,「你是不是神經病啊,告訴記者這種事,媽的對你有什?好處?還是你缺錢缺到要和狗仔要錢的地步?我是沒錢養你了?!」

「我不需要你養!」岑逸從皮夾子裡抽出一張信用卡甩到顧永梵臉上,「你給我的附卡,我一個子都沒花。」

「我沒興趣知道這個,我在問你為什?要跟記者爆料!」

「你怎?知道就是我了?」

「公司裡的人去查了,打給記者那號碼是你的手機號!」

「是我又怎樣?我就是看不慣你跟個傻瓜一樣,明明分手了還扒著人家不肯放。她木曉晨不就想藉著你的名聲打知名度?!我現在幫她正合了她意!說不定她現在都樂得打滾了!」

「就算她利用我又關你什?事?我樂意你管得著??你以為你是誰?」顧永梵雙手環胸冷冷看著岑逸瞬間慘白的臉,「就當我犯賤,我就是放不下曉晨。我警告你,我和曉晨的事還輪不到你這個外人插手。」

「外人?」岑逸只覺得心裡揪得發疼,緊了緊拳頭,就怕自己一個衝動朝顧永梵的漂亮臉蛋揮上去,「顧永梵,當初是誰苦哈哈地求我陪他的?你以為我稀罕住在你這給你暖床?」

「不稀罕你走啊?我是拖著你了還是綁著你了?我要上床,隨手一抓一把人等著呢!」

「好!那你去抓別人吧,我不管!我滾!」岑逸氣得三步沖向門外,就聽砰一聲甩門,沒了影。

顧永梵松了松領帶,一屁股坐在沙發上,一天的記者會已經搞得他精疲力竭,他實在沒有力氣再和岑逸吵下去,只想趕快爬上床睡覺,明天再想想怎?面對事務所的內部會議。

 

 

淩晨一點,屋子裡靜的連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得分外清楚。

自從岑逸搬過來後,顧永梵漸漸習慣有人陪在自己身邊一起入睡,特別是到半夜醒來時,發覺有這?個人窩在自己臂彎裡,貼得緊緊的,很是滿足。

可是,到現在岑逸都沒有回來,顧永梵想睡踏實真的很難。更何況,外頭還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擾人清夢。

就在他迷糊的想著要不要起來打個電話叫岑逸快點回來的時候,卻聽到了開門聲。

 

 

 

 

(11鮮幣)被遺忘的誓約(虐心)第五章3

 

第五章 3

 

可是,到現在岑逸都沒有回來,顧永梵想睡踏實真的很難。更何況,外頭還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擾人清夢。

就在他迷糊的想著要不要起來打個電話叫岑逸快點回來的時候,卻聽到了開門聲。

岑逸進屋後,沒有開燈,摸著黑脫了鞋,然後輕手輕腳進了浴室,剛脫掉一身濕漉漉的衣服,卻聽身後有人說話。

「下雨了也不知道早點回來,生病了怎?辦?」

開了蓮蓬頭,熱騰騰的霧氣很快將浴室包圍,岑逸的後背貼在牆壁上,任由顧永梵的吻順著水勢落在自己身上。

「先讓我洗澡。」岑逸伸出手妄圖推開顧永梵,卻還是被他一把抓住手腕,拉到頭頂上方牢牢固定住。

岑逸就這?看著顧永梵,從眼角眉梢到他光潔堅韌的下巴,再是瘦卻精實的身體。

自從顧永梵竄紅後,他的身材也在一點點轉變,從少年的纖細到成年的精壯,那是一場場演出打練出來的好身材,看在岑逸眼裡,不僅是羡慕,更多的是一種長久積累下來的迷戀。

他甚至能清晰記得每到***時,顧永梵緊繃的背部肌理,和顫動的腹部肌肉,還有他高仰的完美側面。

一場情事無聲的消散了之前的不愉快,岑逸不知道這樣的情況究竟算是什?。就像顧永梵說的,他到底算什??連他自己都糊塗了。

從顧永梵讓他搬過來陪他到現在,兩人從朋友不是朋友,到情人不是情人,竟連剛開始時的定期床伴都不如。至少,那時候自己還是掌控全域的人,而現在,卻是被人掌控的那個。更何況,中間還夾了個木曉晨。

一想到這,岑逸就覺得絕望,他愛過汪以翔但是他讓他走了。而現在呢?他也能容忍顧永梵的離開??

看著顧永梵沈靜的睡顏,他忽然不想就這?放手,這一次,他想要抓牢,不管用任何手段,他只希望這個剛才和他吵架也和他***的人,可以一直只屬於他。

 

木曉晨穿著粉色睡裙斜靠在沙發裡,看著眼前突然造訪的客人。

「很久沒見了,岑逸。」木曉晨的聲音軟軟糯糯的,未睡醒的慵懶顯露無疑。

「不好意思打擾到你休息,可是我有點事想找你談下。」岑逸大大方方看向木曉晨,笑意掛在嘴角,卻見不著隱藏的洶湧。

「什?事?」木曉晨突然坐直身體,「我以為我們沒什?交集才對。」

「有。顧永梵。」岑逸頓了頓,決定直接說出自己此行的目的,「請你不要再糾纏他了。你想藉他造新聞,ok,我已經替你做了,你還不滿意?」

「我憑什?聽你的?你是他什?人?」

「我現在和他住在一起,你覺得我是他什?人呢?」岑逸優雅的翹起二郎腿,一手撐著自己下巴,一手甩出一疊照片攤在桌上,「你和他分手後,我就搬進他公寓和他同居了,你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奉勸你一句,別再打擾他,對你的藝人生涯並沒有好處。」

木曉晨看著撒滿一桌的照片,每一張都是顧永梵和岑逸在一起的畫面,有做鬼臉的,有微笑的,有抱在一起的,有赤裸著親密的。

「沒想到,你自拍的技術這?好。」木曉晨一張張審視過照片,輕描淡寫道,「如果我不同意呢?」

「我手上還有一樣東西,想來木小姐不會忘記。其實也就是當初你們一起去溫泉拍的帶子。就這?不當心給我翻出來了,前面部分也算好,只是後面的內容,怕是流出去了會影響到木小姐的複出。」

「你不怕毀了顧永梵?」木曉晨疑惑的問。

岑逸搖了搖頭,「你的螢幕形象和他的不同,這種東西流出去,他最多也就被冷藏個一年半載,我相信他們事務所不會輕易放棄他這棵搖錢樹。倒是你,之前因為合約風波已經翻了船,再來上一次,怕一輩子都沒得玩。」

「如果我堅持不肯呢?」

「那我不惜徹底毀了他。」岑逸平靜的看向一桌的照片,「這些照片會到記者手中,順帶著一個關於我們三角關係的故事。木小姐,被攪進兩個男人的感情中,你會被寫得很不堪,到時候你會更沒有價值可言。」

「那你希望我怎?做?」木曉晨笑意盈盈的看向岑逸,似乎並沒有為他的話所動。

「不要再和他聯絡。就這?簡單。」

「噢?就算我同意了,你也得問問,永梵他肯不肯?」

木曉晨轉過頭看向臥室,「你覺得岑逸的提議怎?樣?」

從臥室裡走出的人穿著一身黑色的絲絨睡袍,鬆鬆垮垮著領口,衣帶隨便搭在腰側,也是副剛睡醒的模樣。

「曉晨,你先回房。」顧永梵的視線越過岑逸看向木曉晨。

「我去沖涼。」

木曉晨與岑逸擦肩而過時,他突然發覺,從進屋起就覺得熟悉的味道,是從木曉晨身上傳來的,CK ONE的香氣,顧永梵最常用的一款香水。

岑逸覺得心臟驟然收縮,可表面上他依然維持著靜默的表情看著顧永梵。

「剛才你是在威脅曉晨離開我?」

「你憑什?這?做?」

「你以什?身分這?做?」

「岑逸,剛才你不是很能說?,怎?現在倒成啞巴了?」

連續幾個問題後,顧永梵看著一言不發的岑逸,用溫柔的如三月春風的聲音,俯在他耳邊輕語,「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喜歡我,可你別以為上了我的床就可以代替曉晨。」

岑逸渾身一震,側臉躲過顧永梵的碰觸,「你沒有資格如此侮辱我,還有,你憑什?揣測我的所作所為?」

「不是揣測,而是肯定。」顧永梵雙手環胸靠在沙發上,一雙眼牢牢釘在岑逸身上不放。

「肯定?」岑逸微蹙起眉想了想,複搖頭,「我不否認我喜歡你,那又能怎樣?何況,我也說過的,我最討厭別人騙我。而你,早上出門時還說今天一天都在電視臺錄影。但現在才傍晚不到,你卻已經洗過澡換了睡衣,大咧咧的進出你前女友的房間了。」

「你在吃醋?」顧永梵玩味的眼神掃過岑逸波瀾無驚的表情。

「你愛怎?想隨便你。」岑逸顯然被顧永梵的猜測惹惱了,突然起身朝門外走去。

 

 

 

 

(10鮮幣)被遺忘的誓約(虐心)第五章4

 

第五章 4

 

 

「你在吃醋?」顧永梵玩味的眼神掃過岑逸波瀾無驚的表情。

「你愛怎?想隨便你。」岑逸顯然被顧永梵的猜測惹惱了,突然起身朝門外走去。

「小逸。」

岑逸最終還是選擇轉過頭。「幹嘛?」

「曉晨是我喜歡的人,而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希望你們……」顧永梵撓著腦袋,想了半天蹦出一句話,「下次別再這樣了。」

喜歡的人和最好的朋友。繞了半天,他們三人的關係還在原地打轉。那這些日子來長久的相擁而眠到底算什??

岑逸沒來由的覺得心口發酸,氣泡一樣一點點脹起,然後破裂在空氣中。他深吸口氣,試圖讓自己保持平靜,壓抑著想要咆哮的聲音冷冷道,「顧永梵,你還真不是個人!」

用盡力氣甩上門,岑逸蒙頭朝前方的黑暗走去,路燈的暈黃一點點消逝在背後。

轉了彎,站立在街角處,依舊能看到木曉晨的公寓裡亮著的燈,明晃晃刺眼,還有那燈光下描繪出的輪廓,熟悉到讓人憎恨。

岑逸呆呆站了很久,突然捂著胃蹲在地上,幹嘔著想要掏光胃裡的東西,而隨著這股衝動,是控制不住的,爬滿臉頰的淚。

 

之後的幾天,岑逸有意無意地躲著顧永梵,甚至夜不歸宿,只是他衣服和日用品都依舊擺在原地,所以顧永梵也沒放在心上。

何況,一邊要趕繁忙的通告,一邊還要陪著木曉晨,顧永梵即使偶爾想到自己許久未見岑逸,也是轉瞬就在忙碌中遺忘。可就在這時,一場突如其來的緋聞,或者說是醜聞,在一夜間佔據了各大雜誌頭條。

「當紅偶像顧永梵與新劇男二號爆出男同志嫌疑」。

而配合聳動文字的,是幾張明顯在新劇拍攝場景處***到的照片,無非不是兩個男人勾肩搭腰親密無間,甚至湊著腦袋咬耳朵、私密交談的畫面。

就在人們紛紛猜測消息的真實性時,又一家八卦雜誌竟以此事出了個專題,並將木曉晨與顧永梵的戀情也攙和進來,隨之順藤摸瓜,又將木曉晨的合約糾紛和如今的複出拿出來大肆調侃奚落了一番。

這頭顧永梵下了記者會,在經紀人和助理的遮擋下,好不容易躲開記者回了家,一進門,便看見岑逸在房間裡忙活,身邊還放著他搬來時帶的那個行李箱。

「怎??闖了禍就想跑路了?」顧永梵將手裡的鑰匙朝床上一扔,順眼就看到攤了一地的雜誌,冷哼一聲後,猛然使勁拉過岑逸,「我上次說的話你當我放屁是不是?你倒變本加厲玩我了?」

「什?意思?」岑逸試圖掙脫顧永梵的挾制。

「你倒有臉問我?你害我沒關係,但為什?要把曉晨也拉進來?你上次說話我只當你是胡話,沒想到你真齷齪到這個地步?」

岑逸這才恍然大悟,剛才還在心裡徘徊的猶豫和不舍頓時消失個沒影沒蹤,他只能輕顫著雙唇張開嘴,可一口苦澀尚未傾吐,卻又聽顧永梵說:

「你知不知道本來有家廣告公司都準備啟用曉晨代言了?出了這事,對方立馬就換人。這是曉晨複出的最好機會,就這?被毀了!」

「那和我有什?關係?」岑逸別過臉繼續手上的動作,「她既然要藉你的名炒新聞,就該料到會有今天。」

「你別太過分。」顧永梵氣得雙眉都要打結了。

「過分的是你。」岑逸拎著包就往門外沖去。

「你要去哪!」顧永梵吼著上前想要抓住岑逸,卻被對方敏捷的躲開。

「我去哪還輪不到你管,從今後你我互不相干。」岑逸沖到屋門口,又突然轉過身,句句冷言道,「不管你信不信,那新聞不是我爆的。奉勸你一句,小心身邊盯著你不放的狗仔,免得下次臭得你連開記者會辯解的機會都沒有!」

顧永梵看著公寓的大門被拉開,然後逐漸合上,這才突然驚醒般跳起身,奔上去追著大喊,「我沒有和那個家夥……我沒……」

聲音一點點消弱,看著岑逸消失的背影,他忽然不曉得要用什?理由再將他留下,他更不明白,自己為什?要在這最後的時候,只想對岑逸解釋緋聞的真假。他先前不是還怒氣衝衝的來指責岑逸的??可為何一轉眼,卻覺得心裡一陣陣疼得發慌。

 

在岑逸離開後的第七天,顧永梵終於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因為他幾乎沒有半點關於岑逸的音訊,打電話顯示無此號碼,去舞蹈教室發覺岑逸請了半個月的事假,而岑逸曾經住的地方也早已人去樓空。

那岑逸能去哪了呢?

顧永梵在片場幹瞪著劇本發呆,一天渾渾噩噩,他又不死心地撥了幾次岑逸的手機,照例還是無此號碼,氣得他將手機摔在地上,經紀人在一邊看得莫名其妙卻不敢吱聲。

岑逸這一消失,便是整整半個月。顧永梵忙碌中總是不忘尋找岑逸的蛛絲馬跡。他愛去的書店、他愛逛的家俱店、他總去的小酒館,還有他喜歡的歌劇院。

當顧永梵戴著大墨鏡和鴨舌帽在帝國劇院摸著黑,一張張椅子找過去的時候,他忽然覺得自己就是個傻子!可找不到人,他更是不甘心,好像有什?東西哽在胸口,不上不下的讓他焦躁不安。

在劇院的準備室裡,面對前來探班的後輩,前輩曲瑞明翹著二郎腿順口問了句,「顧永梵,你是不是戀愛了?」

「戀愛?」顧永梵捏著礦泉水瓶子的手抖動了下。

「聽你經紀人說你最近總是不斷打電話,放了工又立刻沒影,而且你的情緒非常焦躁不安。種種跡象表明,你在戀愛!」

「只是有個朋友突然不見了,我有點擔心而已。」

「朋友?什?樣的朋友能讓你擔心成這樣?」曲瑞明高深莫測地微笑,又一本正經地托著下巴自語道,「想當初我家小景不睬我時,我也是你這樣。特別是他故意不接我電話的時候。」

顧永梵眨了眨眼,忽然想到曲瑞明和設計師林景的關係,心臟莫名漏跳一拍,張了嘴想了半天才蹦出一句話,「我喜歡的是曉晨!」

 

 

 

 

(9鮮幣)被遺忘的誓約(虐心)第五章5

 

第五章 5

 

顧永梵眨了眨眼,忽然想到曲瑞明和設計師林景的關係,心臟莫名漏跳一拍,張了嘴想了半天才蹦出一句話,「我喜歡的是曉晨!」

「木曉晨?你們不是早玩完了??」曲瑞明皺著眉有些疑惑,「又在一起了?」

「曉晨不肯。她更看重的是事業。」顧永梵搖頭。

「你有多久沒見曉晨了?」

「大概十來天吧。」

「那你有多久沒見到你要找的人了?」

「都有半個多月了!」顧永梵的語氣充滿嚴重的不滿和氣憤。

「你想木曉晨??」曲瑞明問。

「我們現在只是朋友。」

「那你想你要找的人??」

「這個……」顧永梵撓了撓頭,想了半天,磕磕巴巴回答,「我只是擔心他去了哪裡,他身體不太好,胃口也不好,睡覺老愛踢被子,還有……」

「這?說你有想他?」

「算是吧。」

「那不就結了?顧永梵,你這就是戀愛了!」

「怎?可能,他是男的!」顧永梵尖叫起來。

「難道我家小景景是女的?還是,你覺得我是女的?」曲瑞明冷哼一聲,再也懶得理一邊失魂落魄的家夥,抄起手機打給自己親愛的伴侶,順便查勤。

而這一頭,顧永梵卻沈浸在自己的震驚中,久久不能自拔。

岑逸喜歡他,他是很早就知道的。可是以前他都覺得兩人只是很好的朋友,最多算個床伴,甚至於他可以偶爾的無賴和任性,岑逸也都會包容他,比如說同居這檔子事。

可他沒想過,自己居然也喜歡上了岑逸?

問題清楚後,顧永梵心頭豁然開朗,全身心只剩下一個念頭,便是快點找到岑逸接他回家。他可以跟他道歉,為以前的所做所為,他還可以任他罵不還口打不還手,只要岑逸願意搬回來,陪著他一天天的過日子。

不再是同居,因為喜歡而真正地在一起。突然之間,顧永梵原本還放在心尖上的木曉晨變得不重要了,因為他清醒意識到,岑逸已經佔據了他的所有。

如果說,想起曉晨的時候還會有點痛和難過的話,那想起岑逸便是打心底冒著泡的快樂,而這種快樂是綿延不斷不可抑制的。

 

這一日,從後輩口中得知岑逸終於在練舞室出現,顧永梵飛一樣從片場趕了過去。

「小逸。」

他推開舞蹈室的房門,果不其然看見岑逸正蹲在角落處收拾衣物,這感覺就和以前自己還沒紅時一樣,他練完舞一個人默默收拾東西,而自己就會算準時間推門而入,然後約他一起走。

岑逸抬頭掃了顧永梵一眼,卻沒打算多加理會,不冷不熱打了聲招呼便又低頭繼續理自己的東西,完全將門口杵著的人當作空氣。

顧永梵一腔熱血頓時打消了一半,撓撓頭又摸摸鼻子,局促間先轉身關上門,然後輕步挪到岑逸身邊,一屁股坐在地板上,與岑逸的視線保持平衡。

「你怎?請了半個月假?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其實我跟那個演員真的沒什?,是週刊記者捏造的,他們已經申明道歉了,你有看雜誌??」

「有。」岑逸拉上包包的拉鍊,給了顧永梵一個回應。

「那你幹嘛不回家?」顧永梵從褲子口袋裡摸出鑰匙放到岑逸眼前,「你的鑰匙你自己拿好,不要再隨手亂扔了。」

「顧永梵,你是不是誤會了?」岑逸站起身俯視著一臉迷茫的顧永梵,「這是你家的鑰匙,不是我家的。我只是把它還給你。還有,你的事以後不用跟我解釋太多,我真的沒有興趣知道。」

「你在說什??要是你還在為我冤枉你的事生氣?那我道歉還不行??」顧永梵的腦子裡怎?也理不順當前的形勢,只覺得岑逸還在生氣,可至於原因,他反而遲鈍得無法發覺。

「我沒有什?話可以跟你說。」岑逸拎起包甩到背後,徑直朝門外走去。

顧永梵看著岑逸與自己擦肩而過,而兩人肩膀輕微的碰撞讓他滿腹張口欲說的話都卡在了喉嚨裡。

「小逸,其實我……」

話還沒說完,岑逸的身影已經乾脆地消失在了門口,顧永梵呆呆看著空無一人的練舞房,又看了看落地鏡中自己孤獨的身影,無奈地歎了口氣。

 

出了走廊,即使戴著大墨鏡,顧永梵依舊引人注目。

好在這裡本就是他們上舞蹈課的地方,普通學生看到明星也早就見怪不怪,但畢竟顧永梵算是當下最走紅的男藝人,還是會有些新進學生躲在一邊小聲議論。

「真的是顧永梵!聽說他沒出名前也在這裡上舞蹈課的。」

「可他現在怎?到這來?」

「誰知道,不過聽說他和我們這的一個前輩關係很好。」

「這個我有聽說,就是那個請了半個月假的前輩啊,我們之前還有見過的那個,你記得??」

「記得記得,就是那個笑起來特別溫柔的前輩,可是,我聽說他已經辦了休學手續了。」

「我也聽說了,據說是要移民去美國。」

「好可惜,凱倫老師最喜歡他了。」

「可惜什?呀,去美國更好,你看上次來接他的那個朋友,一看就是個有錢人。前輩到了那邊有朋友做靠山,再加上舞蹈底子又好,還怕沒機會進軍百老匯??!」

「你們說誰要去美國?」

幾個學生正議論得起勁,完全沒看到硬生生插進來的人影。

「啊……是……是岑逸前輩。」

顧永梵對於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難以置信,緩和過幾秒後,他匆匆走出樓上了車,掏出手機撥通了經紀人的電話。

「幫我查一下那個叫汪以翔的家夥到底住哪個飯店!」

 

 

 

 

(10鮮幣)被遺忘的誓約(虐心)第六章1

 

第六章 1

 

 

當顧永梵拿到酒店房卡的時候,他不得不讚歎自己經紀人的辦事效率。

上了電梯到了2510號房門口,一想到岑逸就在門的那一頭,顧永梵便心潮澎湃,心裡模擬過不下百次該怎樣對岑逸告白,卻還是止不住緊張。顧永梵不僅笑話著自己,明明站在舞臺上都不曾慌張的,對著岑逸倒跟個初戀的傻小子一樣手足無措。

嘀一聲,門開了。顧永梵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越過走廊,來到臥室。

他看到一地淩亂的衣褲,而潔白的大床上,兩個身影在彼此糾纏。他甚至聽到某些碎碎的呻吟聲,熟悉到讓他心臟幾乎要停止了跳動。顧永梵停下腳步,呆呆站在原地,直到床上的兩個人意識到有人闖入而停下。三個人就這?靜悄悄僵持著。

顧永梵一手捏著房卡,另一手還捧著一束火紅的玫瑰,九十九朵,雖然他知道送男人玫瑰也許並不適宜,但他總覺得這樣才能襯托自己的告白。

而現在,玫瑰的鮮紅只不過成了刺目的存在。

「你怎?在這裡?」先開口打破僵局的是岑逸,他的雙眼落在那束玫瑰上,久久不能移開。

「我是來找你的。」顧永梵努力抑制自己胸口如火燒的憤怒,「我想來告訴你,我愛你。可是,現在似乎不用了。」

甩手扔下玫瑰,一地花瓣紛紛,星星點點布於地毯上。

「打擾到兩位雅興真是抱歉。」再也不願多看岑逸一眼,而從頭至尾,他更不願去看汪以翔,就怕一個衝動撲上去揍他一拳。

可是,顧永梵知道自己沒有資格。是他傷了岑逸在先,是他將岑逸拱手相讓的,也是他說的,他們只是朋友。原本岑逸是那樣愛他,他卻從來不會珍惜。而現在,那個睡在自己身邊的人,現在卻和別人滾在雙人床上。

看著顧永梵倉皇離開的背影,一直沈默的汪以翔開了口,「不追?」

岑逸搖了搖頭。

「不解釋?」

「我為什?要跟他解釋?」岑逸頹廢的斜靠在床頭。

「他是來告白的。」汪以翔看著一地的玫瑰歎息。

「告白?」岑逸冷笑,「一個孩子若給人搶走了玩具會怎?做?於他,便是這個道理。」

「也許他是認真的。」

「他要真的是認真的,就會回來找我。如果他放棄,我何必還要留戀?我付出的還不夠多,還是我被他傷的還不夠多?」

「你就是死鴨子嘴硬。」汪以翔走下床穿好衣服,回頭看了眼還躺在原處的岑逸,「你看到那束玫瑰的時候,明明就很開心。」

「你是我肚子裡的蛔蟲??」

「小逸,我們認識那?多年,我自認很瞭解你。」

「那又如何?我已經決定去美國了。」

「如果你是開開心心地跟我去美國,我當然樂意。可是,我只擔心逃避的做法對你的病有害無益。」

「是你說的,走遠點散散心也許對我的病有好處,也是你說的,美國的治療或許比X城要有效。現在怎?反過來說了?」

「我說那些的前提是顧永梵不愛你。如果他愛你,留在他身邊對你更好些。」

「你倒是大方。」岑逸冷哼。

「我是為你好。」汪以翔坐在床邊,一雙眼像要把人看透般盯著岑逸,「曾經我們相愛卻不能在一起,彼此隱忍不願捅破那層紙,最終傷害了你。

「現在我決定排除一切阻撓也要把你接去美國,但事實呢?這幾日你從不肯讓我真正抱你,你自己該比我更明白其中的原因。岑逸,你已經不愛我了。」

其實,這幾日和汪以翔在一起時,他們只是彼此用手解決,卻從未真正讓對方進入他的身體。正如同汪以翔說的,岑逸的心結裡還死死紮著一個顧永梵,所以他根本無法接受其他人。

「到底要不要跟我去美國,你再好好想想。」汪以翔說,「不管怎樣,我這永遠都是你的避風港,我也永遠都是你的朋友。」

「謝謝你,翔。」

看著汪以翔瀟灑地離開房間,岑逸挪下床,呆坐在地上,捧著一手零落的玫瑰怔怔發呆。

之前顧永梵的話還在心底纏繞翻轉,他似乎聽到他說他愛他,只是,這真的是愛??岑逸知道,自己是不敢相信的,可卻又忍不住一想再想,一念再念。這痛是連著幸福一起,牽扯著絲絲顫抖而又快樂著。

 

第二天,岑逸按行程計畫回來舞蹈團取資料辦手續。

一切都搞定後,他照習慣來到自己常用的舞蹈房,與顧永梵在一起的記憶不停重現於腦海,從相識開始的一點一滴,都緊緊與這個舞蹈房相連,要說能捨得那是騙人的。

最後歎息了聲,他笑著拍了拍自己臉頰,開了門正準備走出去,卻忽然撞上個人牆。迎面的人正是不知何時早已站在門口的顧永梵,只見他二話不說拽起岑逸的胳膊就往門裡帶,隨手將門啪一聲死緊地合攏上,然後迅速的按下門鎖。

「你幹嘛!」岑逸一把推開顧永梵,喘著氣瞪著眼狠狠盯著他。

顧永梵顯然沒有打算多廢話,只見他執拗的撲上前,將岑逸壓在牆上便死命地吻了下去,任岑逸怎?反抗推揉撕咬,依舊阻止不了顧永梵的瘋狂。

「顧永梵,你他媽的是不是瘋了!」岑逸掙扎幾分鍾後,終於將掐制住自己的人甩開吼道。

「是,我瘋了!」顧永梵用?指擦去唇邊被岑逸咬破所泛出的血絲,竟然上揚起嘴角笑出了聲,「我肯定是瘋了,不然不會一整晚都睡不著,滿腦子都是你的影子。

「岑逸,我告訴你,我想通了,不管你和汪以翔是什?關係,我都不准你和他去美國。就算你和他上過床也沒關係,反正以後你們也沒機會了,而且,只要他碰過的地方,我會一點一點慢慢舔乾淨!你放心,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

啪一聲響亮的耳光。岑逸收回自己有些發麻的手掌,垂於身側,緊緊握成了拳頭。

 

 

娜娜的話:

逸小受終於可以當家做主了,該是虐一虐小攻同學的時候了,有木有!!!!!

但是,這裡還是回憶啊回憶~~~所以後面還要繼續虐啊...T_T

 

 

 

 

(10鮮幣)被遺忘的誓約(虐心)第六章2

 

第六章 2

 

啪一聲響亮的耳光。岑逸收回自己有些發麻的手掌,垂於身側,緊緊握成了拳頭。

「瘋子!」岑逸轉過臉不再去看顧永梵,「你愛怎?瘋是你自己的事,我們已經沒有任何關係。」說到這,他忽然笑了起來,幾乎是輕蔑地瞟了顧永梵一眼,接著改口,「不,應該說,我們從來就沒有任何關係。」

「噢?真的是這樣??」顧永梵無視剛才的耳光,俊秀的面容上竟然洋溢起一股自信的笑,「小逸,我太瞭解你了,如果你真的如你所說的不在乎我,那?,按你平日溫和的性格,你根本不會打我這一耳光。」

「顧永梵,請別過度自戀。」岑逸試圖從顧永梵牢固的禁錮中溜走,卻發覺根本是徒勞,他不由得又深深皺起眉頭。

「想走?」顧永梵抬了抬眉,手上卻更用力地抓緊了岑逸,「我剛才說過,我不准你和汪以翔走。小逸,你是我的,我喜歡你,除了和我在一起,你哪都不許去。」

「顧永梵,我不管你是發瘋還是耍流氓,你大可以去找你的木曉晨,少在我面前假惺惺裝深情!你根本就是個被人搶了玩具的孩子,是心有不甘而已!」

「你是這?看我的?」顧永梵瞬間高了八度音,只盯著岑逸動也不動,過了好幾分鍾後,他才眨了眨眼,似乎有些垂頭喪氣,「你就這?不信我會喜歡上你?」

「你喜歡的是木曉晨,難道你敢說你已經不愛她了??」

「愛。」顧永梵毫不猶豫地點頭,「但是,我和木曉晨已經是不可能的了。」

「所以你來找我?你以為我是什??溫床的?替補的?還是招之則來揮之則去?」岑逸心裡酸澀萬分,可表面上依舊裝作平靜如常,「我沒你想的那?賤。我也是男人,請你記住這一點。」

「你是不是男人我會不清楚?嗯?」顧永梵收起先前保留的笑容,一雙深邃的黑眸裡幾乎要冒出火來,「溫床?替補?說到底,你就是覺得我不會喜歡上你,對不對?是,我說過很多混帳話,我也的確還喜歡木曉晨。可這並不代表我對你的感情就是假的。

「木曉晨是木曉晨,她是我的傷口,我從不否認,但我尊重她的選擇。而你,岑逸,如果你離開我,就是追到美國去,我也要把你追回來,你明白??」

「不明白!」岑逸掙脫開身,松了松有些僵硬的筋骨,微退出幾步與顧永梵拉開一段距離。

「小逸,你還真是……固執得要命。」顧永梵歎了口氣,一手仍舊撐住牆壁,「讓我拿你怎?辦呢?」

就在岑逸以為顧永梵終於要放棄的時候,突然一股強力將他重新扯回到牆邊。

隨後是顧永梵瘋了一般的狂吻,一雙手更是不容分說撕扯著他的黑色襯衫,吧嗒一連串聲響,只見一排鈕扣竟然就這?被生生扯落。

「顧永梵!」岑逸奮力一拳打在顧永梵的小腹上,「放開我!」

「不放。」顧永梵將岑逸的雙手推向頭頂,扯下自己的皮帶迅速繞了幾圈綁牢,擠進岑逸兩腿間後,便用自己的體重將人牢牢卡住,身體貼身體的距離讓岑逸的掙扎變得更加徒勞無用。

他只能瞪大一雙眼睛怒視著顧永梵,低吼道,「顧永梵,不要逼我恨你!」

「我不逼你,我只想好好跟你說話。」顧永梵喘著氣,一雙手捧起岑逸的臉龐,「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怪我。怪我心裡眼裡只有一個曉晨,無視你的付出,甚至因為曉晨一次又一次傷害你。這些我都知道。可是過去我改變不了,我也不會說什?後悔之類沒用的話。

「沒錯,我混帳,即使到現在我也還是喜歡曉晨,但小逸,你要給我時間,讓我忘記她,讓我對你的愛一天勝過一天。我是喜歡你的,喜歡到看不到你的時候我都沒法專心工作。喜歡到沒有你陪在身邊我就渾身都不對勁。

「難道這樣還不能讓你相信我??那你要我怎?做?你說,我一定做到。」

岑逸沒有說話,他只是平靜地看著眼前的顧永梵。

還是同樣一張俊秀逼人的臉,光芒四射讓人無法忽視,而唯一不同的是,眼前的人終於願意認真地看著他岑逸,想著他的好,念著他的委屈,甚至終於說出了對他的依賴和喜歡。他明白他眼裡的認真,可是,他真的能相信他??

「給我時間,讓我想一想。」岑逸別過臉卻開了口。

顧永梵的雙眼頓時閃過亮光,貼上前吧嗒一記親在岑逸額頭,高興的說:「你終於願意相信我一點了是不是?」

「先放開我。」岑逸揮了揮自己還被固定住的雙手。

「不放。」顧永梵孩子氣的噘起了嘴,看在岑逸眼裡又是一陣心軟一陣好笑。

「先放開我,疼。」

「我記得我沒勒緊啊。」顧永梵拉過岑逸的手腕仔細檢查,最後還是妥協地替他解開,「真給勒紅了,很疼??」他小心翼翼替他揉著手腕那圈紅腫。

「我回去敷藥就沒事了。」岑逸尷尬地想抽回自己的手。

「不要。」顧永梵笑著搖了搖頭,一張明星臉上竟然露出賊賊的表情,「小逸,我們很久沒有那個了。」

岑逸先是一愣,馬上明白過來意思後,再次瞪圓了雙眼,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三個字,「顧永梵!」

「你真的都不想??可是我好想要你。」

「馬路上一堆男人女人隨你挑。」

「不要,我只要你。」顧永梵趴在岑逸胸口,學著小狗的模樣嗅來嗅去。

大概也只有這個時候,岑逸才會想到這個紅透半邊天的顧永梵,實際年齡還比他小上好幾個月。

「小逸小逸小逸。」顧永梵的低喚逐漸轉換成一種親膩的呻吟,而動作也一點點放肆起來,又是啃又是咬,直把岑逸搞得也熱血沸騰起來。

岑逸敲了敲顧永梵的頭,攏上衣服說,「換個地方。」

顧永梵的眼睛更亮了,一把抱住岑逸樂呵呵叫著,「走,我們回家!」

 

 

 

 

(9鮮幣)被遺忘的誓約(虐心)第六章3

 

第六章 3

 

岑逸從酸痛中醒來的時候,正躺在家裡的大床上。旁邊的人睡得正熟,顯然是剛才體力消耗過度,再加上最近忙碌工作,想讓他醒都很難。

坐起身後,緩了緩腰部的疼痛,他下了床重新穿戴好衣服。

這個家還是他離開前的模樣,甚至衣櫃裡還留著他已清空的位置,大有等著他回來重新擺回一切的架式。浴室裡,他的刷牙杯還在,他慣用的刮胡刀也還在原來的位置,還有他常用的洗髮精、沐浴乳。

岑逸怔了半會,這才整理好自己的頭髮,洗了把臉,重新回到了臥室。

床上的人安靜而有規律地起伏著胸口,大大伸展開的手臂還保持著摟著他時候的姿勢。岑逸笑了笑,俯下身替他蓋好薄被,然後,轉身,離開。

他需要好好想一想,也需要跟汪以翔商量下。去美國不僅是為了避開顧永梵,他更是準備去看病的。可現在這樣,是走還是留?病的好壞又會不會影響到顧永梵?

岑逸心裡清楚,自己並不希望顧永梵知道自己患有憂鬱症,沒有理由的,就是不希望他知道。

 

清晨,顧永梵被透進屋的陽光照醒。

他怨恨地睜開眼,心想著遲早要在這窗簾後加上一層擋紫外線的窗簾,要不是小逸喜歡被陽光曬到自然醒,他早就付諸行動了。想到這,他收了收手臂,沒有麻,更沒有重量?

他直起身看到空空的另一邊床,探手一摸床單的溫度,冷的。

顧永梵慌忙爬下床,廚房、浴室、客廳、陽臺,到處都沒有岑逸的身影。顧永梵昨晚還熱呼呼的心瞬間冷卻了下去。

回過神後,他趕緊從一堆淩亂的衣服裡找出手機,這才想起來岑逸換了新號碼,可他忘記問了,於是又從牛仔褲口袋裡掏出之前那家hotel的名片,一個電話撥了過去。

「先生,不好意思,你說的這位住2510房的岑先生今早已經退房了。」

退房?

顧永梵在腦海中重複這兩個字眼,忽然一拍腦袋,翻開手機查了下日曆,該死,他怎?忘了,汪以翔訂的是今天中午飛美國的機票!

顧永梵立馬套上衣服,撈起桌上的車鑰匙出了門,往機場的方向全力開去。

 

「你真的決定走?」候機室裡,汪以翔有些疑惑地問向身邊的岑逸。

「我想先去治病,不然就算和他重新生活在一起,對他對我都不會是一件好事。」岑逸靠在椅背上,雙眉緊緊皺在一起。

「你捨得?」

「有什?好捨不得的?」岑逸苦笑,「難道他說喜歡我,我就真的要相信?兩個男人在一起,我從來沒指望過太多。」

「我只希望你以後不要後悔。」汪以翔拍拍岑逸的背,聽到廣播開始登機,剛想說「走吧」,卻聽到牛仔褲口袋裡的手機響了起來。

放下電話,汪以翔傻了幾秒,最終還是轉頭面向岑逸,「是顧永梵的經紀人打來的。」

「J打給你幹嘛?」

「他們查不到你的電話,所以就問賓館那查了我的號碼。他經紀人讓我通知你,顧永梵出車禍了。」

汪以翔看著岑逸瞬間慘白的面容,歎了口氣,「據說他是飆車來機場的路上出的事,車速太快差點撞到人,所幸他方向盤打得及時,但自己就撞到護欄上了。現在在醫院急救,最糟糕的是醫院裡圍了很多媒體和記者。現在,你還準備登機??」汪以翔揮了揮手上的登機證問。

「對不起,我想……」岑逸抓起身邊的包,有些手足無措。

「你這樣,我怎?放心?」汪以翔搖著頭拉過岑逸朝機場外走去,「算了,我先送你去醫院。」

「謝謝。」

 

岑逸和汪以翔繞過重重記者包圍,才和J接上頭。

顧永梵已經從急診室中轉到了VIP病房。

J向岑逸轉述了醫生的話,「並沒有傷及內臟,但左手和右腳都有粉碎性骨折,醫生說至少要養上一個月他才能重新開始工作。」

末了,經紀人搖著頭說,「這次他闖了大禍,不光是記者那要應付,公司內部也可能會對他之後的工作有所調整,說實話,他才剛紅起來,如果在這個時候銷聲匿跡一個月,將來就很難說了。我希望你可以勸勸他,最好早做心理準備。」

「他怎?會……」岑逸話說到一半,卻不知道該怎?形容自己心裡的焦急。

「怎?會?」J的眼光在汪以翔身上轉了兩圈,再看回岑逸,「我也想知道我手下的藝人究竟是怎?了!岑逸,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做些讓他發瘋的事?」

「我……」岑逸瞬間啞口無言。

「你們倆究竟怎?回事我不想問。我只知道,如果你真走了,他一定會愣頭愣腦的追過去找你。到時候你想讓我找什?藉口替他向公司隱瞞?說他去追一個男人了?說我們全力捧紅的男藝人是同性戀?」

「你的意思我懂。」岑逸深吸了口氣,拎著旅行包的手不自覺捏緊又放鬆。

經紀人的眼光落在岑逸身後的行李箱上,皺著眉說,「好了,你進去看他吧,我還要去幫他善後。你們走的時候要小心避開記者。」

「嗯。」岑逸點了點頭,轉過頭看向汪以翔,說:「我們進去吧。」

J張開口想說什?,最終還是保持沈默地替他們拉開了病房的門。

一股濃烈的藥味從病房裡撲面而來。

 

 

 

 

 

(12鮮幣)被遺忘的誓約(虐心)第六章4

 

第六章 4

 

岑逸不自覺摸了摸鼻子,一手拎著旅行包,一手拖著行李箱走到了病床邊。

靠在床頭的顧永梵聽到響動睜開眼,在看到來人是岑逸時,立馬沒出息的高興的咧開了嘴,可轉眼一看到他的行李,又看到後頭跟著的汪以翔,那笑便僵在了嘴角邊,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只微微顫抖著,說不出的尷尬。

岑逸在看到顧永梵綁上石膏的手和腳後,也是一陣心疼,他知道這男人好動,也知道他將事業看得比什?都重,可現在這個好強的男人只能這?白白躺在病床上,連生活自理都有問題。

「怎?這?不小心?」岑逸放下行李箱和旅行包,在病床邊坐了下來。

「我以為你要走了。」顧永梵的聲音聽起來顯得委屈,只見他瞟了瞟汪以翔,又看了看岑逸,最後將視線定格在那行李箱上,「你真的決定要去美國?」

岑逸一副為難樣擺上臉,不曉得是該點頭還是搖頭,只把眼轉向汪以翔。

「小逸,你真的決定和他去美國?」顧永梵慌了,撲騰著就想要起來拉住岑逸,卻忘了自己根本是個行動無能的廢人。

「石膏才剛打上,你小心點!」岑逸趕緊撲上前按住顧永梵,「你到底要幹嘛?」

「我以為你原諒我了,我以為你願意重新和我一起生活。」顧永梵用那只沒綁石膏的手拽住岑逸,幾乎是紅著眼哽咽著說,「你就不能留下??小逸,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算我求你!」

岑逸看著可憐兮兮求他留下的顧永梵,忽然想到J說的話||「岑逸,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做些讓他發瘋的事?」

是了,從沖到練舞房說喜歡他,從飆車到機場結果出了車禍,從手斷腳斷還要拽著他不放來看,顧永梵的確一直都在發瘋幹著蠢事。要換早幾個月,他岑逸一定不相信這個聰明驕傲的男人會為了自己瘋成這個德性,可現在呢?

現在呵,他被他捏得那?緊那?疼,卻感覺到從未有過的幸福。

「好。」岑逸抬起另一隻手,拍了拍顧永梵還抓著自己的那只爪子,「你把我抓疼了。」

顧永梵像是還不能消化那聲「好」字,愣了好幾秒,才試探性地又問了次,「不走了?留下來?」

岑逸到了這會再是忍不住笑了起來,拍掉顧永梵已經鬆開了的手,點頭承諾道,「今晚我就把行李搬回去。」

說罷,他不再去看顧永梵因為高興過頭而石化了的表情,倒是轉身來抱歉的看著汪以翔:「對不起,我……」

「我明白。」汪以翔點點頭,「我搭下一班飛機回美國,你好好照顧他。」

「嗯。」

「那我先走了。」

「我送你。」岑逸站起身,將行李留在了病房,隻身跟著汪以翔離開。

 

「考慮清楚了?」汪以翔看起來還有些憂慮。

「現在他這個樣,我也離開不了。」岑逸揉了揉自己有些脹痛的太陽穴,「我可以預料他將要面對的糟糕後果,這一個月,我要陪著他看著他。」

「那你的病呢?」汪以翔握住了岑逸的肩膀,「要不,等他身體好點了,你實話告訴他你的病情。不然我真不放心。」

「病是要治的,我會自己找這邊的心理醫師先治療看看。可是我不想告訴他,翔,你該瞭解我的。我也是男人,我不想因為自己的病成為他的責任或者負擔,我更不想他對我的感情,到最後變成同情和愧疚。」

「我會擔心。」

「沒什?好擔心的,或許你可以想著,也許因為他愛我,不知不覺中就治療好了我的病呢?」

「憂鬱症如果這?輕易能治好,怎?還會有那?多病患自殺?」汪以翔無可奈何的說,「這樣吧,我們做個約定,每個星期日你都要打電話向我報告你的身體和病情,當然,你的醫師的聯繫方式也必須給我。」

「你真的越來越嘮叨了。」岑逸笑了起來,「好,我答應你,翔少爺!」

 

顧永梵的車禍事件並沒有想像中那?容易平復。正如經紀人所擔心的那樣,公司壓力,活動及廣告的合約壓力,還有記者的窮追猛打刨根挖底,都讓一切麻煩異常。

連續上了幾天頭條,到人們漸漸轉移視線,將這條新聞淡忘後,顧永梵才算能喘上一口氣。

在得了醫生的允許後,經紀公司幫顧永梵辦了出院,並請了私人護理師白天到公寓為他換藥及複健。而岑逸,重新回到了凱倫老師的舞蹈團,白天練舞,晚上照顧顧永梵,日子過得再普通不過。

眼看著顧永梵的身體一日日好起來,經紀人卻焦慮了,畢竟一個當紅偶像在處於顛峰時,卻突然從螢幕上消失,誰又能保證他再複出後,還能保住當初同樣的人氣呢?

光看那些廣告公司在他車禍後就立刻換了代言人,便可知這圈子的現實和殘酷。娛樂圈從不會為誰停下腳步,也從不怕沒有新人來改朝換代。

 

「今天覺得怎?樣?」一回到家,岑逸放下包便推開臥室的門,徑直走到床邊詢問。

「護理師說恢復得很不錯。」顧永梵放下手中的東西,抬起頭迎向岑逸。

「這是什??」岑逸好奇的拿起擱在床頭的本子。

「新接片的劇本,下個月開拍。最近無聊,就先看看。」

「你複健還沒滿一個月,醫生也說了,依現在情況,你的腿不適合長時間站立。」

「劇組不等人,新片的上檔時間也都跟電視臺敲定了。」顧永梵皺起眉,「我已經躺太久,再躺下去公司就真要跟我解約了。」

「可是……」

「沒有可是,小逸,相信我,我可以的。」顧永梵伸出手拉過岑逸坐到床頭,「只要你一直陪在我身邊,相信我什?都可以做到。」

「我是擔心你會留下後遺症。」岑逸歎氣。

「我發誓我會好好照顧自己,不逞強,ok?」顧永梵耍賴般摟住岑逸的腰,跟只小狗般蹭了兩下,又滿足地抬起頭,親了親岑逸的臉。

「你自己有分寸就行。」岑逸撥開顧永梵的雙臂,「我先去做晚飯,今晚給你煮骨頭湯。」

「還是叫外賣吧,做飯多麻煩。」

「護理師都說了,一定要給你補營養才能好得快。你還想不想快點開工?」

「是了是了,都聽老婆的!」

「誰是你老婆!我是男人!」

「是男人也是我老婆。」

「顧永梵,當初你怎?沒給撞死。」

「我若撞死你就要守寡了。」

岑逸氣得臉紅,在看到顧永梵一副得逞的奸笑後,一巴掌打在顧永梵的腿上,立刻得來一聲殺豬叫。

「你謀殺親夫。」

「哼,敢惹你大爺我,下回不按死你!」岑逸狠狠瞪了眼床上抱著腿大呼小叫的男人,這才滿意的拍了拍雙手朝廚房走去。

 

娜娜的話:

 

本來想祝大家六一兒童節快樂的有木有!!!!!結果......

悲劇的一整天上不了網,我擦,摔桌!

所以,更新也晚了.

放心,雖然這個點是淩晨了,不過這是六一的份,六二的今天還是會照常更新的哦~~

 

 

 

 

(9鮮幣)被遺忘的誓約(虐心)第六章5

 

第六章 5

 

 

新片的頭兩集收視率竟比想像的還差,劇組和經紀公司顯然都不滿意。

甚至報紙雜誌上還登出例如「養病一月 當紅偶像淪落成收視毒藥 慘敗新人之手」之類聳動的新聞標題。

雖然顧永梵沒有因此在岑逸面前表露出一絲異樣,但聽到別人議論紛紛,岑逸說不擔心是不可能的,可幾次試圖與顧永梵好好談一談的時候,他總是藉口忙碌而躲開。

直到岑逸終於忍不住,白天請了假,偷偷前往拍攝地去看顧永梵。

這是一場在海灘邊的戲。男主角要救準備跳海自殺的女主角,所以他必須狂奔入水,直至海水淹沒到他腰部的位置,然後一把將女主角緊緊抱住。

岑逸到的時候,顧永梵正在拍狂奔入海的畫面,來來回回好多次,導演才喊ok。

可下場戲卻是站立在海水中的畫面了,想到顧永梵可能會因此在海水中浸泡很久,岑逸著急起來。

他悄悄走到J身邊,附身靠近小聲提醒:「他的腳不能長時間浸泡在海水裡。」

「我知道,但是他堅持說他可以。你知道他倔起來誰勸得住?而且戲不拍完會影響進度。最近因為收視率的問題,導演的臉已經夠臭了。」

「但是……」

「沒有但是。」J打斷岑逸的話,「如果你覺得你可以說服他,等會他休息的時候你大可以試一下。但是我向你保證,他不會聽。他是賭上了一切地認真工作,誰說都沒用!」

岑逸沈默下來,視線停在不遠處顧永梵半淹在海水中的背影上,膠著似的無法移開。

在海水中的戲拍了很久,導演都不能滿意,不是演員情緒張力不夠就是鏡頭感不夠強烈,反覆卡了好多次,直到導演再一次喊卡,才決定休息一段時間再拍。

顧永梵接過助理遞上來的大毛巾上了岸,回到休息處,方才注意到岑逸來了。

「你怎?來了?」顧永梵一邊換下濕掉的衣褲,一邊問道。

「探班。」岑逸從助理手中接過毛巾,替顧永梵擦乾頭髮,「難道你忘了護理師囑咐過,你的腿不能長時間站立。何況還是泡在海水中。和導演說一聲吧,別太逞強。」

「我覺得沒問題。」顧永梵偏過頭,「我可以拍的。」

「不行!顧永梵你是不是瘋了,這樣下去會留下後遺症的!」

「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顧永梵拽過岑逸手裡的毛巾,有些不樂,「小逸,我工作上的事情你不要管,好不好?」

「工作真的那?重要?重要到可以讓你不顧自己的身體?」岑逸顯然也生氣了。

「很重要。」

「這叫照顧自己?這叫不逞強?你答應過我什??算了,你自己都不擔心,我擔心你幹嘛!」

就在這時導演喊就位,顧永梵只能匆忙回到拍攝現場,岑逸氣得撿起地上的包轉過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顧永梵到家時是淩晨三點。

他揉著酸疼不止的腳,好不容易挪進門,剛一進臥室,卻聽啪一聲,原本漆黑的房間忽然亮起了暖黃色的燈光。

「還沒睡?」顧永梵有些驚訝地看著斜靠在床邊的岑逸。

岑逸皺緊眉頭,雙眼盯著顧永梵的雙腿轉了一圈,緩緩開口,「你到底還想不想要你的腿了?」

顧永梵聽出岑逸語氣中的不快,頓時軟下聲音回答,「放心放心,真的沒事!」

「你有沒有考慮過你現在身體的實際情況?拖著沒完全康復的腿工作本來就不好,你還那?拼命,你到底在想什??是不是要等腿徹底廢了你才甘心?」

「小逸,我休息得已經夠久了。這個圈子根本沒有人會等我完全好了再複出。」

「但重要的是你的身體!」

「等我身體徹底好了再出來,這個圈子根本就不會有人再記得我!娛樂圈就是這樣!我好不容易才紅起來,不能因為一場車禍就毀了一切。」

「紅不紅那?重要?」

「是!」

岑逸的胸口劇烈起伏,顯然已經怒氣橫生,他死死瞪著顧永梵半分鍾,才從牙縫裡擠出字來,「如果我說,我就是不許呢?」

「小逸,不要再鬧了,已經很累了。」顧永梵坐在床邊,試圖擁抱岑逸,卻被對方躲開。

「你覺得我是在鬧?」岑逸向來平緩的聲線頓時變得尖銳。「如果你愛我,那就尊重我的選擇。」

顧永梵顯然也失了耐心,用生硬的口吻說,「我好不容易才能從一堆新人中脫穎而出,卻因為一場車禍就被這個圈子遺忘,你知道現在在我的背後,有多少人在看我的笑話?難道我就活該栽在一場車禍上?我現在只能靠這部片子重新贏回人氣。」

「這些東西對你就那?重要?」

「很重要!」

「既然如此,當初幹嘛要和木曉晨在一起!不是為了她,你連工作都可以不要了?!現在讓你為了自己的身體為了我倒不行?」

「對,就是這樣,我就是愛曉晨勝過一切,你管我!」

「既然如此,你何必開車去機場追我,不然你就不會出車禍,現在也不需要這?辛苦!」

「你!」顧永梵一把拉過岑逸的手臂說,「是,我真不該為了你讓自己出車禍,還不如讓你跟汪以翔走,省得現在嘮嘮叨叨,不許我這樣不許我那樣,簡直比女人還難伺候。曉晨哪有你這?多事過!」

「她?她不就是藉著跟你的緋聞炒知名度??你以為她真心?她只不過利用你!」

「不許你這?說曉晨!」

「你憑什?不許?對了,我忘了你愛她愛得死去活來!她勾勾指頭,說分就分,說合就合,就算她利用你你也樂得很!顧永梵你賤得可以!」

 

 

 

 

 

(9鮮幣)被遺忘的誓約(虐心)第六章6

 

第六章 6

 

 

「我再賤也比你好!和你上幾次床就喜歡我。我失戀,說要你陪你立馬就搬來陪我!就算明知道我拿你當替補的,還不是一樣陪我上床!你還真以為你自己能代替得了曉晨??岑逸,你也賤得可以了!」顧永梵話剛出口,就後悔了,因為他看到岑逸瞬間慘白的臉,再想伸手去拉他,卻被狠狠甩開。

「我是賤!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要這?賤!我更不知道自己為什?還要留在這種地方!」

岑逸瞪圓雙眼,只怕自己一個不小心,便讓心裡的酸疼沖入眼眶,他咽了下乾澀的喉嚨,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橫豎我就是木曉晨的替代品,既然你這?愛她,就去找她啊!我走,省得管東管西讓人看著礙眼!」

「你去哪!」顧永梵抓住岑逸的胳膊,使勁將人拉了回來。

「我去哪也用不著你管!我就是出去隨便找個男人上床,也比待在這對著你這張臉舒服!」岑逸再一次甩開顧永梵的手,幾乎是咆哮著吼道。

「岑逸!」顧永梵工作了一天,身體本來虛弱無力,再加上腿傷未愈,行動自然遲鈍不便,到他追到門口時,又哪裡還有岑逸的影子了?

回到臥室,看著岑逸的外套、手機、錢包,顧永梵忽然一陣焦躁在心間反覆,一面想著等岑逸氣消了自然就會回來,可一面又想著,要是這人真的倔起來怎?都不回來,那又該怎?辦呢?

 

正如顧永梵所料,岑逸真倔起來是一發不可收拾的。

到了天明,聽著窗外的鳥叫,顧永梵只能抱頭坐在床沿,說不出的焦躁,雖然明知過不了多久就該去片場了,按理他是能睡一個小時都是好的,可岑逸已經離家出走三個小時,他又怎?可能睡得著?

而且,因為有過一次先例,他更怕的是岑逸趁他不在的時候偷偷回來打包行李,一轉身就飛去美國,那到時他該去哪兒找人?

想到這分上,他更是坐立不安,而更糟糕的是,顧永梵完全意識到了之前口不擇言下的話語有多傷人,而敏感如岑逸,他無法想像在他那張波瀾不驚的表情底下,會是怎樣的絕望。

其實,顧永梵在汪以翔回到美國後,就主動與他聯繫以打探岑逸的病情,這一個多月來他一直小心翼翼關注著他的憂鬱症情況,本以為兩人在一起穩定下來後,總是可以透過日常生活來慢慢調適岑逸的情緒,卻不想,一個木曉晨便成了導火線。

顧永梵邊懊悔邊思考著岑逸可能會去的地方,可又不敢隨意出門去尋他,就怕一個轉身錯過,更怕岑逸回來時沒人開門。

又多等了一個小時後,經紀人終於來到門口。

接到電話,顧永梵飛奔出門,將經紀人一把拽進屋,急忙說,「今天戲不拍了,你跟導演和製片請個假,說我腿傷復發,看看能不能改日程。還有,你在這個房間不要動,如果小逸回來替我穩住他,再通知我,直到等到我回來為止。」

「又不見了?」經紀人一臉混亂。

「昨晚我們吵了一架,他就走了。」

「也許一會就回來。」

「已經過了四個小時,我很擔心。」顧永梵抄起桌上的車鑰匙就朝外走去,「我出去找找。」

「可是你的腳……」經紀人看著顧永梵的背影,話到嘴邊又吞了下去,他又怎會不知道自己的藝人是什?脾氣呢?

其實顧永梵自己心裡也清楚,腳傷未愈,是應當儘量避免自己開車的,但一想到種種可能,他便無法只待在房間裡幹坐著傻等。

 

而此刻的岑逸,卻在練舞房裡,對著鏡子一遍一遍地練舞。

一大段無聲的佛朗明哥下來,他早已汗流浹背,卻依舊無法平緩心中那股躁動和不安,他認真看著鏡子中的自己,無法在現實和虛幻中判別真相。

木曉晨的臉一次次在旋轉回首中出現,鏡子中,牆壁上,甚至於空氣裡,他都能感受到她的存在,那般冷冷的嘲笑諷刺著他的愚蠢和癡妄。

他壓制住自己的尖叫和嘔吐,在安靜的幾乎讓人窒息的房間裡不停跳舞,直到聽到有人開門的聲音,對方也發覺了,開口問道:「誰在那裡?」

「老師,是我。」岑逸聽出是凱倫老師的聲音。

「岑逸?」凱倫老師顯然有些驚訝,「你怎?現在會在這裡?」

「對不起,我這就回去。」

「沒關係,你想練舞隨時都可以。不過……」凱倫老師看了看手錶,「看這個時間,你應該一夜沒睡?」

「嗯。」岑逸點了點頭。

「那就快回去睡覺,明天下午來了後直接到我辦公室。美國那邊一家舞蹈學校準備從我們這裡挑幾個學生。」

「去美國?」

「當然。對每個舞者來說,百老匯就是夢想的最終地,而去美國就是這個夢想開始的第一步,明天記得來填資料,至於會不會選中,就要看你夠不夠資格了。回去好好考慮下吧。」

「謝謝老師,那我先走了。」

 

四月清晨的風還是冷冷的,吹在身上有些瑟瑟發抖,岑逸卻彷佛感覺不到,只是漫無目地的走在街上。

他一直在想凱倫老師的話,對於去美國這件事,毫無意外地又動搖起來。

可是,要離開顧永梵,他當真做得到??

 

 

 

 

(9鮮幣)被遺忘的誓約(虐心)第六章7

 

第六章 7

 

他一直在想凱倫老師的話,對於去美國這件事,毫無意外地又動搖起來。

可是,要離開顧永梵,他當真做得到??

路過那棵他們第一次相識的櫻花樹時,岑逸不自覺停下腳步。

不知不覺竟已到了櫻花盛開的日子,一片連一片的粉色花瓣遮蓋住道路上方的天空,使得霧氣濛濛的清晨也沾染上一層淡淡的柔軟。

之前堵在胸口的一股怨驟然消淡,他只是呆呆地站著,試圖理清自己的情緒。

「小逸!」

他忽然聽到有人大聲喚他。

在一個寧靜的清晨,這樣的聲音顯然突兀而清晰。

岑逸渾身一震,回過頭去,看向站在馬路對面的顧永梵。他沒有回應,卻是保持著轉身的姿勢,目不轉睛地看著他。那人的焦急和擔心寫滿一臉,而蒼白憔悴的面容更顯示他這一整晚的疲憊。他是在乎他的。這點岑逸毫無質疑,甚至為此感到心疼。

仔細回想起來,先提起木曉晨的人是自己,而明知道那個女人在顧永梵心裡的分量,卻還要試圖挑戰而口出無理的人,也是自己。

可正是因為這樣的原因,他一面覺得是自己斤斤計較了,卻一面又深恐而無法安寧停歇。而他也知道,這所有的一切與他的憂鬱症息息相關,如同一個惡性循環,也不知道哪天就徹底崩潰。

於是,在這個櫻花開滿天的清晨裡,顧永梵和岑逸兩個人就這?隔著馬路深深相望。

顧永梵看不懂岑逸眼裡的深哀,可他心疼著,心疼的忍不住一次次深深自責。

岑逸看不懂顧永梵眼裡的堅定,可他捨不得,捨不得這個驕傲好強的男人為他低聲下氣。

交通信號燈終於跳到了綠色。

顧永梵大步穿過斑馬線,直沖著岑逸而來。

「小逸,跟我回家。」說這句話的時候,顧永梵的聲音竟有些顫抖。

「好。」岑逸掙脫開顧永梵的手,低聲說了句,「這是在馬路上,你收斂點。」

好在時間過早,路上行人幾乎少得可憐,顧永梵壓低帽沿,抬起頭環視了下四周,確認了沒有人注意到自己,這才拉著岑逸穿過馬路,重新回到車上。

兩個人一路保持沈默,誰都沒有開口。

 

回到公寓,經紀人別有深意的看了兩人一眼便離開,走前還不忘叮囑顧永梵明日行程。直到門被從外面關上,顧永梵忽然歎了口氣,脫下外套扔在沙發上,走上前從後面抱住岑逸。

「對不起。」他在他耳邊低聲道歉,末了,咬著他耳垂又喃喃道,「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原諒我好不好?」

顧永梵看岑逸沒有說話,以為他氣還沒消,於是使上吃奶的力氣,厚著臉皮黏上岑逸,一雙手腳跟八爪章魚一樣纏上他,「小逸,我混帳,不該說那些話,我錯了還不行?。原諒我好不好,不要生氣了。」

「我沒有生氣。」岑逸索性靠在顧永梵身上,「我累了,想睡覺。」

「好。」話剛落,顧永梵就開始動手解岑逸的襯衫。

「你幹嘛!」岑逸轉過頭,瞪眼看著顧永梵,拜託,他現在很累,可沒體力也沒心情做運動。

「伺候老婆睡覺啊!」顧永梵在岑逸臉上吧嗒親了一口,「難道要穿著衣服睡覺??」

「我自己來。」岑逸揮開顧永梵,徑直朝臥室走去。

「哎,你果然還在生氣。」顧永梵跟在岑逸身後進了臥室,萬分小媳婦狀的坐在床沿邊上。

岑逸面無表情地瞄了他一眼,這才移向右邊,將左邊一大塊位置空了出來,隨即拍了拍床單,「快睡吧。」

顧永梵頓時彎起眼角笑了起來,三下五除二地脫了衣褲溜進被窩,舒舒服服地摟住岑逸的腰打起了哈欠。

「你不說還好,一說我這眼皮就打架!」顧永梵不禁抱怨起來,「那導演真不是人,這裡不滿意那裡不行,卡了那?多遍,再下去我要給他折騰死了。不過我有信心,再下去收視一定會好起來的。等一切都好起來了,我一定能主演舞臺劇。」

「舞臺劇?」岑逸閉著的雙眼猛然張開。

「是啊。」顧永梵驕傲地應和,一邊還用下巴蹭了蹭岑逸的肩膀,「本來就有在談的,不過因為車禍被擱置了。不過公司答應我,只要人氣能回升,當初說好的舞臺劇可以繼續進行。」

「你真的打算主演舞臺劇?」

「當然啊。」顧永梵在被子下抓住岑逸的手,「還記不記得我們一起去看舞臺劇?那時候看著你對舞臺劇那?癡迷,我就對自己說,我遲早也要主演一次給你看看。現在想想,也許那個時候我是在吃醋。」

「吃醋?」岑逸張大的嘴可以塞得進一整顆雞蛋。

「是啊,也許我很早很早就喜歡你了,只是我自己笨而已。」顧永梵笑了笑,「那時候也是這?牽你的手,你記不記得?」

「不記得了。」岑逸只覺得眼眶有些濕潤。

「可是我記得。」

沒過多久,顧永梵便抱著岑逸滿足地睡著了。

可岑逸卻怎?也無法入睡,明明身體累得不行,可他的心緒卻在一悲一喜中無法沈靜。他本該歡喜的,顧永梵那?坦承對他的喜歡,甚至都還記得他們第一次的牽手。

可是,他又怎會不記得,顧永梵當初接近他的真正目的?

「和他上床那是因為和你們打賭!我可不是同性戀!」

明明過去那?久了,可那句話,像是會自動播放一般,一次又一次,總是在他覺得幸福的時候,嘲笑著他最初的不堪。

 

娜娜的話:

大家在看小顧同學和逸小受的同時,不要忘記看看<年華>裡的倆隻哦~~

:)

 

 

 

 

(10鮮幣)被遺忘的誓約(虐心)第七章1

 

第七章 1

 

 

「在想什??」顧永梵的手指順著岑逸的背脊來回撫摩,「怎?不說話了?」

被打斷回憶的岑逸朦朧地睜開眼,哼哼著問,「現在幾點?」

「淩晨兩點。」

「竟然過了兩個小時了。」岑逸翻個身,調整好姿勢重新靠進顧永梵懷裡。

「剛才在想什??」

「在想當初你是怎?留下我的。」岑逸並沒有打算說出當年心裡的掙扎和質疑,他好似有意無意的避開這些敏感話題,不願再去深究當中的孰是孰非。

「你指哪次?」

「有很多次??」岑逸迷惑。

「當然啊!你試圖離開我的次數那還叫少啊?」顧永梵倒委屈地控訴道,「算上前面說的那次,我們吵架後你離家出走四個小時,前前後後你一共莫名其妙消失了兩次,外加試圖莫名其妙消失一次。」

「試圖?你是說?」岑逸自然是想到了顧永梵所指的那件事。

「對啊,就那次。真是一個不留神你就要逃走。你說我堂堂一個大明星,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怎?就你老想著離開我呢?」

「我呸!沒見過像你那?皮厚的。」

「對你皮厚點才管用,不然改天又鬧失蹤,我現在年紀大了,受不了刺激。」

岑逸懊惱地戳了戳之前留在顧永梵肩頭上的齒印,「下次要是我再逃了,你就別追了!」

「你想都別想。別忘了我們可是公證過的!看你還能往哪逃?你以為還是當初啊,傻了吧你岑逸。」

「結婚還能離婚呢!」

「你敢!」

「我怎?不敢了?別忘了當初我可是差點就去美國的人!」

「是,還前後兩次都差點,你是要折騰死我!」顧永梵撇撇嘴,一股無力在心口蔓延。若當年不是自己堅持不放手,哪還有這幾年的幸福生活?每每抱著岑逸時,他總覺得這幸福跟偷來似的,指不定哪天,岑逸就真又消失了。

 

他們說的其實就是那次凱倫老師提出到美國某家知名舞蹈學校留學的事。之前的報名和考核,岑逸都是瞞著顧永梵進行的,雖然他依舊沒有下定決心要走,但隱隱總是想逃開。

其實自那次吵架以後,顧永梵對他很好,也許是好的太不真實了,反而有些說不出的詭異和不安。甚至於,岑逸可以感覺出顧永梵背後的小心翼翼,他一面放任自己在這樣的包容中越發肆無忌憚,可一方面卻在擔憂他們的關係變得更加如履薄冰。

所以,當顧永梵從後輩口中得知此事時,岑逸已經在猶豫著是跟顧永梵認真地談一談,還是直接偷偷溜走的好。

拿到錄取通知的那一瞬間,他是真的高興的,因為多年來的夢想終於依靠自己的努力而更近了一步。這是對他作為一個舞者的肯定,更是對他作為一個即將邁向百老匯的舞者的殷殷期盼。

而歡喜過後,他在掙扎中幾番徘徊,這才決定去美國,順便可以找汪以翔說的那個具有權威性的心理醫生為自己治療。他不希望有一天自己變得無法克制而疑神疑鬼,甚至去傷害自己,還有顧永梵。

他想要好好的,健健康康地出現在顧永梵眼前,如果那時對方還是單身的話。

顧永梵在知道岑逸決定赴美的計畫後,變得沈默不言。

岑逸試圖說些什?來緩解兩人之間那股無形的壓力,卻是枉然。

而原本答應了對待工作要量力而為的顧永梵,又忽然恢復了那股拼命的狠勁,甚至連回家的時間也一點點縮短。

好在他的努力沒有白費,在劇情漸入佳境後,隨著收視率的提升,顧永梵的人氣也在以一種驟然的速度回升。

岑逸雖然忙著自己的事,卻還是默默關注著顧永梵的情況。

偶爾顧永梵半夜回家,累到倒頭就睡時,他便會從床上爬起來,輕手輕腳地替他換上睡衣蓋上被子,然後絞濕毛巾幫他抹臉。

而往往到了隔天岑逸醒來時,原本蓋在顧永梵身上的被子便全裹在自己身上,而床頭必定放著一罐溫在熱水裡的鋁箔包牛奶。只是,身邊的人卻早已沒了蹤影。

兩人的關係就這?不溫不火地僵著,直到在岑逸走前的一個星期,也就是顧永梵殺青戲後的那個晚上。

劇組殺青,外加最後幾集收視率飆升到排行第一,這慶功宴必不可少。顧永梵被灌到爛醉才被經紀人送回家,接手扶他的是岑逸,一扛住他那泥樣又軟又重的身體,岑逸就知道這賴在身上不肯挪一下的家夥是醉得一塌糊塗了。

送走了經紀人,岑逸將顧永梵連拖帶拉地拽進了浴室,給他喝了點熱水催吐,弄乾淨後才開始放水。哪曾料到,顧永梵吐過後,人倒是清醒了三分,可還有七分酒精麻痹著神經,倒比平日更霸道難纏上許多。

岑逸擋不過他胡鬧,只能給一起拽進浴缸,濺起的水花頓時弄濕了浴室地板。他還來不及生氣,那頭顧永梵已經動手脫起他衣服,速度倒比清醒的時候還快,叫岑逸是哭笑不得,便是罵也沒得罵。

顧永梵讓岑逸坐在身前,自己從後頭緊緊抱住他,一手不忘扭過他下顎,不由分說地吻了上去。

「你屬狗的!」岑逸好不容易得了呼吸,卻沒想到顧永梵竟是不停歇地一口咬上他脖子,然後順著咬到耳垂,肩膀,背脊。

「呵呵。」顧永梵只知道傻笑,可動作卻一點也不含糊,從左換到右,又啃了起來。

「你……」岑逸剛想繼續罵他是狗,一想不對,這家夥的確是屬狗的,於是想個詞來罵,卻被顧永梵一把抓住下身。

「顧永梵!」岑逸真怒了。

「嗯?」顧永梵不急不緩的停頓手上的動作,抬起眼看著正轉頭瞪自己的岑逸,一雙眼迷蒙的眨了眨,倒是笑了,「小逸。」

岑逸只覺得渾身起雞皮疙瘩,這顧永梵不醉的時候是頭狼,醉了就是頭披了羊皮的狼,更糟糕。

「不許叫!」

「小逸,我要。」顧永梵酒後的優點在於他的直言不諱,當然,事實是從這次以後,他連不醉的時候都變成這副沒得救的賴皮德性了。

岑逸暫態血沖腦門,也不知道是給氣的還是給羞的,就聽嘩啦一聲,他硬是站起身,跨出腳準備走出浴缸。

 

 

 

 

(11鮮幣)被遺忘的誓約(虐心)第七章2

 

第七章 2

 

岑逸暫態血沖腦門,也不知道是給氣的還是給羞的,就聽嘩啦一聲,他硬是站起身,跨出腳準備走出浴缸。

「小逸。」顧永梵懷裡突然騰空,於是也跟著站起身,正好和岑逸站了個面對面。

「不許走!」顧永梵開始不講理了。

「放開!」岑逸皺了眉,他倒不是介意和他那個啥,畢竟現在還是住一起的,兩人也的確很久沒親熱過。可問題是,顧永梵醉了,要是他沒個輕重,苦的還不是自己?!

「不放!」顧永梵也急了,抓緊岑逸的腰就蹭了上去,「你為什?老是要走!」

「我叫你放開!你醉了!」

「我沒醉!我就是不放!」顧永梵摟得更緊了,「我一放你就逃!你明明說過會一直陪著我的!你騙人!」

岑逸忽然覺得顧永梵就是個討不到玩具而耍賴的大孩子。

「不許去美國,你是我的!」顧永梵的口氣囂張得很,可惜他的動作卻像個沒骨氣的八爪章魚!

「放開!」岑逸的聲音冷了下來。

「你答應過不離開的。」顧永梵口氣立馬軟了下來,「小逸,算我求求你,不要離開我。」

「我只是去幾年,又不是不回來。如果你真的喜歡我,那就等我回來。」

「等你回來?」顧永梵歪著腦袋想了一會,搖了搖頭,「我不要。」

「那你就不要等!」岑逸一揮手甩開顧永梵,本以為那人會再度黏上來,誰知一回頭,卻看到他迷惑不安地正盯著自己抓空的雙手,而滿眼的痛楚頓時叫岑逸怔在了原地。

不過是一秒的思考,還沒回神,顧永梵又伸手靠上前,這次他沒有用力,而是輕輕環住了岑逸的肩膀,再沒有說話。

「你……」

岑逸還來不及掙脫,忽然感覺到有溫熱的液體正順著自己的脖子往下流,然後,他聽到顧永梵悶而細微的聲音,「小逸,你是不是根本就沒有原諒過我?」

就在這一刻,岑逸原本堅定的心瞬間土崩瓦解。

岑逸從來就沒有想到過,有一天,這個總是笑得燦爛的顧永梵會為自己流下眼淚。

他承認他心軟了,他承認他又捨不得離開了。

岑逸主動回抱住顧永梵,來回摩擦著他的臉頰,沒有說話,也沒有拒絕。之後的一切便是理所當然。兩個原本還濕漉漉的人就這?天不顧地不管地滾上了床。

顧永梵進入得急切,卻又在聽到岑逸呼痛的呻吟後停了下來,小心而又隱忍的模樣讓岑逸覺得幸福卻也心疼。一夜下來,岑逸累得腰都快斷了,可看著身邊安然入睡的顧永梵,他卻怎?也不想閉眼。

 

究竟是離開還是留下?他在心底無聲掙扎,眼看就快要到啟程的日子,而發過一次酒瘋的顧永梵,卻越來越沈默了。

這一日,岑逸從凱倫老師那拿好資料,剛出了門轉到十字路口,突然一輛黑色的小轎車停在他身邊。

「有時間談一下??」坐在駕駛座上的竟然是顧永梵的經紀人J。

「和我?」岑逸有些納悶。

「是。」

「永梵呢?」

「他在公司,暫時還脫不開身,所以我趁空出來找你聊一下,不會佔用你太多時間。」

「那,」岑逸疑惑著點了點頭,「去哪談?」

「還是去你們家吧,比較方便說話。」

「好。」岑逸看著一臉嚴肅的J,竟有種不好的預感。

事實證明,岑逸的預感是對的。

「顧永梵今天跟公司遞交了解約書,現在正和公司高層談解約問題。」

「他跟公司解約?怎?可能?我沒有聽說有人來挖角。」

「他不是要換經紀公司,而是要退出演藝圈。他說,他要跟你去美國。」

「跟我去美國?」岑逸這下是徹底懵住了。

「是的,就在他最紅最火的時候,他說,他要放下這裡的所有,陪你去美國,你知道這意味著什???就是他要在很長一段時間裡,獨自背負巨額違約金,直到償還清楚為止。」

「他怎?不和我商量這事?」

「他不想離開你,也不想你為難,所以才會做這個決定。」

「可是這樣一來,他之前所有的努力不是全白費了?」

「是!而且到了美國,他就什?都不是,為了生存,必須打工賺錢,再也不能唱歌演戲開演唱會做舞臺劇。」

J看了眼愣在沙發中的岑逸,歎了口氣繼續說,「你知不知道,他當初為什?腿沒好,還要跟個拼命三郎一樣沒日沒夜地拍戲?

「一部分是因為他不甘心自己的名氣在短短一個月就黯淡下來,而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必須向公司證明他的人氣,這樣公司的高層才會忌憚他,甚至因此向他妥協。」

「妥協什??」岑逸心中詫異。

「你!」J不滿地瞥了岑逸一眼,加重語氣道,「當初他為了追你而出車禍這件事,公司高層早就收到風聲,上頭逼他和你分手,以免以後麻煩。可他不肯,甚至以退出事務所為代價要脅高層。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非常看重之前的那部戲,希望藉此證明自己的實力,才有向公司耍硬的資本。還有一點,他一直很想主演舞臺劇,並堅持自己來當製作人,應該也是為了你吧?」

見岑逸點頭,J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又說,「所以他才會不顧一切,哪怕腿痛得直冒冷汗還是堅持趕片,就為了能快點贏回人氣,博得與公司談判的籌碼。可是,你卻在他快要勝利的時候,告訴他你要去美國?」

「這些他從來都沒有和我說過。」

「他那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岑逸無言以對。

「作為永梵的經紀人,我深刻地瞭解他將來的發展空間有多大。當然,我無權過問你們的私生活。不管他怎?選擇,我都尊重他。但同時我希望你能夠瞭解,他私下為你默默付出了多大的犧牲和代價。」

「我懂你的意思。」岑逸若有所思。

「那最好。」J站起身,整理了下西裝,「我先走了,打擾了。」

「走好。」

看著J在玄關口深深一鞠躬後離開,岑逸回到臥室,將視線落在已經整理得差不多的行李箱上。

忽然,他猛然沖到衣櫃前,打開顧永梵用的那半面櫥櫃。果然,一隻LV拖杆箱正端端正正擺放在最底層,裡頭整齊地疊放著一堆衣褲。

岑逸蹲下身翻了最上頭幾件,竟然都是顧永梵平時私底下愛穿的便裝,而夾在箱蓋口袋縫隙中的,正是顧永梵的護照及去美國的機票,和岑逸的同一個航班。

岑逸捏著機票的手指用力到蒼白,最後,他妥協般鬆開手指,將機票擱置在床頭,反手拿起放在一邊的手機,撥通了凱倫老師的電話。

 

娜娜的話:

今天粽子節

大家節日快樂哦...

不曉得為毛,大概看盜墓看的,一提粽子就想到小哥和天真....哈哈哈哈

吃粽子嘍!

 

 

 

 

(12鮮幣)被遺忘的誓約(虐心)第七章3

 

第七章 3

 

顧永梵回來得很早,剛剛好雲霞滿天,染紅了天際,溫柔的讓人措手不及。

到家的時候,岑逸正圍著紅色圍裙在廚房裡煮咖哩。

「我回來了。」顧永梵脫下外套和牛仔褲,換上運動衣褲,哧溜一下就站在了岑逸身邊。

「今天怎?這?早?」岑逸一面嘗著咖哩的味道一面問。

「嗯,片子拍完晚了,今天通告也比較少。」

「試試看味道怎?樣。」岑逸把勺子遞到顧永梵嘴邊。

「剛剛好。」

「幫我把桌子理一下,馬上就可以吃飯了。」

「好。」顧永梵走到飯桌前,看到桌上赫然正擺著他藏起來的護照和機票。

「怎?不理桌子?」端著一大鍋咖哩走出來的岑逸,瞄了眼愣在桌邊的顧永梵。

「你知道了?」顧永梵接過鍋子放到桌上。

「什??」岑逸坐下來反問。

「我要和你一起去美國。」

「你這邊的工作怎?辦?」

「我在和公司談解約。」

「不做藝人,你還能做什??」

「很多。」

「在美國??」岑逸將機票捏在手間把玩。

「是,我已經決定了。」

岑逸與顧永梵四目相對,那份執著到幾近壯烈的眼神讓岑逸有種被灼傷的感覺,他清了清喉嚨,側過臉說,「不必了,你不必做到這個分上。」

話剛落,顧永梵震驚地看到岑逸將手上的機票撕成四半。

「不要!」他急吼出聲,卻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機票變成了廢紙片,然後被岑逸揉成團塞進自己的手掌中。

「我以為,就算你還沒有原諒我,至少會給我機會陪在你身邊。」顧永梵的聲音有些哽咽。

「留在X城吧,好好做你該做的,實現你的夢想。我喜歡看你當初拼命努力的樣子。」岑逸的聲音依舊平穩低沈。

顧永梵舉起雙手捂住臉頰,只搖頭。

「幹什?呢?」岑逸移到顧永梵身邊蹲下,忽然伸出手臂將顧永梵抱進懷裡,「還是說,你不想我陪你留在X城?」

「你說什??」顧永梵以為自己聽錯了,詫異地抬起頭看著近在咫尺的人。

「我說,我決定不去美國了,我留在X城陪你一起努力。」

「你不去美國了?可是你說過這是進百老匯的難得機會。」

「我想得很清楚了,就算去了美國那家學校也不是百分百能進百老匯,就算進了百老匯,也不可能輕易得到主舞的角色。與其如此,不如陪你在X城。我不想看到你為了我放棄你的工作你的夢想,從現在起,你的夢想就是我的夢想。」

「小逸……」顧永梵居然又紅了眼眶。

「J都告訴我了,因為我們的關係,事務所給了你壓力。謝謝你為了我們一直努力到現在,你那?辛苦我還誤會你,對不起。」

「不辛苦,一點也不辛苦。」顧永梵一個勁地搖頭。

「傻瓜,腿最近還常疼??」岑逸低下身去檢查顧永梵的雙腿。

「不疼了,最近有注意。」顧永梵並沒有說出前幾日天天需要依靠止疼藥才能緩解疼痛的事實,他直覺的不想讓岑逸擔心。

「我明天決定跟凱倫老師提出辭呈。」

「什??」顧永梵又是一驚,「你怎?可以不跳了?」

「我已經想通了,既然說好了要留在你身邊支持你,那我就必須遠離舞蹈團。何況你們事務所的新人都在我們這裡上舞蹈課,一來一回人多口雜,萬一有個風吹草動怎?辦?」

「這個你不用擔心,我還是希望你能繼續跳舞。小逸,你不需要為了我放棄到這種地步。」

「我不是為了你放棄什?,而是既然決定和你在一起,就必須有取捨。現在對我而言,你是最重要的。還是說,你不希望我留下?」

「我只是不希望你犧牲太多,更不想你將來後悔。」

「我的字典裡,還沒有後悔這兩個字。」岑逸鬆開拉著顧永梵的手,又說,「端飯去,你不餓我可要餓死了。」

「唉?啊!」顧永梵還沒能從這峰迴路轉的喜悅中清醒過來,只得一晃一晃地走進廚房盛飯。

 

那之後,日子過得平淡而溫暖。

木曉晨就跟人間蒸發了一樣,從此消失在顧永梵和岑逸的世界裡,後來聽媒體報導,才知道她是因合約問題正式退出娛樂圈,並跟父母回了老家。

而顧永梵跟岑逸的日子,就這?緩慢而又密不可分地靜靜度過,偶爾也有個小磕小絆,全當作了生活情趣,鬧個一兩天也就沒事了。

另一方面,在顧永梵堅持與岑逸一起而與事務所大鬧過後,以事務所單方面妥協告終,代價是顧永梵必須極力小心維護與岑逸的情人關係,時不時鬧點與女藝人的小緋聞來躲避媒體的窮追猛打。

岑逸對此總是一笑置之,對於顧永梵過度的擔憂和小心翼翼,給予著溫厚的回應和安撫,偶爾也會鬧個脾氣故意逗逗顧永梵。再然後,就是顧永梵突然的求婚,在得到岑逸點頭後,顧永梵特意抽出幾日假期,和岑逸飛去國外註冊,互許一輩子的承諾。

算一算,從初識時的毛頭小子到如今二十五、六歲的成熟男人,他們竟然一起跨過了五個年頭。

五年,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可人生又能有多少個這樣珍貴的五年呢?

「已經五年了,時間過得還真快。」顧永梵倒了半杯水遞到岑逸面前,「這幾年我和翔一直保持聯繫,你不願意告訴我你的病況,所以每次我只能從他那邊打探。原本你的憂鬱症已經好了很多,可是最近我注意到你有加大用藥量,到底是怎?了?」

「我也不知道。」岑逸搖搖頭,「有點控制不住自己,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以後無論有什?事,我都希望你能在第一時間讓我知道,而不是讓我去猜,或者透過協力廠商告知。不要忘記我們是發過誓,無論生老病死,都不離不棄。」

「我的病我自己明白,發作的時候真的很歇斯底里。你平日工作那?忙,我不想再造成你的負擔。」

「我並不覺得是負擔,就像剛才,我寧願你咬我,也不想看你一個人把自己逼進死胡同。這些年,對憂鬱症我多少有些瞭解,也去請教過專家,我想陪著你一起熬過去。」

「嗯。」岑逸點頭。

可是,若真的熬不過去了呢?岑逸將這話藏在心裡,他不是悲觀,只是自己的憂鬱症就是顆定時炸彈,也不知道哪一天會突然爆發,將這?幾年裡,他和顧永梵小心翼翼建立起來的感情炸得支離破碎。

而最讓他恐慌的是,導致這顆炸彈的導火線──木曉晨選擇在這個時間複出了。

沈寂整整近四年的時間,她回到了娛樂圈,也再次以同行兼朋友的身分回到了顧永梵的身邊,這一切,又讓岑逸該怎?去說服自己保持理智與平和呢?他忽然有種錯覺,彷佛這幾年是一場夢,眼看著就快要走到盡頭,竟是無邊無際的絕望。

 

娜娜的話:

回憶部分正式結束了,之後就是現在進行式啦...

之前的插敘倒敘是不是看著分外累呢?哈哈哈哈~~~拍肩~~

那啥,炮灰小姐也要正式登場了,不過我保證,她就是個炮灰!

 

 

 

 

(9鮮幣)被遺忘的誓約(虐心)第七章4

 

第七章 4

 

沈寂整整近四年的時間,她回到了娛樂圈,也再次以同行兼朋友的身分回到了顧永梵的身邊,這一切,又讓岑逸該怎?去說服自己保持理智與平和呢?他忽然有種錯覺,彷佛這幾年是一場夢,眼看著就快要走到盡頭,竟是無邊無際的絕望。

「怎?了?」顧永梵摟住處於放空狀態的岑逸。

「沒什?,在想我們註冊的時候。」岑逸笑得靦腆起來,「你說兩個大男人的,非要搞些浪漫,現在想想還滿有趣。」

「誰讓你皮薄呢?不是我一催二鬧三上吊,還真拐不到你!」顧永梵將下巴擱在了岑逸肩膀上,眉開眼笑著說:「說起來,兩大帥哥結婚,要碎了多少女人的心啊,哈哈!」

「臭美吧你!當心給狗仔抓到你跟男人在一起的緋聞,你就完了!」

「混了這?多年,要爆早爆了,誰讓我們保密功夫做得好,再說了,公司也不是吃素的,不然我跟你夫夫兩人,照估計早流落在外了。」

「呵,那豈不是有上娛樂八卦雜誌大版面的可能?哎,記得解釋你另有所愛,我不過是你表哥之類的。不然我可要被煩死了!啊,對了,總編要的稿我還沒寫呢!後天就要交的,糟糕!」

顧永梵按住岑逸肩膀小聲威脅說:「這?晚了,不許工作!如果你不困,我們可以運動一下。」

「不要!」

「生命在於運動!」

「我是運動白癡!」

「沒關係,我運動神經非常發達!不然你以為我六塊腹肌白長的!」

顧永梵不提這個還不要緊,一提起來岑逸便又怨念的不得了,索性從沙發上起來,筆直走回臥室。

「憑什?你那?秀氣的一張臉,卻有這?精實的身板,我身高比你高、比例比你好,可就練不出塊腹肌和胸肌來!」

「你確定你有練?每回健身卡辦好,你去過幾次了?」

「呵呵,我就不愛動,你管!」岑逸推了推跟著自己躺上床的顧永梵,「別靠我那?近,我還沒氣完呢!」

「就為了幾塊肌肉,何必跟我生氣?我的還不是你的,這樣吧,你愛怎?摸怎?摸,任君魚肉,好不好?」

「又不是我自己的,有什?好摸的!」

「或者你可以重新選擇練舞。」顧永梵忽然在黑暗中輕聲說起。

岑逸沈默,在感覺到顧永梵也安靜下來的呼吸聲後,他突然伸出手回抱住顧永梵,「你忘了,在跳舞和你之間,我選擇了你。因為對我而言,你最重要。」

「我只是希望可以讓你快樂一點。不用總是躲躲藏藏的。」顧永梵怎會不知岑逸不愛出門其實是為了不給他製造麻煩,以儘量避免被狗仔或者週刊記者捕風捉影。

「現在很好,真的很好了。」

岑逸不知道自己這句話裡有幾成是真幾成是假。能和顧永梵這般躺在一張床上,彼此相擁著入睡,他就覺得很滿足了,滿足到不願意去考慮任何現實。

 

現實永遠是殘酷的。

在你以為接近幸福的時候,在你遺忘了痛苦的時候,在你認為自己足夠堅強的時候。正如岑逸預感到的一樣,他的憂鬱症就是不定時炸彈,而木曉晨,便是能點燃那顆炸彈的導火線。

顧永梵和岑逸怎?也沒有想到,兩年前他們一起去度假的照片竟然被爆了出來。

報導上,赫然一連串占滿版面的截圖照,是兩人穿著浴袍從溫泉裡走回房間的畫面。而最後一張被放大的,是兩人進門時手牽著手,還是十指相扣的姿勢。

雜誌上架的第一個早晨,這條震撼人心的「當紅男偶像密會同性戀人」的醜聞就傳遍了整個X城。

事務所在第一時間接走了顧永梵,給他安排了隱密的別墅安住,並明令禁止所有人對這則消息做出任何回應,而岑逸也被警告留在家中儘量減少外出。

就在外頭風起雲湧,大批的記者媒體都在事務所門口等待一手消息的時候,消失了兩天的顧永梵的經紀人突然以郵件形式宣佈,將於後日舉行記者招待會,對此次藝人的同性戀醜聞作出官方回應。

記者會前夜,待在家中趕稿的岑逸接到了顧永梵的電話。

「今天怎?樣?沒什?事吧?」電話那頭的人問。

「還好,反正要趕稿,閉關倒也不錯,還有人給我送吃的喝的用的,又不用照顧你這個大麻煩。」岑逸呵呵乾笑兩聲,又問起對方:「你呢?在外頭住了兩三天了,還習慣??」

「怎?可能習慣,那?大一張床只有我一個人,無聊死了!」顧永梵抱怨著,「天天悶在房間裡,我都快變囚犯了。」

「這次的事,你們事務所能擺平??都怪我們太不小心了。」

「以前再大的事都能給擋下來,這次倒是真栽了。貌似那雜誌社跟我們上頭矛盾激化,於是那邊翻舊帳,我才成了犧牲品。」

「那你明天的記者會準備得怎?樣?」

「沒事,只不過……」顧永梵有些猶豫,吞吞吐吐了幾聲,才嚴肅著口氣說,「小逸,我有件事必須先告訴你。」

 

 

 

 

(9鮮幣)被遺忘的誓約(虐心)第七章5

 

第七章 5

 

「那你明天的記者會準備得怎?樣?」

「沒事,只不過……」顧永梵有些猶豫,吞吞吐吐了幾聲,才嚴肅著口氣說,「小逸,我有件事必須先告訴你。」

「什??」

「明天記者會會宣佈一件事。我希望先告訴你,你同意我就照事務所的意思做,如果你不同意,我可以不聽他們的。」

「你說吧。」岑逸捏著電話的手不自覺收緊。

「明天公司將宣佈我這幾年一直在與木曉晨交往,並承認是因為事務所干涉才隱瞞戀情,曉晨明天也會到現場來。事務所希望公開這件事可以直接掩蓋掉我同性戀的事實,而且,曉晨新簽的事務所也正好藉這個機會為她的新劇炒新聞。

「當然,我和曉晨的關係是假的,但可能會有一段時間我和她必須在螢幕上扮演情侶。對於這件事,我想先聽聽你的答案,如果你不喜歡,我可以拒絕。」

「如果你拒絕了,結果會怎樣?」岑逸的聲音異常冷靜。

「也還好,大概被事務所訓幾句而已,然後再想辦法吧。」

「撒謊!你會因為同性戀醜聞被整個娛樂圈排斥,然後再被事務所冷藏,最後從這個圈子裡徹底消失。我說的對不對?」

「但是……」

「沒有但是,照著你們事務所的意思做吧,你不是也已經這?決定了??」

「不是的,小逸,我是真的……」顧永梵急於解釋,卻被打斷。

「別說了,我明白的,作戲而已,我沒那?小氣。」

「可是,我不放心……」

「我不是說了我沒那?小氣!」岑逸的語氣有些生硬。

「小逸,不管報導怎?寫新聞怎?播,你都要記住,我和木曉晨只是在作戲給媒體看!等風頭過去了,我就回來。我不在的這段日子裡,你答應我不要胡思亂想!如果有任何情況都要先打電話跟我聯繫,好??」

顧永梵顯然還不是很放心,只是事務所給出的解決方案的確是目前最有效的,除非他真的想立刻結束自己的演藝生涯,然後面對巨額的合約賠款。

「知道了,我又不是孩子!」岑逸聽著顧永梵的嘮叨,漸漸笑了起來。

「還有,藥要準時吃,如果病情有任何轉變,要立刻通知我。」

「知道了,你越來越囉嗦了!」

岑逸掛上電話,笑意漸漸隱退在嘴角邊,他深呼吸著試圖將自己的注意力轉回到稿件上,卻無論如何也不能集中精神。其實這幾天來,無孔不入的記者早就一次次打電話給他,試圖撬到點蛛絲馬跡,為此岑逸不得不暫時更換新的手機號碼。

但畢竟在M雜誌還有專欄連載,他必須要聯繫編輯,而那方主編卻利用這層工作上的關係,一次又一次企圖從他這裡撈到點新聞,甚至還提出要求他以當事人的身分,寫出和顧永梵之間的故事,簡直荒謬至極。

岑逸煩躁之餘,掛了主編電話,於是連載到一半的專欄忽然被停,岑逸原本埋頭趕出的稿,也變成了一堆無用的廢紙。

而現在,顧永梵一通電話,照理該是解決了岑逸頭疼的問題,只要等明日記者會一開、新聞報導一齣,他自然就不會再被捲入這則當紅男偶像同性戀緋聞事件中,到時候,工作也能照常恢復,進出也不用深恐記者跟蹤。

可是,一想到此後,就要看到顧永梵和木曉晨出雙入對,哪怕只是作戲,他都覺得有種說不出的窒息感緊緊壓迫著。從理智上,岑逸覺得自己是應該相信顧永梵的。可從感情上,他又開始極度的不自信起來。

木曉晨是誰?那是顧永梵最初也是最深愛過的女人,顧永梵為之傷過又傷的。哪怕現在顧永梵愛的人是他,可誰又能保證,在頻繁的接觸下,他們不會舊情複燃呢?

只是顧永梵之前的話還在腦海中盤旋:「不要胡思亂想。」

他答應過他的,所以不能讓他擔心,更不能因為自己的疑心而毀了他原本輝煌的星途。岑逸忽然覺得自己非常無力,彷佛身體裡有兩個自己在不斷拉扯,分不出勝負。

 

第二天起來的時候,岑逸很自覺地在早飯前吃了抑制劑,然後緩和下心情,試圖不去觸碰所有的傳播媒介,也不打算出門。

到晚上的時候,他接到了顧永梵的電話,知道記者會召開得很順利,一切都在按照事務所的規劃進行,而之前的同性戀醜聞也就不攻自破。只是,這段策劃的戀情也同時造成了又一波轟動,顧永梵依舊只能暫住他處,以防狗仔跟蹤。

掛上電話,岑逸正打算上床睡覺的時候,卻又接到了雜誌主編的電話。主編說他的專欄可以恢復了,讓他準時交稿。

岑逸正暗自慶倖一切都重新步入正軌,主編又說:「原來你和顧永梵是好友,既然這樣,你應該知道不少,要不要透露點他和木曉晨之間的事來賺些稿費?保證比你寫個專欄要翻上好幾倍。你可以考慮考慮。」

岑逸冷冷拒絕道:「我和顧永梵並不熟。」

 

 

 

 

(10鮮幣)被遺忘的誓約(虐心)第七章6

 

第七章 6

 

又過了幾日,岑逸看著空空的冰箱感歎不已,不得不走趟超市買點必需品和食物,不然沒等顧永梵回來他就要被生生餓死了。意料中的,超市里書報架上的雜誌大多還是以顧永梵和木曉晨作為封面,翻來翻去不外乎那點新聞,著實讓人看了火大。

岑逸碎碎念了句「有完沒完」,便直接繞過雜誌架,剛要走向別處,卻聽身後的幾個女學生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了。

「你看記者會的新聞沒?哇賽,太勁爆了,顧永梵真敢說。」

「看了看了,他居然承認木曉晨是他初戀,太猛了!」

「你說他倆會不會結婚?」

「近幾年應該不會吧,不然木曉晨怎?會複出?而且顧永梵的事務所應該沒那?輕易放他們的搖錢樹去結婚吧。」

「是啊是啊,顧永梵要是一結婚,那要碎了多少粉絲的心啊!」

「難說哪天木曉晨忽然有孩子了,他們就得奉子成婚!跟你們說,這娛樂圈裡的事,可說不準。到時候有了球,事務所還不是只能幹瞪眼!」一女生說到這,還邊用手在肚子前劃了個大圓球,眾人看到她誇張的動作,都跟著笑出了聲。

岑逸聽到這,臉色已漸入慘白,等那群女學生走後,他倒退回雜誌架邊,隨手拿起一本雜誌翻閱起來。

其實,所有雜誌的新聞幾乎都是千篇一律,無非不是把那天的記者會拿出來說了又說,順帶追溯下五年前的老帳,說得好像這些記者們都親眼目睹了顧永梵和木曉晨這些年的深情曲折似的。

岑逸明知道很多內容都是虛造出來的,也明知道自己不該在意這些,可看到雜誌上那兩人手挽手的親密照片時,卻抑制不住一股苦澀和恐慌湧入心中。

等他走出便利商店回到家時,他才恍然清醒過來,而手上卻已捧了一堆亮著顧永梵和木曉晨笑臉的雜誌。

將雜誌全數堆在沙發上後,岑逸沖進廁所洗了把臉,強壓住胃裡忽然翻騰起的不適,趕緊跑回臥室翻出抑制藥吃了下去。

隨後,他給自己泡了杯杯面,又端端正正坐在沙發正中央打開電視機。

電視裡正在放木曉晨複出後,重新主演的連續劇的預告篇,而畫面最後竟定格在顧永梵的劇照上。岑逸以為自己看錯了字,揉了揉眼再仔細看去,果然,預告篇打出的演員名單裡,有個特邀演出:顧永梵。

嘩啦一聲,杯面翻在地板上,只見岑逸一手捂著自己胸口,一手堵著嘴,跌跌撞撞地沖進浴室,將剛吃進肚裡的幾口麵條連著胃液一起嘔吐了出來。

岑逸在一片黑暗中,接到了顧永梵的電話。

無論顧永梵再忙再累,只要還沒回家,他都不會忘記在午夜十二點前打給他,這已經成了兩人多年來雷打不動的習慣。

「我好想回家啊!」電話那頭傳來顧永梵懶懶的聲音,「都好幾天沒看到小逸了!」

「嗯。」岑逸回答。

「怎?不說話?」顧永梵的在那頭嚷了起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生病了?」

「沒有,剛趕完稿,有點累。」

「噢,那就好,我說你啊一趕稿就沒日沒夜的,有沒有好好吃飯?」

「吃了。」

「吃的什??」

「杯面。」

「杯面?!」顧永梵在另一頭幾乎瞪圓了眼,一副恨不得立馬沖回家的架式:「岑逸,我是沒錢養你還是怎樣,你居然給我吃這?沒營養的東西?」

「我不需要你養。」岑逸的聲音依舊冰冷。

「你怎?了?」顧永梵聽出異樣,只得小心詢問。

「沒事。」

「真的?」顧永梵小心翼翼確認,突然心思一轉,脫口道:「你是不是知道我要參演曉晨新劇的事了?」

「看電視了。」

「公司臨時決定的,我也是剛知道,對不起。」

「沒關係。」

「小逸,你真的沒事?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我有按時吃藥,放心吧。」

「噢。」

 

話是這?說的,可掛上電話,顧永梵怎?都覺得不能安心。

於是趁深夜,他還是背著公司偷偷摸摸回了家。

一推開臥室的門,就看到熟悉的人正躺在床上睡得安穩,他吊著的一顆心這才放下。

「明明年紀比我大,怎?老叫人操心呢?」顧永梵輕聲自言自語,同時解了外套上了床,側身躺在了岑逸的左邊。

這一驚動讓岑逸醒了過來,只見他轉過身,面對著顧永梵睜開眼。

「你怎?回來了?」

「想你了。」顧永梵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線,連眼角的褶子都能數得一清二楚。

「大半夜的,一出現就笑得那?白癡,想嚇死人啊!」岑逸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我想老婆不行?!」

「誰是你老婆!」

「你啊。」顧永梵一伸胳膊摟住岑逸,跟只大型犬類一樣蹭在岑逸脖頸間,「我就抱抱你,都好久沒跟你睡一張床了,真不習慣。」

「最近很忙??」

「忙得跟狗一樣!公司真是變態!」

「那怎?還接一個新劇?」

「你說曉晨那部?」

「嗯。」

「哎,欠他們公司的人情債。而且導演和贊助商都希望藉緋聞來提高收視率,不過還好我的戲分不多,因為那個角色死得早,哈哈。」

「沒正經,這?忙就該好好休息,還跑回來幹嘛。」

「都說了想你。」

「別吵了,你不要睡覺我還要睡呢!」

「嗯,我也靠一會,你不用管我,天一亮我就走。」

「開車來的?」

「嗯。」

「小心點。」

「遵命!」

天濛濛亮的時候,岑逸感覺到顧永梵悄悄下了床,穿好衣後又幫他蓋嚴實了被子,這才出了房間。

等到他完全清醒過來時,太陽早就升得老高了,他下了床打開冰箱,驚訝的發現,原本只剩下幾瓶水的冰箱裡,竟塞滿了牛奶雞蛋還有水果和麵包。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是顧永梵昨夜裡填滿的。

岑逸靜靜看著一冰箱的東西,胸口隱隱脹得發疼,是喜卻也是悲。

 

 

娜娜的話:

昨天朋友生日,回到家都淩晨拉,所以沒有更,今天補上哦,也就是說今天晚上會再更一章噠.

 

 

 

 

(13鮮幣)被遺忘的誓約(虐心)第八章1

 

第八章 1

 

連續幾日的失眠、噩夢以及極度的不安,岑逸不得不再次加大抑制劑的用量,但效果甚微。無奈下,他在深夜裡撥通汪以翔的電話。

這個跨洋電話足足打了兩個小時,岑逸焦躁的情緒在汪以翔循序漸誘的開導下終於開朗起來,他積極努力向好的方面去想,正如汪以翔說的,過去不重要,重要的是顧永梵這幾年真正愛著他的這個事實。

剛掛上電話,才轉頭,電話鈴又急促地響了起來,岑逸一拎起電話,那頭就傳來顧永梵跟鞭炮似的聲音:「你手機怎?關機了?我剛才打家裡電話為什?一直占線?兩個小時!岑逸你知不知道我都撥了兩個小時電話了!半夜三更你是想急死我??」

「我在跟翔聊天。」岑逸換了個手握著電話,嘴角止不住上揚。

「汪以翔?」

岑逸似用聽的都能感覺到顧永梵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嫌惡,他沒來由地心情愉悅起來,「嗯,我打過去的。」

「家裡國際長途是不要錢啊?和他有這?多話說??我怎?不見你跟我說!」

「你太忙了。」

「我……」顧永梵吃了啞巴虧,心裡泛著酸,恨恨地說:「岑逸,等我回來了看怎?收拾你!哼,老子要讓你連汪以翔是誰都沒力氣想!」

「你最近是不是欲求不滿?要不讓J給你找個伴暫時先頂一陣?」

「你想氣死我是不是?」

「哎,算了,那就讓J多給你煮點豬蹄湯。」

「哈?」

「吃什?補什?唄,最近你右手那?辛苦,總得好好慰勞慰勞你那狼爪子兄弟!」

「岑逸!」

顧永梵的怒吼聲在夜裡聽來格外熱鬧,岑逸滿意地掛了電話又及時拔了電話線,吃了一粒安眠藥後,再乖乖喝下一杯熱牛奶,然後確定了下午與汪以翔介紹的心理醫生所約定的時間,最後調好鬧鍾,爬上床睡覺。

或許,這是近期來岑逸睡得最安穩的一次了。

當然,他依然有做夢,不過夢裡都是當初和顧永梵註冊結婚時的畫面,還有那兩隻閃亮亮的男款鉑金對戒。

醒來的時候,岑逸發覺自己右手的食指正按在自己左手無名指的戒指上,緊得都快刻出了血痕。他笑著甩了甩右手,坐起身後一看時間,是上午十一點。

沒有多想,只是在這一刻,他忽然很去見一見自己的另一半,顧永梵。

岑逸自然知道顧永梵一整日的通告,因為基本上每晚的電話裡,那個別人眼中不可一世的大明星都會跟個小學生一樣乖乖跟他報備,除了那些臨時改動的通告。

仔細想來,顧永梵竟是個不折不扣的妻奴,不對,是夫奴,誰叫他們是夫夫呢。

岑逸想到這,心情又開朗了幾分,想著現在去探顧永梵的班的話,正好還能趕上午休時間,說不準能陪他一起吃個午飯。

 

岑逸還真的來了片場,本以為按照通告,這場戲只有顧永梵一個主演在場的。可到了目的地,他才發覺,今天明明應該上雜誌採訪的木曉晨竟然也待在片場,而一邊,還七七八八圍著不少記者。

岑逸一看到記者,首先想的是將自己隱蔽在角落裡,無論如何,他都不覺得讓記者發覺他的存在會是好事。正躊躇著是不是要回去,卻看到剛下戲的顧永梵從攝影棚裡走了出來,歇息在一邊的木曉晨也隨即迎了上去。

「午休了?」木曉晨大大方方地上前勾住顧永梵的胳膊。

「嗯。」顧永梵回以滿臉笑意。

「今天不要吃劇組便當了,我有給你帶吃的。」木曉晨拉著顧永梵坐回椅子上,一邊將用藍色碎花小布包好的飯盒展開,「這是我自己做的蛋包飯,你最愛吃的。」

岑逸聽不清他們的對話,只是看著顧永梵接過飯盒,笑得臉都快開出牽牛花了。

之後著兩人無視記者的存在,有說有笑地一起吃著飯,期間還親膩地交頭接耳,赫然一對情侶的甜蜜模樣。

岑逸氣得臉都快綠了,可轉念一想又知道他們不過是在記者面前演戲,自己何苦跟個怨婦一樣***?念頭一出,他便三步並作兩步出了片場,剛想在外頭透口氣,卻發覺道具組和燈光組竟然扛著機器設備出來了。

「喂喂,你讓讓,我們要在這裡架軌道。」

連攝影組的都跑出來架機器了,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下場戲是要在片場門口拍外景。

這頭工作人員剛熱鬧開工,來往三三兩兩的行人便駐足湊熱鬧,很自然形成了一個包圍圈,非常安全地將岑逸隔在了黑壓壓的人群之後。於是,原本怕被發現而要走人的岑逸決定留下,仔細瞅瞅自己的另一半工作時萬人迷的樣子。

如果知道這一場戲是顧永梵和木曉晨的對手戲,打死岑逸都不會留下來繼續圍觀。可是,他不知道,於是他看著男女主角在他面前談情說愛,最後一個抵死纏綿的深吻,直轟得他腦門幾乎要炸了。

等他冰涼手腳終於恢復知覺的時候,記者早已蜂擁而上圍住了剛下場的兩位主角,一個勁問著情侶拍吻戲會不會假戲真做,還問男女主角是不是戲裡戲外都如此深情。

顧永梵握著木曉晨的手,兩人不急不緩的一一回答記者的問題,從容不迫中毫無破綻,顯是都經過大風大浪的。

「這個片中,一號男主角,也就是顧永梵你飾演的角色,因為家裡反對而不得不與初戀女友,也就是木曉晨小姐飾演的女主角分開,最後生死相隔。這樣的感情,是不是與你們當初的戀情相似,所以導演才會力邀顧永梵先生以嘉賓身分參演此劇呢?」

「這個問題應該去問導演吧?」顧永梵很聰明的將問題丟還給記者。

「那你演這段戲的時候,是否加入了自己對木曉晨小姐真實的感情呢?」

「演戲就是演戲,你是在懷疑我的專業度??」

「我只是想知道顧永梵先生對於木曉晨小姐的感情,是否真如報導所說的,還是你們二人公開關係只是為了炒作新劇?」

記者咄咄逼人,顧永梵明顯感覺到不快,木曉晨自然也感覺到他隱隱透出的怒氣,只好笑著打圓場道:「這個劇本的情節的確與我和永梵的經歷有點相似,不過女主角和一號男主角最後是生死相隔,而之後才有二號男主角的正式出場,這一點,應該與我們不一樣。」

顧永梵按下心裡的不爽,接著木曉晨的話說,「的確,我和曉晨能走到今天這步不容易,就是因為這樣,所以在出演此劇的時候,我們更能體會到那種明明相愛卻不得不分開的痛楚,也更懂得珍惜我們在現實中的幸福。」

「請問當初你們分手的時候,你真的有痛苦到像劇中這樣一蹶不振??」

「可以說是這樣的,只有經歷過的人才明白這種無奈的感情。」顧永梵說到這,低下頭朝木曉晨溫柔一笑,然後舉起兩人十指相扣的手,當著記者的面說:「所幸,我們最後還是走在了一起,曉晨是我的初戀,也是我這輩子,最愛的女人。」

曉晨是我的初戀,也是我這輩子,最愛的女人。

 

在一陣尖叫聲中,岑逸模糊了雙眼,他透過人群的縫隙看著不遠處的顧永梵,彷佛又回到了那一年。滿身酒味的顧永梵對他說,他想曉晨。是的,他想曉晨,因為他愛她。在那個他將他傷得體無完膚的時候,他依舊愛著他的曉晨。

 

娜娜的話:

 

啊有顧小攻,你做戲做過頭拉,老婆要吃醋了.....

 

 

 

 

(12鮮幣)被遺忘的誓約(虐心)第八章2

 

第八章 2

 

 

岑逸忘記了與醫生約定的看診時間,因為他關上了手機,以至於醫生無法與他聯絡,只得打了個越洋電話給病人的連絡人──汪以翔。然後,汪以翔立刻打電話給岑逸。

「你怎?沒去看診?醫生等了你一下午。」

「噢,我下午有點事,就給忘了。」

「能有什?事?連看病都不記得了?」

「再約不就行了。」

「小逸,病情穩定不代表你就可以隨便!」

「知道了,你也越來越嘮叨了。」

「這是為你好。」

「嗯,不說了,我廚房裡在煮咖哩呢。」

「要重新和醫生預約時間!他算得上國內數一數二的精神科專家,比之前那個好。」

「好,我一定去。」

掛上電話,岑逸看了眼床頭放著的抑制劑和安眠藥,然後將寫著醫生電話的便利貼捏成團,扔進了垃圾筒裡。

 

午夜的時候,顧永梵的電話按時打了過來。電話鈴響的聲音在漆黑一片的夜裡聽來格外突兀淒冷,伴著空洞,房間所特有的回音,在堅持了五聲後終於被人接了起來。

「怎?這?晚接電話,你在幹嘛?」顧永梵的抱怨聲從聽筒的那一邊傳來。

「在洗澡。」岑逸吐出一口煙圈,在黑暗中一手拿著電話,一手死死盯著夾在左手食指和中指間的煙頭。

「這?晚洗澡?」顧永梵皺起眉頭,看了看手腕上的表不滿道:「現在都半夜了,你才洗澡?」

「嗯,太熱了睡不著,所以起來泡個澡。」

「當心感冒,天變涼了。」

岑逸輕聲哼道:「才秋天。」

「你泡澡的時候最容易睡著,水涼了才醒,不管是春天秋天,都會感冒!」

「我沒睡著。」

「那怎?這?晚接電話。」

「你非得把話題繞回去是不是?」岑逸掐了手上的煙,摸著手邊的香煙盒子,又抽出來一根點上。

「什?聲音?」耳尖的顧永梵在那頭聽到異聲。

「我在點精油。」岑逸看著煙頭的火星,傻傻地笑了起來。

「你在笑?」

「沒有。」

「什?事這?好笑?跟我說說。」

「說了沒有。」

「岑逸,你今天有點奇怪。」顧永梵直覺有點怪。

「嗯。」岑逸握著聽筒點了點頭,「想你了。」

顧永梵一聽這話,樂得蹦起身,圍著休息室的沙發一圈圈轉了起來,眉開眼笑念道:「都說小別勝新婚啊,我在的時候你嫌我煩,瞧我這一不回家,你就想我了吧!終於知道你老公我的魅力了啊!現在知道你賺了吧!」

「騙你的。」岑逸冷笑。

「你……」顧永梵頓時蔫了,氣鼓鼓說:「你就不能哄哄我?」

「沒必要。」

「我真懷疑你是不是性冷感!」說到這,顧永梵一拍腦袋,忽然想起今天的重要事件,趕緊又補充說:「小逸,那個……這幾天吧……你就別看新聞,雜誌也別看。」

「為什??」

「最近記者天天都來片場蹲點,估計新聞應該不少,我怕你看了不開心。」

「噢。」

「不過那都是假的,老婆你要相信我。」

「好。」

「你今天乾脆得有點不正常,你平時不都喜歡損我??」

「我困了。」

「是挺晚的,該睡了。」

「你在住處?」

「沒,剛下戲,在休息室呢。」

「木曉晨還在?」

「曉晨兩個小時前就走了,就我苦命啊。不過也沒辦法,檔期不夠,只能先趕戲。看樣子得等這劇播出一段時間後我才能回家。」

「什?時候上檔?」

「下周開播。不過我也就前面五、六集的戲分,後面就沒我了。」

「嗯。」

「你早點睡吧,明天白天抽個時間我再打過來。」

「明天我要出門,你晚點打。」

「去哪?」

「雜誌社,主編找我。」

「噢,那路上小心。」

「好。你也好好休息。」放下電話,岑逸又抽了幾口手上的煙。

時間在緩慢中流逝,只聽到掛鍾發出的滴答滴答的聲音,等到他發覺煙盒被捏扁在掌心裡,再也倒不出一枝香煙的時候,竟然已經是淩晨三點半了。

「這?晚了。」他自言自語著從地上爬了起來,又走回廚房給自己倒了杯涼水,就著水將兩粒安眠藥吃了下去。

 

中午十一點,岑逸在噩夢中醒來。他不記得自己夢到什?,可夢境中的悲傷卻是如此清晰,彷佛有人拿刀在他心口上一刃刃刻下,然後再被翻皮剝骨,痛不可喻。

他爬起床,莫名其妙往嘴裡扔了粒止疼藥,又灌下一大杯涼水,然後抱著沙發靠墊在電視機前坐下,認認真真地看起了電視。

他騙了顧永梵,他所有的稿件向來都是透過電子郵件的方式發到雜誌社的,除非在排版時有特殊問題他才會親自到雜誌社。他只是單純不想在白天接到顧永梵的電話,也不知道為什?,在太陽光下一聽到那聲音他會覺得噁心。

事實證明是對的,在岑逸看到電視裡放出昨日片場採訪顧永梵和木曉晨的新聞片段後,他忽然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吐了。

好在他並沒有吃早飯,實際上,就連昨天的晚飯也忘記吃了,所以胃裡根本沒有東西可吐,他只覺得連內臟都要掏出來絞爛般,這才關上電視,套上外衣拿著鑰匙和錢包,朝屋外走去。

上了計程車,司機問:「先生去哪裡?」

「前面的便利商店。」岑逸戴著鴨舌帽,緊緊壓低帽沿,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啊?」司機愣了,重複道:「前面便利商店?」

「是。」

「可那不就在前面路口??」司機傻了,這走走不過五、六分鍾的路,這人居然還要叫車?

「開吧。」岑逸聳下肩膀,將人窩進後座位裡。

「噢,那我真開了。」司機猶豫著放下手煞車,踩著離合器上了檔,然後一頂油門,呼啦一聲就開出了街。

轉彎,停車。岑逸下車跑進商店往書報架前一站,快速地將幾本雜誌往懷裡揣。

「這些,我都要了。」

便利商店的小弟看到放在收銀台前六、七本的娛樂雜誌傻了眼,「你全要?其實這幾本大同小異,你買個一兩本就可以了。」便利商店小弟好心提醒。

「我全要。」岑逸指了指檯面上所有的雜誌。

「那稍等。」小弟認真地算起了價格,不過耳朵可沒閑著。

「這人怎?買這?多雜誌?還都是顧永梵封面的。」

「難道他是顧永梵的男粉絲?」

「會不會是同性戀?」

「也許吧。」

「可憐啊,顧永梵是直的。」

「是啊,都和木曉晨在一起這?久了。」

「看新聞了沒?天啊,這兩人太恩愛了吧。」

「你說我要是木曉晨那多好!羡慕死人了!」

女學生們還在一邊嘰嘰喳喳個沒完沒了,岑逸瞥了她們一眼,然後抱著一堆雜誌走出了便利商店。

一低頭,看見手裡的雜誌封面上大大的標題:「顧永梵、木曉晨,片場秀恩愛」。

岑逸眯起眼,仔細看了一會,又回頭瞅了眼那幾個女學生,冷冷一笑,將雜誌夾在腋下,大步流星地走出便利商店。

 

 

 

 

(12鮮幣)被遺忘的誓約(虐心)第八章3

 

第八章 3

 

新劇上檔後的幾日,岑逸又悄悄去了一次片場。這日正好是顧永梵最後幾個鏡頭的拍攝日,電話裡他跟他報備過,三場戲大概要拍到晚上。

岑逸下午三點就跑到了片場,還是戴著鴨舌帽,將帽沿壓得低低的,幾乎遮住上半張臉。在門口張望了下,看著進進出出的工作人員,他有些心虛地躲在佈景後,透過交錯而立的燈光器械和反光板的縫隙中,望著顧永梵的背影。

「你今天回來??」岑逸撥通顧永梵的手機,一邊依舊牢牢看著不遠處人的一舉一動。

「公司不讓,要再等一個星期。」

顧永梵完美的側顏順著柔軟的燈光呈現在岑逸的眼中,熟悉而又陌生。

「嗯,知道了。」岑逸捏著手機的指頭顫動了下,又問:「今天會拍到幾點?」

「現在還不清楚,不過挺順利的,估計能按時收工。但今天是我最後的鏡頭,晚上會有慶功宴,我可能要晚點才能打電話回家。」

「太晚我就睡了,別打了。」

「也好,那我明早打給你。」顧永梵一手捂著手機,一手扶著牆小心地看了看周圍,又輕聲道:「要是有可能,我明天悄悄溜回來一次。再看不到你我就要抓狂了!」

「嗯。」岑逸帶笑看著跟作賊似的顧永梵,可再一轉眼,卻看到了顧永梵身邊的木曉晨。

「永梵,導演喊你了。」木曉晨走到顧永梵身邊,自然而然地挽上他的手臂:「跟誰打電話呢?」

「沒什?。」顧永梵按掉手機,抓了一下頭,沖木曉晨笑了笑。

「頭髮都成鳥窩了!」木曉晨伸出手順過顧永梵的頭髮,轉身朝邊上喊:「造型師,幫他弄弄。」

顧永梵把手機放進褲袋裡,等著造型師把頭髮重新弄服貼,才朝導演的方向跑去。

導演自然還在監視器裡一遍遍看著剛才拍攝的畫面,看到顧永梵來了,便讓他一起看。顧永梵點了點頭,又和木曉晨重新卡位,等燈光師定好光,又按照導演要求開拍。

岑逸默默看著和木曉晨保持著良好默契的顧永梵,恍惚又回到從前,那兩個人的中間,根本沒有自己的位置。低頭看著還握在掌心中的手機,他幾乎錯以為剛才和顧永梵的通話只是一個夢,一個過去做了又做卻不可能成真的夢。

 

晚上十一點,岑逸那雙幾乎要把手機看穿一對洞來的眼睛終於挪了挪地方,因為家裡電話鈴響了。

「你好,顧永梵先生攜岑逸先生外出,暫不在家,有事請在聽到嗶聲後留言。」電話響了三聲後自動轉入答錄機,只聽一聲刺耳的「嗶」音後,傳來汪以翔不悅的聲音:

「岑逸,你為什?到現在都沒去醫生那裡?我不是叫你快點重新預約??你最近到底在瞎忙些什??還有,顧永梵,你他媽再不管管你老婆,我就沖過來親自押他去!你們兩個讓我省省心行不行?聽到留言快點回我電話。嗯,別忘了有時差,千萬別挑我睡覺的時候!」

喀噠,那方電話終於掛斷,岑逸憋著的氣這才長長歎出,隨即又將注意力轉回自己的手機上。想了幾分鍾,他終於翻開手機蓋撥給顧永梵,雖然是他叫他不用打電話回來的,可是到了夜裡才發覺竟然無法忍受。

嘟──嘟──嘟──

三聲過後,手機那頭傳來一個並不陌生的女聲,和潤的聲線中夾雜著慣有的藐視:「我是木曉晨,永梵喝多睡過去了,沒辦法接電話。」

「他在哪裡?」岑逸覺得自己的喉嚨有些乾澀。

「我家。」

「我去接他。」

「你還嫌你們之間的醜聞鬧得不夠大??」木曉晨嘲笑著說:「我公寓門口都是記者在蹲點,如果你不擔心害了他,大可以過來接人。」

岑逸想了想,又說:「J呢?」

「三個小時前被召回公司開會。聽說又是替哪個不安分的藝人擦屁股去的,一時半會肯定脫不了身。所以,永梵今晚只能睡我家。你還要來接??」

岑逸沈默了。

「不說話?」木曉晨哼哼笑了兩下,聲音卻冷上幾分:「沒想到,你們倒真在一起了。」

「這是我們的私事。」

「你們?岑逸,你要臉??當初永梵就跟我說了,是你纏著他不放,他根本就不喜歡你。要不是我和他分手,你能有機會趁虛而入?」

「那是五年前的事了。」

「五年前又怎樣?實話告訴你,他們事務所已經答應不再反對我們交往,說到底,與其讓他跟一個男人在一起,到不如放他跟一個正常的女人一起。你認為到了這分上,你這個替代品還有什?用?」

「你想說什??」岑逸不悅。

「讓我簡單告訴你,我和永梵是假戲真做。我和他的事,當年你是最清楚的。現在我們要重新在一起。」

「你把他當什??說要就要,說不要就不要?」

「等事業穩定下來後,我會和他結婚生小孩,這些我和永梵以前設想過無數次。所以,無論是從感情還是現實,他最後都會和以前一樣選我,而不是你。」

「我們已經註冊過了。」

「那又怎樣?」木曉晨無所謂說著:「拋掉澳洲國籍,你們的婚姻只是場兒戲。你自己心裡也有數,X城還沒有開放到准許男人和男人結婚的地步。」

「我信他。」岑逸嘴上這?說,可身體已開始抑制不住地打顫。

「你是在用你的病拖累他。這幾年來,他對你,只是負責,你應該比我還清楚。」

「你怎?知道……」

「你的憂鬱症??當然是永梵告訴我的。」

匡當一聲,岑逸的手機砸在了地上,電池和機身脫離,摔成了兩塊。

他捂著自己的胃一陣陣抽痛,幹嘔中夾雜著一浪高過一浪的噁心,他用手指摳進喉嚨深處,直到血腥味在喉嚨間蔓延,卻依然什?都吐不出來。

 

「美國那家夥今天發簡訊跟我說你放醫生鴿子?」

宿醉之後的顧永梵,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給自己的親親老婆打電話。

「在趕稿,過幾天就去。」

「噢,那別忘了。」顧永梵忍不住一再叮囑。

「好。」

「我們事務所又有藝人捅婁子了,還驚動警方,老頭還有J都給氣到發瘋,為了安全起見,今天我不能偷溜回來,不然把他們撩火就死定了。」

「知道了。你現在在哪?」

「在哪?」顧永梵躊躇了幾秒,看著貼滿粉紅色牆紙的客廳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心虛道:「當然是在我住的地方啊。」

「昨晚慶功宴有沒有喝多?」

「沒有沒有,我很早就回來睡覺了。」

「噢。」岑逸的心裡燃燒著的那一點點小火苗,終於在顧永梵並不精明的謊言中熄滅,他發覺自己無話可說,也懶得去追究個清楚明白。

他知道,他是累了。在撐過五年到了今天這個地步後,他真的太累太累了。

「小逸,再等幾天,我一定爭取早日搬回家住。」

「好,我等你。」

 

 

 

 

(13鮮幣)被遺忘的誓約(虐心)第八章4

 

第八章 4

 

 

貌似又平靜無風的過了三日,媒體們在報導了一次顧永梵和木曉晨同居的新聞,並放了很大一張兩人一起走出木曉晨公寓的照片後,終於對追蹤這對情侶失去了興趣,轉而投奔到那個最近剛爆出醉酒***醜聞的男藝人身上。

顧永梵仍舊一天一通電話地向自己老婆報備行蹤,順帶幾個簡訊噓寒問暖,嘴賤的時候不忘招惹對方的底線,哪有半點明星樣可言?

照J的說法,那就是一隻搖著尾巴披著大灰狼皮毛、不折不扣的妻奴!

直到第四日,顧永梵忽然聯繫不到岑逸了。他抓了抓已經成了鳥窩的頭髮,滿臉愁容地看向J:「我可不可以回家啊?我老婆好像失蹤了。」

「他那?大的人怎?會失蹤?你別神經兮兮的!才一天聯繫不到,有必要緊張成這樣?」

「我還是擔心。」顧永梵的五官快皺成一團了。

「沒出息!」

「J,你就讓我回家吧,我想老婆想得快發瘋了。」

「不是我說可以就可以的,我得先問問老頭的意思。」

「好,那現在問。」顧永梵抓起桌上的手機遞給J。

「拜託你看看現在的時間,淩晨一點!你是想被老頭殺死對不對?」

「那要等到什?時候?」

「睡醒了再問。」

顧永梵撇了撇嘴,怨道:「媽的,老子也要睡得著啊!」

躺上床,顧永梵還是隱隱覺得不對,可到底哪裡不對呢?

翻來覆去想了幾遍,這幾天和岑逸通電話時,他也是很正常的嘛。

正常?不對,他老婆這幾天都沒罵過他!反倒一直好聲好氣說著「好」、「嗯」、「可以」、「沒關係」、「知道了」。

不正常,完全不正常!別看岑逸在外頭一副溫厚純良的好人樣子,可到了家裡那絕對是個惡魔,什?時候這?溫順的跟隔壁家的小媳婦一樣了?

顧永梵猛然從床上坐起身,撥通了地球那一端的人的電話。

「汪以翔,這幾天你聯繫過小逸沒?」

「我還想問你呢!為什?他到現在都沒去醫生那裡?」

「還沒去?」

「廢話!我打他電話他又不接,打你們家也不接。就只收到一個簡訊說你們最近很忙,忙完了再去!你們到底有什?可忙的?」

「我忙又不是他忙,而且,這半個月我都沒在家住了。」

「你說什??」

「我這出了點事,所以暫時住在外面。可他昨天還跟我說去看過醫師了,還說檢查結果很好。」

「不可能,昨天我剛問過醫生。」

「時差關係吧,所以時間沒對上?」顧永梵此刻已經冷汗連連,可總不敢把事情往壞的方面想。

「我沒那?蠢!」汪以翔怒了,沖著電話吼道:「我明天就飛回X城!親自抓他去看醫生。」

「等一下。」顧永梵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理清思路,「現在是X城的淩晨兩點,可是,小逸不在家。我今天一天都沒聯繫上他。」

對方忽然安靜下來,幾秒鍾的呼吸聲後,只聽到汪以翔說:「我現在就去機場,你最好祈禱他沒事,不然我絕對不放過你!」

而這一邊,顧永梵抓著手機跳下床,披上外套拿著車鑰匙就要往外沖。睡在客廳的J被他的動靜給弄醒,剛想開口罵人,卻發覺顧永梵已經一陣風似的跑出了門。

「靠,一個晚上都等不及!」他罵咧咧地跟出門,正想揪住顧永梵,卻發覺那張常帶笑臉的俊容,此刻正緊張地不帶一絲表情。

「出了什?事?」

「小逸騙我。他根本就沒去看醫生,而且,現在還沒有回家。」

J瞪大眼消化下剛聽到的訊息,換之前他可能還會笑話顧永梵的大驚小怪,可一想到最近鋪天蓋地的新聞,又想到岑逸的憂鬱症,不禁也跟著擔心起來。

「你去吧,事務所這邊我來搞定。」

「謝謝。」

「對了,出門要戴帽子!」

話音追著汽車引擎聲消失在了黑夜的盡頭。

 

顧永梵推開公寓的大鐵門,撲鼻的是一股黴腐的氣味。摸著牆壁上的開關打開燈,顧永梵幾乎被眼前的景象嚇到。這哪算是家?滿地如雪花的雜誌頁面碎片,絞爛的沙發套和靠枕,還有倒在地上的花瓶和水晶燈,更要命的是被砸得稀巴爛的椅子和杯碟。

顧永梵倒抽了口氣,將視線從地面轉到狼狽不堪的茶几上。茶几的玻璃面明顯已經有了裂痕,而上面碎著玻璃片,帶著觸目驚心的血痕。

已經乾涸了的腥紅色血痕。

顧永梵的右眼突突跳個不停,他想也沒想就沖進臥室,顧不得還沒穿上拖鞋的雙腳正狠狠踩在滿地的碎渣上。臥室裡並沒有人,只留下一床被拆了棉絮的被子,還有鋪滿床的雜誌圖頁,是完整的頁面,尚還留著被人抓過而留下的皺巴巴的痕跡。

顧永梵撿起一張放到眼前,雜誌插頁上赫然是自己和木曉晨手牽著手的畫面。他瞪圓了眼看了半天,急促的呼吸下只覺得腦袋生疼,悶得他幾乎透不過氣來。

原來岑逸一直都在意著,而且在意到瀕臨崩潰的地步。

顧永梵幾乎可以想像他一個人躲在屋子裡發病的情形,可偏偏在他痛苦的撕扯著僅存的理智時,自己卻沒有給予他溫暖的懷抱和安撫。

如果這些日子自己能在他身邊陪著他一起熬過的話,那現在的岑逸應該還在屋子裡,帶三分笑意罵著他皮厚。

可是,世界上沒有如果。

 

從黑夜到白晝再到黃昏,顧永梵找了一天一夜,可一丁點關於岑逸的消息都沒有,他甚至已經想到了報警,卻被J勸了下來。

「你理智點,他不是孩子!員警怎?可能單憑你一面之詞就浪費警力展開搜查?」

「說得冠冕堂皇,你就是怕我驚動了員警把事情搞大!」

「是,我怕!顧永梵你要搞清楚,只有你是娛樂圈的人,岑逸不是,你不要因為自己一時的衝動把他也扯進來,到最後受傷的還是他!這半個月來你辛辛苦苦作秀為的是什??不就是想把他保護在媒體焦點之外??

「難道你要前功盡棄?然後看著那些八卦雜誌再爆出你是同性戀?然後毀了你的前途,也毀了岑逸的平靜生活?那些記者的本事你也不是不知道,到時候追根究柢起來,連帶他的憂鬱症一起被挖出來,你是怕那些記者太閑編不出故事來報導是不是?」

經紀人的一番話終是壓制住顧永梵的衝動,他頹廢地窩進淩亂不堪的沙發裡,捧著頭自言自語:「那我還能怎?辦?我要去哪找他?要是他有個萬一,你讓我怎?活下去?我……」

「行了!看看你那窩囊樣,我要是岑逸,早甩了你!與其在這裡怨天怨地,不如好好想想還有什?地方可找、還有什?朋友可問!我去找老頭,看看有沒有信得過的偵探社介紹,托他們找比找員警更有效!」

「謝謝。」顧永梵揉著通紅的雙眼,準備再次出門。

「等下,出門前先把你腳上的傷塗上藥!你是藝人,難道要一瘸一拐上舞臺??」

「我……」顧永梵剛想說話,卻忽然聽到手機鈴聲響了起來,他反射性地跳起身掏出手機,來電的卻是一直沒能聯繫上的汪以翔。

「顧永梵,給你一刻鍾的時間,馬上給我滾到醫院來!」

「醫院?」

「小逸自殺了!」

「什??」

「我說小逸割腕自殺了!」

顧永梵只覺得眼前一黑,所幸身邊的J扶住了他。

「哪家醫院?我現在就來!」

 

 

娜娜:

很久沒更年華了呀,明天下午更哦,記得追年華那坑的明天來刷坑,哈哈!

 

 

 

 

(11鮮幣)被遺忘的誓約(虐心)第九章1

 

第九章 1

 

「那個地方已經五年沒有人住了,每次回來我都懶得打掃,所以多數都住酒店。值得慶倖的是,因為那裡離機場近,我才想到先繞過去放行李。我一開門就看到小逸躺在沙發上。醫生說,他先服下過量的安眠藥再割腕的。還好我去得及時,總算把人給搶救回來。」

顧永梵站在病房裡,低著頭看向還處於昏迷狀態的岑逸,耳朵裡聽著汪以翔的敘述,鼻息間聞著醫院裡特有的消毒酒精的味道,始終不發一語。

「當初我把小逸交給你的時候說了什??就算你忘了,這五年來每次你問他病情的時候,我來來去去叮囑過的總不會也給忘了?再不濟,當初醫生的診斷報告我總該傳真給你過,難道你不認字??還是你覺得那些醫生的話是在放屁?

「你和他跑去澳洲註冊前,你在電話裡答應過,說你會陪著他一起抵抗憂鬱症,你說你會小心注意他病情的變化,你說你會避免一切可能引發他病發的事情。可結果呢?X城鋪天蓋地都是你和那個所謂初戀情人複合的新聞!而你在這個關鍵時刻居然還毫無所覺?

「顧永梵,你真的有照顧好他??你真的有這個能力這個責任這個時間照顧好他??」

「我……」顧永梵張開嘴動了幾下,卻無力辯解,看著汪以翔憤怒的雙眼,他深深覺得自己的失敗和無奈,「是我的錯,我沒能照顧好他。」

「我會帶他回美國治療,這一次我絕對不會把他留在你身邊。」汪以翔向來紳士的笑容不復存在,他此刻的堅決,出於後悔更出於心痛。

「好。」顧永梵平靜的答覆讓汪以翔訝異。

「你肯?」

「我陪他一起去美國。」

「你瘋了?你的全國巡迴演唱會才進行到一半,你能脫身?」

「我會和事務所解約。」

「你要退出娛樂圈?」

「是。」

「你還是那?任性!」汪以翔只覺得自己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你認為小逸醒了後會同意你這荒謬的決定?你覺得他這五年默默無聞地和你在一起是為了什??他放棄百老匯放棄他的夢想是為了誰?你現在居然說退出就退出?你想過他的感受??你顧慮過他的病??你是在讓他所有的付出都化為零後,還讓他覺得欠你的!」

「我只是不想離開他,從現在開始,一分一秒都不想離開他。」顧永梵暗啞著聲音,一臉的疲態下隱藏不住一雙瑩瑩發光的眼睛,而他的視線自始至終都只落在床上那個人身上。

「你太自私了。」

「翔,我真的愛他。」

汪以翔看著這樣憔悴不堪的顧永梵,竟不知道能再說些什?。他知道此刻最痛苦的人,莫過於眼前這個低垂著頭緊握著拳的男人。

他本是驕傲而人傾全城,就像岑逸說的,他是屬於舞臺的王,有最耀眼的靈魂和最奪目的光彩。可這樣一個男人,卻在愛情中將自己卑微成一個自私的傻子,只知道不顧一切地抓緊他愛著的人,即使失去所有也不願意放手。

 

岑逸醒來的時候,天才微微發亮。

刺鼻的藥水味和手腕間莫名的疼痛讓他有些恍然,直到徹底清醒過來,明白自己正身處醫院,他才悠悠地歎出一口長氣。自殺了,他為自己無可救藥的憂鬱症感到厭煩。轉過頭他看到了坐在病床邊、枕著床沿睡覺的顧永梵。

「永梵。」他喚他,不過輕輕一聲,對方就突然睜開了雙眼坐直身體。

「你醒了?」顧永梵先是吃驚,隨後便陷入失而復得的狂喜,跟個孩子似的拉著岑逸的手卻不說話,只是傻傻地咧開嘴笑著。

「對不起,又讓你擔心了。」岑逸抱歉的一笑,因為失血過多而顯得蒼白的臉龐有些尷尬。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沒能陪在你身邊,對不起。」顧永梵伸出手撫摸著岑逸冒出胡渣的下巴,眼角泛起難言的酸澀:「小逸,我陪你去美國看病好不好?」

「不好。」岑逸別過臉躲開了顧永梵的手指,「你先讓我靜一下,其他的以後再說。」

「好。」顧永梵站起身走到窗邊,拉緊了窗簾間的縫隙,說:「現在還早,你再睡一會。」

「你該回家了。」岑逸看著落寞的顧永梵,心疼卻無從勸慰。

「我陪你。」顧永梵重新坐在床邊的凳子上。

「你明天還有通告。」對於顧永梵的工作,岑逸向來清楚明白。

「全推了。公司放我一個星期大假,對外宣稱我身體不適所以靜休一個星期。演唱會第二彈的時間也延後了。所以,這個星期我只會賴在你身邊,你趕都趕不走。」

「我會被你煩死的。」岑逸故意露出嫌棄的表情。

「你就認命吧,老婆!」

「那你去沙發上睡會兒,這板凳硬。」

「不要,我要在這裡看著你。」顧永梵撒嬌的本事從來不需要練習,「我老婆這?帥,我都好幾天沒看到了,不看個夠本怎?睡得著。」

「都不知道是說你皮厚還是皮癢!」

「嘿嘿,等你傷口好了,你愛怎?揍都行,我不還手。」

「這?好?」

「我是模範老公,任打任怨!」

「真沒看出來。」岑逸瞥了顧永梵一眼。

「老婆乖,先睡覺,醒了我給你買香噴噴的早飯。等我們把身體養壯了,再回家滾床單。」

「顧永梵!」岑逸垮下臉看著沒個正經的顧永梵,還被握在對方手裡的手指頭張開來,狠狠反捏了下,「小心我真揍你!」

看著岑逸重新閉上眼,顧永梵原本掛在臉上的笑容立刻隱沒回嘴角。

岑逸的一聲「對不起」徹底打碎了他原本的堅強,像是有把火在心裡燒,燒得他疼,卻無處可逃。到底他要怎樣做,才能解開牢固在岑逸心裡的不安和小心翼翼?到底他要怎樣做,才能減輕岑逸哪怕一分的病症?

他從沒有一刻覺得自己是這樣無用,明明是願意付上所有的,可卻一點力都使不上。顧永梵,也許這就是你的報應,報應你當年的殘忍和遲鈍,報應你當年的輕狂和高傲。他心裡這?想著,恨自己、同時也替岑逸疼著,終是恨到疼到掉下了淚,一發不可收拾。

岑逸感覺到滴淌在自己手背上的淚水,滾燙而炙熱,一顆兩顆三顆,分外凝重,像是砸在他心窩裡,沈得讓人無法負擔。

但他不敢睜開眼去看一眼這樣的顧永梵,在他心裡,這個男人永遠都還是當初第一次遇見時般,好強的驕傲的閃閃發光的,不該是如今這樣,為了他岑逸落得如此狼狽。

 

 

 

 

(9鮮幣)被遺忘的誓約(虐心)第九章2

 

第九章 2

 

「翔,我想離開X城。」岑逸說這話的時候正低著頭,微微顫抖的睫毛下,看不清那雙漆黑的眼睛裡究竟藏了些什?。

「跟我去美國?」汪以翔停下手中剝了一半的柳丁,抬起頭。

「嗯。你說過那裡有比國內更專業的心理醫生,我想去試試。」

「那顧永梵怎?辦?他一定會跟去。」

「不要告訴他。」

「什?意思?」汪以翔隱隱感覺到了異樣。

「我偷偷跟你走,不要告訴他。」岑逸下意識地咬著嘴唇。

「他會瘋掉的。」汪以翔並不覺得自己是誇大事實。

「我知道,我有辦法讓他不要來找我。」

「你們是註冊的夫夫。這樣丟下他一個人說走就走,真的可以??」

「我又不是要和他離婚,我只是想先把自己的病治好。」岑逸看著自己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又道:「當然,如果他因為長期分居想跟我離婚的話,也是可以的。我不想拖累他,真的。」

汪以翔看著依舊低著頭坐在病床上的岑逸,思考了會,才答應下來:「好,我去辦。」

「謝謝。我的證件還有護照都在家裡,我給你鑰匙,你等到下周就可以去取了。那時候他要上通告,不常在家。」

「小逸,你是不是自始至終都沒信過他?不然你不會說剛才的話。因為照我現在對他的瞭解,他就算等你等到死,都不會想要跟你離婚。」

「人是會變的。」岑逸平靜地一字一句說,「就像當年他那?愛木曉晨,可木曉晨和他分手了,離開了,他才愛上我。現在也一樣,如果我走了,他也可能重新愛上木曉晨。試想一下,如果這次你沒有及時回來,那我現在已經死了,難道他的生活就不繼續了?這世上不是誰沒了誰就活不下去的。」

「你太消極了。」

「翔,我真的累了。」岑逸忽然仰起頭閉上眼:「我不想再有第二次第三次自殺,也不想每次在醫院醒來的時候就看到永梵紅著眼守著我,更不想他一面對我耍嘴皮一面卻背著我偷偷掉眼淚。相愛是幸福的,不該是我和他這樣的。」

「我懂你的意思。」汪以翔站起身拍拍岑逸的肩膀,「如果你病好了,會回來找他??」

「以後的事,誰知道呢。」

憂鬱症就是一種絕症,根本沒有絕對的痊癒。岑逸心裡明白,卻也殷殷期盼著,當自己可以回到X城回到顧永梵身邊的時候,一切可以好起來。

 

「小逸,要吃蘋果??」、「小逸,要吃香蕉??」、「小逸,要吃柳丁??」、「小逸……」

岑逸終於抬起頭掃了眼坐在身邊的人,沒好氣道:「顧永梵,你養豬啊,我剛吃好中飯,還被你硬塞了一個水果布丁,你現在還讓我吃水果?」

「可是,多攝取維生素對身體好。」顧永梵奮戰在水果堆中,最後終於挑出一顆紅亮亮的小蘋果,熱烈的眼神像極了等待主人表揚的金毛犬。

「我吃不下。」岑逸瞪了顧永梵一眼,又補上句:「不要用可憐巴巴的眼神看我,我吃不下就是吃不下!」

「哎,好吧,等你想吃了告訴我,我給你削成一塊一塊的,吃起來方便。」

「我說你成天待醫院,真沒問題??」岑逸想了幾天,都還是覺得不安心:「雖然這裡是VIP病房,可畢竟也是公眾場所。」

「放心吧,事務所早就搞定了。當初那家雜誌社會爆我們的照片純屬因為和事務所有矛盾,故意報復的。現在老頭子都擺平了,就算記者有照片也不敢發。」

「你的意思是,記者知道我和你……」

「他們當然不知道,只是有點懷疑!」

「那就好。」岑逸這才稍許安心下來。

到了夜裡,顧永梵匆匆回家洗澡換衣服,又替岑逸拿了些換洗衣物,轉頭趕忙開車回了醫院。其實這一個星期來他天天如此,不管岑逸怎?勸,他都堅持陪在病房過夜。

汪以翔說,顧永梵是怕了,怕他一不在你身邊你就要出事。

 

不過是一個星期,顧永梵明顯瘦了一圈,原本就不大的臉現在看起來下巴更尖,棱角也更加分明,顯出五官的秀氣和挺拔。

看著喘著氣推開門的顧永梵,岑逸心裡暖暖的也酸酸的。

「你越來越好看了。」岑逸伸出手摸著顧永梵剛刮完鬍子的下巴,柔柔滑滑的,讓他想起每次兩人接吻的時候,他身上那股熟悉的香水味。

「那有沒有越來越愛我?」顧永梵故意挑著眼角,直勾勾看著岑逸,一副準備調戲人的樣子。

「算了吧,就你這色狼樣!」

「拜託,我一站上舞臺,多少粉絲失聲尖叫啊,人人都當我夢中情人,就你一點都不稀罕我。」

「睡在一張床五年了,我稀罕你幹嘛?沒覺得膩得慌就不錯了。」岑逸伸出手指戳了戳顧永梵鼓起來的臉頰,只覺得這樣的愛人根本是個孩子。

「也是,我們都老夫老妻了……」顧永梵一看岑逸突然瞪圓了眼,馬上又改口道:「不是不是,是老夫老夫了。」

「算你識相。」岑逸笑了起來,拍了拍對方的頭以示獎勵。

還真當我是寵物了。顧永梵心裡一陣怨念,可看到岑逸的笑容,又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9鮮幣)被遺忘的誓約(虐心)第九章3

 

第九章 3

 

到了十點病房熄燈的時間,顧永梵很自覺地抱著毯子挪到一邊的沙發上準備睡覺。

岑逸透過床頭橙黃色的小燈看著顧永梵的背影,輕輕在心底歎了口氣,「永梵。」

「嗯?」顧永梵聞聲即刻轉頭,抱著毯子坐在沙發上看向岑逸問:「是不是要喝水?」

岑逸搖了搖頭,順勢朝床的右邊移了幾分,又拍了拍自己左邊的位置說:「床雖不夠大,但兩個人擠擠還是可以的。過來一起睡吧,你天天睡沙發,怎?可能睡得好?明天開始你要恢復工作,總不能帶著熊貓眼去上通告。」

「老婆真體貼。」顧永梵扔了手上的毛毯,嗖地一下就竄上床摟住岑逸,「啊啊啊,真的好想天天在這裡陪你啊!我要罷工!」

「你罷工了,我們吃什??」岑逸用手肘不輕不重地敲了下顧永梵的胸口,「手給我放老實點!摸什?呢!」

顧永梵跟偷腥的貓一樣,腆著臉湊上前,吧唧親了口岑逸的臉,樂道:「這不是太久沒跟你睡一張床了?,好歹讓我摸一摸知道這是真的,不是做夢才好!」

「就這點出息!虧你還是雜誌評選出來最想擁抱的男藝人第一名!」

「他們想抱我可我不想抱他們啊,我只要抱我的小逸就夠了!」顧永梵的下巴擱在岑逸的肩膀上,臉埋進對方肩窩裡,小聲嘀咕說:「奇怪了,你怎?跟J一樣都喜歡罵我沒出息!」

「永梵。」

「嗯?」顧永梵聞聲抬起頭,忽然岑逸的臉放大在自己眼前,跟著覺得雙唇觸到一片柔軟,竟是岑逸主動吻了他。

從輕觸到深吻,他們的舌尖彼此追逐糾纏,混合著唾液,抽光了空氣,幾乎到了要缺氧的地步。一吻結束,顧永梵不知何時已經翻身壓在岑逸身上,習慣性的動手解起了他病服的扣子。

「你在幹什?!這裡是醫院!」岑逸紅著臉低吼。

「呵呵,我一高興給忘了。」顧永梵的雙手還留戀在岑逸線條緊繃的小腹和腰線間不忍離去,但卻也極力掌控著分寸,因為他知道此時岑逸的身體並不適合太劇烈的運動。

「也不知道你在興奮個什?勁。」

岑逸嘴上這?說,可心裡清楚明白,除去剛才自己讓他睡到身邊外,從入院開始的這一個星期以來,顧永梵一直小心翼翼著,雖然嘴皮上依舊愛耍無賴,可根本不敢和自己有太過親密的肌膚接觸,好像總在擔心自己會對親膩的行為產生厭惡,更像是在擔心自己還在生他的氣。

所以這一個主動的親吻,才會讓他一時開心到連身處何地都給拋之腦後了!

 

一覺到天亮,顧永梵無比滿足地伸了個懶腰,不想驚醒了身邊尚在淺眠中的岑逸。

「幾點了?」岑逸側過身,白色的床單下露出他兩邊削瘦的鎖骨,在這樣的清晨裡,有種說不出的單薄感。

「剛過六點,J在門口等我,我先走了,晚上下了通告再過來。」顧永梵下了床穿上昨夜從公寓裡取來的宣傳服,又轉身替岑逸拉好被子,「你繼續睡吧,有事打電話給我。」

「放心吧,翔會來陪我的。」

岑逸目送顧永梵一步一回首地離開了病房,這才從床頭取出手機,撥了個電話給汪以翔,「翔,永梵去趕通告了,你可以去了。」

 

轉瞬而逝,便是一個月的光景。

十一月的天,宛然入冬的架式,風一吹便讓人瑟瑟發抖,連呼出的氣都是白色的。

岑逸坐在家裡,手上捏著機票和簽證,看著窗外朦朧的街道,心裡猶如外頭的溫度,冰冰冷冷。

顧永梵一早便匆匆出了門,他的個人演唱會終於進入了第二階段的籌備進程,宣傳、排練、上音樂節目,可以說是忙得不可開交。但是他依舊堅持每日回家,不管事務所怎?勸怎?罵,硬是不肯在這件事上妥協。

「小逸,我今天能早點回來,我們晚上吃火鍋好不好?」顧永梵出門前是這?問的。

「好。」岑逸看到顧永梵快樂地揚起嘴角,連眼睛都在閃閃發亮。

「那吃好火鍋,我們一起洗澡好不好?」

「好。」

岑逸清晰記得自己說的一聲「好」,也清晰記得顧永梵是帶著明媚的笑容哼著歌跑出了門,他是那樣快樂,那樣幸福,雖然明知這份幸福的掩蓋下,是一個月來過分的小心翼翼。

 

「翔,你可以來接我了。」

岑逸看著手上的機票,十一月十五日下午一點,就是今天了。終於到了離開的這一天,準備了一個月,等待了一個月,然後看著顧永梵一天比一天安心下來的表情,他幾乎要誤以為自己還可以這?幸福而安穩地過下去,如同過去的五年。

可是,這幸福反面的苦,又該怎?解釋?

病情並沒有好轉,雖然顧永梵已經開始儘量避免和木曉晨接觸,也儘量避免有新的緋聞出現,但多多少少還是有那?些畫面讓岑逸神經質地懷疑。

發病的時候,他仍舊從噩夢中驚醒,然後徹夜失聲痛到失眠,激烈的時候甚至會出手摔東西打人,而顧永梵總是在一邊默默守著他陪著他抱著他,用親吻安撫。

每每第二天一早,顧永梵拖著疲憊的身體坐上保姆車趕通告的時候,經紀人總要對著他手臂上的烏青和牙印目瞪口呆。

「還好這次沒傷到臉。」經紀人越來越喜歡這?調侃顧永梵了。

岑逸並不想這樣,若愛情成了折磨兩個人的罪,他不該拖著他,苦苦留戀他的溫柔。是該走了。

 

 

 

 

(10鮮幣)被遺忘的誓約(虐心)第九章4

 

第九章 4

 

留了紙條,打包好行李,要拿的並不多,幾件衣服和隨身用品,還有,他們結婚時為彼此套上的婚戒。

岑逸原本想脫下來還給顧永梵的,可猶豫了半天,還是決定留下,畢竟他們沒有離婚,只是他決定要去美國治病而已,也許一年也許兩年,又也許是永遠。但只要沒簽離婚協議,他們就是屬於彼此的。

是自私了吧,到了這個時候,仍舊不想斷了那一點親密的聯繫。岑逸嘲笑著自己,一邊將戒指又向裡轉了圈,將它牢牢固定在自己的左手無名指上。

 

一個星期後,全X城的娛樂新聞頭條只有一個。當紅男藝人顧永梵再度召開記者會,宣佈自己已婚四年,而結婚物件是個男人。並同時坦承先前與木曉晨的緋聞純屬是為新劇造勢。

這一消息無疑震驚了整個X城的娛樂界。

顧永梵以記者會宣告自己出櫃並已婚的事實,這在所有人眼中無疑等同於「自殺」,是將自己未來的星途拿來與社會的道德底線做賭注。

在那以後的幾日內,各大媒體雜誌報刊紛紛出專題報導譴責顧永梵的行為,而各大電視臺也相繼封殺他的所有節目、廣告和活動,更有傳聞他已遭事務所冷凍,暫停所有演藝活動,並被勒令賠償所有廣告商的損失。

當岑逸在美國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已經是風波過去的第二個星期了。

汪以翔舉起報紙,用手指頭點著顧永梵的圖片,對岑逸說:「你家男人還真是很敢!簡直是置之死地而後生!你看看現在,他居然比以前還要紅,沒天理啊!」

汪以翔說著又搶過岑逸手上的報紙,「看看看看,居然全國粉絲為他申討,要求他複出。還支持顧永梵誠實勇敢的行為,並祝福他與另一半幸福永遠!這都什?世界啊,這群粉絲就這?接受自己的偶像是同性戀的事實?X城娛樂圈什?時候這?開放了!」

「就你廢話多。」岑逸笑著抽過汪以翔手上的報紙,又仔細讀了起來。

「說實話,小逸,有沒有一點感動?」汪以翔琢磨著岑逸不動聲色的表情。

「我又不是機器人!」

「那,要不要回X城?」

「不要。」岑逸用剪刀將那幾則新聞小心地剪了下來,放進自己的筆記本裡貼好。

「與其在這裡收集他的新聞,不如回X城和他見個面,或者打個電話,至少讓他知道你在哪裡。」

岑逸聽了這話,手上的動作停頓了下,歪著頭想了幾秒,卻說:「翔,昨天醫生說的話你應該沒忘吧?以我現在的病情,還不能回去。雖然我是很想他,也的確很感動,可是,很多事情不是一個感動就能解決的。我和他都必須面對事實。如果他真的愛我,會等我的。」

「等多久?一年五年十年?還是一輩子?你忍心??」

「在一起相互折磨,我就能忍心了?看著他為我疲勞過度,我就能忍心了?看著他甘願放棄自己的事業,跑來美國陪我我就能忍心了?翔,我得的是憂鬱症,在還沒有發展成重度憂鬱前離開他,對他對我都好。至少未來,我們還有機會在一起。」

「你自己的事自己決定吧,反正我是無條件支持你。嗯,急急那家夥也好,早就看他那臭屁樣不爽很久了!」汪以翔幫著把另一張報紙上的新聞剪了下來,交到岑逸的手上,「不過說實話,這次,我是真的服他了!」

報紙上的顧永梵舉著自己的左手,那只光輝奪目的婚戒正套在他的左手無名指上,以其璀璨光芒向世人展示著它主人的驕傲和堅定。

「那個戒指,」岑逸的手撫上報紙上的人,「他一直都是套進項鍊戴在脖子上的,這是他第二次正式公開地戴在左手上。」

「那第一次呢?」

「當然是我們結婚的時候!」岑逸投給汪以翔一個白癡的眼神,嘴角卻讓笑意淹沒,「喂,我們明天幾點去醫生那?」

「上午十點。」

「嗯。」

 

半年後。

顧永梵的世界巡迴演唱會的最終站──美國拉斯維加斯。

彩排過後,顧永梵回到酒店休息,養精蓄銳等待明天的演唱會。正當他擦著濕漉漉的頭髮,對著窗戶外燈光闌珊的夜景發呆時,外頭傳來了敲門聲。進來的是經紀人J。

「有消息了??」顧永梵放下手裡的白色浴巾急切地問。

「沒有。」J搖了搖頭,這次演唱會採取記名制購票,可是在所有人的名單中,並沒有岑逸的名字,「如果他真的會來,應該會用朋友的名字登記,很可惜,我們連汪以翔的名字也沒有查到。」

「也許是用其他人的名字,又或者,他根本不會來。」顧永梵喃喃自語,失落之情溢於言表。

「已經半年了,為什?不動用私人偵探找他?」

「小逸說過,如果我派人找他,他會跑得更遠。」顧永梵苦笑道:「他願意告訴我在美國就已經很好了,如果我逼得太緊,說不定他真的會跑到我再也找不到的地方,那就麻煩了。」

「就這?等下去?」J對於岑逸一聲不吭地離開有著明顯的不悅。

「不然呢?」顧永梵抓了抓自己還濕成一團的頭髮,張開手指看著自己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輕念:「我相信他會回來的。」

 

半夜的時候,顧永梵靠在床頭,透過床邊落地燈散出的微弱燈光看著手裡的紙條。

這是半年前岑逸離開時留下的,用煙灰缸壓在客廳的茶几上,就像他們每次因為時間的顛倒碰不上面時一樣,只是,這次岑逸卻是選擇用這個方式來宣告他的離去。

「我去美國了。請原諒我的任性。但是患上憂鬱症的自己,已無法再待在你身邊。我不想讓你跟著我一起受折磨,更不想你為了我放棄你的事業。等治好病我就回來。不知道需要多久的時間,你可以選擇等待,也可以選擇離婚。

「不要找我,不然我會走得更遠。還有,我愛你。只是,現在的我們並不適合在一起。對不起,用這樣的方式離開。保重!」

 

娜娜的話:

 

謝謝大家提醒哦,我糊塗到居然重複更新...還沒檢查...

不過現在修改過來了~~^_^

 

 

 

 

(13鮮幣)被遺忘的誓約(虐心)第九章5

 

第九章 5

 

「我去美國了。請原諒我的任性。但是患上憂鬱症的自己,已無法再待在你身邊。我不想讓你跟著我一起受折磨,更不想你為了我放棄你的事業。等治好病我就回來。不知道需要多久的時間,你可以選擇等待,也可以選擇離婚。

「不要找我,不然我會走得更遠。還有,我愛你。只是,現在的我們並不適合在一起。對不起,用這樣的方式離開。保重!」

自從岑逸離開後的這段日子,紙片上的字已被顧永梵看過無數遍,他一字一句地將這些話印在心中,然後抱著希望一天天等待。一年也好,兩年也好,至少他知道岑逸在美國的某個角落與憂鬱症抗衡,而他能為他做的也只有這樣,靜靜守候在原地等待。

他固執地相信岑逸一定會回來,雖然所有人都勸他放棄,雖然木曉晨哭著求他重新開始,可他卻只是搖頭。

顧永梵記得自己是這?回答木曉晨的:「你是我的初戀,也是我這輩子最愛的女人。可是現在,我最愛的人是小逸,雖然他是男人,可是他是我這一生認定的另一半。

「定下了,我就絕不會改,也絕不會放手。相信小逸也是這樣想的。所以,我等他,哪怕你們都不相信他會回來,我還是會等他!」

 

曾經真的以為人生就這樣了

平靜的心拒絕再有浪潮

斬了千次的情絲卻斷不了

百轉千折它將我圍繞

有人問我你究竟是哪裡好

這?多年我還忘不了

春風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

沒見過你的人不會明瞭

是鬼迷了心竅也好

是前世的因緣也好

然而這一切已不再重要

如果你能夠重回我懷抱

是命運的安排也好

是你存心的捉弄也好

然而這一切已不再重要

我願意隨你到天涯海角

雖然歲月總是匆匆的催人老

雖然情愛總是讓人煩惱

雖然未來如何不能知道

現在說再見會不會太早

 

鬼迷心竅 詞曲:李宗盛

 

全場在此刻將燈光熄滅,一束橙黃色的暖光集中在舞臺中央,投影出顧永梵挺拔堅韌的身影。一支麥克風,一個男人,和一首歌。

他唱得很用心,閉著眼、雙手握著麥克風的支撐架,汗水順著脖頸流進黑色背心裡。馨暖的燈光將他側顏的輪廓勾勒得更加溫柔,大螢幕上的特寫是他左手無名指上的婚戒,在黑暗中獨自閃耀著十字光芒,像天使周身的光圈,閃耀奪目著幸福的本色。

 

有人問我你究竟是哪裡好

這?多年我還忘不了

春風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

沒見過你的人不會明瞭

 

他唱得歌迷心碎。台下已經有人小聲啜泣,在看到自己的偶像終於因為動情而流下眼淚的時候,她們也忍不住用各種燈牌遮住了一起哭泣的臉龐。

他哭了,哭著唱,唱到哽咽,依舊保持著旋律,將思念傾訴。

場下的幾台大吊臂在全場高高低低的掃著鏡頭,努力捕捉每一個人的臉龐,大螢幕上放著一個個帶淚的容顏,J在後台緊緊盯著監視器,卻終究沒能在黑暗中找出熟悉的臉龐。

或許,顧永梵又要失望了吧。J這?想著,揉了揉自己發酸的眼睛,掏出對講機來說道:「繼續掃,後面的那些還沒看到。」

一曲唱完,燈光卻還沒有亮起來。

顧永梵抬起手臂擦過自己眼角的淚痕,努力展開迷人的微笑。

深呼吸後,他拿起麥克風走到台前,俯身眺望台下黑壓壓一片的人群,張開口卻是停頓了幾秒,只覺得喉嚨裡盡是乾澀,於是他吞了吞口水清清嗓,終於說出了話:

「今天是我這次巡迴演唱會的最後一場。這場演唱會橫跨了整整一年的時間,從第一場起到現在的最後一場,在這個過程裡,我經歷了許多,也懂了很多。

「謝謝大家長久以來對我的支持和鼓勵,特別是在我承認自己已婚,且另一半是男人的時候,大家的理解包容以及給我的聲援,是我今天能夠繼續站在這個舞臺上的動力和支撐。真的,非常非常地感謝大家!」

顧永梵放下麥克風,九十度一鞠躬,靜立了一分鍾,才在台下所有歌迷的呼喊聲和掌聲中抬起頭。

「此外,我還想藉這個機會,請在座的所有人為我見證。我想說的是,小逸,不管你在哪裡,請記住,我愛你!這首老歌是你最喜歡的,今天在這個舞臺,希望你能聽到。」

在歌迷的尖叫聲中,後台響起音樂,還是剛才的那一首,隨著婉轉深情的音樂澎湃過每一位元在場的人,一層層傳遞進心間。

 

是鬼迷了心竅也好

是前世的因緣也好

然而這一切已不再重要

如果你能夠重回我懷抱

是命運的安排也好

是你存心的捉弄也好

然而這一切已不再重要

我願意隨你到天涯海角

雖然歲月總是匆匆的催人老

雖然情愛總是讓人煩惱

雖然未來如何不能知道

現在說再見會不會太早

 

演唱會落幕,歌迷徘徊在場內叫著一聲聲安可,不肯離去。

連衣服都沒趕得及換的顧永梵正站在後台的監視器旁,看著螢幕裡重播的鏡頭。

「快點先出去安可,歌迷還在等你。」

「再一下,再一下就好。」顧永梵的臉幾乎都要貼在螢幕上了。

「停,就這裡。」顧永梵忽然搶過遙控器大叫,再重播然後定格,「小逸,這肯定是小逸!」

螢幕上的人只看得出一個朦朧的輪廓,短短的頭髮,並不清楚的臉龐,用左手捂著臉的下半部,眼睛裡閃著晶亮的瑩光。

「根本看不清臉!」J指了指螢幕說。

「你看他的左手無名指,有東西在發亮,那是我們的婚戒。」

「拜託,這根本看不清是不是戒指,而且也看不到款式,你怎?知道跟你那個一樣?」

「直覺!」顧永梵說完這句話,忽然抓起身邊的毛巾沖向場外,「我去安可,叫燈光師往A區打強光!」

「喂……你……」J追了兩步,還是作罷,認命地拿起對講機將顧永梵的要求告訴了燈光師。

顧永梵在歌迷一浪高過一浪的尖叫聲中重新站回舞臺,順著強勢的燈光他急切地望向A區,掃過一排排歌迷的臉,卻始終沒找到岑逸。他控制住自己要衝下臺的欲望,向距離A區更近的舞臺走去,可仍舊沒能看到岑逸的半點影子。

就在他失望著收回眼光的時候,終於在A區的出口處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側面。

雖然那人剪得只剩下幾寸長度的頭髮,雖然那人刻意留起了胡渣,雖然那人穿著易於隱藏的黑色襯衫,可他還是在人群中一眼就認出了他。

小逸。

顧永梵下一刻已經跳下了舞臺,周遭的一切已經與他無關,他只想離他近一點再近一點,可是瘋狂的歌迷堵住了他的去路,強勢的保安也拉住他的手臂將他扯回舞臺。

一陣騷動下,走到出口處的岑逸最後回了一次頭。他看不清處於騷動中心的顧永梵,他只是略微皺眉,向後瞥了一眼,然後抬起左手遮住刺眼的白光,戒指的光輝在那一瞬間閃耀,又隨著他放下的手瞬間消失在人群中,離去了。

「小逸!」顧永梵看向那抹光芒消失的軌跡,無聲地目送著岑逸的離開。

沸騰的人聲,夾雜著保安怒斥的吼聲,還有經紀人沖上前劈頭蓋臉的罵,顧永梵只是傻傻地笑著:「J,小逸來過了,他真的來看我的演唱會了。」

 

娜娜的話:

 

第九章結束啦,明天更新大結局~~~哈哈

顧小攻能不能抱得美人歸呢???!!!

 

 

 

 

(8鮮幣)被遺忘的誓約(虐心)大結局

 

大結局

 

五年後。

作為一個已經跨入三十歲的男星來說,要?就是被娛樂圈的新面孔淘汰出局,要?就是邁入成熟男性的行列,以優雅穩重的氣質贏得更多死忠的粉絲。毫無疑問,顧永梵便是後者。

這五年的時間,絲毫未能減弱他的人氣,反而在歲月的打磨下造就了他的沈穩與內斂,而越發深刻成熟的五官,更是引得不同年齡層的粉絲為他瘋狂,其迷人魅力無人可擋。

然而,他卻一年比一年減少出現在螢幕上的次數,到第五年的時候,已經只以一年一張單曲一部電影三場演唱會一支廣告為工作的上限。過了這數,給再多錢他都不幹。

另外,五年來,他年年都會去美國度假一個月,沒有特定的季節或者月分,也沒有特別的事,只是一個人在美國紐約購置的公寓裡獨自生活。只有他的經紀人知道,顧永梵是因為想念岑逸才會如此,又或者,他是在等待一場奇跡。可惜,年年去年年落空。

春暖花開的時候,顧永梵的個人演唱會再度起跑,三場演唱會三個城市,每一場都是上萬人的大場館。

演唱會取名「憶程」,是為了紀念他出道的第十個年頭。經紀公司還特意從美國請來舞蹈老師為他排演新的舞蹈,以配合將在演唱會上正式發佈的新單曲。

這一天,顧永梵照舊戴著大墨鏡,白色的T恤加黑色薄西裝,配藍色牛仔褲和高綁靴,像往常一樣面帶笑容走進排練室。

新來的舞蹈老師有著頎長而纖細的身形和完美的身材比例,略高於顧永梵幾公分,一看就是常年練舞的姿態。此刻他正背對著門口,向身邊的舞群一邊示範一邊講解動作。

「阿Ben老師上午剛到X城,所以沒來得及去事務所,我先幫你們介紹一下,然後我們可以確定下之後的schedule。」演唱會的製作人邱霍在看到站在門口的J和顧永梵後,立刻走上前。

「阿Ben,來一下。」邱霍回頭叫道。

顧永梵卻在此時越過邱霍,徑直走到阿Ben身後停下,深吸一口氣,他將左手搭在那人的肩頭,說話的聲音竟然有些緊張:「你好,我是顧永梵,以後請多指教。」

「我叫阿Ben,中文名岑逸,當然,我不介意你叫我老師。」那人沒有回頭,只是同樣舉起左手放在了顧永梵的手背上,兩隻一模一樣的男款鉑金對戒順著手指的糾纏合在一起,閃耀的叫人無法直視。

「你回來了?」顧永梵伸出右手繞到前方,摟住了近在咫尺的愛人肩膀。

「我回來了。」岑逸靠在顧永梵胸口,低垂著頭,溫潤的聲音和平緩的語調一如當初。

「歡迎回家。」顧永梵紅了眼,有些哽咽。

岑逸終於回過身,面對面看著顧永梵,一雙同樣濕漉漉的眼睛裡滿是堅定,「讓你久等了。」

「還會走??」

「不走了!」

「真的?」

「騙你是小狗!」

「那我們拉勾。」

「你幾歲了?」

「不管,我要拉勾,還要蓋章!」

另一邊,J早已示意舞群離開,順手拖走邱霍,然後關上門。

 

「他們認識?」邱霍的腦袋有點懵。

「你當我們家永梵這?多年都在等誰呢?」

「等阿Ben?」

「可不是!」J響亮地吹了聲口哨,「那是他老婆!」

「老婆?」

「廢話,他們結婚都九年了。說起來,我可以悄悄提醒你一聲,他老婆回來了他心情一定很好,你可以藉此跟他提加場的事!」

「行??」

「你不知道我們家永梵想跟他老婆同台很多年了??」J樂呵呵地勾住邱霍的肩膀道:「兄弟,那夫夫倆今天肯定是不能練舞了,至於行程,你跟我談就可以了。」

「可以把加場算進去??」

「算,當然要算!」

顧永梵出道第十年的演唱會,在粉絲幾度期待中,終於由三場變為了全國巡演的十場。

而每一位元看過演唱會的人都會好奇地問,那個站在顧永梵右邊與他對舞的人是誰?

 

──全文完

 

娜娜的話:

<被遺忘的誓約>終於連載完畢,大家看文愉快否???哈哈哈~~

謝謝這一個半月來的支持,不管是買VIP的還是買書的,有你們我才有繼續寫下去的動力哦

還有留言的送禮物的~~甚至默默關注的...恩....潛水的不少..我看出來了!

接下來會有甜甜番外,大家不要忘了看哦!!!

另外<年華>會繼續更下去,也快完結了呢.

順便預告下新坑會在下個月初開坑~~~猜猜新坑是哪一對的故事呢???

 

 

 

 

(13鮮幣)被遺忘的誓約 甜甜番外1,2

 

被遺忘的誓約 甜甜番外

 

番外一 關於結婚那點破事

 

“?,我說。”

某一日早晨,顧永梵先生摟著身邊男人的腰,湊近他耳邊小聲嘀咕。

“幹嗎?”岑逸扭了扭腰,想擺脫控制著自己的那雙溫厚的手掌。

“我們結婚吧。”顧永梵說完,很識相的安靜了下來等待回復。

“結婚?你一大早發什?春夢呢!”岑逸的大腦當機一秒,很快恢復意識。

顧永梵依舊不不屈不撓,貼上身,一手順著岑逸的脊樑骨來回撫摸,一邊哼哼道:“我是認真的。小逸,我們倆結婚吧。去澳洲結婚。正好我也有七八天的長假。”

“你從哪聽來的亂七八糟的想法。兩個男人結婚,都不知道你的腦袋裡裝了什?!也不看看自己身份。”

“什?身份?還不就是個男人,要跟自己的愛人結婚,有那?不可理喻??”顧永梵不高興了,從枕頭底下抽出一個昨晚就準備好的戒指盒塞到岑逸手心裡:“本來想著昨晚那個那個後給你的,結果一沒?車,就…額。。有點過火了,見你睡著了也就沒拿出來。現在給你,你要同意就戴上,不同意就扔掉。反正你不要的東西我也不稀罕。”

岑逸握著手裡深藍色的絲絨小盒,攥著的手緊了緊,忽地一聲歎,翻身壓在顧永梵身上,舉著手裡的盒子道:“有你這?求婚的??還讓我自己戴戒指?這?沒誠意,不嫁!”

說完,他將盒子扔在床上,一翻身,裸著身體下了床,沖進浴室。

顧永梵坐起身,撿起戒指盒在手裡把玩了幾下,嘿嘿笑出了聲。

 

再說我們的岑逸先生。

小樣兒一沖進浴室,就捂著嘴偷偷抽笑了幾下。

一抬頭,看到鏡子裡的自己紅著臉的那副賊樣,他趕緊收拾起表情,裝得一臉無謂的冷淡。

一邊放洗澡水,一邊刷牙刮鬍子。好不容易折騰好了,舒舒服服泡進浴缸裡,還沒幾分鍾呢。就聽見有人推開浴室門,同樣赤身裸體大咧咧地走了進來。

“你幹嗎?沒看見我洗澡??出去出去。”

“嘿,你全身上下哪裡我是沒見過的?這時候到害羞了?”顧永梵刷完牙,想也沒想地就跨進浴缸,面對面同岑逸坐著。

岑逸同學很小心地撇了眼某人的下身,心裡一陣咒?,沒好氣地轉過身,決定選擇漠視。

“原來你喜歡後背式。”顧永梵的鹹豬手已經爬上了某人的後腰捏住。

“顧永梵我警告你,我現在很累。你敢碰我一根手指頭,小爺今天就廢了你。”

“你捨得??恩?”顧永梵靠上前,嘴唇摩擦著岑逸的耳側,一手已經順著身體線條摸到了股間。

“你有完沒完?!”岑逸徹底怒了。

“沒完。”顧永梵另只手抓著岑逸撐在浴缸邊兒的手拖進水裡,借著水勢,很順利的將戒指套進了他的右手中指,“這個是求婚戒,普通了點,改天我們去定做個結婚對戒。”

冰涼的戒指在手指根處透心的清澈,岑逸愣住了,好半天才冷著面低聲道:“誰同意嫁你了?”

“那你娶我也一樣。”顧永梵先生的思路果然不是一般人能比。

“我幹嗎要娶你?”岑逸忍不住撲哧一下笑了出來。

“也對,你向來懶得很,往那一躺就不愛動。還不是我又出力又出色相的,哎,果然做上面的就是不容易啊。”

“我不介意試看看在上面。”岑逸又補充了句:“而且,最近我有健身。”

顧永梵的臉立刻跨了下來,手指頭更加不安分地探進岑逸體內,原來是在幫他做清理。

“做上面的還要善後,我怕你弄不來。還是我伺候你比較好。讓你伺候,我會與心不安的。”

“歪理。”

“我是疼老婆的好男人。”

“誰是你老婆。”

“你剛收了人家戒指就不認帳??當心我告你詐婚!”

“那還給你!”岑逸做勢要脫下戒指。

“額…別…老婆我錯了還不成??戒指你可戴好了,丟了我跟你急!”顧永梵把腦袋搭在岑逸肩膀上,把人摟地更緊了。

“哎,這年頭,娶個老婆容易??

我們的顧永梵先生就這?一邊感歎著辛酸著,一邊興高采烈地迎接著他妻奴生活的光榮來臨。

 

幾年後。

當某人回憶起這個片段,突然拽著身邊的經紀人說:

J,我決定了,就算賭上所有,我也要公佈和小逸的關係。

 

番外二 婚禮這檔子事

 

澳洲。

風和日麗,湛藍湛藍的天,金燦燦熱乎乎的沙灘。

還有一群穿著比基尼、泳褲的美女帥哥們。

只是這個時候,我們的倆大主角,依舊懶成泥一樣的躺在床上,腳搭著腳,手纏著手,為著顛倒的時差而呼呼大睡。

“幾點了?”最先醒來的是岑逸先生。他用手肘拱了拱身邊的男人。

迷糊地顧永梵先生睡眼惺忪地拿起床邊的手機,“九點,還可以再睡一會。”

 

婚禮是十一點半,而且教堂離賓館很近,的確可以再睡一會。

岑逸先生很自然地合上眼,重新在某人的懷裡找了個很舒服的姿勢,順便扔開他摟著自己的手,繼續睡了過去。

再醒來的時候是十點半不到。

顧永梵先生精神抖擻地站在床邊,一手叉腰一手揭被,“老婆,起床了起床了,太陽曬屁股了。”

“唔,你很吵!閉嘴!”

岑逸承認自己已經給吵醒了,可是突然的,他不想起來。

不顧顧永梵張牙舞爪的表情,岑逸淡定地賴在雙人大床上,將臉埋在白色的床單裡,一遍遍自問是不是真的需要做到那?誇張的地步?

兩個男人註冊結婚?還專門跑到國外來結?有必要??

顧永梵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一瞬間安靜了下來,只坐在床邊等他。

一刻鍾過去,顧永梵忍不住開口,“我只想給你一個將承諾法律化的形式,我愛你,所以願意將我的人生的所有都與你一起分享。那你呢?你愛我??”

“當然”岑逸抱著被子坐起身。

“那不就行了,你還在猶豫什??還大老遠的飛過來了才開始猶豫?”

“我不在乎什?形式,我只是覺得我們兩個大男人沒必要搞這些。”

“那我跟你求婚時你到是樂得都快要打滾的樣子?”

“亂說,我哪有!”

“不承認吧你,反正我是記的清清除楚,這輩子都不會忘的!”

“哼,讓開,我要起來換衣服了!”

“終於肯起來穿衣服了?”

“恩,因為我突然想到一點。”

“什??”

“註冊了也好,等你以後跟女明星劈腿搞婚外情的時候,我就可以提出我離婚,然後還能分你的財產!”

“這輩子你都別想有這個機會!”

 

岑逸跳下床,沖進衛生間刷牙洗臉,刮鬍子。

顧永梵抱著雙臂站在門口,斜靠著牆,笑意吟吟地看著他,直把臉邊的酒窩快鑿成深井了。

“看什??沒見過帥哥??”岑逸臉貼著鏡子,一手拿著剃鬚刀仔細刮著塗滿了泡沫的下巴。

“帥哥看過不少,不過,這?帥的還是頭一次見。”顧永梵放下手臂,挪到岑逸身後,取了他手裡的剃鬚刀握在手心裡,“而且,這帥哥還是我的。”

“別鬧,還給我。”岑逸一瞪眼,黑澈澈的眼裡是一片寧靜的笑。

“我幫你。”顧永梵一手扶著他臉,一手小心移動,很是認真的模樣,“當然,我這?個絕頂大帥哥也是你的。所以,你不虧!”說完,他揚了揚手上的剃鬚刀,湊上腦袋,一口咬在岑逸脖頸處。

“別鬧了,快到時間了。”岑逸縮著脖子推開顧永梵,奪回剃鬚刀,一腳踹上顧永梵的屁股,“快去開門,門鈴響了!”

“啊,應該是禮服送到了。”顧永梵邀功似的說:“我昨晚怕禮服給壓皺了,讓服務生拿去熨一熨。”

“那還不快拿回來?”岑逸又補上一腳,徹底將顧永梵踹出門,隨後,很順當的關上衛生間的門,並且,上鎖。

再折騰下去,可要誤了婚禮的點嘍!

 

 

 

 

(8鮮幣)被遺忘的誓約 甜甜番外3(上)

 

番外三 老男人的夫夫生活(上)

 

 

自從岑逸回來後,顧永梵這個已然三十多歲的男人,忽然成了初戀中的小男生。

“老婆,你在哪裡?”查崗是顧永梵最近熱衷的活動,因為那該死的汪以翔回來了。

“我在小翔公司。”

“你在那幹嗎?”顧永梵瞟了眼打著手勢催他上車的J,心裡非常不爽。

“等他一起吃飯啊。”

“為什?要等他一起吃飯!”大明星開始抓狂了。

“為他接風啦!”岑逸在手機那頭忍不住笑了起來,“喂,你別告訴我你還在吃醋啊?”

“廢話!”顧永梵一臉鬱悶,“你消失的這幾年都跟他在一起,好不容易回來了,偏偏他這個時候回國開啥米分公司!存心氣我吧!他是不是對你還沒死心?”

“你想太多了。我記得你今天不是要參加電影宣傳??”

“別叉開話題!”

“哎,這週末我請翔來家裡吃飯,到時候你自己問他,好不好?”

“哼!他敢來我就敢問!”

掛上電話,看到J一張鐵青的臉,顧永梵識相地趕緊閃上車。

“你天天跟你們家小逸有什?好聊的?”J實在想不通。

“你試看看你老婆跑掉個幾年,你就知道我的滋味了。這回說什?也要看牢點!”顧永梵嘟囔著,顯示出與他年齡不附的表情。

“算我拜託你,返老還童也請在你自家進行,你這沒出息的樣子要是讓你的粉絲看到,你就什?形象都沒了!還影帝呢,我看就一老婆奴!”

“J,你是羡慕我吧!”

“放屁!”

 

 

趕完通告回到家,岑逸卻還沒回來。

顧永梵窩在沙發裡無聊得看著新劇劇本,一邊時不時抬頭看一眼掛鍾。

終於,晚上十點的時候有了開門聲,岑逸在門口脫了鞋走進來。

“老婆!”顧永梵飛快迎上去,直接撲到岑逸身上。

“你這樣好像一隻狗哦。”岑逸搖著頭樂道。

“老婆,我發覺你現在越來越有幽默細胞了!”顧永梵親了親他的臉,又裝做隨意地問道:“你們今天吃什?去啦?怎?那?晚才回來?”

岑逸推開他,冷聲道:“你不信我就不要問。”

“信,老婆說什?都信!”

岑逸撲哧笑出聲,“跟你開玩笑的,別緊張。”

“耍我很好玩嗎?”

“當然!”

“Nononono~~~親愛的,耍我是要付出代價的!”

顧永梵一把扣住岑逸的後脖頸,吻上他的唇,一吻完畢,他還不忘裝做色咪咪地舔了下嘴唇。

“洗澡吧。”

“恩?”岑逸留了個心眼。

“洗澡。字面意思。”顧永梵邊說邊開始動手脫岑逸的衣服。

“你為什?天天在發情?”岑逸無奈地歎氣。

“因為我想把這幾年的時間都補回來。”顧永梵的手指頓了頓,忽然張開手臂抱緊岑逸,“每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我都要摸一摸你是不是在邊上,我怕一切都還是個夢,夢醒了你就又不在了。”

“傻子!”岑逸主動勾住他的頭頸,靠上去貼著他的臉,“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小逸…。。”

“恩?”

“我們一起洗澡吧。”

果然,給他點顏色他就開染坊!

 

 

夜深,房間裡一片漆黑,一張鋪著白色床單的超大雙人床卻在這片黑暗的掩蓋下顫抖著。

床上隱約有兩個人糾纏在一起的身影,隨著一個頻率晃動著,偶而能聽到一個細微的呻吟聲,夾帶著喘息聲,在房間裡回繞。

“夠了!”岑逸難耐地想要推開顧永梵,“你要弄死我啊!”

“再一次,好不好?”顧永梵耍賴的聲音居然帶著鼻音,一把年紀的老男人了,裝嫩也不能這樣啊!

“撒嬌也沒用,我腰快斷了!明天翔要過來吃飯,我還要打掃房間,還要…”話沒說完就沒了聲音,因為他的嘴已經被顧永梵封住,濕潤的舌頭掃過他的口腔,汲取了他所有的理智,而一雙在他身上身下煽風點火的手沒有半點要放過他的意思。

“老婆,我愛你!”顧永梵舉起岑逸的雙腿,一個挺身進到他身體裡。

“你輕點!”岑逸搖著頭,一隻手緊緊抓身下的被單。

“都做了三次了,還那?緊!”顧永梵喘著粗氣,無不感慨得歎聲。

“不說話你會死啊!”岑逸羞的臉都要紅了,抓起頭頂上的枕頭砸向身上的人。

“好,不說,只做!”

 

第二天醒來,岑逸毫不意外地腰酸到下不地,顧永梵奸計得逞,高高興興地打電話給汪以翔:

“喂,姓汪的,我老婆昨天跟我滾床單滾得太激烈,今天起不了床也做不了飯,改天再請你來家裡哦!”

掛上電話,看著岑逸一雙噴火的眼睛,顧永梵恬不知恥地湊上前抱住他的腰說:“老婆,我幫你揉腰!”

“你存心的吧你!”

“恩!”顧永梵點點頭,很大方地承認,“老婆,我今天沒有工作,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岑逸看著顧永梵一雙認真的眼睛,長歎一口氣靠在他身上,任由他跟個小媳婦一樣替他揉著快要斷掉的腰部。

“真是服了你。”

 

 

 

 

(12鮮幣)被遺忘的誓約 甜甜番外3(下)

 

番外三 老男人的夫夫生活(下)

 

當大明星回歸大日常生活中時,和普通人沒有兩樣,一樣為了柴米油鹽醬醋的生活瑣事頭疼,也一樣會因為忘東忘西而遭伴侶埋怨。

這一日,岑逸瞪著廚櫃裡空掉的咖啡豆瓶正式發飆!

“顧永梵,你在哪裡?”他對著手機的聲音有些惱怒。

“在攝影棚拍廣告,怎?你想我了?”顧永梵的聲音在手機裡聽起來永遠都有點犯賤的樣子,這讓岑逸一直很納悶。

“我警告你,回來的路上你要是再忘記買…。。”

“老婆,不跟你說了,我該工作了”

嘟~嘟~嘟~手機那頭傳來盲音,岑逸的臉瞬間鐵青。

不給點顏色,當真不知道他岑逸也是有脾氣的!

想到這,岑逸走回臥室,拿出最大尺寸的行李箱開始往裡面塞衣服。

“喂,翔,陪我去泡溫泉吧…恩…他啊…他工作呢…對…好的…那你開車來接我。”

掛了電話,岑逸心情無比明朗,哼著小調很快收拾完行李,等著汪以翔來接他。

 

四個小時後,他倆來到城郊的一處溫泉度假村,汪以翔來前就預定好了一間VIP豪華雙人房,倆人如預計地順利入住。

岑逸在柔軟的大床上滾了兩圈,把臉埋在枕頭裡笑地賊樂。

“小逸,你怎?這?開心?”

“我一想到永梵回到家對著一房間空櫃子的傻樣,我就想笑。”

“他會急的!”

“急急他應該的!誰讓他掛我電話!”

“喂,你也別玩過火了。”

“放心吧,我有數。”

 

 

晚上八點,顧永梵廣告拍攝終於結束。

“呶,你老婆指定牌子的義大利濃縮咖啡豆!”上了車,J將一包咖啡豆扔到顧永梵懷裡,“還好我眼明手快,還真是最後一包了!”

“謝啦!”顧永梵因為怕自己下工後店關門,所以讓J幫忙去跑了一趟。

“今天你也辛苦了,明天好好休息吧。”

“恩。”顧永梵聽到休息二字眼都發光了。

“你最近也太拼了,好歹也不是二十多歲,要注意勞逸結合。”

“沒辦法啊,為了後半年的大假的,或者你發發慈悲,讓我直接到明年得了。”

“那不叫休息,那叫隱退!顧永梵,你敢隱退試看看?”

“哎,當我沒說。”

“對了,你老婆知道你的計畫嗎?”

“不知道,準備在他生日的時候給他個驚喜。”

“生日啊,我記得就這周了啊。”

“是啊!其實我還在很掙扎要不要送一大束玫瑰哎。”

顧永梵話一出,J的手一抖,方向盤一歪,差點撞到路邊的電線杆上去。

J握穩方向盤後,一抹冷汗,白了顧永梵說:“你噁心不噁心啊,這種爛招你都想得出來,依你家小逸那性格,看到一大束玫瑰,還不直接拿來抽你用!”

“也是,他比較害羞。”

J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他是真沒看出來那個皮越來越厚性格越來越強勢的岑逸是哪裡害羞了!

 

 

進了家門,看到一片漆黑的房間,顧永梵愣了一下,難道小逸這?早就睡覺了?

他輕聲輕腳走近房間,擰開一盞落地燈,卻發覺床是空的。

啪嗒啪嗒,他將所有房間的都一一打開,找了一圈,還是沒看到岑逸的影子。

人去哪了?難道出去了沒回來?

他拿出手機撥電話,那頭傳來機械的聲音:“對不起,您播的用戶已關機,請稍後再播。”

顧永梵呆了一下,又撥了一次,還是一樣的結果。

難道是手機沒電了?

他一邊解襯衫的扣子一邊琢磨,順手打開衣櫃想拿睡衣,卻發覺櫃子裡一大半空了。

岑逸的衣服呢?皮箱呢?

他沖進廁所,果然連他的牙刷毛巾和剃鬚刀都不見了。

顧永梵的心突得冷了半截,腦袋整個懵了,變得不知所措。

他忽然想起當初也是這樣,當他結束一天的工作迫不及待的回到醫院,看到的是一張空白的病床,醫生說,岑逸已經辦理出院手續了。

他還記得當時他瘋了一樣沖回家,發覺岑逸帶走了大部分的衣服和個人物品,還有護照。當意識到他離開的那?那,他覺得自己的世界整個崩塌了。

還好那天他發現了岑逸用煙缸壓在客廳茶几上的留言條,幾乎要陷入癲狂的心才一點點冷靜下來。

可是,這樣的經歷,他真的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因為對於他顧永梵而言,沒有什?比失去岑逸更可怕的事。

 

 

“J,小逸又不見了。”顧永梵第一個想到的是打電話給J。

“什??不見了?什?意思?”

“他的衣服他的個人物品他的旅行箱,都不見了,人也不見了。”

“啊?他是不是去旅行了沒跟你說?”

“下午他還打電話給我的。”

“你們吵架了?”

“當然沒有!”

“那他幹嗎鬧失蹤?”

“我也不知道。”顧永梵有點喪氣。

“不會是抑鬱症復發了吧?”

“我呸!”顧永梵雖然嘴上這樣說,但心裡也有了同樣的恐慌,如果真的如此,他就是失去一切也不要離開岑逸身邊。

“你打過電話給汪以翔沒?”J 一句話提醒了顧永梵,他立刻打電話過去,那頭卻聽到汪以翔很無奈的聲音。

“你別急,他沒事,就在我旁邊泡溫泉呢。”

“泡溫泉?”

“是啊,他下午突然打電話給我讓我陪他泡溫泉。我說,你幹嗎掛他電話?不知道他現在特小氣??”汪以翔笑著說。

“讓他接電話。”顧永梵噌地一下火就冒上了頭。

“我在泡溫泉,你有話快說,沒話我就掛了。”那頭傳來岑逸冷冷淡淡的聲音。

“為什?關機?為什?帶走旅行箱?為什?連衣服全都裝走?為什?不留張紙條?”顧永梵的聲音拔高了幾度,質問的口氣惹得岑逸剛想發火,卻又聽到他說:“你知不知我會急?你知不知道我以為你又走了?你知不知道我會擔心你抑鬱症復發?你知不知道當初你就是這樣消失以後我有多痛苦?岑逸我告訴你,我他媽受不了你第二次這?幹了,你以後要是再這樣玩我,我……”

岑逸雖然看不到顧永梵通紅的雙眼,卻能聽到他哽咽的聲音。一瞬間,原本想發火的心瞬間消散,只剩下滿滿的歉疚。

他這才知道,自己忽略了那次離開帶給顧永梵的傷害,在他們之前的五年關係中,他並不是唯一的受害者。

“對不起,我錯了。”岑逸的心也跟著痛了起來。

“你在哪?”那頭顧永梵終於恢復了平靜的語氣。

“在XXX溫泉度假村。”

“我現在過來。”

“現在?已經很晚了。”岑逸驚呼。

“看不到你我不放心。”

顧永梵的一句話讓岑逸忽然很想流淚,他這次是真的做得太過分了吧。

“好,我等你。”

 

 

按掉掛斷鍵後,岑逸有點尷尬地看向汪以翔,“那個,不好意思,我估計我得重新去定一間房了。”

“哦?”汪以翔笑眯眯的,一副等好戲的樣子。

“那個,永梵說他要過來。”

“我就猜到了。”汪以翔湊上前,輕聲說:“我告訴你哦,這裡有夫妻蜜月小木屋,就在半山上,裡面有單獨的按摩浴缸和私人小溫泉屋哦!你定個小木屋,在裡面呆一晚,我保證顧永梵什?氣都沒了!”

岑逸聽完,臉刷得一下紅了。

 

娜娜的話:

下一章預告:番外四 又遇木曉晨

 

 

 

 

(13鮮幣)被遺忘的誓約 甜甜番外4(上)

 

番外四 又遇木曉晨(上)

 

 

淩晨,顧永梵風塵僕僕地趕到了XXX溫泉度假村。

停好車,他戴著鴨舌帽和黑框眼鏡走進大堂,兩扇玻璃移動門嘩啦一聲向兩邊敞開,他一眼就看見了坐在大堂沙發上昏昏欲睡的岑逸。

他走到他身邊,用手指頭戳了下他的臉,輕輕叫了聲“老婆!”。

岑逸聞聲張開眼,就看見顧永梵臭著一張疲倦的臉對著他,心裡頓時歉疚,拉了下他的手說:“你還真趕過來了呀。”

“不然呢?”顧永梵沒好氣道:“讓你和那家夥在同一個房間睡一晚,我可不願意!”

“醋缸子!”岑逸撇撇嘴偷笑。

 

 

岑逸自然沒有聽汪以翔的去定夫妻蜜月小木屋,為避免萬一,他定的只是普通的雙人床房間。

顧永梵一進房間自然臉更臭了,指著屋子裡的兩張床問:“為什?是兩張床?”

“你該慶倖我沒定三人間。”

“這個我到沒意見,如果你不介意讓你的好朋友半夜聽到你的***聲的話。”顧永梵兩手插在胸前,半靠著門盯著岑逸。

岑逸啪地一聲拍了下他腦袋,而後替他摘下鴨舌帽和黑框眼鏡放到一邊的櫃子上,才說:“這裡人龍混雜,你還是低調點吧!”

“怕什?!我出櫃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誰不知道我顧永梵的老婆是男人!”

“那是你的事,我可不想天天被人盯屁股後面拍各種照片然後添油加醋的看圖說話!”岑逸看著顧永梵微皺的眉心,知道他有點不悅,歎口氣繼續說:“這地方雖然不大但是人多,而且每層樓的房間都是統一格局,你說要是在住滿情侶的蜜月大床房那一層看到我們兩個大男人進進出出,是會有多醒目?引來記者的話,這假不是又泡湯了?”

顧永梵當然知道岑逸說得在理,妥協地一點頭,把黑色的通勤包往木地板上一扔,伸出雙臂環住岑逸的腰,微微低下身,將下巴擱在他肩膀上。

“怎?了?”岑逸的聲音清朗而溫柔。

“好累。”顧永梵滿足地蹭了蹭岑逸脖頸上的肌膚,“也好想你。”

“貌似我們分開還沒到24小時呢!”岑逸伸出手摸摸他的頭髮,繼續說:“先換衣服,我們去泡會溫泉,這裡的溫泉是24小時對住客開放的。”

“恩!”顧永梵懶懶地一伸胳膊,“老婆幫我換。”

“你啊!”岑逸笑著又歎了一聲。

這種無奈而縱容的口氣永遠是顧永梵最愛的,仔細想來,其實曾經他無數次聽過,卻也無數次地忽略,而今他才明白,這是那個人愛他的最好證明。

 

 

換上浴袍,兩人穿著夾腳拖鞋來到溫泉區域。

已經是淩晨三點,溫泉池裡早就空無一人,只有幾個守夜的工作人員偶爾來回走動。

顧永梵和岑逸找了個最隱蔽的小池子並肩泡著,溫暖的水浸過肌膚,融化了一天的勞累。抬頭,便是滿目星空,而郊區的好空氣讓黑夜更加深沈大氣,連風都是清透乾淨的。

顧永梵靠在池邊,攤開的雙臂一邊搭著毛巾,一邊被岑逸枕著,他舒暢地深呼吸一下,感受著這仿佛是偷來的閒散和自由。

“喂,別睡著了,會感冒的。”岑逸側過臉對他說。

“恩。”

“你明天通告幾點?”

“明天休息。”顧永梵樂呵呵地說。

“哎,我記得本來有通告的啊。”

“劇組臨時換通告,正好讓我多出一天休息。”

“那就好,說真的你最近忙得有點過分啊!之前明明都不是這樣的。”

“你是在抱怨為夫的沒好好陪你??”顧永梵笑咪咪地湊上前,輕咬著岑逸的耳垂,水面下的手也有意無意地撩撥著岑逸的下身。

“你手又犯賤了!”岑逸撥開顧永梵的手,朝一邊挪了挪身體。

“又沒人。”顧永梵跟著挪動幾寸,依舊緊緊貼著岑逸的肩膀,“你戒指呢?”,突然他看到岑逸的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不見了。

“我怕泡溫泉的時候滑掉,所以放在房間裡了。”

顧永梵點點頭,親了親岑逸的手指,然後很自然地與他五指相扣。

“小逸。”

“恩?”岑逸朝水下縮了縮,將腦袋靠在顧永梵的肩膀上。

“如果…”顧永梵頓了頓,將臉貼到岑逸的腦袋上,“我是說如果,你的抑鬱症再犯的時候,能不能讓我陪你一起面對?我不想再有一天起來的時候,發覺身邊沒有你。”

其實岑逸和顧永梵心裡都明白,抑鬱症很難痊癒,治療有效的最多也是不復發,可控制,或者緩解和減輕。所以,誰也不能保證岑逸的抑鬱症在未來沒有復發的可能性。

等了一分鍾,不見岑逸回答,顧永梵有些慌了,聲音也變得急促起來,“你看,我們也都三十多歲,之前在一起五年,又分開五年,一晃眼十年就過去了,要是再分開,誰也不知道會要多久,要是再等個五年十年的,我們就要老了…。。”

“原來已經那?久了啊,我記得剛認識你的時候,你還是個青蔥般的美少年呢。”岑逸忽然轉過身,正面抱住顧永梵的身體,讓兩人胸口貼著胸口,密不可分,“你放心,我答應過你的,再也不離開。”

“真的?”

“真的!其實我也會擔心的,你看你是明星,那?多人喜歡你,又有錢又帥,離開你的那五年我也一直在擔心,你是不是會喜歡上別人,然後等我再回去找你的時候,你跟說‘我已經不愛你了,我們離婚吧’。甚至到現在,我也一直在想,我岑逸到底有什?本事,能讓顧永梵足足等了我五年。”

說完,岑逸就發覺顧永梵的雙眼已經被一種狂喜的色彩充滿,他吞了吞口水,忽然覺得自己說得是不是太多了。

“老婆,我沒想到原來你那?在乎我!我覺得我不應該辜負你這番深情的告白!”一抹邪氣的笑意在顧永梵的嘴角邊蕩漾開,只見他抱著岑逸猛得在水中轉了個身,然後將岑逸壓在了水池邊。

岑逸還沒站穩腳跟,就覺得一陣溫熱的氣息撲面而來,顧永梵已經狠狠地吻住他的雙唇,身體也借機溜進他雙腿間,一隻手在他身後毫不客氣地揉來揉去。

回過神後,他推了下顧永梵的胸膛,抹了下還沾著對方口水的嘴,紅著一張臉說:“不許在這裡!”

“回房間!”顧永梵二話不說,拽起岑逸上了岸,披上浴袍後拉著他的手,靜悄悄走過木質的小橋,通過長長的無人走廊,眼看就要離開溫泉區了,卻聽到轉角處傳來一男一女的吵架聲,他們的聲音其實很輕,但在無人的夜裡聽來,卻異常清晰。

 

“你劈腿還怪我?”

“我就是劈腿怎?樣?木曉晨,你真以為我愛你嗎?這個圈子裡大家都是玩玩的,別給你臉不要臉。”

“你明明說過對我是認真的!”

“拜託你也照照鏡子,不過一個過氣的二線女明星,還大我整整五歲,我能對你真心?”

“我就知道你是借我炒新聞。”

“你有新聞價值嗎?最多被記者說是被‘顧永梵甩掉的初戀女友’,這些年反反覆覆就這?點八卦可以說,你以為自己有多少內容值得炒?”

“哼,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出道就被人說有五分像當年年輕的顧永梵,你就借機來追我,讓記者拍到我們姐弟戀的新聞,說到底,你就是想借著你那張和永梵相似的臉來炒新聞搏版面!就憑你這沒演技沒唱功的新人也想紅?沒照鏡子的是你吧!”

啪一記耳光聲,木曉晨被那個年輕的漂亮男人一巴掌扇倒在地,她不可置信地捂著臉,氣得幾乎想要破口大?。

 

“夠了,你們是想招來記者圍觀嗎?這種新聞,捅出去只有難堪。”

顧永梵不知道什?時候走了上去,彎下身扶起木曉晨,眼裡滿是怒意地看著對面的男人,“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是我們事務所新簽沒多久的藝人吧?改天我到是要問問J,現在的新人是要多沒禮貌?”

 

 

 

 

(13鮮幣)被遺忘的誓約 甜甜番外4(中)

 

番外四 又遇木曉晨(中)

 

顧永梵的出現對木曉晨而言,是欣喜也是尷尬,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站起來,匆忙地整理了下裙子,又擼了幾下有些淩亂的長髮。

那新人詫異地看了看木曉晨,又看了眼顧永梵,也不好發作,只能低下頭朝顧永梵叫了一聲:“師兄。”

顧永梵仍舊冷著一張臉,順便打量了下他眼前的這個二十歲出頭的新人。這張年輕飛揚的臉的確與十多年前的自己有幾分相象,他別過頭又看了眼木曉晨,見她帶著欲言又止的表情看著自己,心裡也是一陣唏噓不已。

十年前剛愛上木曉晨的自己,又怎?會想到會有這樣的場景出現在自己面前,而那個曾經心愛的女人,如今落得如此落寞不堪的局面,說不心疼,是假的。

“道歉。”顧永梵嚴厲的聲音落在安靜的空間裡。

“憑什??”那新人一臉不服。

“你們剛才說的話我都聽到了,本來是你們兩個人的私人問題,跟我無關,但你打女人就是你的不對。”

“我打我的女人,與師兄也沒有關係。”

“誰是你的女人,你忘了我們剛分手!”

“哼,一見師兄就急著和我撇清關係了?前面不是還在鬧著不肯分手嗎?”

那人冷笑一聲,懶得再糾纏下去,轉身朝另一邊離開。

木曉晨見他走了,這才小心翼翼看著顧永梵,見他正看著自己,又馬上低下頭。

“他是不是很像當年的你?每次跟他在一起我總以為我們還在一起…”

“曉晨,都過去了。”

顧永梵的一句話讓木曉晨猛地一震,她抬起頭,一雙眼裡滿是淚水,“我一直很後悔,如果當年我不是那?好強,願意甘於平凡的話,現在我們的孩子也許都該上學了。”

木曉晨一邊用手抹著自己臉龐滑落的淚,一邊哽咽著,“都是我的錯。”

“曉晨,別這樣。”

“都是我的錯。”

木曉晨邊哭邊將頭靠在了顧永梵的肩上。

顧永梵皺了下眉,卻又不忍推開她,只得回過頭看著站在轉角陰暗處的岑逸。

哭了幾分鍾後,木曉晨慌忙站直身體,抽泣著擦乾眼角,問道:“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你。”

“我也沒想到。”顧永梵聳聳肩膀,說:“我跟小逸一起來的。”,說完,他把臉朝岑逸在的地方抬了抬下巴。

“岑逸?!”木曉晨的聲音忍不住尖銳起來,她朝著顧永梵示意的方向看去,果然見到岑逸穿著一身跟顧永梵一樣的浴袍,雙手插在口袋裡,正靜靜看著她。

“你們還在一起?”她失聲問。

“當然。”顧永梵看到岑逸的臉上並沒有不高興的意思,這才放下心來。

 

“你們聊,我先回房間了。”岑逸溫潤的聲音傳來,木曉晨驚訝得看著他不動聲色的轉身離開。

“小逸!”

眼看顧永梵就跟上他一起離開,木曉晨修長的手指突然抓住他的手臂,“永梵!”

“什?事?”顧永梵看到岑逸消失在走廊轉角,心裡忽然一陣急躁。

“那?久沒見,你都不願多陪我聊聊?”木曉晨見他不時望向岑逸離開的方向,一股無名火直往腦門躥,這?年了,她始終不明白為什?自己會輸給一個有抑鬱症的男人,“他就那?好?讓你為他等了那?多年,還差點賠上你在娛樂圈努力的一切!”

“當年為了你我也是願意的,難道你忘了嗎?”

木曉晨聽到這話,眼睛一亮,死灰般的心剛要複燃,卻聽顧永梵又接著說道:“可是先放手的人是你!愛情裡的付出是相互的,當年小逸為了我放棄了他的夢想,所以如今,值得我放棄一切的人也只有他,而不會再是你木曉晨!”

“你還在怪我當年…”

“我沒有怪你,說起來我還得謝謝你,如果不是你,也許我根本意識不到自己對小逸的愛,也更加不會知道他被我傷得有多深。”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說很傷人。”

“我知道。”

“我以為至少我們還會是朋友,當年你說過的,無論如何我們永遠都是朋友!”木曉晨的聲音有些嘶啞,通紅的眼睛裡一片怨意。

“我記得我說過,但是我得毀約了。和你碰面這種事也許會讓小逸難過,對我來說,現在沒有什?比他更重要,任何可能傷害到他的事,我都不會再犯。所以,抱歉。”

“顧永梵,你真的鬼迷了心竅嘛?”

“你說對了。”顧永梵笑著轉過身,一揮手,留下一聲淡淡的:“希望你幸福,再見!”

 

出了走廊,一轉彎,就見岑逸仍舊雙手插在口袋裡,斜靠著身體依在牆邊,含著笑意看著走過來的顧永梵。

“就知道你會偷聽!”顧永梵加快腳步走到他邊上,一把勾住他的腰。

“噢?這?說那些話都是故意說給我聽的?”岑逸不屑地瞟了他一眼。

“不管是故意還是無意,總之都是大實話。”顧永梵咧嘴一笑,問道:“老婆大人滿意否?”

“湊合。”岑逸撅了撅嘴,突然插問說:“有件事我也一直想問你。”“什??”

“當年,你為什?要告訴她我得抑鬱症的事?”

“我什?時候告訴過她你抑鬱症的事了?”顧永梵一愣。

“其實我一直沒告訴你,有一次我打電話給你,結果是木曉晨接的,她說你喝醉了睡在她家,又說她要重新和你在一起,說你最後會和過去一樣選她而不是我。”

“什??!”這次論到顧永梵升高音調了,“哪個時候?”

“就在你不能回家,然後你和她假扮銀幕情侶的那段時間。“看著顧永梵越來越陰沈的臉,岑逸眨眨眼,又繼續說:“她還說,讓我不要再用我的病拖累你,說你跟我在一起只是為了負責,因為我患上了抑鬱症。”

“放他媽狗屁!你居然信她?”

“你能指望一個發病的人有多堅強?”岑逸頓了頓,不忘又加上一句:“而且那通電話之前,我偷偷去過一次片場,你們很親密的樣子。”

“那是純屬演戲給記者看啊!”顧永梵鬱悶道。

“我知道,可是就是忍不住朝悲觀的方面想啊,再加上那通電話,結果我就覺得你愛的還是她。”岑逸歎了口氣,說“然後,我情緒就越來越差,還不時出現幻覺,看到你回家跟我說分手什?的,於是我跑了出去,躲到小翔家裡,但是那些幻覺一直跟在我身後。”

“所以你……”顧永梵的心顫了一下,“自殺”兩個字他實在沒有勇氣再去提,但凡一想到當年,他就無比後怕,無法想像若是汪以翔晚回來一個小時,他就要失去岑逸的事實。

“你真的不記得你告訴過她我有抑鬱症的事?”

“我告訴她幹嗎?!”

“奇怪,那她是哪裡知道的?”

“難道是J那個多嘴的家夥!”

“你怎?不說可能是你喝醉了自己漏出來的呢!”

“不可能!”顧永梵想了想,又有點不確定地抓了抓頭髮,“反正,我沒想過要把你得病的事告訴她。”,說到這,他越想越氣,停下腳拉著岑逸來個了一百八十度大轉,“回去找木曉晨當面對質去!”

“都那?久的事了!”岑逸拉住他往回拽。

“她害你自殺,我能不找她嗎?虧我剛才還心疼啊!”

“噢?你心疼她?”岑逸一聽不高興了,甩開顧永梵說:“心疼她就去找她啊。”

“老婆,你在吃醋嗎?”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吃醋了?”

“明顯有!”顧永梵笑嘻嘻得把岑逸抱進懷裡,“木曉晨是我的初戀,很深刻,但對她的感情永遠只是在記憶中;而對你的感情,不僅是記憶裡,還有現在和將來。”

岑逸哆嗦了一下,呲牙咧嘴道:“肉麻!我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為夫的幫你看看?”顧永梵大有要立刻動手解開岑逸浴袍帶子的架勢。

“回房間!”岑逸一瞪眼,拍開顧永梵的手,又回手牽住了他的另一隻手。

 

 

 

 

(14鮮幣)被遺忘的誓約 甜甜番外4(下)

 

番外四 又遇木曉晨(下)

 

 

清晨的太陽從窗簾後照進了乾淨簡單的雙人間裡,只見一張單人床空蕩蕩的,而另一張靠近視窗的床上卻擠著兩個大男人。

白色床單在他們身上皺皺巴巴地纏繞著,兩個男人面對面貼在一起,靠外面這個還霸道地伸長手臂,將懷裡的人緊緊摟著,更誇張的是,他的一條大腿還毫不客氣地架在對方的身上,一副誓不鬆手的架勢。

鳥鳴聲一陣陣從窗外傳來,易醒的顧永梵被吵醒,睜開了雙眼。

醒後第一件事,先是確定身邊的人,看著岑逸依舊睡地安穩的樣子,顧永梵小心地挪了挪有些麻木的手臂。

自從岑逸回來後,無論再忙再累,顧永梵都會堅持每天回家,一開始他每夜要醒幾次確認岑逸是不是在身邊,岑逸發現後主動提議用手銬銬住兩人的手(娜娜插花:不要問我為毛他們家有手銬,問顧小攻去!!!),好讓顧永梵安心睡覺,顧永梵自然不肯。好在後來,他的情況漸漸有好轉,只是一有風吹草動就易醒的毛病還是很難改掉。

不多時,岑逸也醒了,一張眼就看到顧永梵呆呆地盯著他。

“你醒了多久?”

“就一會兒。”

“看著我幹嗎?”

“怕你跑了。”

“神經病。”

“恩。”

岑逸無奈地白了他一眼,但卻絲毫沒有要離開他懷裡的意思。

其實,在剛發覺顧永梵半夜易醒的症狀後,岑逸也問過J,這才知道他剛消失的那段日子裡,顧永梵幾乎夜夜失眠,好不容易睡下去也會因為聽到一點響動而驚醒,然後跑到門口去確認是不是他回來了。相對於那段日子,只是半夜醒幾次的顧永梵已經算是好了很多。

五年的等待無疑是對顧永梵的一種折磨,若說當年是顧永梵虧欠他了很多,那?這個五年之後,卻是他一直懷著愧疚。

“永梵。”

“恩?”

“我真的不會再離開你了。”

“我知道。”

“你確定你知道?”

“恩。”顧永梵終於鬆開了雙臂,“只是,有些習慣改不掉。”

“算是壞習慣嗎?”

“不知道。”

“比如?”

“一聽到你和汪以翔在一起我就渾身不舒服,總覺得他會帶走你。”

“當年是我讓他幫忙的,不是他提議的,你放心。”

“我知道。”顧永梵坐起身,背靠在床頭,“其實我當然相信你們只是好朋友那?簡單,不然你也不會回來。但是,…。。”

“什??”

“還記得當年我沖進酒店的那次??”

“恩。”岑逸自然明白他說的是什?。。

“等你的這五年裡,我只要一想到這個畫面,就很怕。”顧永梵自嘲著笑了一笑,“因為我怕失去你,所以一看到他就習慣性地覺得不安。”

“傻瓜。”岑逸跟著坐了起來,把頭靠在顧永梵的肩頭,“我和翔只是朋友。雖然當年你傷了我之後,我試圖借他來忘記你,可是當和他躺在一張床上的時候,我發覺我根本做不到。”

“恩?”

“你是真傻還是假傻?我說我做不到!我和他根本沒做到最後!”

“你的意思是,你們只是脫光了躺在一張床上而已?”

“呃…比這個多了一點點…”

“一點點是多少?”顧永梵嘩地一下翻過身壓住岑逸,一邊啃著他的鎖骨,一邊將手滑到被子裡,“這裡嗎?”

“恩…”岑逸眯著眼挺起身體享受著顧永梵的撫摸。

顧永梵見狀,將手慢慢挪向後面,試探著伸進去兩根手指。淩晨經過過分開墾的地方很輕易地就接納了他的手指,顧永梵頓時覺得小腹繃緊,一抬眼看到岑逸的臉都紅了,忙乘勢追擊地問他:“這裡呢?”

“都說了沒有!你要問幾遍!!!”岑逸怒了,抓起一邊的枕頭砸向顧永梵的腦袋上。

“我只是太高興了!”顧永梵抬起上身親了岑逸一下,而後迅速地拉開他的雙腿,將自己的身體卡了進去。

“喂!你夠了!我跟翔約好了一起吃早餐的!”

“讓他多等一陣。”

“我腰快斷了!”

“噢?我試試!”

“顧永梵!發情也有個限度!”

“遵命,我一定掌握好限度!”顧永梵話剛說完,猛得一挺身沖進了岑逸體內。

“你……”岑逸的身體順著衝力向上一頂,趕緊將手臂纏到顧永梵的脖子上,一雙手攀著他的背部,想要罵人的話最終化成了斷斷續續的呻吟。

 

 

約好九點的,可岑逸和顧永梵到的時候,已經是上午十點。

汪以翔先看了看滿臉春風得意的顧永梵,又溜到岑逸身上打量了一圈,突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笑什??”岑逸納悶地看向他。

“小逸,你脖子上的吻痕是不是該遮一下?”

“哈?”岑逸頓了頓,趕緊站起身朝廁所跑去,幾分鍾後他一臉陰沈地坐了回來,狠狠瞪向顧永梵,“你故意的吧?”

顧永梵正悠哉悠哉地吃著三明治,完全無視周圍人的指指點點,“都老夫老妻了,怕什?!”

“顧永梵!”

“叫那?響,你是怕周圍的人都認不出我啊?”

話音剛落,就見一個小女生怯生生地做了過來,“請問,你是顧永梵嗎?我是你的粉絲,你能幫我簽個名嗎?”

“可以。”顧永梵立刻打開職業性的笑容,接過水筆嘩嘩嘩幾下就在本子上簽了名,而後遞還給那個女生。

“謝謝。”小女生緊張的臉都憋紅了,將本子抱在胸口後,他又轉向岑逸,“祝你們幸福!”,一說完小女生馬上就跑開了。

岑逸一口咖啡噗一下噴了出來,回頭看了看那個離開的小女生,又看了圈周圍人曖昧不明的眼神,心裡忽然有了底,他威脅性地看著顧永梵,說:“這是怎?回事?”

汪以翔樂著把手邊的報紙一翻,攤到岑逸眼前,“你現在越來越遲鈍了。”

“我很久不看娛樂報了!”岑逸不甘示弱地一瞪眼,抽回報紙仔細讀了起來。

 

[ 顧永梵與神秘同性戀人的甜蜜溫泉之夜 ] 曖昧聳動的標題邊,居然是他們昨天在溫泉裡的照片,還是顧永樊把他壓到池邊的時候。

岑逸的臉由白到青,又由青轉紅,他把眼瞟到顧永梵身上,低著聲音問:“你幹的?”

“恩。”顧永梵很直接地點點頭。

“你瘋啦?”

“我也不想的。”顧永梵朝椅背上一靠,說:“昨晚你睡著後我打電話給J問他當年的事,說來也巧,正好有個記者透風給他說有人拍到我和木曉晨在溫泉裡偷偷會面的照片。”

“咦?”

“那記者是木曉晨叫來的,本來是想拍她和那個新人姐弟戀的緋聞,沒想到卻拍到我和木曉晨。為了壓住這個毫無意義的緋聞,我覺得還是自爆一下比較好。”

“可是這個照片哪來的?”

“被酒店的工作人員***的,當然,他怎?逃得過我火眼金金。”

“可你一直跟我在一起啊?”

“我讓他幫我去要回來的。”顧永梵指了指汪以翔,“難道你不知道這家溫泉他們汪家也是股東之一嗎?”

“所以要回來後你又自己發給記者了?”

“而且是先一步在早上發出這個新聞,因為拍到我和木曉晨的是週刊記者,他們的雜誌要後天早上才出。”

“木曉晨應該會氣死。”汪以翔插嘴道。

“恩。”一提到木曉晨,顧永梵的臉色嚴峻了幾分,“我想,我得找個時間和她好好談談了。”

“永梵…”岑逸詫異地看向他。

“親愛的,我們一起去。”顧永梵毫不顧忌地摟住了岑逸的肩膀,在他臉上大方地親了一口,無不意外地惹來周圍人的尖叫。

“所以,這些人是看了新聞特地趕過來的?”

“有一小部分是,還有一部分本來就是這裡的客人,正巧看到報導而已。我估計,外頭應該還有不少聞風來蹲點的記者。”顧永梵一樂,又湊到岑逸耳邊悄悄說:“有這?多人作證,還有你脖子上那?明顯的吻痕,這一場可是我們贏哦!”

“原來你是故意的!”想到早上顧永梵那?用力地在他身上做標記,他就一肚子氣。

“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和任何新聞傷害到你。我要讓所有人知道,我們可是非常非常恩愛的夫夫!”

“你不臉我還要呢!”

“那你笑地那?歡幹嗎?”

“我有嗎?”

“你有!”

 

 

 

 

(18鮮幣)被遺忘的誓約 甜甜番外5

 

番外五 關於緋聞這件事

 

一切如顧永梵所料,在他與岑逸的美好夫夫生活被報紙暴光後,隔了一天,木曉晨哭倒在他懷裡的照片也隨著新一期的八卦週刊成了新話題。

[ 顧永梵腳踏兩船 坐享齊人之福 ]的大標題呈現在顧永梵眼前,他啪一下把雜誌扔在了玻璃桌上,然後翹起二郎腿看著J。

“這女人是不是瘋了?都這樣了還要拿你做話題?”J皺眉看著雜誌,連連搖頭。

“完了,我老婆肯定又要生氣了!”顧永梵從包裡翻出手機,猶豫了一下,還是撥了家裡的電話。

“我買了新一期的八卦週刊,封面很精彩!”那頭的人拎起電話就說了起來。

“我就知道你一定買了。”顧永梵蹭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縮到牆角站好,才放輕聲音說:“我讓J幫我約了她的經紀人,我們必須見一面把話說清楚,你一起來吧。”

“我來幹嗎?當電燈泡嗎?”

“老婆…。。”

“不來。”

“必須來!”

“你們的事與我無關。”

“小逸!”顧永梵正了正聲,“我希望你在場!我會讓事務所派車去接你。”掛了電話,顧永梵一抬頭就看到J忍著笑意瞅著他,氣得他一手掄起手邊的雜誌丟了過去,罵咧咧道:“你樂個屁!看好戲是不是?”

“無論是五年前還是五年後,我都深深覺得你就是個老婆奴!”

“我高興!”

 

下午三點,木曉晨在經紀人的陪同下悄悄進入到一幢處於郊區的別墅裡。

顧永梵,岑逸和J已經等在了一樓的客廳裡,見到木曉晨進來,岑逸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而後又埋頭繼續看手裡的書。

“能讓我們私人談一下嗎?”顧永梵問木曉晨在經紀人。

“可以。”回答的卻是木曉晨。

只見她一身淡粉色連衣裙,素雅的淡妝襯托著她秀氣的五官,雖然比不得現在當紅的年輕女星,卻也別有一種成***人的魅力。

“去樓上吧。”顧永梵示意。

“好。”木曉晨甜美的笑容在看到顧永梵拉起岑逸的手的時候突然停止。

“你拉我幹嗎?”岑逸沒好氣地放下手裡的書。

“上樓。”

“你們不是要私下談嗎?”

“是我們!”顧永梵手臂一用力,將岑逸硬拖了起來。

看著木曉晨一臉不歡迎的樣子,他撇撇嘴,又一屁股坐下,橫了顧永梵一眼才說:“我在樓下等你。”

“小逸!”

“我相信你。”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讓顧永梵沒了聲。

透過落地玻璃窗照進來的陽光正好勾勒出岑逸清秀的側面,只見他微微上翹起雙唇,用溫和的聲音又重複了一遍:“永梵,我相信你。我在樓下等你。”

重新拾起書的左手無名指上閃著熠熠光輝,象徵著這只手的主人早已被確定下的身份和許過的諾言。

顧永梵無奈地伸出手,揉了揉岑逸的短髮,“好,你在這裡等我”。

他手上的戒指同樣閃耀著刺進了木曉晨的眼中。

 

上了樓,顧永梵隨便找了間房間開門走了進去,木曉晨跟在他身後,隨手關上了門。

“你生氣了?”一進門,木曉晨就站在顧永梵身邊小聲道歉:“對不起。”

“我沒有生氣,你也不必對我說‘對不起’”顧永梵坐到一邊的沙發上,和木曉晨拉開距離,“從頭至尾,你該說‘對不起’的人應該是小逸。”

“什??”木曉晨一聽到這名字,原本柔弱的表情忽然變地扭曲,“他從我身邊把你搶走,我還要跟他說‘對不起’?憑什??!”

“公平點,一開始選擇放手的人是你。”顧永梵一想到當年木曉晨選擇了分手,而自己一度為她萎靡頹廢的事情就不無感慨,“是你選擇分手的,小逸從來沒有插進過我們之間。換個說法,其實,他才是先走進這裡的人。”

顧永梵的手指貼著自己心口的位置,坦然地看著木曉晨。

“你承認了?哼,你終於承認了!”木曉晨坐在顧永梵對面,隔著一張茶几看著他,“既然你喜歡他,當年為什?要來招惹我?你說過你愛我,想和我結婚,我們要生來兩個孩子。你給了我愛情和希望,可是最後呢?你告訴我你愛的是一個男人?!”

“不可否認,當年在認識你之前我就對小逸動了心,只是我一直不肯面對自己會喜歡一個男人的事實。但我對你是真心的,我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可是你還是離開我,在我最痛苦的時候,是小逸陪著我走了過來,即使我一次次傷害他,他依舊在我身邊。而你呢?你借著我對你的感情繼續利用我,你真以為我不知道嗎?木曉晨,我不傻,我只是因為放不下你,所以才一直遷就縱容你的所做所為。在我心裡,你還是當年我們剛認識的時候,那個笑起來沒心沒肺的單純女孩。可是,是從什?時候開始,你變了呢?”

“我變了?我一直都是這樣,變的人是你。我們剛在一起時你的眼裡只有我,後來呢?當岑逸開始出現在我們兩個人中間,當我們約會的時候你偏要帶上他,當無論做什?事你都要問他的意見,我就開始疑惑,直到那晚我親眼看見你吻他,我才明白。顧永梵,你的眼裡一直都放著他,你讓我怎?可能孤注一擲地放棄一切嫁給你?”

“所以說,你是因為懷疑我和小逸的關係,才寧願選擇事業而與我分手嗎?”

“是!”木曉晨從包裡掏出皮夾,打開後放到顧永梵的面前,“當年我們在一起拍的照片,我一直貼身帶著。分手後,看到你因為分手而一蹶不振的新聞,我反而有點高興,我以為我們可以複合的。但等我回來,才發覺你居然和岑逸同居。我努力想要把你爭取回來,甚至不惜一次又一次故意放風聲給記者,可結果呢?落地更悲慘的下場。我只能選擇在這個圈子裡消失,一等就是五年,終於再度有機會複出的時候,我告訴自己,我不僅要奪回我的事業,我還要把你奪回來。我計畫好了一切,也都很順利,他離開你了,不是嗎?但你居然開記者會宣佈自己已經和一個男人結婚!到頭來,我不過是你們之間的一個笑話。”

顧永梵看著那一張泛黃的照片,小小的一張大頭照,他們親密得靠在一起,臉貼著臉,青春洋溢的面孔上是幸福的笑容。是啊,他們曾經是那?甜蜜合拍的情侶,他甚至以為她將是他的全部。

“在我和你在一起的時候,你不過是個新人。而現在呢?你是天王,可我還是一個二三線的小明星,仗著當年和天王的一點小緋聞努力掙扎到現在。我時常在想,如果當年沒有愛過你,是不是今天就不一樣了。”木曉晨收回皮夾子,把照片抽了出來扔到桌上,一臉慘澹的笑容下,竟有一點點釋懷的意味,“顧永梵,你別想我跟岑逸道歉,我從不欠他的!對我而言,他是搶走了我一切的人,我恨他天經地義。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我都可以直接地告訴你,一看到他我就噁心!”

木曉晨站起身,朝門走去,手指剛接觸到門把,卻被顧永梵拉住了手臂。

一股猛力讓她不得不順勢轉過身,貼著牆壁仰頭看著籠罩著在她上方的顧永梵。

“你當年差點要了小逸的命,你知道嗎?”

“我知道,我本來就恨不得他早點死。”

“那時候,你是怎?知道他得抑鬱症的?”

“你和別人通電話的時候我聽到的。”木曉晨笑了笑,“越洋電話。”

顧永梵猛得想起來,當年他的確偶爾一兩次在片場與汪以翔通電話討論關於岑逸的病情。

“你要知道,即使他死了,我也不會再愛上你。”

“我知道。在他消失後我就知道了。”木曉晨瞪著顧永梵,原本溫柔如水的眼裡只剩下一片死灰,“那天在溫泉我只不過是做戲而已,我要的只是緋聞。”

顧永梵的手碰到了木曉晨的臉頰,原本豐潤的臉蛋已經不復存在,削瘦的瓜子臉是整容後的產物,一點點將曾經的木曉晨剝離,可看在顧永梵眼中,卻是說不出的難過。

“曉晨。”

他喚她,猶如十年前一樣,惹得她肩頭一震,詫異地看著他。

“這一次我不會對媒體做任何回應,你愛怎?炒愛怎?鬧,我都不管,就當是我欠你的,但是,絕不會再有第二次。”

“不管你信不信,曾經對我而言你木曉晨勝過一切;而現在,小逸才是我的全部。任何會傷害到他的事情,我都不會容許發生,希望你記住!”

 

 

木曉晨走了。

顧永梵手裡捏著那張發黃的照片走出房間,下了樓。

岑逸還坐在原來的位置上安靜地看書,J也已經離開了。

“聊地怎?樣?”岑逸聽到他的腳步聲抬起頭望著他。

“我決定這次不對媒體做任何回應。”

“恩。”岑逸看了眼他放在桌上的照片,又將視線移回到書上。

“你不問原因嗎?”

“沒興趣。”

顧永梵湊上前,靠在岑逸身上,一把抓住他腰抱住,蹭了兩下後才滿足地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你說,我究竟是什?時候開始喜歡上你的?”

“我怎?知道。”岑逸好笑地白了他一眼。

是啊,究竟是什?時候呢?是第一次相見櫻花紛飛的夜晚,還是一片漆黑的話劇院中的牽手?或者是飛奔在雨中的那夜,彼此互相擁抱住對方身體的那一瞬間。

“如果,從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自己會那?愛你就好了。”

“傻瓜,哪有那?多如果。”岑逸看著跟個大型犬類一樣整個掛在自己身上的顧永梵,忽然彎起眼角笑了起來,“J說,我們今晚可以住在這裡。”

笑意終於爬上了顧永梵略帶惆悵的臉上,只見他一雙漆黑的眼眸閃起亮光,雙手迅速溜進了岑逸衣服的下擺,一路朝上摸去。

“老婆,春宵一刻值千金。”

“現在才下午。”

“有嗎?我怎?覺得天黑了?”

“你色盲!”

“沒關係,我有手,能摸就行!”

“我更正,你不是色盲,你是色狼。”

“說真的,你要是女人,以我如此的勤勞努力,我們現在孩子都得一籮筐了吧。”

“去你媽的,你才是女人!”

“只要你願意被我壓,讓我做女人我也沒關係啊!”

“明天定機票去泰國!”

“幹嗎?”

“讓你做人妖。”

“老婆,我今天才知道原來你口味那?重啊!”

“呸,你……”

岑逸的叫嚷聲終於在一聲呻吟中隱沒,安靜的別墅裡,只剩下一片曖昧的喘息聲,夾雜著沙發搖動的聲音。

就像顧永梵曾經說過的,生命在於運動。

 

 

 

 

(14鮮幣)被遺忘的誓約 甜甜番外6

 

番外六 夫夫的卡通平腳短褲

 

大明星與舊情人的緋聞就像是一盤隔夜菜,炒一炒也就過去了,並沒留下多少餘味。

而大明星的夫夫生活還在這個城市中的小角落裡高高興興地綻放,大有幾季都不會靡敗的跡象。

一夜纏綿後,大明星心滿意足地抱著自己的伴侶睡得正香,手機卻突然在清晨無休無止地響了。

顧永梵一個激靈睜開雙眼,第一件事就是伸手按掉手機,用腳指頭想他也知道這是J打來的morning call,他認命的拍拍自己的臉,再看看身邊還睡得很沈的岑逸,輕輕地將他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臂挪到被子裡。

被子只蓋到岑逸胸口朝上的地方,露出他一對漂亮纖細的鎖骨,還有鎖骨上方點點曖昧的紅色痕跡。顧永梵笑眯眯地看著自己昨晚辛勤勞動後的結果,腦裡想像著等自己老婆爬起床一照鏡子後,那一張憋紅的臉,就是一陣開心。

親了親岑逸的睡臉,顧永梵把被子給他朝上提了提,直蓋到下巴底下。這才安心地悄悄下床,雖然身體還有點疲倦,但至少心情是愉悅的。

麻利的穿上衣服,洗漱好後,就聽到J的車準時停在了樓下門口。

顧永梵拎起通勤包匆匆出了住所,看一眼還有點朦朧的天,聽著唧唧喳喳的鳥叫,歡快地朝著車裡奔去。

“J,今天是最後一天通告了吧?”一上車他就沒來由地興奮。

“準確地說,是你放大假前的最後一天通告。等你放了假回來,有的是工作等著你。”J不知道是怎?回事,最近總是一副臭臉的樣子,特別是早上還帶著起床氣的時候。

“我說你最近是不是缺愛啊,老一副我欠你八百萬的樣子。”顧永梵瞪了他一眼,又馬上笑著說:“反正明天開始我有一個月大假,到時候你別來煩我!”

“也要我有空。”J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一臉鬱悶。

“噢,對了,我記得事務所扔了個麻煩的新人給你帶。”顧永梵這才想起那張年輕的臉,有點像剛出道時的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真的長得有幾分相象,事務所竟然把這個一出道就跟木曉晨鬧上姐弟戀的新人丟給了J,難怪他心情不好。

“你說,我怎?那?倒楣?跟你的時候,要幫你處理和木曉晨的緋聞,跟個新人,結果又是木曉晨?我上輩子是不是欠了她啊?”

“那你娶了她吧。”顧永梵樂呵呵一笑。

“你還好意思笑!”J斯文的臉終於泛起了怒意,“我那時侯年輕,累得起!現在都一把年紀了,還要跟在一個毛頭小孩身後擦屁股!改天我辭職算了。”顧永梵撲哧一聲笑出聲,說:“在我心裡,你永遠都是那個年輕斯文陽光可親的大牌經紀人!”

呼啦一下,車子急速轉彎,顧永梵砰地一下撞到車門把手上,疼得他嗷嗷直叫。

跟了你十多年的經紀人,你惹得起嗎?

 

岑逸醒來已經是上午近九點,伸了個懶腰,他一轉身摸了摸身邊被單的溫度,是冷的,知道顧永梵一定是一大早就出了門。

他搖搖頭,有點生氣。這人也都三十歲的男人了,怎?還這?胡鬧,明知今天有工作要早起,昨天晚上就不該折騰到這?晚。

再一想到他最近連連繁忙,心裡又是心疼,這明星的日子有啥好?忙得沒個時間喘息,趕完這個趕那個,防完這個又要小心那個。

他聽見自己小聲的歎氣,想了想,還是揭了被子下床,決定今天下個廚,給顧永梵熬點人參雞湯補一補。

被子一掀,他看到自己穿著條卡通平腳短褲,不用猜也知道一定是顧永梵給他換上的。他又是一陣哭笑不得,這平腳短褲上的圖案曾因太過可愛而被他嚴厲拒絕,可顧永梵似乎就是特別喜歡看他穿,還一個勁說可愛。想想就忍不住白眼,他一個大男人的,套個色彩斑斕的卡通平腳褲,還要被人誇可愛?簡直顏面無存。

他還記得這平腳短褲是他們在溫泉度假村買的。那次因為大明星趕得急,居然忘記帶換洗的衣褲,於是很順其自然的就在度假村的商店裡買,挑了半天他心情甚好的挑了條卡通平腳褲,然後又抱著夫夫必須穿情侶短褲的原則,幫岑逸也買了條同款不同花色的。

岑逸仔細想了想,就覺得顧永梵是存心鬧他。

看著自己的短褲發了會呆,又看看自己清爽的身體,岑逸知道昨晚他累趴了後,顧永梵一定是幫他仔仔細細地擦乾淨身體才給他換上平腳短褲的。想到這,他又搖了搖頭。哎,一個第二天一早就要趕通告的大明星,卻在淩晨時候跟個小媳婦似的伺候人,算什?呢?

想著想著,他的嘴角開始一點點上揚,心裡一波一波的暖著,說不出的安心。

他家的大明星啊,還真是越來越沒出息了。

他嘟囔著,套上拖鞋跑下床。

 

顧永梵今天回來的還算不晚,一進門就聞到廚房飄來一股香味。

他沖進去一瞅,正看到岑逸套著個圍裙站在煤氣灶前攪動著大瓦罐裡的勺子,回頭看到他也只是一笑,瓦罐裡冒出的熱氣圍著他的腦袋轉了好幾圈,朦朦朧朧的只能讓人看見他模糊的五官。

吧嗒一聲,顧永梵上前關了火,隨即從後頭一把抱住了岑逸的腰,轉身,把人壓在一邊的櫥櫃邊。

“吃飯了嗎?”岑逸順從得被他壓在邊沿半靠著,眼神卻瞄著自己熬了一整天的人參雞湯。

“吃了。”顧永梵點點頭,突然想到什?般問道:“難道你還沒吃?這都幾點了?你怎?又不按時吃飯了?你說你怎?一天都不讓人省心啊。”

“誰說我沒吃了?”岑逸聽著顧永梵的嘮叨,白了他一眼說:“都九點了,你以為我是神仙不會餓嗎?”

“那你現在煮湯幹嗎?”

“這叫熬湯!”岑逸的手指頭戳著顧永梵的臉,“給你補身體,你最近太累了。”

“心疼了?”顧永梵眉一挑,嘴角咧出個大大的笑容,“老婆真賢慧。”

“我呸,我是怕你累垮了沒人賺錢養我。”

“其實我這人特好養,你只要給我一樣東西一補,我什?精神都來了。”

“什??”岑逸當真疑惑了,尋思著難道顧永梵還有什?愛吃的他不知道?

“你嘍!”顧永梵就愛看岑逸犯傻的表情,心裡一熱,一隻手就隔著圍裙扯下岑逸的卡通平腳短褲。

“顧永梵,你又發情!”岑逸頓時明白過來,眼一瞪鼻一哼,眼看就要掃開顧永梵作亂的手,卻突然身子一彎,人一軟,某個部位已經被壓著他身體的男人捏了一下。

“老婆,告訴你個好消息。”顧永梵一舔舌頭,又迫近幾分,貼著岑逸的耳朵,在他耳內側啃了幾下,“明天開始我放一個月大假。”

“一個月?”岑逸的眼睛也亮了。

“恩。”

“怎?會有那?長的假?”

“我努力爭取的。”

顧永梵的手指已經探進岑逸體內,見他的臉因為情欲而染上暈紅,小腹猛地一緊。

“難怪你之前那?忙。”岑逸不是傻子,當然明白了前因後果,而身體也順著顧永梵手指的進出開始輕輕擺動。

“恩。”顧永梵親了親他,又說:“這個月你過生日,我會好好陪著你。”

岑逸一呆,終於明白過顧永梵的用意,眼裡忍不住聚集起霧氣。這個曾經總是忽略他的男人,現在卻把他看得比什?都重。

“永梵。”岑逸難耐的擺了擺腰,讓自己的下身摩擦著顧永梵的,而後勾住了顧永梵的頸項,“已經可以了,進來。”

說完,他的臉更紅了。

一抹溫柔的笑意爬進了顧永梵的眼底,他支起岑逸的雙腿,一點點將自己沈進他身體裡。

“老婆,你主動的時候最可愛了。”

“你再用這個詞形容我,以後就別想我主動。”

岑逸別過臉,一邊接受著顧永梵的抽動,一邊調整著自己的呼吸,明明該是威脅的語調到了這時也變的毫無威信可言,甚至還帶著一絲勾引的意味。

顧永梵沒有再說話,因為他已經沒有嘴可以多廢話,他現在只想親著他百看不膩的老婆,享受著夫夫間最親密的運動。

當時,其實他一直覺得,“可愛”這個詞,是最適合岑逸的了,特別是他穿上卡通平腳內褲的時候。

 

 

 

 

(16鮮幣)被遺忘的誓約 甜甜番外7(上)

 

番外七 生日(上)

 

怎?給岑逸過生日,是顧永梵琢磨了整整兩三個月的事。

這是岑逸回來後的第一個生日,他仔細回想了一下,似乎真的從來沒好好給他過過生日,剛開始是因為不在乎,再後來愛上了卻總是太忙無沒法替他慶祝,而之前的五年,他連岑逸的人都摸不著,更別提過生日了。所以這次是無論如何也要把之前的份都給補齊。

 

生日前一晚,顧永梵約岑逸看電影。

“午夜場?”岑逸一雙眼瞪得圓溜溜的,把顧永梵從頭到腳掃了一遍,而後冷哼道:“顧永梵你要不要臉,頂著個大明星頭銜去看‘午夜場’電影?你不怕記者亂寫啊!”

“午夜場而已,你想到哪去了?”顧永梵一手撐著下巴,一手無聊得翻著雜誌,眼睛卻牢牢跟在岑逸身上,一會兒從客廳到廚房,一會兒有從廚房到客廳。

“老婆,你不會以為我要看的是…那種電影吧…”看到岑逸整理好飯桌,他趕緊上前摟住他腰,把人拖到自己大腿上按住。“誰知道你這個禽獸天天腦子裡都裝了點什?!”岑逸把一雙剛沾了水的手毫不客氣地在顧永梵身上抹了兩下。

“我腦子裡裝了什?你還不清楚嗎?”顧永梵樂地在他腰上掐了一把,“不去看電影也成,我們好好在家…”

“我選擇看電影。”岑逸的臉一黑,這半個月來顧永梵因為大休天天抓著他滾被單,他的腰簡直都要斷了,“什?電影?”

“總之是當紅大明星的電影,你會喜歡的。”顧永梵嘴角忍不住上揚。

“大明星?”岑逸的腦子一轉,忽然揪起顧永梵的衣領威脅道:“你個皮厚的家夥,不會是帶我去看你自己主演的電影吧?”

說真的,雖然知道是演戲,但從螢幕上看著自己的愛人和別人你儂我儂的,他岑逸心裡的醋早就翻了幾卡車了。

“我一年才接一部,剛拍完,還在做後期呢,連宣傳都沒上,哪能那?快上映?”

“也對。”岑逸收起自己呲牙咧嘴的表情,好心地替顧永梵拍了拍衣服,“那大爺我就姑且陪你去看。”

“謝大爺賞臉!”顧永梵的笑更甚了。

 

十一點半,顧永梵帶著岑逸走進一家冷清的電影院,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平日夜場的關係,整個放映廳裡居然就他們倆人。

“怎?都沒人看午夜場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包場呢。”岑逸環顧四周,看著一排排空置的座椅無不感慨。

“那不是挺好,跟家庭影院似的。”顧永梵一邊回應,一邊看了看手腕上的表,“還有一刻鍾。”

“來早了。”岑逸接道。

“我先去趟廁所。”顧永梵站起身,“順便去買點喝的,你要咖啡還是可樂?”

“咖啡,我怕電影太無聊我會睡著。”岑逸對於還不知道電影的名字感到不滿。

“好,等我。”顧永梵彎下身,在岑逸臉側親了一口。

“喂!.公共場合!”岑逸的臉微紅。

“怕什?,又沒人。”顧永梵跟偷了腥的貓一樣,賊眯眯地笑了笑,小跑著出了放映廳的大門。

 

過了十分鍾,顧永梵還沒回來,岑逸有些不安地頻頻回頭去看那扇緊密的大門。

他很不喜歡被一個人留在這裡的感覺,無人的影院是寂寞而詭異的,讓他忍不住想起曾經一夜夜在無人的房間裡等待顧永梵的日子。

忽然,燈滅,大螢幕亮了起來,電影開始了。

岑逸拿出手機,想播電話讓顧永梵快點回來,卻發覺居然無信號!

就在這個時候,熟悉的音樂從四周響起:

 

曾經真的以為人生就這樣了

平靜的心拒絕再有浪潮

斬了千次的情絲卻斷不了

百轉千折它將我圍繞

有人問我你究竟是那裡好

這?多年我還忘不了

春風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

沒見過你的人不會明瞭

 

 

大螢幕上放的是當年那場在拉斯維加斯的演唱會畫面,岑逸有去那場演唱會,所以,他記得深刻。

臺上的人擦過眼角的淚,台下的歌迷嗚咽著哭成一團。

然後他聽到那個人說:

小逸,不管你在哪裡,請記住,我愛你!

岑逸的眼角濕了,他又記起那時的一切。

那個時候,自己在一片黑壓壓的人群中仰頭看著舞臺上的顧永梵,是那?驕傲,又是那?不舍,幾度想要伸出手呼喚,說“我在這,永梵我在這!”,可最後,還是選擇默默離開。

還好,都熬過來了。

岑逸對著大螢幕突然笑了起來,伸出手抹幹眼角,一個不留意,卻發覺大螢幕已經換成了另個畫面。

岑逸的臉瞬間呆了一下,而後是恨得牙癢癢的聲音,“顧永梵你居然***!”

畫面上,是還在熟睡的自己,顧永梵拿著DV在自己身邊繞了個360度,而後乾脆把機器架在一邊,拿了張紙寫著“他是我老婆”,這才比畫著放到岑逸身上,他自己露著賤賤的表情靠了上去,還比了個無比噁心的”V”。

岑逸一翻眼,實在覺得顧永梵太欠揍了。

再後面,他才發覺,自己被不知不覺地***了許多,有在曬衣服的,有在做飯的,有在電腦前工作的。

旁邊還配著無比肉麻的字幕:

[ 老婆很勤快 ]

[ 老婆很賢慧 ]

[ 老婆很認真 ]

 

就在這時,畫面一陣泛黃,鏡頭忽然跳開,變成了一個舞蹈教室。

岑逸認得,那是他曾經的練舞房,在舞蹈團二樓教室走廊的盡頭,小小的,安靜的。

字幕這個時候出現:[ 我愛現在的老婆,也愛過去的他。]

過去的…岑逸看到自己的過去,在螢幕上不停舞動的姿態,那昂揚的頭頸,那挺直的背,那旋轉的弧度,還有那眼神裡的自信和嫵媚。

他曾是個舞者,他記得,深深記得,像是刻在血液裡的記憶,每一次揮臂的力度都是那?清晰。

[ 在夢想和我之間,他選擇了我。] 字幕讓岑逸凝住了視線。

之後的畫面都是照片拼接成的,岑逸記得,有些照片還是當年他拿去威脅木曉晨用的,還有些連他自己也沒見過。

[ 那些年裡,不知不覺我們有了那?多回憶,只是,還是傷害到了你,對不起。]

岑逸的眼又模糊了,他舉起袖子管擦了擦眼睛。

[ 在等待你的五年裡,我記起很多,我們的相識,那棵櫻花樹,你還記得嗎?]

這回不僅有字幕,還有顧永梵的聲音。

[ 五年裡,我經常去看它,有時候是清晨,有時候是半夜。樹一天天長高,一年又一年,那時候我對自己說,我要等你回來,我們再一起看夜櫻。]

畫面變成那棵岑逸熟悉不過的櫻花樹,繁茂的枝葉,一年、兩年、三年、四年、五年,他看到那樹的變化並不明顯,可每一年,他都看到在樹邊笑著比”V”字的顧永梵,不同的裝束,同樣的笑臉,還有笑臉上落默的眼神,和一次次變得更加成熟堅毅的表情。

[ 還好,你回來了。]

顧永梵的聲音是那樣溫柔,帶著欣喜和安心。

螢幕上是他回來後,參加他的演唱會,他是他的dancer,螢幕上他們終於站在一個舞臺上,一起跳舞。

但那是唯一的一次,之後,岑逸又不再跳了。

[ 老婆,下次演唱會,一起跳吧。]

顧永梵的聲音從四面八方襲來,岑逸愣了愣,而後燈光突然噌一下全亮了,大螢幕上是他此時此刻錯愕而驚喜到流淚的表情。他的前方不遠處,竟然架著一台攝影機,機器後,是那張熟悉的臉。

[ 老婆,生日快樂!]

時鍾敲過了十二下,不知哪來的鍾聲迴響在整個放映廳裡,仿佛是古老的電影,永恆地描述著一個關於愛情的故事。

 

顧永梵走了上來,手裡捧著一大束火紅的玫瑰。

他一步步走到岑逸面前,又說了一遍:“老婆,生日快樂!”

岑逸看著半跪在自己面前的顧永梵,抬頭又看了看螢幕上的自己,還有顧永梵的背影。

接過花,他低頭聞了聞,而後,笑容在臉上蕩漾開。

“顧永梵,你居然送我那?惡俗的玫瑰花!你去死吧!”

岑逸一把拉起顧永梵,劈頭蓋臉地朝他腦門上砸了過去。

花瓣落了一地,紅紅的,東一片西一瓣,繞場三周,讓整個放映廳裡都彌漫著花香。

 

“我就說了,岑逸他不喜歡玫瑰花!那?噁心的點子還要用,俗不俗!”

J鄙視地掃了眼玻璃窗下那一追一逃的兩個身影,搖著頭歎道:“沒出息啊沒出息,顧永梵你就是個妻奴!”

“你果然在這。”一個聲音突然從J身後冒起。

J一回頭,看到那張和顧永梵五分相像的臉,不僅嫌棄地皺起眉頭,“你來幹嗎?”

“你是我的經紀人,你不好好帶我,來這裡打零工嗎?”

“現在不在工作時間內。”

“我不管!”那人一把拉住J的手臂,“顧永梵在放假,你是我的。”

“喂,臭小子放手!”

“不放。既然他的私事都在你工作範圍內,那我的私事你也要管!”

“我憑什?要管你的私事?”

“憑你是我的人!”

 

這頭你拉我扯,那頭,顧永梵和岑逸已經抱在了一起。

喂,是誰說公眾場合的!

岑逸你是被顧永梵傳染了吧,沒節操啊!!!

 

 

娜娜的話:

有人要看這倆厚臉皮的夫夫性向一百問嗎...有嗎有嗎有嗎?

 

 

 

 

(11鮮幣)被遺忘的誓約 甜甜番外7(下)

 

番外七 生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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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的櫻花樹下,站著兩個同樣高挑挺拔的身影,看起來一樣胖瘦,但仔細看就能發覺他們的不同。

左邊的那人有寬闊的肩膀和結實的身板,右邊的肩要窄些,但身材修長,有種輕盈的姿態。

馬路上的人已經非常稀少,再加上路燈並不夠明亮,不太有人會注意到這倆個男人是手牽著手站在樹下。

十指交叉相握的方式,顯示著他們的親密,肩靠著肩的距離,顯示著他們對彼此的依賴。

 

“這棵樹越來越高了。”顧永梵抬頭,看著略顯光禿的樹枝,有些遺憾道:“可惜不是櫻花開盛的季節。”

“這樣也很好啊,沒有看夜櫻的人,才不會打擾到我們。”岑逸微微笑著。

顧永梵當然知道,他還是怕被人見著,雖然他顧永梵的另一半是男人這事已經是公開的事實了,但或多或少,岑逸還是避諱著。每次他抱怨的時候,岑逸總說:“好不容易才淡下的事,難道還要讓你的粉絲天天看兩個男人戀愛的新聞上報紙頭條嗎?對你的影響不好。”

岑逸還是在擔心著,顧永梵知道,特別是在他聽J敘說過當年自己公開出櫃後的艱辛。

那時候,因為自己同性戀的新聞,而導致許多投資方和商家避他如猛獸,甚至有已經簽約的商家公開提出巨額違約賠償,要不是事後粉絲的立挺和社會的接納,也許,他今天就是個負債累累的喪家之犬。

這一路,是真的不容易,但也是真的足夠幸運。

顧永梵轉過頭看著岑逸的臉,忍不住得意地笑了。

“其實,在這樹下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很想跟你做朋友。”

“為什??”岑逸也轉過頭,對上了顧永梵的眼睛。

“不知道,沒有原因。”顧永梵裝做很認真地想了一下,又說:“也許,這就是一見鍾情吧。”

“一見鍾情你個頭!”岑逸甩開他手,轉身背靠在樹上,平視著面前的顧永梵,“在我之前你可沒喜歡過男人。”

“那是因為我沒遇見你。”

“我覺得你最近越來越肉麻了。”

“這叫功力見長。”

“什?功力?”岑逸笑開了眼,手臂纏上顧永梵的後頸,故意貼近他耳邊輕聲細語,“我怎?沒發覺?”

“老婆,你這是在勾引我嗎?”顧永梵配合著摟住他的腰,笑嘻嘻道:“看來你也功力見長!”

“我呸!”岑逸眼一瞪,一隻手戳了戳顧永梵的腦袋瓜子,“回家吧。”

“不要。”顧永梵忽然鬧起了彆扭。

“那你還要去哪?”

“哪也不去,就在這。”

話音剛落,顧永梵按住了岑逸的肩膀,將他固定在樹與自己的雙臂之間,而後貼了上去,毫不客氣地含住了岑逸的雙唇。

“老婆,來,親一個。”

他抬眉一笑,眼裡盡是春色四溢,一張俊俏的臉上是所有粉絲們看不到的柔情蜜意,比掉進蜂蜜罐裡還要甜。

岑逸只覺得腦門轟一聲,什?感知都沒了,風過了吹起衣角灌進領口他也不覺得,只知道那親吻著自己的人,正纏著他的舌頭死死不肯鬆口。

一吻而過,風也靜了,臉也紅了,岑逸喘息著推開顧永梵,眼角眉梢裡也含上了濃郁的***。

“給人看到怎?辦!”他小聲埋怨著,明明是斯文淡雅的男聲,不帶一點女人家的嫵媚柔軟,但依舊能甜地化了顧永梵的骨頭。

“他們也沒少看。”顧永梵說的是上次的溫泉***照。

“你怎?那?胡來!”岑逸搖著頭,好不容易平了喘息,可人在顧永梵懷中沒有逃開,“還是回家吧。”

岑逸又拉了拉顧永梵的胳膊,雖然低著頭看著腳尖,但意思的裡的邀請已經明顯得不能再明顯了。

他說:“今晚你想怎?樣都行。”

聲音小得跟蚊子似的,但顧永梵還是聽到了。

顧永梵正得意著,卻忽然聽到周圍一陣騷動。

 

“哎,那是顧永梵吧?”

“旁邊那個是男的?”

“啊!就是他那個同性男友吧!”

“人家都註冊結婚了。”

“那是夫妻?”

“是夫夫!”顧永梵實在聽不下去了,乾脆插嘴,結果被岑逸暗地裡扭了下腰上的肉,痛得他呲牙。

“還不走?”岑逸提醒。

顧永梵聞言,大方地朝那群姑娘一揮手,而後轉身,瀟灑地摟住了岑逸的腰,朝不遠處停在一邊的車子走去。

 

“啊!!!看到沒,他摟他腰啊!”

“看到了看到了,太美好了!”

“誰帶照相機了?”

“手機拍啊,笨!”

喀嚓喀嚓幾聲,註定了第二天的新聞,又是這對總是沒完沒了的夫夫。

 

 

到了早上,在岑逸還沒看到報紙的時候。

他剛醒,翻了個身,就趴到了顧永梵肩膀上,看著對方已經睜開兩眼盯著他看,好笑道:“看什??”

“看你越來越帥了。”

“你也不差。”岑逸比了比小?指,“就比我少帥了那?一點點。”

“好,老婆排第一,我排第二。”

“皮厚!”

“隨老婆的!”

岑逸撲哧笑了出來,也沒起來的意思,依舊賴在顧永梵身上,任他抱著自己。

“喂,我的生日禮物呢?”

“叫聲老公來聽聽我就給你。”

“那我還是不要禮物了。”

“那就難辦了。”

“為什??”

“禮物不能退貨的。”

“哦?”岑逸若有所思的眯起眼,認真考慮要不要看看禮物是啥東西。

“而且,這禮物你已經用了。”

“啊?”

“你的禮物當然是我啊!你都用了一晚上了,難道想退貨嗎?”顧永梵故作委屈的眨了眨眼,跟個小媳婦似地板著手指數起來,“昨天你用了一次、兩次、三次…”

“顧永梵!去死吧你!”

岑逸腳一蹬,把那厚臉皮的大明星連人帶被的踢下床。

“用完了就不要人家了!不管,我要你負責!”

顧永梵甩下被子,一個大鵬展翅,朝床上壓了下去。

被壓在某人身下,隨著他的每一次用力而不停晃動著的岑逸很納悶地想著,那些粉絲,到底喜歡這個禽獸什?呢?

岑逸啊,你怎?先不問自己,到底喜歡他什?呢?

 

公寓門口,信箱裡被郵遞員塞進了今日的娛樂八卦報。

首頁標題上赫然幾個大字:

顧永梵與神秘另一半的野合情趣。

標題下有兩張照片,一張是他們牽手離開的時候,還一張是他們在那顆見證了他們從相遇到相愛到相守的櫻花樹下熱烈擁吻的照片。

看來,狗仔對於他們的新聞永遠都是孜孜不倦著的。

 

“顧永梵!什?叫‘野合’!”

岑逸的暴怒聲從公寓裡傳出,隔壁家住著的青年人一挖耳朵,忍不住咒?:

“媽的,搖完床又吵架!”

 

 

娜娜的話:

下回更新夫夫性向一百問~~~嘿嘿嘿嘿

 

 

 

 

(20鮮幣)被遺忘的誓約 夫夫性向一百問(上)

 

番外八 夫夫性向一百問(上:前50題)

 

開門,進屋,一掃還在床上的倆人,某後媽冷笑著一揭被子。

顧:你誰?

岑:這是咱倆的後媽。

顧:誰?

岑:就是活生生讓我離開你五年的那個後媽。

顧:抄家夥,滅了她。

岑斜眼一看自家男人,搖頭歎氣。

某後媽奸笑著:顧小攻,你還想要你老婆離開你幾年?

顧:……

岑:娘,你能先去客廳嗎?我倆總得穿衣服。

某後媽一撇倆人的裸體…捂臉…奔出門。

 

於是,訪問在某後媽和倆隻穿睡衣的男人間展開了。

 

01.

後媽:請問你的名字是?

顧:你居然連我是誰都不知道?你不看電視的啊?

岑:岑逸。

後媽:還是小逸乖,後媽疼你。

岑:繼續,別廢話。

後媽:…。。好寂寞啊~~

 

02.

後媽:年齡是?

顧:三十

岑:你自己查書去。

後媽:果然好寂寞啊~~~

 

03.

後媽:性別是?

顧:揭床單的時候你不是都看到了嗎?

後媽:有嗎?

岑:你眼睛瞎了嗎?

後媽:真的好寂寞啊~~~

一陣冷風吹過~~繼續~~~

 

04.

後媽:請問你的性格是怎樣的?

顧:很好

岑:比他好

後媽:這算答案?

岑:(不予理睬)

顧:(看老婆)

後媽:額…下一題…

 

05.

後媽:對方的性格呢?

顧:寬容溫柔

岑:禽獸

後媽:小逸啊,禽獸不是用來形容性格的…

岑:禽獸

後媽:好吧

顧:(躲牆角擠潤滑劑玩…)

後媽:果然是禽獸

 

06.

後媽:兩個人是什?時候相遇的?在哪裡?

顧,岑:許多年前的櫻花樹下。

後媽:許多是多少?

岑:自己翻書。

後媽:小逸是壞蛋!

 

07.

後媽:對對方的第一印象是?

顧:清秀

岑:漂亮

顧:老婆,漂亮是形容姑娘的。

岑:難道你要我說你醜?

顧:(對手指)老婆說漂亮就是漂亮。

後媽:你丫的妻管嚴!沒出息!

 

08.

後媽:喜歡對方哪裡?

顧:全身上下裡裡外外都喜歡。

岑:(臉紅,瞥了眼小顧)喜歡一個人是沒有理由的。

顧:(撲上去狂蹭)老婆,我就知道你很愛很愛我。

岑:= =+ 有人在

顧:誰?沒看到。

後媽:你當我死的啊!

 

09.

後媽:討厭對方哪裡?

顧:沒有,老婆的所有都愛。

岑:討厭他為了木曉晨頹廢的樣子。

顧:(咬手帕)那都是過去了。

岑:娘又沒問是過去還是現在。

 

10

後媽:.您覺得自己與對方相性好嗎?

岑:相性是什??

顧:相性能吃嗎?

後媽:…下一題

 

11.

後媽:你怎?稱呼對方?

顧:老婆或者小逸

岑:永梵

後媽:你不叫他老公的嗎?

岑:(堅決搖頭)

顧:(眼冒心心)就叫一次吧叫一次吧叫一次吧…

後媽:這個你得求我!

岑:你敢!

後媽:(對手指)我不敢。

 

12.

後媽:您希望被對方怎樣稱呼?

顧:老公,或者,親愛的。

岑:老公

後媽:(噗一口水噴出來)

顧:(心下大驚)原來你想做攻。

岑:我也是男人。

 

13.

後媽:如果以動物比喻的話,您覺得對方是?

顧:鹿

岑:狼

後媽:攻受顯而易見

岑:廢話少說,下一題

 

14.

後媽:如果要送禮物給對方,你會選擇?

顧:送自己。

岑:送自己。

顧:(大喜)老婆,今年我生日你要送自己給我哦!還要赤裸穿圍裙!

岑:(三條黑線)

後媽:我要圍觀我要圍觀!

岑:你以為拍基V嗎?

後媽:(莫名流口水)

 

15.

後媽:自己想要什?禮物呢?

顧,岑:同上一題。

 

16.

後媽:對對方有哪裡不滿嗎?一般是怎樣的事情?

顧:他不願意和我在公開場合親密,讓我覺得小小不滿。

岑:他太喜歡讓記者拍我和他的親密照了,讓我非常不滿。

顧:(裝可憐)老婆,我們是公開出櫃的!

岑:我喜歡低調。

後媽:低調…你確定???

岑:沈默不語。

 

17.

後媽:你的毛病是?

顧:你才有毛病。

岑:抑鬱症。

顧:(摟住老婆,怒對後媽)你這是什?破問題!

後媽:(無辜)你們理解錯誤啊…

 

18

後媽:.對方的毛病是?

顧:還問?

後媽:不問了,下一題。

 

19.

後媽:你做什?事會讓對方不快?

顧:和木曉晨有聯繫的時候。

岑:你們還有聯繫?(眼睛眯成線)

顧:沒有沒有堅決沒有了!(猛搖頭)

後媽:小逸,你的回答呢?岑:(歎口氣)我和以翔單獨出去的時候。

後媽:(望天)以翔,後媽一定給你找個伴~~握拳

顧:(淚流滿面)您老終於親媽了。

 

20.

後媽:對方做的什?事情會讓你不快?

顧,岑:同上,問題能再白癡點嗎?

後媽:不是我出的啊 T_T

 

21.

後媽:你們的關係到了哪種程度?

岑:你書名是什??

後媽:《被遺忘的誓約》

岑:我說的是以前。

後媽:《左手無明指的夫夫生活》

岑:看,你不是知道答案的??還問?你老年癡呆?!

後媽:小逸你什?時候變腹黑了!!!(驚恐狀)

顧:(抓腦袋)對不起,是我給寵出來的。

後媽:>_<

 

22.

後媽:兩人初次約會是在哪裡?

顧:劇院

岑:恩

 

23.

後媽:那時兩人間的氣氛怎?樣? 顧:還不錯

岑:很陌生

顧:(哀怨狀看小逸)哪有陌生,都滾床單了呢!

岑:恩,你是為了打賭,我記得

顧:老婆我錯了~~~(飛撲,抱住)

後媽:咳咳咳,要我幫你們清場嗎?

岑:(一拳打飛顧小攻)繼續

 

24.

後媽:那時進展到何種地步?

岑:上床,剛才說過了

顧:(一瘸一拐走回來,繼續小媳婦樣坐在小逸身邊)該做的都做了

後媽:你們好神速

岑:沒那黑面男和紀狐狸神速

後媽:你…

李季峰插花:再叫我一句黑面男試試,一槍打爆你頭!

紀狐狸插花:有人羡慕嫉妒我們進展速度快,切!

後媽:你們…給我回去…誰准你們跑出來的

岑:娘,既然他們來了,你採訪他們吧,我和永梵先走了

後媽:你敢走,我讓顧小攻拍戲意外變殘廢!

岑:沒關係,我找以翔去

顧:老婆,你不能丟下我!

紀狐狸插花:小顧真沒用,還是我們家的好,季峰,我們走~~後媽:終於走了(抹汗)

 

25.

後媽:經常去的約會地點是?

顧:不告訴你

岑:我們有約會過嗎?

顧:= =+

後媽:顧小攻這就是你不對了,再忙也要跟老婆出去約會啊!

顧:下一題

 

26.

後媽:你會為對方生日做什?樣的準備?

顧:詳見番外七

岑:說出來就沒新意了

後媽:問了等於白問

 

27.

後媽:是由哪一方告白的?顧:我

岑:是我

後媽:哎?

顧:哎?(轉頭看小逸)

岑:(臉紅)其實…這個…那個…我不記得了…

後媽:小逸害羞了

顧:老婆害羞真可愛

後媽:穿上卡通平腳短褲更可愛

顧:你怎?知道?你看過?

後媽:我也不告訴你!

岑:你倆有完沒完?

 

28.

後媽:你有多喜歡對方?

顧:沒有他會活不下去

岑:喜歡到眼裡只有他

顧:老婆~~

岑:把你口水擦一擦

顧:噢~~

 

29.

後媽:那?,你愛對方嗎?

顧:愛得驚天地泣鬼神

後媽:(鄙視)

岑:愛

後媽:(心心眼)

顧:差別待遇啊,後媽果然是受控

後媽:是你回答得太俗

 

30.

後媽:對方說什?會讓你覺得很沒轍?

顧:每次他說想我的時候

岑:(低頭)每次他說還想要的時候

後媽:小逸,你臉又紅了

 

31.

後媽:如果覺得對方有變心嫌疑,你會怎?做?

顧:窮追猛打也要把他的心討回來

岑:默默離開

顧:(心疼,抱緊小逸)我絕對不會再讓你離開!

岑:那你會變心嗎?

顧:山無棱天地合,才敢與君絕!

後媽:(我噴),你丫的以為是還珠格格啊!

岑:娘,我要換小攻,這人太俗了!

 

32.

後媽:能原諒對方的變心嗎?

顧:絕對不會有那一天

岑:不原諒

後媽:(陰風陣陣啊)

 

33

後媽:.如果約會時對方遲到一小時以上,你會怎?樣?

顧:一個字“等”

岑:邊等邊打手機,擔心他出事

後媽:如果發覺他是因為和某個女明星吃飯,然後忘記了呢?

顧:(怒吼)你這是什?怪問題!

岑:如果是那樣…他就再也不用來見我了…

顧:我發誓絕對不會有以上情況

後媽:妻奴啊!!!

J君插花:雙手雙腳贊同!

 

34.

後媽:你最喜歡對方身體的哪一部分?

顧:鎖骨

岑:腹肌

顧:老婆你終於承認了

岑:因為我沒有腹肌,所以我喜歡他的,僅此而已

後媽:他的就是你的!

岑:恩!改天挖下來裝我身上。

後媽:我擦,你口味好重

顧:謀殺親夫啊!

 

35.

後媽:對方性感的表情是?

顧:堅決不告訴你

岑:性感不適合他

後媽:撬開你們嘴是多難!

 

36.

後媽:兩人在一起時最讓你覺得心跳加速的事情是?

顧:老婆主動勾引我的時候

岑:他認真地看著我的時候

後媽:好萌!

 

37.

後媽:你曾向對方撒謊嗎?你善於說謊嗎?

顧:有過。但以後再也不會了。

岑:有。

後媽:還有半個問題?!

顧:不善於撒謊。

岑:不喜歡撒謊,特別是對他。

顧:(眼淚汪汪),所以以後再也不要一聲不響就走了。

岑:恩!

 

38.

後媽:做什?事的時候覺得最幸福?

顧:看他在廚房裡為我燒飯的時候最幸福

岑:一起吃飯的時候

後媽:我也要吃

顧:電燈泡!

 

39.

後媽:曾經吵過架嗎?

顧:吵過…(小心翼翼瞟了眼小逸)

岑:吵過好幾次了

 

40.

後媽:都是些什?樣的爭吵呢?

顧:夫夫吵架床頭吵床尾合,誰還記得原因啊!

岑:為了木曉晨

顧:那是以前!

岑:是啊,以前~~(輕歎一口氣)

顧:老婆~~~

岑:(冷笑)…

 

41.

後媽:之後如何和好呢?

顧:能不要再問了嗎?老婆要發飆了!

岑:我不記得了。

顧:恩,不開心的事不要記住。

岑:我是說不記得怎?和好的了,你有道歉過嗎?有嗎?真的有嗎?

顧:肯定有!

後媽:改天我去翻翻書!

顧:就說了應該把你滅口!

 

42.

後媽:轉世後還希望作戀人嗎?

顧:他生生世世都是我的人!

岑:隨緣吧~~

顧:(內牛滿面)

 

43.

後媽:什?時候會讓你覺得“自己被愛著”呢?

顧:他在電話裡問我什?時候回家的時候

岑:每天早上醒來看到他在我身邊的時候

 

44.

後媽:什?時候會讓你覺得[也許他已經不愛我了……]呢?

顧:從來沒有

岑:他和木曉晨假扮情侶的那次

顧:老婆,那是假的,我只愛你一個!

岑:其實你們兩個站一起滿配的

顧:我只和你配

岑:我們都是男的

顧:所以是夫夫

後媽:咳,群眾意見,木曉晨就是打醬油的,小逸你就饒了顧小攻吧

 

45

後媽:.你的愛情表現方式是?

顧:每天都回家,如果拍外景幾日回不了家,就帶老婆一起去

岑:他去哪我去哪

後媽:你們連體嬰哦!

岑:他每天不抱著我睡不蹋實的…哎…

顧:(點頭點頭還是點頭)

 

46.

後媽:你覺得與對方相配的花是?

顧:紅玫瑰

後媽:難怪你老愛送紅玫瑰…俗!

岑:向日葵

後媽:為什??

岑:夠熱情

顧:老婆,我的熱情你終於懂了!

後媽:(暗自琢磨)向日葵不是變大了的菊花嗎。。小逸你存的神馬心啊!

 

47.

後媽:兩人之間有互相隱瞞的事嗎?

顧:沒有

岑:以前有,現在沒有了。

 

48.

後媽:你的自卑感來自於?

顧:我從來不自卑!

岑:他是個大明星,可我什?都不是

顧:你在我心裡永遠都是舞神!

 

49

後媽:兩人的關係是公認的還是機密的?

顧:公認,老子可是開記者會出櫃的!

岑:恩,身邊的人都知道的

 

50.

後媽:你覺得與對方的愛是否能持續到永遠呢?

顧:一定能!

岑:看情況吧

顧:什?叫看情況?我就知道不能留著汪以翔那貨在你身邊轉

岑:= =+

 

 

 

 

(17鮮幣)被遺忘的誓約 夫夫性向一百問(下)

 

番外之 夫夫性向一百問(下)

 

未達18歲自動繞道哦~~乖~~

 

 

51

後媽:請問你是攻方,還是受方?

顧:攻

岑:下面那個

 

52

後媽:為什?如此決定呢?

顧:性格決定命運!

岑:習慣了

 

53

後媽:你對現在的狀況滿意嗎?

顧:很滿意

岑:還可以,只是。。偶爾…也想反攻一下

顧:(臉色發青)

岑:我隨便說說的…

後媽:小逸啊,做攻很累的,你那?懶,還是做受吧

岑:恩

顧:(長籲一口氣)

 

54

後媽:初次H的地點是?

顧,岑:賓館的房間

 

55

後媽:當時H的感想是?

顧:很舒服

岑:還湊合

顧:你明明舒服的亂叫

岑:少說話你會死嗎!

 

56

後媽:H時對方的樣子?

顧:我電腦裡有,你要看嗎?

岑:你什?時候拍的?

顧:我藏了個小DV在床頭,嘿嘿

岑:第一次你就…

顧:啊?第一次沒有啊…我是說後來…

後媽:顧小攻你理解錯誤自己暴露了吧!還有啊,你那是什?噁心的癖好!

(鄙視)來,交給後媽,充公…

t

 

57

後媽:初夜的早上,你的第一句話是?

顧:…。。

岑:我說的是“早安”

 

58

後媽:每星期H的次數是?

顧:每天

岑:正常是一週三四次

後媽:不正常呢?

岑:每天

 

59

後媽:你覺得最理想的情況下,每星期幾回最好呢?

顧:其實吧,如果每夜好幾回的話,我覺得最理想!(握拳,小宇宙燃燒)

岑:每週三次,每次不超過兩回。

顧:你想憋死我嘛

岑:所以說你是禽獸

顧:老子憋了五年啊

岑:難道我不是嗎?

顧: …。。

 

60

後媽:那?是怎樣的H呢?

顧:各種…各種…各種…(傻笑中)

岑:你要知道這個幹嗎?

後媽:額…不回答也可以

 

61

後媽:自己最敏感的部位是?

顧:肚臍

岑:耳內側

顧:(舉手補充)還有鎖骨和胸口

後媽:那是下一題,你激動個毛啊!t

 

62

後媽:對方最敏感的部位是?

顧:回答過了,其實還一個地方,但我不能告訴你

後媽:我猜到了

岑:你們夠了!

後媽:那小逸的答案呢?你覺得顧小攻最敏感的是哪裡?

岑:(臉紅…臉紅…繼續臉紅)我也不能告訴你

後媽:恩,我明白了

 

63

後媽:如果用一句話形容H時的對方?

顧:讓人欲罷不能

後媽:你是禽獸,鑒定完畢

岑:很性感

後媽:你前面不是說他不性感嗎

岑:那是沒有那個那個的時候…

後媽無言…

 

64

後媽:坦白地說,你喜歡H嗎?

顧:很喜歡

岑:如果是和他的話…還算喜歡

後媽:所以說,每個禽獸的背後,一定有一個默默付出的小受

 

65

後媽:一般情況下H的場所是?

顧:家裡

岑:床上

後媽:沒想過在外面嗎?

顧:想過,車震什?的,可是他不喜歡

岑:我怕狗仔,對他的影響不好

顧:所以說等我退出娛樂圈了,就可以了?

岑:如果到時候你該做的動的話…

顧:(大吼)J,我明天就要開記者會,宣佈退出!

後媽:你別叫你家經紀人了,他忙著呢

顧:忙啥?

後媽:忙著被吃…

 

66

後媽:你想嘗試的場所是?

顧:溫泉,車子裡,情趣酒店,沙灘邊,大山裡…

後媽:等等,為什?還有大山裡?

顧:汲取天地之靈氣啊!

後媽:你就是個變態吧!

岑:你剛發覺嗎?

後媽:小逸,苦了你了

岑:我習慣了

 

67

後媽:沖澡是在H之前還是之後呢?

顧:都可以

岑:看心情

後媽:是看顧小攻的心情吧…(捂嘴偷笑)

 

68

後媽:H時兩人有什?約定嗎?

顧:不可以用變態的道具

岑:一夜不能做過三次

顧:我什?時候跟你約定過次數?

岑:上次你跪陽臺的時候

後媽:跪陽臺?

岑:恩

後媽:為什??

顧:因為做得過火了…

岑:閉嘴!

後媽:顧小攻你到底一夜做了幾次啊!!!(抱頭尖叫!)

 

69

後媽:你與戀人以外的人發生過性行為嗎?

顧:恩…有…

岑:有

後媽:氣氛好壓抑啊

 

70

後媽:對於「如果得不到心,至少也要得到肉體」這種想法,你是持贊同態度,還是反對呢?

顧:贊同,如果小逸的心不在我身上了,我也要不會把他讓給別人

岑:心沒了要肉體有什?用?他要不愛我了,我就讓他走

顧:我永遠愛你

岑:姑且聽聽(嘴角上揚)

 

71

後媽:如果對方被暴徒強姦了,你會怎?做?

顧:一個字“殺”

後媽:你以為你在演武俠片啊?小逸,你的回答呢?

岑:我在想像…他被…強姦的畫面…

後媽:想像出來了嗎?

岑:想像無能

後媽:好吧

 

72

後媽:你會在H前覺得不好意思嗎?或是之後?

顧:不會,他全身上下哪點我沒摸過?我全身上下哪點他沒看過?

岑:每次完事後,他幫我擦身的時候還是會害羞

後媽:擦身?擦哪?

岑:…。。

顧:明知故問!

 

73

後媽:如果好朋友對你說「我很寂寞,所以只有今天晚上,請…」並要求H,你會?

顧:絕不可能

岑:我可以陪他,但不能H

顧:隱隱覺得是在說汪以翔那個陰魂不散的東西…

後媽:某人醋缸子又翻了

 

74/75

後媽:你覺得自己很擅長H嗎?那?對方呢?

顧:彼此都擅長

岑:恩…還好…

 

76

後媽:在H時你希望對方說的話是?

顧:還要…

岑:(瞪向顧小攻)

後媽:小逸,你呢?

岑:我喜歡他叫我的名字

 

77

後媽:你比較喜歡H時對方的哪種表情?

顧:半眯眼張著嘴仰著脖子

岑:(狠狠踩了顧小攻一腳)

後媽:小逸,先回答問題

岑:拒絕回答

 

78

後媽:你覺得與戀人以外的人H也可以嗎?

顧:不可以

岑:不可以

後媽:喝多了呢?

顧:不可以

岑:如果他神智不清了,可以原諒

後媽:你果然寬容賢慧啊

岑:原諒是一回事,讓不讓他進家門就是另回事了

顧:我從不喝醉

後媽:撒謊

顧:我說現在

後媽:好吧

岑:你敢嗎?

 

79

後媽:你對SM有興趣嗎?

顧:(眼睛發光)有一點點

岑:沒有,(看向顧小攻),你想試可以去找別人

顧:沒興趣,完全沒興趣,SM什?的最討厭了!

後媽:沒志氣!

 

80

後媽:如果對方忽然不再索求你的身體了,你會?

顧:不可能

岑:不可能

後媽:看來夫夫生活果然很和諧啊…

 

81

後媽:你對強姦怎?看?

顧:噁心

岑:違法

後媽:……

 

82

後媽:H中比較痛苦的事情是?

顧:沒有

岑:剛進來的時候

後媽:進哪?能指給為娘的看是哪嗎?

岑:= =+

顧:別理她,她裝傻呢!

後媽:嘿嘿

 

83

後媽:在迄今為止的H中,最令您覺得興奮、焦慮的場所是?顧:我想想

岑:不許想

顧:好吧…

 

84

後媽:曾有過受方主動誘惑的事情嗎?

顧:有

岑:偶爾

 

85

後媽:那時攻方的反應是?

顧:興奮

岑:就差搖尾巴了

 

86

後媽:攻方有過***的行為嗎?

顧:沒有

岑:有

顧:不可能!

岑:木曉晨和你分手後,我來找你那次

顧:老婆~~~~~

後媽:哼哼,顧小攻你也有今天啊!

 

87

後媽:當時受方的反應是?

顧:別問了,我心疼

後媽:好吧,跳過

 

88

後媽:對你來說,「作為H對象」的理想像是?

顧:老婆那樣

岑:他那樣

後媽:猜到答案了

 

89

後媽:現在的對方符合你的理想嗎?

顧,岑:當然!

 

90

後媽:在h中有使用過小道具嗎?

顧:除了潤滑劑,基本沒有(哀怨地看了眼小逸)

岑:沒有,我不准

 

91

後媽:你的第一次發生在什?時候?

顧:= =+誰記得啊

岑:十八歲

後媽:男的女的?

岑:不告訴你

 

92

後媽:那時的物件是現在的愛人嗎?

顧,岑:不是

 

93

後媽:你最喜歡被親吻到哪裡呢?

顧:嘴

岑:臉

後媽:你們確定要那?文靜的答案?

岑:你思想好邪惡

後媽:不然哪來的你們?

 

94

後媽:那你最喜歡親吻對方哪裡?

顧:屁屁和腰

岑:(臉由紅轉青,由青轉白)

後媽:我擦,顧小攻你…那小逸你呢?

岑:腹肌

後媽:為什??

岑:因為我沒有…

後媽:= =+

 

95

後媽:h時最能取悅對方的事是?

顧:當然是…

岑:你確定要回答嗎?

顧:不回答

後媽:切!

 

96

後媽:h時你在想些什??

顧:當然全是老婆

岑:什?也想不了

 

97

後媽:一晚h的次數是?

顧:老婆回答

岑:前面說過,規定了三次以內

顧:偶爾通融下嘛

岑:你以為我還年輕嗎?

顧:在我心裡你永遠年輕

後媽:(嘔吐~~~~)

 

98

後媽:h時,是自己脫衣服?還是需要幫忙?

顧:互脫

岑:基本上是他動手

後媽:明白了

 

99

後媽:對你而言h是?

顧:愛和被愛的表現

岑:屬於彼此的印證

 

100、對對方說一句話,會說什??

顧:老婆我愛你

岑: …。

後媽:聲音響點,太輕了!

岑:能讓我反攻一次嗎?

後媽:你還在想這事啊!

顧:沒聽到沒聽到沒聽到…

 

一百問結束,顧小攻帶著老婆回房間討論攻與反攻問題,當然,結果是…

房間裡傳來一波波的呻吟…

某後媽聽牆角中…一轉頭…看到黑面男和紀狐狸在另一邊聽牆角

後媽很英勇的一手拖一個,帶著黑面男和紀狐狸離開了顧小攻和小逸的愛的小屋

黑面男:我還沒聽夠!

紀狐狸:小逸到底反攻成沒?

後媽:廢話,當然沒有。。你沒聽到都是小逸在叫嗎…

紀狐狸:= =+

後媽:你那?在乎這個問題幹嗎?

紀狐狸:我也想…反…一次…

黑面男:今晚我在下你在上

紀狐狸:真的嗎?(高興狀)

後媽:笨狐狸,他是想你主動…那個姿勢。。你懂嗎?

紀狐狸:我要離婚

後媽:你們結了嗎?

黑面男:沒有

後媽:那離個屁啊

黑面男:你偏心,給他們結,不給我們結

後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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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胖達推薦指數:★★★★☆☆☆☆

看的時候曾經想過要棄文的!這文筆嘛~~其實也不算底子硬  不過怎有幾句話或是幾個場景就那麼剛好的戳中我  所以不知不覺就看完了  整篇看完之後我真的很欣賞小攻  所以依舊是給了四顆星

文案:
君屺是個體弱多病的過氣兒性奴隸;
蕭九離是獨月他 ​們上一代的月光島南區主管,首席調教師;
蘇南是個有錢有權,傲慢強悍的貳世祖。
這是一個講述過氣兒的人妻奴隸,離職的調教師以及還沒上位的貳世主之間發生過的故事……

掃雷:此文非調.教,非NP,虐身虐心,可能激H,一定HE。

屬性分類:現代/都市生活/年下攻/虐心
關鍵字:病弱人妻受 霸道年下攻 虐身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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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變胖的胖達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

 

小胖達的推薦指數:★★★★★☆☆☆

年下冰山少爺攻X溫潤忠犬管家受,其實這種故事是小胖達自己偏好的那種所以多給了一顆星(/////ω/////)而且這篇的年下攻我覺得還不錯,滿有擔當的,不幼稚(這點對我來說好重要=  =)當然不排除因為身份不平等造成的輕視與隱忍、上位者慣有的強勢和自我中心也有,但是我覺得整體來說劇情流暢、人物內心描寫也得體,非常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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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1-2

 

  想知道這個繁華而蒼涼的城市裡,最上流的階層是過著怎樣靡麗腐朽的生活……唯一的辦法就是——融入他們。

  

  1

  

  “少爺回來了。”

  

  莫檸說這句話的時候,夜空上方一朵煙花正“砰”地盛開。莫衍有點茫然地停下匆匆往回趕的腳步,一時間懷疑是出現了幻聽。

  “喂,哥……你聽到沒有啦。”少女帶點不依的撒嬌聲音纏綿在耳邊:“我說……少——爺——回——來——了——”

  煙花落幕,整個城市陷入一片對比性強烈的寂靜。

  許久,莫衍才重新邁開被迫停下的步伐,淡淡回了一個:“嗯。”

  妹妹還在那頭大呼小叫,她喜歡自家少爺已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女孩子正這個年紀,有點兒炫耀的心態也正常。年輕男人把手機略略帶離耳朵,臉上的表情多少有些無奈的疲憊。

  

  沿著馬路往北邊走,是全市最大的人行天橋。迷離錯亂的霓虹燈色一幕幕閃過,把莫衍的臉容襯托得溫雅俊秀。

  他算是身形頎長,文質彬彬的類型。皮膚也呈現出讓人驚歎的細膩白色,皺起眉來的時候,整個人都顯出一種內斂的憂鬱,在現今這浮躁不堪的年代,如此清新的俊逸,已屬稀罕。

  說起來,自從少爺去美國學商,他們兩個也有兩年沒見了。

  

  說是兩年沒見……其實是兩年沒有說過隻言片語還更確切點。

  

  三月份的城市裡還遺留著冬天時凜冽的作風。商店正開到最為鼎盛的重點,櫥窗展示出的時裝琳琅滿目。路過一家女性內衣店時,他的頭低的幾乎要埋下去,看得門口幾個小姑娘吃吃直笑。

  “哎喲,好可愛……”

  

  把手插在長大衣口袋裡,莫衍臉上浮出苦笑——可愛?他已不可能和女孩子自如地談笑了,遇到這些會窘迫,也是因為沒有過和女性的經驗……又或說,他現在早已沒那個資格去想女性的身體。

  兩年前的寒冷夜晚裡,介於少年與成年之間的男人在臨走的前一夜毫無憐惜地抱了他。至今他仍清楚地記得那人身上沐浴過的暖香,赤裸著覆蓋上他的肌膚,明明是溫熱柔軟的,卻讓他從頭到腳地僵硬和顫抖。

  

  他並不是天生的同性戀。雖然很知道上流階層有不少人嗜好這口,但自己並沒有想過嘗試。若不是那人是他不得不服從的少爺尹丞,也許他一輩子都不會與這種東西掛鉤。

  

  在那之前,尹丞一向是厭惡他的。不光因為他是從老爺身邊派過來的管家,還因為他服帖沒有棱角的個性。尹丞喜歡的人都是張揚而美麗的……而不是像他一樣,淡漠,內斂,沉靜到沒有趣味。

  是的,從這個角度上來說,尹丞確實真心喜歡著一個叫做葉維的人,雖然那個人他用盡一切手段……也沒辦法得到。

  那一天……也是巧了。剛剛沐浴完畢的年輕男人帶著清爽的霧意斜靠在床頭,修長有力的身體任意舒展著,光擺在那就是無限好的美景。他靜靜看著一邊忙碌著收東西的莫衍,突然讓自己冰涼到秀麗眼裡染開一抹笑意。

  

  “真像。”

  

  莫衍的脊背微微一挺,狐疑地向後看去:“少爺,什麼?”

  尹丞坐起身來,攏一攏腰間圍著的浴巾:“沒有,你再把頭轉回去。就像剛剛那樣。”

  “……”這種說法多少讓莫衍有些莫名其妙,但他知道自家少爺今天喝了酒,又才跟葉維道別過,心情自然不好……說話顛三倒四了點,也可以理解。

  他點點頭,重新半低著頭收拾起東西來。背後感到有人在漸漸接近,似乎是把目光放到他身上仔細端詳著。他也沒有多想,隨手拿起置於椅子上的新毛巾,還沒來及往箱子裡放,窄細的腰一緊,已被人從身後牢牢地抱了過去。

  

  尹丞赤裸的胸膛緊貼住他的後背,不屬於自己的體溫源源不斷地傳送過來,加上腰間有力纏繞的兩條手臂,讓遲鈍的莫衍也無端警惕起來。

  他從沒有跟少爺這麼親密的接觸過,最近的距離可能也就是送尹丞去什麼地方時,畢恭畢敬地替他拉開車門。偶爾會碰到對方冰涼的手指,但那畢竟只是無意,且一瞬間。尹丞是願意省掉跟他之間不必要的身體接觸的,這一點他很明白。

  

  而此刻他竟被身後的少爺牢牢環繞在懷抱裡,一想到這個,頭皮就都開始發麻。尹丞已經將近二十歲,身形之高大,竟可以把他也輕易地牽制。莫衍一向把他當作任性的孩子,這一刻卻前所未有地意識到,抱著自己的人……是個已然成年的男子。

  

  “少……少爺?”淡淡的酒氣在呼吸間蔓延開,導致他不知道這個擁抱究竟有幾分是出於醉意,只略微尷尬地側頭規勸道:“……您先到床上去吧,就算開著空調,剛洗完澡也會著涼的。這裡我來弄就好。”

  尹丞還是默不作聲,冷冽的深黑色瞳孔牢牢鎖著他,潛藏著陌生而危險的各種因素。他情不自禁感到哪裡不對,還沒來及問話,下一秒嘴唇就被惡狠狠地堵住,強制地被撬開牙關,放對方的舌尖勾纏進來。

  

  頭腦瞬間一片空白。手上的毛巾顫了顫,徑直跌落到地面上。

  嘴唇被反復親吻到幾乎麻痹的程度,對方再一次重重咬下時,莫衍開始擔心下唇是不是已經紅腫。眼睛根本閉不上,也看清了放大在自己眼前的男性面容,其實是很英俊的長相。

  接吻的感覺激烈而且放縱,平時看上去冰冷禁欲的少爺,嘴唇嘗起來竟然有焚燒般的感覺。一來二去,呼吸便被帶得紊亂起來。

  

  尹丞挑逗著他的舌尖,嘴唇微微一動,便挪下去,輕輕放到他白皙的頸間。仿佛要吸血般,伸出舌尖舔弄他的喉結。

  仿佛做了場噩夢般不真實,莫衍只恍惚地讓男人強勢的嘴唇在自己皮膚上肆虐,連掙扎都忘了。規規矩矩的襯衫被粗暴扯開,隨之掉落的扣子也滾進黑不見底的沙發縫隙中。

  兩個人的喘息都很是淩亂,剛撕開襯衫,尹丞就把男人迫不及待地壓倒在地毯上。

  

  胸膛赤裸相貼的感覺讓後背發涼,男人的唇亦出乎意料地香甜柔軟,讓他忍不住又一次地吻上去,百般細緻地品嘗。聽到那從鼻腔裡無意識發出的粘膩抗拒聲,忍不住一把扯下腰間的浴巾,把早已硬熱起來的東西抵到男人的腿間。

  仿佛瞬間當頭被潑了盆冷水,不經意間被勾起的欲念全熄。莫衍掛著不足以蔽體的衣衫大大地一抖,有些驚恐地側頭避開密密的親吻:“少爺,您在胡鬧些什麼……快起來,你醉的厲害。”

  尹丞沒聽到似的把他的下巴扭過來繼續吻上去,隨後面無表情地抬起頭,一使勁就把他的褲子褪下來。

  

  被男人的性器緊緊貼住的感覺並不是很愉快的回憶,就算對方是難以違抗的少爺,莫衍也還是忍不住動了真力下手猛推。男人沒有防備,被抵住胸膛地推到一邊去,倒是微微一愣。

  那愣神也只有一瞬間的工夫,隨後那雙俊秀到極致的眼眸,便漸漸冰冷地眯起來。

  莫衍慌忙地站起身拉上外褲,喘息不光是因為灼熱的情欲,更多因為某種不祥的預感。他曾幫尹丞把某個感興趣的男人扒的溜光,恭恭敬敬地放進被窩裡。卻從沒想到會有一天,自己變成了這種戲碼的主角。

  

  “……”慢慢撐起身子,尹丞精緻的臉孔上除了醉意,還有真正意義上的蓬勃怒火:“你過來。”

  他垂目站在原地很是尷尬,過去吧……兩個人剛才還分不清狀況地糾纏在一塊兒,不過去吧……這種命令式的語氣又讓他不安。思索片刻,終於局促地蹲下身,好歹跟男人保持同一個平面:“少爺,您喝多了。需要我弄點醒酒茶來嗎?”

  那低著頭的清秀側臉,讓尹丞本就不清醒的眸子又深幾分。細細從那角度觀察了一番他的五官,不由分說就伸長手臂,重新把他拽了回去。

  這一次他再怎麼掙扎都顯得多餘了,褲子很輕易地再次失守,一根手指也急躁地探向身後的隱秘處。這種羞恥的進入讓莫衍整個人都無法像平常那樣淡靜下來,剛大睜著眼說了一句“不……”,男人一個挺腰,就把大到可怕的東西擠壓著送入進來。

  

  恍惚間,他聽見尹丞又低又沉的聲音:“葉維……”這話不是對他說的,而是認錯了人。雖然確實聽上去很痛,不過再痛也肯定不如他。

  

  他所遭受到的鮮明疼痛,比哪一種酷刑都還有過之而無不及。到現在那種異物侵入的強烈排斥感還依稀遺留在他體內,每每想到都有血流如注的錯覺,那般程度的疼,是一個成年男子也無法忍受的折磨。

  到最後他終是忍不住支離破碎地喊出聲來,因為實在是太痛,如何咬牙隱忍都減輕不了。汗水從額頭上滴落,他仰臉看著搖晃的天花板,在那漫長煎熬的屈辱裡,漸漸漸漸,連呼痛聲都省略得徹底。

  

  那一天,他記得很清楚。耶誕節剛剛結束,街邊還掛著來不及取下的散亂彩燈。飄搖在冬季深沉的夜晚裡,光看著就感到那繁華後的蕭索,然後情不自禁,從底骨漫出刺入心扉的寒。

  

  2

  

  從加州飛往E城需要十五小時二十七分鐘,讓冰冷任性的少年邁向真正的“成熟男人”這個定義,也不過用了整整兩年而已。

  尹丞自出口出現時,莫衍幾乎要不認得他。兩年流逝的時光裡,他已長得更高,輪廓也變得更深了。原本是出離秀麗的精美五官,現在已經帶上冰冷的雕刻感,英俊而迷人。有一種氣質在他身上慢慢地蛻變……那是一種讓他可以作為一個“男人”,去獨當一面的氣質。

  

  他已經早不再是兩年前任性涼薄的少年。

  

  “少爺!”莫衍如夢方醒地趕緊喊出口來,邊避讓著熙熙攘攘的人潮,邊使勁地把手越過頭頂。

  一下子就被發現了,男人遠遠沖他點頭示意,面無表情的臉容一松,把唇彎出個驚人的漂亮弧度:“認得很快麼。”

  “您請原地等一下,我這就過去。”盡職盡責地說明道,莫衍低頭只管往前沖。

  

  尹丞今天穿的衣服並不出眾,看上去挺家常的淺色外套,貼身合宜,有美國式淡淡的隨意。但經過兩年的磨礪,他的氣質長相實在變得太無可挑剔,光往那一站就是種高雅的格調,不引人注目都難。

  ……所以才一眼就認了出來。

  

  再次見面時沒有想像中那麼尷尬。兩個人都或多或少地回避了兩年前那個寒冷而瘋狂的夜晚。其實什麼事情都會被時間慢慢地淡化,更何況那一夜過去尹丞就不辭而別。失去聯絡加上時過境遷,讓他們誰都沒有心情去計較這種無聊的糾葛。

  最好……一輩子都被埋藏起來。

  

  “等了很久?”把手中的行李讓給莫衍,尹丞先開口打破沉默。

  他看上去已經沒有兩年前那麼討厭自己。莫衍笑了笑,把旅行箱的拉杆拉長:“一小會。不算什麼。”

  “……就你一個人來?”

  “嗯,老爺和太太……在家裡等您。廚師是專門請的,在外頭那麼久,一定很想吃中國菜吧?”

  

  男人吃力地拖著沉重的拉杆箱,一如既往的簡潔回答,訓練有素微笑著的臉容……劉海有些長了,垂下來時擋住漂亮的眼睫,嘴唇從側面看稍稍翹起,是種似乎吃下肚去也很好消化的清淡。

  “你還是老樣子。”用餘光瞥了他一眼,尹丞淡淡地道。

  “少爺卻長大了。”男人還是微微垂著頭,笑起來的樣子倒不像真的多替尹丞高興,只是種公式化的敷衍。

  “……”對於這種說不上是好是不好的態度,尹丞皺起眉把臉別了回去。

  莫衍已經很習慣尹丞的愛理不理,他本就比尹丞大了幾歲,從14歲初見就把這個少爺當成了和莫檸差不多的弟弟級,自然包容的要更多些。

  

  “還是我來吧。”突然間的思緒被一旁的人冷冰冰打斷,莫衍沒反應過來,“嗯?”地抬起頭。

  “看你走的這麼慢……很重吧?”昂起尖尖的下巴示意那行李箱,尹丞攤開右手掌心:“不必勉強,給我好了。”

  莫衍趕忙推辭道:“不,這怎麼合規矩……”話剛說到一半,便看見眼前的男人露出些許不耐煩的神色:“給我。”胳膊伸過來,竟真的作勢要搶。

  這種可笑的客套,說是出現在兩個一起生活了近八年的人當中,一定會被大罵“騙人”。可事實偏偏就是諷刺,他和尹丞,雖然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過,但也許還不如住在對街那女人和她的寵物貓的關係親密。

  

  尹丞不由分說地強硬握住拉杆箱的扶手,糾纏的期間手指不小心擦過莫衍手背,肌膚赤裸相觸的感覺,冰涼熟悉,喚起那一場噩夢裡風雪的味道。

  莫衍大大地一驚,扶在箱子上的手觸電般迅速撤回,那不留心就表現出的防備,仿佛對待某個剛剛保釋出獄的強盜。

  “……”尹丞注意到他的反應,冰冷的眸子微眯,不動聲色地看著他。

  莫衍歉意地笑了笑,輕描淡寫道:“昨天手背上有劃傷,怕被少爺碰到,下意識就……避開了。”

  尹丞沒說話,只斜一下那只光潔白皙的手背,再用力地看了他一眼。

  他被那意味深長的眼神看得有點發怵,趕緊把那只手塞進口袋。好在手機適時地響起來,簡直是救命訊號。忙不迭地接聽,原來是問他有沒有平安接到少爺的電話。

  

  “嗯……接到了。很順利……這就回去……大概四十分鐘之後到家……好的……好的。我知道了。多謝,再見。”

  

  掛上電話,那異樣的氣氛終是被沖淡很多。還不等他開口,尹丞便冷著臉說了句:“走吧。”話音甫落,便頭也不回地提著箱子大步離去。

  莫衍看著他遠去的身影,淡淡松了口氣。

  

  在他的眼裡,尹丞也只是身份舉足輕重而已。那是他的少爺,他的東家,那個人說東他就不敢往西……可是單說“尹丞”這個人,他還真的沒怎麼往心裡去過。

  所以,才連恨都恨不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新坑TTTT,請大家有愛調戲之!

 

 

 

 

PART3-4

 

  3

  

  有一把鑰匙的話,很容易就能打開通往貴族生活的雕花鐵門。也許很多人都在嚮往著這種機遇,但是……這樣的世界,和莫衍想像中的完美世界,不止有一點格格不入。

  “少爺,外面風涼,快進來吧。”他打開外頭的大門,又快步走去打開裡面的門。通堂的明亮燈光剛從縫隙裡透出來,尹伯崇擲地有聲的音色便從客廳飄出來:“小丞,回來了?”

  雖然老爺子的臉容還是一如既往地肅穆莊嚴,聲音卻真算是少有的溫和。可以看出來,他現在的心情相當不錯。

  

  莫衍緊張地用眼角餘光瞥一眼從自己身邊路過的男人,唯恐他和兩年一樣,對著父親冷冷嗤一句“我吃飽了”,再任性地甩手上樓,留下一屋子烏雲壓頂……

  “爸爸。”有力且禮儀周致的聲音迅速打消了他沒必要的顧慮,尹丞走到餐桌前拉開椅子,把雙手輕輕放在潔白的桌布上:“我來遲了,抱歉讓你們等……我們可以開飯了。”

  

  一屋子的下人都松了口氣。

  

  “湯都要涼了。叫廚子拿過去熱一熱。”尹伯崇邊上一直不做聲的中年婦人拿起面前的銀勺,稍許品啜一口,而後雍容地回頭吩咐:“小丞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東西要做得精細。”

  “這次回來……確實長大了不少呢。”略顯年輕的女子正坐在尹丞對面,以餐桌的位置來看,是“小輩”常常落座的地方:“看來,過不了幾年我就可以暫時休息一段時間了。”

  尹丞也不知道該不該叫她一聲“姐姐”,躊躇片刻,終於覺得叫不出口,淡淡笑一笑拿起長筷:“哪裡話。我要學的還多著。”

  “也變得會說話了。”年輕女子抿唇笑道:“爸爸,媽媽,加州這方水土,還真是養人。”

  “是啊。”餐桌盡頭的尹伯崇長歎一聲:“看來,我可以放心了。”

  

  尹丞不可置否地勾了勾唇角。他本就長得好看,稍微帶點兒笑意立刻就能化解臉上的冰冷線條,讓人感不到一絲敵意。

  “今天你累了,吃完飯洗洗就睡去吧。讓莫衍照顧你。去美國這兩年自己一個人不習慣吧?用了他八年,怎麼說也適應些。”尹伯崇對兒子的表現暫時持滿意態度:“明天來我書房跟我聊一聊,有些東西,學校是教不會你的。”

  尹丞垂下眼睛應了聲“是”,順便瞥了眼一邊快要被忽視的莫衍。男人依然是副沒怨言的恭謹樣子,眉眼清寡柔順,卻有點心不在焉。這樣子看著就讓他莫名火起……和兩年前常常有的心情一樣。

  

  有一種感覺,莫衍這個人……根本不像他表面看上去這麼地服從和尊敬。在他眼裡尹丞甚至不能真正看到自己的存在。如此虛偽的磨平了棱角裝樣子……大概也只是為了他們家的勢與錢。

  

  他也不知道這種感覺從何而來,父親只是負責派遣莫衍,而他卻和莫衍整整呆過八個年頭。要說感覺,應該還算他的更明晰一些。

  可豐富的菜色很快就把他的注意力吸引過去。那樣突然之間魚貫而入的一道道菜,不讓人眼花繚亂都難。

  

  “跟我們說說在美國的見聞?”方才風姿綽約的中年美婦再次開口,緩緩攪動面前的鮮湯,唇邊是優雅得體的笑容。

  尹丞讓筷子上的鰣魚落進自己碗裡,抬頭微笑:“美國那地方,您不是應該比我更瞭解麼。”

  “小丞今天很累了,有什麼話等明天再問吧。”尹伯崇開口打斷兩人:“他整個春假都在,你們要交流可以選在任何時間……除了今天。”

  “全聽您的。”似乎正中下懷地看過去,男人漂亮眼睛裡的笑意,有一點看不清晰的冰涼。

  

  他根本不想和這餐桌上的任何一個人多話,但要偽造和樂融融的假像並不是難事。“彬彬有禮”這四個字,他確實比出國之前做得要好得多。

  和以前那樣任性地碰個兩敗俱傷並沒有意義,一個手無大權的男人是沒有資格冷落別人的,出去了兩年他已完全看清……看上去再驕傲的人,若沒有鈔票這種東西,再怎樣不可一世也好,不過是虛有其表罷了。

  

  4

  

  準備乾淨的浴巾和衣服,送到浴室門口再叩響門板,等到嘩嘩水聲裡傳來不輕不重的一聲“進來”,再低著頭鑽進蒸汽裡,迅速放下東西,默默地退出去……

  完美無瑕的程式。

  

  和兩年一樣。莫衍覺得自己已經爛熟於心,也許一輩子都抹煞不掉。

  

  明明有著無數遍經驗,走到浴室門口他還是遲疑了。右手揚在門邊,卻沒辦法順利地敲下去。一格格的磨砂玻璃上燈光透出,隱約可見模糊的修長人影。

  那身影卻讓他喉嚨發幹,心臟緊縮,熟稔舉起的手定格著,怎麼也動不了。

  

  裡面的水聲突然間歸於寂靜,似乎是尹丞按了花灑開關。隨後冰涼澄澈的音色也流淌出來,黑夜裡格外的突兀:“莫衍?東西拿來了沒有?怎麼不進來?”

  “啊,少爺……抱歉……”這下就不能回避下去了,莫衍趕緊伸手按下門把,卻下不定最後決心把門推開。只好閉著眼睛,又說了句“抱歉”,方才猛地向裡撞進去。

  可是他還沒完全進入,握著門把的手便感到相反的一股大力,有點驚愕地撒手抬頭,竟是對方先從裡面拉開了門。

  

  “……你怎麼回事?”頭髮上滴答著水珠的男人微微皺著眉,很不滿地奪過他手中的東西:“這麼慢。”

  他還光裸著身體,沒來及擦乾的水在他平滑結實的胸膛上肆意流淌,窄細的腰身,賞心悅目的長腿……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線條完美流暢的男性軀體。

  莫衍趕緊低下頭去不敢四處亂看,眼睛盯著門檻處乳白的大理石……明明是同性的身體卻如此危險而誘惑,他險些又回憶起兩年前赤裸糾纏的一幕。也許尹丞還能做到若無其事,可是他已經不一樣了。他不可能心無旁騖。

  

  就因為和喜歡沒什麼關係,只是種尷尬的彆扭……所以更是無所適從。

  

  男人搶過浴巾就砰地重關上門。莫衍被這響動嚇得一驚,方才回過神來,轉移注意力似的匆匆走過去把床鋪好。

  一切打理妥當之後,那個被稱作“少爺”的人終於裹著浴袍出現了。光著腳走在柔軟地毯上,一手還拿著浴巾揉搓自己濕潤的黑髮。

  

  “好了,你可以走了。”赦免令一般的一句話,莫衍聽到了頓時如釋重負,舒出口氣就準備離開。

  單獨呆在一起實在是太煎熬了。

  

  “等等。”身後的男人卻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開口。

  莫衍別無選擇地停下腳步,僵硬地回頭,做出一抹形式上的微笑:“還有什麼吩咐,少爺?”

  尹丞淡到幾不可見地勾著唇,鋒利的雙眼緊緊盯著他,若有所思地開口:“你討厭我……所以才從我回來就這麼避著我,是麼?”

  心臟好像猛然被人扯住,瘋狂地拽入黑暗的深淵裡,無數憎惡都從那黑暗裡跳出來,叫囂著無可控制的謾駡。但他臉上的笑容,卻依然無懈可擊:“少爺,您說的哪裡話。我有什麼舉動惹您不高興了?”

  男人單腿搭在床沿,好整以暇的姿勢,從浴袍下露出大片緊致的胸膛來:“你討厭我……我也可以理解。但是我希望你說出來。”

  “……少爺,您誤會了。”他拼命保持著臉上的笑容,幾乎要僵掉。

  “我最不喜歡別人騙我。你知道的。”不放過他地繼續說下去,男人昂起精緻的下頜:“我想,我們需要好好地談一談,關於兩年前的那……”

  “少爺。”急急忙忙地打斷了,仿佛聽到什麼完全不能被洩露的最高機密,莫衍此時的反常和平時的按部就班大相徑庭:“您累了,待會我會安排別人送安神茶上來。您好好地睡一覺……沒需要的話,我就走了。晚安。”

  

  他說完便逃也似的帶上門離去,關於那件事,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當做沒有發生。以他的身份來說,他已經不想追究和苛求什麼。畢竟他只是個男人,兩人又沒有真正的感情。無非是場弄錯主角的可笑鬧劇罷了。

  可他並沒有看到,在他關上門之後,他的少爺在吊燈柔暖的光華下慢慢露出冰冷且不屑的神情來。

  

  “Coward。”純正的美國音調,顯而易見的街頭式貶低,且……滿含了因為被違逆的惱怒。

  

  (*注:Coward:懦夫*

  

  *****

  

  “哥,我明天回來吧?”

  才回到房間就接到妹妹的電話,如此及時,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莫衍苦笑了一下,搖頭歎氣:“你啊。既然上了寄宿制學校,就不要到處亂跑。”

  “可是人家的那套晚禮服炸線了嘛……週末有少爺的洗塵宴會,我總不能穿開了線的Ralph Lauren去啊……你說對不對?”女孩子顯然嘟著嘴在那頭撒嬌。

  莫衍有些無奈:“沒辦法補救嗎?能不回來儘量不要回來……你的班主任有給哥哥打電話,說你出校門的次數太多了。”

  莫檸不依地大叫:“就一下下啦!買完我就回去嘛!她不會發現的。”

  “……”對於這種棘手的情況,莫衍作為兄長也完全沒轍。

  從某一個時候開始,你會突然發現……先前還是三月的花苞在四月裡就一瞬綻放了,就如同你身邊的小女孩一樣,也許會是女兒,也許會是妹妹……不知道哪一天開始,她們就突然開始計較穿怎樣的晚禮服赴宴,高跟涼鞋是不是系帶的比較雅致。她們把自己打扮得如花似玉……只為了給某位男性準確無誤地看到。

  這些,作為父親或者哥哥,都是沒辦法理解的事情。

  

  他給不了妹妹活生生的父親和母親,只能讓自己作為哥哥再有人情味一點兒。無止境地寵著她,把她送去公主雲集的貴族學校,替她付高昂的學費,讓她在上流階層裡表現得如魚得水,並且買到所有夢寐以求的漂亮衣服……

  他也知道這樣是不好的。可他被尹伯崇如此地信任,一步步爬到這個位置,並不是完全為了自己。只不過莫檸最近表現出一些嬌縱的脾性似乎是日積月累的隱患……讓他覺得他們兄妹兩人需要坐下來,好好地談一談……明天,說不定會是個不錯的機會。

  

  “哥哥……”見他長時間沉默不語,年輕女孩在那頭可憐兮兮地懇求。

  “檸檸。這樣吧。”他猶豫了一下,疲累地癱倒在床上:“少爺才回來,我估計這兩天會比較忙。拜託陳叔去接你一下……別忘了好好謝謝人家。”

  “知道啦哥!”那頭的少女再次雀躍起來:“那我明天到了給你電話?”

  “嗯。”他笑了笑,應聲。

  “哇!我就知道哥最好了~”少女沖著電話裡“MUA”地甜蜜親了一口:“掛了,你早點兒睡喔~晚安!”

  

  嘟嘟的忙音從話筒裡接連地傳出來,樓下座鐘“鐺”地敲響了午夜零點的鐘聲。不過對比于天亮的時間,夜……大概還長。

  

作者有話要說:莫美人與尹小渣悲慘身世層層揭開……零點討論之——美人其實是孤兒?!少爺其實是私生00?!敬請關注……

 

 

 

 

PART5-6

 

  5

  

  從尹丞回來之後就開始下雨,溫度比往常降得更讓人難以忍受。所幸這樣的天氣裡不用出遠門,他只需要在早餐的鐘點喊醒他盛氣淩人的少爺,然後地服侍他直到不再被需要。如果沒什麼麻煩的話,大約莫檸下課的時候他就可以趕去白金購物廣場。

  

  尹伯崇坐在老位置上,正往法式吐司的表面塗上乳酪,看到莫衍從樓上下來,立刻放下餐刀吩咐了句:“叫小丞下來吃飯。”

  只這麼一句話,他就又得空著肚子把剛才的路再走一遍。其實他原本想的是尹丞旅途勞累,等尹伯崇吃完了早餐再去喊他。現在看來,似乎是等不到那個時候了。

  

  走上樓輕輕地敲門,但以自己對尹丞的瞭解,這樣是斷叫不醒他的。莫衍深吸一口氣按下門把,咣地讓門狠狠撞擊在一邊的牆上。

  

  突如其來的巨響讓男人從酣暢的睡眠裡慢慢睜開眼,陷在一堆柔軟鴨絨被裡的樣子,和兩年前沒多大區別。他慢慢撐起身來,連臉上也是不怎麼情願的神色。這個時候反而讓莫衍更覺得熟悉些,站在那兒看著,就忍不住露出絲笑容。

  “抱歉,少爺。老爺在下麵,叫您去吃飯。”

  不慌不忙的模樣,仿佛剛才撞門的並不是他。

  

  “……”從喉嚨裡發出一聲歎息,尹丞恍惚地揉了揉自己的頭髮:“幾點了?”

  “已經……7點多了。”

  “才7點?”尹丞一腳踹開被子:“老爺子真是越來越早了。”

  

  對方一下就不爽了的音調讓莫衍立刻反應過來這應該是尹丞的起床氣,不在意地笑了笑,彎腰把地毯上七零八落的衣物拾起來。還來得及遞過去,便聽到尹丞若有所思的語氣:“你在笑什麼?”

  “沒有。”搖一搖頭,莫衍還是那麼微笑著:“只是覺得……這樣才是我熟悉的少爺。”

  “熟悉的?”尹丞冰冷的面容稍許有絲鬆動,過了片刻,又輕嗤了一聲:“你是說態度惡劣?”

  莫衍笑而不答,雙眼彎彎地嵌在清秀的臉上,恍然間有種狡黠的味道。他一向低眉順眼的,長什麼樣尹丞從沒注意過,這麼近距離地觀察到,倒看得心頭一動。

  很像……和那個人。某些角度,加上這種意外的狡黠……真的相當像。也難怪那時候他會認錯。

  那一夜雖然醉的厲害,卻也不是沒有印象的……雙手接觸到那白皙涼滑的皮膚,緊貼著遊弋下來,讓它一點一點變得火熱燙人。那似乎是種上好絲綢的觸感,不碰不知道,一旦碰過,即使時隔已久,想起來也還是會戀戀不捨。

  

  ……一不小心,想多了。

  

  “膽子越來越大了嘛,那一臉‘你知道就好’的表情是什麼意思?”伸手接過套頭衫,尹丞也輕輕勾起唇:“看不出來,你也會光明正大地對我表示不滿。”

  “少爺誤會了。”不做聲地偏過頭去把笑意收斂,莫衍轉身走向門口:“那麼……我去門外等著。”

  床上的男人不動聲色地看他離去,悠長的目光裡,漸漸透出一種意味深長的味道來。

  

  ****

  

  從尹伯崇的書房裡出來,已經是下午四點。那些令人昏昏欲睡的長篇大論其實尹丞並不感興趣,但考慮到這個父親的話依然是尹家雷打不動的權威,就算沒有興趣也要表現得無比虔誠……當然,這些事情,在以前的他看來,是肯定容忍不下去的。

  事實證明現在的他確實在忍耐力和涵養上有了相當程度的進步,竟生生忍了兩個多小時隻字未言。在瀕臨爆發的前一刻,尹伯崇終於揮揮手大赦:“好了,我說的話你好好地想一想,然後過兩天跟著你姐姐去公司瞭解一下實際運營。”

  

  他禮貌地道謝鞠躬,而後氣度優雅地走出去。天知道他多想對這些貴族階層的虛偽理解表示不屑,但是不行,現在……還不到那個時候。

  一出門就看到了有趣的東西,男人手裡捧著大包小包,跌跌撞撞地路過走廊壁畫,一向從容不迫的步伐有些紊亂,下到最後一級臺階時沒注意腳下,還差點跌倒。

  

  “……莫衍?”他七分好笑三分驚訝地叫。

  男人有些恍然地回頭,剛剛回了句“啊,少爺”,手裡那堆得滿滿的東西便嘩啦一聲全部散掉。這狀況是始料未及的,導致他清秀的眉挑起來,滿臉尷尬,只愣愣看著腳底的亂七八糟,卻忘了去撿。

  尹丞順著扶手拾級而下,唇邊那一絲殘餘的笑意還沒消退:“你這是……趕著去投胎?”

  男人苦笑著蹲下身,一樣樣撿起東西:“少爺又開玩笑。”

  脫離了尹伯崇的嘮叨,尹丞此刻心情極好,走到莫衍面前,竟大發慈悲地蹲下身去幫他一起撿,弄得男人大吃一驚,連連申明自己一個人是“完全可以的”,用不著勞他尊駕。

  

  “你究竟是要去哪兒?”把最後一樣東西塞進他懷裡,尹丞淡淡地問。那東西留在手裡的觸感還很是詭異,沒拆封的塑膠皮,花色精緻的底面……竟是一包……高級絲襪。

  “我去看我妹妹……這是她昨天提醒我說……在學校缺的東西。”既然被問起來也不好隱瞞,莫衍抿了抿唇回道。莫檸現在讓他越來越搞不懂,明明是大冬天,絲襪卻穿破了好幾雙,告訴她好幾次不能再穿裙子了,女孩子卻就是不聽,還嘟著嘴罵他“不懂時尚”。

  “唔……這樣。”這就解釋的通了,尹丞點點頭站起身來,看著男人繼續往門口走去,竟又隨口關心了句:“用不用找人送你?”

  “這就不必麻煩了。”好像總是很怕給別人添麻煩,莫衍回頭來歉意地笑了笑:“大家都很忙。”

  

  尹丞輕輕挑起俊秀的眉毛,倚在樓梯扶手上目送男人深一腳淺一腳地離開。他發現,在美國呆了兩年回家……似乎有很多有趣的東西都在不經意間展現出來。

  

  6

  

  “哥哥!!”剛從紅色的私家車上下來,還沒來得及上鎖,就被迎面撲來的少女差點撞到擋風玻璃上。

  “……檸檸。”每次見面都用這麼激烈的方式,他是不是真的跟親生妹妹出現代溝了……

  “小莫,人我給你送來了。等會兒要回學校的時候再給我打個電話。”不遠處樂呵呵看著這一幕的中年男人亦沖他揚了揚手:“兄妹感情這麼好啊。”

  

  “陳叔,又麻煩你了。謝謝。”伸手擋開莫檸,莫衍直起身將領帶扶正:“改天請你吃飯……每次都這麼幫忙。”

  “不用了。我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又呵呵笑了一聲,中年男人的臉容和善近人:“小檸,叔叔走了啊。等會兒接著給叔叔講你們學校那什麼什麼邱……”

  “秋王八!”莫檸接的可快了。

  陳叔笑得春花朵朵開:“對對對,就是你們那物理老師。”

  “……”莫衍默不作聲地看了妹妹一眼:“又給老師取外號?”

  “別說教,哥。”少女及時發現苗頭,把他的話制止在萌芽狀態:“我以後再也不了,只是他真的很討厭嘛!”

  “……”

  “……而且長得也確實像王八……”少女繼續嘟嘟囔囔。

  “莫檸。”

  “好好好,哥,我錯了。”

  

  兄妹兩個手挽著手進了購物中心。一個面容清麗,一個風度翩翩,兩人眉眼間還多少相似著……走在路上就有不少人回頭來看。

  地面透亮得可以找出人影來,莫檸就如一只跳脫出牢籠的小鳥不停地嘰嘰喳喳,對於她的聒噪莫衍已經很習慣,面帶微笑地不做聲聽著,只偶爾在停頓的間隙發表發表自己的意見。

  

  “哎,對了,哥。是你去接少爺的吧?他這兩年怎麼樣?胖了還是瘦了?有沒有提到我?有沒有……嗯……”莫檸的臉稍微紅了紅:“有沒有變帥?”

  “……”妹妹的這幾個問題,莫衍一個也不知該怎麼回答。心頭有股不知名的焦慮燃燒起來,急速升溫的熱度快要讓他汗如雨下……這種問題比直接問他性向似乎還要犀利,細緻入微,卻無可質疑。

  好在少女的注意力迅速被身邊琳琅滿目的衣物吸引過去,酒紅,鵝黃,蘋果綠……各式各樣的美麗顏色,只要年輕就有資格炫耀。

  

  “小姐,您真是眼光獨到……這款晚禮服是今年春季最新推出的,Barto Jameson親自參與設計……這是限量版,目前全球只發售五千套,機不可失哦。”小姐帶著溫婉的微笑循循善誘:“您的皮膚這麼白,穿這個顏色一定好看。最好還能配上我們這裡的系帶高跟和項鍊耳飾……這樣一定會讓您成為聚會裡最受歡迎的女孩。”

  售貨員用自己的誇張和讚美麻痹顧客,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很快就高興的飄飄欲仙:“我能試一試嗎?”

  “請。”品牌店的店員不會對試穿這種行為表示絲毫的不滿,只要能賣出去,就是翻倍的利潤。

  

  莫衍對這些反正一竅不通。他天天都是清一色的領帶襯衫,襯衫領帶……雖然薪水比許多白領拿的都要高很多,卻在著裝問題上和普通人並無二致。

  

  “哥,怎麼樣?好不好看?”刷地從更衣室的布簾後出來,少女精緻姣好的臉容顯得神采飛揚,那裙子勾勒出她發育誘人的身材,白皙的小腿露出來,修長而線條流暢。

  莫衍笑了笑,合上兩手開始鼓掌:“不錯。很漂亮。”

  “那就它了吧?哥哥,你說少爺他……會不會喜歡?”

  

  看著少女一臉期盼又興奮的神情,莫衍實在無法把“少爺他有喜歡的男人”幾個字說出口來。他知道尹丞不是同性戀,在遇上葉維之前,也同女生交往過。正因如此,莫檸才會抱有希望。

  

  他也知道自己絕對不能讓莫檸看出他和少爺現在這尷尬的關係。他和妹妹兩個人相依為命到現在,無父無母,只能在福利院裡被尹伯崇撿回家去。莫檸想要上流階層的生活,那麼他就給她。父母給不了她的東西,他都想給她。

  

  雖然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尹家施捨過來的,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姓莫的根本算不得什麼貴族,至多是其中一人淪為忠誠的狗,然後幸運地窺視了上流社會的一角。

  但是莫檸和他不一樣,她與尹家關係不大,她還有機會嫁入豪門。是不是尹丞尚不可知,但是只要她想要,他這個做哥哥的就會全力以赴地幫助她。

  他不會成為她的阻礙,也不想和她搶任何東西……

  

  那是他從小到大,唯一想要珍惜的……親人。

  

 

 

 

 

PART7-8

 

  7

  

  回到尹家的時候已經夜裡將近十二點。但鑒於和莫檸在晚餐時有過一次很好的交流,莫衍並沒有感覺到多少疲憊,反而連心情也無端地舒暢起來。

  動作儘量舒緩地打開門,生怕吵到不該吵醒的人。要知道,在寄人籬下時,最應該做到的一點就是小心翼翼。

  鬆口氣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景象卻讓他吃了一驚。

  

  “少爺?”輕輕在背後合上門,莫衍順勢朝前走幾步。

  歐式長沙發上的年輕男人不經意地抬起頭,手裡拿著一份報紙,沉靜的眼眸裡還遺留著思索的痕跡,微微眯起來就是一種俊逸的深刻:“嗯。你回來了?”

  “是。”莫衍走到他身邊站著,抬頭環顧一圈四周:“這麼晚了還沒休息?……其他人呢?”

  “我讓他們去睡了。”尹丞把目光從他臉上移開,微微地側首示意:“坐。”

  “……我?”莫衍不甚確定地指向自己。

  “除了你還有誰?”有些稀奇地抬頭再看他一眼,尹丞淡漠的臉上沒什麼表情:“坐到這兒來。”

  

  並肩坐在沙發裡的感覺太像朋友之間的距離,莫衍尷尬地在原處沉默了一會,方才想起來該找個話題。

  “您在做什麼?”雖然無聊,開始……也只能這麼問。

  “研究這個人。”隨手把報紙扔到對面茶几上,尹丞傾身過去用食指敲敲版面上的彩圖:“原予喬,你知道他嗎?”

  “……原家的大少爺……怎麼了嗎?”莫衍轉頭瞥了一眼報紙上神采飛揚的男人:“我也只是略有耳聞。”

  “肯定比我知道的多吧。”尹丞冷冷地勾起唇角,漂亮之極的笑容,卻頗有些不屑的意味:“有傳聞說……他睡過的封面模特比他老爸娶過的老婆還多,是真的?”

  “……”圈子裡這樣的醜聞雖不在少數,被突然間直白地問起還是會或多或少地回避。莫衍不自然地扯出笑意來,再局促地往後靠了靠:“這……我不好亂說。”

  “單獨在老爺子身邊兩年,怎麼一點兒沒有長進?”尹丞顯然是不耐地蹙起眉頭:“怕什麼?這裡還有別人嗎?說,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莫衍淡淡抬起眼來,眸子清澈地盯住身邊男人:“少爺知道這些又是要幹什麼?”

  尹丞微微一笑交疊起雙腿,修長食指停止擊打茶几,轉而擱到膝蓋上。那樣從容而優雅的動作,仿佛在光明正大地策劃一場陰謀。

  

  “自然是……投其所好。”

  

  莫衍一怔回過頭去。

  “老爺子交給我一個大項目。”男人唇角涼薄的笑意,讓人從心底透出寒意:“只能成功……不能失敗的專案。”

  對上莫衍的視線,尹丞恢復了面無表情,繼續說下去:“這是一次考驗……涉及到IT方面,所以會和原家牽扯上至關重要的利益。”

  

  從原予喬入手?莫衍在心底默默表示了一下對這計策的不苟同。誰都知道原家的大少爺是個花花公子,除了花天酒地和無止境的醜聞,什麼正經事兒也沒幹過。不過……這些都與他無關,他沒必要特意去提醒尹丞。

  既然尹丞想知道,那就說說也無妨。

  

  “Ally……是我聽說跟他維持過最長時間的模特。”斟酌著開口,莫衍伸手把報紙從茶几上輕輕地取過來:“他所交往的人都要年長於他,而且……”

  他頓了一頓:“據不確定的消息,似乎有在圈內爆出過男女通吃。”

  

  聽到最後一句話,尹丞饒有興致地挑了挑俊秀的眉。

  

  “我知道的就這麼多。”有點不安地笑笑,他抿一抿薄而顏色淺淡的雙唇。本來他也不是個擅於挖掘別人隱私的人。

  莫衍的嘴唇形狀極好看。

  潤澤起來時,仿佛某種不經意的邀請。一點也不放蕩,反而透出清致的吸引力……距離極近地看到,即便冷淡如尹丞,也一時間愣了愣挪不開眼來。

  回想起這兩片嘴唇的滋味,似乎是嘗過很久都難以忘卻的柔軟。如同罌粟,讓人一試沉淪。

  

  不知道是不是和莫衍越過了那條界限的原因,他現在竟常常發現,男人許多不經意間的小動作都很詭異地帶著迷人的清香一般,與情色的綺念扯上關係。

  他曾以為,除了葉維自己不會想要去抱其他任何的男性。這個想法到現在也是一樣,那個晚上他是酩酊大醉而把人認錯,而今天他卻比誰都清醒。

  “……莫衍。”刷地把頭扭回來,消除腦中綺念,尹丞深深吸了一口氣:“你……最近兩年,好像和以前有什麼不一樣?”

  其實他的意思是“荷爾蒙”上的不一樣……

  

  被問到的人自然沒想到自己才在男人的下流神經上轉了一圈,只淡淡笑笑:“是嗎?少爺剛從加州回來的時候……還說我沒變化。”

  “我說過這種話麼。”尹丞沒一點印象地皺皺眉,隨即放棄:“怎麼都好。明天給我把原予喬的報導都找出來,要全。”

  “好的。”

  “還有,這次宴會的名單由我來擬定。明天就到我房間裡,把人數好好地確認一下。”男人說完就站起身來。

  “是。”趕緊低頭應聲,莫衍隨著尹丞站了起來:“那少爺現在是……”

  “睡覺。”

  “我明白了……”莫衍趕緊返身往樓上走,到一半時卻想起了什麼似的回頭:“那個,少爺,您今天已經沐浴過了?”

  “沒有。在等你回來。”男人輕描淡寫地說,表情正常到不能再正常。

  “……”莫衍頓時覺得為了這一句話就渾身不自在的自己真是蠢到家了。

  “我不習慣讓別人在我洗到一半進來。”可有可無地加了句,尹丞繞過愣在遠處的他朝上走去:“你準備一下就過來。”

  

  除去上次因為動作遲緩鬧出的不愉快不說,給尹丞送衣物進去幾乎變成了莫衍生活中最大的煎熬之一。

  但除了再度乖乖應“是”,其實已並沒有更好的回答再供他選擇。

  

  8

  

  最近,這個貴族雲集的圈子裡所爆出的最大消息,無非是尹家小少爺的洗塵宴會上,竟然邀請了原予喬作為貴賓之一。

  誰都知道,這樣的私人聚會,不是極度交好的夥伴或相熟的世家,是不會被邀請的。原家和尹家向來井水不犯河水,敵對算不上,離關係親密卻差得太遠。

  更何況原予喬是個圈子裡人人都不願主動沾上身的麻煩,傳言他極愛參與各種集會,抽身於各類名模的床幃之間,只要他被邀請,事後被爆出性醜聞來,主持宴會的東道主免不得會被作為“性交易”媒介批判一番。

  

  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誰都是能避則避,更有甚者,在給原家全家發送的請帖中赫然寫上“謝絕貴世家大公子”幾字。原予喬名聲之差,可想而知。

  

  他們這群人,大多是公眾人物。相比於金錢更看重名譽,故此寧可捐助慈善也要把計畫裡的企業投資暫緩。而原予喬卻恰恰相反,聲名已經四分五裂,卻還是甩出大把的錢流連花叢,樂在其中。

  尹家本來清清白白,和這種事情扯不上什麼關係,這次卻公然邀請了原予喬……圈內很自然便紛紛起了議論。猜測是不是近期尹家和原家會有大手筆的生意要合作,竟討好到這個地步,連原予喬都敢邀請。

  尹伯崇為了這事,發了不小的一頓脾氣,連連說尹丞“胡鬧”。可惜木已成舟,這個宴會又算不得什麼正式的大型宴,火發完了,也就不了了之。

  “你要做出成績來,證明這是值得的。”他從金絲邊的眼鏡下虛了眼凝緊自己的兒子:“否則,我會後悔把這個機會給你。”

  年輕男人的臉上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冷凝,聞言卻將唇角勾起不動聲色的弧度。

  “沒有把握的事情,我怎會去做?放心吧,爸爸。”

  尹伯崇冷哼一聲,隨後拂袖而去。

  

  兩天之後,洗塵宴會還是預料中一般盛大地召開。

  可是宴會上的氣氛卻變得有一點蹊蹺,尤其在穿著白色西服的男人出現之後……原本紛亂嘈雜的聲音漸漸止歇,舉杯相談的人們竟也都停下來轉身,看著男人從大門處風度翩翩地走進來。

  除去眉宇間那點到為止的輕佻不說,原家大少爺確實是個很值得一看的男人。從名媛們打量他的眼神裡,可以得出“原大公子的長相其實很受女性的歡迎”一類的結論。

  他走過的地方人們都紛紛地讓道,主位上拿著香檳淺酌的尹丞也作出一個嘴角上翹的表情,閒適地坐在高背椅上等著他一步步走近。

  

  “尹少,是嗎。”微笑著伸出一隻手去,男人絲毫不介意自己洗禮在眾人的目光下,友好地揚起俊逸的眉。

  “久仰大名。”客套著回握一下對方的手,尹丞站起身,倨傲但不失禮地道:“來一杯香檳?還是……紅酒更好些?”

  原予喬把唇角的弧度彎的深了些,眉眼裡的輕佻花哨竟也被笑意沖淡:“自然是客隨主便。”

  “那麼,莫衍。”微微側頭,尹丞對身後的男人吩咐:“把爸爸送我的那瓶紅酒拿出來,在我房間旁邊的酒櫃裡。”

  一直默不作聲的莫衍方才有機會應聲,輕輕欠身,讓態度盡可能地謙卑:“原少爺,請稍等。”

  

  原予喬笑吟吟地讓目光在他身上轉了一圈,停留在他頸後露出的光潔肌膚上。白玉般潔淨滑膩的視覺效果,柔和的燈光一照,仿若拋了光。

  尹家倒真是……人才輩出,連管家都能驚訝到他。這麼好的一身皮膚,縱使他閱人無數,也在一瞬間忍不住想要伸手過去摸一摸。

  模特都不一定有這樣的皮膚,可一個男人……原予喬有些好笑地眯起眼,情不自禁讓目光肆意地跟隨過去,直到莫衍的身影消失在樓梯拐角。

  

  “得力助手?”把視線轉回到尹丞身上,原予喬笑著拉開椅子在他身邊坐下。

  “……”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尹丞將手中的高腳杯放去一邊:“不算我的人。是家父那邊派過來的,我只是暫用。”

  “嗯……”原予喬伸手撫上自己線條優美的下頜:“長得很是……”說到一半,實在想不起該用什麼形容詞好——“勾人”有些太過,“秀美”又算不上,只得無奈地笑一笑作罷。

  “原先生難道不是應該更中意那樣的麼。”尹丞淡淡地勾唇,一根手指頭點去,事先安排好的某位富豪遺孀正儀態萬千地朝這裡走來。

  原予喬瞥過去一眼,玩味地回看尹丞,隨後不可置否:“這個也……著實不錯。”

  “你如果想,今晚宴會散場她就會跟你走。我保證沒有媒體作亂,她的口風也緊的很。”尹丞好整以暇地讓手指從高腳杯的細跟上滑下:“好不容易才找到這麼合適的人選……你要是玩的不開心,還真是對不住我。”

  

  原予喬的注目點卻並沒有放在那美貌而華貴的寡婦身上,反而一直盯緊了尹丞。看了片刻,壓低聲音緩緩道:“下這麼大工夫……尹少,您要從我這兒圖些什麼?”

  “做個朋友。”尹丞不動聲色地維持著笑意,輕描淡寫。

  “實話說吧。”原予喬挑挑瀟灑倜儻的眉:“我風流是風流了些,這點小意思還不至於看不出來。剛上過報,人人都避我不及,你卻在這種時候邀請我赴宴……目的何在?”

  “你要聽實話?”尹丞收斂了笑意,傾身過來,冰冷的神色刹那回歸,仿佛從未動搖過:“作為母親與之前情人所生的兒子進入原家,滋味想必不好受吧。”

  原予喬的表情暫態之間就沉了下來。那樣一雙放蕩不羈的眼睛,竟也會冷若冰霜。

  

  “你這是……”他一字一句地問出來,眉梢已一點點糾結開去。

  “你就不會不甘心嗎。”持續尖銳地問,尹丞犀利地盯緊面前的男人。

  “抱歉,我不知道你提這個究竟……”

  “原先生,”不由分說地打斷他,尹丞靠向椅背的樣子顯出一種咄咄逼人的高姿態來:“我們是一樣的人。”

  “……”原予喬視線一震,沉默地與他對視。

  “我需要你的説明。”直截了當地說出口,尹丞用篤定的眼神看住原予喬:“我要針對20代和30代的消費者,策劃一款盈利性質的網遊。可惜我對市場經營企劃的瞭解不少,真正技術上活兒,卻一竅不通。”

  “我能幫得了你什麼?”原予喬意味不明地勾唇,原先傾向於震怒的眸子也微微地眯了起來:“別忘了,IT界的精英群體是我父親所掌控,而我不務正業,一事無成。”

  “此話未必。”尹丞似乎成竹在胸:“你是他名義上的繼承人,他必定傳授了有用的東西給你。而且……”他頓了頓,沖原予喬投以冷然而鋒利的目光:“我已調查過。你私底下……確實有一個小型的團隊吧。”

  穿著一襲白色西裝的男人坐在原處,表情有些稀奇,又有些令人費解——既不像生氣也不像欣喜,實在看不出究竟是怎樣的意思。

  

  周圍音樂鼓動,人群紛雜。尹丞坐在這個不甚顯眼的主位上,耐心等著原予喬的回答。驀地卻聽對方拊掌大笑起來,與此同時,莫衍剛好與半路截住他的妹妹結束了對話,正匆匆往這邊趕過來。

  “有趣,有趣。”原予喬大笑了一陣,對著尹丞勾勾手指,待到對方湊近,方才低聲笑言:“尹少,你必定會超過尹伯父……不止一倍。”

  “承你吉言。”很受用地接下這句讚美,尹丞揚起下巴示意莫衍手中的紅酒:“來一杯?”

  “1976年的……Cabernet。”眼光亦移到那白皙指間的高貴酒瓶上,原予喬識貨地挑起眉:“這可真是……”

  “最上等的誠意。”自作主張地接下他的後半句,尹丞示意莫衍開封:“合作愉快。”

  

  醇厚的酒液奔湧進透明高腳杯裡,而後是清脆悅耳的玻璃相擊聲……這兩個陰謀家的友情合作,就從此刻,正式開始了。

  

作者有話要說:原大少其實是男二號,看出他對小衍的興趣了咩,我沒寫的那麼隱晦吧>

 

 

 

 

PART9-10

 

  9

  

  原予喬的出現作為一個亮點,讓尹家小少爺本來不被看好的洗塵宴會光輝落幕。而原大公子這次的安分讓眾媒體略略有些失望,誠然,尹伯崇卻是松了口氣的。

  

  “……巨大的財富背後,都隱藏著罪惡。”液晶螢幕上放映著90年代美國影片的莊嚴色調,《教父》沉重而經典的臺詞從音箱裡緩緩飄出。

  “在看電影……?”年輕男人把形狀優美的手指放到父親背後的沙發上:“有時間同我聊兩句嗎?爸爸。”

  正彎身往茶几上放下紅茶的莫衍下意識地抬眼,尹丞秀致的五官冰冷肅然,被液晶屏反射出的五光十色照耀著,看上去難以琢磨。

  “有什麼事?重要嗎。”尹伯崇閒適地翹著腿,顯然是不願意站起身的樣子,眼睛還緊盯著跳躍的畫面,拿起剛泡好的紅茶輕啜一口:“不那麼急的話,坐下來陪我看一會再說。”

  “……”尹丞細長的眸子微微眯起一點透亮的寒意:“事實上……這件事很緊急。”

  “哦?”略感興趣地轉過頭來,尹伯崇順手用遙控器調低了電影裡的聲音:“很少有事情會讓你緊急到非要跟我商量不可。”

  “我回來已經這麼久了。”尹丞繞過沙發坐下,專注地用目光鎖住尹伯崇:“您也看到了我在美國學到的成績。您當初用留學和繼承家業跟我交易,我已經做到了我該做的,那麼現在,是不是輪到您履行承諾了?”

  尹伯崇握著乳白色咖啡杯的手略微一頓,隨後從容不迫地笑起來:“小丞,你在說什麼?”

  

  “你說過,如果我肯去美國學商……那麼媽媽就能接受目前最頂尖的治療。”男人甚有穿透力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看著自己的父親:“我要知道她現在在哪家療養院。”

  “……”尹伯崇臉上的笑容慢慢收斂,對著電視按下PAUSE,轉過身毫不含糊地回視對方:“現在,還不能告訴你。”

  尹丞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勉強鎮定下來:“……別讓我後悔相信您給過的承諾。”

  “小丞。”不緊不慢地放下手中杯子,尹伯崇伸手撣去天鵝絨睡衣角的一處浮塵:“你應該知道,一個人想要成功,就必須丟棄一些過去。現在你是尹氏的接班人,尹家有一個主人,就是我。我的夫人名字叫沈玉憐……你還有一個姐姐尹蓉……這就是構成尹家的全部人選,再沒有其他多餘的,也不會被任何人抓住什麼把柄……”

  他的喋喋不休沒有繼續到最後,年輕男人原本修養到位的表情上便帶上一絲不耐:“您的意思是,不允許我去見媽媽?”

  “你沒有這個媽媽,你媽媽是我的夫人,你還要去見誰?”尹伯崇似笑非笑地扭過頭,氣勢逼人地看住他。

  “爸爸。我最後說一次……不要做讓您自己後悔的事情。”尹丞深黑的眸子裡,溫度在持續下降:“我們……各行其職,禮尚往來……好嗎?”

  “我說過會讓你見她,不過還不是現在。”尹伯崇略抬起頭,淡淡地闡述道:“你也知道我們這是交易。在你真正能承接下尹氏……不,至少在你畢業之前,不要跟我提些不切實際的要求。”

  年輕男人仿佛聽到了再好笑不過的笑話,不可置信地駭笑了一聲攤手:“爸爸,您是不是想得太多了?我只是想見她一面,確認她沒事。不跟她說話也好……只需要偷偷地看一眼,有這麼難嗎?”

  “有。”不欲再把這不愉快的對話進行下去,尹伯崇倏地站起身來:“你代表了整個尹家的身份和地位。任何可能造成不利的多餘舉動,都應該及早扼殺掉。”

  “可那是您年輕時做過的錯事。”尹丞亦站起身來,薄唇緊抿成一條凜冽的弧度。

  “所以我在想辦法彌補,明白嗎。”驀地射來兩把威脅的眼刀,尹伯崇斬釘截鐵:“我愧對於你們兩人,所以把她送去最昂貴最華美的地方,並有一天會將尹氏大部分財產劃歸你名下……”

  “可是我最清楚不過了,爸爸。”男人眼裡燃起冰涼的怒意,唇角卻不自禁地擴張著微笑,決然打斷父親的話語:“如果不是您需要一個男性繼承人的話……怎麼會在我10歲那年才找回我們。”

  

  說罷,他轉頭便朝樓上大步地走去。

  

  *****

  

  尹伯崇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看住少爺”,說完這句話之後便像倦極一般揉著太陽穴緩步回房了。莫衍簡單收拾一下客廳的狼籍,低頭想一想,也轉身慢慢地往樓上走去。

  

  尹丞和尹伯崇的爭執給了他不小的觸動。他想他是瞭解尹丞的心情的,就算切實地知道父母不在人世,他仍然想要見他們一眼。

  尹伯崇把他撿回來,他應該用一生報答,但是尹丞返身上樓的背影黯然而絕望,依稀是幾年前趴在書桌前畫媽媽的小男生。那時候他們的關係還沒這麼糟,他剛一進去,就看到那個10歲的小弟弟慌張地把畫紙藏到自己身後,頗為敵意地凝視過來。

  見不到親生父母會有多痛,沒人比莫衍更清楚。而明知母親在世界上的某一個角落,卻還是沒辦法見她一面,尹丞大約是要更痛些的。

  並不是憐憫,也並不是同情心過剩,只是一種共鳴……這種共鳴讓莫衍覺得——尹丞應該知道真相。

  

  他從沒有違逆過尹伯崇。哪怕常常令尹丞覺得他狗仗人勢,他也還是尹伯崇最信任的心腹。

  

  但是這一次尹伯崇的做法他卻不敢苟同……那樣的傲慢,為了所謂的“聲名”,竟可以侮辱尹丞的生母。他站在一邊默默聽著,忽然覺得自己心中的親生父母,也在被尹伯崇一遍遍踐踏。

  “對外界說,你的父母是無業遊民。車禍雙亡,由尹家慈善收留……我會栽培你和你妹妹,給你們不亞於小丞和小蓉的生活。”當初尹伯崇為他定下的說辭言猶在耳,這個男人也許就是這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強制地扭曲事實……甚至不惜拿別人的親情作為交易籌碼。

  

  他並不想因為尹丞引什麼麻煩上身,對於這寄人籬下的一切,他都已相當麻木了。但今天莫名的正義感卻在他心底燃起來,讓他惱怒且不忿。反應過來之前,他已推開了尹丞房間的門。

  

  靠在床頭別著臉的男人微微一愣看過來,臉色顯然是不好的,見是他,暫態變得更差:“你來幹什麼?”

  莫衍沒說話地轉身關上門,但聽身後的男人刻薄地又拋過來一句:“是老爺子讓你來看著我的吧?替他跑了這麼多年腿……等他死了你是不是要提前想想後路?”

  說罷,又是一聲輕嗤:“我反正是不准備用尹伯崇用過的走狗。”

  

  心情一旦不好就會逮誰咬誰,雖然很瞭解這少爺的惡劣習性,莫衍還是被說得皺起眉頭:“您可以先冷靜一下嗎?”

  “……”男人眯起眼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一圈,隨後冷哼一聲重新轉過頭去。

  莫衍輕歎一口氣,走前兩步,在床邊蹲下身來:“夫人所在的地方……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而我是其中之一。”

  “……”男人眼神一動,回過臉來直視著他。

  “今天晚上11點,我在車庫等您……是紅色寶馬,不要認錯了。”把話全部說完,莫衍起身朝外走去。

  

  “讓我想想……這又是哪門子的陷阱。”身後突然傳來的冰冷音色讓莫衍的腳步頓住:“私奔?我不覺得你有這麼好興致……是不是老爺子讓你故意放出口風來,好抓我個現形,給日後的禁足做足藉口?”

  對於這種惡毒的揣測,莫衍唯有無奈地淡笑,暗自搖頭。

  

  “我說中了麼。”男人似乎真是惱怒得不輕,步步緊逼也要問出個所以然。

  站在門邊的莫衍微微一笑,轉過身來。清澈透亮的眼眸,不閃不避地直直盯住那個傲慢的男人。

  

  “這可能是您一生裡唯一的一次機會。”他淡定地按住身後門把,有意讓聲音清晰而緩慢:“可能也是我一生裡最冒險的一次舉動。但來還是不來,都由您自己決定。只是……千萬別後悔。”

  靜靜地看一眼明顯愣住在原地的尹丞,他又笑了笑,帶上門就直接抽身離去。

  

  10

  

  從後視鏡裡看到尹丞那高挑的身軀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縱然對男人過大的甩車門聲些微不滿,莫衍還是得盡職盡責地提醒他:“少爺,系好安全帶。我們要上高速了。”

  “……高速?”犀利地捕捉到這兩個字,尹丞沉默地把視線投過來:“不是市內的療養院,老爺子在騙我?”

  “……”他騙你的還有更多。在心裡默默補充了一句,莫衍拉好自己的安全帶:“沒人看到您出來麼?”

  尹丞沒什麼表情地“嗯”了一聲。

  “現在要做的是把手機關機。”莫衍俐落地旋轉鑰匙,馬達頓時發出啟動的突突聲:“確保這兩天……沒有任何人能找到我們。”

  “兩天……那麼久。”副駕上的男人微微皺眉。

  “路上來回就要花費十二小時,何況……您不可能中途連休息都不休息一下吧。”熟稔地倒車出來,莫衍踩下油門:“我也希望這只是一次普通的旅遊。那樣的話我就可以跟您光明正大地說一句‘旅途愉快’了。”

  

  如果是從高速公路走,那旅途就真的不可能是多麼愉快了。千篇一律的路標和植物,看多了便漸漸開始視覺疲勞。跟專注的司機搭話是危險而沒常識的行為,但除了跟他搭話,尹丞找不到其他事情來做。

  

  “你……很讓我驚訝。”還是忍不住開口,尹丞把目光肆意地放到左邊:“如果是個陷阱,我對你刮目相看。如果不是……除了背叛老爺子,你能撈到什麼好處?”

  開車的男人略微勾起唇,眼梢也彎下來,表情是令人舒服的溫和:“您再說下去,也許我真會後悔。”

  “姑且不談那些吧。”被他的笑容帶動,尹丞也微微淺笑了一下:“你究竟為什麼幫我?”

  “少爺,你要知道,”停頓了一些時候,莫衍斟酌著把下面的內容說完:“我……並不是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的機器。”——他餘光明顯瞥到身邊的男人不屑地笑了笑——“我是一個人,所以我有底線和良知。”

  “哦……?”若有所思地淡淡拖長了音調,尹丞再度恢復面無表情的冰冷:“底線和良知……有趣。看來,我把你想得太簡單了。”

  “您也沒必要把我揣摩得多複雜,不是麼。”依然那麼微微笑著直視前方,莫衍扶著方向盤略略加速:“就像您說的……充其量我只是老爺的狗罷了。”

  “……”自己一時氣起來確實常常會這樣說,也看不大慣莫衍那副前倨後卑的奴性。但現在這種時候被對方認命地提起來說,尹丞還是覺得……有點不大自在。

  

  “如果你能有骨氣一點,也許我就不會說了。”不想再看莫衍的樣子,尹丞乾脆把頭轉向窗外。

  “那麼……你估計會失望。”明知道他欣賞強勢而囂張的人,莫衍卻並沒給他選擇的餘地:“我的骨氣……最硬朗也不過如此了。”

  他是指擅自攜自己出來的事情……尹丞心頭一顫,卻還是說不出更溫柔的語言,只好硬邦邦地丟過去一句:“所以我已經對你有所改觀。”

  “我不會謝謝您的。”開著車的男人寂寞地挑唇一笑。

  

  誠然不必謝謝,相比于這一丁點兒施捨似的改觀,這次舉動所要付出的代價可是大得太多。縱觀他們相識的八年,也永遠是尹丞欠了他。他欠的就唯有尹伯崇一人而已,非要再算一個,大約還有莫檸。

  而尹丞……就算對他有再多的不滿,在他看來也都是無理取鬧,沒什麼好計較。他對這少爺的感覺淡的很,如果不被差遣,基本是當做不存在的。那次的魚水之歡,他甚至連恨尹丞都沒恨過,這才是癥結所在——他根本把尹丞當成了陌路人。

  

  至於今天為什麼要幫忙到這個地步……大概也是由於自己心裡還有一片純淨得連尹伯崇也不能踐踏的領地。

  那些被財富蒙蔽了眼的商人們永遠注意不到的……血濃於水的親情。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他們這就是私奔啊-_,-。。。私奔的時候會發生點兒什麼吧,頂鍋蓋跑

 

 

 

 

PART11-12

 

  11

  

  尹伯崇曾經在他們的交易裡說過:“我會讓你媽媽好起來。我有能力給她最先進的治療……並讓她住進最好的療養院。”

  

  可是療養院這種地方……事實上根本就是不存在的。海風帶著新鮮的鹹味洶湧而至,尹丞順手關上背後的車門,整個風衣都隨著浪濤拍打岩石的節奏而颯颯後飄。

  “這裡……”因為休息不足,尹丞的聲音顯得很低沉,不過那並不妨礙他更加冷峻的臉色。

  “我相信您知道這個地方的,少爺。”揚手把車上鎖,莫衍疲倦地揉了揉太陽穴:“老爺曾提過……他在這裡買了一處地皮。”

  

  是的,怎麼會不知道。貴族眼裡的渡假聖地,被稱作“GOLDEN BAY”的金色海灣。怡人的風景和舒適的氛圍讓這裡成為各類旅遊週刊上的天堂……自然,有天堂的地方,就會有大把的有錢人。既然沒地方揮霍財富,至少可以讓自己在世外桃源過得舒服一點兒。

  可是……這就是尹伯崇說的“最昂貴最華美的地方”?

  

  “……這裡難道不是老爺子的私人別墅?”尹丞驀地灼灼直視過來:“告訴我,究竟是什麼意思?”

  “療養院和安定劑已經救不了她。最頂尖的醫師和技術也是。”平靜地回視尹丞,莫衍緩緩地闡述殘酷的事實:“老爺要隱瞞她的存在,把她關來了這裡。所以她最後的日子……是在這裡渡過的。”

  “……我不懂你的話。”大步走過來抓住他的肩膀,尹丞鋒利的目光瞬間壓迫過來:“你到底要說什麼?”

  莫衍忍著肩頭劇痛,緩緩說完:“她的墓碑就在庭院裡。原本是要建一個花園的,老爺花了大價錢,改造成了基督式的墓園。”

  “……”尹丞的瞳孔刹那收縮,仿佛立時停止了呼吸。

  

  “……沒什麼可遺憾的,也用不著你懺悔,少爺。”微微垂下眼,莫衍的語氣裡帶著某種不清不楚的悲憫:“至少……這裡很美……她最後過的很安寧。你也應該預見到了,她那時候的情況已經……”

  “不會是這樣的。”掐住莫衍肩頭的十指力道加大,簡直要透過衣衫摳進他的骨骼,年輕男人認真地凝視著他,緊蹙的修眉和愈加淩厲的眼神無一不在逼迫:“你是騙我的,對不對?我走的那天她還好好的……她本就是心理疾病,怎麼能天天被關在別墅裡?!這簡直是謀殺……”

  深深吸了一口氣,尹丞一字一句地緩緩道:“尹伯崇說過會讓她好起來,他答應過我,你也聽到的,不是嗎。”

  “老爺瞞著你,只是為了綁住你,越久越好。他把夫人安排到這裡來時,曾嚴厲禁止過我們透露一丁點的消息。”深吸一口氣,莫衍的後背已經被牢牢擠壓在紅色的車身上,退無可退,迎面甚至能感到男人憤怒的吐息,似乎下一秒兇狠的拳頭就會揚到臉上來:“但是我覺得,你有權利知道事實。”

  “……”抓住他肩頭的手沒有絲毫鬆動的意思。

  “少爺……請節哀順變。”

  

  話音剛落他就被抓起來,又一次狠狠地按到車身上,“砰”地一聲撞得脊背生疼。尹丞冰冷的眼神穿透他的身體,比海風更加刺骨而銳利。

  “告訴我,你是說謊的。你只是為了發洩對我的不滿……所以惡劣地拿我玩笑而已,說。”

  咬牙切齒的語調滿含了痛苦與不可置信,面對一個完全失控的人,是完全沒有道理可講的。莫衍靜靜地凝視著面前的男人,只說了四個字:“她去世了。”

  男人顫抖的呼吸噴在他唇間,距離之近讓他覺得可以從那呼吸裡判斷出嘴唇的形狀,肩膀已經有種被捏碎的感覺,疼痛到幾近麻木。如果在這裡被憤怒地殺死,莫衍倒是覺得一點也不意外。

  

  可是壓迫感卻倏忽消失了,沒有任何徵兆他的肩膀就被人鬆開。取而代之的是男人無力垂下的額頭,輕輕砸到他的左肩,把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倒在他的一襲黑衣上。

  “……帶我看看她的墓地。”他聽見尹丞嘶啞而虛浮的嗓音。就這樣清晰地在耳側響起。

  

  *****

  

  等到一切都平靜下來,天空裡已經濛濛地有了暗色。莫衍輕步走進書房,啪地按下開關,水晶燈霎時大放光彩。

  黑暗裡撐著額頭沉思的男人如夢方醒地直起身,定定地看向門口的不速之客。

  

  服帖而看上去很柔軟的頭髮,澄澈安靜的眼睛,還有過去自己最討厭的“畢恭畢敬”……

  無非是尹伯崇身邊的走狗、刻意安插的眼線和一輩子洗不掉的奴性……就算一時頭腦不清醒上了他,事後想起來也是厭惡——莫衍可比葉維差得遠了。

  在他心裡莫衍就是如此。負面的印象太深刻,導致他從沒有想過,“莫衍背叛尹伯崇”會是怎樣的一副畫面。

  是不是哪裡出了問題,他忽然覺得自己不應該如此武斷地定奪莫衍。

  

  站在門口的男人並沒有注意尹丞複雜目光,只一如既往地開口提醒:“少爺,明天一早我們就動身回去。所以……吃過東西就早點休息吧。”

  尹丞面無表情地頷首表示明白。

  “我就在您的隔壁,有什麼事直接敲門就好。”交待完畢,莫衍轉身意欲離開。

  “等等。”

  “……”男人立刻聽話地回頭,投以詢問的目光。

  

  尹丞坐在寬大的皮椅上,雙腿交疊,修長的指尖不緊不慢敲打著桌面,讓整個人都顯出一種“若有所思”的狀態來。

  “你回去準備怎麼跟尹伯崇解釋?”他已經不再叫那個人別的稱呼,連“老爺子”三個字也省了。

  “……”莫衍搖搖頭,稍許躊躇:“我還沒有想好。”

  “教你個更簡單的法子吧。”好整以暇地笑了笑,尹丞緩緩投來一束悠長的目光:“做我的人。幫我辦事……這樣,你就只需要躲在我身後,而不必去想什麼解釋。”

  “我……不明白。”淡淡扯起唇角,莫衍眼底卻沒有要笑的意思:“我現在就是在幫您辦事……”

  “那不一樣。我要一個對尹伯崇了若指掌的人。而且這個人應深得他的信任。”尹丞慢悠悠地說著,看不出喜怒的眼眸牢牢盯住門口的人:“表面上能讓他覺得忠誠,事實上又要忠心於我……這種身份,還有誰更合適?”

  “……”

  “你有忠誠的潛質。太適應于尹伯崇的話,可是相當可惜的。”表情緩和下來,尹丞繼續道:“你只是需要一點兒時間……被我調教一下罷了。”

  莫衍不著痕跡地皺眉:“您清楚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要在他去世之前,奪走他所有的家業……讓他知道什麼叫做一無所有。”平靜地說出一連串驚世駭俗的話語,尹丞微微勾起冰涼的唇:“別那麼快就做出要拒絕的樣子,給我好好地……考慮考慮。”

  

  可是,他畢竟在14歲那年就答應過尹伯崇為他一生效忠。而不是陷入這種尷尬的境地,進退維谷。

  “我不想參與這些。”輕輕搖了搖頭,莫衍說得委婉:“這是你們之間私下要解決的事。請放心,我會當作沒有聽見。”

  “你沒得選擇。”年輕男人從皮椅上站起身來,微昂的下巴倨傲而咄咄逼人:“要麼做我的人,要麼就滾出上流階層的圈子……你知道,和我有過肉體關係的男人,只有你一個。如果尹伯崇知道了……他會怎麼辦呢?”

  萬萬沒想到尹丞竟突然提出兩年前那個荒唐的夜晚。莫衍眼前一黑險些朝後倒去,情急之下扶住門框,再怎麼有做下人的自覺,終究還是惱怒了:“你沒有權利這麼做。”

  “我有。”唇角的笑意更深,尹丞閒適地踱步到他身邊:“消滅醜聞和把柄是尹伯崇的拿手好戲……既然可以這麼對待我的母親,也可以這麼對待你。”

  “少爺。”莫衍最後一次直視尹丞冷凝的眸子,緩緩地說:“你應該知道,那天我完全是被強迫的。”

  “那麼你覺得,尹伯崇會讓我消失嗎?”帶著一絲嘲諷回視他,尹丞微微俯首看著比自己矮些的清秀男人:“發生即是事實,沒有誰對誰錯……只怕到時候不止趕你出尹家那麼簡單,而是……”

  殘酷的結論被他刻意壓在喉嚨裡,沒有說出來。笑了笑繞過僵硬的莫衍,尹丞輕聲在他耳邊道:“其實完全不用鬧到那個樣子的。只要你願意。”

  

  莫衍的頭腦一片空白,根本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尹伯崇的手段他比誰都知道不過,也很清楚尹丞不是說說而已。他作為一個下人,充其量只算尹丞復仇計畫裡的高級工具……不小心被握住了要害,唯有機械而順從地為其所用,直到變成一攤廢鐵。

  

  12

  

  一直到關燈睡覺的那刻莫衍都沒有再說任何一句話。尹丞玩味地眯眼看著他,他也只當那人是空氣,一言不發地做著自己該做的事。但他最大程度的惱怒也不過如此……根本無法對尹家人造成任何實際意義上的傷害。

  他和莫檸……靠他們而活。藤蔓想要變成珍奇的鬱金香,第一步便要把自己放得很低,讓昂著頭的盤繞在高處的情景完全消失。

  

  “八年來……你倒是第一次生悶氣。”被怠慢了竟沒露出不快的神色,尹丞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做這做那:“原來你是有脾氣的。”

  莫衍不動聲色地淡淡掃了他一眼,手頭一抖,在熨燙著的長款大衣上留下一塊鮮明的黑斑。

  

  “抱歉。但沒有帶別的外衣來,您得暫時穿著它直到回家了。”面無表情地撂下一句,莫衍揚手把外套丟到椅背上:“早些休息,我也去睡了。”

  “……”尹丞挑挑眉,轉眼看著那套價值不菲的衣物上,現出一塊出奇不和諧的黑。放平時他早就大罵“蠢材”了,今天竟不多生氣,反而覺得有趣,想再讓這個平時清清淡淡、機器般運作的男人再多點鮮活的表情。

  

  “忘了跟你說,謝謝。”尹丞靠在床頭上,沖正往外走的莫衍說。

  男人的身體明顯定了定,隨後微微回頭,露出疲倦但清麗的側臉:“您表達感謝的方式,簡直是叫我大開眼界。”

  他本就平淡,表情欠乏,如此不緊不慢地說,除了責備和失望,還真的有點心灰意冷的味道。尹丞不知道怎麼,就慌忙地叫了一聲:“喂。”

  

  等到莫衍回過頭來,他又忘記該說什麼好了。用兩年前的事情要脅確實比較卑鄙,但要他道歉他又絕對出不了口——相比於他的仇恨,這一點點愧疚又算得了什麼。

  “陪著我。”話語先于理性一步跳出來,剛說完尹丞就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看著男人有點詫異般挑起的眉,更加覺得自己不可理喻:“我是說,關於我媽媽的事情,我現在還很不好受。沒有別人可以聊聊。”

  “……”莫衍方才露出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過了一會兒恢復了平淡,微微諷刺地勾起唇角:“可是,少爺。您不覺得您要求的太多了嗎?”

  言下之意即——帶你到這裡已經讓我太後悔了,再做其他多餘的事會讓我更後悔。明明這種情緒是可以理解的,尹丞卻偏偏惱怒了起來:“我叫你過來。不是商量,是命令。”

  

  他也難以理解自己這種摸不清頭緒的惱火,以往總是覺得莫衍怎麼這麼煩,老出現在視野裡,想避都避不開。何況那時候他的心正栓在葉維身上,對比之下,更覺得這個貼身管家一無是處,消失了反倒省心。

  今天聽到莫衍如此輕描淡寫的回答竟十成十地不爽開去,仿佛被帶到這裡又被人乾淨俐落地拋棄冷落……這種莫名的感覺讓尹大少爺忍不住咬緊了牙關。

  

  “給我過來。”

  

  這下就再也不能抗拒了,門口面容清俊的男人微微蹙起眉端,遲疑片刻,還是在他威逼似的眼神裡不甘不願地走過來,找到床沿一塊地方,輕輕地坐下。

  “要說什麼?”莫衍人是坐過來了,卻看也不願看他一眼。仿佛他是什麼洪水猛獸般入不了法眼。那種厭惡勁,隔著一米多遠都能清楚地嗅出來。

  以前是不把他當回事兒,現在卻演變成了憎惡,這種轉變還真是……

  

  還真是讓我們尹少爺的臉色……越來越不好看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我需要你們的留言TTTT

COME ON BABY!拿花砸死我好嗎TTTT!!!![img]part11-12_1.gif[/img]

 

 

 

 

PART13-14

 

  13

  

  氣氛極其尷尬,沒人開口說話也沒有視線真正意義上的交匯。以往冷場的時候莫衍都會說點兒什麼來緩和,哪怕是蹩腳的道歉……可今天仿佛打定了主意不跟尹丞說一句話,只淡淡看著床頭雕琢精緻的檯燈,側臉的弧線流麗動人。

  

  “莫衍。”用冷冷的語氣強迫對方看著自己,這種近乎於賭氣的作風讓尹丞自己都覺得荒唐,卻還是忍不住繼續強硬下去:“我在跟你說話。”

  “……”聽到男人略微惱火的語氣,莫衍方才反應過來自嘲地一笑。

  他這是幹什麼,尹丞不拿人當人看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一個人小孩子氣就足夠,何必把自己也弄得跟他一樣……賭氣?他還沒這個閒工夫,不,也沒這個膽量——他現在除了尹丞這座靠山,別無選擇。

  

  “抱歉,走神了。”調整一下呼吸,莫衍微微揚著唇回過頭來:“少爺,我正認真聽著。”

  明顯敷衍的態度讓尹丞很不滿意,鑒於自己之前做過的事又不好發作,只裝作沒聽見地清清嗓子:“跟我說說你的母親。”

  “……”男人臉上完美無缺的微笑刹那凝滯住,眉頭蹙起,那笑容便更近似於一種質疑般的表情:“什麼?”

  能讓他皺起眉頭,說明這話題已經起效。尹丞滿意地給自己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緩緩地重複:“來我們家的時候……你已經14歲了。不會對父母一點兒印象都沒有吧?破產的企業家,聽說是車禍去世的……還有呢?”

  

  嘴唇張開又合上,莫衍著實被這個問題結結實實地噎住了。欲言又止地磨蹭半天,方才語無倫次地開口:“我……我不清楚要怎樣說,我的意思是,他們都已經去世多年了……”

  “像我的母親走的一樣慘?”冷冷勾著唇打斷他,尹丞的目光漠然得近乎陌生。

  “……不。”莫衍猛地否認,表情茫然仿佛沉入了什麼了不得的回憶:“他們走的……很安詳。”

  凝視著他的年輕男人攤開雙手:“就算是因為車禍?”

  

  那滿不在乎的反問似乎刺痛了他,莫衍輕輕把眉宇間的痕跡加深:“這是個秘密,也許說出去誰也不會相信……他們……不是因為車禍走的……”

  越說越不知自己在說什麼,情緒輕易地就被帶動,這件事原本應該作為陳年往事,封鎖在他的心底直到入墓。可在尹丞凝視過來的目光裡,他竟然發現一種同命相憐的揪心感,一時心頭劇震,竟將實話脫口而出。

  

  “……”似乎發現了這句話蘊藏的嚴重性,尹丞挑起眉梢,讓凝住男人的眼神再深沉一點:“不是因為車禍。”

  從剛剛的混亂中醒神,莫衍的目光很快恢復清明,開口補救:“我在表示對你的忠誠,少爺。”

  “……”無視他話語中的冷嘲熱諷,尹丞挑起唇角,讓笑意盡可能地進駐眼底:“不過,說出來好受多了,是吧?”

  莫衍默不作聲地別開臉。

  

  “我似乎……也覺得好受了一點兒。”伸手把他的下巴扭過來,尹丞的笑意漸漸從臉上消失:“所以,你繼續說下去。”

  

  誠如尹丞所說,這個秘密壓在他心底已經很多很多年,再怎麼刻意忽略,每每想起還是會痛得皺起眉頭。小心翼翼地做人,小心翼翼地做事,生怕一不小心它就會蹦出來,放出所有的愧疚直到溺斃他本身……

  可是大大方方地說出來,似乎也就是一句話的事,恍如夢中,但是輕而易舉。

  

  “他們也不是什麼破產的企業家。而是小學教師。”說到這裡,男人眉清目秀的五官漾起不甚分明的一絲懷念感來:“我的父親是教美術的,他是一個真正的藝術家,而我的母親……雖然教數學,卻對唱歌很拿手。”

  尹丞一言不發地沉靜看著他。

  仿佛一發不可收拾,他整個人都沉入那種昏黃的回憶中,唇角不自覺地彎著,眼裡也緬懷著曾經的幸福:“我們家有一個習慣,每年暑假時都會有次公車旅行。這是普通人家的娛樂方式,但是我和莫檸都很開心……”

  說著普通人家四個字的男人,表情竟不再空洞,如同一個真正有血有肉的人,帶上鮮活的嚮往。那垂目思索的樣子帶著磨礪後才會有的沉著,不知為什麼就讓尹丞心底漏跳了一拍,竟覺得檯燈微光下,那清寡如水的眉目很是迷人。

  

  “……那個時候我母親還說要在車上開個人演唱會。結果帶著一車的人扯著嗓子唱起莫斯科民歌來……”無奈地搖頭笑起來,莫衍伸手撐住疲憊的額頭:“父親竟也跟著一塊兒在唱……你知道,他雖然畫畫很拿手,卻是真正的破鑼嗓子,那歌聲簡直是……”

  手指一點點從臉上滑落,男人無奈的笑容裡有顯而易見的蒼涼:“簡直是一場噩夢。”

  

  說完這句話,他再也笑不下去地撐住膝蓋,就那樣呆呆盯住昂貴的香楠木地板,比以往的樣子更加空洞。

  那簡直是一場噩夢。

  父親染上絕症,而後在病房裡發現牽著他的手微笑死去的母親……這一切縱使他想也說不出口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是恨父母的,就這樣拋下了他和莫檸。但他也瞭解母親的性格,那樣極端激烈,遲早,這都會是她的選擇。

  

  “您……覺得好受多了嗎?”努力做出笑容回過頭,莫衍靜靜向若有所思的男人看過去:“比您悲慘的人不止我一個。”

  “……”尹丞英俊到秀麗的眸子深沉地牢牢鎖住他,那種著迷而投入的表情不像在聽故事,更像在欣賞他的模樣……漸漸就讓他有種詭異的危機感,和兩年前一般的不祥。

  可是那時候尹丞畢竟是喝醉了的。今天兩人都清醒萬分。

  

  還沒安慰自己是多心,對方帶著香水味道的指尖便又一次伸了過來,準確無誤,攫過他的下頜。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低低的磁性嗓音蕩漾在房間裡,暫態讓空氣裡充斥了綺麗的粘膩。

  

  仿佛很享受肌膚相貼的熟悉觸感,修長的手指順著他的頸項一路滑到耳後,停留在滑膩的耳垂間,力道不大地撚弄。那動作真是挑逗得怕人,莫衍一驚便握住尹丞的手腕:“你……”

  

  隨後他就感到下巴上一陣劇痛,撥著他耳垂的手指再度回歸其上,惡狠狠地捏過他來,用柔軟的嘴唇堵住他驚駭的下半句話。

  舌尖大力地從牙關抵進去,渴求了很久一般,勾纏住莫衍避無可避的同等部分,火熱地吮吸。激烈的深吻讓他渾身一顫,手肘下意識地猛力抗拒,一把推開男人。

  

  “少爺,你在幹什麼?!”

  

  “給我。”沒什麼耐性地說出這兩個字,尹丞粗魯地拽過男人纖細但並不無力的胳臂,讓他毫無防備地撲倒在自己身上:“我剛剛也說過,我需要安慰。”

  “什……”完全被這說不通的邏輯搞得沒了方向,莫衍情不自禁陣腳大亂:“可是您沒有喝酒,也沒有把我當成別人……”

  “我要的是你。”用力收緊附在男人窄細腰間的雙臂,尹丞眯起冰涼的眼,對準那兩片顫動不已的嘴唇,結結實實地再一次吻下去。

  

  他真是傻透了才會相信尹丞真有那個心要他安慰。什麼同命相憐,如果這個男人有聽清自己剛才說的任何一句話,怎麼會在這種情況下想到這樣不可理喻的事情。

  “你……”側開頭避開幾乎讓他窒息的親吻,莫衍氣喘吁吁且不可置信地怒視過去,連敬語都不說了:“我告訴你,這不可能。做不到的……我不喜歡男人。”

  “你以為我就喜歡嗎?沒有那個人,我怎麼會對男人動心。”把他掀翻在床上,然後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尹丞冰冷的臉色不像在開玩笑。頓了一頓,方才微微柔和下來:“別裝了,你也很需要安慰不是嗎?”

  

  只這一句話就幾乎讓莫衍崩潰。他需要的安慰,從來不會是用如此原始而本能的方式表達。

  反抗並沒起到多少作用,和兩年前一樣,他們的力量相差依然懸殊。隱忍的拒絕中,他終究忍無可忍地一拳擊中男人漂亮的側臉,毫無疑問,那上面迅速地泛起微腫的紅。

  “……”仿佛某一道閘門立刻被這一拳打開了,尹丞帶著危險的冷漠慢慢撫上自己的臉頰,覺得很奇異一般,細細地碰著傷口。

  八年來,他甚至沒對尹丞說過一個不字。更何況膽大包天地去打他。剛意識到大事不好,一個清脆的巴掌便毫不留情地扇過他左臉,力道之大,耳邊都嗡鳴作響。

  算不得懲罰,只是還他那一拳。拳頭比巴掌要有力得多,尹丞的身份也比他高貴……相比之下,他還算贏了不少。

  

  呼吸不穩地坐起身,莫衍全身的力氣都已經用光,只能戒備地看著上方的人,卻沒辦法從他的胯下逃出來。

  好在尹丞也沒有再次強迫地按倒他,再怎麼高昂的情欲火焰,被一個拳頭隔阻個十多秒鐘也該冷卻了。男人低下視線,冷然地看了他一會,自他身上下來,伸手理好淩亂的衣襟。

  

  “滾出去。”看也不看他一眼,尹丞扯下頸間領帶,一把甩到沙發上。

  莫衍正求之不得聽到這句話,拎起一邊被粗暴扒下來的外套,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

  

  14

  

  第一縷晨光從窗外貫穿而入時,尹丞翻個身,讓頭腦從睡夢中清醒過來。

  這時他才發覺,自己犯了個多大的錯誤。

  他鬼迷了心竅,竟然對莫衍起了那種心思,強烈到不可抑制,把理智都通通攔截住……這就罷了,他還在心緒混亂不堪的昨天,被上身似的差點再一次強上了人家。

  

  他從來不是個不善於控制欲念的人,平時對這些也表現得相當淡。當時怎麼會縱容事情到那步……他已完全沒有頭緒。

  好在沒有真正地發生些棘手的事情。兩年前還可以推託說是“醉了”,如果這次真的發生,又該拿什麼藉口,才能解釋得清楚?

  思及此,情不自禁覺得自己昨晚的荷爾蒙分泌太不正常……歸根到底都是燈光和氣氛惹的禍,那麼細水長流的氛圍,那麼柔和靜謐的燈光,還有男人帶些哀涼的微笑……現在想起來,真都是些不勝危險的東西。

  

  “莫……”剛習慣性地出口要叫莫衍,想想看還是作罷,自己爬起來收拾衣物前去浴室。

  

  臉上的傷處還隱隱作痛,不禁著惱男人下手沒個輕重。雖然現在已不覺得多生氣,當時有一瞬間,還真是有殺了莫衍的衝動。

  以他的身份,竟然還敢對自己揮拳頭……

  

  深吸一口氣打開花灑,清涼水珠從上方澆下來。尹丞盡力忽略心底那一絲抱歉。

  他並不是不想好好地聽莫衍說話,開始時也的確是想聽聽那人的過去的。可事情發展到那個地步的時候,他已經情欲高漲了。一想到男人在檯燈下安靜而隱忍的述說,就忍不住回想起那線條美好的潤澤嘴唇,很柔軟視覺衝擊,因為每一個吐字而微微地翹起,嘗起來也可口且動人心弦……打住,打住!外人面前不可一世的大少爺突然間沮喪地發現,自己又一次地……硬了。

  

  ……這一切都真是太匪夷所思。

  

  帶著這種鬱慘慘的心情離開浴室,尹丞揉著濕漉漉的黑髮,赤著足慢吞吞走下樓去。

  “正準備上樓去叫您,早餐已經好了。”廚房裡一如既往在忙碌的背影讓尹丞不禁愣在原地,看著男人什麼也沒發生過似的轉身,禮貌地微微低下頭:“沒什麼現成材料,先多少吃一點好了……很快我們就回去。”

  那麼坦然平淡的態度,要不是兩個人的臉上還帶著痕跡,幾乎會讓尹丞以為昨天晚上是場夢。

  

  “……”滿腹狐疑地拉開椅子坐下,尹丞不動聲色地把餐巾折疊起來壓在盤子底下。

  “睡得好嗎?”煎炸的聲音裡,莫衍回頭問道,公式化的表情,顯然並沒有真的在關心這個問題,只是在盡義務。

  尹丞聽到他那做做樣子的詢問就無名火起,愛理不理地“嗯”了一聲,懶得再多想關於莫衍的任何事情。

  

  昨晚大概真是失心瘋了,他怎麼會對這種平板無趣的人下手,還是個比自己大的……男人。

  那皮膚極致細膩的觸感,還有嘴唇誘人的柔軟……似乎都出自於另一個人,那個人被莫衍牢牢地關在某處,離他很遠。

  他也不想再費心思去挖掘那個人,昨夜已經夠窩火和麻煩,他怎麼會讓自己繼續莫名其妙下去。

  

  從口袋裡掏出手機來,百無聊賴地翻了幾個號碼。

  突然間眼前一亮,記憶猶新的一串數字,外加他曾經看到就會怦然心動的名字……

  他曾以為自己只會對這個男人有相應的欲念。

  

  鍵指如飛地打出短信來,並在莫衍從廚房裡出來之前按了發送。短信的內容很簡單,沒什麼花哨的東西,也用不著任何客套,只有一句乾乾淨淨的話——

  “葉維,我回來了……按你承諾過的,我們找個時間出來聚一下?”

  啪地合上手機蓋,尹丞一言不發地看著眼前的男人替他在杯裡斟滿咖啡。

  

  是的,他還需要證明一件事。

  昨天的欲念只是偶然……他想要的人依然是葉維……那個美麗而張揚的男人,並不曾變過。

  

作者有話要說:於是,他……又一次地,狠狠地,渣起來了-_,-

 

 

 

 

PART15-16

 

  15

  

  兩年的時間可以改變很多東西,生疏感是由時間的推移漸漸衍生而出的。有的時候也只是常常說著“不想忘記”,卻沒發現自己胸口底下的東西早就變了模樣。

  不錯,再見到葉維時,表皮下的哪裡確實有了變化。和想像中不一樣,沒有了迫切去瞭解的渴望和心跳如鼓的悸動,再見面時的感覺,平淡得讓他自己都驚訝。

  

  “往哪兒看,我在這裡。”男人眼裡的流光和以前一般豔麗動人,懶懶笑著輕彈面前的玻璃杯,使其發出清脆的聲響:“莫衍呢,沒和你一起?”

  

  尹丞方才回過神來地“嗯”了一聲,把目光從窗外移回來,默然地看住對面的男人:“我讓他在外面先等著。”

  “還是對人家這麼呼來喚去的?”微微一笑,男人雙臂撐住桌面,傾身過來:“我不是告訴過你嗎?美人是用來疼的。”

  “……”其實都已經過去兩年,他對這句話還是有淡薄的印象。不過莫衍算是美人這件事,他倒真從沒有仔細想過。幾乎條件反射,輕嗤便脫口而出:“就憑他?”

  “喂喂,什麼叫就憑他……我那時候每次想泡他,你都一副要殺人的表情……我還以為你對他有點那什麼意思呢……”葉維有些不滿地拿起面前的紅酒:“不承認?”

  

  尹丞冷然看了他一眼,同樣端起杯子,不聲不響地輕啜一口。

  “你若是稍微有腦子一點,也會看出來,我那時候有興趣的人……是你。”

  “……”葉維差點把酒液全部嗆到鼻子裡:“你說什麼?”

  “我說……他還夠不上這個資格讓我生氣。”淡而倨傲地勾起唇角,尹丞揚高秀麗的眼眸:“反倒是你,難道就沒有想過,我生氣也可能是因為你?”

  “……沒有想過。”男人老老實實的回答讓尹丞很有掐死他的衝動:“我以為你一直很討厭我。”

  “……”他表現得那麼差勁?

  “原來你對待‘喜歡’的人,用的是那種態度……”葉維滿臉恍然和不解:“我說,你這是病吧?照你原來那麼對我,誰不會以為你恨我入骨啊?”

  “囉嗦。”一掌拍在桌上,尹丞皺眉終止了這個尷尬的話題:“兩年沒見面,難道你沒有別的話跟我說?”

  “呃,別的話……”男人很認真地思索了一會:“哦,對。你在美國怎麼樣?”

  

  ……這才是正常人會先選擇的話題吧?

  

  “不怎麼樣。見過很多人,學過很多東西。按照尹伯崇給我設定好的路線走下去……”尹丞頓了一頓,輕輕向後靠過去:“但是,現在有了一個目標。”

  “什麼什麼?”對面的男人一臉很感興趣的模樣。

  “……”微微笑一笑,尹丞抬眼看著他:“無可奉告。”

  “嘖。”葉維回了一個衛生眼:“還真是和以前一樣不討喜。”

  “剛剛我跟你說過喜歡這個詞,你能想到的就只是我在美國怎麼樣嗎?”依然定定地看著他,尹丞的聲音驟然低沉下來:“你和那個傢伙……現在還在一起?”

  “……嗯,我們……”說了兩個字,突然發現內容與尹丞的問話無關,葉維清清嗓子,轉而慢慢地道:“我不覺得你現在對我還是喜歡。”

  “兩年前你也不這麼覺得。”

  “可是,”若有所思地撐起下巴,葉維明亮的桃花眼看穿一般地凝視住他:“兩年前的時候,你也不會像今天這麼心不在焉。”

  “……”尹丞沉靜的面色微微一變。

  “八次。”笑眯眯地伸出兩根手指,葉維繼續說:“你看窗外的次數,從坐下到現在……整整八次。”

  “…………”自己都沒有數的這麼清楚,尹丞半眯起眼,審視般地打量面前的人:“還真是細緻入微。”

  “那當然。兩年沒有聯繫過,什麼不能變?”懶洋洋地倚在座椅上,葉維順著落地窗看下去:“記不記得你走之前的事情……我當時還相當討厭你,覺得你毒舌、任性……脾氣又差。可是現在看到你,只覺得你是個很久沒聯繫的老朋友,甚至沒有天天吵架時親密。”

  “……”尹丞不語。

  他對葉維的喜歡,原本也只建立在男人誘惑而引人注目的作風上。那種心動來得很快很迅猛,激烈如洪水,刹那淹沒他從來就不為所動的心。可是不見面的時間一旦長到某個端點,這種心血來潮般的迷戀,也被拖得很淡很長,哪怕再見面都找不回原先的感覺……唯有宣告終結。

  

  正默不作聲地琢磨著葉維的那句話,突然看到男人優雅地輕揚了下巴,似乎指向窗外某處。

  “被搭訕了,你不用過去嗎?”唇角還帶著不懷好意的笑,葉維斜眼看過來。

  “……”尹丞靜靜地順著瞥過去,透過落地窗可以看得很分明,一個高大的男人手撐在車身上,正微微俯下頭跟莫衍說著什麼。

  “原予喬吧?”還是那麼笑著,葉維回過眼來:“真不要緊?前幾天他才上了報的。”

  “我跟他有合作專案,他們兩個認識。”輕描淡寫地說著,尹丞似乎一點也不在乎:“說說話又怎麼樣?”

  “倒是不會怎麼樣。”揣摩似的摸著下巴,葉維略帶促狹地看著對面冷然不語的人:“但聽說原大少爺最近換了口味……”

  “……”尹丞修長的眉尖不引人注目地微微一顫。

  “找的都是些男人。”葉維好整以暇地笑著等候他的反應。

  “……你想多了。”尹丞冷冷回他一句,卻忍不住再看一眼樓下。

  

  那個高大的年輕男人果真是原予喬。比起參加宴會,他平常的打扮倒更加有款有型。看來花花公子的名聲不是憑空而來——莫衍在尹家多年,他見過的所有表情,加起來不會超過3種。其中一種還是面無表情,貧乏得讓人看都懶得看……可是現在從他這角度看下去,男人竟該死的笑得無比燦爛,不得不說那笑容實在很是可口,仿佛周遭都被照亮一圈。發自真心的笑容都是耀人眼目的,更何況莫衍本就長得溫雅俊秀。

  原予喬突然俯下身去,側臉擋住莫衍的臉孔,就算不是親吻,看起來也距離親密。尹丞右手一用力,險些把高腳杯從中捏斷。

  

  “你要是覺得沒關係,那麼……”

  葉維剛剛把手攤開,“我也就不多事了”幾個字沒說完,就聽對面的男人忍無可忍地咬牙喚道:“WAITER,結帳。”

  哦哦哦……?葉維情不自禁玩味地眯起眼來。

  

  “我先走了。改天再聊。”站起身把外套掛進臂彎,尹丞沉著臉壓下兩張紙鈔:“算我的。”

  “慢走~”倒沒有搶著付帳,葉維只笑吟吟地揮一揮手:“飛醋別吃得太明顯了。”

  “閉嘴。”冷冷斜過去兩把眼刀,尹丞穿上外衣,轉身離去。

  

  16

  

  出車透氣也能遇到原予喬,這是莫衍怎麼都不可能預料到的事情。本來決定今早起來立刻回家的,尹丞卻直接吩咐來市中心茶座……原先還有些疑惑,看到葉維的時候,莫衍終於恍然大悟。

  是葉維的話就說得通了。“哪怕被老爺子多怪責些,也要先來見這個人……”似乎兩年前,尹丞就有這麼說過。他喜歡的,也是這種囂張而漂亮的類型。

  

  “你就不必進來了。”不含任何感情地丟下一句話,尹丞起身離去。於是他所能做的,也就是等待而已……哪怕時間再長也好。

  百無聊賴地坐在車裡,卻漸漸開始嫌悶氣。扯開些規規矩矩的襯衫領口,還是沒得到緩解。只能開車出來,站著等人。前一天睡得不好,又剛剛開了五六小時車,整個人都精神狀態極差,仿若飄忽雲中。

  

  突然聽到個年輕男人的嗓音,其中蘊含的磁性,頗有些耳熟:“咦,你不是……”他下意識地抬頭,青年略微帶笑的眉目頓時映入眼簾。

  “……原先生。”莫衍認出他來,有些意外:“您在這兒……也約了人?”

  “是。”原予喬笑著點頭,秋水般的眼眸豐神俊朗,看起來完全不像個常常拈花惹草的人:“我來得早了,正好看見你,所以打個招呼。”

  “沒想到您還記得我。”客氣地勾勾唇,莫衍將話題帶入尾聲:“不用去那邊等著?待會萬一人家找不到……”

  “還有一段時間。所以先聊聊吧。”瞥一眼腕表,原予喬微笑著打量他:“你也在等人?”

  “我家少爺。”笑得多少有些無奈,莫衍側過臉去示意旁邊的茶座:“已經進去快一小時了。”

  “你的臉……這是……”注意到他臉側的紅腫,原予喬斟酌著投以詢問的目光,優美的手指緊跟上去,趁著對方沒防備,很自然地觸摸上他的臉頰。

  令人想要歎息的觸感,就算是傷痕,摸上去……也難以形容,只能說和想像中並無二致。

  

  突然就被做出這種不大妥當的舉動,莫衍下意識地一顫,揮手擋開:“原先生?”

  “啊,我只是……對不起。”忙不迭地道歉,原予喬做出懊悔不及的模樣來:“我沒想到這是第二次見面,還以為跟你很熟了。”

  “什麼?”莫衍後退一步,有些狐疑。

  “我的意思是……你很面善。”微微笑著把自己後半句話說完,原予喬不動聲色地收回右手:“不覺得我們很適合做朋友?”

  莫衍情不自禁就啼笑皆非起來,他和原予喬有哪一點可以共通,竟會被說成適合做“朋友”。

  

  “原先生這麼說,還真是高抬我不止一個檔次。”他淡淡地道。

  

  對於他刻意營造的距離感,原予喬倒並不介意,只眯起個不懷好意的笑來:“找情人要看三圍,交朋友要憑直覺……什麼檔次不檔次的,我從不考慮。”

  被尹丞尊卑分明地欺壓慣了,偶爾聽到這種說法還真是新鮮無比。就算來人是個油嘴滑舌的大少爺,莫衍也忍不住搖搖頭,頗無奈地翹起唇角:“原先生真會說話。”

  

  那笑容如枝頭上悄然無聲綻放的白花,原予喬雖然閱人無數,還是沒壓抑住心下那一動,不禁想要看他笑得更真些。

  他微微伏低頭顱,湊到比較近的距離。對方身上的氣息清寡柔和,連帶讓他的聲音也變得更柔和:“我一向是個實在人,媒體都這麼說……你難道不知道?”

  

  莫衍終是噴了一下,哈哈地笑出聲,他也沒想到自己竟可以這樣笑,除了開心,說實話還有些驚詫……原來原予喬這個人,真的很容易就能讓人放下心防,感到輕鬆。

  “莫衍!”猝不及防插進來的聲音裡有種怒不可言的味道,莫衍微微一愣,收斂笑意回頭看去,尹丞冷凝著表情,正大步流星地朝他走過來。

  “你得小心。”原予喬笑著壓低聲音在他耳邊輕語:“是不是約會不順利?看尹少那樣子氣得不輕。”

  他吐息的熱流緩慢而麻癢地掠過耳朵,莫衍脊背一寒,方才發現兩人已經這麼近。剛準備轉身,走到身前的尹丞伸手過來拽了他一把,立刻讓他跌跌撞撞地離開原予喬身邊。

  

  “尹少,我還在等人……先走一步。”見時機不妙,原予喬不失周到地先開口道別。

  “慢走。”尹丞亦勾出個笑容來點頭回應。

  

  對待原予喬時,態度倒不會多帶刺,但一回過眼來看住莫衍,那表情瞬間就寒冰飛雪。

  “你們聊了多久?”

  “我們?”莫衍反問一句才意識到是自己和原予喬,手腕被尹丞箍的隱隱作痛,於是頗莫名地微微一掙:“十分鐘……的樣子吧。”

  “他怎麼會來找你?”微微眯起眼緊跟著逼問,尹丞捏住對方手腕的力道又加重幾分。

  莫衍覺得再不回答這只手腕估計會被廢掉,只得略帶疑惑地道:“這……只是正好碰到。”

  尹丞冷哼一聲,驀地撒開手。

  

  “說完了?感覺怎麼樣?”

  莫衍從剛剛就覺得古怪不堪,沉默片刻,還是中立地回道:“和我想像的不太一樣……人還不錯。”

  尹丞又是冷冷地勾起唇,微眯著眼的樣子,滿含了刻薄的不屑。

  

  “原予喬向來只關照對自己有用的人。你一個做下人的,怎麼能勾起他談話的興趣。”男人一字一句地低低說道,惡毒而絕情:“最好別讓我知道,是什麼下賤的興趣……他最近的口味,轉變得很見不得光。”

  “……”這種惡意的揣測讓莫衍整個人都懵了,實在想不通說兩句話就會被想得如此不堪是為什麼。難道真像原予喬所說,問題出在葉維身上?

  可是就算是約會不順,這氣也不該撒在他身上。搖搖頭皺起眉來,莫衍有些搞不清狀況地問道:“少爺,您剛剛和葉先生……出了什麼事?”

  “也沒出什麼事,只是被某些畫面噁心得不輕,這才中途出來了。”淡淡撂下句冰冷的話,尹丞意味深長地揚起眼梢:“口口聲聲說著不喜歡男人,還做些不檢點的事情……尹家的名聲,不是隨便這樣給你敗壞的。”

  “……”莫衍張了張口,又不知解釋什麼,這些突如其來的罪名太莫名其妙,都快把他砸暈了。

  “記住自己是什麼身份。你還要靠著我活下去,而不是那個玩完了就丟的原予喬。”

  他說完,又用力地看了莫衍一眼,方才乾脆俐落地轉身上車。狠狠甩上車門的聲音如此突兀,讓摸不著腦子的莫衍也猛然從混亂裡清醒。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被扣上這麼大的帽子,也不知道尹丞突然之間是哪裡不對,鐵板釘釘地覺得自己和原予喬有不堪的關係。且最大的過錯還不是在過來搭話的原予喬,而在他。

  

  老被人毫不留情地罵著“不要臉”、“狗仗人勢”、“窩囊廢”……偶爾聽到不一樣的折辱,還是會感到手腳冰涼。

  哪怕是個被鞭打習慣了的人,狠狠給個耳光,也沒有不疼的道理。

  更何況一直沒被當人看這麼多年的他。

  

作者有話要說:更晚了,因為這周進入期末,好多事情在忙。。。。。。接下來幾天可能更新也不能很穩定了,只能說看情況吧~~鞠躬,我盡力快寫

 

 

 

 

PART17-18

 

  17

  

  一路上尹丞都沒怎麼再跟莫衍說話,冷若冰霜的側臉和以往不同,多少還帶了些不滿的惱怒。直到車子緩緩開進車庫裡,大少爺的臉色才緩和了一些。不動聲色地解開安全帶,淡淡說了句:“待會見到尹伯崇,什麼話也別多說。”

  莫衍低聲應是,目光稍許有一些疲憊,漫長的車程和方才不分青紅皂白的辱駡已經讓他沒什麼心力去思考,唯有跟在尹丞身後下車,習慣性彎腰替他拉平衣後的褶皺。

  

  開門時屋內正緩緩流淌過異域歌手清澈的嗓音,尹伯崇坐在樣式名貴的沙發上,把眼睛的聚焦點從書本上挪開,肅然投向正從門口進來的兒子。

  將近兩天的旅程,有用上私家車,時間正好卡在父子倆關於尹丞母親的爭論之後……種種情況結合起來,尹伯崇可以很肯定——莫衍帶著兒子去過埋葬真相的地方。

  

  “回來了?”平靜的一句話底下蘊含著怒不可遏的暴風雨,尹伯崇嘩地合上報紙,緩緩朝兩人掉轉過身。

  “爸爸。”年輕俊秀的男人微微提起唇角,笑容雖然還是冰涼,卻淡化了一些本不應該有的敵意:“對不起誤會了您……我是要來跟您說謝謝的。”

  嗯……?尹伯崇頗詫異地從鏡片下抬起眼,用力地看一眼尹丞,再轉到莫衍身上。男人正一言不發地微垂著頭,清秀的五官因為奔波,帶上些灰濛濛的意味。

  

  預計的憤怒和大吵通通是子虛烏有,尹丞在他身邊坐下,細長的眼梢眯起一絲明亮:“莫衍已經帶我去了城外的聖保羅療養中心……媽媽現在在那裡養病,對吧?”

  “……”尹伯崇愣了一愣,再度抬眼看向莫衍,目光頓得一瞬,不動聲色地挪回來:“你去了……聖保羅療養中心?”

  “本想上去看看的,可是聽說媽媽接受的是最好的隔離治療……也就罷了。”男人聲音裡的沉下暗淡的冰冷,表情卻是掛著優雅的微笑:“其實,爸爸,您完全不用這樣戒備的。我說過只需要瞭解她的狀況……並不會打擾到她的生活。”

  “你難道沒有進去確認一下病人資料和她的恢復情況?”意有所指地昂下下頜,尹伯崇審視地打量著他,當然,不忘用余光關注莫衍。

  “我是要去的,可是,”苦笑著翹起唇角,尹丞伸手指指臉上的淤痕:“因為我當時情緒不大鎮定,被莫衍小小教訓了一下,又給拖了回來。”

  “……”尹伯崇微微抬高了眉端。

  “他說……第一次就這麼進去會太冒險,應該循序漸進,一次瞭解一點……直到能夠完全接受媽媽的現狀為止。”仿佛不經意般,尹丞把莫衍搭在沙發背上的手拽過來:“我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如果看到媽媽現在的樣子,保不准我會做出什麼來,所以就跟著回來了。”

  

  尹丞的手指纖長冰冷,被輕輕握住時,連帶心臟都通電般地流過低溫。莫衍心尖一顫,趕緊補充道:“是。我用的方法確實有些不妥當……但還是把少爺帶了回來。”

  尹伯崇靜靜地聽著,片刻,提起唇角笑了一下。

  

  “這樣就好。先去休息吧。”

  

  尹丞放開莫衍的手,站起身來又跟父親道了別,方才抬步往樓上走去。莫衍剛要跟上去,忽聽身後尹伯崇喚道:“你等等。”

  他停步回頭,男人的眼鏡因為反光,把整個面容都照耀的淩厲逼人:“馬上打電話給聖保羅,擬一份個人資料出來。在小丞畢業之前,千萬不要讓他知道真相,明白嗎?”

  莫衍垂首,淡淡應了句:“是。”

  “……”尹伯崇定定看住他一會,片刻頭顱偏開個角度,方才看得清目光裡帶上笑意:“好了,這件事你做的不錯。只是……”他頓了頓,笑意一點點變得森然:“和少爺動手這種事,特殊情況下有一次也就罷了,若還有第二次……你自己該知道怎麼辦吧?”

  “我會自行請辭。離開尹家。”依然漠然地垂著眼,男人似乎很明瞭地回答。

  “很好。”滿意地點頭,尹伯崇昂起下巴示意樓上:“給少爺冰敷一下傷處,然後你也去休息吧。”

  

  他和尹丞之間第一次暴力性質的反抗就這樣在尹伯崇威脅性十足的話語裡不了了之,若是他的能力足夠讓莫檸過上自己希望的生活,他倒情願辭了管家,隨便在外面做個小職員。可是八年來養尊處優的生活已讓莫檸受不了大眾化的平凡……他唯有讓這個惡性循環繼續,哪怕出賣尊嚴,也得默不作聲。

  

  18

  

  出逃事件以尹丞先發制人的完美謊言作為句號,讓尹伯崇對莫衍的信任更重幾分。這可是很重要的一步。因為這一步走過去,莫衍這個人就已完完全全地淪為了計畫裡的的重要棋子。

  

  窗外的暴雨從早上開始就下的沒有止歇過,等到夜幕降臨,好歹是稍刹了些。走廊裡黑漆漆的冗長,唯有盡頭透出暖黃色的燈光。莫衍快步走到尹丞臥室門前,輕輕叩響半開著的房門:“少爺,您找我?”

  從去過GOLDEN BAY之後,尹丞和他接觸的時間便大幅度地增加。仿佛不管他同不同意,現在都被定下是“少爺的心腹”。拴在一條線上的螞蚱,怎麼掙扎也是無用,唯一的選擇就是同流合污。

  斜倚在床上飛速打字的男人停下手指,微微沖他點頭:“進來。”

  他走過去,有點拘謹地在床沿坐下,然後男人把筆記型電腦轉了個方向,讓顯示幕映入他的眼簾。

  

  “關於投資方面,我列了一下主要投資商的名單。”尹丞並沒有做出很高姿態的樣子。單純地談公事時,他比平時更平易近人:“你看看,尹伯崇有沒有跟我隱瞞什麼?”

  “……”雖然覺得尹丞太過戒備,但是抗議一向都沒什麼作用。莫衍只能抿唇低頭,認真地把名單從上往下掃視了一遍。

  “看得仔細一點,別遺漏任何一個。”電腦就擺在尹丞兩條修長的腿上,浴袍寬鬆,裸露出來的部分便讓人不太敢直視。莫衍盡力集中著注意力,卻因為餘光不可避免地掃射到某些地方而困擾不已。

  

  好在他可以很快速地看完,終於能逃似的挪開目光。剛想發表評論,液晶螢幕上突然“嘀嘀”地提示起電量不足。

  尹丞皺起修眉,很嫌麻煩地“嘖”了一聲。正偏頭吩咐他“把我電源線拿過來”,窗外電光淒厲閃過,隨後轟隆一聲巨響,側邊的牆頭燈忽閃兩下,完全陷入一片漆黑。

  

  “……”大約整個屋子的電源都被切斷,能聽見樓下窸窸窣窣地騷動開去。摸黑走出去拿電源線固然是可以,但在蠟燭和手電筒都遺落在別處、尹丞臥室離客廳又不算近的情況下,這實在是很不明智的舉動。

  

  莫衍無奈地在暗色裡歎一口氣,轉頭對尹丞說道:“大概一會就能修好……等等吧。”

  “嗯。”反正也不怎麼著急,尹丞轉手將電腦放到床頭櫃上。

  

  隨後便是一陣尷尬而難解的靜默。

  

  他們兩在一起時,從來都是有些“非要解決不可”的事的,突然間沒什麼理由地被湊在一塊,面對面地呼吸著,沒有第三者也沒有任務完成……不得不說會讓人渾身難受。

  “最近都沒有看到莫檸嘛。”第一個話題還是尹丞挑起的,一如既往的冷淡口吻,仿佛並沒覺得這種氣氛非常局促。

  莫衍點點頭:“是,她在忙著會考……可能有幾周都回不來。”

  “她小你八歲,是吧?”順著繼續問下去,尹丞略略把敞得太開的衣襟理了一理:“對父母還有印象?”

  “可能……比我要淡薄得多。”這種話題被尹丞提起來,倒不會覺得多忌諱。莫衍垂下眼,態度溫和地回答道。

  “我都已經快完全沒印象了。”自嘲地笑一笑,男人在黑暗裡靜靜地看向他:“也許以後會越來越沒印象……所以只能靠報復,來把她牢牢地記住。”

  又是一道劃破天際的電光,一瞬間照亮了尹丞的瞳孔。只有一瞬間而已,但他的眸子裡卻分明是痛苦和絕望:“我要恨的人,是我的親生父親。但是沒辦法……我必須恨他。母親沒有做錯什麼,而他卻是個殺人兇手……”

  窗外雷雨交加的瓢潑聲音讓屋內愈發地寂靜,片刻的沉默之後,尹丞狀似煩躁地偏開頭去:“我跟你說這些幹什麼。”

  

  他們兩個相識八年,加起來說過的話卻沒有這半個月來的多。什麼父母和心結,莫衍以前是根本不會聽尹丞提起的。他本就是個不會說話的人,不會阿諛奉承,不懂討好獻媚,只知道一味地順從……根本起不到安慰尹丞的作用。

  不過……說到底,也許尹丞還用不著他這卑微的安慰。

  

  “少爺……你要搶走的那些,遲早有一天也都會是你的。”沒說支持,也沒說反對,他歎口氣,緩緩抬起澄澈的眼:“而且,您有沒有想過……夫人她,也許並不恨老爺。”

  “……但是我恨他。”男人不作聲地灼灼凝視著他,眼裡一瞬的流光,冷靜但是被激怒的意味深重,緩緩地重複了一遍:“但是我恨他。想要幫以前的主子說好話,也得挑個恰當的時候。”

  

  邏輯和理解上在哪裡出了問題,莫衍剛想要張口說些什麼,頭頂的燈忽閃兩下,突然大放光明——電路已經維修完畢。

  

  “名單沒有什麼問題。”感覺突然從黑暗的夢境落回光明的現實,莫衍有些尷尬地站起身,匆匆地轉頭要走:“電源線如果還需要的話……我去給您拿過來。”

  可是他的手猛然間被背後的男人一把拖住。指尖沁過來的不是涼寒,竟是曖昧而隱晦的溫熱。

  

  “不。”尹丞並沒有在看他,只是手指又加力幾分:“你留在這兒。”

  相握的手掌漸漸上升了溫度,莫衍不敢稍動,有些戒備地看著他。

  男人一使力就把他又一次拉回到身邊坐下,手指順著他的手臂爬上去,慢慢滑落到頸側……最後流連到他臉頰處已不明顯的掌摑的痕跡上。

  

  “你看,已經消下去了。”帶著一副理所應當的表情,尹丞不緊不慢地說:“但我的這裡還在疼……明明是個不能跟我動手的身份,下手還真是不留情。”

  “……這……”沒想到他突然間又把這事拿出來說,莫衍有些慌亂,卻也因為他目的分明的觸摸而渾身僵直:“老爺已經怪責過我……”

  “怎麼夠。”淡淡勾起唇打斷他的解釋,尹丞拉過他的手,強制那白皙迷人的指尖落上自己臉部的傷痕。

  

  ——肌膚赤裸相貼的觸感。

  柔軟的讓莫衍猛然瑟縮起手指,輕握成拳。

  

  “還想打我?”意味不明地輕笑了一聲,男人明亮的眼又一次盯住他略略不安的模樣,放開他的手:“騙我說不喜歡男人……其實還是有感覺的很吧?”

  莫衍猛地皺起眉頭:“少爺,您……”

  “若不是這樣,原予喬那麼生疏的關係,怎麼都能吻你?”

  

  這下莫衍更加不懂他在說什麼了,他並沒有坐在茶座的二樓往下監視,也看不見從當時的角度自己和原予喬呈現了多麼曖昧的姿勢。

  “給你一個補償的機會。”好整以暇地靠到床頭上,年輕男人輕輕昂起的臉,帶著迷人的驕傲和高人一等的尊貴:“你做錯的這兩件事,足夠讓我給出辭退你的理由。你也不想被別人知道這些事的,不是嗎?”

  “……”他早想過尹丞會追究這些事,也想過懲罰不可能一筆帶過……但是沒想到竟在這麼一種情況下,用這麼一種雖有心理準備卻令他羞辱難當的方式。

  

  “把昨天沒做完的事情繼續下去如何?”不帶一點不自然地說著,尹丞俊美的眼眸輕輕眯起來,抬手把浴袍掀起一角:“先低下頭來……幫我解決一次。用嘴。”

  

作者有話要說:下章是第八個字母,大家留言注意河蟹。別給管理員看出端倪,鎖了就不好了……

 

 

 

 

PART19-20

 

  19

  

  與其說“當頭一棍”,莫衍現在的狀態還更混亂些。面前的男人以一種理所應當的姿態斜倚床頭,燈光下只能看到他帶點冰涼且異常綺麗的眸子。

  手也被牢牢地一直抓著,只不過從對方臉上的傷處挪了下來,強迫被緩緩按到兩條長腿之間。那迅速膨脹起來的灼熱硬物不像是在開玩笑,尹丞懶洋洋等著伺候的模樣也證明他是認真的。隔著浴袍觸摸到那東西的感覺很詭異,起碼比想像中要可怕的多,莫衍頭皮一麻,暫態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等什麼?”尹丞挑起眉毛的樣子很是優雅,幾乎看不出他處在情欲勃發的狀態:“我剛剛說的話聽不懂嗎。”

  “……”莫衍心裡一個咯噔,就要把手抽回來。不料對方卻更緊地按住他,眼睛裡也現出微微的嘲諷意味來。

  

  “你沒有拒絕的餘地。”

  

  這句話話音剛落,尹丞就冰冷著臉容,讓有力的手掌覆住男人的後腦。在他臉上的表情剛剛閃過一瞬驚慌時,堅定且快速地把他的頭按了下去。

  越來越熱的溫度快要把神經燒傷,光看著男人那遲疑又慌張的秀麗側臉,尹丞就再也耐不住性子,微微煩躁地命令道:“含住。”

  

  “少爺……”硬著頭皮抗拒著後腦下壓的力度,莫衍咬牙懇求地朝他看了一眼。

  “別讓我說第二遍。”

  

  威逼性的眼神和話語讓莫衍進退兩難。他是不可能放棄尹家的職位的,走到現在這麼尷尬的境地,也是自己太不小心,被抓住了把柄。順從尹丞遠比反抗他要來的容易,但付出的代價卻是他全部的自尊。

  認命地低下頭,他調整姿勢跪在床沿,顫抖著雙手掀開男人身下的浴袍。

  

  迫不及待彈出來的東西讓他手指都冰涼了,身為男性確切相同的部位,卻不知為什麼讓人羞恥難當。咬著牙湊過去,他費力地張開兩片薄唇,整個地把對方的分身含進口裡。

  口腔都快要被灼傷,和頂到喉嚨口深處去的錯覺……呼吸漸漸噎在鼻腔裡,整個胃部都翻騰的幾欲作嘔。

  

  ……結果他還是做不到。

  

  拼命地吐出口中又膨脹幾分的異物,他站起身沖到洗手間去,趴在水池邊極痛苦地嗆咳著。嘩嘩的流水湧出來,他接住就不顧一切地往嘴巴裡灌……偶然間抬眼看到鏡子,那滿臉通紅的樣子好像個快要窒息的溺水者。眼淚並不是因為傷心,卻也和著自來水,一個勁地失控掉落下來。

  又在水聲中喘息了一會,他方才平靜些許,伸手去扯毛巾。一抬頭卻整個人都僵硬在原地,華麗而透亮的平面鏡裡,尹丞俊秀絕倫的容顏正倒映在他身後。

  

  20

  

  “我就那麼讓你噁心?”男人臉上的笑意惡毒的猶如罌粟花開,毒液滲透進骨髓裡,讓他動彈不得:“只是這樣,就已經難受的要吐了?”

  一隻手強硬地捏住他的下頜,把他惡狠狠扭轉過來,尹丞那吊起的唇角和眼底的冰寒讓他忍不住臉色蒼白。

  “……嗯?說啊。”低聲在他耳邊質問著,尹丞的手指往上挪了些,轉而掐住對方的兩腮,強迫他張開口,而後直接吻上去,送進自己的舌頭。

  

  推拒的雙手輕而易舉被制住,舌尖也被逮過去,力道兇狠地吮吸到酸痛,嘴唇被毫不憐惜地掠奪著,對方冰涼的薄荷氣息,就這樣瘋狂地侵佔了整個口腔。

  唇瓣密切地輾轉貼合,陌生而富有技巧的絞纏著舌尖……到最後僅存的理智都化作顫抖,脊背通了電一般,嘴唇亦被蹂躪到紅腫起來。

  說不清是厭惡還是震驚,但是這樣激烈到好像要把他吞噬的吻,似乎打開了身體裡某處不常常留意的閘門。洶湧的情潮湧出來,呼吸粗重,衣衫淩亂地散落……有種百爪撓心的感覺。

  因為從沒有過這樣的體驗,所以如此容易敏感。

  

  結束時莫衍已經雙腿無力,手撐在身後的洗臉臺上,大理石的冷靜觸感也沒辦法讓喘息平靜。白皙的臉龐整個漲紅,眼神也忽悠忽悠地迷離開去,分不清狀況地看了尹丞一眼,那種朦朧中帶些情動的表情,不經意就讓尹丞冷凝的眸子微微一動。

  

  “坐上去。”他聽見男人低聲地吩咐,伸手把他掉落的衣服鋪在檯子上。剛剛那個掠奪般的吻之後,他的大腦似乎就缺氧般失去了判斷力,體溫也高得不同尋常。本應厭惡著尹丞的碰觸,此刻卻忍不住微微顫抖著把身體又貼近男人一些。

  

  聽之任之地坐上洗手台,雙手搭在尹丞的脖子上,緊張得有些僵硬。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只看到面前的男人松松地解開浴袍,露出年輕而有力量感的頎長身體,頭腦就嗡的一聲爆裂開來。待到男人伸手過來摟住他的後腰,他整個人都大大地一顫,伸手把對方環抱得更緊。

  男人似乎輕笑了一聲,有點不屑地道:“別急。”而後扯掉他早就散亂的褲子,抬高他一條長腿,架到自己的肩上。

  

  整個人自然而然地後仰,後背便貼到了冰涼的鏡面上,他細膩的膚色完全地沐浴在暖黃色燈光裡,一絲不掛地陷落在鏡子裡……觸摸上去時,手感好的讓人驚歎。

  尹丞眸子深深地沉了一下,低下頭去,緩慢地吻上他漂亮的鎖骨。一路舔吻下去,在每一處白玉似的肌膚上都留下明顯的痕跡,待到細碎的親吻落在小腹上時,莫衍已經撐不住地死死捂住嘴唇,錯亂的喘息聲,頓時從指縫裡洩露。

  

  第一次被尹丞按倒在地,雖然也是強迫,印象裡卻粗魯痛苦的多。而這一次,尹丞卻悉心挑逗,不緊不慢地折磨……偶爾抬頭看看他因為情欲而恍然到不知所措的臉孔,會心情很好地眯起眼眸。

  隨手拿起檯子上的潤膚露,尹丞把它擠到修長的兩指上,然後一邊持續地親吻著男人的胸口,一邊一點點地把手指送進他身後。

  奇怪的侵入感喚起第一夜時幾乎被撕成兩半的痛徹心扉,莫衍渾身一涼,倏忽清醒地大大睜開眼,抗拒地出聲:“住手……”

  尹丞不管不顧地壓制住他,讓涼滑的膏狀體黏合在指尖深入男人體內,剛剛進去一點點,內裡的高溫就幾乎把潤滑劑融化,那種緊窒的吸附感,光用手指就能體會到多麼誘人。持續地玩弄了一會兒,男人已由最初的抗拒變得虛軟下來,仿佛覺得自己很奇怪似的拼命咬住嘴唇,眉尖也隱忍地蹙著……尹丞最受不了他這種迷惑又困擾的秀氣面容,當下便忍無可忍地抽出手指,沉下腰,緩慢卻有力地把自己送了進去。

  

  一點點地送進去,直到完全裹住的包容感……那樣的溫暖,幾乎讓尹丞眼前發黑。呼吸終於不受抑制地粗重開去,頂到最深處停留了一會,他按住男人窄細的腰身,也不管對方表現得如何不知所措,淺淺地抽動起來。

  

  才動幾下就聽見莫衍支離破碎的驚喘,亂七八糟地扭頭閉著眼,仿佛再也不能接受眼前的任何景象。那生澀而難堪的樣子讓他忍不住更大力地挺腰……乾脆把男人兩條腿都架起來,抱住他的腰身,在面積不大的洗手臺上一次次深入地摩擦進他的體內。

  男人也起了生理反應的分身密切地貼在他小腹上,肌膚呈現出同樣的炙熱,把身下那一塊大理石都沁得溫暖起來。膠合的下身帶著無比滾燙的潮濕感,撞擊而起的快感能把心臟都吞沒,就這樣赤裸相疊著反復進入,讓令人眩暈的激情傳遍每一個神經末梢。

  

  臨近頂點的時候他死死盯住男人隱忍的表情,明明顫抖的都快要死掉,臉部的充血也清晰可見,偏偏就是死死咬著牙不發出一點聲音,任憑他的體液從後方流出來,手指把身下的衣物攥出褶皺。

  那種無論如何都要硬撐到底的作風讓尹丞又一次不滿地皺起眉。伸手去托住他薄薄的蝴蝶骨,一使力就把他癱軟的身子摟緊過來。

  

  “你還欠了我一次。”

  

  在莫衍發紅的耳邊淡淡說道,他不動聲色地把自己從男人的體內抽離。帶過的摩擦餘韻猶在,讓男人敏感地再度輕微顫抖。太沒有經驗的反應讓尹丞的心情又好了些,勾勾唇角,把他從檯子上抱下來。

  就算雙腳著地大概莫衍也不知道該怎麼走路,尹丞這次人性化得多,竟大發慈悲地把他拖拽到浴缸裡,簡單清洗了兩個人身上,方才把迷迷糊糊的男人弄到自己床上去。

  

  其實是還有體力再來幾回的,但估計以莫衍來說是再也吃不消了。叫他來房間裡只是看看名單,誰想這男人總是用不著刻意挑逗就能勾起他的情欲……如此不合邏輯的違逆感,讓大少爺少許覺得有些不安,卻也因為疲憊感上湧而作罷,翻個身背對向男人,淡淡閉上自己的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河蟹!!留言一定要河蟹!!這章很CJ非常之CJCJ得如一張白紙!!!!!!什麼不正當內容也毛有!

 

 

 

 

PART21-22

 

  21

  

  他生平第一次醒得比莫衍要早。

  一睜開眼就看到身邊睡顏靜謐的男人,微微蹙著眉,層次單薄的額發垂落在枕頭上,哪怕在夢中都是一副謹慎而防備的樣子。嘴唇也緊緊抿著,美好的線條看上去很適合親吻。

  昨天太過激烈的性事似乎真的把他給累壞了,沒有鬧鐘的提醒,竟一覺睡到忘記時間。雖然現在還是很早,但照理說往常6點多的時候,莫衍早就應該穿戴整齊了。

  他總是這所房子裡起的最早的那個人。

  

  看著沉靜睡著的男人,尹丞的心頭驀然有一絲慌張掠過。

  他的床雖然寬大,但一向是不睡別人的。唯一一次在身邊有人的情況,還是葉維不小心喝醉的那天……他出於私心讓男人和他同床而眠了一晚。而今天他睜開眼睛,竟然是莫衍躺在身邊。

  

  實在想不通自己怎麼會縱容這個人睡在自己旁邊,只能歸根到自己昨天太累,沒工夫去管。尹丞收回目光坐起身來,床鋪的動搖立刻讓本就睡得不太熟的莫衍從夢中驚醒。

  “……少爺……?”還處在朦朧狀態的男人迷糊地問了一句,隨即刷地張大眼睛:“糟了……現在幾點?”

  

  又是方才那種突如其來的惶然和煩躁……尹丞眉梢一簇,刹不住自己冷如冰霜的眼神,鋒利而刻薄地看向拉著被子有些無措的男人:“你也知道起遲了?從我床上滾下去,昨天怎麼不知道回自己房間?”

  “……”莫名的苛責讓莫衍忍不住也皺起眉頭:“您這麼說未免……”身後劇烈的不適感突然襲來,把他要說的話打斷在一半,轉而變成倒抽的一口冷氣。

  昨天的動作太凶了不成?尹丞正欲開口詢問,卻又在中途猛然刹住。

  ……關心這些幹什麼?這根本不是值得他關心的事情好不好。

  

  惶恐和煩躁愈加地擴大,還帶著某種不知名的沮喪……尹丞冷著臉繼續披上浴袍,甚至連看也不願看他一眼了:“出去的時候小心別給人看見……給你十分鐘,立刻從我房間裡消失。”

  說罷,他赤著腳踏到地板上,轉身朝浴室走去。

  

  “我出來的時候不希望再看到你。”

  

  “……”莫衍根本沒拿到反駁的機會,就聽見浴室門重重關上的聲音。他睜大著眼看了那緊閉的門好一會,方才緩緩沉下臉容。

  就算他再怎麼逆來順受,大清早遇到這種事也還是忍不住惱火。尹丞跟他端身份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但做到這麼明顯的地步……今天是頭一回。

  

  衣裳都散在地板上,襯衫因為昨日被墊在身下,早已不能穿了。莫衍唯有伸手拖過另一件浴袍披上,忍著身後強烈的不適下地。

  光是彎腰拾起散亂的衣物就吃力到一定境界,等到穿過偌大而寂靜的客廳回房,他兩條腿已經微微開始顫抖,有些軟到脫力。

  

  某個難以啟齒的地方裂痛得厲害,但倒沒有粘膩的感覺,想是被清洗過……一想到會是誰做這些事情,莫衍頓時覺得頭都要炸了。

  揉著太陽穴把浴袍裹緊了些,他匆匆拿出幾件衣衫,也轉身走進衛生間。

  

  過了十多分鐘,客廳裡才終於傳出因為傭人清潔而發出的細微響動。莫衍深深吸一口氣,把襯衫扣子繼續扣到最上面的一個,讓那些恥辱的痕跡無一例外地被衣服掩蓋,隨後盡力讓姿勢正常地走出門去。

  “莫先生,早。”張媽正拿著雞毛撣子刷一隻陶瓷花瓶,看到他出來沖他露齒一笑:“今天怎麼起晚了?”

  他們都該尊稱他一聲“先生”,以為他的地位和姓尹的一家上下無異,就算有差距可能也只是“那麼一點”……誰叫他們都一般的瀟灑多金,風度翩翩。

  

  可只有莫衍自己知道,這所謂的“一點”差距究竟有多大。

  他說不定還不如天天打雜的這個固定傭人,原先還有點做管家的自覺,現在完全變成少爺一時興起的玩物……嘗到的滋味便不放過他罷了,等到玩膩,說不定會打他回原型……讓大家都看到,他不過是一條一無是處的走狗。

  

  22

  

  此次縱欲的結果就是到中午他已低低發起燒來。因為傷在個隱秘恥辱的地方,莫衍斷不好冒冒失失叫醫生。唯有自己胡亂吃點藥,強撐著裝出副一切安好的模樣來。

  發燒的時候人多少都會精神不濟,於是在尹丞有條有理分析著市場走向時,他便又控制不住地走了神。

  

  直到大家都讚賞而心悅誠服地鼓起掌來,他才略微回神一點兒,頗有些恍惚地跟著大家拍了兩下手,讓熱度高昂的身體悄悄靠上椅背。

  他坐在角落裡,本就不引人注目,卻莫名對上了桌邊尹丞冰冷俊秀的雙眼,仿佛找尋很久就只為看看他的反應似的,穿過層層人群,準確無誤地鎖住他。

  他覺得一定是自己錯覺,於是沒什麼所謂地挪開目光。那表情心不在焉的太明顯,讓辦公桌邊容色俊逸的男人立刻不動聲色地沉下了臉。

  

  ……真是……膽大包天。

  

  召集相關人員簡單說了說自己對於新計畫的構想,幾乎所有人都為他優秀而冷靜的分析而折服,就連一向隨便成癮的原予喬也認真地聽完,同時肯定了他的看法……但有意無意地找尋到莫衍時,竟發現這男人如此神游天外。別提讚揚他,基本上連眼睛裡都不存在他這個人。直到大家紛紛鼓掌時,才敷衍性質地抬起手拍了兩下。有氣無力的讓他都想破口大駡。

  如果不是考慮到環境因素,尹丞真想沖到那個無所謂的男人面前,揪住他的領子質問他究竟在想什麼。目中無人也不是用這種辦法……何況莫衍他哪裡有不把自己放在眼裡的資本。

  

  砰。尹丞忍不住咬牙重重一掌打在桌沿。

  底下一眾以為會議暫告一段落而談笑風生的人均微微愣怔,抬眼看向面容不怎麼好看的大少爺,多少有些訕訕的。

  “抱歉,一時手重了。”趕緊扯出個淡然而歉意的微笑,尹丞點點頭起身:“今天就到這裡吧。近期大概還要聚一次。有什麼問題的話,可以單獨問我。”

  

  前排的原予喬終於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舒活著筋骨站起來,帶著那招牌性的輕佻微笑,轉身左顧右盼。

  總算叫他找到角落裡看上去有點恍然的莫衍,剛打一個響指叫了聲“莫先生”,肩頭一沉,已被人大力拍了一下。

  

  “原先生還有什麼問題嗎。”和他身高相當的年輕男人帶著絲冰涼的微笑,眼神黯沉地盯過來。

  原予喬不禁覺得有點意思,挑起眉搖搖頭:“你已經解說的很清楚了……我只是有點私人的事情要問問莫先生。”

  “……”尹丞綺麗的眼眸眯起來,神色更顯得不好看:“什麼事?”

  “這……都說了是我私人的事。尹少您……”

  

  原予喬故作為難地攤開雙手,眉眼裡的無辜很可以和少兒頻道的主持人賽一下,忽閃忽閃地盯著面前態度咄咄逼人的尹丞,緩緩說:“可以讓我單獨跟他說兩句吧?”

  到這個份上,當然是“不行”也得說“行”。

  

  尹丞咬牙切齒地站在原地,看著原予喬輕鬆地走過去和男人打招呼。莫衍如夢方醒地起立,那客氣而溫和的微笑讓他忍不住怒火蓬勃,加上原予喬幾不可聞又剛剛好曖昧的輕語……一時間竟讓他如芒在背,無比煎熬。

  

  好不容易等原予喬絮絮叨叨完打招呼走人,偌大的會議室裡已然空無一人。尹丞忍無可忍地走過去,差點一把把男人連著領子提起來:“磨磨蹭蹭的在幹什麼?”

  莫衍正強忍著頭暈,遲緩地收拾著文件。聞言稍稍有些眩暈地抬頭:“我在收東西。”

  “收拾什麼要那麼久?以後會議結束給我乾脆點走人!”沒什麼好氣的調調證明大少爺此時處在某某很生氣後果很嚴重的狀態。

  “……”莫衍把最後一張計畫書放進資料夾,表情是莫名其妙多過愧疚:“您又怎麼了?”

  “我……”說了一個字,突然覺得張口結舌。確實他的火氣來得無理取鬧,為什麼發這麼大火,尹丞自己到現在都不知道,停頓片刻,方才理直氣壯地問:“原予喬剛剛跟你說了什麼?”

  莫衍因為發低燒,行動和反應都有點鈍,聽到這話兩三秒之後,才啞然失笑地回答:“少爺,你放心吧。我跟他真的不會有什麼……我有分寸的,丟尹家臉之類的事情,不至於您說過還恬不知恥地去做。”

  “……”他這麼一說,尹丞又有點啞口無言了。其實那天罵莫衍敗壞尹家名聲純屬一時氣憤,現在想來那話也確實有些重。不大自然地清清嗓子,他淡淡地說了句:“我只要知道他剛剛跟你說了什麼。”

  “只是請我吃飯而已。”男人輕描淡寫地道:“我們可以回去了嗎?”

  “等等,你沒有答應吧?”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尹丞目光犀利地逼對過去。

  

  那熱度不大正常,和莫衍平時的溫涼體溫不同,更像昨日情動時火熱的燒灼……尹丞剛握住他的手腕,便下意識地一愣,另一隻手快于理智,搶先上去摸男人額頭的溫度。

  男人和男人做愛,說到弊端總有那麼幾點。太不顧及的話很容易發起燒來……只是尹丞沒意識到罷了。

  

  “我……自然沒有。”笑笑避開男人伸過來試溫度的左手,莫衍不動聲色把手腕抽出來:“今天狀態不好,是不能開車送您回去了。我聯繫了別人,少爺在公司樓下等著就好。我這裡……可能還要耽擱一會。”

  對面的男人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只是定定地注視著他的臉容。那目光讓他連心底都發毛開去,情不自禁回憶自己剛剛是不是說錯了話。

  

  半晌,他看到男人輕皺著眉開口:“你跟我一起回去。”

  “可是今天有一些資料……”

  “叫你跟我一起回去。”不由分說地打斷他,尹丞目光涼薄而銳利:“現在。”

  

  視線開始有些對不准焦距,身後某一點也因為刻意忽略的站姿和坐姿疼痛著……莫衍的身體搖晃兩下,趕緊伸手撐住椅背,歉意地笑笑。

  “耽擱的部分,我明天會加班補上。”

  “不用。”越說就越覺得煩躁不堪,尹丞拉住那個搖搖欲墜的男人,大步朝外走去:“我另外找人好了。”

  

  在莫衍聽來,那語氣卻更像在責備“你怎麼這麼沒用”,腳步虛浮地由他拉著走,想想看還是打消了出言違逆的想法。

  他也確實是疲倦了,太多的病痛和勞累同時襲來,幾乎要把脊椎都壓斷……能得到准許的病假,其實是該感激的。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考試所以不更新一天。。。。。>

 

 

 

 

PART23-24

 

  23

  

  他只是發了一點點的低燒,就被尹丞連拖帶拽地弄回家裡。不由分說把他扔到床上去也就罷了,還用一張大被子將他頭從到腳地捂起來,接著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毫不客氣地指使“喬奇你趕緊給我過來”。

  

  莫衍只覺得自己被裹得像只蠶蛹的樣子很好笑,略略翻個身,用手背搭上額頭道:“沒那麼嚴重……睡一覺就好了,用不著叫喬醫生。”

  “住口。沒你說話的餘地。”尹丞狠狠地瞪著他,把手機放回口袋:“發燒了連說都不說一聲?!還是說你白癡到自己身體不舒服都察覺不到的地步?!請個病假會要你的命嗎?”

  “……”對於他的邏輯,莫衍完全持無視態度。他和尹丞一向無法用正常方式交流,也永遠想不通這個少爺腦子裡裝了些什麼,沉默片刻,慢吞吞地道:“因為少爺你說了今天很重要,不想看到任何一個人缺席……”

  尹丞瞬間被噎了一下。他早上說這話的時候,確實態度惡劣,而且鐵板釘釘,沒給別人回絕的餘地……但坦白說句話也變成這麼難的事了?用不了多久他就回過神來,再次施施然地抬起冰涼的眼眸,冷冷道:“那麼下次你就任由自己病死好了。看樣子,你是很想在同一個地方見到你父母了?你恐怕覺得他們會很高興見到你,是吧?”

  

  莫衍一下子蹙起眉端,把頭扭回去閉上眼,一副再也不想開口爭辯的模樣。

  雖然有意說了重話,尹丞卻一點也不想道歉。打心底而出的那種不被信任的沮喪加上莫衍的言聽計從,讓他的憤怒沒邊際地燃燒起來。冷著臉坐在對面沙發椅上,同樣一句話懶得說。

  

  好在喬奇很快地趕過來,吃私人醫生這份薪水,唯一要做到的就是效率。

  剛推開門,中年醫生就被面前這一個閉眼一個扭頭的僵局嚇了一跳,探詢地在門口等了會,方才輕手輕腳地走進來:“少爺……”

  尹丞哼地一聲回頭,樣子除了不愉快,還分明有些不耐的神情。昂起下巴示意床上:“去,看看是怎麼回事。別老讓他這麼半死不活的,看著鬧心。”

  

  莫衍也靜靜睜開眼,看到喬奇,虛弱但不失禮節地微笑:“喬大夫,麻煩你。”

  “現在知道不裝死了。對著我的時候怎麼總一副沒用樣?”尹丞被那個笑容刺激得惱火,情不自禁想到“差別待遇”四個字來,話中就忍不住帶了刺。

  莫衍打定了主意隨他去,我行我素地又和喬奇溫言幾句,方才轉向尹丞的方向,淡淡地說:“真對不起少爺的期待,我本就是個平庸的人……和您喜歡的‘光鮮照人’,差得太遠。”

  尹丞猛地就把唇緊緊抿成條凜冽的線,臉色青青白白,很不好看。

  

  這下子尷尬的反倒是中年醫師了。搓搓手站在原地,一時間不知做什麼好。

  “愣著幹什麼?”尹丞的心情一旦不好,矛頭就逮誰指誰:“快點開始。”

  

  喬奇這才唯唯地湊上前,取出一支體溫計,讓莫衍張口含著。

  診療正式開始之後氣氛倒反而變好了很多,過不片刻得出“壓力大”、“營養失調”、“血氣虛”幾個結論……最後才小心翼翼地問了句:“莫先生,您身上是不是哪裡有傷口?可以做個全身檢查嗎?”

  尹丞本一直面無表情地坐在對面,聞言抬手一揮:“行了,就到這裡吧。”

  喬奇愣了愣,醫生的職業道德瞬間作祟:“可是檢查還沒有完全……”

  “我說就到這裡。”尹丞打斷他站起身。

  

  喬奇還來不及說話就被男人拖住後領,大步拽出門去。在被勒令開好藥扔給樓下張媽後,面前的門就砰地乾脆關上了。

  屋子裡面又陷入一片難捱的寂靜。莫衍的頭昏漲得難受,迷迷糊糊睜眼瞧了瞧,便又力不從心地閉上。

  睡意來得非常迅猛,剛剛閉起眼,意識便捲入一片灰白的旋渦。半夢半醒之間,額間似乎搭上幾根冰涼熨帖的手指,溫度沁著涼風,緩解了他灼熱的高溫。被這麼摸著很舒服,他下意識把頭往那指端處蹭了蹭。

  耳畔似乎隱隱傳來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音……和那日在金色海灣所聞無異。

  

  那幾根手指順著他的額頭往下,到鼻樑……最後流連在嘴唇上,仿佛悉心體會著他唇間的線條,輕緩又滑膩地撫摸過去。那觸感真是舒服得厲害,他忍不住輕歎一聲,呼出的氣流是燙熱逼人的,就這樣拂過唇上的指尖。

  然後那手指動一動就離開了,他心裡面竟有些失望。但隨即柔軟的什麼東西覆蓋上來,和手指一樣是過低的溫度,壓住他滾燙的嘴唇。濕軟的舌尖也闖進來,急切撬開了他的牙關。

  

  對於現在的莫衍來說,溫度適宜的撫摸是種享受,親吻便來得有些不習慣了。意識朦朧地想要避開,卻被含住了舌尖兇狠地吮吸,靈活地舔弄他口腔的每一寸……他的灼熱體溫似乎傳遞給了對方,讓這個吻變得熱切而激烈。雙唇密不可分地深深貼合,輾轉廝磨著汲取他口中的津液。許久,才感到對方戀戀不捨地退出舌尖來,一遍遍重重地親吻他濕潤的嘴唇。

  

  安慰又溫存的淺吻讓他在恍惚的神志中迷惑了。鼻腔裡溢滿的冰涼薄荷味道只能令他想到尹丞,但這種陌生的溫柔又隨即否決了他的想法。

  唯有歸結於夢境。

  

  一定是夢吧。他這麼想著,任由唇上被人蜻蜓點水地觸碰,無法抑制地讓意識陷入黯沉的深淵裡。

  

  24

  

  等到被額頭上一個力道很重的爆栗彈醒,莫衍已經睡了五個多小時。迷茫地睜開眼,尹丞那英俊到涼豔的五官第一個闖進視線。

  “起來。漱口吃東西。不吃東西沒法吃藥。”男人說著轉頭示意身後的傭人把託盤放在櫃上。

  人生病的時候不光脾氣,大約性格也會稍微變點兒。莫衍恍然地看著他,只覺得叫自己起床的這個人很煩,迷迷糊糊地說了句:“我不想……”,“吃”字還沒出口,就又被一個爆栗狠狠彈中。

  

  “你先出去。”吩咐傭人一句,尹丞沉著臉在床沿坐下,伸手去試莫衍頭上的溫度。

  早上硬撐著耽擱的那一會,讓低燒不可制止地演變成高燒。

  男人皺著眉揮手擋開——這動作他在正常狀態是絕不敢做的,仿佛真的忘了眼前的人是他一向言聽計從的少爺。臉上因為愈加嚴重的燒顯得紅通通,把被子拽過頭頂,翻個身又要睡過去。

  “喂!”尹丞趕緊搶先一步把被子掀開,開玩笑,再讓他睡過去還得了……也顧不得莫衍還是個病號,直接揪著領子把他拽起來,手一撒,男人便軟綿綿地靠到床頭上。

  

  尹丞微微蹙起眉毛,揚起手掌輕拍男人燙熱的臉頰:“你……知道我是誰嗎。”

  男人虛軟地半坐著,目光凝滯地看著他,哪有以前的一點清明,自然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樣的莫衍,尹丞從沒見到過。情不自禁就覺得很有趣,想到這是莫衍第一次在他面前生病,心思一動,伸手去拿床頭的漱口水,語調也刻意放柔和了些:“來,張嘴。”

  男人被他捏住兩腮,嘴唇不費什麼功夫就打開了。微微嘟起的水色雙唇呈現出很可口的視覺效果,看得尹丞喉頭一陣緊縮。

  莫衍半坐著都覺得難受,無力地看了他一會,又輕輕閉上眼。尹丞這才趕緊甩脫亂七八糟的想法,把漱口水順著灌進男人口中。

  

  “別咽了。”捏著他的下頜輕輕提醒,尹丞拿過另一隻空杯來:“差不多就吐出來。”

  讓一個神智迷糊的病號乖乖聽話等同于制服個醉鬼,待到尹丞把粥碗塞進他手裡,已經覺得身心俱疲。

  他從小就被人伺候著,哪這麼手忙腳亂地伺候過別人。攤上個敲打一百下都不想動一下的病號,結果可想而知。

  

  剛剛忙活一通已覺得不耐,尹丞給碗里加上把勺子,忍不住還是用了祈使句:“自己吃。”

  男人聽他輕聲細語的說話聽習慣了,猛地被呵斥便是一愣,還真的乖乖低下頭去,一口口安靜地吞咽起來。

  這才像話。尹丞下意識地伸手去揉揉他的頭髮。黑軟細膩的髮絲,穿過指尖醞釀成很奇妙的情緒。

  

  解說不清的柔軟的情緒,帶著點迷惑人心的微痛……這樣的感覺,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醒過來已有一段時間,多少有些意識回歸。莫衍靜靜吃完最後一口粥,帶點迷離抬起雙眼,看到幻覺般質疑地皺起眉:“……少爺……?”

  這回才算真正把他認清。可那雙盯住他的眼睛黑且明亮,還略帶著疑惑……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境的茫然感,仿佛一隻迷路的貓。這樣的莫衍讓尹丞實在抑制不住心頭的渴望,抓住他後腦的頭髮帶過來,狠狠印上那兩片想了很久的嘴唇。

  只是壓了一下,並沒有深入,旋即離開。

  

  莫衍的呼吸灼熱,神智模糊,被親了都不知道發生什麼。只怔怔注視著他。

  卻輪到尹丞有點慌亂開去,匆匆站起身,把眼瞥到別處。

  

  “等下還要吃藥的,先別睡過去。”

  

  說罷,他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房間。姿勢不似平時般理直氣壯,多少帶了點兒難以言喻的感覺。

  

  倒不如說是……逃出去的。

  

作者有話要說:當掉一門考試,悲憤地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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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25-26

 

  25

  

  這兩天尹丞難得都醒得早,穿戴整齊地走下樓,一眼就瞥見客廳裡那個眉清目秀的男人,正熟練地為自己束著領帶。

  “一會要出門?”尹丞邊說著邊拾級而下。沙發邊的男人沒有防備,微微愣神地回頭,看到是他,眉毛便習慣性地低順下去。

  

  “少爺,早安。”欠了欠身以示禮節,莫衍把襯衫上最後一絲褶皺抹平:“今天週末,想接莫檸回來看看,已經有很久沒見到她了。”

  “你的身體好些了?”停留在最後一級臺階上,尹丞昂起倨傲的雙眼,自上而下地打量著他。

  “燒……已經完全退了。”莫衍只是避重就輕。

  年輕男人便不再多說什麼了,秀麗絕倫的眸子眯起來,頗有些意味深長的鋒利感。

  

  “你覺得能正常走路了就好。”

  

  聞言,莫衍立刻不自然地錯開眼神,回答不似往常倒背如流般的順利,多了些局促的窘迫:“這個……我自然會注意的。”

  他側著淡淡泛紅的臉頰,那樣子還真是人畜無害。樓梯上的男人笑一笑,不知怎的就脫口而出:“我跟你一起去接莫檸吧?”

  莫衍猛地抬起頭來。

  

  睜大的明亮雙眼,微張的潤澤雙唇……確實是“大吃一驚”的表情。過了片刻,仿佛才抓回魂魄般地忙不迭拒絕:“不不,這也太麻煩了。”

  “我想出去散散心而已。”走到他身邊,尹丞微微垂下眼:“怎麼,我不能去?”

  靠得這麼近,連說謊的細節都會被看得一清二楚。鼻端剛剛泛起尹丞身上的冰涼氣息,莫衍就感到壓抑的緊張,唯有全身繃緊著小心措辭:“當然是可以的,只不過……”

  

  他該怎麼跟尹丞解釋,妹妹從14歲開始對他熱切的憧憬?

  

  如果沒有可能的話,是不是就不該給莫檸希望?如果……他和尹丞有這層關係的話……是不是就該自私地隔絕莫檸的念想,也好過她得知真相,鄙夷自己一輩子。

  莫衍蹙起眉,頗有些抗拒地搖頭:“少爺,這恐怕……”

  “少跟我來這一套。”十分不滿這種畢恭畢敬的態度,尹丞不耐地打斷他,伸手扭過他要逃的下巴:“躲躲藏藏個什麼勁?又不是不認識莫檸。我還就是今天要去,十點鐘之前,把衣服給我送上來。”

  “呃,少爺……”又是這種連違逆也違逆不了的語氣,莫衍欲言又止地伸出手去,卻沒能阻止男人轉身上樓的腳步。

  

  莫檸見到尹丞,肯定會相當開心。只是他不知道這種開心究竟會不會是從以後的日子裡透支而來。

  作為尹家唯一的年輕男性,尹丞必定是要成家的。對象是莫檸的可能性簡直是少之又少,重新物色個別家的少爺倒還靠譜些。

  比尹家稍微沒落點,家底還算豐厚,平平常常的男孩子,棱角不要多鮮明……這才是莫衍心目中“有可能成功”的妹夫。

  沒有一戶真正的豪門世家是願意兒子把下人的妹妹娶進門來的,不管從理念上還是身份上,他們對於階層這種東西都看重之極。

  不忍心打破莫檸的夢境,不代表他自己也會做夢。尹丞只是一時新鮮,要的樂子大概就是身體上的歡愉……到哪裡能找到第二個像他一樣嘴巴緊又不反抗的人?他身上突如其來的閃光點丟在大少爺的欲望裡,也不過是“催情劑”三個不大光彩的字罷了。

  

  ****

  

  最終尹丞還是跟著他去接了莫檸。他的反抗根本不值一提,就好像他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完成得再怎麼漂亮,都無足輕重,很容易被人拋到腦後。

  兩個年輕男人站在車邊,目光灼灼地盯著校門口魚貫而出的學生們……這在城郊的貴族女子高校附近算是頗奇特的景象。附近的其他男人都基本中年了,挺著累贅的大肚子,笑容慈祥地等著自家孩子,年齡都大約是……莫衍可以叫聲“伯伯”的級別。

  

  結果他們兩個很容易便成了注目的焦點。手挽著手的女學生咬著耳朵竊竊私語,邊說邊偷瞄過來,而後爆發出清脆甜美的笑聲……顯然是在談論他們。

  也難怪,像這種嚴格而禁欲的高中,突然出現兩個氣度不凡的男人,不被討論反而奇怪。尹丞面無表情地靠在車門上,等得不耐煩,乾脆抱起臂來:“給她打個電話。”莫衍低低應聲,剛準備翻手機,就聽到熟悉帶笑的聲音:“哥哥!”

  

  少女白鴿一般地飛奔過來,輕盈的身姿搭配上冬季制服,顯得青春且有朝氣:“哥哥!還有……還有少爺也來啦?”

  說到後面半句時她明顯羞澀,笑意盈盈地閃著眼波看向尹丞,大膽坦率,可臉色還是有點紅了。

  

  尹丞對待女生倒不會突然間破口大駡,很有紳士風度地替她拉開門,順帶禮節性勾勾唇角:“今天沒什麼事,又看到你哥哥要來……經他一說,就正好跟來了。”

  “是這樣嗎?”笑吟吟地又轉頭看向自己兄長,莫檸忽閃兩下大眼睛:“哥哥,你真好……我最喜歡你啦。”

  莫衍苦笑一下,把她背上的雙肩包摘下來:“先上車吧。”

  

  “我們去吃東西吧?”莫檸的興奮一時半會還停不下來,趴在車門上不肯進去,歪著頭打量莫衍:“我餓了,少爺也該餓了。哥哥你呢?”

  莫衍有些為難地皺眉催促:“先進去,這些都等會再商量。”

  一邊的尹丞卻不介意,淡漠看莫衍一眼,很有興趣地勾起唇角:“這麼久沒回家,是該好好休息休息。就陪她到處玩玩吧。”

  

  少女幾乎是歡呼起來,期待地看住面色有些蒼白的哥哥,眼裡流光溢彩:“好不好?哥哥?”

  握著車門的手都幾乎爆出青筋來,莫衍只覺得大病初愈的身體搖搖欲墜,頭也昏得厲害。

  還是第一次,他咬牙在外人面前說了重話:“你給我先進去,要我說多少遍?”

  “可是,哥哥……”

  “進去。”他看住自己的妹妹,沉聲重複:“少爺有空閒,不代表你也有。馬上就期末評審了,還想要胡鬧?”

  說不清是怎樣的焦躁,他只覺得和尹丞的糾葛斷不會到前夜為止。這種扭曲的情欲關係,恐怕……還是要持續一段時間的。

  所以不能再讓莫檸和尹丞進一步接觸下去……哪怕讓莫檸恨他,也不能。

  心虛則亂了陣腳,唯有用刻意嚴厲的態度掩飾,他毫不退縮地看著妹妹委屈的表情,把目光再放得黯沉一些。

  

  站在旁邊的尹丞默不作聲地瞥了他一眼。

  莫檸仿佛完全不能理解似的,瞪著大眼睛,看自家哥哥看了好一陣子,方才不可置信地道:“哥……你……”

  “最後說一遍,你給我進去。”莫衍嚴厲的眼神不似說笑,漠然盯著妹妹,威逼性十足。

  

  兩人僵持了一會兒,莫檸冷下小臉,“哼”地坐進後面,再狠狠帶上車門。

  “砰”地好大一聲響動,把周遭人都驚得往這邊看。莫衍無奈是無奈,終究在心底松了口氣。

  

  莫檸這個樣子,雖然是典型的賭氣,卻也代表她已妥協。餘下的事情以後再找藉口慢慢解釋,眼下當務之急,是讓尹丞和她分開,怎麼不擇手段都好。

  一直讓他們這麼肆無忌憚地接觸,他怕自己會出紕漏。

  他一向在任何事情上都謹慎小心,更何況這種錯綜複雜的關係……莫檸是他唯一的妹妹,仰視著他,依賴著他,若連她也覺得他無足輕重,那麼這個世界上還有誰把他當成真正的莫衍。

  

  他並不姓尹,名義之前卻冠以了尹家的標誌。就像尹伯崇當年撿回他來所說:“如果你不夠忠誠,哪怕豐裕的生活……恐怕你都給不了自己,更給不了莫檸。”

  事實證明,尹伯崇說得對。他要做的只有忠誠而已,他做到了,於是可以享受到與上流階層無異的生活。

  很多人瞧不起他,覺得他有夠賤格,為物質就出賣了自己的一切……這些人中,尹丞表現得尤為明顯。他瞧不起莫衍,已有漫長的八年。

  

  “你那麼容易被收買。”第一次見面時,少年才十二歲上下,卻已經會昂起漂亮的下頜,不屑打量著他高出自己不少卻點頭哈腰的模樣。

  他很想和少年解釋自己不是因為容易被收買,而是無家可歸。但是對方根本就懶得聽他解釋,只輕輕撇嘴,諷刺地道:“賤骨頭。”

  在少年眼裡他是尹伯崇的一條狗。

  

  可是沒有人知道,物質生活他真的覺得沒有什麼。他從來都覺得最重要的是——他享受到了的東西,莫檸也一樣享受得到。

  而他承受的苦楚,不必讓妹妹體會到一分。

  

  26

  

  莫檸動了真氣,一回到尹家就把自己悶進房間裡不再出來。賭氣賭得聲勢之大,把尹夫人都從後花園驚動過來,手裡拿著條手工編織的圍巾,風韻猶存的容顏上頗有些關懷的意思:“莫衍,這是怎麼回事?我正給那幾盆鳩尾藍澆水呢,頭頂上就飄下來這個,抬頭一看似乎是從你房間扔出來的……出什麼事了?”

  

  她保養的極好,吃驚的表情還鮮活得像個小姑娘。若不是瞭解尹家虛偽的人,定要以為這關心是發自肺腑。

  莫衍接過圍巾,一邊一迭聲地道歉,解釋說是自己妹妹,一邊準備上樓去找莫檸興師問罪。尹丞在沙發前整理計畫書,聽到男人有條有理又訓練有素的道歉方式,很感興趣地抬眼瞧了瞧,開口插話:“你管她也管得太死了些。我像她那麼大的時候,也總想著到處跑……而且越管就越想跑。”

  “……”莫衍表面上沉默不語,心裡卻想著你那時候什麼樣我可太清楚了。頓了片刻,還是低一低頭,象徵性地說道:“我會……嚴格教育她的。”

  尹丞把目光又投回手中的計畫書上,狀似不在意地道:“依我看,就不用多管。越管越管不動……對了,你過來,幫我把改動的部分再核對一遍。”

  

  尹夫人見沒什麼事,帶著她雍容華貴的冷漠轉身,回到後花園繼續照顧自己那些孤零零的鳩尾藍。

  尹丞待她走遠,方才揚起涼薄的眼,從鼻子裡發出一句冷哼:“……為了錢,還真是捨得讓自己這麼寂寞。”

  “少爺只是瞧不起為錢改變自己的人吧。”尹夫人也是,他莫衍也是。意有所指地跟上一句,莫衍淡淡勾了勾唇。

  “以前是。可現在並沒有。”男人收回目光,不辨喜怒地看向他:“因為我也變成了個為錢改變自己的人。”

  “……”莫衍笑一笑,不再說話。這個話題繼續下去就要觸及尹丞的隱私,他對那些沒興趣,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險。

  

  好在對方也無意把話題繼續,沉默片刻,轉換了個很詭異的新問題:“你好像不大希望我和莫檸接觸?”

  莫衍心底一顫,趕忙回道:“不,是因為她最近處在關鍵階段。和您沒有關係。”

  尹丞並不相信,淡淡眯起眼眸,頗有些冷若冰霜、豔若桃李的味道:“哦?我可不這麼覺得……這之前她也在考試期間邀我出去,怎麼沒見你阻攔過?”

  “……”莫衍抿緊嘴唇,乾脆不再說話。

  “你怕她不小心喜歡上我?”音量突然被壓低,形成曖昧的封閉感,男人有意無意湊過來的唇幾乎要貼到莫衍耳朵上,一字一句……緩緩地吞吐著熱氣:“還是在怕我不小心喜歡上她?”

  莫衍嚇了一跳,強自鎮定想要往遠處移開,卻被對方牢牢按住身側的手,禁錮到懷裡去。逃避是不起作用的,於是回答也只能儘量含糊不清:“您誤會了……兩者都不是。”

  “那麼,讓我猜猜看。”若有若無的碰觸順著耳根直到臉頰,一路麻癢:“你是在怕她……知道我們兩之間的事情。”

  

  話音剛落,尹丞就看到男人指尖惶然地一顫,松松夾著的計畫書如一片白雪,悠悠然墜落到地上……

  莫衍的這種反應無疑讓他更加興奮——仿佛一潭無論如何也激不起波瀾的死水,突然間被找到缺口,只需一顆石子過去擊中要害,立馬漾起千層波紋。

  

  他似乎又發現了莫衍了不得的弱點,男人顫動的睫毛顯示出內心的不安,可對他來說算是又一件可以用來威脅的好事……這種惡趣味的刺激,何樂而不為。

  

作者有話要說:週一不能更新,因為要飛回國……路上就要花一天,看看週二能不能更吧,實在不行只能週三了,十分抱歉……請多體諒>

 

 

 

 

PART27-28

 

  27

  

  懶得管莫衍接下來的答案是肯定抑或否定,事實上就算男人直接回答“是”大概也跟他沒什麼關係。尹丞鬆開置於他身側的兩隻手,彎腰把飄落在地的計畫書緩緩撿起,唇間帶上明瞭的笑容。

  “放心吧,只要你乖乖聽話……我不會那麼不講情面。”

  

  男人蒼白著臉色,溫雅的五官卻也一般的賞心悅目。帶著絲不確定看向他的眼睛,又懇求又退縮。尹丞被這種眼神掃射得心煩,收斂笑容站起身來,看也不看身後地丟下句:“等等到我房裡來。不要讓別人看到。”

  

  話裡蘊含的意思不言而喻——情欲這種東西,一旦嘗到第一次的滋味就再難克制。男人都有需要要解決。雖然顧忌著莫衍大病初愈,尹丞已大概有四五天沒碰過他。

  看得到卻吃不著,再沒別的狀態比這一種更淒慘。

  

  “等一下,少爺。”像是很艱難地在背後喚住他,莫衍的態度顯出一秒的遲疑:“可以……等莫檸回學校之後嗎?”

  “你在怕什麼。”淡淡地回過眼來,尹丞俊秀的眼睛裡流光一瞬,有些探究的意味:“她可以隨便進我的房間不成。”

  “……”這下才是真正逃不過去,莫衍垂下眼眸,不再開口反駁。

  

  “我想先去看看她。”退一步這樣說,男人偏過去的臉上盡是因無能無力而起的悲哀。

  尹丞看他一眼,態度緩和些許:“好。”似是覺得自己一不注意太過溫情,冷著臉補充道:“我給你二十分鐘。”

  他轉身上樓,頎長有力的背影惡劣且驕傲。

  

  驕傲也比無力要看上去好些,昂起下巴總是比卑躬屈膝來得輕鬆。就算莫衍恨透了自己的束手無策,也只能用這種無用在莫檸面前偽裝出一個道貌岸然的兄長。

  總好過,直接將事實攤在她眼前的殘酷。

  

  ****

  

  工麗精美的壁燈在整潔的屋內勻出一點淡光,照在雕花繁複的桌腳處。時間還遠不到晚上,但因為天陰,少女便把燈打開,一個人陷在大大的皮椅內發呆。

  莫衍有兩間臥室,一間樓上一間樓下,方便他處理緊急情況。樓上這間他一向不怎麼睡的,於是莫檸回家來,總是挑這裡暫住。

  身後的門驀地被叩響兩下,少女一驚轉眼去看,隨即又翻個白眼撇過頭,不作搭理。

  

  “……”門口的人也不計較,自顧自走到桌邊來,放低目光看著自己的妹妹。

  “幹嘛?”沒好氣地回瞪過去,莫檸鼓著紅嘟嘟的小嘴道:“約少爺你要管,發呆你也要管?”

  莫衍無奈地歎氣,拉開對面的高背椅坐下,手肘放在桌面上,溫和地問了句:“這周的作業都完成了?”

  “沒。”明顯敷衍地回,莫檸依然一副賭氣的模樣,想了想,方才不情不願地道歉:“我扔了你的圍巾,我錯了。”

  “那條不是你送我的嗎。”被這種孩子氣弄得笑起來,莫衍伸手握住少女白皙的五指:“還在生氣?”

  其實早就不氣了。只不過被兄長突如其來的嚴厲弄得有點委屈,一直堵在心口罷了。

  

  莫檸任哥哥握著手,別開眼神道:“那你能告訴我……是為什麼嗎?”

  “……”年輕男人的手指似乎是顫了顫,眼睛卻一直溫和地盯著自己妹妹:“抱歉。這個話不應該由大哥來說,但是……”他頓一頓:“你必須放棄少爺。”

  少女猛地睜大眼睛。她的瞳孔本來就是明亮的,一加放大仿佛含了淚光:“什麼?為什麼?”

  

  這個“為什麼”,正是莫衍要隱瞞的事情。握住莫檸的手輕輕緊了緊,沉著地看住少女,卻不作聲。

  莫檸一下子激動地站起身來。

  

  “為什麼?你告訴我……少爺不是一直在喜歡一個永遠不可能和他在一起的人嗎?難道說他訂婚了?他有了婚約物件?是誰?”

  “……”莫衍只是一味地沉默著,等她平靜一些,方才含糊其辭地說:“……我不能告訴你。”

  少女睜著圓溜溜的黑眼珠,牢牢地盯住他。好久,才肯定了自己心中的揣測般,驀然頹靡地重新坐回去。

  

  “是有婚約對象了……對吧?”她的眼神黯然,淚水比剛才更像要奪眶而出:“所以……你才跟我發那麼大火……”

  莫衍心頭一緊,握住妹妹五指的掌心退縮,突然覺得不能再和莫檸共處一室地呆下去。

  

  “對不起,哥哥,我以為……”她頭一低,眼淚終究啪嗒掉在桌上,晶瑩的小小的一灘:“對不起啊,真的對不起,我不該跟你生氣的……”

  天真如璞玉的反應讓莫衍不顧一切地慌張開去,急急站起身,把一邊的紙巾推到少女面前:“檸檸,別這樣。快擦擦……”

  他最見不得女孩子哭泣,還是最寵著愛著的妹妹。對著她撒出這種無謂的謊言,比淩遲還要讓他疼上一萬倍。莫名有種奪走妹妹東西的負罪感油然而生……雖然尹丞歸根結底,也不能算他的所有物。

  

  “哥哥,你要幫我想辦法。”她理也不理面前的紙巾,只反過兩隻手,牢牢拉住兄長修長的指尖,含著悽惶的眼淚,語無倫次:“我從小就一直喜歡他,再不會有人比我更喜歡他了,你知道的……你最知道的不是嗎?”

  莫衍硬著心腸沒有去看,一點點抽出自己的手指:“檸檸,這不是我該管的事情。”

  “你騙我!你騙我!!”不依不饒地抓過手邊的筆筒擲到地上,少女終於放聲大哭:“他不能當著我的面結婚!你說過你會一直幫我的!”

  “……對不起。”事到如今,他除了這三個字還能說什麼?

  

  莫檸撲到他懷裡嗚咽,眼淚把他胸前的衣裳都浸濕。莫衍伸臂抱住她,心裡除了愧疚還有辛酸。他當然知道妹妹有多喜歡尹丞,他也不是有意要騙她。怪只怪莫檸攤上了一個自私的哥哥,難得想送給她一樣叫做物質的東西,卻都要用搶走她精神上的寄託作為代價……

  但是他沒有選擇,他必須這麼做不可。

  莫檸還有大把的人生可以揮霍,他的人生卻已經定位了。無路可逃。

  

  28

  

  只是從樓梯口的房間走到走廊盡頭,莫衍的腿就軟得厲害。待到硬著頭皮擰開房門,他整個人都陷入一種恐慌的陰影裡。緩緩用後背關上門,卻沒辦法把重量從門板上挪下來。

  

  尹丞靠在床頭上看書,瞥過他一眼,隨手便把書放到邊上。略略坐直些,心安理得地等著他自己走過來。

  莫衍靠在門前冷靜了好一會,方才戰戰兢兢地走過去。男人一直冰涼地用目光鎖著他,壓迫性的眼神令他呼吸困難。好不容易低著頭走到床邊上,卻是一副俯首認罪的樣子,眼睛垂得都快要閉起來。

  尹丞看了覺得好笑,哪知道莫檸一事在男人心裡引起的天人交戰,伸手就把他踉踉蹌蹌地拉進懷裡。

  

  “該說的都說完了,嗯?”他牢牢圈著神色殘餘點驚惶的男人,用溫暖的唇觸碰對方的耳廓:“接下來……該做什麼?”

  莫衍默默地抬眼看他,顯然在想別的事,心不在焉之外還稍微帶點疑惑。

  平時就算了,做愛的時候還可以如此不專心……大少爺心頭微微一怒,冷峻秀麗的臉一下沉了下去,按住男人的後腦勺便強制堵上自己的唇瓣。

  莫衍沒做好心理準備,被對方長驅直入地撬開牙關,下意識皺起眉頭,從喉嚨裡“唔”了一聲。這種隱忍的抗拒猛地點燃了尹丞蓄勢待發的欲望,一翻身把他壓倒底下,側過頭更深入地探進舌尖,力道兇狠地吮吻男人。莫衍一如既往地生澀,還沒等尹丞離開嘴唇,便微微顫抖開去。一板一眼的襯衫也被揉得淩亂,露出白玉般細膩的肌理。

  

  尹丞離開嘴唇,意猶未盡地輕咬他的喉結,男人估摸覺得難受,不安分地掙動起來。他這麼左右扭動,不經意便蹭到尹丞硬挺的下身。尹丞只覺得腦子一空,體內的火轟地燒遍,幾欲燎原。

  等反應過來時,男人的衣裳已被他通通扔到床底,被反翦了雙手,趴著還要強制扭頭過來跟他接吻。尹丞順著他赤裸的脊背一路舔吻下去,臨到臀部時乾脆用手托起來,刻意放慢了速度,煽情而意味分明地插入了自己的手指。

  莫衍全身都是一震,臉色蒼白地抓緊床單,把頭埋到被子裡,一邊承受尹丞惡劣的挑逗,一邊咬牙忍住衝口而出的呻吟。

  他肌肉一緊張,便將尹丞的手指夾得緊緊的。一路被吻得泛紅的脊背又微微顫抖,哪有男人能受得住這樣的景象,尹丞暗罵了一句該死,猛力抽出手指,沒有預兆地挺身把自己送進他體內。

  

  擴張不到位,潤滑也沒上……這種侵犯哪怕再怎麼有經驗還是會疼。莫衍被這強有力的進入弄得渾身繃緊,一聲痛呼出口,不可置信地回頭去看。

  尹丞看到他那個眼神,也知道自己把他弄疼了。伸手拍拍他的臀部,有些控制不住喘息地道:“放鬆。”暫時忍住自己想要挺動的欲望,半跪著伸手去安撫對方的分身。

  在他手裡漸漸灼熱起來的東西令膠合的地方也變得濕潤開去,尹丞撈起男人窄細的腰身,讓兩人貼得更緊,很自然地又往男人體內深了幾分。才剛剛動一下,就感到莫衍幾乎彈跳起來一般,輕聲說了句“別”。

  他哪裡管得了那麼多,觀察到男人慌亂的表情似乎不是因為疼痛,壞心眼地動起腰來,強迫他和自己一樣半跪在床上,大大叉開雙腿,避無可避地接受這一遍遍的進入。

  

  快臨到頂點時男人已經渾身癱軟,要不是他在背後架著,也許早就一頭栽回了床上。尹丞用右手撚撥他胸前的一點,力道兇狠地一遍遍把自己撞上去,看到男人隱忍閉著眼的側臉,欲望就沒辦法熄火……節奏愈發激烈地埋入,讓汗液把兩個人幾乎融為一體。

  結果男人還是先他一步釋放,他根本沒覺得心滿意足,哪怕後一秒得到了高潮,也還是覺得莫名空虛。肉體上的接觸明明這麼近,他卻覺得莫衍離自己越來越遠。

  那低垂的臉容、前額耷下的烏髮……男人有氣無力任他索取的樣子……

  

  不知道哪裡湧上來的沮喪,讓尹丞不滿足地放開男人,冷眼看著對方軟倒,坐回去淡淡地道。

  

  “你給我自己坐上來。”

  

  做這種事情莫衍都可以半死不活,若即若離的態度,讓人難以捉摸。

  如果不讓他主動一些,是不是他就永遠看不見自己?

  尹丞目光冰寒地看著面前有些迷茫的男人,心裡愈發擴大的黑暗,快要把他整個人都完全吞噬。

  

作者有話要說:和諧啊留言依然注意和諧!

 

 

 

 

PART29-30

 

  29

  

  最終莫衍還是沒有自行地爬到他腰上來,兩個男人做愛這種事,他不反抗地乖乖讓尹丞進入自己已經是極限,再要求他主動些,就是癡心妄想了。

  尹丞等不了他遲疑的效率,伸手拽過他纖細的手臂,不由分說地牢牢把他按下來。看著男人驚喘著要逃,很有先見之明地圈住了他的腰身,唇角冰涼地笑著,輕輕往上頂送一下。

  

  這種姿勢對莫衍來說太過刺激,又惶然又不知所措地睜開眼睛,總算有了點漠然之外的神情。尹丞看到他被動搖的表情,顯然心裡很高興,按住他的後腦跟他接吻時,那放在他體內的東西便又漲大了幾分。

  鮮明的撐開感讓莫衍羞恥到慌張,掙動兩下沒有效果,反而被對方緊緊扣住腰肢,節奏激烈地抽動。機械的反復摩擦裡竟然有酥麻的快感衍生,從腰間到腦部生出甜蜜的茫然來。

  

  他不知道這算不算某種程度上的屈服,從沒體會過的極樂感覺讓他無可適從,恍然間睜眼看到尹丞的臉,除去俊秀和精緻還有一絲得意的滿足。他只覺得暫態間心便涼下來,自己剛才的表情有多失控,才會被男人用這種眼神看輕?胡亂揣測著承受身後愈加兇猛的進入,整個人都仿佛在天堂和地獄中徘徊不定。

  火熱的交合到最後,兩人都有些控制不住,尹丞死死按著他的後腦不讓他動,強迫性地一遍遍深吻他。高潮到來時他幾乎要脫力,卻還是避無可避地被壓著後頸,任男人細密的吻落在汗濕的脖子上。

  

  “……跟我一起去美國。”意識飄忽中他聽到尹丞殘餘著情欲的聲音。

  想都沒想就搖了頭,否決仿佛從尹丞回來開始就變成習慣。而後腰間一痛,被人踹到一邊去——前一秒還癱軟在尹丞胸前,後一秒便被他惡狠狠地踢開,這大概也是一種習慣。

  

  莫衍如夢方醒地睜眼,年輕男人的臉上盡是冰冷的怒意。

  

  “跟我過去,聽到沒有?”

  

  和尹丞兩個人單獨待在美國,想想就頭皮發怵。莫衍咬咬牙,堅持著繼續搖頭:“老爺這裡……還有不少忙要我幫。”

  尹丞淡淡地眯起眼,半撐起來的身體從被單下裸出來,線條優美而有力度:“我會跟他說明。”

  “您過去是學習的……我什麼也不會,英文……也不是那麼好,幫不了您什麼忙。”儘量不動聲色地拒絕,莫衍直視著天花板,並不去看他:“不如找一個學歷更高些的助手,聰明能幹些,怎麼都好過帶我去。”

  這下子尹丞算是被真正激怒了,雖然他自己都不知道這種怒氣源於何處——總罵莫衍蠢材的是他,現在被推脫了生氣的也還是他:“什麼東西不是學出來的?將來用得上英文的地方還多的是,你就準備一輩子縮在尹家?”

  “……”被尹丞的怒氣弄得莫名其妙,莫衍將目光挪過去,看了對方一眼:“我的工作……本來就對英文沒有多高的要求。不然早在幾年前,老爺就該在我的培訓課程里加上這麼一門了。”

  “他說什麼就是什麼?還真把自己當成他的狗了?”尹丞越說越氣,乾脆掀被子下床,找了浴袍披上,眼神比剛剛要涼薄得多:“你現在是我的人,別老口口聲聲把他掛在嘴邊上。是我要你英文能過硬,跟尹伯崇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

  

  對於他這種專權式的訓斥,男人似乎屢見不鮮。沉靜地枕住一條胳臂,仿佛剛才的魚水交歡都是夢境,回到現實就沒有任何痕跡:“考慮到儘量不給您添麻煩,我最好還是別跟過去。”

  一句話說得雲淡風輕,根本沒扭轉開始時的意願——總之是不願意跟著去的,再怎麼逼迫,他也還是想和尹丞離得遠點兒。

  

  尹大少爺怎會聽不出他的話中的意思?冷冷瞥他一眼,沉著臉走進浴室。重重甩上門的響動宣告了情事結束,等他出來莫衍就該從房裡消失了。至於該怎麼出去,自己想辦法。

  之前一次還記得給莫衍清理,這次也不是忘了……而是故意不管。既然莫衍都覺得離他越遠越好,他還費心思管這些幹嗎?那個男人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好了,最好什麼事都別來求他。

  

  花灑裡的清水迎頭澆下,尹丞卻猛然由心底煩躁不安開去。想了想重新披上浴袍,帶著濕漉漉的頭髮猛力拉開門……房間裡一片狼藉,那個靜靜躺在床上的人,已然不見了。

  

  30

  

  晚餐時才再次見到莫衍。一副和平時無異的樣子,素淨內斂,溫雅俊秀。此刻正一個個把餐桌邊的椅子稍微拉開,方便其他人入座用餐。

  權貴性質的驕傲讓尹丞拉不下面子問他身體有何不適,看也不看他一眼,逕自坐去桌前,再表情冷淡地把面前的方巾攤開。

  莫衍也沒有特意要他詢問的意思,轉身去拿紅酒,往高腳杯裡一一斟上。

  

  酒斟到尹丞面前時,年輕的少爺還是沒能忍住。漠漠然盯著逐漸升高的液體,對身後的男人低低說道:“你不想去也得跟我去。等等我就跟尹伯崇提出來。”

  莫衍冷靜地回眸看他一眼,那目光太過清明,倒看得尹丞有種不知從哪來的不堪感。眼見男人走到右邊的位置繼續倒酒,尹丞終於再度開口:“你那個眼神是什麼意思?”

  “……只是勸少爺再考慮一下。”男人不動聲色地回了一句:“不過……如果老爺安排我過去,我無話可說。”

  以他對尹伯崇的瞭解,男人一定會安排個更瞭解美國水土的人陪同尹丞。

  最後一杯酒也已斟完,莫衍轉身大步地離開。黑色的西裝隱藏了他流麗的身線和細膩的肌膚,斷看不出有任何可以誘惑人的資本。

  

  尹伯崇最近和私家營養師出入甚密,他這幾天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常常覺得頭痛力衰,睡多久都是不夠。按他的想法是營養不均衡,於是今天晚上又留了營養師下來吃飯,順便對尹家的晚餐提提建議。

  所謂的一家人坐在桌前,加了莫衍兄妹和營養師,話題不知怎的就變得有些死氣沉沉。

  

  尹蓉用銀勺舀一勺湯,活躍氣氛似的隨口道:“小丞在國外也要常常注意這些的。讓他在當地找個保姆照料一下伙食,他又不願意,說是不安全。”

  “能有什麼不安全的?實在不行托認識的人找找,多花點錢就多花點錢。”尹伯崇也隨後接上,態度裡很有些不滿:“沒聽小趙說嗎?老在食堂裡吃,肯定營養攝取不足,何況還是美國那邊的食堂。”

  營養師正含著一塊雞骨,聞言趕緊吐出來,沖著尹丞訕訕地笑。

  

  尹丞也笑了笑,目光卻沒看著那姓趙的,反而有意無意地凝著對面莫衍。片刻開口接道:“爸爸,不如讓莫衍跟我一起去加州吧?”

  “他跟你去?”尹伯崇倏然把注意力轉移到莫衍身上:“他跟你去有什麼用?也就打打下手,又不會英文……你要想在國內找個人帶去,我給你找一個像樣的好了。”

  果然和預計中沒有偏差。莫衍低著頭並不答話,心裡松了口氣。

  

  可身邊的莫檸卻不依地嚷嚷起來:“伯伯,就讓哥哥過去吧。找個其他人也還要磨合的,多不方便……”

  她被尹丞的婚約之說打擊在先,實在不想再讓其他什麼人接近尹丞了。自家哥哥倒還好些,若找個女人跟尹丞過去……她簡直想也不敢想。

  

  尹伯崇對莫衍雖談不上多客氣,對莫檸倒還稱得上有“長輩的寵溺”,他年紀能當上莫檸的大伯,又對這個健談活潑的女孩子印象不錯,沒提過什麼苛刻要求,還給她種頗得寵的錯覺。此刻聞言,也只是笑笑,轉而把目光投向莫衍:“你怎麼看?”

  男人萬想不到還有這種變故,放下手中刀叉,沉穩地抬起眼來說:“我認為……我過去未必能給少爺什麼幫助。”

  尹伯崇點點頭:“話是沒錯。但小丞想帶著你,你又肯定比其他人要讓我放心得多。這麼想來……你去倒也是個好選擇。”

  莫衍微微搖了搖頭:“您這邊也有事情要我打理,換了其他人,恐怕……”

  “不用擔心,也就一年的事。”尹伯崇昂起唇角看向自己兒子:“我記得小丞說了要提前畢業的。”

  尹丞讓冰冷的臉上揚起一絲代表禮貌的笑意,點點頭。

  

  驀地想到莫衍跟著去的好處,尹伯崇越來越覺得這個主意的可行性。

  事情到這步大概就是無法挽回了,莫衍看著眼前光潔的盤子,突然間沒了胃口。

  “你儘管去。也替我盯著他點,每天給我來個電話……對吧?”尹伯崇透過眼鏡的眼神散發出一種警告的光芒,應是在提示他監視少爺……不會有錯。

  “哥哥放心,我會在這裡好好的。”莫檸歪頭看著兄長為難的樣子,頓時有些不解:“你為什麼不高興啊?我放假還可以去加州看你們呢!”

  “……我不接受。”輕輕把刀叉放到盤子邊,莫衍忽地站起身,頭垂得很低,自然無視了桌邊疑惑的莫檸、詫異的尹伯崇和一臉冰寒的尹丞:“非常抱歉。我不能接受這個安排。”

  

  他恭恭謹謹地沖整條桌子前的人鞠了一躬,90度標準的大彎腰,代表至高無上的敬意。只是那敬意究竟有多少,唯有他自己才明白。

  轉身便朝自己房裡走去,他突然聽見身後有人冷冷地喚了句:“站住。”

  

  ……是尹丞的聲音。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JJ抽了,淚奔,登陸不上後臺,淚奔AGAIN

 

 

 

 

PART31-32

 

  31

  

  尹丞既然把他叫住,他也只能停步。若再向前走,大概就不是“不知好歹”四個字可以一筆帶過的了。他默默地站在原地,卻並不回頭,一個口令一個動作,比尹丞說出口的話還要準確。

  

  “竟然到了這個程度。”年輕男人似乎刻意壓抑著難解的一股怒氣:“爸爸,就這樣定下來吧。我指名要他。”

  “莫衍。”尹伯崇察覺到哪裡的微妙氣氛,敏銳地開口詢問:“你是怎麼回事?”

  

  拳頭在身側握得太緊,骨節都發白地隱隱透出來。他身後是好幾道注目的視線——關切的、詫異的、好奇的……最重要的是有莫檸的。

  “不。什麼也沒有。”深吸一口氣回過頭來,莫衍微微欠下身子:“我……服從您的安排。老爺。”

  尹伯崇還沒來得及答話,一邊的尹丞便不引人注意地輕皺起眉頭:“是我要你過去。”

  莫衍卻好似沒聽見般,表情現出泛泛的空白:“我先告辭了。”

  直到他的身影隱入盡頭處的房間裡,尹丞的臉色還是不大好看。餐桌邊的莫檸歪頭想一想,放下刀叉也蹬蹬蹬地跟了過去。

  

  “他同意了就好,吃吧。”尹伯崇率先拿起紅酒,伸向營養師:“來,別客氣。”

  營養師受寵若驚,忙不迭地雙手捧起杯子,笑容可掬地伸過去碰碰。

  

  為什麼堅持要莫衍跟著走,尹丞自己都說不清楚。從開始莫衍反抗就開始隱隱作怒,到現在已經怒火蓬勃。

  每每想到離去一年,會和莫衍處於完全隔絕的狀態,他就心神不安地快要死掉。主動開口跟莫衍說,他又拉不下面子……只好不留情面的命令對方。

  莫衍的同意雖是得到了,大少爺卻一點兒沒覺得高興。

  

  感覺這同意是偷來的、搶來的,又或說借了尹伯崇的光……莫衍根本不會為了他本人,自覺自願地到美國去,一定要這麼逼迫著、威脅著,才勉為其難地點了個頭。

  說到底,他在莫衍眼裡的地位,也許還不如……天天早上跟他們打招呼的女傭人。

  想到這一步,瀕臨爆發就變成很正常的事。尹丞漂亮的手指頭捏著高腳杯,猛一使力,差點把它從中捏斷。

  

  ****

  

  那之後的日子反而過得平靜許多。無非是忙簽證,忙打包,順帶學一學應急性質的英文。尹丞因為快要回加州變得忙上很多,暫時沒什麼空閒跟他見面。他在等著護照重發的空隙裡坐在長椅上喝一杯熱飲,卻萬萬沒想到在這裡碰到了原予喬。

  

  那時候他的眼神正若有若無地下耷著發呆,中古時代風格的栗色石子路,卻不知什麼時候踏上雙做工精細的皮鞋在眼前。

  肩頭被人狀似親昵地一拍,隨後高大俊朗的青年毫不客氣地坐到他身邊來。

  “莫先生,你怎麼也在這裡?”

  他一回頭,原予喬正笑眯眯地看過來,唇角勾起的弧度很是輕佻,卻並不會叫人不快。莫衍於是也笑了笑,沒什麼隱瞞地回答:“在等護照。過幾天……要去加州。”

  “加州?你去那裡……是為了陪尹少?”春季的風把原予喬的容色吹得更明亮了些:“他很難伺候吧?”

  直來直去的語言讓莫衍有些招架不住,遲疑片刻,斟酌著道:“也還好。”

  “看上去就一副很難搞定的樣子,怎麼會‘還好’?”低低笑出聲來,原予喬趁機環過手去大拍他的肩膀:“怎麼樣?不如來我家給我做事吧?我正好也要去美國。”

  “……”莫衍驚得睜大眼,也顧不得他正攬著自己肩膀的姿勢,先行問道:“可是我今天看到早報上說……您要去歐洲十國旅行。”

  “旅行是我弟弟趕我去的啦。”眼神裡盡是不懷好意,原大少笑吟吟地看著莫衍:“他最近有個人計畫,怕我在不方便,就‘提議’讓我去渡假……”他加重了“提議”兩個字的音節:“我其實去哪裡都一樣的。”

  “這樣……”有點繞不過彎來地應了一聲,莫衍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而且,你是第一個敢於拒絕……我的用餐邀請的。”突然把嘴唇湊近莫衍的耳朵,原予喬輕而緩地說:“既然在國內沒有可能,是不是該追到國外去請?”

  那細微溫熱的氣流讓莫衍一下子警覺地站起身來。

  

  “原先生,時間差不多了。我該去……”他伸手去指,卻發現辦事處的門依然緊閉。無奈地回頭,眼前的原予喬正笑眯眯地看著他。

  “我該走了。”直接而乾脆地撂下這麼一句,連理由都懶得給。

  

  看著男人匆匆離去的身影,原予喬眼裡的笑意淺淺淡出去。閒適地靠在長椅上,修長的手指頭敲打著椅背。

  “莫衍……”一字一句地輕輕重複,他掏出手機,按下幾個數字。

  

  “喂,Anna?機票幫我退掉吧……改訂去加州的……嗯?什麼……不是,跟我弟弟無關。”

  他頓了一頓,緩緩挑起嘴唇,一派風流不羈的樣子,順手扣開領口一個紐扣。

  

  “我是去……‘拈花惹草’的。”

  

  32

  

  平時在一起顯得太沉悶。真正去機場候機時倒不那麼難耐。

  周圍來來往往的行人昭示著國際機場繁忙的業務。像他們這麼早早過了安檢無事可做的人其實不多。莫衍看著尹丞身後巨大的落地窗,飛機雲劃過的弧線凝滯在天空裡,指向不知名的時區。

  

  “看什麼?”尹丞那年輕俊秀的臉上,少有地帶了些溫和,淡淡問向他的時候,竟是種很動人心弦的表情。

  莫衍瞥他一眼,笑了笑:“在想……剛才那一班飛機會在什麼樣的地方降落。”

  “無聊。”意料之中的被冷嘲熱諷了一下,莫衍不在意地繼續張望,卻聽對面的青年又緩緩道:“你坐到我這裡來。”

  頭等艙的候機室裡人煙稀少,座位也空曠寬大,要他坐過去實在是沒什麼理由。但既然被要求了也沒什麼好抗拒的,莫衍站起身來,依言坐到尹丞身邊去。

  

  他剛坐定,身邊的尹丞便定定回頭看住他,凜冽的薄唇一動,吐出問句:“你對我很不滿,是不是?”

  莫衍愣了一愣,方才回復神情,淡淡道:“我怎麼敢。”

  尹丞冰寒的眼眸稍微眯緊:“你說你不想去美國,而我非逼著你來……”

  莫衍扯起唇角,苦笑一下:“原來……少爺您自己還是知道的。”

  男人便不說話了,神色漠然地疊起兩條長腿。窗外又一架飛機起飛,轟鳴的聲音帶起大片陽光,灑在他側臉上,秀麗欲滴。

  

  “你是不想去美國,還是不想單獨呆在我身邊?”半晌,尹丞意有所指地開口,同時犀利地看過來,眼裡說不清是發怒的前兆還是別的什麼:“我就那麼讓你討厭,嗯?”

  他發怒的幾個關鍵點,其實莫衍現在已經能很好地掌握住。為了不讓他在公共場合大發雷霆,莫衍只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沒什麼感情地道:“不。您錯了。”

  笑了笑,莫衍繼續往下說:“我……不討厭你。相反地,我應該喜歡你、尊敬你才對。”

  

  其實完全是厭惡的情緒,但就算被看出來也不能直截了當地說。莫衍本就是隨口說說表面話,不想提到“喜歡你”三個字的時候,竟驀地聽到身邊有人嗆咳出聲。

  他詫異地回眼,尹丞白皙俊美的臉龐漲的通紅,正以手蓋過口鼻,目光到處亂放,就是不看向他。

  又咳嗽兩聲,年輕男人方才放下手,面無表情地問:“你剛剛說什麼?”

  

  大概是咳嗽得太凶,就算面無表情,尹丞臉上還是有絲不自然的潮紅。莫衍一邊覺得他太不小心,一邊略感詭異地重複:“我說我應該喜歡你、尊……”

  話沒說完他頸間就是一緊,領帶被人發狠地拽過去,連帶嘴唇一起,準確無誤地撞上對方的。柔軟而溫熱的觸覺,撞得太大力,牙關隱隱作痛。莫衍還來不及驚呼,下唇便被濕潤而火熱地吮住。仿佛這麼一個急切的親吻,等了很久就在等方才的一個詞語,一旦說出口,某個閘門就被開啟,也不管是真實的還是虛假的,盡情讓親吻肆虐。

  

  甚至不惜於把話語阻絕在半截,只為了那個說不準是悲哀還是甜蜜的詞語。

  

  莫衍一向認為他的少爺捉摸不透,卻不知道尹丞比他想像的要簡單很多。

  唇瓣變幻著角度吮吸著,舌尖和柔軟的口腔密不透風地貼合,只趁著沒人注意吻了一小會,旋即放開。雖然時間不長,卻有綿延不絕的錯覺。莫衍搞不清狀況地在原地坐了片刻,方才驚魂未定地整理領帶,胸口起伏得厲害。

  尹丞用拇指輕擦一下嘴唇,冷冷斜過眼去看著男人強作鎮定的樣子,手心卻抑制不住地發熱,好像怎麼吻都沒辦法填補心裡的空虛。

  

  氣氛一時變得有些微妙,具體是為什麼,莫衍也想不出來。抿抿剛剛被掠奪過的唇,低垂著眼,不敢再多說其他話。

  若不是有個不速之客突然闖進來,大概這種粘膩的氛圍會一直繼續到登機。

  

  “Hello!”原家大少爺活潑響亮的聲音不是蓋的,只一句話就把兩個人從各自的冥想裡拖出神智來。

  “……”在這裡見到原予喬,尹丞的心情已經複雜到不能單用驚訝概括:“原先生……?”

  “呼,尹少。你好你好。”搶上來握住尹丞的手指,原予喬一副如釋重負狀:“可算趕上了,我的天。”

  “您這是……”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陰沉,剛才的好心情也煙消雲散。尹丞回頭看一眼莫衍,抽出自己被握得緊緊的手:“跟我們同一班飛機?”

  “啊啊,是這樣的。”原予喬摘下墨鏡,彎著眼眸解釋:“那天正好碰到莫先生,知道你們要去加州……我想著反正要去國外渡半年假,不如跟你們一起比較好。我們那個企劃雖然暫停了,也不能完全不管是不是?在一個國家會方便很多吧?”

  他後面的一大串話,尹丞完全沒在意。只是緩緩放下唇角,態度裡有一點冷。

  

  “……你們見過……?什麼時候的事?”

  

  “就是……前幾天。”原予喬說著徵詢地看向莫衍:“是吧,莫先生?”

  “……”莫衍敷衍性地點點頭。

  尹丞不能自控,冷冷從鼻腔裡“哼”了一聲。

  

  “我剛剛想要進來的,但是……不大方便。”意味深長地瞥向尹丞,原予喬笑了笑:“也可能是我自己看錯了。”

  “……”尹丞暫態射過去兩把眼刀。

  “我怎麼不知道……尹少您也男女通吃?”繼續促狹地笑著,原予喬似乎有意刁難。

  “沒錯。就是你看錯了。”尹丞淡淡蹙起眉頭,有點不耐地先行回應:“想要我喜歡男人,也得是個夠得上資格的。”

  

  原予喬萬想不到他竟說出這麼不留情面的話來,略顯訝異地看向莫衍,多少有些尷尬。

  真正被刺到的那個男人卻仿佛習慣似的,沒什麼所謂站在原地,微微垂著頭,臉色褪去因被強吻而起的紅暈,恢復了開始時的蒼白。

  那種隱忍而內斂的安靜,好像從很早很早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了。

  

作者有話要說:JJ昨晚持續抽搐-_-不光後臺登不了,留言也回不了。。。

掀桌之,狂踩之!

 

 

 

 

PART33-34

 

  33

  

  在飛機上度過的十七個小時,能把所有人的喜怒哀樂都通通磨平。對莫衍來說不算什麼,充其量一路閉目養神——醒了也閉著,睡著了更要閉著;對尹丞來說也不算什麼,他來來回回多次,不習慣也得強逼著自己習慣……

  可對於原予喬來說,就直接演變成了一場災難。

  

  他一向是坐不住的,以往出國旅遊,身邊都有佳人作伴。這次卻一時腦熱追著莫衍出來,落單成一人……身邊的主僕倆皆冷漠悶陳,他只覺得周遭空氣都快凍結成冰。

  莫衍看上去的確合他胃口,不至於讓他認真,卻還能在短期內給他找點樂趣。山珍海味吃慣了,換成清淡的自然別有一番滋味。

  但如果要像現在這麼無聊上十多個小時的話,可就太划不來了。

  

  原予喬清清嗓子,刻意地左顧右盼一下,隔著一條過道,觀察起男人的睡臉來。

  即使在睡覺也不會儀態不端,眼睛閉起來的樣子比平時安靜不了多少,卻讓人打心底感到清爽舒服。

  國色天香的美人看多了,偶爾看到這種類型也蠻有趣味。原予喬乾脆解開安全帶,趁著周圍人都陷入睡眠,潛到莫衍的座位旁邊。

  

  頭頂上的燈沒開,男人微微偏著頭的臉上有細碎的暗影。額發礙事地掛下來,被鼻息輕輕吹拂……原予喬仔仔細細地觀察著,忍不住就伸出右手來,欲替他撥開。

  啪。驀地手腕一緊,被一股大力阻隔住。他下意識抬頭,窗邊的尹丞不知什麼時候醒了過來,一臉不快地攔著他的手臂,細長眼眸裡頗有種警告的意味。

  

  “原先生,你要幹什麼?”

  

  “啊,我……”沒辦法解釋自己這蹲在過道裡的曖昧姿勢,原予喬靈機一動地笑笑:“想跟莫先生借個打火機。”

  “飛機上是禁止吸煙的。”尹丞抓著他手腕的指尖力度加大,眼睛亦輕輕眯起。

  “這不是到了這裡才想起來嘛。”一使力將手掙脫出來,原予喬不著痕跡地微笑起來:“怎麼?尹少不是說過對他沒有興趣?”

  “那也不代表你就可以碰他。”冷淡地拋出一句話,尹丞目光清澈地凝視過來:“少打他的主意……尤其在我面前。”

  

  他倆的動作都不大,但驚醒淺眠中的莫衍卻綽綽有餘。男人有點迷茫的睜開眼,清秀的臉上除了困倦還有一絲不解,大約是在詫異原予喬的存在。

  “……原先生,少爺……”他神智漸漸清明,多少對這劍拔弩張的氛圍感到些不對勁:“你們……在幹什麼?”

  尹丞陰沉著臉,一言不發地握住他置於扶手上的掌心,意有所指地問了句:“你有打火機嗎?”

  “打火機?”莫衍更莫名其妙:“現在在飛機上吧?”

  “對不起,原先生。你也看到了……他不抽煙。”語氣平淡帶了歉意,表情卻一如既往地缺乏,尹丞昂頭看向原予喬,態度不似賠禮,更像宣戰。

  “少爺……”莫衍些微蹙起眉來:“你抓痛我了。”

  尹丞哼了一聲把手鬆開,眼神依然放在原予喬身上不曾離開。

  

  這事情……似乎變得越來越有意思了。原予喬揚揚唇角,笑得遊刃有餘:“是我錯了。你們繼續。”

  他似乎聞到某人為情所困的味道了。

  這次出遊並不是划不來,而是大賺……誰都知道原家大少爺一向不愛做沒競爭的買賣,一段時期內最搶手的模特,過不久肯定會同他傳出緋聞。傳言他喜歡按競爭對手的實力挑選物件……弄到手之後不出一個月卻定會厭倦。

  有人推斷其原因是沒了人搶,太嫌乏味。當然,這種猜測也不無道理。

  他確實是喜歡爭搶的滋味,尤其是……跟優秀的對手爭搶。尹家小少爺可是出了名的不可一世,竟把一顆心陷在身邊默默無聞的男管家身上……這種機會不說是千載難逢,卻也激起了他久違的好勝心。

  

  開始還只覺得莫衍算有緣就動手嘗試的類型,現在他已正式把這個男人列入獵物角逐的名單裡。

  

  ****

  

  到下機尹丞仍然在心情鬱卒,腦子裡一直想著原予喬那張不懷好意外加離莫衍無比之近的臉容……天知道他沒醒過來之前姓原的對莫衍上下其手了沒有。越想越是煩躁,提著行李箱走得呼呼生風,不滿的情緒略微一掃就能從臉上看出來。

  莫衍跟在他身後,邊奇怪他怎麼越走越快,邊伸手握住行李箱的把手:“少爺,我來吧。”

  不想前頭高大的青年卻猛地回轉過身來,陰鬱地盯著他,悶悶吐出一句:“你以後不許見原予喬,聽到沒有?”

  聞言,莫衍站在機場裡啞然失笑:“少爺,我從沒有特意去見過他。都是偶然遇見……”

  “那就好。”依然冷著張臉,尹丞也覺得自己說這話有點無理取鬧,退了一步,清清嗓子道:“以後他若有聯繫你,一定要先讓我知道。”

  “……”雖然不明白彙報這些有什麼用,莫衍還是點頭應可。尹丞心血來潮的理由,已經不是他那慣性思維可以想通的事情了。

  看到男人無奈頷首的樣子,尹丞頓時有種被包容著的感覺,心情輕快不少。

  

  “回家替我放好水。我要做香蕈按摩。”心情一輕快就想提條件。也不管才下飛機人會有多疲倦。

  “是。”莫衍低頭默默應承下來。

  “咖啡也沒有了。替我現煮一點。”

  “嗯。”

  “晚上跟我睡一個房間。”

  “……”

  

  聽到最後一個要求時,男人是意料之中地用沉默應對過去。尹丞揚起綺麗的眼梢,裝作不經意地一瞥:“家裡沒有第二張床,沙發臨走時被我潑了奶油在上面,還沒來得及洗。暫時將就一晚上吧。”

  莫衍遲疑了一下,最終覺得“一晚上”這個要求不算過分,思索片刻,點點頭:“我明白了。”

  

  尹丞得意地勾起一點唇角,極力隱忍著才沒讓這高興的心情太過明顯。

  人一興奮就容易做好事,大少爺不但沒讓莫衍接過他的箱子,還把對方的手提包搶過來,放到自己拖箱的扶手上埋頭就走。

  莫衍嚇了一大跳地步步緊跟上來:“少爺,我自己的東西自己來就……”

  “少囉嗦。”尹丞淡淡回頭,眼風掃過:“就你那點力氣,省著點吧。”

  莫衍被他這麼一呵斥,也就放棄了自己動手的念頭。只是稍微有點惶恐,生怕下一秒尹丞又會大發雷霆,埋怨他沒有眼力勁,說什麼就是什麼,從不知道主動替主人分擔云云。

  

  不過還好,一直到平安抵達,尹丞都沒再多說任何話。

  因為在計程車上時,他就倦極而沉沉倒在莫衍肩上瞌睡過去。

  

  窗外掠過加州宜人的景色,一格一格仿佛電影慢放。莫衍垂頭看看青年深刻而俊逸的五官,在睡著時不再惡毒,竟顯出幾分天真。他看慣了尹丞早起時的暴躁,偶然看到對方離得這麼近的睡顏,自然忍不住觀察。

  人畜無害的樣子,最多算是個正常的二十歲男人,只是長得漂亮些罷了。

  

  尹丞依然均勻綿長地呼吸著,靠在他肩膀上睡得很安心。他卻不想再動搖著看下去,唯有默默轉頭,望向車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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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

  

  尹丞獨居的地方寬敞明亮,對於留學生來說算是種並不常見的奢侈。莫衍看著他熟練地蹬了鞋,然後迫不及待把自己扔進沙發還算乾淨的地方裡,不禁有點哭笑不得。

  根據房間裡七零八落的景象,可以得出“尹丞不怎麼收拾房間”的結論。鞋櫃有模有樣地擺在門口也不知道是幹嘛用的,各式皮鞋球鞋依然散了滿地。莫衍搖搖頭,簡單把鞋子收進去,方才進門,到浴室給他放洗澡水。

  亂是亂了點,房間整體卻也算潔淨。環視一圈浴室,設施之高檔令他很可以咋舌一下。好容易把一切整頓完畢,莫衍去客廳裡叫尹丞過來,卻發現男人頭歪在沙發背上,又一次睡了過去。

  

  莫衍彎下身推他兩把,又叫一句“少爺”。男人不耐地皺著眉,閉著眼像在趕蒼蠅般地揮手。再推兩把,方才不情不願地睜開眼,直直盯過來,那目光讓莫衍心頭一陣發毛。

  “少爺……水放好了。”

  青年看了他好一會,方才伸個懶腰,一言不發地站起身,邊走邊隨意地把衣服一件件脫下來。時間把握得剛剛好,到浴室已可以乾脆俐落地撲通進水。靠在浴缸沿上也還是一副疲倦的樣子,大大方方地坐在水裡,調整了一會兒,才把目光投向門口的莫衍。

  

  對於同性裸露的身體,莫衍已不能像以前那麼簡單的應付了。尤其是尹丞的身材頎長流暢,充斥了媲美模特的力度和美感……理所應當地坐在浴池裡等他過去,那樣子真是……讓他窘迫不堪。

  “在想什麼?”看著略帶局促的男人,尹丞心生好笑,臉上卻依然一派漠漠然的作風:“過來。”

  男人方才低垂著眼睛走過來,也不知在心理鬥爭什麼,表情很是局促。

  “頭這裡……還有後頸。”尹丞裝作沒看到地略略舒活一下筋骨:“都幫我好好按按。”

  走到浴缸邊的莫衍低低應了一聲,卻遲遲不動。一副為難到難以下手的表情,好像尹丞多委屈他一般。嘴唇一抿再抿,喉結也控制不住地動了動。

  

  尹丞只覺得左胸一根筋脈,軟軟地跳動了一下,視野裡是男人對著自己身體在緊張的表情,那臉頰上明顯刹不住車的紅暈……讓他喉頭抑制不住地渴望。

  之前的情事不能說調教得莫衍多到位,起碼讓他有了某些不怎麼正統的意識。看到同性的身體也會慌亂不堪……這是以前的莫衍絕對不可能做出的反應。

  

  “莫衍。”尹丞心情極好地眯起眼睛,笑笑地看住對方:“你也想我了,是不是?”

  男人本來只是覺得不自在,聞言還真的感覺下身一緊。立刻張口結舌地否認:“少、少爺,您在亂說些什麼……”

  尹丞只是不動聲色地揚唇看著他,那笑容落在晶亮的水色裡,又了然又綺麗。莫衍被他這麼一看,便再也說不下去,有些羞恥地別過頭去,緊皺的眉頭顯出種責備的意味。

  

  看到他的表情,就算在水底下,尹丞的身體也起了反應。要不是旅途奔波勞累,早就把男人拖進水裡來,狠狠地分開腿來侵犯了。但不知道為什麼,頭腦略微遲疑,竟不想為自己的欲望把男人弄得下場太慘烈。只抬手揮揮,淡然地道:“既然沒辦法下手就快給我出去。別站在這礙事。”

  莫衍更加覺得不堪,從臉頰紅到耳根,草草道個歉,兔子似的一溜煙退出去。動作迅捷到令尹丞有一絲不爽——他又不是隨時隨地就發情強上……雖然之前有過好幾次,但這次都打定主意放過莫衍了,他還逃個什麼勁。

  

  下身依然熾熱得難以忍受,蒸騰的霧氣裡,青年伸手握住自己的□,喘息著套弄起來。微微閉著眼靈活地挪動手指,卻不知為什麼有點沮喪。

  好久,才有些不滿足地發洩出來,弄了滿室情色盎然的味道。

  居然能一時顧及莫衍而忍到這個地步,尹丞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神經中樞出了什麼毛病。

  

  是的,連他自己都認不清了。

  只要牽涉到莫衍,他就又回歸了憑感情處事的最初。

  他曾以為在美國磨礪兩年,理性已經足夠強大。卻沒想到再怎麼強大的理性,到那個男人面前竟也一敗塗地。

  

作者有話要說:各種糾結……好扭曲>_

 

 

 

 

PART35-36

 

  35

  

  從浴室走出來的時候,尹丞已恢復了那副波瀾不驚的冷淡樣子。莫衍把桌面簡單地理過,見他坐下,轉身去把沖好的咖啡端了上來。

  尹丞只覺得被人照顧的滋味很好。他一個人在國外漂泊兩年,外賣電話打慣了,竟頭一回在餐桌邊有了家的感覺。

  

  莫衍低頭替他往杯子里加上方糖和奶精,眼瞼微垂著,看上去都快要睡著。尹丞冷眼看他動作半晌,突然奪過他手裡的東西,尖尖的下巴就往浴室方向昂起:“去洗洗,趕緊睡。”

  這回男人又是沒怎麼反駁,也許是實在太困。只遲鈍地點頭道謝,便搖搖晃晃地去了。

  

  尹丞坐在外面一點點啜飲咖啡,Kreis純正的口感,從舌尖絲滑地通到胃部。讓疲憊也得以些微緩解。

  味道是平常習慣了的味道,因為莫衍對他的口味了若指掌,奶糖都加得恰到好處。尹丞喝著喝著,免不了心情大好,忍不住又往浴室的方向看幾眼。那種等待得有些急切的心情,就這樣慢慢衍生出來。

  

  咖啡漸漸見了底,一直費心等著的人卻怎麼也不見現身。尹丞慢條斯理地用拇指揩去唇角殘餘的咖啡,又抽張紙巾把手指頭一根根擦乾淨,方才忍無可忍地站起來,沖到浴室門口,抬手叩響緊閉的門。

  

  “莫衍。”他嘗試著叫了一聲。

  裡面並沒有人應答,悄悄漫過頭頂的靜默讓尹丞陡地打心底顫抖,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踹開門,踩著一地水漬,就一頭紮進霧氣裡去。

  

  “莫衍,你磨磨蹭蹭在裡面幹什……”三分沒好氣的質問在一半被生生掐斷,尹丞哭笑不得地看著歪倒在浴缸邊睡得正熟的男人,一時間無話可說。

  莫衍本就在飛機上睡得不好,一路又被尹丞當靠枕,強撐著不敢稍動……回到家已是身心俱疲。一旦坐進浴缸裡,氤氳的熱霧便叫他猛然昏眩了。沒有任何預兆,竟朦朦睡了過去。

  

  男人的臉頰被霧氣蒸熏的微紅,乖巧的睫毛濕淋淋垂著,嘴唇也安靜地抿緊。皮膚上點點滴滴沾了水,潤潤一層流光。尹丞伸手推他兩把,見他依然打定主意地閉著眼,便收回手不再做無用功——自己在路上睡了那麼久,現在也還是困倦,又何況莫衍。

  目光觸及到掛置一旁的浴巾,他眼光微沉,便把它扯下來。雙臂環住水裡的男人,一使力撈出,而後拿浴巾整個地包住。

  

  莫衍在睡夢中被擾,顯然不那麼老實,伏在尹丞赤裸的胸膛前掙扎起來。尹丞本就穿著件可有可無的浴袍,被這麼蹭來蹭去,險些擦槍走火。只能惡狠狠呵斥句“別動”,把雙臂又收緊了些,直接抱著男人往臥室走去。

  莫衍迷迷糊糊地趴在他肩上,只感到兩片冰涼的嘴唇擦過耳垂,溫差很明顯,語氣很兇狠。他微微睜開眼,隨即又閉上,聽沒聽懂不知道,反正還真的沒怎麼再動。

  

  好不容易把他扔到大床上去,大少爺覺得自己的澡算是白洗了——出一身汗不說,浴袍下還可恥地又有了反應……床上的罪魁禍首渾然不覺,舒適翻一個身,抱著枕頭幸福地睡了過去。

  

  默默站在門邊的尹丞一臉黑線,唯有扶額扭過頭去——冷靜。跟半夢半醒的人和醉鬼是不能講道理的。

  快速地又回浴室沖了個涼,他揉著濕漉漉的頭髮,再次走進房間。男人毫無防備的睡臉讓他心底驀然柔軟,隨手把毛巾扔到一邊,便從另一頭坐上床去。

  他不知道怎麼樣才能讓這種砰砰亂跳的心情平復一點,只好側著身伸出手去,和剛剛在浴室裡一樣,從背後把莫衍牢牢抱住。

  

  胸膛和脊背輕輕相貼,彼此的體溫互相傳遞……男人嘟噥一聲翻了個身,竟一下和他形成面對面的姿勢。大概睡夢裡覺得他的胸膛很溫暖,一個勁地往他懷裡鑽。這樣的主動平時可不多見,尹丞笑了一下,旋即收斂,忍不住低頭輕吻他柔軟的黑髮,剛吻一下,鼻端就泛起洗髮露清涼的香,和男人柔滑的肌膚一般絲絲入扣的味道。

  只是這樣子他就已經悲哀地覺得很滿足。像他這樣一個驕傲的年輕人,二十年來都沒有此時此刻這麼小心翼翼過……如果世間真的有上帝,看到他也一定會是憐憫的表情——這個彆扭的孩子明明早已身陷泥淖,卻偏偏不自知地在自欺欺人。

  

  這份讓他混亂的心情,來得比少年時那次對葉維的動心還要猛烈,那次只是種對美麗和囂張的嚮往——實話說來,也並沒有多少人招架得住那種張揚美麗的誘惑。

  但,那相應而至的情懷也是突然而且迅速的。

  而這一次的混亂,卻早已不知在什麼時候,左右了他的全部。

  

  36

  

  莫衍早上一睜眼睛,先把自己嚇了一跳。

  八爪魚一般纏在身邊這個男人的腰上也就罷了,鼻尖擠著男人的胸口也就罷了,竟然“大逆不道”地枕著男人的手臂睡了整整一個晚上!那條被他枕著的胳臂不酸痛估計也該全麻了吧……他的睡相要差到什麼程度才能睡成這種姿勢還不自知?

  

  心虛地默默挪開點身子,剛想貓上去看看尹丞醒沒醒,肩頭一緊,被對方再次用力地圈進懷中。

  

  他沒有防備,鼻尖狠狠撞到堅實的胸膛上,因為隱隱作痛,忍不住就從喉嚨裡“唔”了一聲。

  頭頂傳來個迷迷糊糊的鼻音,顯然是尹丞的:“亂動什麼,不知道男人早上起來是不能製造摩擦的?”

  莫衍先是大驚——少爺居然醒著;而後大窘——他疏忽了男人早上不能製造摩擦。一驚一窘之下,弄得臉頰在被窩裡紅紅白白,轉變得好不鮮明。

  早晨剛剛醒來,男人的下半身應都是危險的半挺立狀態。尹丞年輕氣盛,自然表現得更明顯些。

  

  莫衍儘量小心地把腿從尹丞腰間拿下來,卻不意碰到了某人半抬頭的某物,一瞬間,就導致某物“唰”地完全抬頭……

  他心底一緊,忙不迭地連聲道歉:“對不起,少爺,我,我不知道……”

  尹丞滿臉黑線,乾脆一巴掌把他推到一邊去,漂亮涼薄的眉端揚起,演變成很是無奈的一個表情:“你知道些什麼?”

  他訥訥地說不出話來,但見年輕男人不耐地揮揮手:“行了,你出去吧。我單獨解決一下。”

  

  莫衍方才如釋重負地歎口氣,抓了衣服赤足下地……心裡面卻多少有點愧疚。

  他枕著少爺的手臂睡了一夜,他在早上蹭來蹭去的讓少爺難堪,他又不經意碰到少爺的敏感處把小火煽大……

  然後,竟被這麼簡單地放過了?他……這就可以走了?

  好像……不大對吧。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一向都不應該是。

  

  “再有下次,你就親自留下來給我解決。”略帶點惡劣地出聲提醒,尹丞斜眼目送男人出門。

  

  莫衍在門口的背影一頓,微微側過頭來,表情帶著遲疑:“我……”

  “我什麼我?關門!”沒好氣地命令著,尹丞略略撐起點身子:“還是說你這次就想幫我了,嗯?”

  “……”莫衍回過頭來不說話,烏溜溜的眼睛看著他,嘴唇又抿了抿。

  他們兩個更過分的事情都一件不落地做過,幫尹丞打打手槍,確實算不得什麼大事。

  

  “……我的……手上的工夫,可能不太好……”

  

  他只說了這麼一句,尹丞就覺得頭腦裡“嗡”地一聲,幾欲爆裂。兩腿之間的東西不受控制,比剛剛精神了整整十幾倍。

  “過來。”青年本該涼薄的眼神瞬間深沉而欲火暗湧地凝視過去,聲音也微微洩露出喘息。

  莫衍頭也不敢抬地重新走回去,到床沿默默地半跪下身,手指有點發抖。

  尹丞一把握住他修長的指尖,那掌心真是燙的厲害,若沒有心理準備,莫衍定會下意識地回縮。

  

  “……好好握著。”男人低啞著聲音,淡淡吩咐:“握緊。”

  事情到這一步,自然就別無他選。莫衍不確定地伸出雙手,掀開對方的浴袍,聽之任之地握住那膨脹係數可觀的東西。

  “愣著幹什麼,動啊。”急不可耐地盯著他,尹丞光潔的額間滲出細汗。

  

  莫衍頭腦裡一片空白,趕緊機械的動起手來。

  其實讓莫衍替自己打手槍,根本說不好是煎熬還是享受。男人手上的技巧簡直是青澀得一塌糊塗,和放課時捏捏弄弄,草草自行發洩的高校生無異。尹丞被他上上下下地套弄著,直到快要抓狂,方才一把握住他笨拙動作的手,以自己的動作帶動他,韻律瘋狂地挪動開去。

  

  莫衍整個人被這節奏帶得發懵,滿腦子都是“怎麼……怎麼這麼快”一個念頭,殊不知以大少爺的定力耐力,不達到這種速度是死也發洩不出來的。

  他平時就清心寡欲,遇到晨起的特殊情況也向來是隨意解決了了事。要說在那方面開竅,也是和尹丞有過情事之後才稍微開了點兒。當然,遠沒達到這種讓他瞠目結舌的程度。

  男人的呼吸加劇,手頭的動作也愈加用力,那東西在莫衍的手中越來越火熱,摩擦得他手腕都開始酸脹……忍不住帶點央求地低低喚了聲:“少爺……”

  其實他也不明白自己現在叫這兩個字有何意義,但話音甫落,就見半倚床頭的青年眼神微沉,停下手來挑起他的下巴,在他唇上輕輕烙下一吻。隨後手心中一個震顫,一波波的液體便滾燙地湧出來……

  莫衍觸電似的縮回手,別過頭去,甚至不敢與對方對視:“我去給您拿紙巾。”

  

  依稀感到尹丞的視線一直釘在背後,他步伐不太穩當地抽出一張紙把手擦乾淨,方才顫巍巍地把一整盒遞了過去。床頭的男人並不伸手去接,只略帶促狹地昂首看著他,剛剛發洩過的臉頰微紅,因為長得俊秀,便帶上幾分靡麗的味道。

  

  “喂。”冷然的聲音裡,卻明顯是不懷好意居多:“你好像……也起來了。”

  “……”莫衍窘迫地一愣,手指撒開,紙巾盒子直直掉落在被子上。

  “看到我舒服的樣子……自己也忍不住了麼。”說著如此下流不堪的話,尹丞依然施施然靠在床頭,微微吊起唇角:“要我幫你?”

  “不用。”他趕緊搖手拒絕。天知道他的反應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激烈的,本來只有一點點的晨起反應,結果好像真的在“互幫互助”的過程中……硬到不可忍受。

  “支起來了。”男人好整以暇地撐下巴端詳起來,目光放到他下身上,很探究的神情:“至少,晨起反應不是這樣的。”

  “……”莫衍唯有低頭承認:“我去一下衛生間。”

  

  他掉頭就想往門口走,繞過大床時卻被男人捉住手臂。一驚準備甩脫,反被用力拉過去,結結實實倒在情欲味道殘餘的被褥上。

  “去什麼衛生間?”尹丞冰涼且俊逸到可惡的臉出現在視線上方:“我要讓你看看……你自己的技巧有多麼糟糕。”

  說罷幾根靈活滑膩的手指便伸進他的褲子裡去。莫衍“啊”地一聲伸手去攔,那幾根手指的動作卻快得多,輕按一下頂端,他便渾身無力地癱倒在床上,滿臉通紅。

  那摸法真是煽情得厲害,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這麼多的敏感點。一樣是上下套弄的動作,方法竟可以如此多變。尹丞唇角噙笑地加快了手中速度,那股電流便從脊椎一直通到大腦去,戰慄的快感讓人在天堂和地獄徘徊,莫衍牢牢咬緊牙關,把臉別到一邊去。

  

  他的反應當真是生澀到不行。尹丞笑了笑,忍不住在男人潮紅的左臉上“咂”地大親一口。親完後才覺得自己不是一般的無厘頭……互相打個手槍而已,弄得跟個隆重儀式似的,親吻禮都上了。男人終於如願以償地發洩出來,呼吸紊亂地抓緊被單,動搖且羞愧的表情,竟讓他又覺得眼前的人……滿可愛的。

  

  “可愛”的念頭一閃出來,尹丞才發覺……事情是真的有點糟糕了。以前他只把莫衍當個會說話的工具,別提可愛了,就是“貼心”“能幹”之類的形容詞也鮮少蹦出來。大少爺冷著臉拽過紙巾擦擦手,也不顧房內一片狼藉,穿上拖鞋往浴室走去,頭腦裡依然一片混亂。

  

  是早上剛醒出現了幻覺……一定是這樣。

  如此麻痹自己,他擰開花灑開關,讓清澈流水一股腦兒淋上自己的發間。

  

作者有話要說:洗白白,持續洗白白。。。。。。。。哦也

 

 

 

 

PART37-38

 

  37

  

  不管在國內有多重的分量,到了加州,尹丞還是得乖乖坐地鐵上下課。

  六月份的加州氣候晴朗,湛藍如洗的天空下,人群紛繁忙碌。尹丞週三本來就課時不多,不到下午三點已早早到家,順便帶回兩個大學裡關係不錯的同學。

  他所在的學校藏龍臥虎,能進來學商的人中,著名財團的繼承人不在少數。結交這些人自然會有所目的,雖不算單純的交朋友,但在他的圈子裡,這種人際交往也相當必要。

  

  莫衍正在臥房裡幫他整理書桌,聽到門口響動,一如既往地出去迎接。看到門口進來的不止尹丞一人,不禁微微一愣,隨即反應過來應是少爺的朋友,趕忙禮貌地頷首致意。

  “晚上7點在Karvin的朋友家裡有個大型聚會。這段時間他們沒什麼好去處,就暫時帶回家裡來了。”淡淡地解釋著,尹丞脫鞋進門:“弄點喝的,然後過來陪我們說話。”

  莫衍又是微微一愣——尹丞從不讓自己隨意進入他的圈子的,來到加州也是見他第一次帶同學回家。卻叫自己去陪著說話。這到底……

  

  見他沒反應地站在那裡,尹丞皺皺眉抬起下巴示意:“愣著幹什麼,快去。”

  他如夢方醒地轉身,領口的扣子沒系好,悄悄洩露了紫紅色一點吻痕。

  來加州之後兩個人一直處於和睦融洽,鮮少爭吵的關係中。每天定時給尹伯崇去電話,然後幫尹丞整理文檔、查發MAIL……至於情事,尹丞並沒有太逼迫過他。“不逼迫”是他自己下的定義,也不能排除某些時候氣氛太好,一言不發就把莫衍按到牆上吃幹抹淨。

  再大言不慚地補充一句,大約一個星期……一兩次的頻率。

  男人依然會淺淺喘息著抗拒,只不過和開始的憤怒比起來,無可奈何更明顯一點。尹丞摸准了他的軟肋,只要撫摸到後頸,男人便會面紅耳赤地癱軟下來……堵住嘴唇時那種混亂的聲音,也全被當作了性事中小小的情趣——構不成威脅,還起到錦上添花的作用。

  

  昨天似乎是激烈了些,他狠狠吮住莫衍的鎖骨,任憑男人怎麼推拒怎麼哀求也不放過,面對面地把他擠在牆壁和自己之間,猛力的送入最深處,不管不顧地擺動腰肢……結果今天起來再看,那鎖骨上便起了不大不小的一點紫紅。

  

  他身後一個金髮碧眼的年輕人便揶揄地笑起來,琉璃似的眼波流轉,仿若一隻波斯貓:“同居?和一個男人?”

  “你難道看不出來嗎?”長得很亞洲風情的女孩子同樣驕傲地嘟起嘴唇:“那是他的僕人吧。”

  “你竟有這種奢侈的愛好?”挑起話題的年輕人玩味地看住尹丞。

  “你甚至沒有在聽我說話……”女孩子吃吃地掩唇笑出聲:“我剛剛說了,那只是一個僕人。”

  

  他們說的都是英文,發音快速且語調流利,莫衍聽起來雖有些吃力,卻也隱隱約約知道不是什麼好話。

  他被人在背後指指點點慣了,沒覺得有多生氣。倒在回頭的瞬間看到神色微沉的尹丞。

  外人看來和平時無異的冰冷面容,莫衍卻知道他此刻的心情已差到一定程度。

  

  “我不記得我是請你們來對我的生活指手畫腳的。”微微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尹丞回過頭凝視住身後兩人:“現在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們,他就是我的性取向。怎麼,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兩個人在上流階層呆的太習慣,還以為莫衍是個可以惡意玩笑的下人。沒想到尹丞竟動了真氣,這麼一來都有點訕訕的。幸好叫做Karvin的男生反應夠快,先行打破沉默道歉,這個話題就此為止。

  

  莫衍端著紅茶從廚房裡走出來,還不知道剛剛因為自己發生過一場小小的不愉快,彎腰把紅茶一杯杯送上,以中國式最周致的禮儀。

  他一出現,茶几邊的幾個年輕人就停止了交談。所有的視線都落到他身上,看得他很不自在。

  

  “坐這吧。”尹丞的聲音突然傳來,莫衍抬頭去看,正巧對上對方明亮的雙眸,涼薄深處竟有些不作聲的溫和。

  他剛怔了怔,一個活力四射的聲音就從耳畔飄過來。

  

  “嘿,我叫……我是Karvin Baltman。你的名字叫做?”因不知情而失禮的Karvin亡羊補牢地開始討好,友善地伸出右手去,露出一口白亮亮的牙齒。

  “……”簡單的對話莫衍還是沒問題的,也因為聽到男孩子權貴的姓氏而心頭一震,趕緊回握過去,報出自己的英文名:“Henry。很高興認識你。”

  “這是我堂姐。Susan。”笑容可掬地持續介紹道,Karvin盡力彌補剛才的失誤:“看得出來的吧?她很像你們中國人……她是混血,我想你知道。”

  突然間得到這麼熱情的對待,莫衍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尹丞,男人卻不覺得有什麼般,閑在在地靠在沙發裡,面無表情地端起紅茶小啜。

  

  “我們晚上有一個聚會,你要一起來嗎?雖然我朋友沒有邀請你,不過若是我帶過去的人,他一定會很高興認識。”Karvin一臉懇切地看著莫衍,在他的思維模式裡,只有朋友才能應邀朋友的宴會,莫衍答應的話就算是他的朋友,便不必為剛剛不經意挖掘了尹丞的隱私而心神不安。

  尹丞挑起一根眉毛,用中文輕輕說了句:“答應他。”

  莫衍立刻抿抿唇,垂目回答:“我……我很榮幸能得到這樣的邀請。”

  Karvin的神色頓時如釋重負地亮起來,站起身來說:“那我……就先去他家裡等著你們了。晚上會有專車過來接你們,7點鐘,儘量別遲到喲。”

  他對沙發上的女孩子使了個眼色,兩個人一起起身告辭。尹丞也出於禮貌地從沙發上下來,淡淡笑著頷首,俊秀絕倫的眼裡看不出喜怒。

  

  不得不說有些人天生就是適合領導他人的,在三十個人的圈子裡他是領頭者,三個人的圈子裡他依然是最光彩奪目的那一個。

  大門被那兩兄妹輕輕帶上,莫衍方才疑惑地轉頭:“Baltman,難道是那個和老爺投了大筆股份……合作投資國際市場的家族?”

  尹丞不動聲色地點頭:“不錯。所以對於他們來說,我們應是座上賓才對。”

  “……”難怪聽著耳熟。莫衍若有所思地望向門口:“他們為什麼要請我去?”

  男人用眼角瞥了他一眼:“因為我。”

  “……”莫衍不禁露出驚愕的表情來。

  

  尹丞長長呼出一口氣,沒什麼表情地解釋。

  “因為他們一開始說了對你不敬的話。我要求他們道歉,所以你被邀請了。”他伸出修長的手指頭,敲打著乳白色的杯口,緩緩把話展開:“接受他們的邀請代表接受道歉,否則……相信我,他們的日子會很不好過。”

  “……”莫衍略帶不解地看看他,卻還是遲疑著點了點頭。

  平時幫著別人一起對他冷嘲熱諷的人居然說出這麼一番話,想讓他接受,畢竟還需要一段時間。

  

  “……我晚上有必要過去嗎?”他停頓片刻,問出口。

  “你必須過去。”尹丞繞開他向臥室走去:“我會跟所有人宣佈,你是我尹家的人。不是誰都可以隨便拿你出來說事的。”

  

  有資格對莫衍吩咐來吩咐去的,從始至終都只有他尹丞一人而已。

  至於一不順心對他破口大駡、又或者對著他輕蔑地冷嘲熱諷這種事,別人也絕對不能做,尤其……是在他的面前做。

  

  38

  

  晚上的專車把他們拉到一個明顯是私人渡假村的地方。等到進入那金碧輝煌的大廳,莫衍才看到了主辦人的真面目——原家大少爺帶著他那招牌性頑世不恭的笑意,正遠遠站在乳白色的臺階上。

  一眼瞥見人群中的莫衍,原予喬不禁做出大吃一驚的表情,朗聲用中文說道:“不可思議!!”

  

  他興奮地快步朝這邊走來。

  

  “……”尹丞冰冷如霜的臉色頓時下降十個度數,壓低聲音咬牙在Karvin耳邊道:“你怎麼沒跟我提過……你的朋友是這個混蛋。”

  “你也從沒有問過我啊。”美國大男孩眨巴著自己無辜的眼睛,攤手回應。

  “這下……你可有好戲看了。”似笑非笑地丟下這麼一句,尹丞在原予喬越逼越近之前,搶先擋在左顧右盼的莫衍前邊。

  

  “小衍,我給你發的MAIL沒有收到嗎?為什麼不告訴我你的手機號碼?”笑眯眯地繞開尹丞問向他身後的人,原予喬熟稔地採用了風月場上的老套招數——靠著稱呼套近乎。

  不料招數雖然老套,“小衍”這個稱呼卻實在具有殺傷力。不光莫衍本人一臉黑線,旁邊的尹丞也驀地不快起來。

  

  “原先生,他現在和我共用一個MAILBOX,你有什麼事情可以直接找我。”年輕男人冷冷地插話。

  “我知道他應該天天幫你查收MAIL的,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問些私人問題嘛。”笑眯眯地直白說出口,原予喬繼續把目光投向後面那個清秀內斂的男人:“小衍,前幾天我問你的事情,你要不要真的考慮一下……”

  “他問你什麼了?”尹丞立馬面色不善地回頭質疑:“不是告訴你所有的MAIL都要告知我內容嗎?”

  “我……既然沒有去別家當管家的意向。自然沒有那個必要讓您費心。”莫衍並不慌張,只淡定如初地回答。反正他也沒做任何的虧心事,按事實說話,坦坦蕩蕩。

  “你引誘他到原家去做事?”尹丞微微蹙起眉,頗有些威逼性地看向態度輕佻的原大少。

  原予喬哈哈一笑:“玩笑啦,只是玩笑。我是試試看他的忠誠度到底有幾分嘛……這麼看來似乎是可以打滿分了啊……我給出那麼高的條件都不動心……哈哈……”

  看到尹丞又是冷漠又是敵對的眼神,原予喬方才收斂一點兒笑意,清清嗓子道:“好啦。我就是問他有這麼一份工作,看他願不願意過來——相等的薪水,相等的待遇……主子不難伺候,不會對他人格侮辱,還沒有性擾……”

  他的聲音越到最後放得越低,尹丞的目光也隨著他的話越來越冰寒。

  誠然,原予喬說的是內幕,也都是實話……

  但他就是抑制不住心頭的火氣,除去火氣之外,竟還有一絲恐懼——他第一次發現,原來他竟對莫衍如此之差。可以留住莫衍的東西,也只有“把柄”和“強迫”而已……這兩樣才是最不穩固的東西,若哪一天倒塌,大約莫衍便根本沒有留在他身邊的理由了。

  

  把習慣從身體裡抽離是多麼痛苦的事情,不必說尹丞也能想像到。目光複雜地回頭看一眼苦笑著的莫衍,突然一把拉起他的手,大步朝門外走去。

  

  “喂喂,你們去哪裡,PARTY還沒有開始……”原予喬趕緊快步追過來。

  “莫衍身體不舒服。”定住身體,態度並不好地回了一句,尹丞的面色堅決而冰冷:“是不是,莫衍?”

  感到手腕被人狠狠使力一捏,莫衍趕緊點頭應道:“是,我……最近狀態不好。”

  “今天住在我們家吧?”原予喬一臉關切地伸過手來,眼看就要摸上莫衍光潔的額頭。

  “多謝好意。”尹丞輕描淡寫地擋開他的狼爪:“但是不方便打擾你,我們還是先回去了。”

  

  原予喬這下才放棄繼續糾纏,笑吟吟地站在原地,沖兩個人的背影揮揮手。

  

  “尹少,其實今天聽Karvin說到你的英文名時,我也沒想到是你……”

  

  尹丞步子一頓,隨後越走越快。

  

  原予喬往下說道:“不過好在派專車接你們過來的時候,我就知道你的住處了,有空我會去坐坐的,絕不打攪到你,就是趁你上課的時候找小衍談談心~”

  

  莫衍頗顯哭笑不得地回頭,沖原予喬微搖搖頭,示意他不要說下去了。

  因為他感覺自己的手腕,已有被少爺的大力捏斷的趨勢……

  

  “小衍叫我不說,我就不說……”男人依然站在原地不怕死地絮絮叨叨。

  莫衍只覺得手腕驀地襲來一陣裂痛,若不是還沒走出宴會廳,他真差點忍不住痛呼出聲。

  

作者有話要說:JJ又抽了。。。抽的我好生銷那個魂。。。

 

 

 

 

PART39-40

 

  39

  

  好容易走到霓虹閃爍的街頭,莫衍不動聲色地掙一掙手腕,輕聲請求:“少爺,可以放開我嗎?”

  年輕男人緊抿著唇,些微放鬆手中力道。側臉微微回過來,勾勒出好看的弧線,若有所思地看著馬路對面。

  明明是張英俊得無可挑剔的面容,卻不知道為什麼顯得很洩氣。

  

  莫衍略略回想了宴會的流程,實在想不起有什麼事情能給自家少爺這般大的打擊,竟連話都不會說了。剛準備開口關心一下,男人已微皺著眉朝他看過來。

  “你……”才說了一個字,尹丞又不確定地住口。眼神瞥著別處,欲言又止的模樣,躊躇得不正常。

  “……”莫衍滿臉費解地等著他說下去。

  “你是不是……”又說了個半截,綠燈的信號已在斑馬線對面跳躍起來。男人仿佛覺得很惱怒似的,看看綠燈再看看他,最終掉頭,用一種跟自己賭氣般的姿態,大步走上橫道。

  “…………”莫衍更加費解,小跑著跟過去,微微靠近他一些,以便捕捉到每一個字句。

  

  過完街是一大片的樹蔭。疏影橫斜的夜色裡,莫衍只能看到尹丞陰影之外的小半張臉,秀麗的輪廓,氣鼓鼓的意味,磨蹭了很半天,態度不大好地甩出一句:“你是不是覺得我這個人特別惡劣?!”

  “……”方才的一頭霧水似乎在這一秒全部通透開去,莫衍站在原地,頗有些吃驚地“啊”了一聲,卻被問得發懵,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我……”又開始一個字一個字地憋,尹丞狀似很煩躁地撇過頭去:“你要搞清楚,我並不是……”

  莫衍趕緊把那個問題拋到腦後,先安撫地接他的話:“我知道。”

  

  其實知道什麼呢。他根本什麼也不知道。包括尹丞為什麼突然把他領出來、為什麼吞吞吐吐地問他這些話……他想不通也不敢去想。

  一片難耐的沉默裡,尹丞滿心絕望地等待男人說出“對啊你真是不可救藥”之類的話來。卻又實在覺得自己承受不住,心理掙扎三四秒,還是惡狠狠地威脅道:“不許說實話。”

  “呃……”莫衍正準備作答,聞言只好攤攤手,轉而無奈地給他一個淡淡的笑。

  

  大少爺自行糾結半晌,終是耐不住那份好奇心。扯扯莫衍的袖子,換了種說法悶悶地問:“你心裡面……我是怎麼樣的?”

  男人明顯在思索什麼事情,被他一拽如夢方醒:“啊?”

  “我問你覺得我怎麼樣?”

  “什麼叫……你怎麼樣?”

  “我這個人啊。”解釋到這個地步尹丞已經皺眉不耐起來,只覺得自己今天晚上面子裡子都被噬了個乾淨:“我在你心裡面,是個怎麼樣的人?”

  “……”沒想到他還會關心這個。莫衍很認真地歪頭想了一想,只覺得思維一片空白,唯有直白地答道:“你是我少爺啊……”

  他還真沒多想過尹丞這個人。只覺得那是高高在上的少爺,說什麼做什麼都沒有理由,有點兒任性,也許有點兒惡毒……但,怎麼都夠不上他來評價“如何”的地步。

  

  你、你是我少爺……?

  

  只聽見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尹丞就幾乎要打胸腔裡吐出一口鮮血給他看。是了,莫衍根本就沒想過他是好是不好,他對他再壞、罵的再凶,充其量也就是個“少爺”而已。少爺如此,天經地義。至於這位少爺的人格怎麼樣,有幾分魅力幾個缺點,卻不在那人的關心範圍之內。

  就算換個陌生人,坐到他這個位置上,大約也可以像他一樣對莫衍指手畫腳。

  莫衍尊重的……從來都只是他的姓氏和身份而已。

  

  尹丞只覺得當頭被打了一悶棍,又覺得自己有苦說不出的委屈,又覺得莫衍的回答在情理之中……冷著臉站在街邊上一言不發,面色陰了亮亮了陰,青青白白的頗是令人心寒。

  

  真是……還不如聽莫衍回他句“你這人無可救藥了,我簡直恨你入骨”呢。

  尹丞此時此刻方才發現自己對男人總是克制不住生氣的理由——莫衍根本就把他當成了路人!

  

  看到男人默默轉頭看向自己的目光,莫衍心裡忍不住咯噔一下。他剛剛又沒說什麼過分的話,怎麼會讓尹丞頃刻之間換上又受傷又不滿的眼神?心驚之下,小心翼翼地問:“少爺,我說錯了什麼?”

  尹丞現在看到他柔順就喪氣,看到他沒原則地體貼就覺得自己失敗。

  

  “你不許叫我少爺。”

  突然,一句驚世駭俗的話從尹丞薄唇裡咬牙切齒地蹦出來。

  莫衍的神情經歷了由訝異到疑惑到不可置信三個階段,方才睜大了眼睛,求證般地反詰一句:“……您說什麼?!”

  “我說……你以後不許叫我少爺。”依然克制地磨著自己牙關,尹丞陰寒著臉,掐住男人想要後退的雙肩:“叫我‘尹丞’或者……或者隨便別的什麼,聽到沒有?!”

  “您……”

  “‘您’也不許對我用。”

  “……”

  

  “幹嘛,不願意嗎?”尹丞見男人蚌殼似的又一次閉緊嘴唇,心裡面頓時急切到火大的地步,箍住他雙肩的手,更加用力了些:“有什麼可不願意的?叫我名字就那麼難嗎?”

  “……少爺。”

  

  聽到男人苦笑著叫出這麼一句,尹丞頓時感到一腔急切的熱情被澆熄,整個心臟都透涼下去。抓緊男人的雙手也慢慢慢慢放鬆了力度。

  “有些事情可以隨便開玩笑,有些事情不可以……”終於得願以償地後退一步,男人恭謹地微微欠下身:“您要拿我尋開心,也要有個尺度。”

  一時踐踏他如同不文一名的垃圾,呼來喚去兼發洩情欲;一時卻又強迫他與尹氏的少主人同起同坐……

  這樣的玩笑開得太大了,大得他不能也不敢接受。

  如此作法,簡直是等同於把他送到陡峭的懸崖上——看上去和雲朵的高度無異,卻總有一天會被猛力推下去。

  

  然後那些雲朵上的人,則依然以他們那高高在上的地位,看盡他醜態百出。

  

  40

  

  那之後尹丞的臉色一直都不大好看。默默走回家去,一句話也不再跟他說。

  回家之後他按照老規矩打開電腦,去幫尹丞查看幾乎爆滿的EMAIL。浴室裡傳出嘩嘩水聲,顯然是大少爺一回來就悶頭進去沖涼。莫衍認真地滾動著滑鼠滾輪,突然目光釘在一封署名是葉維的信上。

  他也不知道這封信是看好還是不看好,等尹丞從浴室出來,便立刻轉頭徵詢:“少爺,這裡有一封……呃,我不知道該不該幫您看,是葉……”

  話還沒說完,就被男人冷冷地打斷:“你是不是真的廢物?查個MAIL也這麼多問題?”那態度比起以前有過之而無不及,更像他發起怒時不留一絲情面的刻薄:“既然那麼喜歡被我踩在腳底下,好啊。”

  啪,莫衍面前立刻砸下了一疊厚厚的文件。

  “今天晚上別睡了,這些在明天天亮之前給我全部分類完畢。資料要按順序排好,錯一張就要你拿全年獎金來償。”男人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愕然的表情,覺得還不夠解氣似的又冷冷加一句:“不是要當下人嗎,那就讓你當個夠。”

  

  莫衍被那驚人的工作量嚇在原地,不確定地看了很久,方才一言不發地拿起滑鼠,繼續加快速度流覽起信件來。

  他從沒指望過自己會被尹丞真正尊重起來,也從沒指望過自己能從這苟且偷生般的境況裡脫身。尹丞今天晚上突如其來的一番話讓他惶恐,雖然不可否認地在心裡可恥地希冀了一下,但也許……還是回歸原先會比較輕鬆。

  

  看到男人一聲不吭地服從,尹丞的心情並沒有像預想中變得舒爽,反而更加惡劣幾分。他的本意並不是要折磨莫衍,偏偏克制不住地做出孩子氣的舉動。結果卻是男人默默接受了安排,他自己變得又惱又恨。

  

  尹丞面色不善地地坐在床邊上,盯著男人勤勤懇懇的背影片刻,坐不住地開口要求:“去給我泡咖啡。”

  莫衍輕聲歎了口氣,也不埋怨,放下手頭的工作就走去廚房,片刻端回一杯熱氣騰騰的奶咖來。

  

  尹丞劈手奪過來,仰頭喝幹,眯起一雙陰晴不定的眸子,再次開口:“晚上喝咖啡容易失眠,給我按摩到睡著為止。”

  莫衍不說什麼地把咖啡杯放去一邊,伸過兩根溫涼的手指,輕輕地置放到他濕潤潤的發間,用指腹按摩起來。

  他的手法到位,力度掌握得一流。可尹丞就是一點睡意也沒有,大睜著眼睛看著那張上方倒過來的清秀臉龐許久,輕蔑地道:“長得和葉維還有幾分神似……怎麼竟是這麼副軟骨頭。”

  男人兩條秀美的眉毛輕輕一簇,漠不關心的臉上也微微漫溢出不滿,似乎是被刺痛了,手上的動作也慢下來。

  某些侮辱可以當做耳邊風,有些不能。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比不過葉維,也用不著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提醒著。如果天生就覺得他比不上,為什麼不能乾脆放了他?

  

  尹丞輕而易舉就找到他神態裡的動搖,不知怎地挫敗的心情竟有絲興奮燃燒開去,冷哼一聲,控制不住地尖銳道:“你也會不滿?不是我這少爺說什麼就是什麼嗎?你有什麼資格去和葉維比?本來就比他差的多了……”

  話說到一半,男人就忍無可忍地撒開雙手,滿臉隱忍的怒意,直愣愣地咬牙看緊了他。

  

  尹丞卻只想最大限度地刺傷眼前的人,也好過看著那一潭死水,感受那種不動聲色的順從。

  

  他微微勾起唇角,惡毒的笑容綻放在臉上:“怎麼?現在知道生氣了?我可是你的‘少爺’,別忘了你沒有這資本跟我生氣。”

  他咬中了少爺兩個字的讀音,眼裡洋溢著孤注一擲的刻薄,奮力把自己偽裝得冷漠再冷漠……他要看著面前的人丟盔棄甲,為無視他付出同等的代價。懲罰什麼的都是小菜一碟,他只要莫衍和自己現在一樣不好過。

  

  他的目的似乎是達到了。但是……貌似說得有點兒過火。

  莫衍眼眶些微因為憤怒泛紅,嘴唇也微微顫抖……手指相握成拳,骨節格格地發白。不發一言地後退一步,而後掉頭就走。

  

  “喂!”尹丞方才有些慌張起來:“你要幹什麼?!”

  男人置若罔聞地拉開臥室的門,順手取過門上掛著的外套,還是不說一句話地往大門處走去。

  

  “你敢出這裡一步,我就……”

  

  他沒來得及把話說完,大門重重的一聲響就把未出口的威脅完全阻絕。

  竟然膽敢……

  尹丞氣急敗壞地坐起身,鞋也來不及換,便匆匆地沖入一片漆黑的樓道裡。

  

作者有話要說:又不小心渣了。。之後會持續洗白 - -

 

 

 

 

PART41-42

 

  41

  

  他的反應夠快,沖下去的速度又堪稱一絕,不費什麼力氣就在黑漆漆的樓道口抓住了那個執意要走的男人。夜色濃重而黑,他卻覺得眼睛裡都要被火光映紅一片,右手拼命地抓著眼前的人,牙齒也不知是恨的還是急的,咬的幾乎要碎掉。

  男人淡淡地偏著頭,並不說話,手上要掙脫的勁力也一直沒停。他掙動一分,尹丞就握緊一分,兩個人在暗裡爭奪著,頗像吵了架的小孩子。

  

  忽而一陣風吹過來,六月的天氣,在加州的夜晚還是覺得有些涼。男人是臨時決定出門的,估計現在也茫然著不知往哪去,帶出來的外套仍掛在手臂裡,身上只有件單薄的裡衣。

  就算被尹丞下死勁地這麼抓著,抓到手腕劇痛,他也絲毫不想妥協。

  只聽尹丞啞著聲音問他一句:“你要到哪裡去?”他方才醒過神來,眼角微微垂下,淡淡地道:“你管不著。”

  這下子他另一隻手也被人狠狠地抓住,面前的年輕人聲色俱厲,冷冰冰的眼睛猛然睜得好大:“你說什麼?!”

  他那氣勢還真有點嚇人,莫衍停頓了一下,目光清明地看回去重複:“鬆手。”

  

  那眼神是厭煩和下定了決心的交織。瞥到的一瞬,就讓高大的青年心頭一冷。

  

  他沒想到幾句話就把莫衍氣到這個地步,略微驚訝了一瞬間,旋即氣呼呼地咬牙說:“我不。”

  

  平時心情不好都經常說他,也沒見他發過火,這次的話語只比之前過分了那麼一點,就逼迫男人到了底限……

  想到原予喬笑眯眯如狐狸般的容顏,一臉輕佻仿佛在質問“你拿什麼留住他?”尹丞心頭一慌,也顧不得面子不面子,乾脆一把抱住莫衍,讓整個人都纏到他身上:“你跟我回去。”

  

  “……你……”被外頭的涼風一吹,莫衍的惱火也平靜了些許。再看到面前人死纏爛打的架勢,一時間還真的覺得這氣生得沒有價值。

  尹丞反正把自己栓在他身上,頭埋進他肩窩裡,打死也不鬆開:“除非你願意走到哪都在身上扛著我。”

  本來氣到渾身顫抖,現在倒有些啼笑皆非了。莫衍歎一口氣,半晌才放緩語氣,輕輕地道:“少爺,您放開我吧。”

  “……”面前的人還是執意摟著他不肯放手。

  “放開吧。我哪也不去。”

  “……”

  “你這樣抱著我,我該怎麼跟你上樓呢?”

  

  聽到這句話,尹丞才半信半疑地撒了手。只是依然握著男人的雙肩,眼角眉梢都頗有些慌亂的意味。

  他只是恨莫衍看不到自己,甘願處於下人的地位也不想拿出點真正的感情;他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做才是正確的,總是霸道地佔有著男人的肉體,卻連心都在某個不知名的時候開始痛了。

  他也從沒有過如此迫切想佔有一個人的心情,憑著一股衝動亂闖亂撞,感情用事了無數回,卻根本是把男人越推越遠。

  

  “你發誓你不走。”迫切地盯住莫衍,尹丞要從對方的兩片薄唇裡逼出個有保障的答案。

  男人正準備上樓,聞言扭過頭來瞥他一眼,目光略含了有氣無力的無奈。

  

  “有一點事情沒順著自己的意願,便覺得全世界都不順眼……您也是,莫檸也是。”

  這麼感慨著,他歎口氣輕輕地道:“……罷了。都被寵壞了。”

  男人搖搖頭往回走去。這是他第一次對尹丞說出年長之人該說的話來。

  

  尹丞站在原地,卻並沒琢磨他話中的深意,只是被他那靜默又無奈的“都被寵壞了”弄得心頭亂跳,愣了片刻,也尾隨著趕緊爬上樓去。

  

  42

  

  一次大吵,留下的後遺症卻很深。

  表面上看莫衍是“原諒”他了,這個一向默不作聲的男人卻一夜之間意識到什麼般,更加悶不吭聲。態度依然柔順恭敬,只不過多少有點懨懨的。遞東西也好,打下手也好,別提說話了,甚至連目光都不願在尹丞身上停留。

  尹丞知道拿葉維奚落對方是真的戳傷了他,有些理虧,又拉不下面子道歉。畢竟他覺得自己才是被拒絕的那個,他傷的可真不比莫衍淺多少,所以惱羞成怒也有過硬的理由。

  

  就這麼渾渾噩噩過了幾天,大少爺還是挨不住莫衍半死不活的冷遇,臭著一張臉,開始對著鏡子醞釀這輩子都沒真心說過的“對不起”。

  

  於是莫衍發現,那之後少爺對自己的態度,突然轉變得很微妙。

  這種轉變說不上是好是壞,已困擾到他卻是肯定的。

  

  他更加弄不清該拿什麼樣的態度對待尹丞。

  

  首先火是不大發了,還彆彆扭扭地跟他說了“對不起”。聽到那句話的時候莫衍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隨即又覺得有點好笑,其實這就是一場看慣了的鬧劇而已,這次過去下次還會有,又有誰對不起誰呢。

  除去原予喬登門拜訪的幾次,尹丞有聲色俱厲地吩咐他藏進屋子裡,而後自己冷冷地去回“他不在”……其他時候竟基本可以算作溫和。

  

  在陌生人面前還會端出個成熟架子來的尹丞,在他面前一向是不顧忌的作風。可近來不光開始不顧忌,還頻頻變相地騷擾他。

  

  ——在廚房忙這忙那時,總會被一個比自己高大些的男人猛然從身後抱住。脊背一熱的感覺很奇妙,常常弄得不是撒了精鹽就是掉了鏟子。

  ——全神貫注查發MAIL的時候,也老是感受到耳畔溫熱的呼吸,側頭一看肯定是尹丞俯低在肩窩裡的臉,距離之近,可以數清臉上的絨毛。

  ——甚至閒暇時學英文學得好好的,下巴都會被突然挑過去索吻,毫無防備地讓對方的舌尖滑溜溜竄進來,那觸感令他汗毛倒豎。下意識地推開,男人便會輕描淡寫地挑挑眉,給他一段時間讓他反應,而後再一次駕輕就熟地吻下來……

  

  一次兩次的還好,次數多了莫衍便成了驚弓之鳥,稍微身後有點響動,就跟貓被踩了尾巴似的跳起身來。

  很奇怪的是近期內尹丞倒不強迫他做愛了。有幾次險些擦槍走火,看到他皺著眉頭無奈抵抗的模樣,也就平息了一下呼吸便放開手,該幹什麼幹什麼去……聽話到詭異。

  弄得他還以為少爺最近是冷感了,又或是受了什麼打擊……簡直太不正常。

  

  雖然“少爺冷感”這件事,對他而言是求之不得……可思前想後,心裡總歸覺得哪兒出了問題,有點惴惴的。

  

  莫衍坐在電視前面,心神不定地轉換著頻道,一不留神就想深了。

  

  尹丞沐浴完畢從浴室裡出來,門一響動,沙發上的男人就從頭到腳警戒起來。可警戒畢竟是沒用的,青年腰間圍著浴巾,大大方方地翹腿在他身邊一坐,伸臂就把他當抱枕似的攬過去。一簇濕潤的頭髮蹭到臉頰上來,柔軟麻癢,仿佛犬科動物身上的毛。

  莫衍偷眼去瞥,對方依然是一臉坦蕩無愧的樣子,一面摟著他,一面神定氣閑地奪過遙控器換台。那訓練有素的上半身緊貼著他,滑溜溜的沐浴乳味道直往鼻子裡鑽……溫度很快就透過單衣浸透了皮膚,莫衍把注意力集中到電視螢幕上,卻根本一個畫面都沒進腦子。

  

  螢幕裡的主持人嘰裡呱啦地解說著晚間新聞,莫衍強制自己看了一會,還是忍無可忍地把目光悄悄挪到男人下身圍著的浴巾上,略微擔心地觀察。

  尹丞似乎感到懷裡男人的僵硬,回過頭來問了句:“怎麼了?”

  莫衍趕緊收回目光,做賊心虛地搖搖頭:“沒。沒什麼。”

  放鬆下來讓尹丞摟得舒服些,他的眼神還是抑制不住地往對方兩腿之間飄。

  

  好在接下來爆出的一條新聞迅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新聞講的是個製造連環強奸分屍案的殺人犯今日被捕,受害者多少多少人云云。而後曝光一部分案發現場的照片,張張讓他瞠目結舌……最後放出受害者家屬的採訪,15歲女孩的父母,對著鏡頭淆然泣下,情狀好不淒慘。

  莫衍的情緒很容易被這些東西帶動,看著看著就義憤填膺起來,也忘了自己困在其他男人的臂彎裡,皺眉憤憤地道:“15歲的小姑娘都不放過,禽獸還比他有點良知。這種人真是槍斃了都嫌太輕,最好……”說到一半覺得有兩道灼灼的視線射來,側臉一瞧,尹丞正在旁邊饒有興趣地看著他。

  

  “原來你不是對什麼事情都漠不關心。”男人似乎心情不錯,唇角淡然地勾著笑,摟著他腰肢的手疊加幾分力氣:“投入的樣子比平時要可愛些。”

  快二十五歲的人了,沒想到還能被形容做“可愛”,莫衍不光覺得彆扭,還多少有些窘迫:“一不留神就……說出這些話來……”

  尹丞便又笑了笑,道:“怕什麼?又不是要罵你。”

  

  他最近確實挨駡挨得太少,聞言倒沒覺得多欣喜若狂,只是有點不習慣。冷言冷語聽太多,突然風平浪靜下來,任誰都無法很快地適應。

  

  “明天學校放假,帶你去海邊?”似是無意,青年揚手關掉電視:“你生日了是吧。”

  “……”莫衍微微一愣,不認識似的轉眼看向他。

  “早點睡。”男人輕輕丟下一句,伸個懶腰往自己臥室走去。

  

  他不可置信地目送男人回房,卻一直維持著原來的姿勢坐在沙發上。心裡面又淒涼又奇異,百味雜陳。

  淒涼的是自己的生日卻連自己都忘了個一乾二淨。莫檸每年過生日都要揮霍掉一大筆金錢,而在父母去世後,就從來沒有人記得過他也是有生日值得去過的。

  那點奇異就是這樣泛起來的——是的,這是唯一一次有人跟他說“我們去點什麼地方吧,因為你過生日了”,而這個人……居然是尹丞。

  他越來越不知道該怎麼樣面對的,好像做什麼都不能令其滿足的……少爺。

  

作者有話要說:下章或者下下章有肉吃--。。。。。。。。憋太久了少爺真該冷感了。。。

 

 

 

 

PART43-44

 

  43

  

  沿加州的1號公路走下去,能到達寧謐而一望無際的海灘。在這裡,天天都會上演一場絢麗而漫長的日落。

  昏黃卻不失爛漫的斜暉灑滿金色的沙灘,湛藍的海水此刻也被鍍成閃亮的明金,由遠及近的浪濤一波波拍打著岸邊,和迎面而來的海風交織在一起,讓人心曠神怡……

  

  也許,日落比日出更值得觀賞。

  

  有一口整齊白牙的Karvin負責開車送他們抵達目的地,並在兩個人接連下車之後打了個長長的呼哨:“盡情享受你們的假日,BYE。”

  銀色跑車沿著公路又一溜煙地開走,莫衍望著面前飛揚的塵埃發愣,邊想著“他怎麼走得這麼快”邊轉頭瞥一眼尹丞。

  年輕男人立刻攤開雙手,沒什麼表情地解釋:“既然來了,就順便渡兩天假。”

  

  其實莫衍也猜到了是要暫時駐紮一陣子的。早上一起來尹丞就催促他往行李箱裡收拾兩人的東西,如果只是來海邊看看,斷用不著如此大費周章。

  沾尹丞的光,他也獲准了兩天的假期。

  

  “旅館也已經訂好了。就在那邊。”男人遊刃有餘地伸手指指不遠處一幢白色房子。那樣子很難讓人相信他事先沒有做過一點打算,至少也策劃了三四天。

  年輕人愛玩些……可以理解。何況尹丞是少數有這種精力財力的年輕人。

  莫衍提起行李箱,沒再露出詢問的神情:“先去放東西吧。”

  

  因為登記住房和置放行李耽擱了一段時間,出來時天已經微微有些蒙黑的意思。

  尹丞終於可以摘下鼻樑上礙事的墨鏡,長長舒出一口氣看向身邊沉靜的男人:“去游泳?”

  莫衍微微搖搖頭:“你去吧。”

  他的確有點兒保守過當,竟還不太適應在海灘邊一堆人面前裸露到那種程度。

  大少爺的臉立刻就掛了下來:“我是幫你過生日好不好?算了,你不去我也不去了。”

  

  莫衍被他一訓斥,頓時三緘其口不再說話。他自己過生日而已,卻搞得多對不起尹丞一樣,偷眼瞥瞥男人線條冷硬的側臉,清清嗓子解釋:“我,我沒有泳衣……”

  “那就去買一件。”一把抓起他的手腕,尹丞不由分說把他拉到旅店旁邊的小攤上:“自己選。看哪件順眼?”

  他環顧一圈,也不好說哪件看起來都一樣,隨手指了指,尹丞便揮手拿下。乾脆俐落到都沒用兩分鐘。

  

  折騰來折騰去,總算可以下水了。莫衍硬著頭皮從小木屋裡更衣出來,本來就被微咸的海風吹得有點發顫,抬眼對上尹丞的目光,忍不住汗毛豎得更明顯。

  年輕男人臉上尚殘餘著等待的不耐煩,看到莫衍竟是一個怔忪,隨即換上古怪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起對方修長白皙的體格。

  莫衍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咽咽唾沫忍不住問:“很奇怪嗎?”

  “……”尹丞只是搖搖頭,又用那種眼神瞥了他好幾眼,方才說:“走吧。”

  

  站在岸上還隱隱有些涼意,接觸到海水卻覺得浸泡於奇異的溫暖裡。莫衍從沒有過這麼放得開的時候,自行摸索著漂了一會,便被海水的氣氛帶動,漸漸伸展四肢朝深處遊起來。

  遊到忘我的時候,連尹丞在哪裡都拋到腦後。驀然感到腳踝一緊,似是被什麼鉗住,使力地一拖,他便驚呼出聲地立起身,咕咚喝下去好大一口咸澀的水。

  尹丞的臉隨後破水而出,不懷好意勾著唇角的樣子,顯然是為拖住他的惡作劇得逞而高興。

  那突然呈現在星光下的臉容帶著年輕的活力,被波瀾起伏的海水映照著,明亮到讓人無法直視。

  放大無數倍的孩子氣笑容猛地竄至眼前,莫衍左胸口無故就咯噔的一下。

  

  青年抹一把自己臉上的水滴,又隨意地舔舔唇:“笨蛋。要是被蚌殼夾了腳怎麼辦?”

  莫衍驚魂未定地想蚌殼也不會像你那麼無聊,表面上卻微微苦笑了一下:“少爺,你嚇得我不輕。”

  “好玩嗎?以前沒人帶你這麼玩過吧?”尹丞上下浮游著,伸手往他臉上撩一波水潑過去,口氣雖然漫不經心,但頗有些邀功的意味。

  莫衍又淡淡扯一下唇角,“嗯”地點點頭,又說:“事實上,您也是第一個記得幫我過生日的……可能只是渡假的時候順便想起來……但還是謝謝你。”

  

  尹丞便不說話了,一雙深黑色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緊了他。溫柔的星光灑在那張俊逸的臉上,把冷峻的輪廓也勾勒得柔和而迷人。

  夜色是會讓人犯錯的,大概也會影響荷爾蒙。莫衍不自在地收回目光,自己也不知道突然加快的心跳代表什麼,只是不敢直視面前的男人。

  兩個人安靜地沉默了半晌,他才在海浪空曠的拍岸聲中,聽到男人輕輕說了句:“如果我告訴你,這不是順便的呢。”

  

  “……”莫衍愣了愣抬頭,尹丞正別著頭看向別處。

  “你也看到了。我早就訂好住的地方……Karvin也不是空閒到隨叫隨到的人……”

  莫衍越來越覺得自己幻聽,男人卻持續用彆彆扭扭的聲音說道:“你跟著我那麼多年,幫我調查了無數人……我還是第一次調查你。怎麼,不會怪我吧?”

  莫衍已經覺得大腦供血不足,聽到自己還算清晰地回了句:“不會。”兩人便再次沉默下來。

  

  光這麼恩惠,他就頭暈目眩到不真實。責怪尹丞調查他?還不如責怪自己太遲鈍,沒早點察覺到這番心意。

  可是,尹丞有什麼必要這麼討好他?

  

  莫衍靜靜凝視著離得不算遠的男人,對方只是不自然地勾起唇角笑笑,有種笨拙示好的意味:“走吧。還幫你訂了蛋糕。”

  考慮的真是周到,甚至可以說是精心籌畫到了每一個細節,這樣的尹丞越發讓莫衍捉摸不透,唯有跟著出了水,裹著浴巾坐到事先鋪好的薄單上。

  果然遠遠處有人端著蛋糕過來,友善而笑咪咪的樣子,是種絕對美國式的隨和。很小的一塊,平均分成兩半,但對於他們兩個來說分量已經足夠。

  

  “有點不正式,不過……你不計較這麼多吧?”微微笑著看向他,尹丞挑眉問道。

  莫衍道了謝接過,再把目光投向尹丞,就多了受寵若驚的意味:“不不,這就很好了。”

  男人那種沒見過世面似的感激讓尹丞心裡微微一酸,按平時他早就冷嘲熱諷上了,今天卻不知道為什麼憋了口悶氣在胸口,只想對眼前這個人再溫柔一點。給他一次難忘的生日。

  

  “要是不夠,我這塊也給你。”開玩笑地說著,他作勢把手中的蛋糕往莫衍處遞遞。

  很奇怪,他們兩個從來都沒有過如此客氣的時候。

  莫衍趕緊回絕著“不用不用”轉過身來,一個沒注意手肘打過,啪嗒一塊奶油便掉落到尹丞的身上。

  他腦袋一白,條件反射地道歉一聲,就伸手要去擦。

  

  快觸碰到時卻忽然尷尬地讓手僵在半空,那塊奶油掉的位置比較不合時宜……是男人都會犯愁的某個部位。

  尹丞也沒想到竟中途上演了這麼一出,端著盤子盯住那塊痕跡,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莫衍自覺無顏以對,咬牙堅持片刻,硬著頭皮把手伸了過去。

  剛剛感覺到奶油的一丁點綿軟,他手腕一熱,已“啪”地被人牢牢攥住了。

  一抬頭,尹丞又深又黑的明目正古怪地瞧著他,和剛剛他從更衣室裡出來一般的眼神。

  

  “你在想什麼?”男人眼風掃過來,淡淡問出口。

  他張口結舌,臉卻一下子紅了個通透。

  

  44

  

  浴室裡嘩啦啦的聲響讓莫衍心神不寧。坐在床邊看著電視,注意力卻完全集中在里間。兩個人住一套房子也不知是不是尹丞刻意的安排,但分成兩張床的格局也還算讓人放心。

  海灘上的鬧劇讓尹丞以一句淡淡地“我去處理一下”結束。莫衍正好也覺得時間差不多,站起身來便提議回房。

  結果真回到房間,他心情又很複雜。一面想著待會尹丞出來該說點什麼,一面禁不住地偷偷看里間的浴室。

  

  那門剛剛不負所望地“啪”地動了一下,莫衍就觸電似的收回眼神。極力把注意力放在螢幕上,心臟竟然咚咚直跳。

  大海和月色都太溫柔,溫柔得讓尹丞不像尹丞,他也不像他。余光瞥到男人披著賓館準備的浴袍出來,臉上的血液不受控制,通通湧到了頭頂。

  如果尹丞問起剛剛蛋糕的事情,也只好……

  

  手觸摸上的一瞬間,他分明是看著男人起了反應的。猛一抬頭看到的那種眼神,也如同黑色的漩渦,刹那就要把他吃進去。如果男人以此為要脅說要懲罰他什麼的,那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正胡思亂想著,耳邊卻傳來尹丞冰涼的音色:“你也快去洗洗,回來就睡了。”

  簡簡單單一句話,別提什麼要脅他,連帶有那方面傾向的暗示都沒有。

  

  莫衍松了口氣,心裡面卻既有點意外又有點可以說是失落的情緒。

  剛感受到這情緒,他就自己把自己嚇了一跳——失落?!為什麼會失落?這樣難道不是最好的情況嗎?為這種事情失落,還真是……

  還真是差不多瘋了。

  

  從剛剛就很不正常,他果然有點瘋了的趨勢,加州和海灘讓他瘋了。溫柔的夜色竟可以麻痹他的神經中樞,讓整個人比醉酒還要不可理喻。

  尹丞看莫衍坐在原處動也不動,情不自禁覺得奇怪,到他身邊坐下,伸手去對方眼前晃晃:“喂,喂喂,想什麼呢,傻了?”

  莫衍如夢方醒地一激靈,一眼瞥到尹丞俯低的臉容,心裡藏不住事情,臉上又開始充血。

  

  男人身上清淡的香皂味,聞在鼻子裡就是一種莫名卻強烈的刺激。浴袍下露出的大片胸膛,很讓人有觸摸上去的欲望……莫衍搖搖頭,慌不擇路地站起身,卻忘了搭在腿間掩飾的浴巾。

  

  遮擋物瞬間掉地。那泳褲下起了反應的下身可以說是一目了然。

  尹丞雙肘撐在膝蓋上,對突然呈現在眼前的景象也略略愣了愣。待到男人下意識地去遮擋已來不及,他都若有所思地看半天了。

  於是他輕輕地伸出手去,沒費什麼力氣,就攔開了那只略微顫抖的手掌。

  

  大少爺一派鎮定地抬眼去看,目光裡雖然有絲不確定,心臟卻砰砰砰砰洶湧地跳動開去。莫衍羞愧到快要承受不住,別開煮熟了似的臉頰,吞吞吐吐地說:“我,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

  尹丞只是一動不動,眼神清明地看著他。

  

作者有話要說:下章是乃們期待已久的東西。。。猜到了吧。。。-_,-……

 

 

 

 

PART45-46

 

  45

  

  本是清冷無情的眸子,這麼靜靜盯過來的時候卻好像帶上了某種不知名的魔力,勾魂攝魄的深邃,要把人的靈魂吸進去一般。莫衍被他盯著,窘迫的情緒愈加高漲,呼吸也不知怎的急促起來,皮膚下的血液瘋狂奔走,幾乎要把人燃燒殆盡。

  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男人眯著雙眼猛站起身,隨後拖住他的胳膊,往里間拽去。

  

  “你身上都是海水的味道。”一進到浴室裡,尹丞就把他按到冰涼的瓷磚上,臉頰俯低,聲音微沉地在他耳邊說了一句。

  莫衍雙腿一軟,情不自禁用手撐住身後的牆壁,對方卻不給他喘息的機會,伸手按下開關,頭頂的花灑便噴出晶瑩的水線來,猛地澆了兩個人一頭一臉。

  仿佛在漫天密集的雨簾裡,尹丞才擦乾的頭髮瞬間濕漉漉貼下,禁錮住男人驚慌的想逃的身體,讓臉容微微傾斜了角度,張口含住他淋上水珠的誘人雙唇。

  舌尖自然而有力地頂進牙關去,準確無誤捉到男人柔軟的同等部分,駕輕就熟地吮吸起來。

  

  莫衍被他在口腔裡胡作非為,只感覺脊椎到腦部通通麻痹,身子都快要順著滑下來。可對方一條長腿強勢地擠進他的雙腿之間,及時阻止了他下滑的趨勢。而後伸過靈活的右手,用力探進他緊繃的泳褲。

  太久沒有被這樣褻玩過,才撥弄兩下他就已然承受不住,水流的溫度與體溫大相徑庭,和著尹丞靈動的手指傾瀉進來,鮮明的觸感讓他敏感地發顫……從而導致雙唇被掠奪得更激烈。

  

  莫衍耐不住地微微睜眼,胸腔裡的窒悶和滑落的水滴一同起伏著,讓他忍不住在親吻的空隙裡含糊抗拒:“不,少爺,不行了……”

  尹丞置若罔聞地握緊他下身的灼熱,竟惡劣地在頂端輕輕一揉,快感觸電般湧上腦門,莫衍從喉嚨裡驚喘一聲,不可抑止地一波波噴射出來。

  

  男人方才稍稍放開他,冷冽的雙唇微微勾出條諷刺的弧線:“好快。”

  不顧莫衍羞憤得快要暈過去,他已舉起右手來,故作鎮定地端詳道:“看起來你攢了很久?”

  “少爺,請您……”頭腦還陷在迅猛的第一波高潮裡回不過神,莫衍喃喃地張口請求,卻不知自己在說什麼。

  “請我什麼?狠狠地上你直到你哭著求饒?”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惡趣味,大少爺伸手鉗住對方的下巴,並逼對上他失神的目光:“這回可不要想我會和平時一樣,那麼容易就放了你。”

  

  怒意十足地這麼說著,尹丞的動作也隨之粗魯起來,帶點淩虐性質的調情和不斷淌下的水珠似乎很能激起人本能的興奮,他不由分說地反扣住男人的雙手強迫其背對著自己,然後按住那發尾精濕的後腦,令他從臉到腹地貼緊牆壁。

  臉頰感到的一陣冰涼讓莫衍無措,神色迷離地想要回頭,卻被對方的手按住一動不能動。水依然劈頭蓋臉地衝擊脊背,隨後貼上來對方燙熱的胸膛,合絲合縫地疊在他身上,情色意味明顯地開始用堅硬的部位摩擦他身後。

  

  還沒真正地進入,這種摩擦就讓莫衍的下半身又一次漸漸抬頭……不知道是經驗多了還是怎麼,他的身體似乎已經對情欲的滋味反應相當強烈。底褲猛地被身後人拽到腳跟去,而後後庭便被一根手指迫不及待地撐開了。

  他趴在牆上微張開嘴唇,是一個“啊”的口型,卻並未真正地叫出聲來。

  手指只是一直動得很挑逗。動了片刻,抽出去沾些沐浴乳又重新進來,莫衍被那滑膩的東西刺激得腰間一酥,身後猛地收縮,一下就吸附住擴張中的手指。

  

  “喂。”突然耳後傳來尹丞的聲音,微微帶些克制不住的熱切:“我要進去了。”

  話音剛落,他便真的抽掉那玩弄般的幾根手指,強勢擠壓著把自己火熱的東西送了進去。

  

  46

  

  莫衍毫無防備地被突然挺進,連根沒入的感覺讓整個人都顫抖了。除了拼命地皺眉調整著呼吸,根本做不了任何多餘的動作。對方灼燙的硬物毫無空隙地塞滿他的身後,有種快被撐開為兩半的錯覺。

  溫涼的水淋漓地從上方落下,卻一點都進不了漲痛的交合處。尹丞似乎也忍得辛苦,稍微動腰往裡頂了頂,他就頭皮發麻地開始拒絕:“別,別動……”

  這微不足道的聲音卻仿佛刺激到身後的青年,克扣住他雙手的臂膀從他雙肘下竄上來,一邊一隻,牢牢架住他的腋下。

  他的身體也被強制向後扳去,脫離了牆壁,軟癱在身後人緊實的胸前。這樣一來,似乎身體裡的東西進入得更深了,莫衍下意識驚惶地掙動起來,微小的摩擦讓尹丞皺眉急喘一聲,隨即更猛力地壓制住他,惡狠狠地道:“老實點。”

  性愛中的祈使句真的管用,男人身體一僵,立刻安安靜靜地倒在他身上。

  

  尹丞呼吸不穩地停留片刻,實在被那緊窒的包容感弄得快要瘋掉,看到男人的側臉上蒼白漸少,暈紅浮現,想著他也該差不多適應了,嘗試著擺動腰肢,淺淺動起來。

  他嘗試性地朝前頂著,卻忽見男人小幅度地搖著頭,喉嚨裡抽一口氣,頓時脊背都泛上情色的紅潮,不確定地再頂動兩次,就見莫衍大大地顫抖了一下,牙關緊咬地閉上眼:“少……”

  這一次,尹丞毫不憐惜地狠狠把自己撞擊上去。剩下的那個字便完全被男人吞回肚子裡,轉變成不僅僅是疼痛的一聲“唔”。

  

  一旦抓住要領,他就變得壞心眼多了。從男人體內稍許抽離一點,再又深又重地埋進去,沖著剛才撞上的點,一遍遍挺腰蹂躪。男人支離破碎地從牙齒裡呻吟,神情比以往哪一次都來得失控,若不是尹丞有力地架住他,估計他早就雙膝發軟地栽倒在地板上了。

  尹丞抬手關掉依然紛紛下流的水,玩弄著男人胸前的兩點,猛烈地讓自己越撞越凶。

  

  莫衍昏昏沉沉地被他押著重複進入,那不加任何克制的力度的挺刺讓他整個人都神智渙散……無力地歪倒在對方赤裸的肩上。

  “……我,少爺……少爺……”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每一個字都好像哀求,濕淋淋的髮絲貼到尹丞肌膚上,和他的人一般沒有方向。

  身後的人竟在這時候停住不動,那麻癢燙熱的煎熬暫態湧上,逼得莫衍差點暈過去。迷迷糊糊地往後貼去,卻感到尹丞輕輕含住他的耳垂:“叫我的名字,就讓你舒服。”

  “……”雖然他現在趨於魂飛魄散,卻還是帶點最底線的清醒的。這種大逆不道的叫法,叫一回就該叫他後悔一輩子。

  

  他緊抿住被咬的略腫的嘴唇,眼圈都被一波波強制停頓住的洶湧情潮弄得微紅。

  “……叫不叫?”壞心眼地咬著他的耳垂,男人輕輕挺了一下腰肢。

  突如其來卻絕不能滿足的刺激讓莫衍大大驚喘一聲,顫抖而摸索地扶住身後人的脖子,張張口,還是什麼也沒說。

  “快點……叫我的名字。”又微挺起腰肢來,臨到最深還特意往下一沉。這樣的引誘能把君子都逼得發狂,莫衍向後圈住他脖子的指尖大力捏緊,投降先于理智,衝口而出:“尹、尹丞……”

  只這麼簡單的兩個字,便叫年輕的男人眼神黯沉,隨即扶住他窄細的腰身,不管不顧地抽動開去。那速度太過瘋狂,連方才繳械投降的莫衍都忍不住淩亂地喘息道:“……慢,一點……”

  

  尹丞卻沒聽到一般,更大力地把自己狠狠撞擊上去。肉體相擊的“啪啪”聲在浴室裡格外淫靡,快到頂峰的那一秒,他伸手撫上莫衍膨脹到極限的分身。

  鮮明的爆裂之感在全身蕩漾開來,每一寸肌膚都要被燒灼殆盡。那種極樂的狂喜感到來時,尹丞腦中一片空白,只牢牢按住男人的身體,強迫他與自己貼到最近,最後一次兇狠地埋入他火熱的體內。把自己的體液灌滿他的身後。

  男人脊背僵直著任他挺進來,雙眼情不自禁地大睜,茫然而顫抖地看著浴室的天花板,悄無聲息。

  

  在浴室裡做過一次依然是覺得餘興未消,簡單沖洗過,他把早已疲憊不堪的男人扔到床上,抬高對方的雙腿纏上自己的腰,然後俯下身,就著方才的感覺再一次緩緩地挺進去。

  已經意識模糊的男人詞不達意地含糊抗拒著,卻還是別無選擇地伸手,摟住他的脖子。他眼神一柔,垂臉去親吻那吃力喘息的口唇,身下的動作也愈發地不留情,趨近於侵犯掠奪地猛力攻佔。

  

  欲望完全地發洩過一次,再來一次時竟也可以火熱到這種地步。可是再要求男人叫他“尹丞”

  已不可能,剛才那一次,也是他半威脅半逼迫,趁著個卑鄙又弱勢的當口,厚著臉皮討來的。

  想到讓男人叫他名字時,對方那遲疑又略帶勉強的表情,他就忍不住胸口一陣發酸。

  性愛又把整個人的體溫提高得滾燙灼人,交錯著的朦朧裡,他突然記不起莫衍喊他名字時用的是怎樣的聲音。

  

  那根本是無心中匆匆喊過的兩個字,又怎能在他的印象裡留下相應的痕跡。

  假若莫衍還能對他更深情一點兒,喊出來那句話,也斷然不會造就現在的效果。

  

  尹丞輕輕地把頭埋進男人的肩窩,動作激烈地挺動腰肢,胸口處的溫度卻與整個的體溫背道而馳,愈加顯得悲涼。

  

作者有話要說:14號到17號因為我要去廣州參加集訓,全天候的那種。。沒有時間寫文。。所以暫時停止更新。雖然很抱歉,但是還是請大家等我三天吧^_^我回來會繼續寫的,絕不坑文

 

 

 

 

PART47-48

 

  47

  

  在海邊渡過的三天只能用“縱欲”兩個字來形容。尹丞好像根本不想放過他似的,逮到沒有人的機會,就在一切可能的地方狠狠地侵犯。

  對於莫衍來說,如此過激的大膽真的是太要不得,但一到這種時刻,他的反抗就變得微不足道。往往被弄得連脊背和肩膀都一片潮紅,顫抖著接受男人無處宣洩的熱情,似乎在重複有力的撞擊裡,也能把自己的體溫完全傳遞給他。

  

  到最後所有的事情已不能用道德標準來衡量。什麼“應該”,什麼“不應該”,放在洶湧澎湃的欲望頂尖,通通化作“慢一點”“別這樣”的哀求。他這一生從沒過過如此奔放瘋狂的時光,隱藏在底骨裡的一點點激昂,被開發到極致,近乎透支。

  說不上是喜歡還是討厭,到這種地步,頭腦早就昏昏沉沉。唯有肉體上的快感久久不消。

  三天以來,他只有尹丞一個人,親密無間地相貼,無數遍用力地親吻……仿佛脫離了真實的環境,逃離到理想性的國度裡,並被對方用實際行動一遍遍告訴他——在加州,這個叫尹丞的人才應是你最親近的人。

  

  待到Karvin回頭來接他們,莫衍連自行走動都難以做到,只能靠尹丞摟著腰,半抱半托地弄進車裡。金髮的大男生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隨興而玩笑地道:“嘿,生命在於運動。”

  尹丞挑挑長眉,沒覺得有什麼所謂地看向窗外。莫衍卻臉上微微一熱,不自在地微垂下頭。

  “接下來去哪兒?”長聲打個呼哨,Karvin笑嘻嘻地轉頭來問:“Joseph說要去打高爾夫,你要不要……”

  “今天先失陪吧。”沒等他說完,尹丞便出言打斷:“他一個人在家……估計會有點麻煩。”

  “……”Karvin先是一愣,隨後恍然大悟地點頭:“是啊……你需要善始善終……”

  

  莫衍乾脆當自己什麼也沒聽著地把注意力集中在倒退的景色上。

  

  到家之後Karvin便開著他的豪華版跑車一溜煙地沒影了。莫衍來到加州照顧尹丞不少,卻第一次被這脾性挺大的大少爺照料上。

  不習慣倒在次要,實在是擔當不起,坐在沙發上看著尹丞把箱子裡的東西放回原位,無所事事的感覺讓他坐立不安,忍不住開口要求:“少爺,還是我來吧。”

  青年揚起秀麗的眼眉,淩厲地掃他一眼:“你站的起來嗎?”

  他趕緊嘗試著略略撐起身,才動一動就不自在地又坐回去。尹丞多瞥了他幾眼,繼續手上的工作,順便淡淡拋過去句:“別試了,兩天十多回,不可能的。”

  “……”

  

  開始還會手足無措、誠惶誠恐,等尹丞把晚餐的粥煮好端過來,他就已完全放棄了。對方輕描淡寫地吩咐道“拿起來嘗嘗”,他也就以一種很奇怪的自然姿態端起來,順著邊緣喝了一口,並很驚歎地頷首嘉獎“這……很不錯啊”。

  “那當然。你當是誰做的?”被誇獎的人一臉拽兮兮的表情,順便把“你知道的還太少”幾個字寫在臉上:“本少爺可自己在外面活了一年多。這點小CASE,手到擒來。”

  莫衍頭一回覺得很可樂,揚起唇角,淺淺露出笑意:“既然這樣,我看我很快就可以回國了。”

  

  本是隨口的一句玩笑話,卻引得尹丞立刻陰沉下臉,劈手奪過碗,惡狠狠地道:“你敢。”

  直到莫衍一再保證自己“只是說著玩玩”、“並不是認真的”,他才臉色稍微緩和,同去廚房給自己盛了一碗,陪著莫衍慢慢地吃起來。

  

  *****

  

  那以後,尹丞似乎就不再做任何掩飾,從頭到腳都特別的粘他。

  晚上又被強行拖去和少爺一起睡覺,越來越明顯的依賴讓莫衍無從拒絕,也不知該如何是好。感覺是養了個莫檸的男版,也不自覺地開始把尹丞代入為自己的弟弟輩。以前總是因為“命令”和“老爺”的原因,強制性地照顧著尹丞,現在卻開始自發地替他考慮周全生活中的一切細節。

  只不過天底下老把哥哥按到床上上下其手的弟弟……以莫衍保守的思維來看,簡直是趨近於無。

  

  “肩膀幫我多捏捏。”

  “是。”

  “腳心也要按摩幾下。”

  “嗯。”

  “太陽穴揉得力度再重些。”

  “好的……”

  

  躺在床上耍賴似的要求著,尹丞每晚都在這種“全方位放鬆”的條件下安然入睡。

  莫衍使盡渾身解數地專心替大少爺揉捏,當然,不能忽略他兩腿之間總會顯赫起反應的男性部位。這可是了不得的重要部分,就算心裡叫苦連天,替尹丞解決掉這部分的“不放鬆”也是他天經地義的工作。

  不過今天很反常,他把尹丞那修長美型的身材從頭到腳摸了個遍,都沒見對方欲火中燒。按平時他大概早就一臉“你既然吃我豆腐我當然要吃回來”的坦然撲過來了,今天卻不知怎麼,只愜意地躺在那裡,單純享受後腦枕在莫衍腿上的過程,而再沒多說一句話。

  

  又按摩了一會,膝上的年輕男人突然睜開明亮的雙眼,灼灼地看著莫衍道:“好了。”

  那眼睛真是漂亮得傷人,莫衍別過頭去關燈,然後肩膀上自然地有手臂繞過來,輕輕向裡扣住,就把他按倒在床上。

  他脊背一陣過電的僵硬,閉著眼等待接下來激烈的親吻和愛撫,鼻尖卻觸到對方溫暖的胸膛上,劃過尹丞常用的沐浴液清香。

  直到耳畔傳來男人命令式的“睡吧”,他才在黑暗裡不確定地睜開眼,腰間和後腦分別環繞著男人有力的雙臂,整個人都被圈養在對方懷裡般蜷縮著,那種從沒有過的、竟好像被人寶貝著的感覺讓他比激烈的親吻都更僵硬,戰戰兢兢地任尹丞抱著,一時間捨不得離開。

  

  很快寂靜裡就傳來尹丞微沉但有韻律的呼吸聲,他卻聽到自己越來越不規則的心跳,浸在鼻端熟悉而溫暖的味道裡,一下一下,直到脈搏賁張,血液全部沖往頭頂。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唯有顫抖著伸出手去,輕而小心地用手心貼住男人裸露的胸膛。

  黑暗中細枝末節的溫度讓他從裡到外地悲涼起來。

  只有一次也好,自己欺騙自己也好,他並不是個可有可無的人……對於某個人來說,也許……總是被需要著的。

  

  48

  

  他搞不清楚自己對尹丞具體在哪裡變質了。只是比以前更不敢直視那人的臉孔,每次被直勾勾地盯著問到問題,他表現得都更加含糊而敷衍。弄得尹丞以為自己多被討厭,一次次強行抬起他的下巴逼視,卻被那勉強的表情引誘到獸性大發,忍不住按到在一切可能的地方兒童不宜之。

  這種不知名的變化,讓他自己困惑又惶恐。

  

  在尹丞眼裡他可能還是一個用以泄欲的替身,一個還算新鮮的玩具,但在他眼裡,尹丞卻已經不一樣了。

  他是個實心眼的人,弄不了多少的鬼怪心思。一就是一,二就是二,認准了就那麼一個死理。

  

  就算尹丞只是因為憐憫和心血來潮對他好,他也覺得自己有了人生價值。他從不覺得自己該被誰可憐,但他經受不住從心底而來的某些攻勢。

  

  事情在向他無法預料的境況裡慢慢發展著。

  

  上午又收到葉維問候式的信件,他看到那名字就從心底往外不舒服。尹丞回來時他正在洗手台前慢慢地洗手,抬眼看到鏡子裡溫和清秀的臉容,就情不自禁一陣洩氣。他和葉維確實是長得像。雖然一個張揚一個內斂,但眉眼裡隱約的相似不能抹煞。

  尹丞對他的情欲是基於葉維的基礎上,他借了葉維的光。若沒有葉維,大約還會和以前一樣棄他如敝履,根本想不到還有這麼一層“功用”。

  

  冷不丁就從背後被那人抱住了,箍得緊緊怕他跑掉似的雙臂,以及貼過來柔軟的臉頰:“照鏡子幹什麼?”

  打底骨泛上來的灰心喪氣還是沒那麼容易消除,他搖搖頭側臉微笑:“沒有,只是洗手而已。”

  不由分說就被在側臉上“咂”地親了一口:“信件替我看完了?”

  “嗯……”對於這種熱烈的表達,莫衍還是有點尷尬,任他黏在身上,眉梢淡淡蹙起,便造就一個苦笑:“那個,葉先生來信了……”

  

  明顯感到箍著自己的雙臂放鬆了力道。

  

  很快尹丞就有意無意地完全放開他,沒什麼表情的眼眸亦開始心不在焉:“嗯,說了什麼了?”

  莫衍哪裡有時間傷春悲秋,趕緊回話:“……這,沒有您的交代,我暫時沒自作主張地去看。”

  “嗯。”點點頭,尹丞轉身朝書房走去:“還是先去看看好了。”

  莫衍亦步亦趨地跟住,看著他坐到電腦桌前打開那份信件,才掃一眼,就有些詫異地定住了目光。

  

  ——臭小子,這麼激烈柔情並存的攻勢……還真行啊你!=D別人我不敢說,要是我嘛,可能早就答應了吧?當時回避你大概也是因為“革命尚未成功”,所以……同志你仍需繼續努把力啊!

  PS:記住我說過的話,美人是要疼的,祝你這次一帆風順!=D

  

  “咳……”一回頭發現莫衍竟然在看,尹丞急忙關掉窗口,清清嗓子解釋:“沒什麼,前些日子有點事諮詢了他一下,拖到現在才回……我還以為這傢伙忘了。”

  “哦……唔……”莫衍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略略流覽下卻只看到了滿眼的曖昧字句——似乎兩個人是通過一段時間信件的,也似乎是關於感情上的某些困惑的。然後……從字裡行間大概能讀到一點點……也許是葉維動搖的意思?

  

  他不確定。想細看兩眼,卻被尹丞手快地先關掉了。

  

  “葉維這方面經驗比較豐富,所以……”尹丞越解釋越不知道在解釋什麼。

  “呃……”莫衍依然一頭霧水。

  “跟你沒關係。”有點煩躁地補充一句,尹丞站起身來,此地無銀地轉過頭:“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以後葉維發來的信就不要打開看了。由我來開就行。”

  “……”最後一句話他總算是聽懂了,因為聽得太懂,只悶沉沉地“嗯”了一聲頷首,卻想不到任何其他的動作。

  “出去吧。”還是尹丞先開口提示,逃荒似的急急忙忙沖出房間。

  他連“好的”都來不及說,就瞠目結舌地看著少爺消失在門口。一個人因遲鈍被留下的感覺多少有點多餘,說到底他也就是這麼個多餘的人,活在別人的影子裡卻不自知,貪得一點點不屬於自己的風光和溫暖,既可笑又可憐。

  尹丞的那句話雖然沒什麼人情味,卻已經明明白白地把他拒絕到自己的世界之外了。那些癡心妄想似乎終於有了個終結的理由:葉維既然在,那麼他就只能退居到第二線上。

  想明白的話只是件很簡單的事情,他也確實想得很明白。可心裡面卻更加難受,不情願又糾結著疼,百般摻雜,弄得整個人都混亂一片。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遲了。。>

 

 

 

 

PART49-50

 

  49

  

  癡心妄想不是什麼錯事,只是有點蠢。哪怕癡心妄想的時候日子也還是要繼續,該發生的還在默默地發生。

  尹丞為什麼這麼不願意放過他,非要對他百般的威脅和依賴。他覺得自己總算有了點想通的意思。

  

  又快要到萬聖節,連樓道裡都掛上了稀奇古怪的彩燈。外頭秋風陰冷,室內卻溫暖如春,因為攙雜了不同尋常的熱情,連柔和的燈光都蒸汽般氤氳開來,靡麗而漂浮。

  剛有小孩子跑來要過糖果,地上散亂著五顏六色的水果糖。莫衍卻已被扣著腰肢,避無可避地坐到了尹丞腿上。

  感覺對方嫺熟地湊過來輕咬耳垂,莫衍頓時渾身一顫,頭皮都開始隱隱發麻。

  光舔舐耳廓顯然是不夠,沒過多久他就被壓倒在沙發裡,尹丞的臉龐背光,英秀逼人地壓低下來,眼神裡明明白白是點燃的欲望,嘴唇微動就準確無誤地吻住了他。

  

  尹丞為什麼這麼不願意放過他?被撬開齒關的時候想到這點,還真的打心底開始,冷得厲害。

  

  熱情的糾纏裡,衣衫被揉擠到淩亂的地步。驀然電話鈴刺耳地響起,莫衍掙扎著別開頭,氣喘不定地道:“少爺,電話……”

  尹丞卻沒有什麼要去接的意思,淡淡說一句“隨它去”,便重新低頭咬住了男人微腫的嘴唇。

  

  電話響了兩聲沒被應答,自動轉接到無人接聽留言模式。嘟地一聲之後,莫檸帶點著惱的聲音從那頭飄過來。

  “哥,不在嗎?關於少爺有婚約的事情,你是騙我的吧?為什麼要這樣做?我明明那麼信你。”

  她頓得一頓,深吸一口氣繼續道:“算了,你聽到留言給我回電話吧。我……就不再多說什麼了。”

  

  通話自動掛斷,室內重又回歸一片靜謐。但沙發上的兩個人,動作卻完全停止下來。

  

  “我有婚約?”尹丞微微皺眉地把目光投放到身下男人的臉上。

  莫衍似乎沒聽到他的話,只是臉色泛白地盯著沙發尾的電話。

  “我怎麼不知道?”若有所思地繼續問過去,尹丞的眼神淡漠得銳利。

  因為問話,他鉗制莫衍的力度多少放鬆了一些。男人使力地坐起身來,低頭匆匆整理領口的衣衫。

  

  “我……出去回個電話。”低聲說一句,莫衍抓起外套朝門口走去。

  “就在這裡打又怎麼了?”同樣坐起身,尹丞揚起秀麗的眼眸,略微探究地看著他。

  “不好意思……回來……會跟您說明。”

  

  微微欠下身去,也顧不得尹丞不大好看的臉色,莫衍換上鞋走入樓道的漆黑中去。恍恍惚惚的,門都虛掩在原處忘記關牢。

  

  ****

  

  他的心情不好,尹丞也不見得好到哪裡去。看著男人不痛不癢敷衍幾句就出去,恨得牙根都在癢癢。直接拿起話筒劈裡啪啦撥回給莫檸,卻是一陣理所應當的忙音——莫衍本就是出去打電話解釋的,他能打得通那才是怪事。

  遵照葉維的話努力了這麼久,改變也不是沒做,男人竟還是這麼躲著他。親熱的時候倒是沒多少進步,表現依然亂七八糟,現在發展到平時都變本加厲地開始避開他,連他的眼睛都不敢直視了……

  尹丞越想越是氣不打一處來,再次拿起話筒,心念一動,風風火火地撥給葉維。

  

  那頭聽到前因後果先是愣了幾秒,隨後有點幸災樂禍地壞笑起來:“你再耐心一點啦。”尹丞聽到這話就惱火,一肚子怨氣,頓時全部發洩了個乾淨:“還要我多耐心?!該做的我什麼沒做?本少爺都低聲下氣到這地步了,竟還這麼不知好歹,非要我給他下跪才算完是吧?”

  葉維忍不住噴笑:“誰叫你以前對人家那麼壞。”

  尹丞理虧,噎了一噎,又覺得不服氣地道:“你懂什麼,他早被我家買下來了,我……我以前又不知道會對他有這種意思,哪能對他多好。”

  葉維似乎歎了口氣:“你看看你看看,資本家的嘴臉就出來了。好了,其實也沒什麼大事,人家兄妹之間吵架,就算跟你有關,也不用非要知道不可啊。只要你能保證不娶他妹就行了嘛。”

  尹丞不屑地嗤一聲:“娶他妹?怎麼可能。也不看看她什麼身份背景。後臺不過硬,又沒專長。他們家人好像都這樣。別說我不同意,老爺子第一個就不會同意……”

  葉維咳嗽一聲插嘴:“都什麼時代了,別搞階級主義。”

  “是實話。”尹丞翻個白眼看向天花板,說著說著卻又來了氣:“如果莫衍能有你一半聰明,也用不著我把這一套說這麼明白。死腦筋不開竅,就不會好好動動腦子……我當初怎麼就能把他認成你,也真佩服自己那眼神。”

  

  他抱怨得正來勁,身後沒關好的門忽然傳來一聲響動。不好的預感頃刻間迎頭灌上,尹丞脊背一僵,話筒都來不及放下,便倉皇失措地回過頭去。

  果然是莫衍回來了,此刻正站在門口,淡淡地看往這個方向。

  

  也不知是聽了多久,男人的表情與其說是平靜,更像一潭死水。

  

  “你……”尹丞一時被他這麼及時的出現弄得愣了,剛要說什麼,卻被男人輕輕地開口打斷。

  “……我明白的,少爺。”他低垂著眼睛,樣子比出去前顯得單薄一些:“您不用總是……變著法子提醒我。”

  

  他怎麼會不明白。只是不想確定而已。

  其實在第一次被強迫的時候……他就早該全部明白了。

  

作者有話要說:把日期記錯了,應該是明天開V。。

 

PS:和以前一樣。。長評送積分

PPS:對於能支持下去的親我很感謝,因此而不能看下去的親……只能默默地鞠一躬,同樣感謝你們支持到現在

 

 

 

 

PART51-52

 

  51

  

  等尹丞反應過來的時候,莫衍已經從門口消失了,連解釋的空餘都沒給他留下。不過其實就算給了他解釋的時間他也想不出該怎樣去做,所有的事實都站在對他不利的一面,說得越多,就越趨近於“狡辯”。

  他已經不會再被相信了。

  

  頹然坐倒進沙發裡,尹丞頭一回發現自己拘泥著的“少爺”的身份,原來可以如此荒謬無用。

  

  ****

  

  莫衍漫無目的地走在彩燈繽紛的街上,陰冷的秋風從衣服領口透進來,縱使穿著大衣也讓人覺得體寒。

  打扮成精靈或惡魔的孩子間或從他身側奔過,他卻眼神空泛,死氣沉沉,和歡樂的節日氛圍形成鮮明對比。

  從聽到尹丞說“他們家人都這樣”的時候,他就覺得自己不能再在那裡呆下去了。但是腳底使不上勁力,釘在地上般挪都挪不動。竟把剩下幾句更傷人的話都聽了個一乾二淨,方才撐著門板掉頭離去。

  可是他能去哪裡呢?一個英文並不精通的華人,既沒有錢,又沒帶護照,只憑著一股眩暈感自然而然地走出來,連要去哪裡都是茫然。

  大概之後還是要回到尹丞的掌控中去。一直以來他就是被掌控著的,不用思考也不用顧忌,服從就好了……

  如果僅僅是這樣而已,那麼這種可笑的出走又算什麼呢?

  

  一路步伐虛幻地走下來,隱隱聽到有人在身後喚他。叫的不是“莫衍”,也不是“莫先生”,而是很奇怪的親昵稱呼——“小衍”。

  被這種意外的親昵迷惑,他自蕭瑟寒風中轉身。沿街的暗綠色招牌上寫著Café的字樣,就從那家小小的咖啡店裡,有個高大的青年大步朝他走過來。

  看清楚是原予喬之後,莫衍稍微自心底歎息了一聲。

  

  “喂,是我啦。”青年的眼睛一如既往的燦爛和輕佻,外加點偶遇的興奮感:“這種時候你在這兒做什麼?”

  “……”無言地環顧一下周遭酷似商業街的構造,莫衍依然有點茫然:“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走著走著就到這裡了。”

  “來一杯?”舉舉手中的紙杯,原予喬微微勾起唇角:“就當我請你,如何?”

  莫衍愣愣地站在原處,過了很久才想起來應該搖頭。但他的動作永遠慢于原予喬一拍,待到反應過來,已被原予喬拽進了那家咖啡店。

  

  “喝什麼?拿鐵?卡布基諾?焦糖瑪奇朵?”原予喬和老闆顯然熟識,笑著打了個招呼便回頭問向莫衍:“別擔心。都是外帶式的,不會浪費你時間,更不會害你家BOSS暴走……啊,雖然我知道他經常暴走的,是吧?”

  “……”莫衍敵不過他的油嘴滑舌,唯有無奈地淡淡一笑,低頭從口袋裡摸出零錢:“我自己來。”

  “誒誒誒,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原予喬笑眯眯地按住他的手:“是我把你拖進來的,錢自然是我付。別看我天天遊手好閒的樣子,還是知道男人要為自己負起責任的。”他回頭看一眼老闆友好又好奇的模樣,趕緊拿英文解釋道:“中國人的禮節。”

  遊戲花叢的大少爺突然說起“負責”,莫衍不禁覺得啼笑皆非,隨他自行付了錢,而後把咖啡遞過來。

  他也只能點點頭道一聲謝。以他們的交情並不到可以請喝咖啡的地步。

  

  “怎麼了?失魂落魄的。”替他撐開店門,原予喬仿若漫不經心地問道:“是我太久沒去找你,所以生氣了?”

  對於原予喬這種人,莫衍一向苦於與其打交道,方才都還沒什麼異狀,猛地卻被言語調戲。一時亂了陣腳,一句“當然不是”老老實實地脫口而出。

  原予喬立即大受其傷:“喂喂,我說你不用這麼直白吧。”

  

  莫衍笑了笑並不說話,繼續朝前走去,原予喬卻一把自身後拽住他的胳膊。

  “實話說吧,他怎麼會放你一個人出來?”

  “……”

  “你被他趕出來了?”還沒想好怎麼回答,原予喬第二個問句旋即出口。

  “……”莫衍停頓了一下,自嘲地笑一笑:“大差不差吧。”

  “他竟然捨得。”原大少爺的臉上頓時顯出種莫測的意味深長來。

  話語中的曖昧讓莫衍有些不自在,使力掙脫對方的抓握,淡淡後退一步:“沒什麼事的話,我先走了。”

  

  原予喬倒也不介意,看著他匆匆的樣子笑了笑,不嫌麻煩地第二次伸手抓住:“喂,考慮一下來我們原家做事吧。”

  明顯感到那個單薄的男人手腕微顫,方才的咖啡滾到地上,骨碌碌帶出一溜苦線。

  “啊~好浪費。”原予喬挑挑眉惋惜,卻對這種慌亂無措的反應滿意極了:“怎樣?就像我以前說的那樣……我不會像他一樣拿你不當人,同是有個身份不清白的兒子,原家可比他們尹家有人情味得多。”

  男人終於回過頭來,清和淡麗的一張臉上冷漠褪去,竟帶了一絲顯而易見的驚訝。

  

  “原先生,你開什麼玩……”

  “不是開玩笑。”順勢挑起他形狀姣好的下巴,原予喬笑意盈然地湊過去,聲音低沉親昵:“我……看上你了。”

  “……”莫衍猛地睜大眼睛,條件反射便狠狠推開了他。

  “你要相信我。”被推開也一樣是笑吟吟的溫和,原予喬站在依然很近的距離裡,表情說不上真誠,更多是引誘:“從第一次看見你,我就想把你搶到身邊來。”

  “…………”

  “我快要回國了,不如也替你訂好機票。三天后……跟我逃到原家去吧?”

  

  那聲音,簡直致命地迷惑,從血管直透到骨子裡。莫衍恍惚著神智不知是真是幻。

  他在透骨的陰風裡佇立得太久,萬念俱灰也抵不過一個逃脫的字樣,心下微動,險些就說出“好”來。

  

  52

  

  萬聖節時發生的事情和這個節日本身一樣詭異,當不知從哪裡沖出來的尹丞揪住原予喬的領子把他摁到紅磚牆上時,這件事已趨向於變本加厲和不可收拾。

  尹丞什麼時候追過來的,莫衍並不知道。只是在原予喬說完最後一個字時,他面前的壓迫感便完全消失了。待看清楚時,原予喬已被毫無防備地拽走,和他個頭相當的年輕男人,正冰冷著憤怒的臉容,危險地逼視著他。

  

  “你跟他說了什麼。”尹丞已顧不得什麼生意上的密切往來,些微咬著牙,一字一句地問過去:“三天后……讓他去哪裡?”

  “給他一個選擇……而已。”伸臂攔住尹丞抵向頸部的手肘,原予喬不動聲色地微微笑起來:“他自己也差點就答應了嘛。留一個不想留在你身邊的人又有什麼意思?按尹少您的話來說……我是在回收你用不著的垃圾。”

  “別逼我在大街上跟你動手。”尹丞昂起尖尖的下巴,秀麗眼眸透出隱約寒意:“還是說,你非要跟我過不去?”

  “豈敢豈敢。”原予喬連忙懷著無比的誠意攤開雙手,任他進一步掐住自己的脖子:“我們互為合夥人,何必為了這點小玩笑鬧的不痛快?”

  尹丞冷哼一聲,狠狠撒手放開他。

  

  “跟我走。”他轉而把目光放到一邊呆立的莫衍身上,攫住對方細瘦的手腕,大步流星朝來的方向走去。

  莫衍跌跌撞撞地被他拖住,走出幾步之後,想起什麼來一般回頭看了一眼。

  原予喬正在原地跟誰打手機,看到他回眸,笑著舉起左手,誇張地一搖。

  

  他當然聽不見原予喬對電話那頭說出的戲謔。

  

  “……是啊,差點兒就成功了……什麼嘛,我當然會手到擒來給你看好不好?只是最近沒空管他,漸漸生疏了……再給我三個月,我一定搞定……靠,滾你的,什麼叫做始亂終棄?我是那種人?起碼也得把予非那寶貝得不得了的越野車送了他吧……哈哈……”

  仰頭喝一口溫熱的咖啡,原予喬繼續笑道:“……把不上也沒什麼丟臉的好不?你是沒看到尹家那小子的眼神,根本是要吃了我……我看,他是真的動心了……不信?等著瞧。”

  

  望著越加遠離的兩道黑影,他轉了個方向,也朝不遠處的停車場緩緩走過去。

  

  *****

  

  辛辛苦苦地追去,又急又慌地找尋半天,居然看到莫衍那樣動搖的表情……尹丞此刻簡直是怒火滔天。

  方才懇求和解釋的話語煙消雲散,他所能想到的通通是原予喬的輕浮引誘和莫衍遲疑不決。一向以為“起碼是忠誠”的人,竟真的不顧這些日子來他的溫存和討好,一心要逃到別的地方去……

  這怎麼能讓他平靜如初。

  

  拎著莫衍的領子,狠狠把他扔到床上,尹丞一邊扯開領口的扣子,一邊漠然著危險的臉容覆蓋上去。

  “我如果不去的話,你就是想要跟他走的意思?嗯?”居高臨下地睥睨著一言不發的男人,尹丞愈加感到惱火和煩躁:“他是什麼樣的人你不知道嗎?你以為他是認真要對你好?你是白癡不成?!”

  光控制不住的指責已然不足夠,眯一眯秀麗的眼睛,尹丞低頭咬住男人的薄唇,制住他下意識的掙扎,而後近乎兇狠地送進自己的舌頭。

  就算徒勞也在不斷地掙扎著,莫衍的舉動顯然進一步激怒了尹丞。伸出手指捏住男人的兩腮,強迫他張開嘴承受激烈的親吻。那兩隻推拒的手腕也立時被他一手捏住,固定到頭頂上去。

  噬咬般地深吻了一會,尹丞方才微微喘息著離開,猛力扯開對方單薄的衣服。

  

  “這三天……你休想離開我身邊一步。”低而清晰地說了一句,他黯沉的眼神裡極盡冷漠:“我近來是對你太縱容了。縱容到你忘了自己是誰。”

  “……”

  “現在我就讓你想起來。”

  

  莫衍只是一動不動地躺著,目光投向他,卻又並沒有真正地投向他,似乎透過他本身,看去了更遙遠的地方。

  那樣死水一般無精打采的目光,和他整個人一樣一動不動。

  因為他的心就擺在那裡,擺在觸手就可以捏碎的那麼一個位置。

  他的心也是冰冷的無生氣的,同樣地……一動不動。

  

作者有話要說:還有兩章下午和晚上放,我正在寫···

 

 

 

 

PART53-54

 

  53

  

  沒有任何的擴張,也沒有費心思地去潤滑,只是單純為了證明“擁有”。

  他把自己強行擠壓著送進男人體內。那樣的疼痛顯然是令人難以忍受的,從乾澀的摩擦感裡他就感覺到了。低頭看向身下人清秀的臉,那略微扭曲著皺著眉的樣子,那拼命忍耐的痛苦的表情……和第一次時毫無情緒的交合相似到極致。

  ……讓他忍不住去生氣、去淩虐的一張臉。

  

  他明白自己把莫衍弄疼了,可是沒人知道他也很疼,他從心底挫敗地疼。再怎麼去放低身份地討好,去費盡心力地忍耐都沒有用,簡簡單單抱怨幾句,就把這些都付之一炬。

  他所有的好所有的溫柔莫衍都看不到,隨便逞了下口頭威風,卻看到對方一副幡然醒悟的樣子……這怎能讓他不沮喪,怎能讓他不挫傷。

  

  他很少像這樣顧慮著對別人好過,難得笨拙地嘗試,卻被人完全拒之門外,當做個現成笑話來看。

  

  所有人都想莫衍從他身邊離開,就連莫衍自己都這樣想。

  莫名的刺痛感愈加強烈。那種挫敗……幾乎要讓人死掉。

  

  他不顧一切地絕望著抽動起來。

  想要更多地看到身下那個人疼痛的表情,想要那個人疼痛,然後牢牢記住他的一切。但他畢竟是心軟了,又挺刺幾下,便稍微停下動作,一點點把自己抽離出來。

  莫衍已經被這粗魯又毫無章法的進入弄得流出血來,尹丞從他身上坐起,面無表情地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衫,翻身下床,去到右邊的櫃子裡找藥。

  這樣也好,傷的這麼重,起碼是不能走動了。又談何跟著原予喬回國?

  

  他拿著軟膏走回去,站到那個安靜的男人身邊,口氣不善地吩咐一句:“翻過身去。”看到男人動也懶得動的樣子,便不耐地伸手,強行撥拉過去,而後沾點沁涼的軟膏,小心地給他上起藥來。

  他突然聽到那個一直沒動的男人說:“讓我走吧。”手指一動,險些碰到不該碰的傷處。

  

  那是一個比他大四歲的男人。一向就是恭順的、低微的、淡漠的、服從的男人。他所能做的也只是卑憐地懇求“讓我走”,仿佛已經再受不了更多的折磨。

  尹丞頗顯驚愕地瞥過去一眼,一時間竟忘記說話。

  

  “把我們的事情告訴莫檸也好,讓老爺知道我早背叛了他也好……”男人因為疼痛,臉埋在枕頭裡,說的有一點吃力:“隨便你怎麼報復,請讓我走。”

  “……”尹丞的表情由驚訝到不可置信,最後一點點凝成堅冰。

  

  “走?你想到哪裡去?”輕輕半虛起眼,尹丞英氣的臉容在此刻壓抑得讓人窒息:“你搞清楚沒有?你知道尹家那麼多內幕,就算我放了你,難道尹伯崇會輕易地放過你?”

  頓了一頓,他殘忍地勾起唇:“別作夢了。”

  “……”

  把剩餘的藥膏壓到傷處上去,尹丞靜靜垂下眼,注視著男人赤裸的後背:“還有莫檸。你以為你這麼說她就會願意跟著你走嗎?她除了恨你什麼也不會做。還有她的後半生,沒了你這個經濟來源,沒有尹家給你撐腰,難道要讓她退學去上普通的公立高中?……不,如果你辭退了工作,也許她連上學的機會都沒有了。”

  “……”

  “所以,乖乖地呆在我身邊。不要反抗。”

  

  最後一句話的話音剛落,尹丞就看到莫衍回過頭來,目光裡有種痛苦到極致的妥協。

  那一刹那他的心就沉落下去——他們又一次回到了原先的關係。莫衍也再次建立起了厚厚的心房。仿佛他們從來最適合的關係就是逼迫和順從。

  強行留莫衍下來的手段也許很卑鄙。那只是一個小人物,他不用花費什麼心思就可以使其萬劫不復的小人物。正是這種萬劫不復,讓那個人可以害怕到非留下不可。

  

  他知道那個人不快樂。

  可是要那個人快樂又幹什麼呢。他只要他留在自己身邊就好了。雖然很自私也很殘酷,但至少他能佔有他的全部。

  

  54

  

  不是反目成仇,也沒有竭斯底裡。那三天以出乎尹丞意料的平靜慢慢流逝。

  那種觸到視線後匆移開的靦腆已經沒有了,莫衍看著他的時候總是不閃不避,眼神趨近空白。他在這短短的三天裡迅速地瘦掉,那種不健康且蒼白的瘦削,別提靈魂了,根本連底氣都沒有。若不是莫檸的一個電話,也許他會一直這麼無精打采下去。

  給尹丞做的一桌子菜擺在桌面上,他自己卻一點食欲也提不起來。默然不語地看著對面的人吃,氣氛壓抑得好似烏雲罩頂。

  

  “你也吃一點。”俊秀而冷漠的男人終於耐不住性子地用筷子敲打碗邊,皺起眉命令地道:“不要總是半死不活的。”

  莫衍有點茫然地端起碗,機械地將沙拉撥進口裡,咀嚼幾下,連味道也沒嘗出來便使勁咽下去。拿著筷子的手背已經筋骨畢露,從指尖開始,悲慘地痩到袖口深處。

  尹丞又厭煩又焦躁,放下筷子,頓時也沒了胃口。

  

  突然間電話就響起來,一下打破死寂的氛圍。莫衍長出一口氣站起身,仿佛得到什麼大赦:“我去接。”

  這次尹丞倒沒有加以阻攔,冷冷看著他走過去,接起電話說了個“喂”字。

  

  莫檸的聲音隨後從那頭傳來:“喂?是哥哥嗎?”

  “嗯,小檸。怎麼了?”聽到妹妹的聲音,莫衍總算精神稍微好一點兒,微微挺直脊背,關切地道:“生活費不夠嗎?”

  女孩子笑嘻嘻的聲音滿是歡欣,聽不出一點兒鬧彆扭的陰霾:“不是的不是的,是有好消息要告訴你!”

  “嗯?”莫衍的眼神不自禁地柔和下來。

  “我被K大提前錄取啦!”

  

  K大堪稱舉世聞名的頂級學院,也是尹丞現在就讀的所在。莫衍心裡咯噔一下,隨即滿滿的喜悅膨脹開去,拿著話筒的手微微顫抖,臉上也猛然間有了神采:“真、真的嗎?什麼時候的事?”

  “就是今天才知道啊~所以第一個打電話通知你嘛!”少女依然心情極好地可愛笑著:“好了,我還有慶功宴要去呢~嗯,那個,你先幫我謝謝少爺吧!剩下的回來我再好好跟他說!”

  “……”這一驚非同小可,莫衍瞥一眼客廳,那個總是驕傲的男人正漫不經心地往碗裡盛湯,忍不住壓低聲音多問了句:“跟少爺有什麼關係?”

  “咦?你不知道?他沒跟你說?”莫檸顯得比他還要驚訝:“那幾天做英文申請材料的時候,少爺天天替我改到深夜啊!還有還有,他特意聯繫了自己的教授,特費心思地幫我推薦……要不是有這層關係啊,我面試發揮得再好又有什麼用?”

  “……”

  “我以為這兩天申請完畢他就會告訴你呢,確實他叫我暫時別去煩你,說你最近心情不怎麼好……別給你添壓力。怎麼,他沒跟你提過啊?”少女“哎喲”了一聲,頗是恍然大悟的樣子:“好了好了,算我多嘴。我先掛了啊,回來別忘了替我安排請少爺吃飯。”

  “…………”莫衍舉著話筒,心情一時間既吃驚又奇異。連妹妹掛掉電話都沒反應過來,愣愣站在原處,稍微有些恍惚。

  

  可是那個男人,有什麼理由這麼做呢。

  一直都瞧不起他們兄妹,也沒有任何要補償的意思。人心在那個人眼裡都是不值一提的東西,隨便捏住就可以隨意褻玩……

  他有什麼理由替莫檸盡心到這個地步?

  

  彼時尹丞已吃的差不多,放下碗站起身來。抻開袖子看一眼腕表,脾氣不大好地說了句:“我出門了。”

  中午快一點的時間,太陽明晃晃地懸掛在湛藍天空上。尹丞一開門,光線便爭先恐後地從空隙裡撲進來。然後他聽見身後的男人,不怎麼確定地喚住他:“……少爺。”

  那是這些天來,莫衍第一次主動地開口叫他。

  

  尹丞的身影刹那釘在原地,停頓片刻,有點不可置信地緩緩回過頭。

  莫衍已經掛下電話走到中堂裡,淡漠到空白的臉上,竟顯現出無所適從的局促。

  

  “我……有點事情想問問你。”

  尹丞表面上依然一派質疑的模樣,心裡卻早都砰砰砰跳如擂鼓。

  莫衍又斟酌半晌,方才打定主意,猛然抬眼,明亮清澈地直視住他:“關於莫檸上大學的事情……”

  尹丞恍然大悟地挑起眉尖,頓時明白了方才那個電話的內容,清清嗓子,沒什麼表情地道:“舉手之勞而已。你也跟我說過,她很希望進入這個圈子……反正我就在這個學校裡,也不算麻煩,就……”

  “真的非常謝謝。”淡淡地打斷他,男人立刻別開眼神,表情大為窘迫:“但是您不用這樣可憐我們的。”

  “……”尹丞再次微微一愣。

  

  他一直都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順利得太習慣,根本不知道莫衍這種人,是用怎樣的心情在默默無聞地工作。

  他也沒有想到過這個男人強烈到幾近絕望的自卑感——雖然過著兢兢業業的一生,但就連妹妹上學,都是別人施捨而來。他自己什麼也做不了。

  他本意不是要“可憐”莫衍,但最近發生的一系列事情太過複雜,很容易讓人誤解為他是因為良心過意不去,才盡可能地大發慈悲,施捨些對“他們”這個階層來說並不昂貴的好處。但對於莫衍,這些東西都太過沉重,甚至可以說無以為報。

  他所忽略的,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哪怕這樣的男人,也還是有一份叫做自尊心的東西。

  抽幾個耳光再給點甜頭,也許第一次還會上鉤,多重複幾次,就算強迫他咽下那些甜味,大約他心裡也是懼怕畏縮。

  

  尹丞一時間想通,心頭便陡然一顫,下意識開口解釋:“不,這不是……”

  但是他卻看到男人的臉色慢慢暗淡下去,小聲地道謝,然後轉身離開。

  就算想破頭尹丞也不會知道莫衍的想法——如果這份好處是別人給的,哪怕是尹伯崇,也許他都會千恩萬謝,真心實意地感激。但他格外不想在尹丞面前顯出自己的落魄。就算顯現出來,也不想被對方可憐。

  那會讓他覺得很悲觀。

  一點點微不足道的不堪都不想讓尹丞發現,他的自卑已快要讓自己縮到牆角裡去。

  

  莫名其妙的他就想到了葉維,如果是葉維,一定會義正言辭地拒絕這種撿來的好處,然後風風火火地自行去爭取。

  他知道自己越來越不像葉維,大約尹丞也很快就會膩煩。

  以前還有一個皮囊相似,現在看來,他卻已經蒼白貧瘠得一無所有。

  

 

 

 

 

PART55-56

 

  55

  

  晚上從圖書館回來,尹丞站在門口就聞到了奶油湯的香味。溫暖的味道讓被風吹得麻木的心房漸漸柔軟,情不自禁開口叫出熟悉的名字:“莫衍?”

  廚房裡忙碌著的男人微微側過蒼白的面容,清淺地笑了一笑:“少爺,回來了?先去洗澡吧,水已經放好了。”

  不光是那恢復了些神采的臉孔,久違的主動關懷也讓尹丞大為意外。

  

  並沒有按照男人所說的先去洗澡,他只是站在不遠處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奶油湯沸騰並開始冒泡,咕嘟咕嘟自爐上升騰出細白的煙霧來。莫衍伸出瘦削的指尖,駕輕就熟地關掉爐火,然後捉起掛在鍋緣的湯勺……似乎被燙了一下,搓著兩指帶點慌亂地去找尋抹布。

  回頭看到尹丞還在原地,他不禁有點局促地勾勾唇:“怎麼,還不去嗎?或者,先吃完東西再去?”

  尹丞的眼神黏在他身上就挪不開,點點頭道:“也好。”便拖開木椅坐下,沒什麼覺悟地等著對方端上食物來。

  

  莫衍把屬於他的都準備好,然後才端來自己的那份。低下頭嘗一點點,淡淡地笑笑:“味道還可以……本來以為鹽加多了。”

  尹丞就是沒辦法把目光從男人鮮活了不止一點的臉上拿下來。死氣沉沉的日子過得太久,突然回歸之前,會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就這麼直勾勾地盯住他。從單薄的眼瞼到白淨的膚色再到微微抿起的嘴唇……盯得莫衍都渾身發毛,低頭不自然地審視一下自己,卻沒發現任何異樣。

  尹丞方才咳嗽一聲掩飾地道:“不是不願意跟我說話嗎。”

  他說這句話時多少有點委屈和賭氣的意味,被冷落了這許多天,又沒辦法解釋清楚自己的真實目的……難得想用莫檸的事情討好對方一下,卻被莫衍誤解到如此地步。大少爺何曾被別人這樣不買帳?想起來就簡直憋屈得快要死過去。

  

  莫衍搖搖頭,趕緊接話道:“中午的時候是我不對。少爺這麼幫忙,我不該說那種話。”

  尹丞“嗯?”了一聲,頓時覺得哪裡不對,眉頭也皺起來了。

  莫衍卻沒發覺他的變化,自顧自繼續說:“關於莫檸入學之後的事情,可能還要麻煩到您。這是關乎她將來的事情,所以我想……找個時間跟您好好聊聊。”

  又客套又委婉的語氣,完全是公事化的求人模式。尹丞鼓噪著的心房,猛然靜寂無聲。

  

  果然是因為有事相求。果然是要利用他的時候才會給他好臉色看。剛到家時的欣喜蹤影全無,尹丞只心不在焉地聽著,淡淡回了個“嗯”。

  可是他畢竟也沒什麼資格去抱怨。強行留下莫衍來,兩個人的關係已經糟到極致,怎麼可能奢求對方打心底喜歡他、感激他?

  

  莫衍看他沒什麼情緒,也就不好再把話題延伸。他想了一個下午,終究是完全想通:自己這輩子算是沒希望了,沒必要把莫檸也拖累。既然有這麼好的路子,多辛苦也要讓她去的。跟尹丞憋那一口氣實在是犯不著——人家根本沒把他當回事,他又在意什麼可有可無的自尊心?

  反正這麼多年也過來了,他又不是沒有習慣。

  還是把自己當成個僕人就好了,別總是想到其他身份上去就好了。

  

  兩人各想各的心思,誰都沒再多說一句話。倒是尹丞突然間氣急敗壞地拍桌子站起來,聲音裡的沮喪顯而易見:“如果不是這件事,你是不是根本不想理我?”

  莫衍倏忽愣住,搞不清狀況地呆了半晌,輕輕道:“您、您在說什麼?”

  尹丞也察覺自己失態,重新坐下去,眼神四處亂瞅:“我知道你恨透了我。”

  “……”由他自己說出來,莫衍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回好。莫名了半天,無奈地微微勾唇:“恨你又有什麼用呢。怪我自己,不該……”

  他說到這裡,像是覺得哪裡刺痛,皺起眉心,又很快故作輕鬆地鬆開了。

  直接切斷前一個句子,莫衍淡淡道:“您不用想得太嚴重。倒真的不至於恨。”

  

  尹丞在聽到“不該”兩個字之後便一直犀利地瞧著他,仿佛抓到了他話語中了不得的漏洞。

  “把你的話說完。”

  “嗯?”莫衍有些意外。

  “你想說‘不該’什麼?”

  “啊……”有些恍然地應了一聲,莫衍低頭攪著碗裡濃郁的湯汁。

  

  “像我這樣的人……一輩子都是被定好的。”出神地看著湯汁上的波紋,男人有點苦澀地微笑了一下:“不能把自己放的太高,也沒資格奢望些本就不屬於我的東西……”

  他頓了頓,再次抬眼凝住尹丞,仿佛覺得很羞愧地勾著唇:“比如前些日子您突然覺得新鮮對我好起來,我……也不該覺得就該有什麼特權的。像是……”

  他又頓住,這次的時間要長一些,似乎深深吸了口氣,方才有力氣說完:“像是擺臉色、鬧脾氣什麼的……根本不是我這個身份可以去做的事。少爺一時好玩而已,我卻不知好歹,太過於當真……給你添麻煩了。”

  尹丞只是一動不動地一直盯著他。和剛才的直視又不一樣,不動聲色而莫測的,隱隱令人窒息。

  被那種毫不遮掩的目光看得有些疼,莫衍回避地別開視線:“其實只要想清楚,再給我點時間,就能做得更好的……您……不要太放在心上。”

  

  他不是個很敏銳的人,所以總是被責駡著不滿著。想通這件事花費了整整一下午,雖然心灰意冷,但是意外的很輕鬆。

  他只是真的需要一點時間,去應付之前那個太容易被收買的自己。他用不動搖的漠然生存那麼久,竟因為半年的軟化便敗下陣來,甚至於忘記身份……

  這樣的結局不能怪尹丞,說到底是他自己不識時務。

  所以,他需要爬出這可怕的怪圈……重新做回沒有心的自己。

  

  56

  

  邊說就邊陷入沉思。正在原處胡思亂想,手臂卻驀地被一股大力箍緊,莫衍驚覺地抬頭,尹丞那張咬牙切齒的綺麗臉容頓時映入眼簾。

  “你……”男人比剛剛更加氣急敗壞的模樣令他感到稀奇,茫然地抬頭看著,那怒氣翻湧,幾乎要把他吞沒:“在你心裡面我就是這種人嗎?和原予喬那傢伙一樣——‘只是一時新鮮隨便玩玩’的,嗯?”

  “這……少爺當然不是這樣的人……”被尹丞的喜怒無常嚇到,莫衍趕緊亡羊補牢:“我的意思是,我不該誤會……”

  “誤會?你哪一點誤會了?”尹丞簡直恨不得直接弄死他:“我是那種會隨隨便便跟人上床的男人?”

  “……”他們說的話根本是朝向兩個方向……意識到這一點,莫衍便緘口不言了。

  “我對你什麼地方像假的?你見過我對其他人這麼掏心掏肺過?居然懷疑我‘一時新鮮’,你真是……”

  尹丞越氣越說不出所以然,來來回回糾結一通,已然瀕臨抓狂。乾脆挑起男人瞠目結舌的臉,結結實實給吻上去。

  

  舌尖絞纏著怒氣,不由分說地強勢逼進口腔,纏住對方柔軟清香的舌頭,惡狠狠地吮吸,熱切而飽滿地舔舐。嘴唇不留一絲縫隙,緊密地摩擦貼合,喘息也因為憤怒變得火熱開去……

  莫衍開始還掙扎著推拒,漸漸被吻得渾身無力,癱軟地由尹丞托著下巴,只是微微地顫抖。

  尹丞不動聲色地移開膩在一起的唇瓣,根本不滿足地緊盯住他,目光黯沉。

  

  “我……不是你想的那樣,你信嗎。”

  

  剛剛被強制著吻過,莫衍蒼白的唇上隱約泛起血色,臉頰也潮紅著,聞言卻只是勉強地垂下眼去,既沒說信,也沒說不信。

  ……他已經不敢信了。

  

  尹丞看到他那個反應,暫態全身都涼了。慢慢鬆開鉗制他下巴的右手,一時間也有點發愣。

  “……你要我怎麼跟你解釋?”反應過來之後他便有些煩躁,漂亮的眼睛斜睨著,眉頭也一點點皺緊:“你想聽什麼樣的解釋?”

  “……”男人垂著頭,只是拒絕地搖。

  “我那天跟葉維說的話……”

  一直無動於衷的莫衍立即像被什麼東西戳中,驚慌地抬起眼來:“不,你的意思我都明白的,你不必要……”

  “我根本不是那個意思!”幾乎是聲嘶力竭地怒吼了,尹丞一巴掌狠狠地拍在身邊桌上,整齊擺放著的銀色餐具都為之一震。

  “……”男人僵硬地回頭注視著桌上餐具,被這突如其來的爆發嚇到,一句話也不說了。

  “……”尹丞暗自忍耐下太過激昂的情緒,盯住他那懼怕的反應,然後壓低聲音,一字一句地道:“我那天……只是氣你什麼事情都瞞著我,所以在葉維面前,話說得重了一點……”

  “……”莫衍依然盯著桌上的碗盤發呆。

  “那都不是我真心想說的,我……”越說越不知自己在說什麼,尹丞近乎懊惱地停住了。

  

  “可是,少爺,我累了。”機械地開口打斷他,莫衍輕輕站起身來:“您的哪句話是真的,哪句話是假的,哪句話又是沒控制好心情出口的……我已經沒有力氣去分辨了。”

  所以,不如全部都當做是假的好了。

  深深鞠了一個躬,他朝許久不曾住過人的客房裡走去。

  

  尹丞語塞地站在原地,眼睜睜看著他離去,卻沒有一個叫住他的理由。好久,才想起來地跟過去,面色不善地再次砸開客房的門。

  “你聽我說清楚。”他也不知道這份執著是哪裡來的,只伸手撐住那扇門,不願意放開。

  “……不要了吧。”男人看也不看他地歎息:“再說多少次,結果都是一樣的。”

  “不一樣。”可他就是要堅持。

  “……”莫衍斷不會無聊到跟他抬杠,只是抬起眼,半責備地看了他一下。

  “讓我進去。”被那一眼看得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近乎於耍賴地要求……尹丞覺得自己都快人格分裂了。

  

  男人在門口遲疑片刻,終究不好違逆頂頭上司的意思。片刻讓開一條路,默許了他的無理取鬧。

  尹丞當下心情就變好幾分,昂首挺胸地邁步走進去。

  

作者有話要說:寫的我嚴重超支。。。淚奔一萬次

 

本作品由非凡TXT電子書下載網蕾絲小姐”整理收藏

 

 

PART57-58

 

  57

  

  進去之後也只是沉默相對。空調靜靜地送著風,就連吊燈投下的光影都沉澱著寧謐。

  

  尹丞傻坐了半晌,終是忍不住先開口打破僵局:“這麼跟你說吧,開始的時候,我確實是因為喝醉了酒,才把你錯認成葉維;那個當口……我也確實是對葉維有好感的。”

  莫衍沒說什麼地微垂著眼,好像聽進去了,又好像沒聽進去。只是臉色比剛才蒼白得厲害一些。

  

  尹丞頓了一頓,微微前傾身子,繼續道:“可是現在我對他已經完全沒有這種感覺了。反而是對你……很放不下。”

  莫衍的神情微微一動,忍不住抬眼,淡淡地瞥他一下。

  

  他的眼神向來是極有氣勢的,只不過因為長得漂亮,多少有些高高在上、不屑一顧的味道。說到“很放不下”幾個字時,也沒有過多的遲疑,流利得好似做戲。

  於是莫衍只看得那麼一眼,便又垂下目光。

  

  尹丞抿抿薄唇,像是很煩躁地皺起眉端道:“前些日子對你好都是想要你多在乎我一些,你對我總是愛理不理的,我覺得很……很失敗。你要知道,我並不是因為什麼一時新鮮好玩。只是……你不要做些好像要離開我的事情……惹我生氣。”

  坐在他對面的男人似乎是歎息了一聲,因為聲音細微,所以很容易就被忽略掉。

  尹丞斟酌著繼續說下去:“我知道我這回做的不對。但我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怕你離開之後就不再回來,情急了些……對不起。”他咳嗽一聲,對於“賠禮”這種事兒,顯然還是會尷尬,思索片刻,換上一句更實際的話:“如果你覺得光口頭道歉還不夠……要什麼補償的話,儘管說出來就好。”

  說完,他便豁出去一般,坦然地抬起眼來,靜靜等待男人的回應。

  

  莫衍臉上沒有他預料中的任何表情,平淡得近乎於空白,既沒顯示出理解,也沒表現出友善。

  

  他只看到男人一閃即逝的苦笑,仿佛難堪到極致:“關於小檸的事情,還希望您多幫幫忙。至於我……我沒有任何要求。”

  尹丞以為是自己說的話有哪裡不夠真誠,緊忙道:“不必顧慮,你就算提關於錢的事情也不要緊……我不會像以前一樣怪責你……”

  “不是的,少爺。”男人安靜地打斷他,聲音裡有種甘從天命的苦澀:“這件事,完全不是你的錯。”

  

  這種意料之外的寬容卻讓尹丞覺得很不對勁,不禁皺起眉頭,直截了當地道:“你一直都在拒絕我。根本就沒有原諒的意思。”

  “原諒怎麼樣,不原諒又怎麼樣呢。”莫衍靜靜抬起眼來,卻連自己都有些茫然:“您只是受不了我這種身份的人的冷落罷了。”

  “……”從沒想到莫衍竟是這種想法,尹丞微微吃驚地睜大眼睛。

  “想要我多注意您一點,所以變本加厲地對我好……”清淡地笑了笑,男人烏羽般的睫毛一顫:“小孩子一樣不得寵的心理而已……您根本不是從心裡面想要對我好,不是嗎。”

  “……”想到自己以前的舉動,確實概括起來時這麼個意思……尹丞一時語塞,辯也不能辯地看著他。

  

  “在您心裡,我什麼也不是。”男人停了一停,笑容驀地變得有點悲慘:“就算不是和葉先生比……也只是一個玩具、一條狗,完全……沒有任何價值。”

  他喘一口氣,吃力且困擾地把笑容擴大:“所以,您能不能……”

  

  “放過我”三個字還沒說出口,他便重心不穩地晃了兩下,結結實實被對面的男人撲倒在並不寬敞的單人床上。

  後腦勺磕在床板上還有點痛,莫衍盯著頭頂的天花板,既有遲疑又不無驚訝地,“少爺?”

  尹丞和以往一樣把頭埋在他的肩窩裡,輕微地搖頭,柔軟的發梢擦過,帶過一陣好聞且淺淡的香水味。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男人喃喃地重複,像是懊惱自己犯了個多大的錯誤,半晌才低聲地道:“我對你……”

  莫衍正盯著雪白的天花板看,驀然感到肩窩裡的人略微抬起頭,眼前一花,牢牢地被吻住了。

  

  和以往掠奪般的親吻不同,柔軟的唇僅僅是相貼,溫柔得讓人想落下淚來。他大睜著眼睛,任憑那個人輕輕壓住自己的嘴唇,竟然漸漸看不清那張明明被放大了的臉孔。

  除了情欲和憤怒,竟還有另一種情緒可以讓人唇瓣相貼。

  呼吸細膩且溫熱地交融,而後舌尖才慢慢地伸出來,小心翼翼地勾勒著他的唇形,引誘他張開嘴唇,輕柔地舔弄口腔的內壁……良久才依依不捨地退出。

  

  從上方直視過來的尹丞的瞳孔,濃黑得好似一潭深水,帶著一點點的尷尬和急於表現出的熱情,聲音低啞地問向身下一臉震驚的男人:“這回明白了嗎?”

  “……”莫衍完全糊塗地搖搖頭。

  哭笑不得地伸手彈一下他的額頭,尹丞翻身坐起來,好讓自己背對著他。

  

  “……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

  

  再多的惱怒,再多的壞脾氣,加在一起其實也都是源於這句話而已。他只是想跟他在一起,不擇一切手段也要讓他留在自己身邊。他們兩個人要的東西都很簡單,可沒有一個弄對了方向。

  莫衍頭腦裡“嗡”的一聲,再也不會思考,仿佛時間都刹那停滯眼前。

  

  這句話的意思,翻譯過來大概就是表白。但是卻怎麼聽都不像真實會發生的。

  總說是尹丞不瞭解他的想法,事實上他也從沒真正看清過尹丞。

  他沒想到,他那彆扭的少爺,竟然一直在心底憋著的,是這麼個驚世駭俗的想法。

  

  58

  

  那之後他們兩個總是有點尷尷尬尬的。

  

  尹丞在說完那句話之後立刻逃命似的回房,速度比流星有過之且無不及。莫衍一個人在客房裡消化這句頂了太大意義的話語,一整夜也沒消化出所以然來。

  尹丞那些時有出格的舉止,若是換到情感的角度,倒也可以解釋。只是太過突然了些。

  他絲毫沒有準備。更多的是不相信。可第二天碰到剛好從浴室裡出來的男人,臉卻不知怎麼的開始發熱,唯有掩飾性地迅速轉過身走掉,留下原地莫名其妙的尹丞。

  

  結果兩個人就又陷入微妙的沉默裡,雖然還是誰也不主動跟誰說話,但多少多了種不知哪來的粘稠的羞澀感。

  “……今天又要去圖書館修論文嗎?”耐不住這濃得化不開的氛圍,莫衍先開口指向個無關緊要的話題。

  “嗯。這兩天會比較忙些。還有一個Frame work要做……得趕緊把論文結掉。”尹丞的眼睛看似無所謂地盯著穿衣鏡裡的自己,其實是為了逃避莫衍的目光:“就這兩天吧。”

  順手幫他把喀什米爾的毛衣領口整理一下,莫衍後退一步道:“再加件外套好了,外面蠻冷的。”

  “唔,那我去……”

  “我去拿。”話還沒出口,就被對方慌忙地接過去。

  

  莫衍兔子似的一溜煙逃出房去。

  

  這種初中生般相互刺探的曖昧感讓尹丞快要瘋了,心想著自己也不是第一次戀愛,怎麼會弄到如此青澀的地步,真說出去的話,還不得讓人笑掉大牙。

  等莫衍拿回衣服,他已經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雖然還是覺得尷尬彆扭,但好歹視線是不逃避了。

  莫衍抖開大衣把兩條袖管露出來,他只需要伸臂穿過去便好。做這種動作多少會有些肢體上的碰觸,尹丞只感到自己剛一接觸到男人的指尖,對方便觸電似的朝回縮,來來回回幾次,弄得他都覺得自己在無意間佔便宜。

  

  “躲著我幹什麼?”覺得有些奇異,又覺得有些委屈,大少爺面色不善地回頭去問。

  “呃,沒有……”男人趕緊解釋。

  “我碰你你覺得很討厭?”

  “不、不是這樣……”

  尹丞看著他慌亂的樣子,大言不慚地笑了一笑:“那就是喜歡了?”

  “……”漸漸開始窘迫起來,莫衍不知該怎麼回答,清秀的臉容略略發燒。

  本來只是逗逗他而已,結果這個臉紅還真的很值得探究一下。大少爺頓時忘記要去圖書館的艱巨任務,轉而微低下頭搜尋男人躲閃的目光。

  

  “不回答,我可當是默認了。”

  說完這句話,他便伸出有力的臂膀,別有深意地攬住莫衍修長的腰肢,使勁貼向自己的下身。

  男人根本沒有防備,被他突然間摟過來,清澈的眼睛裡現出一點點驚惶,嘶地倒抽一口冷氣。

  

  “那這樣呢?喜歡嗎?”

  微微笑著,他卻覺得自己也忍不住被男人的羞慚帶得開始臉紅。唯有一口咬住對方還在顫抖的薄唇,以免自己的失態被看得太清楚。

  技巧嫺熟而密不透風的接吻,從舌尖到唇瓣沒有一處讓他逃開。過度的吮吸和舔弄讓莫衍敏感地開始顫抖,呼吸也紊亂開去。男人卻不放過他,手臂箍緊,身體合絲合縫地相貼,讓他清楚地感覺到兩個人身下明顯的反應……

  

  意猶未盡地輕輕退開,尹丞在他濕潤的唇上輕輕壓了壓。

  

  “要是覺得悶,就自己出去逛逛。”

  “……是。”垂下眼應聲,他根本不敢抬頭看尹丞。

  殊不知大少爺此刻也正害羞害到一塌糊塗,清清嗓子讓自己再“嚴肅”一點兒,放開他走到門口,背影一頓。

  

  “要不是我還有論文,你大概明天又起不來了。”

  “……”莫衍更窘迫地別開臉去,輕輕咳嗽了一聲。

  “晚上回來我要繼續的。”

  “啊……”莫衍沒想到他竟然這麼說,張口結舌地抬頭。

  男人卻一直沒有回過身來,用一種似乎是面無表情的語氣,惡狠狠地道:“啊什麼啊,就這麼定了。”

  

  他甩上門就走,留莫衍一個人在屋子裡發愣。

  這種要求很久沒有提過,終於被提出來,居然是用的這麼直接的方式……

  雖然他知道尹丞一直是個直接的人,但……就算跟他講這些又有什麼用呢?以前也不是沒有做過,偏偏這一次弄得跟儀式一樣,還搞個提前通告,好像要準備點什麼似的。

  除了一點點的好笑,更多的卻是恍惚。自從尹丞說過“我想跟你在一起”的話後,他好像就一直活在恍惚裡,看不清哪裡才是真實。

  

  又或說,哪裡都是不真實的。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遲了,拜倒TT

對不起大家,昨天陪家人玩了一天。我錯了,我真的錯了TTTT

 

 

 

 

PART59-60

 

  59

  

  雖說尹丞已經提前“通知”過,但會在換衣服的當口被人從身後襲擊,卻是莫衍從來沒有想到的。

  他剛從外面散心回來。就快要到歸國的時間,所以順路帶了幾件年輕女孩子可能會喜歡的休閒款睡衣,預備送給莫檸。等回到家簡單收拾收拾,天已差不多暗了。

  脫下沁著冷風味道的外衣,莫衍準備沖個澡去做晚餐。剛欲回身,背脊一暖,已被人用雙臂牢牢地箍住。

  

  一片黑暗裡很難回頭去看清那個人的面容,氣息和作風卻再熟悉不過——淡淡的薄荷味道,冰涼的壓迫感……抱住他就不願意撒手,不是尹丞又會是誰。

  莫衍有些僵硬地動了一下,而後感到對方很自然地俯低嘴唇,輕咬他的耳朵。

  

  他被那濕潤的唇碰得一陣陣發癢,忍不住縮起脖子來勉強地微笑:“少爺……這樣很癢啊……”

  “……”身後的男人似乎也笑了笑,沉默地稍稍離開他,卻在他剛松一口氣的時候,手一掀就把他推倒在床上。

  猝不及防,他陷入亂七八糟的一堆衣服裡。鼻端泛起洗衣劑清新的香味,隨後便看到上方壓下來一張背光的臉容,屬於尹丞的,漂亮而驕傲的臉。

  

  “少爺……”感覺到無處不在的危險和蠢蠢欲動,莫衍微微撐起身來:“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剛。”言簡意賅地說出兩個字,尹丞單腿跪在床沿上,朝低處睨著他,隨後姿態優雅地一個個解開胸前的扣子。

  莫衍驚得又撐起身子一點:“……等、等一下……你在做什麼……”

  剛剛回來就……也不至於那麼急吧?

  

  男人已解到最底下的那一隻紐扣,任衣服鬆散地掛在肩膀上,俯低身子把莫衍重新壓回去:“做什麼?上你啊。”

  “……”這話說得太露骨太直接,莫衍一時間被衝擊到睜大眼睛愣在原地,竟忘記回駁。

  

  直到尹丞乾脆俐落地褪下絲質襯衫,光裸著上半身親吻到他的頸間時,他才反應過來地抗拒:“這……現在不行。晚餐還沒有準備,我得去……”

  “不許去。”面色不善地按壓住他,尹丞修長的指尖從他衣服下擺探進去:“我忍了多久你知道嗎?從早上出門開始一直到現在,論文都沒能好好寫……”

  這倒是真的,在圖書館裡對著厚厚的Trade Policy,他卻滿腦子內容充足的下流念頭,想狠狠地玩弄那個隱忍的男人,逼得他從喉嚨裡發出細小的呻吟,不留餘地地侵犯他、榨幹他,直到那人耳後都泛起粉紅,顫抖不已……

  光想著身體就開始發熱,待到真正把莫衍壓在身下,感受著那忍耐的微小掙扎,卻根本控制不了氾濫的情欲,直接從兩腿之間開始反應,漸漸蔓延到全身。

  

  從下擺探進去的手留戀地撫摸在男人緊致的肌膚上,仿佛被那吸引人的觸感黏住一般,一點點地往上,怎麼也挪不開手掌。

  莫衍雖然瘦弱,但腰肢的線條依然纖細美好。無法想像某一天不能盡情撫摸他的境況,尹丞的手指著魔似的,反復體味著他每一寸溫涼的皮膚。

  

  他大概已經離不開莫衍了。

  懊惱地想到這一點,尹丞幾乎要認命地賴在男人身上,永遠不起來才好。

  他這麼一個總是高高在上的人,從小就被冰冷的環境和恥辱的身世磨得沒有溫情。可來自身下男人的,那種被包容、被照顧的滋味,嘗過就很難讓人不上癮。

  就算耍賴,他也希望被照顧得無微不至,每一分,每一秒,乃至這一輩子。

  

  莫衍顯然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動,仍在堅持不懈地推開他……力氣相差懸殊是一回事,原則上的不服從又是一回事。尹丞意識到自己一直在被拒絕,心情頓時就有點鬱慘,伸手挑開男人早已鬆鬆垮垮的衣襟,惡意地按壓起對方胸前的兩點。

  “……我要讓你再也沒力氣可以推開我。”

  想和他在一起,想要他留在身邊,想佔有他想的近乎瘋狂。

  

  所以說完這句話,尹丞便俯低頭顱,一把扯下男人的長褲。看著那瑟瑟蹦出來的分身,緩緩張開嘴唇,把它整個地包進潮濕溫暖的口腔裡。

  

  這種體驗實在太過刺激,莫衍不可置信地倒抽了一口冷氣,隨即重重地彈跳起來:“少爺,你在幹什麼?不行……不能這樣……快吐出來,我去找水給你……”

  話音未落,最敏感的地方便感到對方舔弄著向上,隨後輕輕一吸……被深含住的感覺比什麼都來的細膩且不可抗拒,莫衍哪裡有過這種經驗,臉色通紅地“唔”了一聲,重新倒回去,兩條腿都在顫抖。

  火熱但青澀的欲望,在那人的口腔裡漸漸漲大了。莫衍溺水般無力地呻吟,手指也情不自禁地拽住那柔軟的黑髮,已能適應黑暗的眼睛微張,暫態看到尹丞專心致志用舌頭撫慰自己的模樣……下體加上視覺的雙重衝擊,將他一時震撼得不能言語。

  察覺到他在看,尹丞挑起眉尖淡淡地掃他一眼。目光裡似笑非笑,他心臟撲通地一下,好似下落進萬丈深淵,驚喘一聲,抑制不住地戰栗著發洩出來。

  

  尹丞顯是沒有心理準備,因為慣性竟“咕咚”地全部吞咽下去。莫衍暫態間嚇得不輕,顧不得依然酥麻酸軟的腰肢,強撐著坐起來,呼吸不穩地伸手去擦男人的唇角:“對不起……對不起……我……一時沒忍住……”

  他忙不迭地道著歉,驀地胳臂一緊,卻又被大力拖回床上。尹丞有力修長的四肢下一秒便牢牢壓上來,漂亮涼薄的眼睛就算這種時候也泛著淡淡的得意:“一時沒忍住……其實是舒服得過了頭吧?”

  “……”莫衍頃刻間張口結舌,滿臉通紅地睜大眼睛。黑曜石似的瞳孔,不知所措得像只迷路的貓。

  “在床上這樣看著我,可真是件相當冒險的事情。”年輕男人淡淡勾起唇角,竟笑得很蠱惑:“忍不住想給你點更舒服的體驗……怎麼辦?”

  不等他回答,尹丞便下床取過潤滑劑,情色意味十足地伸出指尖,一點點把膏劑擠壓上去。

  

  60

  

  “…………”他的動作刻意放得緩之又緩,導致莫衍是幾乎心驚肉跳地看著他修長有力的手指頭。

  還沒反應過來,腰間就被墊上枕頭,一邊的腳踝亦被高高拉起,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見那根食指探入身後的景象……

  莫衍嚇得趕緊閉上雙眼,睫毛因為方才的畫面,依然羞恥地在抖動。

  

  可是身體似乎到了極限,哪裡有理智正在崩壞。隨著身後那手指律動的節奏,愈加氾濫,以致不可忍受。

  快感已經被喚醒,身體仿若變得沒有重量,不知不覺間開始迎合。前段的欲望竟也堆積起來,硬熱到疼痛的地步,情不自禁想把自己推到最高處,只為了完全發洩……其他的事情都一概懶得去管。

  恍惚間聽到尹丞惡意地“哦?”了一聲,然後沉默著笑起來:“你這算是……邀請?”

  

  來不及想清楚這句話的意思,莫衍便在混沌中感到腳踝被大大拉開,對方蓄勢待發的硬物抵住臀間,就著那濕潤的勁頭,一點點埋進他的體內。

  強迫著容納下那尺寸可怕的東西,被從中撐開的感覺鮮明到讓人脊椎都發麻。仿佛一塊烙鐵吸附在體內,完全充滿,留不下一絲空隙。

  

  他膨脹得幾欲爆裂的欲望貼在兩人小腹間,尹丞的進入沒有令它萎靡下去,反而愈發地興奮起來……對方輕輕淺淺地動幾下,前端便也被觸碰著摩擦過去。那前後同時被刺激到的快感,令腰間湧起陣陣酥麻,激得他忍不住“唔”地一聲,衝口而出。

  在他體內的……是尹丞。從沒有一種距離,可以把他們兩人拉得這麼近。除了久違的身體相貼。

  

  莫衍壓抑的呻吟讓尹丞忍不住大幅度擺動一下腰肢,情不自禁想逼出男人更多的聲音。抽出道極限,再頂撞著貫穿到最深。摩擦的節奏漸漸控制不住,交合處燙熱到一定地步,導致迴圈著的動作中,情潮簡直滅頂……戰慄的重複進入中,他親吻了男人失神的眼,再順著遊移往下,淺淺含住那顫抖的嘴唇。

  想讓眼前的人更混亂,也想讓眼前的人更舒服……但最重要的是……想要一個屬於他的,虔誠的親吻。

  

  也許只有他才能讓莫衍失態到這個地步。

  

  到最後抽插終於不可制止地變得兇猛,男人被他一下下地頂過去,膝蓋彎折到誇張的角度,嗚咽著伸手堵住自己在這暴風雨般的節奏裡發出細微聲音的口唇。已經再沒有勇氣睜開眼來。

  尹丞撥開他的手,在他耐也耐不住的驚喘裡,把自己強勢地抵到最深。

  

  到達頂峰的那幾秒他的腦中一片空白,緊緊把那個早被折磨得叫不出聲的男人摟向自己……用一種大到匪夷所思的力度。

  這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激烈的性愛,因為攙雜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格外容易讓人沉淪。莫衍顯然是被這種從未體驗過的洶湧快感弄得不知所措,心跳過了許久才慢慢地平靜下來,汗濕赤裸的身體依然緊緊相貼,卻還是沒有精力睜眼。

  

  恍惚的熱度裡感到尹丞伏在肩側,怕他跑掉一樣死死地使力摟著。

  他早已疲軟到無力,卻感到對方的下體令他毛骨悚然地又劍拔弩張起來……心底一顫,頓時雙眼大張,勉強地笑起來:“少爺……”

  “嗯?”對方只是一動不動地趴在他肩上。

  “差不多了吧……你難道不餓嗎……”

  “還好嘛。”淡淡附和一句,尹丞伸出軟軟的舌尖,舔弄一下他的耳垂,下身也有意無意地淺淺在他腿間摩擦起來:“怎麼?你餓了?”

  “……”意味深明的摩擦讓莫衍面紅耳赤,忍不住苦笑:“你,你還真是厲害……”

  “……”被他這麼一說,尹丞竟也不大好意思起來,微微撐起身,深黑的眼珠凝視下來:“先吃點東西吧。等等再繼續。”

  

  莫衍從心底松了口氣,趕緊吃力地坐起來:“我去準備。”

  “準備什麼?”隱隱不耐煩的口氣,尹丞只用一隻手就把他攔回去:“你這樣子怎麼下地?叫外賣。”

  

  隨手拿起床頭的壁式電話,大少爺半坐著翻找起PIZZA訂購的號碼來。順帶從眼角瞥一下還不安分的男人,輕聲呵斥道:“你,老實點。”

  莫衍只好哭笑不得地坐回去。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由做完愛就被毫不留情趕出去的地位上升到這被過度保護著的境地裡的……?

  

作者有話要說:一整章的肉,寫的我好累……(尹丞:你累什麼累,出力的可是本少爺。某桃:……)

 

大家留言要河蟹,最近被嚴打了。。。。。

 

 

 

 

PART61-62

 

  61

  

  在一片淩亂的床上吃披薩顯然不是很愉快的回憶,但在這種激烈過後的狼藉裡,能吃的東西大概也只有披薩。

  洋蔥圈和新鮮的乳酪融合得恰到好處,火腿點綴在切割有致的面餅上,看起來倒也誘人食欲。因為在促銷季,還順帶贈送了一小瓶杜松子酒。

  尹丞早從浴室裡簡單沖洗過,浴巾搭在濕潤的頭髮上,隨便在床上找個能坐的地方,而後慢條斯理地拿過桌上的煙,點起來抽了一口。

  

  不得不說當煙霧氤氳著臉容時,總會把五官襯托得很迷人。待到悠悠燒到煙尾,臥室的門終於被莫衍推開,身上穿著和尹丞一樣松垮垮的浴袍,臉頰因為沐浴過,顯得有些潮紅。

  尹丞靠在床頭眯起眼睛,抬手把煙頭撚進煙灰缸,竟微微一笑:“不錯嘛。比你穿襯衫好看多了。”

  莫衍一聽這話大窘,他本就不適應在別人面前穿得如此隨便。若不是方才被尹丞抱過去,只在浴室裡給他留下這一件衣物,他是斷然不會選擇這種浴袍的。

  不自然地攏一攏領口,讓胸膛不至於袒露得太明顯,莫衍低頭走進臥室。

  

  “過來一起吃。”沒說自己特意等著他開飯,尹丞只狀似不在意地揮揮手。

  

  看到完整的披薩時,莫衍明顯是愣了愣,但也沒說什麼地坐下,默默拿起一塊,先遞給對面的男人。

  兩個人不言不語地開吃,驀地桌上那晶綠的小瓶將莫衍的視線吸引過去,拖著手裡的半塊披薩,忍不住問出口:“那是什麼?”

  尹丞方才意識到這個所謂的促銷活動,返身拿過來,在手心裡掂了掂:“是……附送的飲料。你喝吧。”

  他一臉淡漠地把手直直伸過去,倒叫莫衍不好拒絕。猶豫片刻,道謝接過來,開蓋湊到唇旁,又想起什麼似的抬眼:“給你倒一點出來?”

  尹丞不可置否地擺手:“又不是什麼好東西。不用麻煩。”

  

  男人便不再說什麼了,安靜地啜飲一小口,表情卻頃刻間有些怪異。澄澈眼裡的神情比起傷痛,更像種突然勾起的緬懷。好久,才喃喃低語一句:“……杜松子酒……”

  尹丞稍許不解地挑眉:“酒?”他還沒來得及看上邊的標牌,送外賣的人說的話也沒注意聽,竟以為那是尋常解渴的飲料。

  

  可男人並不回答他,只是一口一口接連地喝,好像在求證某些事實。尹丞從沒看到過莫衍這樣子喝酒,頓時有點慌:“喂,你慢一點。沒人和你搶。”

  在他眼裡,莫衍一向是個煙酒不沾的人。喝出來是酒還瘋了似的往嘴裡灌……確實是很反常的情形。

  那瓶酒被莫衍一口氣倒進喉嚨裡。

  

  酒不多,酒精含量也不高。但人卻最終是醉了。醉得很莫名,多少還有些傷懷。尹丞看到他漸漸泛紅的臉就感到大事不妙,待他突然笑著抬起眼來時便更加確定——這傢伙絕對是醉了。

  人在有情緒時特別容易醉,這句話不是沒有道理。但莫衍醉了也還是那副沉默的樣子,只是含笑的眼眶微微地紅起來,讓那笑容顯得很傷心。

  

  “莫衍,喂喂,莫衍?”啪啪地拍兩下對方的臉頰,尹丞相當地不可置信:“才這麼點酒你就醉了?喂,沒事吧?能聽見我就說句話……”

  莫衍目光茫然地看著他,依舊禮貌地笑,過很久才遲鈍地應聲:“少爺。”

  尹丞微微放下心來地舒一口氣,卻聽男人又說了句:“那是……杜松子酒。”

  

  終於察覺到事情的關鍵點在哪裡,尹丞試探著俯低臉容:“杜松子酒怎麼了?”

  莫衍沒聽懂般地又看了他好久,方才輕聲回道:“杜松子酒……就是爸爸每年生日都要逼著我們喝的酒。”

  尹丞心裡咯噔的一下,目光更深地看著他失神的臉。

  

  關於父母的事情,莫衍不是沒有跟他說過。只是那些時候,他都用粗暴的方式將其硬生生打斷。

  可現在又一次聽到,他只想更多、更深入地瞭解一點。哪怕是醉酒時趁人之危也好。

  他不動聲色地靜靜看著面前恍恍惚惚的男人。

  

  “我總是跟他說,爸,檸檸年紀還太小了,我也沒成年。酒這種東西……還是儘量少沾吧。但是每次還是必須被強灌下一小杯去……因為他自己喜歡。”男人的神情已完全沉浸在當時的回憶裡,現出種泛黃的懷舊感:“他自己覺得是好東西的東西……哪怕再困難,都一定要給我和莫檸一人一份。”

  檯燈那一點點微小的燈光,卻照得整個屋內都很柔和。說著“一定要給我和莫檸一人一份”的清秀男人,突然讓聲音低沉到無法帶上笑容。

  

  “莫檸早都忘記了他。也是……那時候她還太小。”不無悵然地偏過頭,莫衍越來越無法與頭腦中的混亂與眩暈抗衡:“在她心裡,我就是她的父親。但是我……我是這麼一個沒用的人。永遠也比不上……爸爸……”

  他的身體搖搖欲墜就快要滑落,尹丞趕忙一伸手把他扶進臂彎裡。

  

  這下總算能看清楚男人那長而秀麗的睫毛,似乎是濕潤地微微顫抖,然後就從那鴉羽般的陰影裡,流出兩行不算清晰的眼淚。

  “……他說他把自己的藝術天份都遺傳給了我,希望我做一個畫家……”持續不清地喃喃說著,莫衍似乎已刹不住地要把埋藏在心底的話都倒出來:“他曾經那麼希望我做一個畫家……”

  

  漆黑的夜色和繽紛的燈影交織,男人幾近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臉,只為哀悼自己那廢棄的二十多年人生:“我掩蓋他和媽媽的死因……出賣自己的夢想和憧憬……我、我……”

  他激動到語無倫次,紊亂的呼吸裡帶出淡淡酒氣,尹丞幾乎是慌不擇路地收緊雙臂把他摟緊——沒關係,我在聽,你安靜一點……

  自己能做的,也只是給醉酒中的莫衍,傳遞這樣的訊息。

  

  “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他只是想活下去而已。莫檸還那麼小……穿著最精緻的花裙子。你甚至想像不到她有多麼喜歡這些漂亮的衣服和鞋子,父母在世的時候總是把她打扮得和公主一樣美麗,不輸給任何一家豪門的大小姐……

  她也很聰明。剛剛3歲就能背成串的古詩,她值得受到最頂尖的教育。

  那麼,他如何能把父母這麼疼愛、上天這麼眷顧的妹妹,交回給殘酷的生活?

  

  他不知道自己做的對不對,也沒有人告訴過他真正的教育是怎樣的。但當莫檸變得愈發嬌縱時他發覺了哪裡的缺失——給她的世界太完美,趨近於一個童話,她不用擔憂任何的東西,甚至不大記得親生父母到底是什麼樣的了。

  恍惚間聞到八歲那年父親生日時的酒香,藝術家所看中的極有情調的銀色酒瓶,和民族風濃郁的長筷子相映成趣。他苦著小臉坐在桌邊,抱著母親溫暖的身體撒嬌:媽媽,我今年不想喝酒……

  那樣一副溫馨到不忍去直視的畫面,卻從他紛亂的視線裡模糊開去,被遮蓋在冬日的鵝毛大雪裡——那和醫院一樣可怖的純白。

  

  “少爺。”他在朦朧的夢境裡突然想到那個漂亮到自負的男人,沒有太多的理由,僅僅是想到而已:“你說你要報復老爺……其實我一直都很擔心你會後悔。他只是對你嚴厲一些而已,就算有錯誤,也不是不能不原諒的……”

  “……”似乎有人沉默地把手放在他頭頂,歎息著撫摸了一下。

  “至少你還有一個父親。你的人生……也不會失敗到我這個地步。”

  “…………”

  

  這次的沉默要更長些,趨近於鴉雀無聲的靜寂。莫衍也沒有太多清醒的意識,便在這沉沉無邊的死寂裡,真正進入了夢鄉。

  

  62

  

  記憶從晚上和尹丞吃披薩開始歸零,那之後竟一乾二淨什麼也不記得,這讓早上悄悄醒過來的莫衍稍許有些費解。

  身邊的年輕男人還在睡夢裡,一條手臂極不客氣地搭在他身上,動一動也許就會被驚醒。莫衍慢慢地轉過頭去看鐘,指標正指向早晨七點。

  

  這一點微小的動作卻終究是弄醒了尹丞,一向淩厲的眼睜開來,遊移一會兒,對焦在莫衍身上。

  “少爺,早安。”微笑著打個招呼,仰躺著的男人靜靜扭頭看向劈裡啪啦打在玻璃上的水點:“下雨了……”

  晶瑩連綿的雨珠一直不間斷地敲打著窗戶。

  

  “今天還要去圖書館嗎?”隨口問了一句,莫衍淡淡地坐起身來。

  男人似乎一直在注視他,停頓片刻,方才道:“要去。”

  莫衍“嗯”了一聲取過衣裳來:“我這就替你放水。”

  

  手腕猛然一緊,卻被人從身後拖住。

  

  “你想學畫畫嗎。”他聽到尹丞清澈卻不失男子氣的聲線。

  封鎖在底部黑暗裡的某個靈魂被什麼輕輕觸動了一下,莫衍渾身一顫,略帶驚惶地回頭看去。

  男人依然不動聲色地躺在原處,精緻到奪目的五官,在雨聲淅瀝裡顯出徵詢中的認真。

  

  被他這麼一問,方才有了點印象——昨晚迷迷糊糊間,似乎是提到小時候想當畫家的事情……

  

  “你想學嗎。”又重複了一遍,尹丞依然緊緊盯住他,不給他任何逃避的餘地:“回答我。”

  

  莫衍愣愣地看著面容凜冽的男人,說不出一句話來。

  

  每個人的人生都有很多很多次機遇。他卻曾一度覺得,自己的機遇已經全部用完了。

  什麼夢想啊,未來啊……還沒來得及發芽,就被他自己親手扼殺在十四歲的花期裡。那時候還會覺得很痛,可現在想起來,卻只覺得隱隱惋惜而已。

  也許他是太麻木了。

  

  “……算了吧。”於是他搖搖頭,清淺地勾起唇來:“我都已經這麼大年紀……”

  “別說沒用的話。”一語就把他打斷,尹丞皺起修長的眉毛:“我只問你‘想’或是‘不想’。”

  這問題甚至比“你想你父母回來嗎”還要難回答,莫衍沉默半晌,抿著唇再次搖頭。

  

  “早就錯過那條路。又哪裡談得上想不想。”

  

  “我來幫你想辦法。”懶散地倚在床頭,尹丞仿佛不在意地淡淡道:“回國之後,我會盡力安排。”

  “……”莫衍仿佛不認識般地扭頭看著他。

  

  自然是不能當真的。他這麼一個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小人物,當真的話也許會在最憧憬的那一秒,摔得很慘。

  雖然忍不住心裡隱約的萌動和期盼,但還是必須極力壓抑著提醒自己:這個世界並不是安徒生和格林兄弟造出來的,它有它的規則。

  可禮節畢竟還是得周到。於是他輕垂下眼,淡淡回了句:“謝謝。”

  

  竟沒有多大的欣喜。

  

  這回輪到尹丞訝異。瞳仁稍許擴散,眉尖挑高地問道:“你不高興?”

  “不,沒有。”他趕緊抬起頭做出個笑容來。

  

  尹丞能放在心上並提出來,他就已經該感激萬千了才對。

  有些時候聽到些繽紛美麗的話語,也並不是不高興,只是不相信而已。奇跡確實很多,但未必每一件都會幸運地發生。

  

  因為夢想有那麼大,因為他實在……太過渺小。

  

 

 

 

 

PART63-64

 

  63

  

  一年的時間一晃眼就過去,尹丞的學位也已順利地提前拿到。抵達國內的那天,冬季乾燥的冷風正在晴朗陽光下飛速掠過,就如在那通往市區的高速公路上馳騁的紅色寶馬。

  快到晃眼的速度總算在收費站前放緩,而後車子慢慢停靠在了路邊。

  駕駛座上的男人回過身來,神情頗有些尷尬:“少爺,我……我內急。那個什麼,在前邊休息區等一下成嗎?”

  尹丞前一天就沒有睡好,此刻正把頭歪在莫衍肩膀上睡得顛三倒四,自然是沒有理他。男人微微一愣,更加尷尬。幸好有莫衍忙不迭地溫和接話:“陳叔,你去就是了。這裡由我看著。”

  尹丞被人聲叨擾,眉尖微微皺起,眼角也帶上一絲不滿的神情。在並不深沉的夢境裡,輕輕歎息了一聲。

  

  但剛剛回國這個時段,似乎並不是個打盹的好時機。下一秒,得到國內信號的手機便自座椅上叮叮咣咣地響起來,

  莫衍在它響過第三聲之前眼疾手快地按下接聽,壓低聲音道:“喂?”

  尹伯崇平淡卻不失威嚴的音色打那頭傳來:“喂,莫衍?小丞在你身邊嗎?”

  “他睡……”說了兩個字,莫衍想起什麼地拿著手機回頭看去,尹丞卻早被吵醒,眉宇間都是不耐和困倦,伸手索要手機:“給我。我跟他說。”

  

  乖乖吞下衝口而出的字句,莫衍把手機交還給他。然後看著他優雅從容地勾起唇角,跟自己的父親客套寒暄。

  “喂,爸爸……確實早就到了,東西太多,所以沒想起來先給您打過去……大概還有兩小時吧,陳叔不知道去哪了……好,到家之後再跟您說……嗯,再見。”

  極其漂亮的應付,也算是周致的態度……卻不知為什麼,少了種叫做“情緒”的東西。

  在去加州之前,他總是敵意和憎惡的,但這一次卻顯得公式化得多。連嘲諷的神情都沒在臉上顯現。

  

  但一放下電話尹丞就回歸了沉默不語。仿佛剛才那一抹淡到極致的笑意,從來不曾出現在他臉上。

  “一回去又有應酬。得叫陳叔稍微快一點兒了。”

  

  於是回到家裡,他用來補眠的時間便完全被洗浴換裝佔用……折騰一番,好容易最後把領帶完美地系上,大少爺卻已經因為疲憊顯得臉色陰沉,很難抑制住不去發火。

  莫衍就是在這樣的情形下上樓去的,門口的張媽正畏畏縮縮不敢進去,看到他走過來如獲大赦:“啊喲,莫先生,你總算來了。快去勸勸少爺把西裝挑出來……我可不敢進去。”

  不推開門也知道尹丞又開始鬧脾氣,莫衍無奈地叩叩房門,卻被裡面一聲不冷不熱的聲音阻絕腳步:“讓我睡一會,暫時別進來。”

  “少爺,是我。”他耐心地解釋。

  裡面頓了片刻,方才放軟口氣:“進來吧。”

  

  他揚手打開門,年輕男人抱臂半倚在床頭,一條長腿落地,正閉目養神。

  如張媽所言,果真是攤了一床的西裝外套。莫衍小心翼翼走過去,隨手拿起淺灰色的一套,溫言勸道:“少爺,樓下已經有人來了。隨便穿一件吧。”

  說也奇怪,方才還把一干人等嚇得噤若寒蟬的尹丞,此刻卻乖乖抬起眼來,淡淡瞥了一下,還算配合地道:“換一件黑色的。”

  莫衍趕忙低頭找出來符合要求的,尹丞方才懶懶站起身,不大情願地挺直腰板,換上西服。

  

  其實倒不完全是因為困倦才顯得冷峻,而是因為早就厭倦了這些豪門間虛情假意的應付。

  尹丞稍許活動活動頸間筋骨,深吸一口氣準備出門。回眼卻看到莫衍站在身後,眼神閃亮亮地打量著自己,神情頗有些被點亮般的讚賞。

  

  他也不客氣,不懷好意地微微勾唇:“好看?”

  莫衍一愣,隨後有些窘迫地挪開視線,不自然地笑了笑:“你啊……”

  

  無可奈何的語氣讓尹丞的內心稍微不受控制地咯噔了一下。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男人已經能很輕易地左右他的心緒。包括在醉酒的那天,斷斷續續說出自己早已蒙灰的夢想……只是簡單的幾句話,便叫他陡然地心頭酸痛,情不自禁抱緊對方,安撫地小聲告訴已然人事不知的他——一定會幫他實現。

  可在說這話之前,他畢竟是有些矛盾的。他喜歡讓莫衍依賴著自己而活,喜歡可以掌握對方一切行蹤的感覺。如果莫衍真正追求到自己的人生,他會不會只變成一個過客,再也沒辦法完全地佔有那個人?

  

  但他還是選擇了幫男人去實現。不因為其他,只因為再不想看到男人在他面前那般痛苦地流下眼淚。

  他覺得自己理解莫衍父親的想法——只是想給一個人全世界最好的東西,僅此而已。

  

  64

  

  餐會選在商業街最繁華的地段進行。為休閒和消費而存在的摩天大廈,第17層的法式自助餐廳已全被尹家包下。社會名流們翩翩而至,舉起透亮的香檳,歡暢卻不失儀態地談笑。

  尹丞向來對這些交際活動興趣不大,鑒於一直被父親帶在身後,不得已間與幾名商業夥伴寒暄起來。他們看他的眼神是將來的競爭對手,抑或是一個繼承人,而不是“尹丞”這個人本身。明明只是利益上的交往,卻非要做出副無與倫比的熱情樣子,如此的虛假浮誇……正是他討厭社交餐會的理由。

  

  當尹伯崇接過話茬之後,他便心不在焉地在人群裡搜尋起莫衍的身影。這一瞧不要緊,正好看到原予喬那張笑容輕佻的臉容,陰魂不散地纏著莫衍,不知在跟他灌什麼迷魂湯。

  照平時莫衍早就該愛理不理地吃自己的去了,偏偏這次仿佛聽到了什麼令他神往的東西,專注地看那花花大少吹得天花亂墜,竟開始頻頻點頭……

  尹丞指尖一緊,差點捏碎手中高腳杯。回頭跟這邊幾人臨時告辭,轉頭朝那個人煙稀少的角落走過去。

  

  越走近就越能聽見原予喬的聲音,低沉誘惑,仿佛是致命的毒品:“……不過不知道你對高更這麼感興趣,有空的話,我們可以找個地方坐下來聊聊。”

  莫衍淡淡笑一笑,方才開口問:“原先生學過油畫?”

  他一向不冷不熱的樣子,驀地展顏微笑,眼裡便彎滿了溫潤的流光。原予喬哪裡受到過這種好待遇,一時間心旌蕩漾,頭再俯低一點笑道:“我只是個愛好者,充其量算收藏家……你若是肯賞臉,抽個空閒的時候到原家來,我把我這些年的珍藏品,都拿出來好好給你看看……”

  莫衍心頭一動,沉吟著不說話。思前想後,剛欲拿“恐怕不合適”為藉口搪塞,卻聽身後有人冷冷地插話:“那就這週末吧。”

  

  談話中的兩人都是一驚,目光朝後拋去,一個年輕俊秀的男人正沒什麼表情地看著這邊,不是尹丞又是誰。

  莫衍睜大眼睛不作聲,倒是原予喬笑眯眯地摸上下巴,發出了個千回百轉的“哦?”

  

  “有些東西見識見識……對你有好處。”無視原予喬那令人不痛快的目光,尹丞只是不動聲色地說下去:“我週末陪你一起過去。順便瞭解一下將來給你找個什麼樣的老師好。”

  原予喬由壞笑轉為吃驚,又從鼻腔裡“嗯?”了一聲,比起剛剛的“哦?”,多少多了些不可置信的味道。

  難道說……他倆掰了?尹丞已膩煩了他這個日日呆在身邊的管家?

  想到這點,原予喬頓時覺得有些興味索然,可看到那個冷漠男人的神情又不全然是決絕,心下稍微一寬,恢復成原先無所謂的笑容:“尹少不介意,那當然是最好。”

  

  莫衍卻比任何人都要不可置信些,一徑大睜著眼,根本忘記該怎麼回答。恍惚間聽見尹丞與原予喬約時間,更是覺得自己衍生了幻覺。待原予喬告辭離開,他才如夢方醒地看向身邊的男人:“少爺,您這是……”

  “你現在是我的人。不是在為尹伯崇做事。”幾乎是莫名其妙地,尹丞淡淡說出這麼一句。

  “……雖然是這樣……”莫衍依然有些費解。

  “所以,只要在我允許之下,你就可以做任何事。”銳利的目光射向莫衍,他輕輕昂起輪廓流麗的下巴:“他無權干涉,你也不必多慮。”

  莫衍徹底瞠目結舌:“可,可是……那是原少爺……您不是一直……”

  “既然他有意邀請你,為什麼不去?”不耐地皺起眉,尹丞顯然還是覺得心有芥蒂:“你要學畫畫,多研究些正品總是好的……”清清嗓子,他話鋒一轉,聲音明顯地低下去:“何況有我陪著你,他能對你怎麼樣。”

  “唔……”莫衍些微吃驚又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反正……他也不比我帥到哪兒去。”嘟囔著又接上一句,尹丞斜過漂亮的眼盯住他:“你覺得呢?”

  莫衍聽到這話,終是啞然失笑,怕尹丞掛不下面子,趕緊回道:“嗯……那是自然。”

  說罷,他再次情不自禁勾深了唇角的笑意。

  

  在他面前的少爺,還真是孩子氣到了個不可思議的地步。

  但他卻偏偏會為這種孩子氣做出讓步。並在不知不覺間,包容了超出自己承受能力的一切。

  

作者有話要說:過渡章。。。就快迎來最後一劫。。原大少真的不是好東西,捂臉

 

 

 

 

PART65-66

 

  65

  

  原予喬坐在花園中央素雅整潔的白色椅子上,伸出長指拂過畫冊扉頁上一小片不顯赫的灰塵。

  眼前一動不動地直立著兩條長腿,長腿的主人顯是有話要跟他說。他卻逕自把注意力集中在畫冊上,對人視而不見。

  那人終於等得不耐煩,清清嗓子率先開口:“哥。”

  原予喬方才勾唇淺笑地抬頭,雙眸明亮:“原來是予非。”

  站立著的青年那一副輕佻的長相,和他倒頗為神似,不過眉眼間畢竟收斂了些,不似他那般散漫,反而掩飾不住某種勃勃的野心。

  原予喬同母異父的弟弟——原予非。

  

  做哥哥的那位分明是看到了他,只是偏偏裝不應聲罷了。並不介意被如此怠慢,原予非在他身邊隨意找個位置坐下:“哥,聽說……今天尹家少爺要來。”

  原予喬似笑非笑地抬眼瞥他:“你從哪裡知道的?”

  “關於尹家的事情,我自然要多探聽些。”漫不經心地交疊起雙腿,青年唇邊帶過一絲看不出情緒的笑意:“你的目標就是他的小管家而已嘛,那麼……關於IT合作的事情,可以讓我來跟他單獨交涉吧?”

  原予喬的眼神不動聲色地一沉,隨即恢復方才笑吟吟的模樣:“予非,你難道不知道他找的合作人是我嗎?”

  原予非也一般地微笑道:“怎會不知道?但我覺得大哥對花天酒地更感興趣些,既然注意力放在尹家的管家身上,怎麼還會有精力辦正事……若不是這個小管家,你大約也不會答應下如此費心費神的大項目吧?”

  “……”一席話竟說的原予喬語塞——確實,他平時在家裡表現得太散漫。也許是一種防備,也許是一種放棄……但他並不是真正的想要無所事事。

  “我們各取所需,這樣不是很好?”微笑裡帶上種奇妙的循循善誘,原予非繼續柔聲道:“以後商業性質的工作都由我來做,大哥你只需要輕鬆地活著就好……”

  “啪。”原予喬臉上的笑意頃刻消失無蹤,單手合上畫冊,不作聲地站起來。

  “大哥這是同意了?”放鬆地靠上椅背,原予非揚起眉梢看住兄長。

  “……”原予喬靜靜地看了他一眼,隨即才緩緩道:“抱歉。予非,可是……這是我的項目。”

  這個項目的重要性,予非很知道,所以才會一直軟硬兼施地要求自己來。他們兄弟感情一直不睦,中途趕他去國外、又製造了不少對他不利的新聞……都是因此而起。

  但是他想要,不代表原予喬就不想要。正因為他有野心,正因為他想要原家唯一的繼承權,正因為他一向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原予喬漸漸覺得,對這個弟弟,不能太不警惕。

  

  忽而風過,原予非弧度完美的唇角終究和兄長一般,慢慢慢慢地放了下來。

  “哥,我這是在跟你商量。”

  “……”原予喬充耳不聞地轉身就走。

  “你要知道,我想搶走這個項目的話,方法多得是。”

  “……”

  “你希望弄得局面不可收拾,自己也身敗名裂麼。”

  “……”聽到這句話,原予喬倏忽一顫回過頭去,絲毫不掩飾眼中怒色:“我的生活向來就是這樣,用不著你來指手畫腳。”

  “可是父親總會對你失望的,一次兩次還好,被流放去國外那麼久還本性不改,你是想一輩子呆在加州那個鬼地方?”

  原予喬一反常態,幾乎控制不住叫囂的怒意,正欲開口說些什麼,“咚”地一聲,通往室內的玻璃門突然被傭人推開。

  

  “大少爺……尹先生他們到了。”

  

  狠狠瞪一眼沙發上若無其事的弟弟,原予喬大步走向門口處。傭人搶先去讓開一條道,兩個儀錶堂堂的青年人隨即出現。

  背對著身後的庭院,原予喬卻知道弟弟的目光一直定在自己後背上,灼灼如同伺機捕食的獵豹。

  

  ****

  

  迎進客人來時,原予非已識相地回避。瞥見空蕩蕩的座椅,原予喬霎時心情好些,長臂伸開,做出個彬彬有禮的“請”的姿勢。

  “尹少,小……莫先生。坐。”他本是要叫“小衍”的,觸及尹丞要殺人的目光,慌忙在情急間改口。

  

  莫衍一進來就看到置於桌上的畫冊,沖原予喬微微頷首致意,便稍顯期許地坐下來。

  飲料早早就準備好擺在小桌上。依照原予喬的個人執念——莫衍是要喝涼茶的,而尹丞和他是要喝紅酒的。很奇怪,但他就是在這種小細節上顧及得很周到。

  “這是前年到巴黎的時候,Scott送給我的。”他們兩人落座之後,原予喬方才閒適地坐下,戴上純白的棉布手套,而後笑眯眯地翻開扉頁:“算是……我最滿意的收藏品之一。”

  花紋繁複的扉頁上赫然寫著一行英文,大意為“贈予我親愛的友人”。

  Scott身為當今寫實派油畫手中的巨匠之一,與原予喬頗有交情。——說是交情,也只不過是個能玩到一塊兒去的酒肉朋友。常常混在一起便相熟了而已。

  

  對於Scott的畫技,原予喬還是信任的,微笑著轉臉,柔聲問道:“莫先生覺得怎麼樣?”

  莫衍的表情立馬略略緊張開去,目光一瞬不瞬地盯在畫作上,點頭說:“很有他的風格……這是正品?”

  “這是他親手給我的,自然是正品。”想不到莫衍對現今美術界也投入了關注,原予喬不禁覺得有些意思,仔細端詳起他的臉來。

  男人絲毫沒感到他的凝視,只是眼神裡散發出說不出的神采,刹那把整個人都點亮:“讓我好好看一看。”

  

  尹丞從進來為止就出奇地安靜,竟一句話都未加干涉。趁著莫衍出神觀賞的當口,原予喬轉而向尹丞笑道:“尹少回來之後一切都好?”

  尹丞沉靜地勾唇:“安排是緊了些,不過還是有空閒赴你的約的。”

  原予喬哈哈笑出聲來:“別說得我好像一個霸佔你休閒時間的罪人一樣,我可擔當不起。”

  “哪裡。”尹丞簡單地回應,顯然不想在這個話題上耗費工夫。

  “對了。難得有機會坐下來聊聊,尹少有沒有想過,關於那個合作項目,近來……”

  

  原予喬話還沒說完,外頭便有傭人進來,俯身對他小聲說了些什麼。

  男人的修眉登時皺緊,想也沒想就道:“不行,這種時候……沒看見他們是我的客人?”

  那傭人又低聲說了幾句,樣子極度為難。原予喬亦面色嚴峻,半晌之後,勉強對尹丞笑道:“不好意思。我弟弟予非說有事情想同你聊聊……”

  尹丞看一眼那邊聚精會神的莫衍,似乎有些放不下心。但轉念一想——同在一個宅子裡,原予非找他又不會說多長時間,諒原予喬不會這麼傷風化,在花園這種地方發情。

  他便點點頭應承下來:“無妨。”多認識一個原家人,于他並沒有壞處。

  

  他隨著傭人進房,這邊又陷入一片沉寂。原予喬竟少有地沒有逮住機會調戲莫衍,只面色凝重地靠在椅背上,吐出一口長氣。

  

  66

  

  原家的花園裡種植著大片各色的玫瑰。冬日天氣晴朗,輕風拂來,空氣中便帶上淡淡的玫瑰芬芳。

  莫衍翻看著眼前的畫冊,端起涼茶來小啜一口,不知怎地感到眼前微晃,畫冊上鮮豔的色澤,就此混為一團亂彩。

  如同發燒一般,手心竟開始熱得不像話。他氣息微亂地揉一揉太陽穴,對這猛然間的眩暈有些費解。眼神隱隱失神,求助般望向不遠處坐著的原予喬。

  

  原予喬正在沉思如何解決予非那非同尋常的威脅,驀然感到兩束注視而來的目光,微微一愣看去,面前清俊的男人臉色泛紅,正從微張的唇裡吐出小小的喘息。

  他心下一驚,頓時知道那杯涼茶已被人動過手腳……且,方才只有予非坐過這個位置。

  

  這種境況下,他自然是不能和尹丞鬧翻的。就算對莫衍垂涎已久,也不可能在這種時候趁人之危。

  莫衍卻完全地陷入迷局裡去。喉嚨乾渴得如同要裂開,視線也早已模糊不清,從小腹開始竄起一股燎原的火,灼燒上每一寸皮膚,連不經意竄入鼻腔的玫瑰香都化作一種程度上的挑逗。

  本能地就開始找尋,找尋一個把這些熱度通通釋放出去的出口——抑或是抓緊某些冰涼物體。怎麼都好,只要緩解這痛苦而劇烈的燒灼。

  

  隱隱中聽見誰恨聲道:“簡直是胡鬧!”但他已分不清說話的人,跌跌撞撞地從椅子上站起,下意識拖住眼前那人的領帶。

  全身的重量都壓了過去,他也辨不清到底怎麼回事,戰戰兢兢地喘著氣,拽下那人的嘴唇親吻……那人似乎被他撞得醒過神來,吃痛地“唔”一聲,伸手扶住他的肩膀。

  意識朦朧裡只覺得那兩片唇清涼柔軟,比什麼藥劑都來得有效。再湊上去吻時,卻覺得怎麼也無法紓解,乾脆伸手環住那人的脖子。

  

  那人開始還一動不動,感覺到他又磨又蹭如此主動……沉吟一會兒,竟也反手摟住他西裝下纖細的腰身,轉而笑道:“……等等,我們換個地方。”

  他迷茫地輕輕抬頭,那人已把頭俯低下去,趁勢輕吻他清香的脖頸。從這裡往上能看到湛藍天空下原家的天臺,就從那個地方,他看到屬於相機的電光飛速地一閃。

  

  “可是你自己送上門來的……和我沒有關係。”那人卻顯然沒發現哪裡不對,回頭看看玻璃門處緊閉無人,半摟半抱著要把他拖去別處。

  心中頓時不詳地跳動一下,可畢竟也只是那麼一瞬間的工夫。藥效立刻把理智俘虜,他胸口起伏著,軟軟任那人拖拽……已然沒有半點清醒的模樣。

  只覺得那個人的氣息令他極不舒服,雖然能緩解些火燒火燎的灼熱,卻遠遠夠不上讓他心曠神怡。

  

  不知要被弄到哪裡去的恐慌刹那把他淹沒,一個勁地無力搖著頭,小聲地抗拒:“不……我哪也不去……”那人哪裡管他,強硬地按壓著他的腰身,體溫也漸漸升高開去,一使力竟讓他腳尖離地,把他半提起來。

  

  陡然間聽到那玻璃門被撞開的聲音,隨後有人及時地闖了進來。目光迷離裡看到一隻拳頭狠狠地揮過來,而後方才一直依靠著的人便不知哪兒去了。

  他雙腿發軟,身下卻爆裂地痛,搖搖欲墜就要倒到地上去。本做好了後腦一涼的準備,卻跌入個溫暖有力的臂彎裡,這次傳來的氣息,熟悉而令他安心。

  

  “走了。”他聽見耳邊有人簡明扼要地道。

  這回,同樣是不知道要去哪裡,但他卻出奇地覺得哪裡都可以。癱軟進對方的懷裡,再也沒有反抗……

  沿途只覺得難受到不可忍耐,淚水大片大片地糊住眼睛,一觸上滾燙的肌膚,卻立刻蒸發幹了似的緊貼在眼角……實在無法抵抗那強烈的藥效,他返身勾住那人的脖子,也不顧身在何處,便開始顫抖著四處亂吻。

  那吻簡直接近於啃噬,只憑著爆發力強大的本能,逮到哪兒就瘋狂地吻住哪兒。好不容易找准嘴唇的位置,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就把舌頭慌亂地擠進去……對方似乎是被他按到皮椅椅背上,摩擦發出吱吱的響動。被他毫無章法地攻擊,只隱忍地“嗯”了一聲,而後稍稍離開他,柔聲道:“乖一點。我們先找個房間。”

  

  他方才感到些顛簸的意思……大約……的確是在某輛車的後座上的。

  

  ****

  

  那之後的記憶都不大能完整清晰地重播了。記得自己是被好不容易弄到某個房間去的,身上的衣物被又揉又搓,早已不成樣子。跌倒在床上的感覺卻很鮮明,背脊軟軟地陷入被褥裡,而後一具年輕有力的身體緩緩壓了上來。

  得不到釋放的欲望早就漲大到極限,頂端滲出透明的液體……莫衍的體力還沒在真槍實戰中消耗,已被這透支的情欲消耗得一塌糊塗。

  那人很體貼地用手指替他解決,動作恰到好處,且非常瞭解他想要被觸摸的地方。不到一分鐘他便發洩了一次,腦中極盡白亮,喘息也暫態加劇……有幾秒鐘都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做做簡單的潤滑都快要等不及一般,恍惚間感到對方抬起他腿挺身進入,竟也沒有撕裂般的疼。反而刺激他擺動腰肢地迎上去,一遍一遍地索要更多……

  

  被那人擁抱的滋味使他忍不住沉淪,那人微微紊亂的氣息吐在他臉上,他也覺得那是自己想像中的感覺。整整一個下午毫不停歇地激烈運動,間或因為洶湧的快感燒斷了記憶……姿勢變換不止三種,最後到浴室裡還又做了一次……整個過程都是模糊而淋漓盡致的,導致他甚至懷疑只是場冗長的春夢,不知何時才能醒來。

  

  後來的後來回想到那一天的不堪情形,他還會覺得無地自容。而某人卻只是輕描淡寫地哼道:“有什麼了不起?我那麼好的體力,那麼好的技術,就算不被下藥,你也該熱情些。”他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隨手拿起桌邊鉛筆扔過去,卻聽某人委屈地申辯:“居然不懂得感激。”

  不過當時看來,卻斷然沒有這麼多說道。那次意外造就了他有史以來的“最失態”,並在之後演變為他生命中少有的波折之一。

  

作者有話要說:本來這段“嗯哼”應該擴張成很大一段的。鑒於河蟹,草草帶過,併入一章-_-……大家留言也要注意沿著河蟹的步伐走……

3031號請個假,我要到武漢去。。坐火車加安頓大約要兩天>_<。。對不起各位了。。。鞠躬

 

 

 

 

PART67-68

 

  67

  

  接下來的兩周,很自然地進入了一成不變的忙碌狀態裡。

  尹丞剛從學校畢業,已要準備接手規模最大的子公司。他呆在家裡的時間本就不多,如此一來更是少之又少。只成天耗在辦公室裡,沒日沒夜地工作,除了必要的商業訊息一概不問……導致整個人都基本處於與世隔絕、消息閉塞的境地。

  雖說莫衍從沒把尹家的豪宅當做過自己的家,但隨著回去次數的遞減,心情竟漸漸變得不踏實起來。

  

  “想什麼呢?”寬大皮椅裡的年輕男人難得有閒暇從如山檔裡抬起頭來,稍稍轉動個角度,隨手端起桌面上的咖啡。

  莫衍正挑開百葉窗,從摩天大廈的頂端俯視夜色裡的車水馬龍。聞言趕緊回頭,淡淡勾了勾唇:“沒有。少爺現在累嗎?可需要我給你揉揉肩?”

  尹丞低頭喝一口咖啡,又把杯子放回原位:“你過來。”

  “啊……”

  “過來。”

  

  莫衍躊躇片刻,還是低著頭依言過去。驀然腰肢一緊,猝不及防地被人摟過去,身體重心搖晃數下,一屁股坐到了男人早準備好的膝蓋上。

  “少……”他嚇一跳地驚呼出口。

  “……這樣就不累了。”

  還沒說完尹丞就把他打斷了,耍賴似地把下巴擱到他左肩上,輕輕吻過那冰涼的耳垂:“這些天沒顧得上你,生氣嗎?”

  濃重的夜色裡唯有電腦螢幕那微弱的螢光,卻根本映不出莫衍耳根後透紅的皮膚,磕磕巴巴說出一個“不”字,耳垂一痛,竟是被咬了一下。

  

  “說你很生氣。”身後的聲音有點賭氣似的命令。

  “……是……”溫熱的吐息掃在耳側,鼻息裡都是尹丞的味道,他大腦都要停止思索,也不知怎地,就慌慌應了聲。

  笨拙的回答讓身後霸道的青年忍不住歎息。

  

  “笨死了,逗我高興點都不會。你哪裡像在生氣?”

  “啊,我……”他略微茫然地回過一點臉去:“對不起……”

  “笨蛋。笨死了。簡直無可救藥……”小聲地一連串罵道,尹丞雙手挪到懷中男人的肩膀上,一使力就把他強制轉過身來。

  

  他避無可避地在極近的距離裡完全轉臉,目光所及處落入尹丞深黑如琉璃的雙眸,有點惱火又含著好笑的意味,沉沉暗夜裡迷人得讓人窒息。

  溫暖而有力的手臂再次繞下去,牢牢環住他的腰身,而後他聽到男人低低笑了一聲。

  

  “生氣呢,是要這樣的……”

  

  越來越勾人的低沉音色裡,他的手腕被男人輕而易舉地攫獲,牽引著往上直到指尖觸到臉頰柔軟而光滑的肌膚。

  令人流連忘返的觸感,就這樣眷戀著從指尖延伸到指腹……最後整個手掌都貼住了尹丞的臉頰。

  “要像這樣……狠狠打我一個耳光才對。”半開玩笑地盯著他,男人的唇線斜向上挑起,勾勒出完美的弧度。

  “……!”他觸電般猛地縮回手來。這下連脖子都徹底紅了。

  “怎麼,不願意碰我?”笑意不懷好意地加深了些,男人似乎覺得逗他很好玩:“不久前還在車裡抱著我又親又摸的,一刻都等不了……”

  “那是……”提到那件事他就覺得懊惱且無地自容,忍不住就開口申辯:“那是特殊情況。”

  “特殊情況?”男人持續地惡劣下去,含笑抓起他的右手,輕含住無名指一根指尖。

  “少爺。”一旦說到這個份上,他便又覺得心臟不安地開始鼓蕩,似乎這些日子太風平浪靜,讓他懷疑那天臺上的閃光燈只是自己中藥之後的幻覺:“原家那邊……沒有什麼消息嗎?”

  “你探聽那個做什麼?”尹丞的臉顯然有點冷下來:“我不想再跟那個姓原的有任何交集。”

  “不……”他垂下頭,也不知該如何解釋心底的惶恐,頓了片刻,緩緩地抬眼:“只是覺得太平淡,有點意外罷了。”

  “……”尹丞不動聲色地摟緊他:“你不用顧慮那些多餘的事情。”

  說罷,他微微仰頭,蜻蜓點水地在那個胡思亂想的男人唇上落下一吻。

  男人的臉“騰”地紅起來的樣子,在黑沉沉的距離裡很是賞心悅目。尹丞盯著那兩片微顫的嘴唇笑了笑,也不再掩飾自己心底的渴望,力道更重地又一次深吻下去。

  

  如果真能像這樣——空暇時消磨些甜蜜的光陰,讓腦子裡空蕩蕩的什麼也不想……倒真算是種值得別無所求的生活。

  

  68

  

  但是那些“多餘的事情”,雖然不被看重,卻也不能算空穴來風。

  原家負面新聞全方位爆發開來的那日,正值分公司業務結算最繁忙的一天。公司裡處處都忙得不可開交,更別提掌管一切的尹丞。

  所以,辦公桌上的電話開始響起來時,是被當做普通的商務電話處理的——先由秘書接起,而後根據內容決定要不要轉接給尹丞。這個當口,打手機和打尹丞辦公室的電話都是行不通的。

  

  不出幾分鐘電話就被轉線了,不過不是去尹丞的辦公室,而是直接轉去隔壁莫衍的房間。

  

  莫衍正給電池耗盡的手機接上充電器,驀然電話鈴炸響,便先放下手中的事,抬手拿起乳白色話筒:“喂,您好?”

  “一小時之內,給我趕到碧水湖山莊來。”尹伯崇冷冽而嚴厲的話語擲地有聲。

  現在?他稍許遲疑了一下:“可是少爺這邊……”

  “我的話你現在是不聽了,是嗎?!”尹伯崇的心情顯然談不上多好,聲音立刻提高了一個八度。

  “……我這就去。老爺。”他唯有匆匆答應下來。

  那頭冷哼一聲,方才收線。

  

  一小時之內……這連請假的時間都沒有給他。何況在今天這當口,排隊見尹丞的人十個手指頭都數不清,哪有慢慢去等著請假的餘地。

  莫衍只得簡單留了個話給門口的秘書,轉身便大步朝車庫趕去。

  

  ****

  

  尹伯崇因為分公司交給兒子,閒置時間便多出一大把來。私人醫生早就跟他說過,他有高血壓,不能多操勞,最好住去僻靜些的地方慢慢調養。他便搬去了城郊的碧水湖山莊,權當渡假。

  莫衍緩緩把寶馬停入前庭,在車上就能看到那碧綠的一傾玉湖,陽光下粼粼閃著波光。

  豪宅設計得古色古香。既有中式的大氣風韻,又有西式的繁雜工麗。雖然幽深靜謐,不失為一個療養的好地方,卻多少讓人覺得冷森森的,沒什麼人情味。

  要麼他也不會剛一進來,就打脊背處升騰起一陣陰冷。

  

  後花園的彩色不多,倒有片鬱鬱蔥蔥的小樹林。莫衍沿著鵝卵石路快步走著,絲毫沒發現樹木遮掩下有個憩腳用的小涼亭。直到裡頭的人出聲喊他名字,他方才恍然地抬頭。

  尹伯崇穿了一身素白的家常綢褂子,坐在石凳上沒什麼表情地看過來。他身邊站著黑西服的助手,見莫衍還愣著沒有反應,便開口又重複一遍:“尹先生叫你過來。”

  

  今天的尹伯崇和平日有些不同,目光深沉,看得他雙腿發軟。好不容易走到跟前去,卻無論如何也不敢直視那雙銳利的眼睛。

  只聽那個頭髮已斑白不少的男人輕輕說道:“你自己看吧。”他方才發現,男人手中還握著一份政壇商壇中都頗為暢銷的權威性雜誌。

  就算沒有讀雜誌的心情,他也在尹伯崇逼迫的視線中硬著頭皮翻開扉頁。目錄之後,作為重點頭條的消息便以鮮紅的字體觸目驚心地標了出來。

  

  “IT行業第一家族繼承人公佈易主——長子被迫遠渡重洋的驚人內幕。”

  

  下面的內容便很好猜了。大約是說原家大公子頻頻爆出性醜聞已讓原老爺失望透頂,這次竟是和尹家第一把手的管家廝混在一起,是個男人也就罷了,還在自家後花園裡玩火,簡直不可饒恕。所以,繼承人這頂帽子,義無反顧地落到了次子的頭上。

  幾張很好辨認面容的照片亦印在彩頁上,赫然便是那日他藥效發作、欲火中燒的情景。圖片解析度並不算低,起碼沒人會說這圖是電腦做出來的。

  再之後便是原予喬的八卦身世和雜誌分析——他作為原夫人在嫁去原家之前就有的孩子,一直沒被虧待過。繼承人的頭銜有意給他,也是怕社會輿論說原家只重血緣。然而他卻屢教不改,散漫成性……這個繼承人的位子,遲早要落到弟弟頭上的。並不能說原家老爺就介意夫人以前的那段情史。

  最後才列出了原予喬這些年所爆出的緋聞大集合。這算是致命一擊——製作成年表的樣式,簡潔明瞭,卻也密密麻麻好不壯觀。

  

  尹伯崇從他拿起雜誌開始就一直不言不語地盯住他,他則從後背涔涔地冒出冷汗來。

  從那顫抖的手腕中,很容易就能判斷出閱讀進度,尹伯崇也並不急著去興師問罪,反而悠悠歎了口長氣。

  

  “我以為你一向是個謹慎本分的人,怎麼這次捅出這麼大一個簍子?”

  

作者有話要說:有點少。但實在是沒時間,就這麼點字還是熬夜趕出來的……

大家先將就看吧,後面的內容我儘量更新,因為這幾天要到處跑,2號晚上又得坐火車去別處……所以什麼都不能保證。。實在對不起了,淚奔

這文15號之前肯定完結,大概8號之後更新會開始穩定。到時候我會猛更的,拜倒TT

 

 

 

 

PART69-70

 

  69

  

  一陣涼風瑟瑟地吹過去,尹伯崇身上那件作工上好的綢衣也隨之微微顫動起來。

  他面前站立著的男人垂下拿著雜誌的手,終是神情木然地抬起頭,淡淡道:“老爺,您也知道的,這不是我……”

  “我知道不是你。原予喬是什麼樣的貨色我再清楚不過。但問題是這消息。”頓得一頓,尹伯崇彎起指節,使勁敲了敲被他放到石桌上的雜誌:“你總歸是我尹家的得意心腹,我用你這麼多年,說換就換當然不可能。但不做點表態,又會被媒體抓個活把柄在手裡……”

  “……”聽尹伯崇把話說到這一步,莫衍已完全明白了他早有定奪的意思,事到如今再說什麼也是枉然,唯有默默地道:“老爺是有什麼打算不成?”

  

  尹伯崇剛欲開口,旋即重重地咳嗽起來,身後貼身的保衛想要去扶,被他輕輕抬手阻止,轉而目光精亮地盯住這個從小被自己帶大的管家。

  “我沒記錯的話……今年你該二十四多了吧?”

  “是。快要二十五了……”莫衍微微低下眼,趕忙應道。

  尹伯崇上下打量他一番,看似滿意地勾起唇角:“嗯。也算是一表人才,相貌堂堂。我看人的眼光一向不會差。”

  “……”

  “事業上保證又不低……我們說成家立業成家立業……差不多是時候了。”

  被心頭某個不成形的猜測嚇到,莫衍狐疑地猛然抬眼看去:“老爺……?”

  “這樣。”似乎已經吹夠庭園裡席捲淡香的小風,尹伯崇站起身來,稍微做出點要離開的樣子:“我找人給你物色幾門親事,你看看姑娘合適不合適。合適的話就由我做主,早點把婚結了。然後對媒體放一放消息,基本能萬無一失地把這個事壓過去。”

  說罷,他便顫巍巍地朝別墅處走去,順帶揮揮手留下一句:“你準備準備,剩下的等我通知。現在先回公司去幫小丞吧。”

  

  略大一些的風聲此刻才悠悠地飄進耳朵,尹伯崇絲綢質感的家常服被風鼓蕩起來,身影眼看著就要消失在小道盡頭。

  “……”莫衍大吃一驚地搶前幾步,急匆匆橫攔下他,面對著老爺子質問又不解的目光,卻突然不知道說什麼臺詞好。

  “怎麼?”尹伯崇眼神精銳地淡淡反問一句。

  “老爺,我恐怕……我恐怕……”越著急反而越編造不出理由,青年急的面色淡淡泛起紅暈,額上也細密滲出汗珠來:“我覺得這個事情……還是得從長計議……”

  “從長計議?”似乎是把雙眼眯細些許,尹伯崇的音色頃刻間變得嚴厲開去:“你要拖到什麼時候?我尹家養了個同性戀的印象深入人心之後?還是你這件冤枉事兒全被社會消化之後?你等得了這段時間,我還受不了天天被人指指點點的!解決這事的辦法多得是,我只是選了條最尊重你的,對你也沒有壞處……”他一口氣說完,悠長歎息一聲:“若是讓我想些其他辦法,可就真到了絕情的地步也說不定。我一直當你繼子搬撫養,不要這樣不識好歹。”

  看他的態度已然堅決到不容反抗,莫衍唯有退後一步不再言語。

  可是想到結婚,整個人就陡然地懼怕起來,焦急和不安滲透骨髓,腦中第一個蹦出的名字竟是尹丞。

  是了,得先告訴尹丞知道……

  

  被逼著結婚這等事,確實是該拿到檯面來與那個被稱為少爺的人說一說。

  他被那個人變得沒有勇氣面對自我,硬生生扭轉成連女人也提不起興趣去看的一種人……負責什麼的也談不上,起碼還有個知情權。

  若不然,他們現在不清不楚的關係又算是什麼呢。

  

  尹伯崇見他猶豫,以為話語起了效果,又長歎一聲,語氣也儘量放得溫和柔軟了些:“消息放出去再說。如果對姑娘不滿意,又或是以後磨合得不好,我再給你想辦法……近期不管是真是假,肯定要先成家再說。免得給別人一堆的說道。”

  “……”

  “對莫檸你也好有個解釋是吧?”

  “……”聽到妹妹的名字,莫衍終是垂眼退到路邊,默默給自家老爺讓開條回房歇息的路來。

  

  再爭辯下去是沒有結果的。

  他一直知道他們兩個中肯定有人會迫於壓力結婚,只是沒想到他比尹丞先了一步,且來得如此迅猛,不容選擇。

  有些事情,是時候要現實地去解決它們了。

  

  ****

  

  從下往上看去,是將近三十層的高層建築,佇立在夕陽暖色的背景下,顯得愈加高不可攀。

  門口處的臺階路過形形色色進出大廈的人,卻沒有一個注意到玻璃門前一直等待著的年輕男人。

  他顯然是在等待著什麼人的。表情沒有焦急,倒是沉思更多些。

  已是傍晚五點多,男人抬起右腕再看一眼腕表,清俊的眉頭像是不解般,微微皺了起來。

  

  “喂。”身後突然傳來熟悉而清致的聲音:“等很久?”

  “沒有。”他淡淡笑了笑想要回頭,卻被對方搶先環繞住腰身,以一種容不得抗拒的力道,帶著他走下臺階。

  

  “今天到哪裡去了?怎麼也不當面跟我說一聲?”處於上司位置的某人邊漫不經心地往下走,邊順帶著問出口來。

  莫衍低低應聲道:“嗯……這個……等等會當面跟您說清楚。”

  “我就說怎麼會莫名其妙要請我吃飯……”似乎是惋惜的語氣,大少爺微微歎了口氣。

  “也有我自己的意思。”莫衍反應極快地趕緊解釋。

  

  尹丞方才顯得高興些,清冷冷的五官染上明亮的暖光,疲憊的模樣一掃而空,反而多出幾分柔軟的質感。他還不知道莫衍主動找他為了什麼事,若是知道,斷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還能輕易地興高采烈起來。

  看一眼路過車庫卻沒有回頭的男人,尹丞隨口問道:“你沒開車來?”

  “呃……是。車被我停回家了。”是尹伯崇派人送他來此,還沒有時間回去拿車。

  “為什麼?”尹丞頓時犀利地看過去。

  “……”他猶豫了一下:“我可以打電話叫人把車送過來,如果少爺願意等一等……”

  

  “算了。打車吧。”看出對方有難言之隱,尹丞搶先打斷。

  他竟然也會從誰的立場出發,開口替別人解圍。

  

  70

  

  風格濃郁的蘇格蘭風琴聲裡,一根銀色鋥亮的叉子“當”地突兀砸到乳白的盤子上。

  如此高檔的餐廳裡,眾人的用餐風度應都是極好的,聽到這麼大的響動,就算非禮勿視,也難免有人回頭好奇地探詢。

  

  “你說什麼?!”角落裡坐著的男人卻顯然沒有顧及禮儀的閒情逸致,臉色極差地把右手的刀也放下:“結婚?!”

  “……”他的正對面坐著個面容清秀疲倦的青年,淡淡垂著眼,好久才開口解釋:“老爺的意思是先把事情壓一壓……你也知道,原家發生的那個事情……”

  “我不管那些!”大少爺情緒激動,竟拍案而起:“我現在就去跟他說。”

  “少爺。”有點尷尬地低聲制止,莫衍慌忙起身拉住他:“您先聽我說完……”

  

  千說萬說,好說歹說,尹丞總算是肯好好地再次落座。只是那張過分漂亮的臉,因為極端憤怒,多少讓人不敢直視。

  “……我……還沒有明確地說答應。”眼神投落在湯盤裡的奶色液體上,莫衍心不在焉地攪動著勺子:“但老爺似乎態度強硬。所以,想跟你商量一下。”

  “……”尹丞冷哼一聲,並不回答。

  “這種事情,越吵才越沒有用。還是好好地跟他去談談吧。”終於抬起明亮的雙眼,莫衍安靜地直視眼前的男人:“當然,我主要是想問問你的意思。如果,你覺得對你來說,這件事沒什麼的話……”

  尹丞斜過眼,看不出情緒地瞥了他一下。

  

  “我覺得沒什麼的話你就去找個女人結婚是嗎?”

  男人搖搖頭道:“……我會立刻辭職。”

  尹丞微微一愣。

  

  “因為……報刊上寫的並沒有錯。我的性向……已經和以前不一樣了。”很艱難地慢慢說著,男人勉強笑了笑:“既然給不了,就不能輕易去糟蹋別人的幸福。”

  看著他燈光下妥協而柔和的側臉,尹丞只覺得自己的胸口像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揪住,又痛又怒。

  “若是留下來會給你的前程帶來麻煩什麼的,我也會自行消失。”男人無知無覺地繼續說道:“你現在已經快要拿到你想要的東西了,不是嗎。”

  

  一室曖昧的義大利式暖光中,尹丞的目光就這樣緩緩地暗沉下去。

  

  “嗯。你倒是深明大義嘛。那莫檸呢?莫檸怎麼辦?離開我們家,你還有別的辦法供她讀書嗎?”忍不住尖銳地發問,他仰起自己好看的下頜,並讓眼眸深邃地半眯起來。

  男人臉上的笑意稍微被擔憂替代,但很快又恢復了:“我……還有存一點錢,在這段時間裡,慢慢地想辦法,也許……”

  “別說了。”

  

  突然被不耐煩地打斷,莫衍的笑容頃刻間消失,茫然地把目光聚焦到對面男人鋒利但英俊的五官上。

  “我不想聽。”猛地站起身來,他一把抓起那個不知所措的男人,強行朝外帶去。

  

  對於這個說是在替他考慮,卻完全不去想他的心情的男人,他已經容忍到極限了。

  把對方按到餐廳後門的紅磚牆上,從對面酒吧街映來的霓虹裡仔細端詳那細膩的膚色,六月份的晚風裡有淡淡的梔子香,他也不顧後門可能會有人出來,急不可耐地狠狠咬住男人的嘴唇。

  

  兩片薄唇禁不住他這樣怒氣勃發地蹂躪,很快便濕潤紅腫起來,男人的哀求聲裡尹丞有些喪氣地放開他,轉而用額頭抵住對方的同等部位:“你真的知道我想要什麼嗎。”

  莫衍被他折磨得氣喘吁吁,說話也帶了不踏實的氣音:“拿走尹家的所有股份,然後……”

  話還沒說完就被又一次封住嘴唇,這次的吻來得更綿長深入,幾乎要把他嚼碎了吞下去一般。

  好久,尹丞才又一次離開:“再說一遍?”

  “……”他臉有些紅,卻不敢多說話了。

  “股份那些東西怎麼樣都好啦。”似乎很煩躁地翻了個白眼,大少爺呼出口氣把頭埋進男人的肩窩:“你以前也說過,那畢竟是我爸。所以我現在……也沒那麼……”

  一抬頭對上莫衍狐疑的目光,他方才想起來般地笑了笑:“對,那天你喝醉了。”

  “……”

  

  滿天的星光墜落在尹丞難得溫柔的瞳仁深處,光盯著就讓人忍不住淪陷進去。

  “我知道我以前做過很多錯事。但我已經……不想再錯下去了。”

  “……”

  “求你的話我只說一次。你給我聽好。”

  “…………”被他壓在身下的男人頓時屏息不動。連那點點因為親吻而起的微小顫動都沒有了。

  

  尹丞深深吸了一口氣。

  “我說過,就算留下你,你會覺得很痛苦……我也不想再放開你。”

  “……”

  “所以你覺得我自私也好,小孩子脾氣也好……”環住男人的雙臂又緊了些,他默默凝視過來的視線不知為何,給人寂寞的感覺:“我請你,留在我的身邊。”

  

  我請你留在我身邊。如此的低姿態,卻偏偏難以違逆。

  其實有這句話,也就足夠了。

  他知道自己很容易被收買。也知道有了這句話之後,他此生再也不會想要和別的人步入教堂去。

  一瞬間就眩暈開去的星光與霓虹燈的光影交織,和著一股熟悉的冰涼氣息,讓莫衍的身體不為人知地晃動了一下。

  隨即,他緩緩抬手,回抱住身上那個比自己高大得多的青年。

  

  想要去相信……想要去證明……

  想要和他……在一起。

  

  

作者有話要說:3號才到北京……擠出時間來更新~

很對不起追文的你們……也沒有時間回近期的留言。。但這篇完了會想好好休息一下,然後這個系列暫時不準備出了。雖然以後肯定會把剩下的故事都寫完。

願意等我到現在的寶貝們挨個調戲^_^……我會儘量快更的。。。

 

 

 

 

PART71-72

 

  71

  

  “莫先生……材料給您拿來了,那個,莫先生……?”

  

  第四次鼓起勇氣輕敲男人面前的檔,秘書小心翼翼俯下的臉有些探詢的意味:“怎麼?……是身體不舒服?需要休息一會嗎?”

  莫衍如夢方醒地把手中資料掉一個頭,略挺直了脊背:“抱歉。一時走神了。”

  “辛苦您了,董事今天沒有來……”

  “不,沒什麼的。”他抬頭微微一笑,整個人顯得優雅而沉穩:“謝謝你特意送過來。”

  

  看他修長的手指頭已俐落地翻開扉頁,秘書便識相地又道了謝,方才轉身出門。

  

  門鎖哢擦地落下,書桌邊俊秀的人卻再次目光放空地抬起頭來,檔攤在面前,卻沒心思去看,仿佛有別的什麼更重要的事情值得他去深思。

  

  尹丞今天沒來,其實是和他有關的。

  那天晚上交談之後,尹丞便堅定了自己要和尹伯崇“談一談”的信念。看得出這件事他很重視,今天一天,公司裡都並沒有出現他的身影。

  莫衍情不自禁又側頭看一眼右手邊的壁鐘,精細鏤空的指標正指向10這個數字。

  10點……是不是應該差不多該抵達碧水湖的山莊了?

  

  心裡掛念著糾纏著,很快就演變成一種明顯的坐立不安。想要見到尹丞的念頭前所未有地強烈,眼前檔的字跡都再沒心力能認清……莫衍歎口氣再次合上資料夾,輕輕揉弄起自己的太陽穴。

  

  他原來並不是這樣的人。

  一向傳統和冷靜——這是尹伯崇欣賞他的地方。可他畢竟猜不出尹丞究竟會和尹伯崇“談”些什麼,如此重要的時刻,他不在尹丞的身邊。

  心臟一直咚咚咚咚跳得劇烈,仿佛沉浸在靜寂的空間裡,它就迫不及待地要從喉嚨裡躍出。無端有種不祥的預感,如同昏昏的霧氣,爬上頭頂籠罩住他的全身。

  

  結果一個上午,他還是什麼事情也沒替尹丞完成。倒是造成了工作被拖延,統統積攢起來的局面。

  發生這種情況始料未及,比起自責說無奈還恰當些。午休的時候他趕去簡單交代了下午的安排,卻依然心神不寧。

  

  “……莫先生,我看您真的回去休息吧。”原就注意到他臉色不佳,加上一上午極低的效率,秘書終於忍不住再次規勸。

  他張了張口,剛說一句:“抱歉……”便被對方在下一秒打斷。

  

  “您平時幫了我不少忙,我今天頂頂也應該的。”秘書踮腳越過他望向桌上堆積的文件,轉而微微一笑:“您去吧。就算下午呆在這兒估計也做不了什麼活吧。”

  盛情難卻,何況他也真的是不在狀態。思索片刻,莫衍輕點點頭:“那麼……今天辛苦你了。”

  他轉身匆匆往電梯處趕去,腳步因為焦急略略顯得有些亂。

  

  手機上到現在都沒有尹丞的消息,他想回去先換個衣服,然後再開車趕去碧水湖山莊。

  他沒辦法一個人無所事事地呆在辦公樓裡。

  

  也好在他趕回去的及時,不然……尹家那一場大好的戲碼可就真的活生生錯過了。

  

  ****

  

  一路上風馳電掣,在最短的時間內趕到了尹家。剛上門口的臺階張媽正唯唯諾諾地打裡邊探出頭,看到他趕得有些氣喘的模樣,不禁稍許一愣。

  

  “啊喲,莫先生……”她的口音帶江蘇那邊的腔調,因為脆生生的,更顯委屈:“老爺在裡邊發火呢,把我給趕出來了……”

  莫衍心裡咯噔的一聲:“老爺不是在碧水湖度假嗎?”

  “今天一早就回來了,你不知道的喲?”張媽完全脫出身,以後背按上門:“現在最好不要進去的,不曉得少爺在說些什麼惹他生氣的話,一個小時不到砸了一堆東西噢。上次那個誰送來的陶瓷花瓶,多好的東西喲……抬手就給砸掉了……”

  中年女人邊絮絮叨叨地說邊惋惜地搖頭,絲毫沒注意到面前的年輕人,已然面色發白。

  

  “張媽,我……進去一下。”莫衍攔開她意欲進去。

  “使不得,使不得喲,老爺現在誰也不給……”張媽話沒說完,便被青年輕輕阻隔住。

  “沒事的,是少爺叫我來的。”

  

  女人半信半疑地看著他,終歸還是讓開了道。

  “我去花園澆澆花,你自己小心噢……”

  

  示意地點點頭,莫衍便轉身壓下門把去。

  手心沁出密密的細汗。對尹伯崇的畏懼從十四歲開始滋長,已變成如影隨形的習慣。每一次尹伯崇發火,他都違背意願地從心底顫抖。

  而這一次尹伯崇大發雷霆,則說明話不投機。想到為什麼不投機的原因……莫衍只覺得指尖都冰涼了。

  

  第一次。這還是第一次尹伯崇因為他的私事而暴跳如雷。

  

  72

  

  雕花繁複的門板不引人注目地朝裡翕開個微小的角度。室內的人卻因為大動肝火,完全沒有注意到門口的動靜。

  “就算你想玩男人,也不是這麼個玩法的。莫衍是玩得起的人嗎?!這麼近的關係,這麼尷尬的身份,你究竟動過腦子沒有?!”

  

  尹伯崇威嚴而怒意蓬勃的聲音一飄過來,莫衍就完全僵直在了門口。維持著原先的姿勢,陷入進退兩難的狀態。

  “爸爸。我剛剛說的話您沒有聽懂?”尹丞絲毫不讓步,音色沉穩,但冷色調分明,不含一絲感情的談判一般,緩緩地道:“他在我身邊這麼多年,如果要玩的話,早就玩過了。”

  “一派胡言!”尹伯崇聲音顫抖著,一掌擊打到茶几上:“你是想說你這輩子都不娶家室了?!和個男人廝混在一起?!”

  尹丞依然不鹹不淡地道:“就是這麼回事。您不是理解的很好嘛。”

  “好,好,好得很……”尹伯崇怒過了頭,反而顫顫笑出聲來:“你倒是爭氣啊……看看我養你這麼多年,養出個什麼樣的好兒子!”

  “……”這回尹丞倒沒說話,頓了頓才道:“媽的事情我已經不再怪你了,所以我自己的事,你也別費心思去干擾。沒用。”

  

  連莫衍在門外聽著,都覺得渾身泛起涼意,更何況面對面對峙著的尹伯崇,簡直被這話一棍子打懵了。

  “你什麼意思?”

  “如果我還想著報復你的話,你覺得你還能住在豪宅裡,沒事渡個假,再享受享受什麼貴族階層的生活麼?”尹丞懶洋洋的音調陡然轉成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別傻了,爸爸。你知道我曾經打算過收購尹氏的全部股份嗎?”

  老爺子又是渾身一冷,嗓音開始不可置信:“你……你……你竟動過這種念頭!那些遲早都是你的,你又何必……”

  “我知道都是我的。只是想讓您嘗嘗一無所有的滋味罷了。”尹丞嚴肅起來:“可是我沒有去做,因為莫衍阻止了我。”

  “……”

  “他說我比他幸運。我至少還有一個父親。”

  

  漫長的沉默從這一刻開始蔓延。時間被終止,連空氣都是凝滯的。在所有人都要化作雕像之前,尹伯崇突然駭笑起來。

  笑聲越來越不可阻止,到最後變得瘋狂而上氣不接下氣:“哈……哈……你是說,我有今天這成績,還要多謝那個賤貨所賜……”

  尹丞似乎皺了眉:“請您注意措辭。”

  “呸!”實在是怒得失去理智,尹伯崇平日的教養倏忽不見,只狠狠啐出一口,咬牙帶著種惡狠狠的意味道:“身為一個男人還要勾引男人,我白在這畜生身上投這麼多心思……讓他當心腹,竟當到你床上去!真是引狼入室……早知道這樣,當初就該讓他和他妹妹餓死在街頭……”

  “……”尹丞漠然的聲音終於忍無可忍地從中插入進來:“十年多前,您在侮辱我的母親,現在您又在侮辱我的感情。請問父親大人,你是非要把我逼到徹底和你撕破臉皮才甘休嗎?”

  “你,你,你……”尹伯崇不比他的伶牙俐齒,因為身體有恙,反應也遲鈍了。“你”了半天,竟沒接下文,只重重斥道:“混帳!”

  “您養我是為了什麼?若不是想要有個男性繼承人,若不是姐姐太無用,您會肯接受一個‘不乾淨’的私生子麼?”嘲諷地笑了笑,尹丞繼續道:“您自己平心而論,您對我的感情,有沒有陳玉瓊對她那些鳩尾藍深厚?”

  陳玉瓊便是尹伯崇的正室,平日裡尹丞都喚她做姨,今天直呼其名,簡直不屑到了極限。

  

  “對,我忘記了……她似乎也是由情人轉正的……為了錢。”又想起這一點,尹丞悠悠然補充道:“您可真是……買了不少東西。”

  “……”尹伯崇突然說不出話來——他對尹丞雖然抱有繼承人的培育之心,卻畢竟把他當成骨血至親。糾結的誤會加上冰冷的言辭,導致他急怒攻心,一口氣噎上來找不到出口,通通堵在心臟處,阻隔了所有血液的回游……

  

  ——砰。

  

  莫衍只聽到重物倒地的這麼一聲,仿佛來自遙遠的地獄,虛幻且空洞,在偌大廳堂內層層漾開……

  

  “爸爸?”尹丞秀雅的臉一下子沉下來,泰然處之的模樣消失,猛地從沙發上站起身。

  

  尹伯崇倒在原處一動不動。比死亡有生機,卻比睡眠寂靜太多。

  他本來身體就不好,經不起如此沉重巨大的打擊。尹丞的心裡他還是那個心狠手辣、老奸巨猾的商業巨頭,但他自己卻知道,他現在只是個60多歲的老人。

  中年時犯的一個過錯,讓他的親生兒子恨他入骨。那時候他以為是沒什麼的。

  

  反正這世間用錢可以買來很多東西,他也可以用錢使這孩子慢慢回心轉意才對。

  但他卻沒料到自己輸給了天命。甚至還來不及讓這個孩子回心轉意,就沒有精力支撐到最後了。

  

  ……他總算是倒了下去。

  

  尹丞的心臟重重跳動起來,撲過去便按照腦中常識按壓起那具衰老身體的胸口,沒按幾下,卻被什麼人慌慌張張推到一邊去,熟練地開始一系列簡單的搶救。

  

  “少爺,快打電話……不是喬醫生的,是急救中心……”

  

  從聲音中認出是莫衍,尹丞回頭看去,男人正蒼白著面色,緊張地伏低頭去做人工呼吸。

  容不得多想,他點點頭拿出手機。

  

  等到全部聯繫完,他已經鎮定下來,又撥電話給私人醫生,方才再次蹲下身,查看父親的狀況。

  躺倒在地的尹伯崇似乎微微睜開眼,掃過莫衍焦急的臉孔,而後又陷入呼吸微弱的昏迷中去。

  

  “別多想。不要緊的。”握住莫衍的右手,尹丞出言安慰道。

  他只覺得男人那纖長的指尖在抑制不住地顫動。

  

  “沒事。救護車很快就來……”說著說著他自己都覺得沒底氣沒著落,表面卻仍然要做出淡定的模樣,平撫對方跟他一樣鼓動的心臟。

  這種時候若是連他也亂了陣腳,那就真的只能讓情勢趨於最糟。

作者有話要說:>_

 

 

 

 

PART73-74

 

  73

  

  喬奇因為住的近,比救護車還先了五分鐘趕過來。他有經驗的多,又帶著藥品和儀器,先一步穩住了情況。

  等到救護車到來時,就沒有太多手忙腳亂的餘地了。尹伯崇被火速送往就近醫院,不知道在樓上幹嘛的尹夫人這才緩緩走下樓梯,帶著一臉飄渺的神情給司機打電話;市中心購物的尹蓉也聞訊趕了過來。

  

  醫院的走廊裡充斥刺鼻的消毒水味道,白茫茫的走廊令人恐懼,仿佛通向未知的某個地方。

  “我走的時候爸爸還是好好的。”尹蓉穿著高跟鞋還比弟弟矮上一截,卻絲毫不輸氣勢地昂著下巴,面容溫婉而態度犀利:“你說了什麼把爸爸氣成這樣?”

  “我現在不想和你討論這些。”漠然回她一句,尹丞背靠牆閉上眼睛。

  

  尹夫人裹一裹自己的披肩,揚眼淡淡看向坐在自己旁邊低頭沉思狀的莫衍,唇角勾起絲冷笑來:“小蓉,不用問那些。你爸死不掉的。”

  涼薄的語氣聽得尹蓉都手腳發冷。

  

  “姓尹的男人……還真是都有些見不得光的興趣。”以極低的音量說了句,她冷笑更甚。

  “……”依稀用餘光瞥到身邊的男人,滿意地看到他臉色刷白地猛然抬頭。

  “娶妻要娶年輕的女人也就算了,竟不知廉恥地連男人也玩起來……”她悠悠回過頭直視男人射來的目光,表情嫌惡:“你想說什麼?氣死了他,你們兩個斷背就好快快活活地過日子去了是吧?”

  

  尹伯崇已然60多歲,而她才不過40多歲,嫁入尹家時確實是女人最美的年紀,對尹伯崇也斷然談不上愛。唯有錢罷了。

  可那雍容華貴的樣子多少會給人不快的壓力,愈加難聽的言辭也使莫衍漸漸皺起眉來,還來不及說話,對面倚牆而立的尹丞便倏忽睜開雙眼:“有事沖著我來。欺負他算什麼?”

  “我欺負他?哪裡敢。”似笑非笑地站起身,尹夫人慢慢撫平衣角一處皺褶:“你就快要奪走尹家所有的財產了,我什麼都拿不到,到時候你是個堂堂正正的繼承人,我呢?我什麼也不會是……又哪裡敢欺負你的……小情人?”

  一邊的尹蓉不瞭解情況,聽得雲裡霧裡,拽住失態的母親張口問道:“媽,到底怎麼回事?”

  

  “小蓉,還不是你的這個好弟弟……”終是微微地笑起來,尹夫人刻意讓聲音溫柔而清晰:“不但想過要搶走屬於我們這份的財產,還因為些噁心人的趣味大大咧咧地找你爸爸呢。真好笑,尹家這麼個顯頭露臉的大家族,竟有人來要求同性戀的合法權益……”

  尹蓉啞口無言地白了臉,鬆手放開母親,轉而打量起身邊不發一言的弟弟。

  

  “……你看,就是這麼回事嘛。賤人生出來的兒子,終歸哪裡是有缺陷的……”越說越不成話,跟平日裡寡言的尹夫人判若兩人,她的臉上又顯現出那飄渺的神態來。

  尹丞靜靜聽著她說完,方才直起身子,淡笑著走向她。

  

  “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我原以為您清楚。”頓了頓,他俯低身子,在女子耳邊以兩人才能聽到的音量輕輕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嗑藥了,是吧?”

  尹夫人暫態間渾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你……”

  “大白天的還做這種事,你真是空虛寂寞到一定境界了。”重新直起身後退兩步,尹丞的目光透出種嘲諷的淡漠:“還是你覺得,你隱藏得其實很好?”

  “……”尹夫人頭暈似的搖晃了一下,趕緊扶住身邊的牆壁。

  “我可從沒想過要把我的事隱瞞著。”有條不紊地說下去,尹丞在莫衍身邊坐下,握住他的一隻手,同時挑釁地看向對面女人:“倒是你,你想讓這事人盡皆知嗎?”

  “…………”尹夫人美麗卻不失怨毒的眼神直射向他,而後緩緩掃過他身後的莫衍。

  

  “從我眼前滾開。”輕昂起高傲的下巴,尹丞秀麗的臉上滿是不耐。

  尹夫人哪裡受過這種折辱,嗑藥後的興奮稍許過去,轉而演變成強烈的眩暈:“你……”

  “別讓我重複第二遍。”

  

  她看到那孩子抬起俊秀眉眼——那像極了他親生母親的美麗的眼睛,帶著無比的不屑和冷漠,警告地掃過自己和女兒。什麼時候他從一個帶有自閉性質的小毛頭長成這麼個厲害的角色了?剛來尹家的時候他才十歲,帶著離開生母的警惕和恐懼,起不了任何程度上的威脅……

  如此強大而壓迫性的氣勢,究竟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呢?

  

  她扶著額心低頭,在恍惚神智裡拼命想、拼命想。

  

  “你也一樣。”皺起眉對尹蓉也說了句,青年移開視線懶得再看她們。

  

  “媽……”尹蓉欲言又止。

  “小蓉,我們走。”伸出手臂讓女兒攙扶住,尹夫人回頭恨恨看一眼尹丞,方才勉力支撐起身體,頭也不回地消失在走廊盡頭。

  

  74

  

  她們走後氣壓仿佛驟然減輕,走廊裡沒了爭執,回歸成一片祥和的靜謐。

  莫衍終於有機會開口說話,手指仍被緊緊握著,表情卻多少有些躊躇:“少爺,你這樣會不會……”

  “幫她說話的話,趁早住口。”尹丞的心情還是不大好,用眼角瞥一眼被打斷的男人,緊了緊手中力道:“你沒看到她今天多反常?這女人嗑藥了你知道嗎?”

  “嗑藥?!”猛地睜大眼睛,莫衍一向波瀾不驚的臉容竟相當驚訝:“您怎麼會知道這樣的事情……”

  “啊,我早就發現了。”煩躁地重新看向對面牆壁,尹丞皺皺眉道:“不然你以為她天天鬼鬼祟祟躲在樓上幹什麼?沒空去管她,還真當自己能把我怎麼樣……我在尹家本就名聲不好,再沒有她的把柄那還得了。”

  那拽兮兮的樣子看得莫衍想發笑,表情剛剛柔和下來,急診室的門便被醫生推開了。

  

  莫衍趕忙站起身來:“醫生,怎麼樣?”

  “病人暫時沒有危險了。”摘下半個口罩的醫生長了雙溫和的笑眼:“搶救工作做得比較到位,只是還需要多休息段時日。一周後就可以出院了。”

  雖然剛剛喬奇趕來時,也冷靜地說了“沒事”,但這一次,莫衍的心才算完全安定下來。

  他松了口氣道謝,尹丞站在身後,不動聲色地再次把他的手握緊。

  

  如果尹伯崇真的回天乏術,也許終此一生他也不會原諒自己。

  雖然尹家對他做過的事情有些令人不齒,但一個活生生的人因他而去,他還是覺得那是自己難以承受之重。

  

  安下心來之後第一個想起給妹妹去電話:“喂,檸檸?今天你可能要自己回來了……嗯……哥哥還在醫院……老爺突然間身體出了問題,所以今天一天,可能都沒什麼時間接你……”

  此時夕陽已然沉落到視線之中。天空暖黃,雲霞在頭頂蔓延。

  

  尹丞的手卻一直沒有放開過他,並在他掛下電話之後,倦極在他肩上沉眠過去。

  他也一直不動地坐在遠處,和對方十指相扣,默默看著走廊上偶有往來的人。

  那一天在等待中他們坐了很久。

  不算漫長的時光,卻莫名讓他看到了遠景。仿佛這樣寧靜不語的流年,就是一輩子。

  

  ****

  

  莫檸會偷偷跑到醫院裡來是誰也沒有想到的事情。她今天約好和同學聚會,就算來也不會那麼早來。可一聽說尹伯崇生病,一向圓滑嘴甜的她便去挑了鮮花水果,推掉聚會,招呼也不打地跑了過來。

  

  她來的時候尹伯崇其實已經醒了。一個人靜靜地躺在病床上望著天花板,眼神凝重而疲倦,只是一語不發。

  聽到門被人叩響他還是驚了驚的,待到看清是莫檸,更是半撐起身,表情複雜。

  他身體總出問題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開始還有人緊張緊張,這次卻連個來探病的都沒有。充其量是次“較為嚴重卻沒構成大事故”的病發。尹丞一直等在門外他是知道的,可他不想看見他,便叫護士趕兒子下了樓。他僅僅是想不通自己的女兒和妻子,怎麼會連個面都見不到。

  

  反是昏迷前夕看到的莫衍,表情更焦急些。

  

  “老爺,我來看你啦。”莫檸很不客氣地蹦蹦跳跳走進來。

  昏倒之前才罵過這兄妹兩人都是賤種,其中一個卻提著果籃甜甜笑著來探病了。剛剛還對著一室寂寥長籲短歎的尹伯崇,此刻已完全混亂,只靜靜靠在床頭,沉默地看著小姑娘把鮮花擺好。

  “老爺,我給您帶了水果。”小姑娘笑嘻嘻地示意手中果籃,顯然還不知道令尹伯崇頹然倒下的大矛盾:“你口渴嗎?我剝個柳丁給您吃好嗎?”

  尹伯崇搖搖頭,自己也不知自己在想什麼,眼神古怪地瞧著莫檸,只是不說話。

  “那火龍果呢?這個不太甜的……淡淡的味道很好吃哦。”莫檸眨眨伶俐的大眼睛,像哄小孩子似的,這回不等他表態便拿出一個火龍果:“我把瓤挖出來給您吃。”

  她迷戀尹丞,也覺得尹伯崇總對她和顏悅色的態度不錯,哥哥又在尹家做事,對尹伯崇言聽計從……不自覺間竟把尹伯崇放到父親的位置上去,也沒想到自己的身份還是個管家的妹妹。

  

  剝開火龍果,又用一次性勺子細心把瓤挑進碗裡去,莫檸開始給尹伯崇講些小女生才會感興趣的各類話題。唧唧喳喳的,也不怕別人煩她。尹伯崇倒是很稀奇,平日裡別人對著他,不是懼怕就是敬畏,莫檸竟能在這種情況下還樂此不疲地逗他開心……他以前也覺得莫檸活潑,只不過把她當成是小女孩不懂事,根本沒怎麼放在心上,可今天淒涼的心境裡,竟慢慢讓嚴肅慣了的表情染上不易察覺的柔和。

  

  看著尹伯崇老陷入沉思,水果也不吃、談話也不應……小姑娘漸漸覺得無趣,笑一笑站起身,大大方方地給他掖了掖被子,擺擺手道:“老爺是累了吧?那我不打擾你了,水果要吃完哦。”

  說完她就帶著甜甜的笑意走出房間,沒忘記帶好門。尹伯崇看著冷冰冰再次關上的門板,竟打心底好一陣悵然若失。

  

  他才發現自己已經老了。老到什麼也沒有的地步。他的那些自負和自私,在病痛和寂寞面前完全的不成立,家人吝于給他親情,下人也沒有一個是對他真心實意的。人情冷暖他嘗過很多,卻沒一次像這次這麼明顯到令他心寒。

  所謂的妻子和女兒,竟不如一個管家的妹妹關心他多些。

  尹伯崇想到這裡,不自禁露出一絲自嘲的苦笑。

  

作者有話要說:小妹就快發現了。最後一虐就要來了= =

 

 

 

 

PART75-76

 

  75

  

  莫檸從尹伯崇的房間裡出來,掏出手機開始給朋友打電話。大約是信號不好,接通無數聲也不見對方接起,七拐八繞地去搜尋信號,卻一直沒有結果,反而是拐角處隱約的人聲更突兀些。

  她本來沒想去聽,但因為嘟嘟嘟連線的聲音太過單調,不自覺間便留意了那兩人的對話。這一留意不要緊,男人的音色甚是耳熟,哪怕刻意壓低,也還是分辨出是自己的哥哥。

  

  小姑娘心頭一喜,抿緊嘴唇躲到牆後頭去,剛要撲出去嚇自家哥哥一大跳,便聽另一個很耳熟的聲音淡淡道:“反正我說什麼也不會放你走。你只要相信我就對了。”

  這分明是尹丞清冷的音色,莫檸邁出去的腳步微微一頓,遲疑地停在了原處。

  沉默其實只有一丁點的時間,卻像過了良久。然後她聽見莫衍平緩的聲音,一向的不急不慌,研磨耳中很是舒服:“我還是覺得,和老爺談的時候,你的態度有些過了。”

  “是他非要說些話來氣我……”尹丞說到一半,估計是看到莫衍皺眉的神色,轉而改口道:“好好好,我明白了。等到大家都平心靜氣了,我再去跟他談一次。”

  

  談話?談什麼話?牆角邊的小姑娘猛地警惕起來,默默縮回那只腳,屏息聆聽。

  

  這頭的莫衍因為注意力放在尹丞身上,卻完全沒發現哪裡有不對。

  他輕輕歎息一聲,清秀的瞳孔顯得有些自責:“若是……我們之間的事情,老爺實在沒辦法接受,我暫時躲出去一段時間也沒所謂。”

  尹丞啪地將手拍到他耳邊去,微微俯低頭,讓自己的氣息從頭到腳地籠罩住對方:“還要說這種話,你是當我不存在嗎?”

  說罷他壓下自己的嘴唇,不給莫衍任何反抗的餘地,強勢地送去一個親吻。

  

  兩個人之間如此親密的接觸已經有很多,但突如其來的深吻還是會讓人渾身戰慄。莫衍顧慮著有人會看到,大腦空白了兩三秒便下意識地側過頭去:“少爺,有人會……”

  他的字句卻整個地斷截在“會”字上。

  

  手掌心下窄細的腰身開始僵硬,從表情到體溫,每一個細節都在慢慢地結冰……尹丞疑惑地挪開臉,順著男人的視線看過去,拐角處的莫檸正大睜著兩眼,嘴唇顫動。

  血液凍結,在心臟處阻塞住,以致根本無法回游……莫衍愣愣地看著突然出現的妹妹,仿佛看到幻覺般地確認著重複打量。

  

  所有的解釋在這一刻都子虛烏有,唯有事實是最有力度的語言。良久的僵持中微風拂過莫檸細軟的髮絲,氣氛好像個飽滿到極限的氣球,稍微戳戳便會砰地爆破。

  “檸檸……”他終於找到自己的聲音,話說出口才覺得這是最糟糕的開場白:“你不是……在跟朋友聚會……”

  “……我是要去的,但是先來看老爺了。”少女眼神空茫地看著早已分開來的兩人,努力回想著方才可怕的一幕:“然後呢,你想跟我解釋什麼呢?”

  他想解釋什麼呢?他什麼也說不出來。

  

  事到如今,已經什麼都太清楚明白了。

  

  莫檸似乎是沖不知所措的他淡淡點頭示意,而後魂遊天外般地慢慢轉身,一步步朝反方向走過去。

  “檸檸!”他方才驚慌地喊了一聲,狼狽不堪地沖出去,想也不想就拉住要離開的少女。

  “別碰我!”用什麼樣的形容詞也無法形容莫檸眼中的厭憎和不可置信,聲嘶力竭的喊聲在寂靜空洞的長廊裡遍遍迴響。

  他被那比最鋒利的刀刃還傷人的眼神刺痛,觸電似的放開手,立馬看到少女不顧一切地轉頭奔跑起來。

  

  莫衍如夢方醒地追上去,邊後悔為什麼要鬆手邊緊緊尾隨:“檸檸,你站住,聽我說……”

  

  可是她不聽,她根本聽不進去。她是個從小就被寵壞寵慣的孩子,受不了被最溺愛自己的兄長背叛的感覺。那會讓她痛,讓她恨,讓她除了逃離不知還有其他的任何辦法……她發足所有的力氣在醫院的長廊上狂奔,長長的裙子使勁朝後扯著,飄成一道沮喪的月光。

  

  抽噎得幾乎喘不上氣來,但是腳步依然機械地快速邁動。莫衍的呼喚聲漸漸遠去,她終於完全隱去在人潮洶湧裡。

  再也無法忍耐,她在霓虹交錯的步行道中央慢慢蹲下身,不顧周圍人詫異的眼光,嚎啕大哭。

  

  ****

  

  “您好。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

  

  哢噠。莫衍滿臉倦容地掛下手中話筒,仿佛從胸口破開一個大洞,整個人都會在下一秒死去的感覺。

  臥室裡的水晶燈大放著光芒,他神情空茫地突然站起身來,用極輕的音量說道:“我要去找她……”

  “我已經派人去了。你還去什麼?”發生這種事,尹丞似乎比他還焦急,態度卻令人匪夷所思地好:“坐下,等等音訊先。”

  

  他的靈魂都被莫檸的離去抽空了,哪裡還有思考的力氣。聽到尹丞的吩咐,便神情木然地再次坐下去,垂眼盯緊了桌上的法式電話。

  尹丞歎一口氣,走過去在他身邊找了個位置落座。

  

  “別急。”

  

  他能說的只有這些而已。他能做的……也只有這些而已。

  

  “他們正在盡力尋找,一定會有個結果……”

  男人無助的雙眼猛地掃射過來,懇切而心痛的樣子。然後便像抓到棵了不起的救命稻草似的,輕輕抓住尹丞搭在自己身邊的左手。

  他的指尖和冰塊一樣寒冷。嘴唇輕微地動了動,什麼也沒說出來。

  

  可是尹丞知道他是想道謝。用他自己的方式。

  安撫地把他摟入懷裡,用自己的體溫和氣息使他平靜。此刻他只想要莫衍逃脫這些繁雜的事物,閉上雙眼不要問任何問題……就好。

  

  76

  

  電話鈴在太久的寂靜裡炸響,帶來閃電般不為人知的希望。尹丞只感到自己懷裡的男人一顫,隨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掙開他,撲到電話前面,聲音不穩地說了聲“喂”。

  他還從沒見過這樣的莫衍,失態而焦急,整個人仿佛都在那一瞬間活了。

  

  那頭不知說了些什麼,便見他激動地握緊話筒回道:“好的,我知道了……謝謝,麻煩你們了……不,不用……你們不要驚動她,我……自己去找她。”

  尹丞一直不動聲色地看著他說話,直到他掛下話筒,如釋重負地說“找到了”,方才站起身,淡淡開口:“我陪你一起去。”

  “……”這一次莫衍倒沒有拒絕,只用安靜的眼睛看了他好一會,方才輕聲道:“謝謝。”

  “傻瓜。謝什麼。”不自覺地歎了口氣,尹丞抓起男人細瘦的手腕:“走吧。”

  

  從尹家本家到東區酒吧街不過二十分鐘的路程,但其間卻走過了由等級森嚴到魚龍混雜的一個過程。PUB裡誇張的音樂震撼得人耳膜都在發疼,陌生人之間的身軀火熱地緊貼,從無止境的墮落和情欲中,爆發出最淋漓盡致的舞動。

  

  莫衍一向是懼怕這種地方的,但想到莫檸一個未成年人跑到這裡來,就也不知哪來的力氣,邊伸手費力地擋開人群,邊勉強從那些細微的間隙裡擠出身去。

  人多到一個黑壓壓的境界,尹丞不過多時便被瘋了般往前闖的他甩到身後,連拉都拉不住。唯有找了個稍微人少的地方,冷臉繞開不相關人等,急切地搜尋他的身影。

  

  變幻莫測的彩色燈光輪番照在臉上,令莫衍有一絲不真切的頭暈。隱約中看到個熟悉的女人,化了妖冶的妝容,用風韻猶存的飽滿身體,極力摩擦著身邊一個高大外國人的身體。

  那並不是莫檸,但結果也不會好很多——瘋狂尋歡的女人,深夜PUB裡的火辣熱舞……正是下午離去後便不知所蹤的尹夫人。

  

  “……”莫衍受到驚嚇地迅速把眼光別開。

  他不看尹夫人,不代表尹夫人就沒看到他。女子昂起一向輕蔑的眸子,舌頭舔舔豔麗的紅唇,在藥物殘餘的亢奮裡,拽過身邊一個青年的衣領,微笑地交待了幾句什麼。

  

  莫衍卻並沒注意,只是四下亂看。總算沒叫他白忙活,餘光所及的角落裡,一個年歲不大的女孩子握著高腳杯,目光漠然地看著舞池裡各類人群。

  那清麗的容顏讓他立刻認出來是自己的妹妹。

  

  各種情愫一股腦兒湧上心頭來,幾乎要透支他的全部心力——欣喜、釋然、愧疚、又一次的緊張……

  可他還來不及叫出莫檸的名字,後領一緊,便被什麼人從身後拖住了。

  

  “這裡是你來的地方麼?”依稀聽到對方輕緩但極有力度的笑音。

  “對不起,我是來找人……”解釋著回過頭去,他卻被來人的臉容震得微微一愣。

  這是剛才尹夫人身邊英俊的外國人……不,說是外國人有些過分,大概……是個帶有中國血統的混血兒吧。

  

  他迅速地警惕起來,微微一掙沒能掙脫,卻聽對方微笑著道:“我有一個禮物要送給你。”

  對方身形高大,力道也不小,被拽住竟然反抗不起來。莫衍匆匆找尋一圈,沒看到尹丞的身影,唯有壓低聲音道:“先生,我現在很急。我妹妹在那邊,我需要……”

  可他的聲音卻被震耳欲聾的音樂完全掩蓋,男人伏低頭到他冰涼的耳邊,音量極大地說:“Heres your Gift。”

  

  話音剛落,他就感到手心裡被人塞進一個冰涼的袋狀物體,周圍人群不知被誰指揮,迅速散開作一個圓圈,空出一塊小小的空間,很容易便把他圍在中央的焦點處。

  他下意識地低頭去看,SIZE最大號的安套輪廓明顯地躺在手心上,正為這惡作劇所惱怒地抬頭,迎面一杯威士卡潑來,所有人都開始放肆且怪異地狂笑起來。

  

  “所謂的HOMO……”他看到方才的混血男人做出一個很是嫌惡的表情來:“只是個被別人玩屁股的娘娘腔罷了!”

  頓時有人高聲唏噓,口哨和嘲笑此起彼伏。

  在圈子中央被人推過來搡過去,噪音吵雜的混亂中又不知被誰摸了好幾下臀部。莫檸的樣子完全被不斷湧來起哄的人潮淹沒,莫衍終於顧不得什麼形象,怒不可遏地轉身一拳,正中方才那男人高挺的鼻樑。

  

  “給我閃開。”咬著細白的牙齒怒視著這個人,他一字一句說出來。

  

  這男人似乎在PUB裡地位不低,人群先是一陣譁然,隨後暴動般地沾染了殺意和怒意。

  那人狠狠掐住他的脖子,大聲沖他不知嚷了些什麼。音樂的強力衝擊裡他根本無法聽清,也不想通過口型分辨,只看到對方沖他身後使了個眼色,而後後腦突然傳來一陣鈍痛。

  隨之而來的還有酒瓶碎裂的清脆聲響。

  

  有什麼粘稠的液體從眼簾上極度緩慢地垂下來,讓他視線搖晃而模糊。平行的空間開始傾斜,視線裡強制灌入的景物從各類衣物到林立的雙腿再到顏色不同的鞋子……

  他砰地軟軟墜落到地上,完全無力地閉上眼,溫熱的血液還是從額頭上不斷不斷地往下淌。

  

  可是他眼前並沒有豔紅,只有沉沉一片黑暗。

  

 

 

 

 

PART77-78

 

  77

  

  這一個繁華得並不溫柔的世界裡,總要有些事情是不完美的。

  就像這周遭突然寂靜無聲的間隙——玻璃瓶碎裂,所有的成年人卻都在逃避責任。沒人承認是誰頭腦一熱釀出大禍,也沒人敢指出罪魁禍首的方位。

  他們從方才的起哄者紛紛轉化為了單純的圍觀者。

  

  起了騷亂才能引起固定人群的注意。最先沖過來的人是莫檸。神色驚惶地把地上男人的頭抱在膝蓋上,而後手足無措地用水藍色的裙裾包住那仿佛擦也擦不淨的流血處。

  男人面色慘白地睡在她膝上,氣若遊絲,但意外地面容靜好。任憑她怎麼呼喚也緊閉著雙眼,再不應聲。

  

  她只是心亂如麻而已,並沒有想到哥哥會找來這裡,更沒想到會害得他頭部受傷。鮮血持續地汩汩而出,黑壓壓的人群下竟仿佛有死亡的陰影迎頭罩下……她很小的時候,在街頭也有過噩夢般的回憶,但那畢竟很久遠了,記不得也不想去記。她一向以為,只要有哥哥,她的生活就會永遠地多彩繽紛。

  

  但是……如果哥哥沒有了呢?

  莫檸的心頭突然湧上巨大的恐慌。

  

  她畏懼而無助地仰臉找尋,陌生的人們卻冷漠地避開眼光。等候的總共時間不到兩分鐘,而後層層疊疊的人群被人強行分離開去,尹丞俊美無暇的臉容從中現出。

  “……”她先是驚訝得無以復加,而後渾身都是一哆嗦。

  尹丞的眼光遊移了一下,便準確地投在莫衍身上。那張一向習於冷漠的表情輕微地被破壞,竟顯出心痛和憤怒來。

  幾乎是用推的,他把面色蒼白的少女撥去一邊,而後也不顧上好的襯衫被血跡沾染,一使力就把男人從地上橫抱起來。

  

  “你們都是怎麼回事!?”氣急敗壞地怒吼,尹丞連瞳孔都微微放大了一圈:“責任我回頭再追究,現在都給我讓開!”

  周圍的人震懾於他非同尋常的氣勢,一時間都愣怔原地沒有反應。

  “讓開!”狠狠地再次申明,他側過身體,大步走出了混亂的PUB

  

  78

  

  “我真的沒想到我哥會找到這裡來,我只是看到你們……那樣,心裡頭很煩很亂……我……”解釋到了最終還是要歸為沉默,莫檸揪緊淡藍的衣襟,因為語無倫次,乾脆閉口不言。

  擔憂的眼神飄到隔離玻璃裡安靜躺著的男人,儀器滴滴答答的運作聲和氧氣罩上吞吐成形的霧意讓少女漸漸哽咽起來:“我……我不想哥哥有任何的事……他不能離開我……”

  

  三分之一的惶恐,三分之一的淒涼,還有三分之一的懊悔萬分……說著“他不能離開我”的莫檸,忍不住緊緊捂住臉,愴然泣下。

  她今天流過太多的眼淚,漂亮的眼線都被淚水弄花。她旁邊的男人從一進來就是沉默的,形狀好看的手指搭在玻璃窗上,卻根本好似沒聽見她的話,只全心全意地注視著裡面。

  可聽到她的最後一句話,男人竟然淡淡轉過臉來,年輕英俊的容貌,寫了太多的疲憊和無措。

  

  “他更不能離開我。”恍惚中,她聽見他這樣地說。

  

  心房好似被誰軟軟地推了一下。這個她從很小很小開始就一直憧憬的男人,她就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看著他由自負成長為穩重,由幼稚蛻變為成熟……又在此刻對著她說出也許一輩子都不會出口的表白——但那卻是屬於她哥哥的。

  好像從來都把尹丞當成了某個籌碼,抑或說仰望很久的一件精緻玩具……

  

  她突然明白,也許……那樣強烈的渴望,從來都不是愛情。

  

  “……少爺,我……”莫檸淚水糊了滿臉,輕輕掉落,然後慢慢染深地面的顏色:“我一直很喜歡你……但是、但是……”

  仿佛說不下去,她使勁地拼命地捂住自己的嘴巴:“那不是愛。”

  

  “……”尹丞有點驚訝地回過眼來。

  “我想……我哥哥那樣規矩的人,若是願意接受這麼驚世駭俗的感情,那就一定可以算是愛。”

  “……”

  

  明明已經發覺也許不是愛,那這一秒鐘心痛到無以復加的感覺,又是什麼呢?

  

  “請你一定要好好地照顧我哥哥……如果他醒來。”少女終是抑制不住,隱忍地嗚咽起來。

  

  尹丞只是默然不語地站在原地。與之前不同的是,他專注的眸子已願意給莫檸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凝視。

  衣服還是先前的那套,來不及回家換。血跡早已在袖口乾涸……醫生丟下一句“情況很危險,先轉移病房觀察一天”便匆匆消失在走廊盡頭。他唯有無計可施地站在隔離窗外,一萬遍地在心中默念著祈禱。有時會懊悔為什麼不看緊他一點,為什麼不早趕去一步;而有時,也會聽見震撼他心靈的話語。

  

  比如莫檸。

  

  他一向是看不起莫檸的。認為這個虛榮浮誇的小姑娘只是個下等階層被慣壞了的孩子。雖然生活在慢慢改變他的看法——忽然有一天,他發現自己的觀念已然改變:往往窮人的靈魂,才能綻放出最奢華的花朵。

  莫檸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窮人,但她總要長大。

  

  她需要的只是一句話,一件事,一個足夠觸動她心靈的契機。現在她擁有這些,只不過太過殘忍。

  她之前的生活完美得如同童話裡的水晶宮,她值得擁有一個真正的諾言。

  

  “我會給他最好的……一切。”頓了半晌,尹丞緩慢而鄭重地許諾:“我也不會讓他輕易地離開我……”

  

  “少爺。”

  

  他一愣停住,卻是莫檸流著淚打斷他,雙眼看不清前方,還是勉強翹起唇角:“可是你知道嗎,我哥曾經跟我提起很多次……他最想要的生活,是平等和自由的。”

  “……”

  少女深深吸氣,轉過臉龐:“所以,我想請你……千萬不要禁錮住他。”

  

  平等和自由。簡單的四個字,讓尹丞微微愕然地挑起眉尖。

  心靈深處似乎被誰重重擊打了一下,讓他有些頭暈眼花。之後層層疊疊響起回音般的嗡鳴,震撼胸腔。

  

  ——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的。

  ——原來……他想要的這麼簡單,而自己卻一直在忽略。

  

作者有話要說:剩下的所有文13號會全部放上來。。。一點兒虐的尾巴,俗爛的HE……但接下來幾天我沒有網上,淚奔

 

 

 

 

PART79-80

 

  79

  

  很久之後再回憶起來,那段幾乎失去了莫衍的、陰暗且漫長的時間,好像離自己已經很遙遠,但偏偏每次想起都鮮活可見,歷歷在目。

  窗外持續地下雪。這可以湮沒一切聲音的純白雪片,已然飄落了不下三天。

  

  清涼而靜寂的又一個清晨。

  

  數不清獨自度過了多少個這樣惆悵的清晨。豪宅裡屬於尹丞自己的雙人床總是空缺著位置,瞳孔攝取第一縷光線時手還下意識地往旁邊摸,仿佛只要他每天都去嘗試,那個總是安靜到默然的男人就說不定會願意回來,一如既往地沖他微笑。

  那些過往的溫柔,終於全部演變為夢境裡他無數遍重播的膠片。

  

  ……沒有實感的膠片。

  

  他坐起身來,被單從線條完美的身體上掉落。有人在門外輕叩,節奏單一且禮儀周致:“少爺,衣服送來了。”

  他舒出一口氣,漸漸回到現實的狀態中:“進來。”

  

  接管尹氏的大半年來,他換過很多個貼身照應的人,也有無數個的得意心腹,唯有“管家”這個位置一直在空缺。

  原本以為這個角色是每一個世家都必須要有的,到現在他竟也已經很習慣。

  高挑的男人拿著衣服應聲進入,卻遲遲沒有像以往般默默退出。直到尹丞揚眼瞥他一下,才支支吾吾地低聲道:“少爺,剛剛戒毒所那邊來了電話……”

  “嗯?”說到戒毒所必然是陳玉瓊那個女人了。尹丞挑挑眉峰,等他說下去。

  “說……夫人鬧得很厲害,可不可以專門給她一個隔離的房間……她現在……好像精神很不好……”

  尹丞頓一頓,冷笑了一聲:“她沾這些東西的時候怎麼沒想這麼多。”

  “……”男人似乎遲疑片刻,方才斗膽地開口:“少爺,我覺得……她畢竟是陳宇申留下的唯一一個女兒……還是給她點餘地吧。戒毒所那種地方……”

  陳家原本也是個和尹家不相上下的名門世家,可惜因為發家的陳宇申去世,唯一留下的女兒也只能草草嫁了尹伯崇。雖說沒落已久,但陳家那麼響的名聲在外,總是有些麻煩的。

  

  尹丞涼薄的雙眼不動聲色地掠過他:“你是在教訓我?”

  男人大吃一驚地搖手:“沒有沒有。”

  “……這種事情就不必問我了。”他也無意去刁難,趕著去做更重要的事情:“打個電話問爸爸去吧。如果他同意原諒那女人……”

  下面的話便不用他繼續說了,戒毒所的確是個可以把人逼瘋的地方,如果沒有過硬的後臺和關係……陳玉瓊那麼一個錦衣玉食慣了的女人,必定是熬不住的。

  不過幾個月的功夫,果然就快要瘋了。

  

  他本來也不是個仁慈心腸的人,與自己無關的人都捨得下狠心去做掉,更何況將莫衍害到這般境地的陳玉瓊。

  她把他的莫衍推入黑暗的深淵。

  

  ——“顱腔內嚴重淤血,造成大腦去皮質改變……病人很有可能從此以後都無法清醒。”

  當醫生說完審判般的言語時,他記不得自己是怎樣失去理智地抓住對方的衣領的。周圍的所有人都用一種看異類的眼光盯著他,只有他一個人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讓淚流了滿臉。

  

  “混蛋,你再說一遍?!你必須給我治好他……聽到沒有?!”

  

  醫生似乎對此司空見慣,也不介意他近乎無禮的要求和動作,只略帶憐憫地靜靜盯著他。

  “……聽到沒有?你聽到沒有……”一遍遍的重複中他終歸無力撒手,頹然坐倒到冰涼的地面上,痛苦地捂住臉龐。

  

  周遭的人漸漸聚集得多起來,好奇地盯住地上失聲痛哭的高大青年。

  可是他們不明白的,他們都不明白。

  他還有那麼多可以給他,他還有那麼多沒有給他……他欠他的,用盡一輩子也算不完還不清……

  現在,卻都已經來不及了。

  

  80

  

  其實他已經太過疲倦,報復陳玉瓊也完全提不起興致。如果莫衍第二天就睜開眼來,也許他還會燃起些鬥志整治這無法無天的女人,但當這種沉睡延續到不知名的時刻時,他突然覺得事情已確切發生,再懲罰任何人也已沒有意義。只要不再看見這女人,就足夠了。

  尹伯崇出院之後立刻把整個尹氏轉交給了他。他老了,也病著……說不準什麼時候就走到岌岌可危的那一秒。他帶著莫檸去了加州,說是度假,實是資助她上學。這個老人的生活裡已經沒有別的可眷戀的東西,仿佛一下子就認命地開始服老,並想在生命終結之前多做點類似於懺悔的善事。

  

  同意把陳玉瓊關進戒毒所裡時,尹伯崇竟無比鎮定,眼睜睜看著一向寵愛的妻子被幾個彪形大漢強制地拖走。然後他告訴自己的兒子:“我知道你恨我入骨。如果你不想看見我的話,就像對她一樣,把我送的遠遠的。”

  尹丞沒有說一個字,只是沉默了很久。兩天之後,尹伯崇卻是自己走了。

  臨走前,他留下了財產移交的全部手續。他這一生的所有東西,在比他意料中早上許多的時刻,轉讓給了自己的兒子。

  

  他走了之後,反而和尹丞的關係緩和很多。時不時通個電話互問寒暖……那些無謂的愛恨,已經在不知名的時候軟化掉妥協掉了。

  有時他也會想勸勸尹丞——同性之間的路太難走,他不想看著兒子耗費全部的人生也沒有成家的機會。但這個話題每每都是不歡而散。尹丞依舊每日去醫院探望,親手幫那個昏迷的男人按摩;把錯亂的記憶整理成故事,然後對著男人慢慢敘說……久而久之,他也就懶得去管了——年輕人喜歡,那麼便隨他去吧。

  再怎麼說,他尹伯崇也就剩下這麼一個可以通通電話的兒子了。

  

  看著窗外飄揚的飛雪,他只是想,國內是不是也下過這麼大的雪?尹丞去醫院探望的時候,有沒有記得穿上他送的那雙防滑皮靴?

  事實上,尹丞倒是很聽話地穿了。只是冬季的夜色來得總是過早,溫暖的路燈下,他甚至看不清腳底踩著的雪。

  

  病房裡一如既往地靜謐和乾淨。

  

  尹丞摸黑按下牆壁上的開關,屋內頓時大放光明。暖氣充足的氛圍讓剛剛寒凍的睫毛上沾水,他往手心裡呵一口氣,將手中的鮮花插入花瓶,然後熟稔地拖過凳子來,在病床邊默默坐下。

  男人蒼白的面容上,雙眼一直祥和地閉著。熟睡了太久的表情,讓尹丞忍不住伸出冰冷的手心,撫過他舒展的眉心。

  

  “今天比昨天更冷了。”淡淡地這麼說著,他收回修長的指尖:“國際畫展再過二十天就要開辦了。如果你來得及醒過來,我就替你買機票。”

  沒有人理會他,空蕩室內是一片靜寂。他卻似乎很習慣這樣的自語,握住男人從被窩下伸出的手,繼續說:“反正你現在已經不是尹家的管家了。你想要自由的生活,我就給你。旅遊也好,作畫也好……你喜歡什麼就去做什麼……”

  

  頓了頓,他似乎很艱難地道:“要離開我,也不是不能商量……”

  男人安靜沉睡的眉心似乎有微微的波動。只一下,又恢復了面無表情。

  “我總想著綁住你,覺得你不離開我,那就好了。但是……你可能根本就……對我……”他突然說不下去,重重歎了口氣,方才輕輕說:“對我只有害怕而已。”

  

  窗戶猛然被一陣冷風吹開,尹丞微微一驚,隨後站起身去關窗。

  幾縷涼風拂過臉頰,回來的時候他的情緒已然看不出波瀾,話語也比剛剛平靜得多。

  

  “我知道,因為爸爸的關係,你才會一直跟著我。但現在你已經完全不屬於尹家了。如果你想走……想脫離這種壓抑的生活……”青年垂眼看著床上的男人,膝上雙手倏忽緊握成拳:“那麼你從我面前消失,我也不會怪責你的。”

  

  這顯然不是他真心想說的話,因為他的臉容,充斥了驕傲的哀痛。

  他從來都是認准了就死也不想放手的人,哪怕那樣會傷害對方良多,他也沒有在乎過。但是此時此刻,他卻寧願放手,只要這個他沒有能夠保護好的男人睜開眼睛,說一句話。

  什麼都好,他想聽到他久違的聲音。

  

  哪怕只是叫他那個他最不屑的稱呼——少爺。

  

  尾聲

  

  那年的冬天特別寒冷

  整個城市籠罩在陰濕的雨裡

  灰濛濛的天空,遲遲不見的陽光

  讓人感到莫名沮喪

  

  常常走在街上就有一股落淚的衝動……

  但是冬天總是會過去,春天總是會來。

  

  ——幾米《向左走,向右走》

  

  枝頭的葉子悄悄泛起了新綠。

  連綿的雪下了幾天之後,終於讓放晴的天空重現。哪怕不用刻意提醒,春天的氣息也開始逼近。

  距離莫衍第一天昏睡不醒,已經過了整整一年。

  

  尹丞關於“自由”的許諾並沒有讓男人的病情有多大起色,好像從頭到尾,他就習慣性把尹丞的話當成童話來聽。但即使如此,簡單的反應卻也漸漸地開始有——觸碰他的手掌時,偶爾手指會動;說到些特定的話語時,時不時能看到睫毛微顫……好幾次尹丞都以為他有醒來的跡象,匆匆跑去叫醫生,結果卻總是失望。

  

  畫展被錯過,夢想在路的盡頭遺失。無數個守望天明的夜晚裡,他俯身親吻熟睡的男人向其道別……就這樣日復一日,他的心早已磨礪得密不透風,且不起一絲波瀾。

  那天去醫院的路上他照例買了一束鮮花。一身米白色的風衣,王子般英俊的側臉……惹得看店的小姑娘忍不住笑嘻嘻地問:“你女朋友是誰啊?運氣真好攤上了你。”

  平日裡天天來買花,跟她也算熟識。尹丞淡淡一笑接過花束:“是……一個其實和我並沒有關係的人。”

  “啊?”小姑娘莫名其妙。

  “只是我一直纏著他而已。”

  

  說完他便轉身離開,倒是小姑娘長籲短歎地倚在櫃檯前,惋惜了一下午那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女人。

  “誰也來纏著我吧……我肯定比那個一年都追不到的人好纏多了……”

  店長正巧進門,聞言惡狠狠給她一個爆栗:“靠,你他媽給我少懷春,認真工作!”

  

  “今天給你買了風信子。”一如既往地拖張凳子坐下,尹丞把花插進瓶子裡:“我跟看店的人說,你被我一直纏著……一年為止從沒間斷過,你覺得是不是很煩?”

  “……”

  “我也不想纏著你的,只要你醒過來,不想看到我的話……我就立刻走遠。”

  “……”

  “所以,你趕快醒過來吧,好不好?”

  

  用哄騙的語氣持續說著,類似這種的誘惑他已用了不下百次。雖然沒有一次奏效,卻還是樂此不疲地繼續。

  窗外的斜陽稍微刺眼,他走過去拉窗簾,邊拉邊語氣輕鬆地道:“莫檸從美國打來電話問你的情況,我一直都說很好很好……她馬上要放春假了,你一定很想看到她吧?”

  “……”

  “她選填專科的時候,還拿不准是學商科還是學社科……本想跟你商量的,但你是不可能給她建議的,是吧?”勉強笑了一下,尹丞怔怔看著窗簾放下手,整個人都有些茫然。

  “……”背後是理所應當的沉默無聲。

  “……我建議她報了商科。但如果是你的話,肯定會說……女孩子還是學社科比較好……”

  

  “……不會的。”

  

  猛然橫貫而入的聲音,讓尹丞的手指尖猛然一顫,不可置信地站在原處睜大眼,卻根本不敢回頭。

  如果一回頭,發現只是鏡花水月……

  

  “不會的。”那個聲音淡淡地繼續,因為太久沒開口,有些沙啞和遲鈍:“我……會勸她讀商科……因為那是你讀過的專業,而且……很優秀地畢業了。”

  這麼長的一段便不再會是幻覺了,呼吸在胸腔滯澀得疼痛,連眼睛也忘記眨動……

  窗邊發愣的尹丞幾近於愴然地緩緩回過頭。

  

  “醫生!醫生!”他雙腿發軟地沖到門邊,對著走廊放聲大喊:“他醒了!”

  

  ****

  

  擋住的夕陽在視窗跳躍,好不容易結束了一系列檢查。醫生只是說明了還要留院查看一段時間,接下來便嘖嘖稱奇。

  ——這是奇跡。他們這樣告訴尹丞。

  

  而到現在都不敢相信的尹丞,只是不發一言地坐在床邊上。

  

  雪白的床單覆蓋住整個修長的身軀,那個男人的笑容雖然無比虛弱,但是真實可見。

  

  那是一段很長、很黑的夢境。

  每一天都有人陪著他。那個人在夢醒來的時候站在他身邊,在他鼓起勇氣開口回答之後開始倉皇失措,直到當前都一直在確認般地死死盯住他,五官熟悉,依稀是曾經看慣了的那張親愛的臉。

  

  他伸出一隻打著點滴的手,說話卻依然有些費力,只是少爺這個稱呼,卻在這不言不語的一年裡省略:“你說的話,我每一句都有聽到。”

  “……”

  “我也不想要你給我的自由。”睡夢裡讓他皺眉的話語猶在耳邊。流失掉的光陰告訴他,他不能退縮和猶豫。

  

  ——“跟您的父親無關。我只想……用莫衍這個人的身份,陪伴著你。”

  不是以父之名,只是單純地想在他身邊。

  

  終於說出了壓在心底的話語,莫衍覺得昏迷中的惡痛一掃而空,眼前也開闊明亮,全無任何陰霾。

  他們兩個不能再錯過下去。只有在最深層的黑暗裡,他才能感到眼前這個人深沉而激烈的感情。

  那時候他不能說,不能動,整個人卻為之震撼,胸腔裡引起的共鳴,讓脆弱的心房都隱隱作痛。

  

  尹丞的面色柔和些許,看了他一會,猛地伸手攫住他的下巴,細細品味般吻住那蒼白的嘴唇。

  突如其來的碰觸讓他“唔”地臉上發熱,卻也順從地啟開牙關,生澀而配合地纏繞住對方的舌尖。多少次在尹丞向他道別時他就想安慰似的這麼做……哪怕只是個形勢,也想告訴他其實自己很好,不需擔心。

  ——偏偏總是力不從心。直到現在,才有了控制自己肢體的能力,送給他一個等了太久的回吻。

  

  “在金色海灣的那套別墅……”微微離開他潤濕的唇,尹丞抵住他的額頭,氣息不穩地低低道:“我已經替你改成了畫室。如果你喜歡,以後就搬到那裡去住。”

  “可是,那是老爺買在你母親名下的……”他吃了一驚,稍稍向後仰頭。

  “沒有什麼老爺。”淡淡地說了一句,尹丞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不易察覺的溫和:“你已經不是尹家的下人,自然不需要顧慮這麼多……這只是我送給你的一件禮物而已。”

  “……”他依然驚訝地睜著眼:“不,這也太……”

  “當然,你每個月需要付給我租金。”輕輕打斷他,尹丞昂起頭親吻他冰涼的鼻尖:“這樣就很公平了,不是嗎?”

  “啊……”他還是有些糊裡糊塗。

  

  很想立刻就把他推倒在這裡,做些激烈且兒童不宜的事情。但考慮到他大病初愈,畢竟也勉強忍住……尹丞耍賴似的把自己的下巴擱到他的肩膀上——和以往一樣討要溫柔般的姿勢:“叫我的名字。”

  “咦?”

  “現在你還要叫我少爺嗎?解雇都被解雇了。”

  “……”莫衍苦笑著推了推他的腦袋:“但……有點怪。”

  “哪裡怪?!”沒好氣地抬頭,尹丞半虛起眼:“你是說我的名字很怪?小心我在這裡就侵犯你。”

  “…………”

  

  那大型犬一般漫長且刁難般的注視裡,莫衍終於無可奈何地笑出聲來。

  “……尹丞。”

  “不對。”男人有些悶悶地反駁。

  “咦?”再一次被難住,莫衍奇異地睜大眼:“那要怎麼叫?”

  “你自己想。”惡狠狠的眼神裡頗有些“想不出來就要你好看”的威脅性因數。

  “……呃……”

  “要再親昵一點。”實在受不了他的木訥和遲鈍,尹丞厚著臉皮提醒。

  “……”男人的臉刷地紅到耳根去。

  

  “叫啊。”不依不饒地在他後頸處蹭蹭,尹丞的手也開始不老實,掀開病服,有意無意地流連在冰涼的肌膚上。

  “別……不要摸了……”嚇了一跳地懇求,他的聲音還沒有完全恢復元氣:“不可以在這裡……”

  “那你叫嘛。”青年很惡劣又理所應當地盯著他。

  

  “……小,小丞……”

  

  話沒說完他的臉就又一次紅起來,熟透的蘋果似的,丟人得快要下床去找地洞。尹丞也好不到哪裡去,雖然還是微微蹙著冷冽的眉毛,臉頰上的淡淡害羞痕跡卻已經足夠明顯了,根本掩飾不掉。

  

  咳嗽兩聲,該裝拽的時候卻還是要裝拽:“叫的太生硬了。”

  “……”莫衍根本不敢抬頭看他。

  “聽好,要像我這樣……”

  

  一根溫柔的手指繞上那因病變得細瘦的頸項,安撫般地輕輕觸摸著,而後他不自禁地抬眼,刹那掉落進男人被柔和軟化了太多的漂亮瞳孔。

  一閃而逝的流光,和太多言語難以表述的深情——

  

  “莫衍。”

  他頓了一頓:“我愛你。”

  

  ——從羅馬到北京要經過八千公里的路程;沿途看過的所有風景耗費了三百六十張膠片;喝一杯咖啡,看一部文藝電影;一夜星光中渡過的,也不過是五十顆煙蒂的等候……

  

  但是“我愛你”這句話,盡此一生,他只說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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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愛一回[上] ————樊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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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界,大家都在等待什麼,金錢還是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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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人不在乎一夜情,不在乎未婚生子,卻害怕去愛或拒絕去愛。如果你曾被愛傷害過,或已對愛情失去了感覺,你是否還有勇氣拿出眞心再愛一回。 

 

 

再愛一回[下] ————樊落

 

內容簡介

 

鄭紹棠的負氣離去,讓周俊內疚不已。半年多來,他變成waiting bar的常客,而他仍在等待,等待一個希望……

在與鄭氏集團的合作會談中,周俊思念的人兒無預警的出現!社會菁英的外形,配上冷酷無情、刁難羞辱的嘲諷──那個笑口常開、一心為他著想的棠棠去了哪裡?

翻臉比翻書還快的鄭紹棠、分手後再回頭的秦楚,面對這些分分合合的不定感情,周俊他能否再愛一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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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胖達的不負責任文評:

年下美攻X懦弱受,中間有一段誤會小虐了一下。

小攻為了挽回撒嬌麥萌樣樣來,整體上來說還是挺歡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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